「呵呵。那么,这件『化皮衣』——嗯,怎么看都像是我的运动衣——光是穿在身上进行想象,就能变成任何人吗?不用顶着骷髅一边念咒一边拜北斗?」(注:这个说法出自唐代段成式的《酉阳杂俎》:「旧说野狐名紫狐,夜击尾火出。将为怪,必戴髑髅拜北斗,髑髅不坠,则化为人矣。」)
「那是狐系变身术吧?跟狸猫系的完全不同。还有,虽然说得简单,但想象变身后的具体模样是很麻烦的——从头顶到脚尖,任何细节都得想清楚。我们狸系妖怪可以本能地做到……」
「『但对于人类而言是相当困难的』——你想表达的就是这个吧?不过,通过『化皮衣』变身不产生损耗这点倒挺好,我还以为一定会减损气力、生命值之类的呢……」
走在下午时分的林间道路上,经岛学姐发出了愉快的声音。她头上有个像煮鸡蛋一样的小妖怪,背上则披着熟悉的红豆色运动衣。
即使说那件运动衣实际上是妖怪狸猫制作的变身道具,也很难让人相信啊。看来妖怪的世界远比我所认知的深奥……跟在学姐后面,一边想着那样的事情,一边听又白又圆的小妖怪发牢骚:
「现在我基本只有初级狸妖的水平,所以才会一点点积攒妖力制作变身道具。实际上,如果有足够强的力量,不借助道具也是能直接变身的。」
「原来如此。狸猫的变身过程就是转来转去,对尾巴吹气之类的。但现在的八右卫门狸先生做不到,是吧?」
「是啊……想想就心烦,费好大劲做出来的『化皮衣』,居然被你这小丫头占为己用了。」
「又不是我抢的,是它自己跑来找我的。总之,谢谢你,狸猫,回森林去吧。」
「那么,受您关照了——才怪!早知道就不设置『除主人以外不能使用』的限制了。可恶,居然这么快就完成了『主人认定』……」
这样说着,寺林老师的分身妖怪「白坊主」叹了一口气。
刚才的骚动告一段落后,稻叶老师把不知何时被认定为「化皮衣主人」的经岛学姐单独叫了出去,简要讲解了一下前因后果。得知这个消息的寺林老师貌似很受打击,完全意气消沉了。
「罢了,就算我倒霉吧。用『白坊主』传话也挺辛苦的,还是先告辞了。」
——留下这句话,经岛学姐头上的「水煮蛋妖怪」啪的炸开,然后消失了。正当我有点可怜那只狸猫时,走在旁边的鳞向学姐问道:
「这么说来,那件衣服若是被御崎以外的人穿了,并不能变身是吧?」
「也不是不能。」
爽快地回答了鳞的,是走在经岛学姐旁边的稻叶老师。一只手拿着罐装啤酒,美女教师用冰冷的声音补充说:
「但是,并非『化皮衣』的主人却强行用它变身,需要忍受如同撕裂身体般的痛苦——这是排斥反应。」
「也可能以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为代价,我从老熟人那里听过这类事情。」——奈良山的声音补充道。
回头一看,只见天狗大人对走在旁边的小鼬和菲尔说着:「寺林老师大概也知道,所以才会自认倒霉地放弃呢。」
小鼬闻言苦笑道:「还真是一种不方便的道具啊……」
如今的成员,除了我、小鼬、菲尔、奈良山、鳞、经岛学姐、稻叶老师以外,还有春香和粂神,共计九名。在女性阵容众多的一行人中,那位原妖怪少女的笑容显得格外灿烂——然而并没有。
「……果然还是被拉开了距离啊。」
我将视线转回前方,然后无力地叹气。
大约三十分钟前,我跟莱卡合作搜索『化皮衣』时,在双眼被遮蔽的情况下,无意间将鼻子凑到了稻叶老师的胸口——这一幕恰好被进门的小鼬目击了。从那以后,虽然我尽力解释过,但总觉得和小鼬的距离在扩大(精神上和物理上都是)。
「毕竟小鼬和稻叶老师关系不好啊……不过,也用不着那么生气吧。」
——再次吐出沉重的叹息。如果莱卡在的话,我估计会对它抱怨「有一半是你的错」,然而犬神组合在「化皮衣」被发现后就马上离开了,好像是因为新吹奏乐部那边有什么活动安排……那么,现在我该怎么道歉呢。边走边烦恼的时候,突然响起了精神饱满的声音——
「经岛前辈!还有多远啊?我们要走到什么时候呢?」
「喂,小春,这样对前辈很失礼的。啊,学姐,真不好意思……」
粂神慌忙制止了大声喧哗的朋友,然后代为赔礼。经岛学姐似乎毫不在意,只是回头笑了笑,说:
「已经走了一大半的路程了——总之,你期待的怪谈地点马上就要到了。我听本地资料馆的工作人员说,那里的恐怖气氛好像很厉害呢——作为试胆场所再适合不过了。」
「哦,真不错。确实是旧小学吧?」
「据说是受少子化影响而废校的某小学分校,不太清楚由来的祠堂就在附近——我主要想看那个。来吧,妖怪迷的血已经沸腾起来了!」
这样说着,经岛学姐兴奋地握紧了拳头。
真是服了她……不过,因为很闲而跟来的我们,也不能说别人。「除了咱以外大家都去吗?」——我想起了刚才泷泽同学跟我们道别时的惊讶表情。
环顾左右山林的粂神,突然不安地开口了:
「小春,你真的打算去那里试胆吗?道路又窄又没有路灯,手机也在圈外没信号,如果弄错了拐弯的地方而迷路……」
「没关系,我们部的人都有手电筒;而且路线我也好好记住了,所以不必担心。」
——春香以轻松的口吻回应,我很佩服她的心态。这时,走在前面的稻叶老师摇了摇头。
「但是,居然在大赛前的春季集训中玩试胆。我还以为游泳部是为数不多的正经社团呢。你们有时间玩吗?」
「老师您误会啦,我们也认真做了常规训练哟?毕竟一味进行高强度锻炼只会损伤身体,适度的放松是绝对必要的。」
「呵呵。我还以为你是那种大脑都充满筋肉的老派体育生呢,没想到这么开明啊。」
「经岛前辈,你这是在表扬我吗……总之,合宿活动需要劳逸结合,我们部除了常规训练外,也打算通过试胆活动增进部员彼此间的感情。作为策划者之一,我必须先去试胆场所踩个点呢。」
「增进感情啊……确实,这挺好的。」
鳞「嗯嗯」地点点头。一身度假衣着的她,抱起长长的胳膊思考着什么。
片刻之后,她伸长头发末端,轻轻戳了戳我的肩膀——
「喂,部长,我也想增进一下跟老公的感情呢。以后我们美术部也开展类似的活动吧?」
「你『老公』是江户桥会长吧?他又不是美术部的。即使让我组织活动,我也很为难啊……而且,鳞小姐,你在江户桥会长的女友面前说这话,真的没问题吗?」
「没关系的,小白。我并没有特别在意江户桥在哪里做什么,如果是基于他本人的自由意志,无论是煮了,烧了,出轨了,订婚了,都无所谓。」
「……这样啊。」
淡定过头的话语,让我一时无言以对。
可是,江户桥会长真的很喜欢经岛学姐,学姐要是能珍惜那份感情就好了。出于这种想法,我小声嘀咕:「我觉得会长是个相当优秀的人……」
「确实。长相和内在都无可挑剔,偶尔逗一逗他也挺有趣的。只是……」
「——只是嗜好明显跑偏了,太可惜了。」
鳞和稻叶老师相继吐露了自己的感想,我不由得苦笑。突然,从后面传来了冷淡的声音——
「搞试胆活动,我没啥意见——但是,不危险吗?」
「怎么了,菲尔?你说的『危险』是指什么?游泳部内的CP成立?」
「那种事怎样都无所谓!经岛学姐,我担心的是妖怪!最近才知道——在某些特定场合,妖怪真的会出现。学校本就是流传各种怪谈的地方,所以,那个废弃小学或许……」
「所以我们才特意先踩点啊。要知道,遇到拥有招引妖怪体质的人,妖怪是会主动跳出来的。反过来说,如果抵达那里之后什么都没出现,那么100%是安全的。」
经岛学姐一边打断菲尔的话,一边回头冲我微笑。
嗯,我深有体会……这时,从后面又传来了疑问声。
「诶?学校有那么多怪谈吗……?」
「是的,近代以后的怪谈故事,学校是其最流行的舞台之一。」
对于小鼬的问题,粂神立即回答了。嗯,说起学校里的诡异故事啊……我一边回想小学时代听过的各类传闻,一边随口列举:
「走路的人体模型,眼睛会突然动的贝多芬画像……以及,厕所里的花子?」
「这么说来,在我上过的小学,还有传言称上厕所时会遇到妖怪提问要什么颜色的纸、篮球架下面有看不见的洞通向异界、晚上独自盯着盥洗室的镜子会被吸进去、泳池里有幽灵拉扯人腿——」
「……行了行了,别再说了,市目。」
菲尔出言打断了正兴奋罗列例子的春香。从原本白皙的脸更显苍白这点来看,他似乎不擅长应付怪谈话题。
——你变身后是无敌的,干嘛要害怕这些啊。我不由得苦笑起来。
小鼬则略带佩服地说:
「原来有这么多啊……真一和春香都很了解呢。」
「啊?不,没什么了不起的,毕竟每个都是主流的段子。我想,在小学阶段应该或多或少都有听过……对吧,白冢前辈?」
为了征求同意,春香看向这边。嗯,确实是那样。正想坦率地点头时,我突然意识到了——
「小鼬毕竟没上过小学,不清楚这些也是正常的。」
「啊?啊,嗯。原来普通人一般都是在那时知道的呀……」
似乎理解了的小鼬点头喃喃道「这样啊……」
听到这些,经岛学姐也兴致勃勃地开口了:
「小鼬显现时,是以『高中一年级女生』的身份吧?所以一并生成的『知识常识配置』,大概也仅限于高一女生的日常运用所需,小学怪谈并不包含在内呢。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值得烦恼的事……顺便问一下,狐狸、天狗和蛇的情况又如何呢?」
「小学怪谈什么的,我当然知道啦。九尾狐可是才貌双全的大妖呢,黄鼠狼哪能比得上。」
「我虽然大致清楚,但也不是一开始就知道的。」
「我是最近从租来的恐怖片影碟里了解到的。不过常识什么的,对我而言完全无所谓,哈!」
——鳞挺起胸膛,如此断言。
你自豪个什么劲啊?不由得目瞪口呆的我,无意间和苦笑的小鼬对上了视线。这么说来…小鼬不知何时走近到我身边了,是已经对先前那场「意外事故」释然了吗?正当我内心渐渐暖和起来时,眼前的原妖怪少女招了招手,示意我把耳朵凑近。就这样,她小声地问我:
「真一,现在要去的废弃学校,万一真有危险的妖怪该怎么办……?」
「咦?啊,现在的小鼬是——」
妖力完全消失了。我慌忙把未说完的话咽了下去,毕竟这件事至少要在集训结束前保密,于是我改口说:
「不用担心,有菲尔、鳞和奈良山在,而且还有稻叶老师这种强者……」
「又想着依赖狐狸啊……」
冷冷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当意识到说错话时已经晚了——来不及辩解,片刻之前还很亲密的小鼬,一脸寂寞地与我拉开了距离。啊啊,又搞砸了啊……
见我垂头丧气的模样,经岛学姐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看来小白是被小鼬嫌弃了呢……狐狸,现在正是乘虚而入的好机会哟?」
「别胡说,你觉得我看得上这种吗?」
「话说的太过啦,稻叶老师。我只是觉得……前辈真是个奇特的人呢。」
「跟小春同感。」
「我是比较喜欢你啦,原老公。但真要向我告白的话,大概还是会拒绝的。」
女性阵容的评语让我不禁发出苦闷的呻吟。这时,突然听到了平静的声音——
「没关系,白冢是个好人,我保证。」
「……谢谢,奈良山。」
我把无力的笑容转向了入部以来的朋友。在视线的边缘,可以瞥见小鼬正红着脸盯着我。
***
「哇,好棒啊!通往这里的山路就已经很有气氛了,这所废弃学校更是不得了!」
一个接一个地窥视着无人的小教室,春香大声欢呼。伴随着她轻快的步伐,陈旧的木地板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嘎吱声。我一边担心地板会不会塌,一边环视着整条走廊。
传说中的废弃小学,意外的是漂亮的木造二层建筑。静静伫立在山里的样子,有一种凄然萧索之美。
喜欢建筑物的菲尔兴致勃勃地开始写生,小鼬和鳞则在一旁饶有趣味地看着。和稻叶老师、奈良山一起,说「可能会出现什么」而朝着校舍深处走去的经岛学姐,如果没有发现多余的东西就好了……一边想着其他行动中的大家,一边从走廊的窗户窥视教室,只见小椅子和桌子都蒙上了一层灰。
「虽然不知道废校是在几年前,但今后大概不会再有孩子们使用这些桌椅了吧?总觉得有些悲伤……」
「其实也没什么好悲伤的吧?」
——冷淡的声音打断了我触景生情的喃喃自语。扭头一看,便与粂神那冷峻的脸庞对上了视线。
「同情建筑物与道具,不过是自寻烦恼而已。我倒觉得这废校的善后工作做得真是马虎——不仅没有封锁校舍,连禁止入内的告示都见不到。而且教室里的桌椅、清扫用具就这么放置不管,到底有没有回收计划啊……」
我一边暗自感叹她还是这么冷静,一边回以苦笑。
「喂,二位!」
——穿着游泳部定制T恤的元气少女从走廊深处向我们挥手致意。
「已经快五点了哟?我们再加快些探索速度吧!去二楼哦二楼!哇,楼梯这边的镜子又大又旧,很有压迫感!用于试胆应该会非常合适吧!」
对朋友的身影叹气,粂神小声嘀咕:
「与其这般闹腾,还不如像学长一样睹物生情呢……」
这时,背后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咦?真一和良子,还有春香……」
「啊,小鼬,你们逛完校舍了吗?还有菲尔的画……诶,怎么了?」
回头看去,只见身穿水手服的原妖怪少女与她身旁的高个子男女都一脸困惑。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菲尔皱了皱眉头,说:
「我们已经在校舍里转了一圈了。但是,为什么哪里都没有呢?」
「『没有』?是什么没有啊?」
「是御崎她们啊。她和善人、狐狸……明明比我们先进入校舍的,但如今在哪里都找不到。」
回答粂神的,是神情变得有些沉重的小鼬。在她旁边,鳞嘀咕着:「没有迹象也没有味道啊……」啊,那难道是——
大概是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吧,带着一脸不解的表情,春香跑回来问:「怎么了?」
我慢慢地开口了:
「——经岛学姐她们失踪了。」
于是,不安的气氛在面面相觑的众人之间弥漫开来。
粂神喃喃自语道:
「……神隐?确实,同行的人在旧校舍消失,是最正统的怪谈展开之一。」
「不,别这样,粂神!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害怕的菲尔慌忙喊了起来。嗯,我不知道有没有——
「但是,就算是妖怪干的,那三个人会最先上钩吗?」
「是啊。御崎应该知道脱身的方法。」
「天狗和狐狸,倒不如说是把人藏起来的那一方。」
看来小鼬和鳞也跟我有同样的疑惑——知识上和物理上都很强的三人竟然是最初的牺牲者,这一点实在难以理解。如果不是他们,而是我被无情地抹掉,就合理多了。正当我思考着这种可悲的事情时,鳞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拍了一下手——
「之前御崎是不是说过——她想看这边的旧冢还是祠堂来着?」
「我也有印象。但那些应该是在学校旁边吧?刚才我在二楼时,一直从窗户俯瞰校园的整体风景,没看到有人出过校舍啊。」
「既然菲尔这么说了,那我们就再在校舍内找一遍吧!继续愣在原地也不是办法。」
「真有行动力啊,不愧是鳞姐!我陪你。」
鳞意气风发地举起了拳头,春香也跟她一同走了出去。被留下来可受不了——我们互相看了看,然后慌忙追上了那两人。
***
「咦?果然不是随时都能变成狼形态的吗?我还打算一旦遇到妖怪袭击,就交给菲尔解决呢。」
「月亮不出来的话是不可能变身的。嗯,学长!请绝对不要逃跑哦!」
——在特别教室排列的二楼走廊,脸色苍白的后辈用认真的蓝眼瞳俯视着我,如此恳求。
「啊?没关系,我不会丢下你逃跑的。」
「大上,别那么紧张,毕竟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什么妖怪窜出来啊。」
和小鼬一起向图工室里张望的粂神,随口说着安抚菲尔的话。
是啊,我笑着点了点头。不料害怕的人狼好像还是不能接受,只见他严肃地从学生服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环缀小笔记本(大概是代替素描本使用的吧)。在流畅翻动的页面上,有几座用铅笔画的建筑物,最后一页画的当然是现在的这座校舍。看着以清晰笔触捕捉到全景的素描,菲尔狐疑地皱起了眉头。
「嗯。果然,这所学校很奇怪。虽然说不上是哪里奇怪,但从进来的时候开始就一直有种不协调感……」
「进来的时候?我记得校舍玄关有一块很大的穿衣镜,稻叶老师一边说着『呵呵,果然我很美』一边在镜子前面搔首弄姿的。」
「我进来时倒是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奇怪的。」
「是啊,良子。不过——真一,你怎么扯到狐狸的事了……」
「啊?不,我并不是特别在意稻叶老师!虽然确实是个值得一看的美人,但是……」
慌忙辩解的我,内心暗暗叫苦——这一下午怎么接连踩到小鼬的雷区啊……
一旁的菲尔耸耸肩,叹了口气。
「真是的,你们这些人……粂神,我去一下厕所,水管还能用吗?」
「好像是用地下水,所以没关系的。」
在粂神冷静地目送下,菲尔进入了走廊一角的男厕所。在相反的方向,从家庭科室里出来的蛇女房,却不知为何一脸阴沉。
「怎么了,鳞小姐?」
「那个,原老公,你们看见春香了吗?」
「咦?小春不是跟鳞同学一起吗?在家庭科室搜索……」
「对,良子,到刚才为止是这样,但我一转身的工夫,春香的身影就不见了。」
「啊?」
我不禁提高了嗓音——不会吧?难道连春香都消失了?
反射性地与小鼬面面相觑时,鳞突然问道:
「菲尔呢?那家伙也不见了吗?」
「不,不,菲尔他去厕所——啊!不会吧!」
被窜上脊背的不祥预感所推动,我慌忙向男厕所跑去。求你了,一定要在里面啊。一边这样祈祷一边冲进狭小的空间——
「……这是骗人的吧,喂。」
我哑然失声。
——在盥洗池的边缘、碎了的镜子前面,突兀的放着画有这个校舍的笔记本,但是哪里都找不到其主人的身影。
***
「在那之后,我们于校内四处搜寻,却没能发现任何一个失踪者。沉默地伫立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徒劳感和模糊的恐怖感。然后,转眼间,五十年的岁月流逝了。在此期间,科学技术取得了飞跃性的进步,人类将生活圈扩大到了太阳系以外。有一天,某艘探测飞船抵达了一颗未知的行星,不料竟有不可名状的可怕事物在此沉睡……」
「你在说什么呢,鳞小姐!从那之后才过了三个小时!」
——听着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的旁白,我忍不住吐槽。
真是的,这回没有经岛学姐在,我还以为气氛会严肃一些呢……酒精灯对面,被打断科幻恐怖电影开场讲述的蛇女房,吐了吐分叉的舌头,发出不悦的「嘶嘶」声——
「真没劲啊,原老公……如果是这样的态度,即使被冻僵了也不会有人用身体温暖你吧?」
「我又不是蛇,干嘛生搬硬套《伊索寓言》里的故事啊?讲段子也稍微严谨点……鳞小姐,我看经岛学姐对你的坏影响实在太大了!」
「哇,居然还较真起来了。那个原版故事也不怎么严谨嘛——寒冬时节,蛇都躲起来冬眠了,哪能被人随随便便在路边遇到?」
「诶?这……」
看着一时语塞的我和笑嘻嘻的鳞,旁边的粂神叹了一口气:「居然还有插科打诨的心思啊……」
「嗯,良子,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这也许比徒劳地紧张要好。」——小鼬面露苦笑。
没错,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鳞能够活跃气氛是好事。我一边在心里感谢热闹的蛇女房(说出来肯定会让她得意忘形),一边环视着漆黑的教室。
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当然,废弃学校里并没有电,无法使用室内照明。不过先前细心的小鼬在探索理科室时,发现了火柴和酒精灯,所以我们四人才得以像现在这样围坐在摇曳的火焰旁。
我曾提议过回宿舍求助,然而因为粂神——「向导经岛学姐不在,我没有能摸黑走山路返回的自信」这样正当的主张,被轻易地驳回了。
「但是,如果继续留在这里……万一被妖怪袭击该怎么办?」
听到我发出不安的声音,鳞笑了笑。
「『没事,葛里的镰鼬可厉害了呢』——本该这么说的。没想到,妖鼬之力竟然完全消失了。」
虽然是轻松的语气,但一旁的小鼬听了却缩起身子,抱歉地低下了头。
「……对不起,鳞。我应该早点说的。」
「啊?不,葛里你用不着道歉。现在讲清楚总比紧急关头才坦白要好。你说是吧,良子?」
「是啊。而且白冢学长也不必太担心,待在这个房间应该不会遭到袭击。毕竟按『学校怪谈』的惯例,普通教室一般都是安全的。」
感到惊讶的我不由得反问「真是这样吗?」表情认真的理科少女投来了凛然的目光——
「刚才也说过吧?学校怪谈的舞台仅限于厕所、特别教室、体育馆、游泳池等『学生不会一直停留』的空间。」
「确实,没听过发生在普通教室里的怪谈……」
「就是这样,学校怪谈的基调是『日常』中隐藏着可怕的『非日常』,内容也大多沿袭了近代以前民间志怪故事的套路,只不过舞台从『室外』搬到了『室内』。换言之,如今的学校怪谈,某种意义上不过是近代以前的老旧怪谈的翻版——」
「啊啊,我明白了,不用继续解释了。」
我连忙制止了开始长篇大论的粂神。——这类话题,等经岛学姐回来后请找她慢慢聊。
「忍不下去了——不才山楝蛇鳞,现在要出去逛逛了!」鳞突然站起身来。
「诶?鳞,怎么了?良子不是说了吗——只要待在这个教室里,就是安全的……」
「——肚子饿得不行了。」
对惊讶地抬头看的小鼬,鳞简短地回答,同时摸了摸发出「咕噜」空响的腹部。
「其实,从刚才开始,我就察觉到外面有强烈的妖气了。待在妖怪不会涌进来的教室,对空着肚子的我而言,简直如同拷问一般。总之,你们就留在这儿等等吧。」
「『等等』是我的台词!——外面一片漆黑,不知道妖怪会从哪冒出来——而且,大家消失的原因现在还不清楚!」
我不由得抓住了想一溜烟走掉的鳞的手。在小鼬妖力清零的当下,能使用头发锁缚以及蛇毒的这个人,是我们之中唯一的战力了。然而一向任性而为的蛇女房,只是轻笑着说:
「别担心。我的舌头能感知温度和妖气,所以即使没有照明也无妨。差不多吃个两三只妖怪,就能回来了。另外,如果想挽留已经分手的妻子,至少也得说句『我还爱你』吧?」
「是的是的,还爱,还爱,我暂时还爱你!所以请重新考虑!」
「嗯,听起来感觉不错。那么,Adios!」(注:「Adios」是西班牙语中的告别用语。)
干脆地甩开了我的手,鳞大步流星地走出教室,就这样消失在漆黑的走廊里。
「啊……」
在茫然无措的我背后,两位少女冰冷的声音静静地回响着。
「真一?刚才的『还爱』是真心话还是……?」
「『分手的妻子』又是什么意思啊,白冢学长?」
……那么,我该怎么解释才好呢。
***
「……这就是正统的学校怪谈。整体特征是内容极端残暴,怪异动不动就会把人弄死或抹消其存在。大概是因为这类故事的受众是缺乏人生经验的孩子,所以不得不进行简单粗暴的过激展开,以达到吓唬目的。实际上,这些怪谈的源头大多是很朴素的民间传说,但在把舞台搬到学校的同时,内容也被改编得充斥着各种惨死,比如接下来要说的『消失的篮球部员』……」
说到这里,酒精灯对面的眼镜少女顿了顿,疑惑地看着我们。
——这位粂神良子,因为经常和热闹的友人一起,所以不太显眼。但仔细看的话,姣好的面容配上睿智端正的气质……真想请她当一回模特啊。在因恐怖而大脑缺血的情况下,我反射性地考虑了这样的事。
表情僵硬的我以及紧贴着我不住颤抖的少女,让粂神皱起了眉头——
「你们怎么了,两位前辈?为了慎重起见,我才说了典型的学校怪谈及其特征。」
「啊,那是因为……」
我一边控制着发颤的牙齿一边开口,同时瞟向抱着我胳膊的小鼬,只见她深深地点了点头。从反应来看,好像是同样的心情,也就是说——
「粂神刚才讲的……实在太可怕了。」
——当然,粂神之所以讲这些,也只是因为小鼬想了解一下不熟悉的『学校怪谈』。但在夜深人静的废弃学校里,隔着酒精灯焰讲述怪异恐怖的传闻,不管是以漫谈还是落语形式,都肯定会让人胆寒的。再加上粂神不给人平复心情的时间——上一则怪谈的恐怖感尚未消散,就马上开始讲述下一则。老实说,我真的担心听多了会对心脏不好。
「拜托了……还是别继续了。」
「嗯,嗯……!我也拜托了!对不起,良子……!」
我们舍弃了原本就不怎么拥有的「前辈的威严」,两人一起恳求。面对这样的学长学姐,既理智又酷的一年级生瞪大了眼睛,但很快就耸耸肩点了点头。看到这一幕,小鼬长舒了一口气。
虽然相处将近一年,但她这如释重负般的安心模样还是头一回见。我不禁苦笑——然后,深深地同情。
「把映出的人吸进去的镜子……现在回味起来还脊背发凉。小鼬第一次听这些,也难怪会受不了。」
为了尽量让她安心,我试着平静地搭话。紧贴着我左半身的原妖怪少女,害羞地抬头看向这边,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嗯……虽然身为妖怪的我说这话很奇怪,但听了那些怪谈后,我真觉得会突然出现什么可怕的东西。」
小鼬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战战兢兢地环视周围的黑暗。粂神却若无其事地断言「请放心」。
「——在普通教室里,而且只有三个人的情况下,被突然冒出的怪异袭击——并没有这种怪谈呢。硬要说的话,『房间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这种类型,基础人数至少是四人,比如『墙角的老婆婆』怪谈……」
「不要!!」
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悲鸣打断了粂神的话。与此同时,我被小鼬抱住的左胳膊,又感受到了更为强劲的力道。短袖水手服包裹的苗条身躯,毫无间隙地压了上来;渗出的冷汗、剧烈的心跳,以及全身紧绷情况下依然柔软的某处触感,都透过薄布传达到了我的胳膊上……
等等。因为听怪谈时内心高度紧张的关系,所以没有察觉,然而现在回想起来——就在几个小时前,不是还对小鼬刻意保持距离而感到不安吗 ?
「小鼬……这么近——?」
究竟是什么时候贴在一起的呢?注意到那个事实的瞬间,心跳扑通扑通地剧烈起来。与恐惧完全相反的感情,以超越神经传导的速度遍及全身,让我的身体越来越热。
不知是感觉到了体温还是听到了我刚才的自言自语,又或是两者都有——小鼬像被弹到一样发出了「啊」的小小惊呼。酒精灯焰映照的脸颊,似乎染上了一层淡红。
「抱歉,真一!刚才不自觉就抱紧了,把你胳膊弄疼了吧……」
「啊?不,没事……」
「话说,我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像这样——」
看来小鼬也终于察觉到我们正紧紧相互依偎的现状了。正当我不知如何回应时,从灯焰对面传来了极其冷静的声音。
「就我所看到的情况——是同时慢慢靠近,最后紧贴在一起的。就像磁铁互相吸引一样,非常有趣。」
「诶?」
「真的吗?」
因为淡定观察者的一句话,我们再次面面相觑,然后同时笑了出来。心跳节拍也如同松了口气一般,慢慢地趋于平缓。小鼬一边把手从我胳膊上松开,一边喃喃道:
「原来是这样啊……」
「啊啊。不管怎么说,能紧贴着小鼬,我很高兴。谢谢。」
一边感受着残留在胳膊上的温暖(还有疼痛),一边坦率地说出了心情。听到这话的小鼬,凝视着我沉默了片刻,但马上就微笑着说「对不起」。
「不,不,我才是——诶?为什么要道歉?」
「我今天下午一直都有点闹别扭,说着『又在意狐狸了』,故意疏远真一……」
「啊,原来是这件事啊,没什么好道歉的。」
「但是,我想道歉。」
——小鼬凝视着我,害羞和抱歉交织在一起的表情让我着迷。
「我知道真一跟狐狸并没有什么……也觉得自己生气很没道理。只是,真一先前说了让我非常开心的话;内心暖暖的时候,一开门却撞见那个场面,难免会……」
「啊啊,那个场面虽然是意外事故,但我确实也有责任。小鼬看了会生气是理所当然的……」
在进行反省的我面前,小鼬似乎犹豫着要说什么,但马上就温柔地微笑了。
「那个…已经没事了。真一,对不起。」
「我才是——对不起!还有,谢谢!」
如此说着,我极其自然地向眼前的少女伸出了手,想紧紧抱住她那纤细的身躯——
「咳咳,需要我回避一下吗?」
突然传来的冷淡声音,让我停止了动作。同时,脸颊染上红晕的小鼬,也慌忙拨开我的手臂,转向酒精灯对面,低下了头——
「对不起,良子!我们有些忘形了……!」
「——那么,我可以留在这里吧?」
「当然啦!对吧,真一?」
「啊?啊,嗯,请务必留在这里。」
「你看,真一也是这么说的!还有,那个……良子,我有想拜托你的事情……」
——小鼬以微弱的声音嘟囔着。
虽然不太清楚,但为啥不依靠一下我呢……莫非是什么我做不到的事?
***
「原来如此,这个任务确实得拜托女孩子呢。」
「既然知道,那为什么还跟我一起来了呢,白冢学长?没让你也陪着来女厕所吧?」
「那难道要我独自留在那个教室?」
——在寂静得可怕的一楼走廊的女厕所门前,面对一脸惊讶的粂神,我摇了摇头。
先前找到的酒精灯一共只有两个。如果厕所里的小鼬使用一个,在门外守候的粂神再使用一个,那么单独留在教室的我必然会被漆黑吞没,所以——「不好意思,我没那个胆量,只好跟来了。」
「喂,良子?你还……好好地在那里吧?」
「我在呢,请放心。」
「我也在呢,小鼬。如果还是害怕的话,我愿意进去守在隔间外……」
「不用!」
——被小鼬呵斥了。啊,对不起……
粂神冷淡地瞥了缩着身子反省的我一眼,然后重新看向女厕入口,喃喃道:。
「但是,伊达学姐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别说可怕的话了,粂神。难道你觉得会出什么事吗?」
「刚才也说过,在学校怪谈中,以『半夜进厕所』为契机而引发怪异现象的桥段非常普遍。我们既然经历了『人按顺序消失』这一正统的学校怪谈情节,那么认为厕所里什么都不会发生,就有点过于乐观了……」
「呀啊啊啊啊啊——!」
尖锐的叫喊声打断了粂神冷静的解释。
「糟了!」
正当我转过身准备冲入厕所的时候,却被迎面飞扑而来的小鼬撞进了怀里。
原妖怪少女紧紧抱住了我,头埋在我胸前,发出了惊恐的声音——
「出、出现了!刚要出隔间,就听到奇怪的声音——!然后,有青白色的手从下面伸出来,碰了……屁股,这样——」
「什么?摸了小鼬的屁股?畜生!我都没摸……啊,不,绝不可饶恕!」
「真心话说漏嘴了,白冢学长……算了,这无所谓。那么——伊达学姐说的『奇怪的声音』是什么呢?莫非是那种『提问模式』?」
「是声调毫无起伏的人声,说的内容……」
小鼬依然抱着我,扭头看向粂神,思索片刻后微微点头——
「嗯,是提问。好像是问红纸、黄纸什么的……」
「原来如此,问选择哪种颜色的纸吗……?那么,无视它,直接从隔间出来是正确的。但是……」
说到这里,粂神突然红了脸,好像很难继续开口。
「良子,怎么了?」
——面对小鼬疑惑的表情,酷酷的一年级学生移开了视线,用压抑的语调说道:
「伊达学姐,那个——裙子呢?」
「诶?裙子?」
听到意想不到的单词,小鼬的眼睛突然变大变圆了。那美丽的双眸,慢慢地俯视着自己的身体……到了腰以下的地方——
「啊啊啊啊啊——!没、没有……!」
——找回的平常心又不知去哪了,小鼬满脸通红地尖叫着。
是啊。因为不知该怎么指出才好,所以刚才小鼬与粂神说话时,我一直沉默着。
——视线越过抱住我的胳膊、向侧下方看去,所及之处是酒精灯焰映照的白皙大腿,以及上衣阴影下隐约可见的内裤……我的理性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维持在极限临界点,如果粂神不在旁边,会变成怎样呢……老实说,我很害怕自己。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白冢真一,非常感谢那位后辈的存在。即便如此,能看到如此漂亮的大腿以及……」
「真一!别自言自语!撇过头去!快点!」
「诶?啊,好的!」
我马上回答,同时把头偏向右边,凝视漆黑的走廊。小鼬随之松开了环抱我的手。
「现在顺时针向后转,就这样面壁,别回头!」
我一边照办,一边深呼吸。得赶紧冷静啊——在这样自我告诫的时候,背后传来了两位少女叽叽喳喳的交谈声。
「大概……我逃出隔间时,那手拽到了?然后顺势被脱掉……是这样吗?」
「嗯,应该是了。所以——还是回去拿吧?」
「确实……毕竟真一也在呢。」
「嗯,我明白。」
——因为有我在,所以必须把裙子穿回来,是这个意思吗?唉……
***
于是,五分钟后——
「有了,就在隔间门边呢。」
「赶紧穿上,伊达学姐。还有——白冢学长,继续保持侧头姿势,别往隔间这边看。」
「好的……话说,粂神,为什么要我也一起进厕所呢?」
「因为按怪谈的常见套路,厕所怪异大多发生在独自如厕时。多人聚在厕所隔间周围,应该就不会触发了……」
「——真一,已经可以了。」
转头看去,只见刚穿完裙子的小鼬站在隔间前,害羞地苦笑着。在她旁边,端着酒精灯的粂神,正小心翼翼地朝隔间内张望——
「现在看上去也没什么异常,把放在里面的那盏酒精灯回收掉,我们就撤。」
「嗯。」
小鼬弯腰拿起了马桶旁的酒精灯。然而就在这时,没有任何前兆——
「红色的纸?蓝色的纸?还是黄色的纸啊?」
——马桶内传出了毫无声调起伏的声音。一股恶寒顿时窜上了我的脊背,小鼬和粂神也不禁后退了好几步。
咻——!
在我们紧张地注视下,一条青白的手臂伸出了马桶。
就像涂了夜光涂料一般,那模糊发光的手臂,滑溜溜地向我们伸来。在不由得呆住的我旁边,粂神喃喃道:
「都已经是三个人一起进来了,结果还是出现了么?シタガラゴンボコ……」
「シタガラ……那是什么?」
「『シタガラゴンボコ』是从厕所里钻出来抚摸屁股的妖怪,学校怪谈里常见的『便器中的青手』算是它的变体,也就是眼前这玩意。虽然附加了提问属性,但本质上还是シタガラゴンボコ……啊,请不要理睬它的提问。」
听到这过于古怪的命名,心中的紧张和恐惧反而消失了。小鼬也一边嘀咕「真是个奇怪的名字啊……」一边看向我,我轻轻点头表示同意。这时,那条青白色的手扭动着手指,再次发出了单调的声音——
「红色的纸?蓝色的纸?还是黄色的纸啊?」
「不,我不需要——唔唔!」
「喂,真一!不能搭理它的提问!」
小鼬慌忙捂住了我的嘴,但为时已晚。似乎已经锁定目标的シタガラゴンボコ停下了手指的动作,紧紧地盯着我——不,因为没有脸和眼睛,所以不知道是不是在盯着。
「抱歉,我疏忽大意了……那个,粂神,现在还能无视它直接离开吗?」
「一旦回应了,强行逃跑只会招来诅咒。所以没办法,现在必须好好回答——白冢学长,进厕所前的讲解,你还记得吧?」
「嗯,我还记得。」
被粂神不安地凝视着,我想起了刚才听到的话——
「选择『红色的纸』,身体会大量出血;选择『蓝色的纸』,会被瞬间抽干血而浑身发青。这类『厕所提问怪谈』的颜色组合有好几种,总之不选红色和蓝色就对了。」
嗯,没问题——向一脸担心的小鼬点头示意后,我对青白色的手说出了答案:
「黄色的纸!」
***
「——是low amber的纸还是vermilion的纸?」
「嗯,vermilion是朱红色吧……?也就是说——该选low amber的纸!」
「正确答案。那么第十五问——」
「咦?还要继续吗?哎呀,真希望你能饶了我……」
我从心底发出了疲惫的声音。一旁的小鼬和粂神,刚才的紧张感也不知去哪了,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
「我只知道选红、蓝色会被杀……这个发展有些出乎意料啊。而且,问的颜色也越来越怪了。」
「是啊,幸好真一擅长画画,认识这么多种颜色呢……如果是我的话,第六个问题就不行了。」
「不,不,我也很为难啊。」
我耸耸肩吐出叹息。照这么问下去,迟早会出现我没听过的颜色。到底怎样才能结束啊……我一边回答着「本白色的纸!」一边以疲惫且无奈的神情看向粂神。
「那个,真的还要继续答下去吗?」
「按传统的『厕所提问怪谈』,明确选择了『红』、『蓝』以外的颜色,答题就算结束了。所以,我感觉……这只手,在最初的问题被正确解答后,接下来问的问题只是出于消遣?大概并不具备诅咒性质……」
「也就是说……现在可以无视它,直接离开?」
「我想是的。」
因此,把问出第二十一问的シタガラゴンボコ放置不管,我们就这样离开了女厕所。哎呀,可算是结束了……正当我扭扭脖子,伸了个懒腰时——
喀拉!
从黑暗的走廊深处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这里也……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仿佛故意要让人害怕的浑浊女声随之响起。接着还有拖泥带水、咯吱咯吱摩擦地面的脚步声。
「喂,良子,这难道是之前说的——」
「——正统的学校怪谈之一,『窥视的女人』!好像是由『走出女厕所』这个行为随机触发的……被那家伙发现的话……会死!怎么办?」
一贯冷静的粂神似乎也有些慌了。
「咦?就算你问我……你不知道击退法吗?」
面对我惊讶的视线,粂神左右摇头——
「这个『窥视的女人』怪谈,据我所知只有bad end……」
喀拉——「这里也……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开门声与浑浊的女声再次传来。
「那家伙在挨个查看教室,越来越近了!真一、良子,回女厕躲一躲吧!」
确实,在这个位于走廊尽头的厕所门口,也没其他能逃的地方了。
果断退回厕所的我们拉开了第一个隔间的门——
「姑且进去避一避……」
「——第二十一问!是栀子色的纸呢,还是天芥菜花色的纸?」
「这里不行!」
「没办法,去里面的隔间!」
「是、是啊!快点!」
就这样吧嗒吧嗒地跑进最里面的隔间,殿后的我慌忙关门反锁;小鼬和粂神则把各自拿着的酒精灯搁在马桶水箱上。
「仔细想想,这貌似也没解决问题啊……」
「倒不如说和那个怪谈里的受害者采取了同样的行动?」
——小鼬小声回应了粂神皱着眉头的喃喃自语。
是啊,我回想起粂神先前在教室里讲过的情节,不禁脊背发抖。
「……躲进最里面的隔间后不久,就听见依次拉开前面隔间门的声音,然后会变得安静。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安心地抬头,却猛然发现披头散发的女人把脸从隔间门上方探进来,说:『找到了——』」
「哎呀,别这样,真一!就算不说我也记得的!」
被小鼬斥责的我小声道歉说对不起,然后叹了一口气。在这期间,脚步声也缓缓朝女厕所这边迫近了。
「嗯,因为知道怎么来,所以更可怕!」
「已经无路可逃了……良子,怎么办?!」
在狭小的厕所隔间里,我和小鼬早已枯竭的「前辈的威严」跌穿零点,完全进入了负数领域。
「等等……正如白冢学长所说,陷入怪谈的固定桥段很可怕。但反过来想——对方接下来会如何行动,我们了若指掌,所以应该可以先发制人!还有一点:『窥视的女人』既然要通过『拉开门』或『把头伸过隔板上方』才能窥视到里面,那么她应该是有实体的!」
「诶?」
——突然气势十足的宣言,让我和小鼬不由得发出了呆呆的声音。只见粂神从裙子口袋里掏出一支银色的笔,然后点了一下头。
「虽说先人没有留下对策,但坐以待毙并不是科学之徒该有的样子。只要冷静地把握情况,运用正确的知识,道路一定会打开的!这里就交给我吧,前辈!」
「……啊?啊,请多关照,粂神。」
「谢、谢谢……但是,真的没问题吗,良子?」
粂神坚定的口吻,让我反射性地说了敬语。小鼬则似乎还有些担心。
被问到的粂神一边转动手中的笔,一边摇头——
「不,现在的我不是粂神良子。」
「啊?」
「现在的我是尤里!县立宇宙开发事业团·燃料调配员——尤里·加加林!」
「啊,原来如此,切换到那边了……」
一听到那个代号,我马上就理解了。
县立宇宙开发事业团·火箭组装研究会——是个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疯狂工程师团体。虽说能迅速融入社团是好事,但粂神良子如今切换的这个狂热模式,究竟是社团氛围熏陶的结果?还是……她加入那个社团的原因?
正当我考虑着这些时,脚步声已经来到了厕所门口。接着——
「里面有……光?在那里吗啊啊啊啊啊!」
糟了,忘记灭掉灯焰了!
我和小鼬不约而同地把手伸向水箱上的酒精灯,却被后辈制止了——
「没事的。」
粂神再次点头,然后双手握持银色的笔,将笔尖对着隔板上方。
「舍弃近代以后幽灵所获得的个人属性,只为吓唬孩子而特化,没有目的、理由、名字,盲目地在夜间校舍里徘徊……!真可怜,这样还算是本国人型怪异的后裔吗?『窥视的女人』!你——退化了!」
喊出极其失礼的台词,粂神扭动了手中的笔轴。
瞬间,笔尖「咻」的一声射了出去,正中从隔间上方探出头来的长发女人,在她脸上嘭地爆炸了。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凄厉的悲鸣,隔间门外传来了某物撞击地面瓷砖的钝响。喂喂,这是什么展开?在吓得目瞪口呆的我和小鼬面前,粂神握紧拳头兴奋地喊道:
「迎击成功!」
「良子……不,尤里,刚才的是——?」
「县立宇宙开发事业团特制,迎击用极小火箭——『V2·改』!主体部分是奥伯特副部长制作的,尖端部分被我改良后,放入了爆炸物……先不说这个了,趁现在——赶紧逃吧!」
后辈打开隔间门闩,豪爽地推门而出——结果又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只见门外横着一名长发凌乱的白衣女人,正捂着脸哼哼唧唧,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
「被导弹炸到脸后,又被门扇撞了吗?真不幸啊……」
「白冢学长,干嘛要可怜这家伙?赶紧走吧。」
「真一,酒精灯你我一人拿一盏!别发呆,快点!」
「啊,对不起。」
在粂神和小鼬的催促下,我慌忙跟着她们从女厕跑了出来。木制走廊的触感,总觉得有点怀念。听着脚下嘎吱嘎吱的声音,我松了口气。
「哎呀,得救了。我暂时不想再进女厕所了。」
「什么『暂时不』啊?对真一来说应该是『今后都不』才对………咦?那是——」
吐槽我不谨慎发言的小鼬,表情突然僵住,眼睛也慢慢睁圆了。她旁边的粂神同样严肃地看向我——不,是盯着我身后。
……不会吧,又来了?
今晚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寒意窜上背脊。这回又是啥啊?就饶了我吧……带着一半恳求,一半觉悟,我回头看向女厕所出入口所在的走廊尽头,那里——
「咦?这家伙怎么出来了?而且……为什么这么大?!」
先前被我们无视提问的那只青白色的手——シタガラゴンボコ,不知为何离开厕所并巨大化了。如今那手掌的长度和我身高差不多,同时还灵巧地使用像圆木一般粗的手指在走廊地板上爬着,慢慢朝我们而来。
「确实,有一个怪谈说:半夜校舍里会有苍白的大手追来……是因为先前被无视,所以转到了别的怪谈桥段?还是说——两者本身就是同一怪谈的变体……?」
「现在可不是分析的时候,粂神——不,尤里!刚才的导弹再来一发!」
「没有。」
「嗯,所以说,快点……诶?」
「我说没有,因为是试制品。」
「不,即使你这么冷静地说……」
「对不起,真一!如果我的妖力回来的话……那么,怎么办?」
巨手已经开始加速逼近,对于这异样的震撼力,我们三人一边后退一边互相看着彼此苍白的脸,然后同时点头。没办法——
「逃吧!」
***
「到这里的话,应该没事了吧…真一、良子,快进来!」
「等、等等,小鼬,你跑得太快了……」
为了摆脱巨手的追逐,我们一路奔回了二楼的教室。举起灯焰稍微变弱了的酒精灯,从门内侧小心翼翼地窥视漆黑的走廊,我漏出了无力的叹息:
「害我紧张得要命,结果到头来也没追上二楼呢。是吧,粂神……咦?」
环顾四周,视野中却不见那个理智聪慧偶尔又有些疯狂的火箭女孩。
「不会吧,连粂神都——?」
——消失了吗。就在这么说的瞬间,小鼬慌忙打断了我的话。
「但是!刚才从楼梯平台的大镜子前经过的时候,绝对还在吧?」
「嗯。本来跑在我前面的她,突然停下来看着镜子嘀咕『这么说来……』我超过的时候还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让她别发呆……以为她后来跟上了,不料……」
不由得搔了搔头。嗯,虽然觉得粂神消失前的行为有些奇怪……但现在极力压制因伙伴越来越少而焦躁不安的心情就已经很辛苦了,也没有仔细思考的余力。这时,身边突然传来了压抑的呢喃——
「……没有啊。」
「咦?小鼬,你说什么?」
寂静的教室中,坐在地板上的原妖怪少女,并没有把视线转向我,只是再次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我说,我一点用都没有。」
「小鼬……?」
自嘲般冷淡的声音刺痛着我的心。我情不自禁地呼唤着眼前少女的名字,小鼬对此没有反应,只是抱着膝盖无力地垂下了头。
「大家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了——我却什么都做不到。至少……如果恢复了力量,我也不会一直依赖良子,也不会逃避战斗。」
「但是,小鼬,那是——」
「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四处逃窜,结果连良子消失了都没注意到……真没用啊,现在的我。」
「如果要这么说的话,我就更该被责怪了。所以……」
「明明说好要保护真一的,可是……这样下去的话,我,真一也——嗯,真一——也没法保护了……果然,没有妖力的我——」
「到此为止!」
再也受不了了。我不由得喊出声来。
这台词,总觉得像是发现坏事的特摄英雄一样,不合适啊……但既然说了,也没办法。小鼬似乎被突如其来的大声吓到,因此抬起了头。我顺着那股气势,伸手轻轻托住她的双颊,把惊讶的脸转向了这里。
「啊?那个,真一……?」
——眼前的少女惊慌失措。对不起,像这样强迫你……但我不喜欢被避开视线。在内心如此嘀咕之后,我直视着大大的眼睛,开口道:
「不要再说什么『自己没用』了!不管有没有妖力都无所谓,只要小鼬在身边,就能让我足够坚强!所以——」
「真一很温柔,所以才会这么说。然而现在的我,只是普通的……」
「即便什么都没有,小鼬也还是小鼬!我知道自己在说些随便的话,但是,拜托了,不要说自己不好……」
「真一!就像你说『绝不会忘记』一样;那时的我约定了要保护真一……」
「那我也答应你!」
情绪激动的我们相互打断对方的话语,然而以我突然说出的那句话为契机,小鼬静了下来。
就是现在。为了不错过那一瞬间,我一下子把脸凑近了眼前的少女。大眼睛、小巧精致的鼻子、染上淡红的脸颊和漂亮的嘴唇……一边感受着所有的一切——
「小鼬!由我来守护!」
——我如此断言。
「…真、一。」
突然屏住呼吸的声音,还有呼唤我名字的声音,静静地回响着。
眼前已不是刚才那种自暴自弃的表情,清澈的双眸平静地凝视;小嘴微张,欲言又止,是想法无法用语言表达吗……
——不久,她发出了幽幽的声音:
「真的……?」
「我才不会说谎呢!以前的我太过依赖小鼬了。如果现在的小鼬是普通女孩子,就由我——不,不管是不是都没关系。因为小鼬是我喜欢的人、是不希望从身边消失的人,所以——守护小鼬本就是理所当然的!守护!无论如何都绝对要守护!」
对于我一口气倾吐出的真心话,小鼬只是默默地听着……但有一点,从她眼角洒下了一颗小小的眼泪。
「谢谢,真一。」
伴随着害羞的呢喃,小鼬露出了温柔的微笑。在那之后——就像是做好了什么觉悟一样——静静地屏住了呼吸。毕竟鼻尖之间仅有几厘米的距离,如果再近一些,甚至有可能接吻……
——想到这一点的瞬间,心脏突然剧烈跳动,脸和身体都变得热乎乎的。
同样,双颊受我手掌温度传递,抑或是什么别的理由——小鼬的脸也越来越红了。
啊啊,大概是拼命忍着害羞,几乎要逃了吧……我凝视着那可爱又漂亮的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喜欢这个人吧?——当然!
再次确认无法动摇的事实。然后,继续将脸凑近……就在那个时候——
啪嗒。
「嗯?」
有什么细长的东西落到了我前屈的脖颈上。
我一边接受着小鼬「突然怎么了」的疑惑视线,一边把手伸向衬衫后领。
明明气氛正好,这时打搅到底是闹哪样啊——我在内心如此怒骂着,一下子抓住脖子上的那个,光滑的触感随即传到了手指上,而且不知为何还在蠕动……
这已经很明显是那个动物了吧?确实,在怪谈中经常出现的——
「哇啊啊啊啊啊!是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带着惊恐的惨叫,我慌忙甩掉了那东西,然后反射性地紧紧抱住了眼前的少女。
只微微僵滞了一瞬,迅速明白状况的小鼬立即转换姿势,侧身护住我,警戒地盯着地板上的蛇。
即使没有妖力也很强很可靠……话说回来,说了「守护」之后不到一分钟就这么狼狈了——白冢真一,你到底是咋回事啊!?
「真一,刚才没被咬到吧!」
「诶?那倒没有,不过要小心,小鼬!既然在这种情况下出现了……」
「喂喂?你们在警戒什么!是我啊是我!」
「……这家伙也不像普通的蛇——什么?」
「那个声音…难道……?」
中断了慌张,我和小鼬面面相觑。看到这一幕,发出熟悉声音的蛇吐了吐分叉的舌头——
「嘶嘶,没错!是好久不见的蛇女房!」
「果然……鳞!太好了,我还以为你消失了呢!」
小鼬松了一口气,发自心底的高兴……是啊,鳞平安无事是好事,只不过——
「……鳞小姐,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掉下来啊?」
「我知道你很不爽,原老公。但没关系,机会还会来的……毕竟,我也有自己的苦衷嘛!」
蛇模式的鳞一边叹气,一边昂起小脑袋扭动着。
「我离开教室后,顺着妖气一路找过去,但完全没有能抓来填肚子的妖怪啊——不是躲在缝隙里盯着我看,就是在远处唱歌;更头疼的是那种不但不能吃、还异常凶暴的家伙——被它追得没办法,只好变回原形、钻进通风管道脱身……好不容易从天花板角落的破洞爬回教室上方,又恰巧撞见葛里和原老公正在互诉衷肠,感觉不太好打断,就只得趴在吊灯上等了。」
「原来是这样。那……鳞,你一直在看吗?」
「是啊,我运用了蛇的暗视能力和温度探测技能。」
——对满脸通红开始慌张的小鼬,鳞爽快地回答了,然后又发出「嘶嘶」的轻笑补充道:「可惜啊。」
什么「可惜啊」——你以为是谁的错啊?我暗暗埋怨。
「喂喂喂,心声都写在脸上了,原老公。你怎么还没消气啊……我趴在吊灯上的时候,大概考虑了五次要不要出声打断、告诉你们得救的方法,但都憋住了;最后只不过是体力不支才掉下来的,并不是故意要坏你的事哟?」
说完,鳞「呀嘞呀嘞」地摇了摇头。原来如此,那辛苦你了——我虽然想这么说,但从嘴里出来的完全是别的话——
「等一下,鳞小姐!你刚才说了『得救的方法』吗?」
「啊,消失的大家都可以获救,是吗?」
「呵呵,反应不错。不过葛里啊,从我们身边一个个失去踪影的那些人,其实并不是『消失了』哦?」
面对看到希望而兴奋靠近过来的我们,鳞抬起了长长的脖子。蛇类的狭缝眼环视着我和小鼬,Y字形的舌头沙沙作响,发出愉快的声音:
「——他们与其说是『消失』,不如说是脱困,真正『消失』的反倒只剩我们了。」
「咦?鳞,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给个提示吧——春香、菲尔他们『消失』的地点。」
「哈?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仍然一头雾水。但是,在旁边专心倾听的小鼬,好像只有一瞬间的思索就得出了答案,发出了「是吗!」的激动声。
「是镜子啊,真一!就是良子讲过的——把人吸进去的镜子!」
「你是说把映出来的人拖进异界的那家伙?但…我们现在——」
「所以——进这座校舍的时候,我们就已经被拉入镜中世界了!玄关那里不是有块很大的穿衣镜吗?」
小鼬兴奋地说着,紧紧握住了我的手。以那手掌的温暖为契机,我终于理解了真相……啊,这样啊!
「——我们以为『消失了』的大家,其实是回到原本的世界了!」
「说对喽,原老公!大家『消失』的地方一定都有镜子吧?家庭科室的镜子、男厕所盥洗台的镜子,还有楼梯平台的大镜子——那些就是『出口』。不知他们是靠自己的力量找到了答案,还是碰巧触碰了镜子。」
「那么,大家应该都没事!太好了!」
——小鼬不禁流下了激动的眼泪。鳞则继续补充说:
「顺带一提,九尾狐和天狗从一开始就没中招——大概是单纯的妖力问题吧?历史顶多只有几十年的旧镜子,是不足以把能量那么大的家伙们拉进去的。和他们一起行动的御崎,也因此得以幸免。另外,菲尔不是看着素描说这座校舍很奇怪吗?那恐怕是——在校舍内感受到的布局,跟他进校舍前画下的外观是左右反转的,所以才有种不协调感;毕竟是镜中的世界。」
「原来如此……厉害啊,鳞小姐。」
对流畅展开解说的鳞,我由衷地钦佩着。正因为如此——「你这蛇形态要持续到什么时候?」一时没能问出口。估计小鼬也是同样的想法吧,只听她喃喃道:「确实挺了不起啊,鳞……谢谢你。」
「不用谢啦,『镜中世界』的事情,是我在音乐室里听画像上的贝多芬大叔讲的。」
「啊,是吗?」
——突然肩膀无力了。亏我刚才还被你的「推理能力」感动了呢。
鳞毫不气馁地咯咯笑了出来:
「只是试着搭了一下话,结果那大叔意外地健谈呢。」
先前是美术馆的雷巴德先生,现在又是音乐室的贝多芬吗?这位蛇女房,好像跟画中的大叔非常合得来啊。正当我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时,小鼬说了声「总之」,然后环顾我和鳞——
「既然知道方法了,那就快点离开这里吧!」
「啊,嗯。」
确实,也没有久留的理由。我笑着回应了小鼬,接着对地板上的鳞说:「我们走吧?」就在鳞点头的瞬间——
「啊啊啊啊啊啊啊!」
——隔壁响起了可怕的怒吼,同时传来重物撞击与玻璃破碎的声音。我与小鼬不安地互相看了看,鳞则咂嘴道:
「啧,又是那家伙,真烦人啊!」
「那家伙?这么说来,先前你说自己被追赶了,莫非就是……?」
「对啊,是理科室的人体模型。因为它一边发出意味不明的『哇哇』声一边擅自靠过来,所以我就顺手泼了瓶盐酸过去。之后它便火冒三丈了,我用头发束缚都束缚不住呢;而且因为不是血肉之躯,也用不了毒……唉,干嘛那么生气啊。」
「被泼了盐酸,谁都会生气的!你是鬼吗!」
「是蛇。」
「我知道!诶,为什么要做多余的事……」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真一、鳞!越来越近了,我们直接逃去最近的出口——楼梯平台的大镜子那里!」
「好!」
——于是,我们从教室里跑了出来。
「哇!等一下,你们两个!我现在这副模样是跑不快的!谁来带我一下!」
「之前饶舌那么久,怎么不切换回人形模式呢!」
「这也要看体力啊,还得集中精力,不是说变就能变——哎呀!原老公,不要捏,那是胸!拜托,拿着的话就抓肚子那块呀!」
「真一,你好歹注意点啊!」
「小鼬,我真不知道蛇哪里算胸部哪里算肚子。」
「脖子下面是胸,胸下面是肚子——咿呀,又用力捏了!」
「请不要发出奇怪的声音!你是故意的吧,鳞小姐!」
一边扯着这些无聊的话,一边在夜晚的走廊上狂奔。怒吼的人体模型踩踏地板的啪嗒啪嗒声,也从背后不断迫近了。
啊,至少希望小鼬能平安无事地得救。
——不由得小声嘀咕,结果旁边传来了「没事」的声音。我扭头看去,只见栗色头发的少女,正双颊微红地笑着——
「因为,真一会守护我的,对吧?」
「啊——嗯,嗯!是……!」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得救吧!」
温柔的笑容不禁让我心神荡漾。我无言地用力点头,然后往奔跑的双腿中继续注入力量。怀着无论如何都要守护的决心,热情涌上心头……
「你们进入『二人世界』无所谓——但——也请好好保护我啊!」
「我知道,所以不要再扭来扭去了!不好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