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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上

不公平……福田健史一边嘀咕着,一边用前齿咬下了烧鸟串上的肉。现在是晚上8点,他穿着白底条纹图案的短袖衬衫坐在居酒屋里。

按说房间里是开了空调的,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人口密度太大,而且白天的天气又创下了年度新高的关系,房间里还是闷热得要命,福田满头冒汗的大口灌着酒。

仿佛是为了表示店主的古板性格一样,店内的装潢以朴素结实为主,也许是因为这样而觉得到这里约会不够浪漫吧?店子里几乎没有带着女伴的客人,只零星地坐着几个看起来像是大学生的人。

福田一面在松冈洋介面前嘁嘁地吐着舌头,一面像个指挥家一样挥舞着已经被吃空的铁串,名牌手表在他的袖口上摇晃着。

"我告诉你噢,每次看见那小子我心里就特别烦,可是那小子自己却一点感觉也没有,就只有我单方面难受得要死,你不觉得太没有道理了吗?"

松冈将还响着嘎拉嘎拉声的杯子送到了嘴边,把已经融化了的冰块的一滴不剩地喝了下去。今天还没到晚上7点的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原来是同期的福田打来的,他问他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正好今天没有巨人队的比赛,所以松冈心想这样也许至少比一个人呆着强,所以就一口答应了(当时当然是做梦也没想到福田就是为了没完没了地发牢骚。)。

"在我当上总务主任的时候也是一样,那小子笑嘻嘻地说恭喜我。他可是被我这个后辈爬过了头,要来当比他年纪小的人的副手耶!如果他觉得不甘心的话,我至少还觉得他有点骨气,可他居然还笑得那么开心,真是让人受不了!!"

"我明白,我明白,就是会有这种人啦。啊,不好意思,再帮我拿杯柠檬酒好吗?"他冲经过身边的服务员追加了订单,然后再次转向了福田,"你也用不着那么心烦意乱吧?你升得越快,那种派不上用场的老部下自然而然就会越多。"

福田表情认真的说道,"你这话倒是真理。"

松冈哈哈笑了出来:"像这种天生就属于配角的家伙你只要当他们不存在就好了,这就是所谓的优胜劣汰,不行的家伙自然会早早被淘汰掉。"

福田坏笑着耸了耸肩膀,说了句"你说得对。"对于二十八岁就当上了总务主任,算是相当顺利的出人头地的福田而言,没有干劲的年长部下似乎不管做什么都会碍到他的眼。

"你不觉得就是那种半调子的老好人最难打发吗?"

"你是说那个做你副手的年长男人吗?他要是个老好人不是挺好的吗?"

福田叹了口气,说道:"你还是不明白,工作和性格没有关系,就算性格差劲到底,只要他能完成工作我也不会有意见,关键在于他能不能做事。我来公司是为了工作,又不是来交朋友的……"

因为福田那种教训人的口气,松冈不禁有点生气,凭什么我要听你的说教啊,最后福田偏偏还要加上一句,"你就好了,像你们做营业的,因为不是总务这种案头工作,至少还有出去的机会吧?而且就算偷点懒也没有关系,至少可以让心情转换一下。"

"还好啦。"虽然嘴上随声附和着,但是松冈的内心却相当恼火。真想让这小子也见识一下我们每月达成定额前的残酷过程。什么心情转换?!走路走到两腿麻木,连午休也报销的情况才是家常便饭,如果连这样都没有拉到一个新客户的时候,那种辛酸根本不是你所能想象的!上司光会说声"去做!"就逼着你去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到了定额还没有完成的月底,假笑几乎都成了套在脸上摘不下来的面具。因为精神压力的关系,胃药已经成了必备用品,甚至还有人最后真的累到吐血。

"我说,你长得那么漂亮,是不是光凭长相就可以轻松拿到合同了?"

如果光靠长相就能拿到合同也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心里虽然这么想,松冈的脸上还是挤出了笑容,"还好啦,能用得上的东西就要充分利用嘛!啊,已经这么晚了!不好意思,我不回去不行了!!"

福田撅起了嘴巴,"不是才十点吗?"

"我来之前女朋友打过电话,说等给同事开的送别会结束之后就让我去她家,所以抱歉啦。"

福田的态度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点了头。两个人来到店外后,夏季的闷热感又粘在了皮肤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同期的关系就比较轻松,和你在一起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就能平静下来。"

说什么和你在一起就能平静下来,其实还不是因为不能向同一个办公室的人抱怨,松冈即使喝了酒,依然头脑冷静的分析着。

"我觉得你很擅长听别人的话啊。"

那是做营业员之后培养出来的技术。对于对方的话不管怎样都要随声附和,绝对不能否定对方,就算对方说的再怎么乱七八糟,只要唔唔点头肯定,对方就会觉得,"啊,这小子是理解我的。"

"下次再一起出来喝吧。"

在地下铁的入口分手后,松冈进入了与福田相反的通道。只剩下一个人之后,疲劳感立刻浸透了全身。松冈很后悔,早知道他是要找自己发牢骚的话,还不如不去。和你谈话能让人平静下来,福田的话在他脑海中浮现了出来。发牢骚这种事情呢,说的人固然是轻松了,可是听的人可就要积累压力了,那种绝对称不上正面感情的东西,对于精神卫生无疑是没有什么好处的。

"啊,累死了。"

那种牢骚满腹的同事就不要去管了,最重要的是,明天就是星期五了。是自己翘首以待的星期五,松冈坏坏的一笑。明天穿什么好呢?一想到这些,就觉得讨厌的事情也都可以在一瞬间被忘在脑后了。

在化妆时,松冈最喜欢的就是涂上口红的那一刻。从七彩的颜色中,根据当天的心情而选出一种,如果想表现出神秘感就用红色,如果是装清纯小姐就用粉红。今天松冈想给自己的身份是情场老手的美女,所以选用的也是大红。

在涂上了粉底的脸孔上,松冈用口红将自己的嘴描绘得比平时的轮廓小了一圈,化妆和绘画其实不乏相同之处,只要不破坏整体的平衡,基本上就可以有过得去的结果。

仿佛刚刚摘下的草莓一样的嘴唇在镜中摇弋,松冈牢牢的凝视着镜子,一会儿靠近,一会儿又站远几步,仔细的确认着成果。很完美,比公司里的女孩子还要更加美丽可爱。

化完妆之后,松冈从柜子的深处取出了名牌的衬衫裙子,以及深色的丝袜。穿戴完毕,再带上直到胸口的假发后,他的装扮基本就算完成了。松冈以刚从工作中回来的有点风骚的上班女郎的形象撩起了长发,手拿着时装包在镜子前搔首弄姿。松冈自己都很陶醉,从头到脚,怎么看都是个完美的女人。最后再撒上了一点香水之后,松冈就离开了房间。

他走在街上时的回头率相当高,受到男孩子的调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些事实,更是充分为松冈增添了自信。松冈是从去年开始扮女装的,那时因为他工作太忙,每天都回来太晚的关系,和他交往了三年的女友终于忍无可忍地对他下达了最后通牒。因为两人原本已经半同居,所以女友搬走之后,松冈的心好像开了个大洞一样寂寞无比。

周末当他整理女友丢掉的一些剩余物品时,从那里面发现了女友的旧衣服和化妆品,怀念的感觉让他不由自主的将这些东西拿在了手里,看着看着,他突然觉得,"我好像也能穿得下。"尝试了一下之后,虽然有点紧,但并不是完全不能穿。

那是一身无肩的款式简单的黑色连衣裙,出乎意料的非常适合松冈。对此松冈也很惊讶,于是觉得很好玩的索性又擦上了口红,没想到这也很适合肤色白净的他,让他看起来有种模特的感觉。因为实在觉得有趣,所以松冈又使用了试用品的粉底和睫毛膏。最后的成品,是一个连松冈自己也不认识的自己,一个连在女人中也可以说是少见的美人的"松冈洋介"出现在了那里。

对于存在于另一个世界中的"另一个美丽的自己",松冈以连自己也觉得惊讶的速度迅速地陷了进去。他通过邮购而买了衣服内衣以及化妆品,从杂志上学习了化妆的技术。虽然头发因为营业的关系而不能留长,但是他至少准备了假发。当从头到脚成为女性的时候,松冈就可以忘记"日常"的自己,成为街上人人注目的美女有种说不出的快感,对他来说是最有效的压力消除法。

松冈自己也知道这个爱好不太正常,所以他把"女装日"定在了星期五,因为决定了一周只有一次,所以对于女装的欲望和喜悦反而有增无减。

星期五晚上,松冈就会非常细致的打理身体,化身为女人。最开始他只是在家里走来走去,然后就开始产生了强烈的想走出去的欲望,最后他还是没能抑制住自己的欲望而走到了外面。只要他走到大街上,大家就都会回过头来看。这让他有说不出的陶醉和心情愉快。他对于比女人还要美貌的自己感到非常自豪,经常在肚子里嘲笑着那些男人惊艳的目光。坐在空着不少座位的电车里,松冈盘算着今天不知道有几个男人会来向他搭讪就觉得兴奋不已。

……雨终于下了起来。松冈蹲在豪华街的一角呕吐着,受到了被自己吐出来的东西味道的刺激,他呕吐的感觉又增强了几分,吐了之后稍微舒服了一点的松冈回到了路上,但走了没有几十米就又恶心了起来,不得不再次蹲了下来。

从刚才开始他就已经重复了不只一次上面的动作,新买的衬衫和裙子都被弄脏了,化的很漂亮的妆也因为泪水而一塌糊涂,现在松冈的心情可以说是跌到了不能再低的谷底。到了繁华街之后不久,松冈就受到了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的搭讪,要是平时的话他绝对不会搭理,但是今天他却冲对方露出了微笑。因为松冈认识这个男人,他在营业的地方曾经和这个人擦肩而过,由于当时一向目中无人的负责人也格外低声下气,所以他对这个人印象很深,后来问过了旁边的社员后才知道他就是"高岛物业"的营业部长。

高岛物业是松冈无论如何都希望拉上关系的企业,所以不只一次去拜访过,但是每次都被拒之门外。虽然现在和这个人没法谈工作,但只要掌握了对方的兴趣和爱好,说不定也有希望能开辟出新的客户。

那个男人把松冈带到了高级饭店屋顶的鸡尾酒酒吧。松冈在他的劝说下喝着酒,和他闲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你的声音好中性化啊。"

听到男人这么说,松冈心里哆嗦了一下,但是很快就用"因为我感冒了"而糊弄了过去。就算外表再怎么完美,对于声音松冈还是没有办法。一想到说不定一会儿就可能露馅了,松冈的话就越来越少,为了填补尴尬的氛围,他只好拼命地喝闷酒。因为平时的松冈喝酒大都以啤酒为主,所以他的体质还不习惯鸡尾酒,没用太长的时间他就烂醉如泥了。

"哇啊啊!"

男人的惊叫声让他睁开了眼睛,他清醒过来时已经躺在了饭店房间的双人床上,裙子被掀了上去,而内衣则被拉了下来。

"你、你是男人!?"

松冈只觉得全身的血都要凝结了一样,他慌忙拉上了内衣和裙子下了床,但是因为喝醉了酒,又穿着高跟鞋,所以他没能站稳,一下子就摔倒在了地上。

"你这个变态混蛋!居然敢骗人!"

男人铁青着脸扑了过来,抓住他的胸口左右开弓给了他两个耳光。就在他又去抓头发的时候,假发掉了下来,趁着男人一愣,松冈推开了男人。他抓起掉在地上的假发就飞奔出了房间,在到达电梯前他又摔了两跤,最后干脆脱了高跟鞋光着脚跑。和他坐上了同一架电梯的女人,看到他手中的假发后有着吃惊的表情。虽然他当场又带上了假发,但是因为没有镜子所以不知道带的合不合适。

他摇摇晃晃地走出了饭店,因为觉得恶心而找了个地方吐了起来,在这期间他不知道把鞋子扔到了哪里,一想到被男人殴打的事情他就全身发抖。他也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并不正常,但是也从来没想到过自己会挨打,会成为遭受暴力的对象。他恨不能立刻飞回到家里,脱下这身衣服。他一辈子也不要再穿女装了!

装着女式钱包的手袋被他忘在了饭店的房间里,没有现金,所以他也无法叫出租车。虽然他想让朋友给他送钱过来,可是偏偏今天又忘了带手机。算了吧,松冈苦笑了出来,他是否有勇气以这个样子见朋友也是个问题,如果他们也像那个男人一样对他骂"变态"的话,那他宁愿去死!!

即使他跪在了路面上,也没有任何人招呼他。如果是他状态良好地走在大街上的话,甚至还有男人会追在他的后面……一想到这些,就觉得这个外表也不过只是个假象而已。

他的面前走过了一群人,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松冈反射性的抬起了脑袋,是福田。福田正走在混杂着七八个男女集团成员的正中,大概是工作完毕后大家一起去喝一杯吧!福田穿着短袖衬衫,打着蓝色的领带。他扫了松冈一眼,但很快又移开了视线,就这么走过了他的面前。

虽然真要被他发现了也很头疼,但如此遭到无视还是让松冈很难过。可是他并没有想责备福田,如果换做自己的话,在街上遇到一个喝醉了蹲在地上的陌生女人,多半也会采取无视的态度吧!

松冈安慰着自己,幸好福田无视自己。如果他关心一下,发现这个女人就是自己的话,一定会看不起他的。如果光是这样还好,要是他去对其他同期同事说的话,不知道还会传出什么谣言。他们只是在公司里还算亲密,偶尔去喝一杯的关系,松冈并没有从心底信任福田。

耳边传来了雨水打击着伞面的声音,落在他身上的雨势突然减弱了,他抬起头来,一个男人正低头看着自己。那是个三十四五岁左右,外表平凡普通的男人,他的领带有点往右边歪,看起来很眼熟。对了,是刚才和福田在一起的男人。

"你没事吗?"

松冈刚想说没事又把话咽回了肚子里,如果从声音听出来他是男人的话,自己又要遭殃了吧?所以他只是点了点头。

"那个,我刚才就看见你了……如果不介意的话,我送你回去好吗?"

这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松冈用力点头。他握住了对方伸出来的右手,虽然觉得这是双温暖的手掌,但松冈的疑心并没有完全解除,他该不是要趁着送酒醉的女人回家而企图对对方下手的人吧?

"你的鞋子怎么了?"

男人很快就注意到了松冈还赤着足。因为没法开口说丢了,所以松冈只能摇头,那个男人为难的歪着脑袋想了一下之后,脱下了自己的鞋子。

"虽然你也许觉得难看,但总比踩到什么东西受伤要好,我还穿着袜子,请吧。"

松冈觉得不好这么麻烦别人,所以慌忙摇头,但是男人始终没有再穿上鞋子,他犹豫了半天,只好顺从男人的好意,穿上了鞋子。在穿着比自己尺寸大的鞋子嘎达嘎达走的期间,松冈一直低垂着脑袋。

到了出租车的停车场,松冈又为难了起来。他就算想坐车也没有钱,所以不管男人怎么对他说"请上车",他就是不肯迈步。在这期间,排在后面等车的客人已经抱怨了起来,说着"不坐的话就到一边去!"。于是两个人只好闪到了旁边。

"你不想回家吗?"

听到男人用为难的表情如此询问后,松冈摇了摇头。

"你从刚才起就一直没有说话……"

松冈突然抓过了男人的手,透明的塑料伞掉到了柏油路的路面上。他在对方张开的掌心上缓缓写下了几个字。

"我无法说话。"

男人吃惊的看着松冈。

"因为我没钱,所以不能坐出租车。"

捡起了掉落的雨伞,男人拉着松冈的手来到了队伍的最后。

"你的家大概在哪一带?写一下好吗?"

男人递给了他记事本和圆珠笔,松冈在那里写下了住处。轮到了他们之后,男人先让松冈上了出租车,然后把那张纸递给了司机。

"要到这里的话大约需要多少钱?"

五千圆左右吧!司机嘀咕了一声。男人拿出了钱包,把里面的六千圆和所有零钱都塞给了松冈。

"她不会说话,所以如果有什么事情请写在纸上。"男人说完之后,对松冈露出了一个笑容,"我家在相反的方向,你路上回去的时候请小心。"

男人说着就离开了出租车,松冈虽然想拉住他,但是门已经关上,出租车行驶了起来。松冈无意识的紧紧握住了手中的钱。

星期一,松冈硬是从跑业务的工作里挤出了时间,中午回了一趟公司,他特意选准了午休马上就要结束,去外面吃饭的社员也基本上回来了的时间拜访了总务科。

"奇怪,你怎么来了?"福田很快就注意到了他。

"课长让我来办点事情……",松冈一边说一边环视着房间,寻找星期五的那个男人。他既然是和福田在一起的,那么是总务科的人的可能性就极大。找到了!星期五借钱给自己的男人就坐在房间最角落的桌子上。

"坐在那个角落的人叫什么名字?"

福田看了看他手指的方向,立刻口气粗鲁的说"你找那小子有什么事?"福田露骨的态度让松冈觉得有点不对劲。

"也不是有什么事情……"

福田抓住松冈的西服,把他拽到自己身边低声说道:"那就是宽末。"这个名字让松冈一下子明白了过来,那就是上个星期四福田对自己抱怨了半天的年长部下的名字。

"他就是那个人?"

福田皱着眉头用力点头,"看到他就让我火大,所以特意把他的位子调到了最里面。"

在他们说话的期间,已经过了一点,到了下午上班的时间。宽末慢吞吞的站起来走近了这边,松冈有点心跳加速,他不会看出来自己就是星期五的女人吧?不过宽末对松冈看也没看就站到了福田前面。

"你所说的资料我已经整理好了。"

福田好像很不耐烦一样接了过来,"我不是让你早上就给我吗?"

"实在抱歉。"宽末低头道歉。

"你这么拖拖拉拉地,我这边可很头疼啊。如果你无法在我所说的期限做好,能不能就直接告诉我做不到呢?我们也有自己的日程要调整。"

"对不起。"

"你用不着道歉了,只要下次不要再犯我提醒过你的错误就行了。"

宽末一句话也没说,低着脑袋返回了自己的座位上。看着他那么无条件的被别人教训,松冈都觉得有点看不下去了。

"我说你是不是有点说过头了?"

虽然松冈小声提醒了一句,但福田依然毫无悔改的意思。还说什么"那种程度刚刚好,那小子老是呆呆的,说什么都进不了脑子。"

因为也不能一直赖在总务科偷懒,所以松冈回了趟营业课,然后再次出门跑业务。当他匆忙完成了手里的事情,返回公司的时候已经是下午6点了。

因为老是跑到总务科去也不自然,所以松冈盘算着这个时间宽末应该还没有走,于是就坐到了紧挨着公司门口的另一幢大厦前面的草坪上,等待着宽末出来。

7点之后,宽末一个人从公司正面的玄关走了出来,朝着和松冈相反的方向走了过去,松冈慌忙追了上去。为了不让他发现,还特意隔了一定距离跟在他的身后。松冈觉得自己就好像在做侦探一样,不禁有点兴奋。

宽末坐上的是去往和松冈所住的区域相反方向的电车,在过了二十分钟左右后宽末下了车,然后进入了一幢距离车站五分钟左右路程的四层公寓的三楼306号房间。虽然用不着连他住在哪里都调查得一清二楚,但是松冈一时兴起还是跟到了最后。

在回程的电车中,松冈一直在寻思,星期五晚上宽末把身边所有的钱都给了自己,可当时电车末班车也已经没有了,那么他是如何回家的呢?这让松冈非常在意。

松冈烦恼了很久,究竟是扮女装呢?还是直接以平时的样子见他。就算是直接以平时的样子见他,他也不想说破自己办女装的事情。这样一来的话,就必须给女装的自己找一个身份,松冈原本想说那是自己的妹妹,可是万一宽末和福田谈起来的话,一下子就会露馅,因为福田知道自己只有弟弟。

犹豫了很久之后,松冈决定还是以女装见他。在车站装成偶然相遇,然后把钱和鞋子还他,因为原本就说过自己不能说话,所以应该不会让他有什么深究的机会。

第二天,松冈借用了公司附近的商业旅馆,上班前把装着女性衣服、化妆品的包存放在了旅馆的柜台。工作结束之后他就跑进了旅馆,换好衣服化完妆之后,为了掩饰喉结,他还在脖子上带了条蓝色的丝巾。今天他扮演的是楚楚可怜的清纯小姐,非常符合夏季感觉的白色套装衬托出了一个清爽的美女。从头到脚打扮完美后,松冈走了出去,然后在宽末所坐的电车车站口等着男人的出现。幸好入站口只有一个,所以应该不会看丢了对方才对。

虽然昨天刚过7点宽末就出现了,但是今天直到8点他都还没有来,就在松冈觉得他是不是工作完毕去哪里喝一杯了,自己还是先回去吧的时候,宽末的身影终于出现了。在电车进站,宽末就要从距离入口最近的门口上车时,松冈跑过去抓住了男人的手臂。

"啊?"

宽末回头一看,不解的歪起了脑袋。他的头发有点长过头了,人稍微有点瘦,脸孔很小,不是太大的眼睛,薄薄的嘴唇,虽然五官看起来不差但还是显得俗气平凡,可见是个对自己的外表非常不在乎的人。

"那个……你有什么事吗?"

让他吃惊的是,宽末并没有一眼就认出来他是雨天的那个女人。于是松冈慌忙从手袋里取出了圆珠笔和便条本,在上面写道:(星期五多谢你了。)

男人看了便条之后,重新打量了松冈的脸孔,"啊,你是那时的……"

松冈微微一笑,男人有点害羞的红着脸孔垂下了脑袋。

"你的脚没事吧?"

最初松冈没明白他在说什么,但很快就想到了他是在说自己那天晚上光脚走路的事情,于是又在便条上写道:(我没事,谢谢你。那之后你是怎么回家的?)

男人看了看,哈哈苦笑了一声,"我给朋友打电话,但是一个人也没有找到,所以最后只好自己走回去了。"

走回去……这么说的话,宽末家和繁华街之间还有相当的距离呢,那可不是一、两个小时的事情。

(你花了多长时间?)

男人犹豫了一阵后回答,"你不用放在心上,只不过三十分钟左右。"

在明白他是在说谎的同时,松冈的胸口就涌过了一片热流。对于宽末而言自己只是个不相关的陌生女人,可他就是这样不求任何回报的借给了自己鞋子和钱,而且为了不让他担心,还故意说谎。如此的体贴让松冈说不出的感动。他忍不住感慨,所谓的"好人",应该指的就是他这样的人吧?

"那个……你是工作结束回家吗?"

听到宽末的问话后,他写了个"是"字。

(平时我都不用这个车站的,今天是因为工作才偶然来的,能够遇见你真是太好了,明天你也会在这里吗?)

宽末回答了声,"是的,我从公司回家的话,坐这趟就不用换车了。"

(那么明天这个时间来的话,还可以见到你吗?我想把鞋子和钱还给你。)

男人慌忙摇了摇头,"那种便宜鞋子你就扔了吧,钱就算了,而且我回去的时间不固定,很难说到底几点回去……"

松冈在便条上写道:(我会等你。)然后微微一笑,紧紧握了一下不知所措的宽末的双手,也不听他的回答,就好像逃跑一样出了车站。

第二天,因为约定的是晚上8点,时间上还有富裕,所以松冈先回公寓换好衣服才去了车站。在约定的十五分钟前松冈到达了车站,结果当他看见了坐在车站椅子上的宽末后,松冈意识到自己犯了个严重的错误。仔细想起来的话,前天宽末离开公司是在7点左右,也就是说,即使他的工作结束的早,他为了和自己的约定还是不能回去,自己也许已经害他等了很久,一想到这里,松冈就觉得说不出的抱歉。站到他旁边后,宽末对于突然出现的松冈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啊,你好。"宽末慌忙站起来低下了头,"因为昨天你出了车站,所以我还以为你是从那边坐电车过来。"

宽末的说法很合情理,所以松冈只能笑了笑糊弄过去。

(好像让你久等了,非常抱歉。)

松冈写了之后,对方果然不出所料的回答"没有那种事情。"因为这个男人是那种会过度体贴对方的人,所以无法估计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松冈将手中的纸袋交给了宽末,里面所装的鞋子并不是他借的那双,而是松冈新买的鞋子,原本的那双在晒干的时候,鞋底的部分一下子脱落了一块,看起来那双鞋子已经有年头了,所以经不起雨水的考验。纸袋里面放着他那天借的钱,宽末接过了纸袋,但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鞋子是新的,里面还装着钱。松冈总觉得他要是知道鞋子是新买的话,就不会收下了,所以看到他没有注意到时而松了口气,想象着他回到家后吃惊的表情,松冈有点高兴。

"真的很抱歉,反而要让你费心……"

松冈摇了摇头,然后写道:(那时真的多亏你了,太谢谢你了。)

看到他微微一笑,男人红着脸低下了头。真的是个内向的男人啊,就连头发都一点染过的痕迹也没有。看着他那头乱糟糟的头发,松冈忍不住升起了不必要的担心,照他这个样子,究竟有没有和女人交往过啊?可是他那些害羞的小动作,也体现出了他体贴的部分,让人有种奇妙的安心感,这么说起来,自从工作之后,他就很少见到这种类型的人呢。虽然在公司也有比较亲密的朋友,但是如果同在营业课的话就也是竞争对手,当然不可能敞开心房说话。可要说其他部门的人就能推心置腹吗?答案好像也很微妙。可是就如同福田所说的那样,工作并不是游戏,他觉得这样也并没什么不好。

"那、那个……"

男人突然抬起了脸大声说到,脸孔涨红到了滑稽的程度。松冈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可、可以告诉我你的电话号码吗?"说出口之后,立刻注意到自己的失言,宽末慌忙说着对不起道歉之类的话,"那个……对不起,那个……mail,你可以告诉我你的mail地址吗?"

宽末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双手紧紧攥在了一起,而且脸孔红得像猴子一样。男人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说出这句话来,松冈完全可以体会的到。说老实话,他现在的样子其实蛮丢脸的,明明一开始都告诉他不能说话了,他还问什么电话号码,平时的话这种人根本入不了松冈的眼里,可就是对他,松冈无论如何都讨厌不起来。

(对不起。)松冈在便条上写了之后,男人非常明显的露出了沮丧的表情。但是就算这个男人的感觉再好,松冈也不打算再以女装的样子和他交往了,所以他并不打算告诉他mail地址。

"抱歉让你为难了。那个,刚才说的事情请你不用放在心上。"男人低着头笑了一下,"真的不用放在心上……"

看着声音越来越小,头低垂到不能再低的男人,松冈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被罪恶感所包围着。就连他出了车站的时候,也还感觉到宽末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他的背影。他不只一次回过头去,每次回头都必定能和宽末的视线接触到一起。

小的时候,他曾经碰到过弃狗,虽然很想要可是又不能捡,但就那么走过去又太可怜,所以他不只一次回头再回头,事到如今他突然又回想起了那时的情景。

在把鞋子和钱还给宽末的一周左右后,松冈偶然和宽末坐上了同一班电梯。虽然他有点心虚,害怕自己的女装会不会露馅,但是男人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样子,只是牢牢盯着显示电梯楼层的显示板。为了不和他的目光接触到一起,松冈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底,于是他注意到了一件高兴的事情,宽末穿上了他送给他的鞋子,那双上等的革制的黑鞋一看就是高档货,所以尽管西装还是皱皱巴巴的,但是光看脚底的话,宽末已经气派了不少。

"五楼到了哦。"

耳边突然传来的声音让松冈吓得心脏几乎都跳了出来。

"你不下吗?"

注意到自己呆呆地站在那里的松冈,笨拙的点了下头后就下了电梯。他自己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要那么慌张失措。可是……他忍不住想到,虽然只是偷偷看了一眼,但是总觉得宽末好像无精打采的样子,在电梯里面好像也一直听到他在叹气。因为并不是那么亲密,所以他也不是很清楚,可是总觉得说不出的……他虽然很在意,但是也没有办法确认,只能回了营业课。

但是宽末阴郁的表情就好像鱼刺一样梗在了喉头,工作完毕后在大厅里偶然遇见了福田的松冈,很难得的主动邀请福田去吃饭。原本自从上次福田抱怨了那么久之后,他其实对于和福田吃饭已经有点排斥了,可是为了想知道宽末的事情,他也只好委屈一下了。平时他们常去的居酒屋已经满员,所以只好无可奈何的去了附近的一家全国连锁的居酒屋。

"这么说起来,营业课有个人要被裁员了。"

松冈没话找话的扯出话题后,福田嘴里塞着出汁的蛋卷含含糊糊说道:"是荒卷吧?"

"你认识他?"

"你说什么呢?你忘了他是我们刚进公司时的指导人员了吗?他是因为弄糟了和三共的合同,所以才被迫负责任吧?"

"为什么你连合同的事情也知道?"

福田得意的哼了一声,"我在和营业课的冈林交往哦,所以这部分的情报都知道。"

听到冈林的名字后,松冈有点理解,福田就是喜欢有那种漂亮脸蛋的人。光是人长相漂亮,但是性格却很冷淡,而且自尊心出奇高的冈林只要去一次洗手间,没有个15分钟就绝对不会回来,可是相对的,她的化妆一定已经补得非常完美。不久之前她应该还在和营业课的吉田交往,松冈没听说过他们已经分手了,虽然他觉得那女孩也许是脚踩两只船,但是并不打算说出来,因为与其多嘴的搅乱人际关系,还不如不出声地在旁边观望。

"我们那里也有快被裁员的家伙。"

听到福田的嘀咕后,松冈带着不好的预感问到"是谁啊?"。

"就是宽末啦。"

松冈哦了一声,一口气喝下了半杯啤酒。

"那小子犯了什么错误吗?"

"当然有了,他把应该在公司内部会议上提出的预算报告弄错了位数。"

松冈有点不解,"可是在向上面提交预算报告前不都应该由你这个主任来确认吗?"

福田立刻露出了尴尬的表情,"可是犯错误的是在下面工作的他,而且我一天不知道要处理多少文件,怎么可能一一去确认那些位数呢?就算在提交上级的时候,我也只是润色一下,应该由他这个副手事先好好确认嘛!"

不管再怎么找借口,很明显的也是福田把责任推给了宽末。虽然这男人以前就有如此狡诈的一面,但是松冈一直觉得不和他一起工作就不会危害到自己头上,所以总是苦笑着装作没看见,但只有这一次,松冈是动了真火。

"这样的话那个宽末不是太可怜了吗?"

听到松冈的责难后,最初表情还有点尴尬的福田索性好像看开了一样,"仔细说起来的话,会被我利用也是那小子自己不对嘛!明知道我在推卸责任还是一个借口也不替自己找。也许有人说他这个样子是有男子气概,但在我看起来,这也只是一种逃避而已。既然不是自己的责任,就面对面地对我说不是嘛!"

福田那种自我中心到极点的思考回路,让松冈在一边听得都恶心了起来。

"不过呢,这次的错误让他降职了哦,而且人事部也盯上了他。说句心里话,我是希望他能就这样干脆一口气被裁员,滚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哦。啊,要是被送到分公司去也不坏……"

哈哈,松冈笑了一声喝下了啤酒,碳酸苦涩的味道渗透了整个口腔。

那天,松冈向公司打过招呼之后,就直接从客户那里返回了自己的公寓。下午7点是个微妙的拥挤时间,松冈一边闪避着人挤人的压迫感和潮湿的汗味,一边为了尽量分散感觉而打量着窗外。当电车停在最靠近公司的车站时,宽末无意地在对面的站台上看到了宽末。大概是在等电车吧,他坐在站台的椅子上,不知道是不是和什么人约好了,他一直看着进出口的楼梯。

又过了两天,松冈为了准备第二天必须提交的文件,从客户那里匆忙赶回了公司,下了电车走向出入口的时候,松冈看见宽末又像上次一样坐在了站台的椅子上。即使回到了公司之后,松冈对于宽末的事情也始终放心不下,他花了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整理好文件,然后将打印好的部分放到了课长的桌子上就离开了公司,这时是晚上9点。当他过了检票口,要进入站台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走到了反方向的站台上。他缓缓的走下楼梯,果然在中途遇到了那个视线。和一小时以前一样牢牢注视着出入口的楼梯的视线。松冈掉头就走,他总觉得宽末是在等候女装的自己,在他询问mail地址的时候,松冈多少已经有点感觉了,但是总觉得如果不见面的话应该很快就会忘记了。

即使在反方向的站台上,也可以看得见那个孤零零凝视着出入口的男人的身影。坐上电车之后,看着逐渐遥远的宽末的身影,松冈突然觉得说不出的酸楚。他好想告诉宽末,不管再怎么等下去,他要找的女人也不会出现的,自从将鞋子给了宽末之后,松冈就没有再扮过女装,他原本打算从那之后就戒掉的。松冈忍不住想到,他到底打算等到什么时候呢?那个不会说话的女人明明不可能再出现了。想象着那个等待着不会出现的女人,连日来坐在车站椅子上男人的身影,松冈感到了无形的寂寞。

玩命的做着工作,在下午五点就出奇地完成了工作的松冈,婉拒了同事一起去喝酒的邀请,飞奔回家,火速洗了澡换过了衣服。这次他穿的是水色的套装以及与之相配的白色丝巾,选择了一双白色的高跟鞋,迅速化好妆之后,他就立刻跑了出去。

他决心再见宽末一次,为此才再次扮了女装。昨天他已经想好了剧本。如果宽末表示想再见面,或者想和他交往的话,就说自己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如果说自己结婚之后要搬到远处去的话,宽末也就会死心了吧?既然是自己播的种,就要由自己来收拾。这样一来的话,自己也就用不着因为想象着为了寻找自己而持续坐在车站椅子上的宽末而觉得坐立不安了。

晚上7点,松冈紧张的来到了距离公司最近的车站。即使已经来到了距离他非常近的地方,那个光顾着看着出入口阶梯的男人还是没有发现。因为也不能主动招呼他,所以松冈说服着自己……自然而然的,横穿过了宽末的面前。即使他上了阶梯,也始终没有听到招呼自己的声音,他终于走出了车站,然后突然充满了乏力感。认为他是在等待自己好像只是个误会,他也许是在等其他人吧?也有可能只是单纯地坐在那里,一想到自己还特意穿女装来让他死心,松冈就觉得丢尽了脸。

就在他为了走到反方向的车站回家而转过身来时,突然吃惊的发现宽末就呆在近到几乎要撞上的地方,这让松冈几乎失声叫了出来。

"那个……你好。"男人喘着粗气嘀咕着说道。

因为太过突然的发展连笑脸也挤不出来,松冈只能暧昧地低下了头。

"真高兴能够再次见到你。"

宽末微笑着在松冈面前做着奇怪的手势。因为不知道这些动作意味着什么,松冈不禁歪起了脑袋,看到松冈迟钝的反应,宽末也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那个……我的,你看不懂吗?"

他的手继续奇怪的动着,这时松冈才突然醒悟过来,他是在打手语。宽末好像认为,既然不能说话的话,用手语应该就可以交流。

松冈从手袋里取出了便条,想了一下后写道:(我是在去年才因为生病而无法说话的,手语我一点也不懂。)

看到了便条后,宽末表情尴尬的嘀咕说:"啊,原来这样呀,真的很对不起……"

看到男人垂头丧气的样子,松冈自己反而觉得不好意思,他并没有要责怪宽末的意思。

(谢谢你的体贴。)

看到他这么写后,男人用松了口气的表情抚摸着胸口,"那个,谢谢你的鞋子。我回去之后才发现是那么高级的东西,真的吃了一惊。让你那么费心实在太不好意思了,所以我无论如何都想向你道谢。"宽末微微笑了一下,碰了碰脚跟,"这个穿起来非常舒服,所以我每天都穿着它。"

松冈微微一笑,在心里暗暗说道,我知道。

"那个……虽然如果说是回礼的话有点奇怪,不过如果你接下来没有事情的话,那个……可以一起吃个饭吗?"

就在松冈想要拒绝的瞬间,他的肚子突然咕噜噜叫了起来,这么丢脸的样子让松冈涨红了脸孔,而宽末原本很紧张的表情则放松了一些,"虽然我不知道什么特别高级的地方,但有个地方做的非常好吃哦,怎么样?"

如果跟着他去吃饭的话,就会让他抱有期待,可是太干脆地拒绝的话,感觉上也会伤害到他,应该怎么办才好,松冈自己也无法判断了。结果,他还是在无法强硬拒绝的情况下跟在了对方后面。

宽末带他去的地方,是个让人觉得真的可以拿来约会吗的脏兮兮的小居酒屋。如果自己真的是女人的话,说不定光是看见店门就已经掉头就走了。既然不是带朋友,而是带女性,尤其是抱有好感的女性去吃饭的话,至少也该找个更干净一点的地方吧?当然松冈是无法向宽末如此建议啦。

听宽末询问要喝什么后,他选择了啤酒。松冈也想过既然是女人也许选择乌龙茶之类的比较好些,可是对方又不是带他去什么高级饭店,所以好像也不用客气什么了。

虽然店子脏兮兮的,第一印象奇差无比,但是正如宽末所说的那样,吃的东西却非常美味,有种温馨的母亲味道,非常符合和食派的松冈的口味。

在他们吃饭的期间,并没有进行多少交谈,顶多也只是宽末问他好吃吗,他点了点头回答而已。吃到中途,他面前摆上了一个烧全鱼的盘子,让他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于是对面的人立刻问他,"要我帮忙吗?"松冈其实无所谓,所以只是暧昧的点了点头,然后宽末立刻开始替他剔除鱼刺,经过他的处理后,盘子上留下了一副整齐的鱼的骨头架子。他的手法如此的熟练,以至于松冈不由自主掏出了便条本写道"你好厉害!"

男人有点害羞的笑了一下,"我老家在港口,所以饭桌上永远都会有鱼。我母亲虽然不拘小节,但对于吃鱼却异常讲究,所以如果只是说到吃鱼的方法的话,我有自信不会输给任何人。"

宽末有点得意的面孔让松冈觉得十分可爱。虽然这个人一点也不帅,而且还把他带到这种脏兮兮的店子里来,可是人却绝对不坏,和他在一起感觉上非常轻松自在。

松冈吃着宽末帮他剔除了鱼刺的鱼,味道非常好。他吃着吃着一抬头,突然和男人的视线撞到了一起,男人慌忙转移开了视线,他的动作很不自然,低了一阵头后还是抬起了脸,结果目光还是碰撞到了一起,吃饭时的沉默,其实是因为那个男人一直在凝视着自己。一旦发觉到这一点,松冈立刻慌张了起来,虽然他的体毛原本就比较薄,两天刮一次胡子就足够了,而且他来之前也仔细打理过,可是松冈还是忍不住在意起来,自己脸上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或者说有没有无意中流露出什么男性化的举止。

一旦有了这种意识就有说不出的紧张,松冈吃完了鱼之后就放下了筷子。松冈再次抬起头来时,宽末已经没有在看自己了,他低着头默默的用餐,以男人来说,他使用餐具的手法相当纤细高雅。

吃完饭后已经过了9点。因为宽末坚持要请客,所以松冈就让他掏了钱。因为他知道在这种场合,如果女人能坦率的让男人请客的话,男人也会比较轻松,所以松冈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在出了店子的时候让宽末看了一眼写着(谢谢你!)的字条,微微一笑。

两个人自然而然地走向了车站。男人越来越沉默,宽末则觉得,如果就这样什么也不说就在车站分手,不用说什么自己结婚了,搬家了之类的谎言的话,倒也是一个漂亮的结束方式。

即使就这样分开,松冈也打算再次和宽末进行交流。这次他打算穿着西服招呼宽末,因为总务科和营业课并没有交集点,所以松冈是准备在宽末看来常去的那家小店装作无意中见到他,然后自然而然的说,啊,你也是我们公司的人吧?他并没有什么其他念头,只是希望能和宽末轻松的进行交谈。

"那个……"

听到这个声音后,松冈心想终于还是来了。他打点起全部精神,面对着宽末。

"那个……"

可是接下来的台词始终没有出现,松冈因为等着他说不出的语言而有点急躁。

"那个……"

在重复着那个、那个的期间,宽末脸色惨白,摇摇晃晃地蹲在了路边。松冈慌忙跑了过去,在便条上写道:(你没事吧?)。

"啊,我没事,不好意思。"宽末站了起来,但是身体还是有点摇晃,"自从初中时在校内比赛上背诵英文以来,我就没有这么紧张过了。那时候也是心脏跳得厉害,人都觉得好恶心。"

"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宽末的声音在颤抖着,松冈在他的注视下有点困惑。

"不行吗?"

就算要拒绝他的话,连名字也不告诉好像也太过分了,可是又不能真的说出自己的名字来,在他那种哀求般的目光的包围下,松冈取出了便条。

(江藤叶子)

"是江藤叶子啊,我是宽末晓。"一直注视着松冈手指的宽末露出了一个轻微的笑容,"我们都已经见了四次面,连名字都不知道也很奇怪呢。"

这么说起来确实是,松冈也笑了笑。

"可以和你做朋友吗?"就在气氛轻松的时候,宽末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像江藤小姐这么美丽的人也许已经有了交往的对象,就算如此,如果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话……"

松冈无法点头。

"做朋友也不行吗?"

朋友……非常微妙的表现。对方并没有提出想深入到交往的程度,可是既然已经决定不穿女装,他也就不想再以这个样子和宽末见面,松冈决心还是拒绝掉,于是握紧了手中的笔。

"那么,就算只是交换mail也不行吗?"

松冈的手停了下来。

"一天一次,不,一周一次就足够了。"

如果是mail的话,就不用说话也不用和他见面,松冈牢牢注视着宽末,这个可以每天在车站等待着不知道会不会来的自己,好像大狗一样的男人,他这种将赌注下到没有胜算的地方的笨拙是天生的呢?还是证明他就是如此认真的呢?

松冈撕下了一页便条,将mail地址写在上面交给了他。与其现在面对面地拒绝他,看到他悲哀的表情的话,还不如在mail里结束关系来的轻松。从松冈来说,他只是选择了比较有利于自己的方法,但是宽末却因此就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谢谢。"宽末好像对待宝物一样将那张纸片放进了自己的书包里。

在检票口分手之后,松冈来到了反方向的站台。宽末站在对面的站台上,两人的目光刚一接触,宽末就用力挥动右手,因为不好意思,松冈只是小小挥了一下手就停了下来。

站台另一面的宽末的视线一直在追逐着自己,直到电车开动,无法再看见为止。那之后过了不久,手机里就收到了mail。是个陌生的地址,松冈捉摸着是谁呢,打开来一看,原来是宽末。

(谢谢你让我度过了非常愉快的一天,虽然当着你的面不好意思说出口,但是像你这么美丽的人我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

在电车中拿着手机的松冈忍不住面红耳赤,他很清楚宽末这么写绝对不是在搞笑,一想到他是以什么表情打出的这些话来,松冈就因为不好意思而全身冒冷汗,他马上就打了回信的mail。

(我还应该要好好谢谢你呢,你给人的感觉非常体贴温暖,和你在一起心情也舒畅了很多。)发信之后,松冈轻笑了一下。

过了夏天之后,秋日的早上已经感到了若干刺骨的寒意。松冈按掉了第三个闹钟,用毯子整个包裹住了身体,而这时手机也响了起来,松冈无视了一阵,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拿起了手机。

"早上好。"带笑的声音回荡在还很迷糊的脑袋里。

"响了十次才接是最高记录了吧?再磨蹭下去的话,上班可要迟到了,我现在就出门了,再见。"电话挂断了。松冈懒洋洋的从床上爬起来,一边刷牙一边打着mail。

(你不觉得今天早上很冷吗?老实说,我其实还想多睡一会儿。)发信之后,在他泡咖啡的时候,新的mail又到了。

(确实很冷,你睡觉时也要小心哦,不要感冒。)

松冈喝着咖啡回信:(不是我自夸,这几年来我都没有感冒过了,人家不是都说什么、什么不感冒吗?)发完mail后,松冈换好衣服,整理了头发,将皮包拿到了手上,然后就在这时mail又到了。

(会自己这么说的人倒很少见呢,就我所了解的部分来看,我总觉得你好像是相当优秀的业务员。)

离开公寓之后,松冈边走边回着mail:(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优秀?我觉得我给你的mail都很傻呀?)

穿过车站的检票口后,松冈上了电车,在挤满了人的电车上,他听见了mail到达的声音,但是当时处于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的状态,他只有在下了车后才能看信。

(我不觉得傻啊,只不过觉得你比想象中要豪爽得多,我马上就要到公司了,下一个mail我到晚上再送上,工作加油哦。)

松冈将手机收回到了提包里,宽末为人认真,所以在公司的时候绝对不发mail。虽然在工作中不进行私人的mail是基本的守则,但是就是有不少家伙连这种基本的规矩也无法遵守。认真说起来的话,松冈在有女朋友的时候,偶尔也会在工作时发个mail。

也许这件事其实并没有必要考虑得如此死板,只要不给其他人添麻烦,不被别人发现的话按说也没有什么问题。可是看到那个超级认真的男人,松冈就很不可思议的觉得自己也必须认真起来才行。

自从告诉他mail地址之后,宽末就开始频繁给他发送mail,那已经不是一天一次的频率了。最初松冈是打算交换过几次mail之后就拒绝掉他,请他不要再送mail来,可是因为这种交往方式比想象中还要轻松,所以不知不觉中就持续了将近一个月,之所以没能正式踏进说拒绝的这一步,原因之一也是宽末自始至终都没有发过(我爱你)或者(我想见你)之类涉及恋爱方面的mail。

这种以朋友的感觉而频繁发来的mail,在某种程度上巧妙的中和了,松冈由于被女友抛弃,而且又和小时候的朋友逐渐疏远,不由得产生了的寂寞感。而且宽末只要松冈不回信的话,就绝对不会连续发mail,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步调进行这一点也让松冈相当中意。

大约从两周前开始,宽末开始负责打电话叫松冈起床,当时松冈在mail里说(我早上起不来床,今天早上也差点迟到),宽末就回答说(那么我早上打电话叫你起床吧),于是松冈半开玩笑的说(那就明天早上七点打过来吧),结果对方回答(可以是可以,但我还不知道你的手机号码)。因为已经通了三周左右的mail,所以松冈下意识地认为对方已经知道了他的号码,他犹豫了一阵,不知道是否该告诉对方自己的电话号码。虽然他也想过不希望两人之间有比mail更深层的交流,但是从宽末至今为止都很彬彬有礼的行为来看,就算告诉了他号码,他应该也不会随便乱打来。最后松冈还是告诉了他,然后如同预料一样,除了早上的起床电话以外,宽末从来没有在其他时间打来过。

现在他们大概一天进行三四次左右的mail交流。内容大都是吃了没有,或者说在回家的路上买了本书之类不痛不痒的话题,但老实说,松冈对此相当乐在其中。即使是无法看见对方表情的交流,即使只是短短的硬梆梆的文字,他还是能够从中感觉到对方的体贴和温柔。光只是看着那些文字,松冈自然而然就会露出笑容,胸口一片温暖。

除了使用女性用语以外,其他的一切松冈都非常直截了当的表达了自己真实的一面,这也是为了破除自己在宽末心目中被过度美化了的形象。也不知道算不算是见了成果,总之随着次数的增加,对方的笨拙顾虑也一步步减少,现在偶尔还会送来让松冈苦笑不已的冷笑话。这种时候松冈就毫不客气的,或者说也是为了对他进行教育的坦率回信说(一点都不好笑),这么一来宽末就会很心虚的回答说(真的那么不好笑吗?),让松冈在手机前面爆笑出来。

刚一到公司,松冈就被业务的叶山硬拉走了。因为对方向他哭诉早上就要提交的资料无论如何都赶不上时间,所以希望他帮忙。资料这种东西应该是前一天就准备好,说老实话这和松冈也没有关系,但他毕竟还是无法无视泪眼汪汪的同期。

光是靠部门的复印机已经来不及了,所以松冈和叶山一起来到了一楼的复印室。已经有人比他们早一步到了这个所有部门都能使用的复印室,对方就是宽末。如果是平时的话,松冈一定会在小心着不被对方注意到的情况下享受着观察对方的乐趣,但今天他也没有这个闲心了。他们占领了五部复印机中的四部,同时进行复印。即使如此,要在剩下的三十分钟内将三十张一套的资料复印五十套,感觉上还是不可能做到。

"这里也空着哦。"

宽末让出了复印机,他们也就立刻开始运用,叶山呆在复印机的旁边泪水已经快要夺眶而出。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资料不是应该前一天就准备好吗?"

"我不知道。"

松冈听到的是自暴自弃的回答。

"什么叫你不知道?哪有你那么粗心大意的……"

"粗心大意的人是冈林!!"叶山怒吼了起来,"昨天我明明有告诉冈林,这份资料三十张一组,一共印五十套,明天早上之前就要准备好,可是到了今天早上她却突然说她根本没听我说过,我一生气她就又开始哭,结果连部长都怀疑我,说我是不是真的告诉冈林了。"

这么说起来,以前也曾经围绕着冈林发生过是否接受了订货的争执,那次幸好对方的客户在事前确认了一遍,所以没有造成大碍。但是冈林坚持说没有收到订单,而负责的人则说肯定给了她,最后这件事也只能很暧昧的不了了之,不知道到底该由谁负责任。

"那家伙从以前起就特别粗心大意,可是一到出了什么事情,又全都推卸到其他人的头上。"叶山用手帕捂住面孔,吸了吸鼻子。

"那个……"背后传来了有点顾虑的声音,回头一看,宽末呆呆的站在那里,"如果是着急复印的话,二楼的开发部和四楼的广报部也都有复印机。现在小会议室应该没人使用,你们先在那里整理怎么样?那里应该没有上锁。"

听到他的话后,叶山立刻抄起了复印的原稿冲向了二楼和四楼。

"是早上的会议所需要的吗?"

松冈点了点头。

"早上会议的前十五分钟基本都是社长的讲话,资料的话在那之后送到应该也还来得及。"

宽末看了看复印好的部分,"我是总务课的人,所以要回七楼。我要路过小会议室,复印完的部分我先帮你们整理一下吧?啊,按照这个顺序就可以了吧?"

"啊,可是……"

"我也是顺便,你不用客气了。"

宽末笑了笑,将复印好的五捆资料拿出了复印室。虽然松冈是觉得很庆幸,但还是有点吃惊,他对什么人都是那个样子吗?就算是同一公司的职员,部门毕竟不同,而且几乎没怎么见过面,普通人都不会自找麻烦的……想到这里,松冈突然觉得对任何人都可以那么自然而然温柔体贴的宽末也许真是个不得了的家伙。

多亏了宽末的建议,他们勉强是在开始说明前弄好了资料。但是才刚刚松了口气,叶山就立刻被叫到了课长的桌子前面,看来部长无视他的解释,已经把事情归结为他没有把事情传达给冈林了,强忍着泪水咬住嘴唇的叶山的侧脸,光是让人看着就说不出的心痛。

至于那位诸恶的根源呢,现在正翘着腿坐在椅子上,一副没有任何负疚感的表情,若无其事地看着叶山。冈林是福田的女朋友,而且松冈的原则一向是不自动找麻烦,但只有这次他无论如何不能袖手旁观了。松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缓缓靠近了课长的桌子。

"那个,我也听见了叶山拜托冈林复印资料。"

周围立刻嘈杂了起来,就连叶山也吃惊的看着松冈。今年已经四十五岁,因为头发稀薄的关系外表至少增加了五岁年龄的课长用奇妙的声音反问道:"真的吗?"

"对。"

"你骗人!"

冈林站了起来,平时总是粉红的面颊已经变得惨白。

"可我确实听到了。"

"骗人!那个时候松冈明明在外面跑业务!"

叹了口气,松冈耸了耸肩膀。

"就算那个时候我不在场,叶山拜托过你复印的事情看来也已经是切实存在过了的。"

这时候冈林才注意到自己自掘了坟墓,"不、不是的。"

"不是什么?你自己不都说了吗?那个时候,那不就等于他拜托你的时候吗?"

冈林当场蹲了下来哭泣了起来。

"你哭什么?已经是成年人了,就不要指望老是在对自己不利的时候用哭泣糊弄过去,把自己的错误全推到别人身上算怎么回事?你以为是叶山的话就应该挨骂吗?你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就在松冈以为冈林会彻底放声大哭的时候,她突然跳了起来冲出了房间,没有任何人跟上去追她……

晚上8点,松冈洗完澡之后收到了mail,是宽末的mail,上面说(我刚刚回家,正在吃超市里的便当),松冈回信说(我是吃完牛肉饭后才回家的)。在他看电视的时候又收到了mail。

(女人单独进入牛肉饭店很需要勇气吧?真厉害,我偶尔也会去,比如月末的时候……)

这是从一个侧面反映出了他荷包的寂寞状态的回信,营业部的话只要不断取得合同,薪水就会不断上升,所以和其他部门比起来在薪水方面是相当优厚的。

"该说他是傻的可爱呢,还是什么别的……"

对于普通的女人来说,到了月底就没有钱而去牛肉饭店的男人只能带给她们负面的印象,对于宽末连这些都直接写上去的坦率,松冈简直哭笑不得。

(你今天有做什么好事吧?)

想起了早上的事情,松冈意味深长的写道。

然后宽末立刻飞快的回答:(是什么好事?)

(你自己摸着胸口想想吧。)

但是宽末只是回答:(我不知道啊。)。

看着他的回答,松冈思索到:对于松冈而言,宽末的行动让他印象深刻,可是宽末本身并没有什么意识。他那种帮助人后转眼就忘在脑后的地方让松冈觉得相当的帅气。

(不明白的话就算了。)

他这么写了之后,宽末回信问到:(叶子小姐,你今天在什么地方见过我吗?)

松冈思索了一下,然后回信说到:(秘密。)

(这太不公平了,我也想见叶子小姐。)

松冈笑了笑,写了句(晚安。)

然后宽末回答:(虽然我很在意,但还是晚安吧。)

将手机放到充电器上后,松冈躺在了床上。他茫然的想着,是不是也到了该让无法开口的"江藤叶子"消失的时候了,虽然他已经习惯了女性口吻的mail,但是总觉得再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虽然他想和宽末做朋友,但是如果江藤叶子消失了的话,这次就必须以松冈洋介的身份和他进行接触。一想到明明已经如此亲密了,还要从头开始一切的关系,松冈就忍不住叹气。为什么事情会变得这么麻烦呢?松冈认真的考虑了一下,原因还是出在一开始没能果断拒绝的自己身上,想到这里,他不禁陷入了轻微的自我厌恶之中。

到了十月中旬左右,在上班的途中所见到的公园以及街边的树木都被红叶装点了起来,让人感受到了秋天的气氛。以江藤叶子的身份进行的mail联系,转眼之间也已经过了两个月之久。

那一天,松冈在回到了公寓之后,也迟迟没有收到宽末的mail。他大概是在忙着工作吧?要是这样的话,自己也不好不管不顾的发mail过去,所以松冈最终没有发送mail。

第二天早上,因为担心不知道会不会有早上的起床电话,所以松冈在第一个闹钟响起时就爬了起来,然后裹在被子里等着手机铃声,7点钟虽然宽末如常打来了电话,但是声音却显得非常无精打采的。

"今天你接的好快啊,难道说已经起来了吗?今天晚上我会再发mail的,再见……"

连每天早上必定会有的玩笑式的口气也欠缺了,看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想虽然这么想,但是自己又不方便主动去问宽末没有说的事情,所以松冈只好等着晚上的来临。

晚上八点,他终于收到了宽末的mail。因为从昨天起就非常在意,所以他立刻打开了mail。

(我想见你。)

对方好像只想见面而已,但即使他再怎么说,松冈也不打算再次扮女装了。

于是松冈回信说:(不行。)

结果宽末又来了mail:(我无论如何都想见你)。

因为至今为止那个男人都非常通情达理,所以这次好像闹脾气一样固执地想见面就让人觉得格外不对劲。比起他想见面这个事实来,松冈觉得先弄清他为什么想要见面也许比较好,所以问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于是宽末回答(叶子小姐是在什么地方看着我吗?)

虽然松冈平时最受不了听别人抱怨,但这次还是写道:(如果不介意的话,至少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吧)。

只有宽末是特别的,如果他真的遇上了什么失败,松冈想要安慰他,如果他碰到了什么糟糕的事情,松冈想安慰他接下来应该就会有好事。

回答迟迟没有传来。一小时,两小时……就在松冈觉得今天连晚安的mail都没有就要结束了吗的时候,将近十二点的时候他终于收到了mail。

(虽然我遇上了不好的事情,但是如果说这个的话就好像在抱怨,所以还是算了。即使听我说那些公司的事情,那些叶子小姐不知道的事情,叶子小姐也应该不会感兴趣的,而且那又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请你忘记今天我所发的mail吧,我不会再说什么想要见面了,所以如果今后也能继续通信的话就足够了。)宽末为今天的事情划上了一个完整的句号。

因为全副精神都打点起来等待着下面会有什么样的mail,所以收到这样的内容之后松冈反而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将同一封mail看了若干遍之后,他注意到了一件事情,宽末在上面写着:(我不会再说想要见面了)。从这上面来看,他似乎已经知道如果说想要见面的话自己就会不高兴,大概是从气氛中察觉到这一点的吧?

虽然对于一定相当沮丧,甚至于说出了想要见面的宽末有点残忍,但是松冈真心的想要结束江藤叶子这个人物。因为一直以自己真正的口气和他交流,所以松冈几乎都忘记了,宽末喜欢的人是江藤叶子,而不是自己。因为无法见到幻想中的人物而受伤的事情,原本也是可以避免的。

(我们不要再进行mail的交换了,我一直没有和你说明,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即使送出了这样的mail,他和宽末的关系也不见得就会从此断绝。就算是要从零开始,但是只要自己足够努力的话,他们应该还是可以成为足以交心的朋友,松冈因为相信这一点才发出了mail。

送信之后,不到五分钟手机就响了起来。因为是起床电话的手机铃声,所以他马上就明白了是宽末打来的电话,犹豫了半天之后,他还是接了电话。

"抱歉这么晚打扰你,我是宽末。"和平时不一样的非常低沉的声音,"谢谢你肯接我的电话,我不会再发mail,也不会再打来电话,所以请你放心,因为我也觉得你大概已经有了恋人,所以在看到你的mail后,说老实话,我并没有太吃惊。"宽末淡淡的继续了下去,"只不过在最后,我希望不是通过mail,而是亲口告诉你我的心意,所以你肯听我说,我非常高兴。"

拿着手机,松冈咕嘟一声吞了口口水,即使知道下面会来的是什么话,他还是非常紧张。

"我爱你。"说完之后,宽末自嘲的笑了起来,"就算现在不说,我想你也已经察觉到了吧?"

电话的另一端陷入了漫长的沉默,松冈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等着他下面的话。

"真的很抱歉,我知道这样会让你很为难,不过还是谢谢你至今为止一直肯陪着我,再见了……"即使说完了最后一句话,宽末还是迟迟不肯挂下电话。因为也不好自己先挂电话,所以松冈只能等了下去,就在这期间,对面传来了"那个……"的声音,"可以请你挂上电话吗?"

松冈按照男人的要求,挂断了电话,就在相连接的气息断绝的瞬间,松冈吃惊的发现自己感觉到了说不出的寂寞,明明是自己主动想要分手的,太奇怪了,可是真实的心意还是无法漠视吧?

第二天早上来到公司后,松冈就在一楼的综合告示板上知道了宽末最近态度奇怪的理由。

(总务课宽末晓十月二十五日调任松叶川研究所)

松冈对那个调令看了一遍又一遍。松叶川研究所主要是进行开发研究的部门,技术人员以外的人去了也没有什么意义,所以如果普通职务的社员被调到那里去的话,事实上就等于降职,而且最后往往会面临裁员的命运。

早知道是这样的话……松冈开始后悔昨天和宽末分手的事情,宽末因为降职才那么沮丧,所以才说想要见自己,可是自己不但没有安慰他,反而骗他说什么有了喜欢的人。

松冈的胸口一阵疼痛,如果知道的话他绝对不会说什么不要再发mail,或者有喜欢的人了,松冈甚至觉得就算要自己再以女装见他一次也无所谓,如果这样多少能安慰到他的话……

听到了福田的声音后,松冈转过了头来,他和服务台打了个招呼后,就走到了告示板的旁边。

"早上好。"

松冈和他打了招呼,而且目光也接触到了一起,但是对方却露骨的无视了他的存在。

"喂!福田。"

直到松冈叫了他的名字,福田才终于停下了脚步。

"什么事?我正忙着呢。"

在同期中原本该是最亲密的同事,此时的态度却冷淡的出奇。看来他心情不太好啊,松冈在内心暗自咋舌。

"我有些事情想问你,今晚能一起吃个饭吗?"

"晚上我已经约了人。"对方断然拒绝。

"那明天也可以。"

"明天我也有事,最近我忙得很,完全没有空闲,我们可不像你们那里那么轻松自在。"

"那你什么时候才能有空?一个月后?还是一年?"

福田很明显地露出了生气的表情,"趁这个机会我就把话说清楚好了,我根本不想和你说话。"

"怎么了?我有对你做过什么吗?"

这几周时间,他们彼此根本没有联络,话都没有怎么说过,松冈想不出福田为什么会讨厌自己。

"我原本相当欣赏你,也承认你在同期之中是比较有实力的,可是因为自己工作能力强,就拿下属撒气就不太合适了吧?"

松冈大惑不解的"啊"了一声。

"你对我的女朋友做了过分的事情吧?硬说她做了她没有做过的事情,害她在同事面前出丑!"

松冈这时才注意到福田是在说半个月前冈林推卸责任的事情,"你是说资料复印的事情吗?"

"没错,那之后才辛苦呢,她哭着说要辞掉工作,我仔细听她说了之后,才知道你一直就对她特别冷淡!"

松冈皱起了眉头。什么冷淡不冷淡的,自己因为营业整天都要跑在外面,和负责事务的冈林原本就没有什么接触的机会,那种会若无其事把责任推给别人的女人,想说谎的时候当然也不会有罪恶感,她在向恋人福田阐述的时候,一定也是选择了扭曲事实,为自己博取同情的说法吧?像这种时候,如果火大的去否定她的话,反而只会起到反作用,格外招来福田的反感。

松冈避开福田的视线低下了头,"我没有成心对她怎么样啊……而且我最近外出的时间比较多,根本没什么时间和她交谈,如果让她留下了不快的回忆,是我不好,我会道歉的。"

看到松冈直率的道歉,福田冰冷的态度多少也软化了一些,"你能明白就好,她那个人很纤细的,今后请你也要在这一点上小心一些。"

虽然松冈不认为能若无其事陷害同事的女人有哪里纤细,但是他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反正对于戴上了恋爱的变色镜的男人,说什么都不会有用的。

"真的不好意思。"

"算了算了。"

重复的道歉,让福田对于自己的不快缓和了很多。松冈看了看表,距离开始营业已经只剩下五分钟了。

"这么说起来,有些事情我想告诉你一声,是关于她的事情,我有点在意,我自己也很犹豫是不是应该说这种事情,但是如果保持沉默的话好像也不太合适……"

故意勾起了福田的兴趣后,松冈看了看手表,"已经这个时间了吗?那么剩下的事情下次再说吧。"

"喂喂!你等一下!"

对方很明显已经上了钩,当松冈向电梯走过去的时候,福田追了上来。

"你怎么这样!不要把话说到一半就走嘛!这岂不是让人很在意吗?她怎么了?"

"可是已经该开始工作了。"松冈夸张的看了看表。

"那么今天晚上也没有关系,我们一边吃饭一边谈好了。"

明明刚才还说过自己有事拒绝了松冈的男人,现在的态度却立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啊,可是你晚上不是已经约好人了吗?"

"没关系的啦。"

两人正说着话已经到了八点半,因为眼看就是上班的时间,所以松冈和福田慌忙坐上了电梯。

"等工作结束后再给我打电话,说定了哦!"

看到福田确认的拍着自己的肩头,松冈笑了笑。到了五层松冈下了电梯后,他一放下书包就跑去找叶山,"我有点事情想问你,可以一起吃个午饭吗?我请客。"

不冷也不热,十月份的这个时间,对于松冈来说是求之不得的季节,因为既不用像夏天那样担心自己的汗臭,也不用如同冬天一样忍耐刺骨的寒意。

他和福田并肩走在略带了一点寒气的空气中,他原本想去居酒屋,但是对方突然说自己这个月没有钱了,于是就临时改在了车站前的牛肉饭店。

原本松冈也可以请客,但是福田这个人的脾气一向是别人欠他东西会记得清清楚楚,但他欠别人东西就永远忘得干干净净,所以松冈说了句我也是呢,就去了牛肉饭店。

刚一坐下,福田就迫不及待杀入了正题,"你说的她的事情……"

"你不用那么着急吧!先点菜吧。对了,我正好也有些事情想问你,不过先让我点完菜可以吗?"特意加了这么一句之后,福田也就不好意思一定先抢着说自己的事情,老实了一阵。不过松冈刚一点完菜,他就立刻问道:"你要说的是什么事情?"很明显是想尽早打发完松冈的话题,然后快点谈自己女朋友的事情。

"我听说你讨厌的那个家伙,是叫宽末吧?要调职了,那应该算是变相降职吧?"

福田嘀咕了一句正确,然后挠了挠头发,"这是从他至今为止的成绩和工作态度来看而得出的结果,我想人事部也算是给他选择了合适的地方吧?"

成绩也就算了,如果说到工作态度的话他至少比你强多了,松冈在心里想到。

"不过,宽末应该没有那么大年纪吧?看外表的话也就三十三四吧?"

"三十三。"

"如果从工资方面来考虑的话,先裁上面的人才更划算一点不是吗?"

福田好像不关己事一样嘀咕了一句"谁知道",然后耸了耸肩膀,"这是人事部的工作吧?"。

"可是汇报工作态度的应该是你这个上司啊,也就是说你写的相当苛刻了吧?"

"啊,你果然看得出来?"福田好像很高兴的看了看松冈,"我也是因为这次才知道原来人事部的人是真的看那些东西呢,因为我特别讨厌那家伙,所以写的相当毒哦。"

可以左右他人一生的事情,居然只是出于自己的好恶就随便乱写,尽管对于福田轻浮的态度火冒三丈,但松冈表面上还是只是随声附和的说了一句"噢"。

"就算瞎子也看得出这是明显的降职,所以这次就连那小子也终于懂得垂头丧气了,一想到再过五天就不用再见到那小子的面孔,我倒是对他也有点同情呢。"

什么同情不同情的,害他变成那样的不就是你自己吗?松冈恨不能抓住福田的脖子好好教训他一顿。

"对了,后天我们要给宽末开欢送会,好像是他的部下策划的,我自己是觉得那种东西不做也没关系。而且你想,既然是降职,还搞那么热烈的欢送,感觉上不是挺讨厌吗?原本想说就那么不去管他了,可是就是有多事的家伙,真是的!原本就没有多少钱了,为什么还得为了那小子的送别会交钱啊!太不讲理了!"

听到他最后那句不讲理,松冈忍不住全身无力。为什么要让这种家伙当主任?他忍不住怀疑总务课长的神经,虽然他工作还算不错,但是人品方面根本就是零蛋!!

就在这时,牛肉饭送来了,两人暂时中断了谈话。松冈虽然大口吃着牛肉饭,但是味觉都好像被怒火支配了一样,饭吃在嘴里半点滋味也没有,他已经好久没有过这么愤怒的经验了,喝了半瓶啤酒之后,福田叹了口气。

"这么说起来,宽末那家伙只有一点让人在意,大概是前不久吧,事务的女孩子说看见他和一个大美人走在一起,而且好像不是那种普通的美人,而是漂亮到了女人见了都会倾倒的程度。问了那小子之后,他只说是朋友,既然是那种大美人,大家当然都催促他介绍一下,但是那小子就是不点头。"

那个超级认真的男人,那个说他爱我的男人,应该没有可能和其他女人走在外面,所以松冈确信那个"大美人"就是自己。

"冷静想一想的话,那个宽末怎么可能有什么美人的女朋友,长相普通、发型老土、西装也是永远一个样子,我倒是觉得那女人多半是什么酒廊的小姐,那小子是她的客人,这样一来的话,他不肯介绍给其他人也就说得通了。"

这小子到底要把宽末贬低到什么程度才甘心啊!

"对了,在送别会上把这一点扯出来应该也是个不错的主意!逼着他给那女孩打电话,然后逼问出那女人的职业!哇,光是想想就好有趣。"

松冈将喝光的啤酒咣当一声放在了台子上,福田吃惊的回头看他。

"你怎么了?"

"啊,不好意思,啤酒喝光了。"松冈一口气喝光了福田递过来的第二杯啤酒。

"你们在哪里给那小子开送别会?"

"你问地点吗?东路那边有间叫做‘穆阿·斯兰’的越南料理店,好像就在那里,你问这个干什么?"

松冈缓缓叹了口气,"下次我们部门也要开送别会,所以我想参考一下。"

嘀咕了一句那里很好吃哦之后,福田又迫不及待提起了"关于我的女朋友……"的话题。

"你今天早上说到一半的是什么事情啊?"

"啊,你说那个啊……"

松冈叹了口气,白天他通过请叶山吃饭获得了各种各样的情报。冈林和营业部的吉田至今仍然在交往,所以和福田算是脚踏两条船,不过这两个人其实都不是真命天子,她真心喜欢的是个俱乐部的舞男,因为在那个男人身上花了太多钱,所以把其他两个男人进贡给她的名牌货全都卖了换钱,总而言之就是没有节操到了让人目瞪口呆的程度。

如果只是把男人玩弄于掌心之中也许勉强还能算是可爱,最要命的是这位小姐还到处宣扬他们的床上生活,据说床上功夫最好的还是那个舞男,吉田也还算马马虎虎。至于福田嘛,松冈都忍不住觉得同情,如果没有和冈林交往的话,大概也没有那么多人知道福田其实是个银样蜡枪头吧?

"你就别端着啦,快点告诉我啊!"

听到他的催促后,松冈下定了决心。因为男女之间的事情属于私人问题,所以松冈出于同情本来打算保持沉默的,不过听到了他对宽末的过分举动后,他决定自己还是省下这份同情心好了。虽然他不知道传言里有多少真实的成分,但这次他决定就彻底当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将从叶山那里听到的所有事情都一股脑转达给了福田。

松冈站在了距离越南料理店‘穆阿·斯兰’两间店铺左右的一个商店前。这一次真的是最后的女装了。他经过了慎重再慎重的琢磨后所选择的花朵连衣裙的样式虽然简单,但线条却十分漂亮,连衣裙上的对襟衬衫也是他完全以可爱为基准所选好的。总而言之,这次他想装扮的是,就算要一百个男人来看的话,也保准个个都会说可爱的女性。

这是他第一次在工作时间购买私人东西,可是如果不这样的话,等工作结束之后再去的话时间就来不及了。他进入了这家从外面看起来就充满了上乘质量的可爱服装的店子,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商店里买女性服装,但是很不可思议的是他却丝毫没有踌躇。

"我想在女朋友生日时送她衣服,她的尺寸应该比我略微纤细一些。"

这么一说,店员就毫不怀疑的露出了笑容,"有你这么体贴的男朋友,她真幸福啊。"。

在宽末的送别会的当天,松冈匆忙赶回了公寓,然后彻底清洗了身体,花了一个小时左右进行化妆。他动用了至今为止的所有技巧打理着自己的脸孔,因为太过努力的关系,最开始还弄得妆太浓,有点像是夜生活女性的感觉,最后只好重新来过。总而言之,他就是强调了眼睛部分,以虽然可爱,但明显是超级美人的脸孔为目标。

穿上了可爱的连衣裙,又完成了精致的化妆,镜子中的女人非常完美。比起他用来参考的时装杂志里面的模特还要更加可爱的多,美丽到了这种程度,就连松冈自己都觉得有点恐怖。不过就算是这样,他还是觉得不够充分,于是对着镜子认真的练习笑容。

他离开公寓是在晚上8点左右,到达越南料理店所在的东路则是8点半。松冈藏在建筑物的阴影里给福田的手机打电话。他说自己工作结束了,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结果不出所料,福田在一片嘈杂中对着电话叫到,"今天是送别会!我上次不是和你说了吗?"

"那什么时候结束啊?"

"大约三十分钟左右吧,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啊,怎么这么大的噪音,你的声音我也听不清楚了。啊,奇怪……"自说自话的装成信号不好的样子,松冈挂掉了手机,然后为了让对方不能再打过来,还关上了电源。

他缓缓接近了店子,找了个角落等待着店子里的人出来。等了没有十五分钟左右,店子里面就涌出了大量的客人,他目不转睛的凝视着那里,然后看见一个拿着大把花束的男人走了出来,是宽末没错,福田也在。当送别会的人在外面几乎聚集齐了之后,松冈挺直脊背走向了那个背对着他的男人,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臂。

回过头来的宽末看见松冈后惊讶的将花束掉到了地上,他对面的年轻社员说着:"宽末先生,你没事吗?"慌忙捡起了花束,就在人群注意到了他们,并且开始骚动的时候,松冈拉着宽末强行挤出了那个集团。

"江藤小姐,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宽末用一副无法置信的表情注视着松冈。

松冈好像猫咪一样将身体依偎到了他的怀中,光是这样宽末已经浑身僵硬。抓起了颤抖着的男人的手,松冈写道:(我刚好路过这里。)

他扫了一眼剩下的人群,大家都兴致勃勃的注视着这边,松冈冲着那个集团露出了一个微笑,立刻有好几个男人也一脸心醉神迷的样子傻笑了起来。

(接下来你能陪我一下吗?)

这么写了之后,宽末抓着松冈手臂的手立刻增强了力道。

"那个,今天是我的送别会。那个、这个,我要调职了。不过,啊,送别会也已经结束了,"突如其来的事情似乎让宽末本人也十分动摇,"我想应该是没有关系,我去和大家最后道声谢……"

松冈握紧了想要返回集团里的男人的手掌,宽末踌躇了一阵,最后索性大力的将松冈也拉回到了那个集团里面。

"今天谢谢大家为了我聚集到这里,我在新的工作场所也会好好加油的,如果大家路过松叶川研究所的时候请和我打个招呼。"

所有人都没有在听宽末说些什么,而是紧紧盯住了他身边的松冈。松冈笑嘻嘻的用可爱的表情化解了那些兴趣十足的视线,紧紧凝视着正在说话的宽末,就好像是故意向大家表示两个人的关系非比寻常一样……

"今天就谢谢各位了。"

宽末这么总结了之后,那个替宽末捡起了花束的男人看着松冈说了话,"那个,不好意思……这个人是宽末前辈的女朋友吗?"

松冈微笑了一下作为回答,周围立刻热闹了起来。

"好漂亮!这么漂亮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一个粉底浓厚了一点的女性社员看着松冈叹息。

"个子高又那么白,简直像模特一样。"

不只女性,就连男性社员也争先恐后对松冈发出了问题。

"你是在哪里认识宽末前辈的?"

"你们交往多久了?"

因为需要他开口回答的问题增加了的关系,松冈露出了困惑的表情,轻轻将脸埋进了宽末的肩头,周围瞬间一片寂静。他好像催促一样抓着宽末的手腕,用目光表达着自己的意思,对此宽末也终于注意到了。

"她好像有点急事,不好意思。"

谁也没有再去阻拦他们,两个人手挽手的走了出去,然后背后传来了追上来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原来是刚才那个后辈拿着花束站在那里。

"这是你忘记的东西。"

花束不知道为什么反而递到了松冈手里。松冈接过花束,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光是这样就已经让那个后辈面红耳赤了。

松冈同时也看到了站在那个后辈身后的一脸茫然的福田,看着他那个蠢相,松冈暗暗在心里想到,给你好看!!

他能感觉到,大概明天一天总务课的话题都不会离开宽末的恋人了,他原本只是为了教训一下说得那么过分的福田才装扮了这次女装,不过现在看来效果比他想象中还要大。他希望所有人都认为女装的自己是个美人,然后只要他们有一点点羡慕拥有美人恋人的宽末就足够了。

转过拐角,背后的集团的气息消失了之后,他突然对于两人拉在一起的手感到了不好意思。可是即使他放松了力量,宽末似乎也没有松手的意思。

"我们去什么地方?"宽末停下脚步,低头向他询问。

这里是繁华街,要找个能喝酒的气氛不错的地方要多少有多少,但松冈最后还是选择了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咖啡店,主要是因为松冈想要避开那种气氛。

咖啡店里的客人大多是比他们两个小一论的年轻人,松冈多少有点走错了地方的感觉,虽然他选择的是靠里面的座位,但周围还是十分吵闹。

在宽末去买咖啡的时候,松冈注视着花束,因为感觉到了淡淡的优雅的花香,他索性将鼻子凑过去好像小狗一样闻来闻去,结果惹得回来后的宽末笑了起来。

"你要是喜欢的话,这个花就请你拿回去吧。"

在松冈没有点头的凝视下,宽末微微一笑,"你不用客气,送花给我的大家的心意我已经接受到了,所以这些花请你装饰到自己的房间里去吧。"

虽然松冈也不是特别想要花,但他觉得宽末无论如何都想把花给自己的样子,所以就点了点头。将花放到了隔壁的位子上后,松冈喝了一口咖啡。从刚才开始就觉得肚子格外的空,仔细想想的话,原来自己根本就还没吃晚饭,因为自己全副精神都投注在了化妆上面,所以吃饭的事就完全忘在了脑后。

宽末刚刚在送别会上吃过东西,所以肚子应该还不饿。虽然觉得自己一个人大吃的话不太合适,但是松冈到底还是没能战胜肚子饿。

(我可以吃点东西吗?)

他将这个纸条交给了宽末,男人慌忙站了起来说:"你想要什么?我马上去买。"虽然松冈写了(我自己去买,请你不必客气),但男人还是坚持自己去买,丝毫不肯让步。如果自己硬要坚持的话,好像也只会弄得双方尴尬,所以松冈干脆拜托他买了一个热狗。说实话,其实这点东西不够填饱肚子,但是连吃两三个的话未免有点没有形象,而且又是宽末掏钱,所以他决定还是客气一些。

就在他呆呆地凝视着宽末去买东西的背影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向他搭讪。那是个一眼就看得出来比自己年纪小的高个子茶发男性,虽然他穿着奇怪花纹的衬衫,但是因为很适合他本人,所以不能说品位太差。

"一个人吗?"

虽然穿女装的时候经常会受到搭讪,但是大部分是在走路的时候,所以只要无视对方往前走就可以甩掉了,如果对方还是纠缠不休的话,就以我还有约为借口赶走对方。松冈偷眼看了一眼柜台那边的宽末,既然已经装成不能说话,就不能出声了,如果被宽末听见的话就完蛋了。

"如果是一个人的话,一起去喝一杯好吗?我知道一家非常不错的店子哦。"

即使松冈装出为难的表情,对方也没有罢手的意思。就在松冈取出便条,想要写自己有对象的时候,突然听见了宽末的声音,"他是你的朋友吗?"松冈一抬头,正好看见手拿装着热狗托盘的宽末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被宽末瞪了一眼后,男人脸色尴尬的扔下了句"既然带着男人就早说嘛!"后就走开了。当男人从视线中消失后,宽末长吁了口气。

"请吃吧。"

托盘被推到了面前,松冈点头道谢后就拿起了热狗。肚子确实很饿,尽管如此还是有种食不下咽的感觉,那是因为对面的男人太过露骨地盯着这边的关系。区区一个热狗就填饱了肚子,松冈拿起面巾纸擦了擦手。

"今天你为什么会出来呢?"好像一直在等着他吃完一样,男人立刻迫不及待的询问。

"没有什么特别理由,只是刚好闲着。"松冈在便条上写道。

"是因为和什么人约好了吗?"

松冈缓缓摇了摇头。

"你找到我是偶然的吗?"

用力点头。

"为什么要在大家的面前装成是我的恋人呢?"

松冈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所以暧昧的回答(不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这么做吗?你忘记了我说过我爱你吗?"

听到他这么一说之后,松冈才第一次注意到到自己的态度。明明是自己单方面拒绝了他,可是一旦高兴又跑上去撒娇耍赖,这也难怪宽末会生气了。

(对不起。)

他将这个便条递给了宽末,宽末看过后用手肘撑在桌子上抱住了脑袋,松冈觉得自己道歉的事情好像更进一步激怒了他,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补救才好,如果再多写几张对不起的话,看起来也只会有同样的效果。宽末的态度让他坐立不安,松冈在桌子低下摩擦着腿部,如果宽末能原谅他的话,他好想立刻就这么回家。

"说老实话,我真的很困惑。"

宽末终于抬起了脸,看到他的表情并不是在生气后,松冈长出了一口气。

"你主动拉住我的时候我好高兴,后来你装成我的恋人的时候,我更觉得好像做梦一样。"

宽末抓住了松冈放在桌子上的双手,松冈颤抖了一下。

"你对于我是怎么看的呢?"

这不是可以用"是"或者"不是"就能回答的,而且双手都被他抓住的话也就没法写字了,所以松冈能做的也只有注视着眼前的男人的面孔。

"你说过你有喜欢的人,那么你在和那个人交往吗?"

松冈横向摇了摇头,对于这个动作的意义,他并没有思考太多。

"没有交往吗?那么说是江藤小姐的单相思了?"

既然自己承认了没有交往,那么现在也只有点头了。

"为什么你没有将心意传达给他呢?像你这么漂亮的人,一定无论对方是谁都……"说到这里之后,宽末就咬住了嘴唇,他皱起了眉头,脸色非常复杂,"我还有可能性吗?"他用认真到恐怖的眼神询问道:"我有可能让你爱上我吗?"

在松冈回答之前,他就抢着自言自语了起来,"如果讨厌我的话,在街上看见我也会无视我的存在吧?你之所以没有这么做,我可以认为是因为你对我还有一定好感吗?即使那是出于朋友的立场。"宽末的手指增加了力量,他将松冈的手指好像祈祷一样按到了自己的额头上,"你已经知道我的心意,即使这样也无所谓。无聊的时候、寂寞的时候你尽管叫我出来。相对的,请你容许我继续爱你,想要见你。"还有,他继续了下去,"如果你和所爱的人两情相悦,觉得我碍事了的话,请你不用客气,尽管直说出来,到那时我一定会对你死心的。"

松冈的胸口百感交集,如果自己是女人的话,在这种状况下一定二话不说就回答OK了吧?看到了这个男人如此的纯情之后,如果哪个女人还不动心的话,那一定是这个女人自己有了毛病。

尽管胸口涌动着火热的感情,但是淡淡的疑问还是飘过了他的脑海。他们两人的交流只限于mail,见面的次数加起来不过五次。尽管如此,炽热到了这种程度的爱意又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呢?虽然两个人没少闲聊,但是还没有谈到交心的程度,那么这个男人,又是因为什么说他爱自己呢?

松冈知道自己以女装和他见面很不自然,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决定不再见面。可是现在再怎么试图闭上眼睛,他也想知道这个不自然是怎么回事,这个男人对于自己的爱是来自哪里,究竟到了何种程度,松冈感觉到自己想要看下去。

虽然再度展开了mail的交流,但是两人还是没有见面,宽末也没有说过想见面,上次才一说想见面,松冈就提出了分别,宽末对此似乎还心有余悸。

在距离宽末的送别会将近一个月的星期五,松冈回到公寓后开始和宽末进行好像对话一样的mail交流。和以前不一样的是,宽末开始和松冈谈工作上的事情,他好像始终习惯不了新的工作岗位,在mail里不只一次重复着(我实在太没用了)。虽然松冈觉得这不是有没有用的问题,而是研究所属于专门领域,那里的人原本就缺乏协调性的关系,但是他不能表示出自己了解内情,所以也只好老实地听着而已。

但是宽末却认为人际关系不顺利都是自己的过错,看着他那些不断表现出这种失落的mail,松冈也替他感到难过。看到他那么老实向自己表示自己太没用,自己是笨蛋,松冈同样也觉得有些无法忍受。松冈也想过,如果宽末可以去臭骂上司可恶,或者是懂得推卸责任的话,应该就可以轻松多了,但偏偏他就不是这种男人。这种时候,松冈就忍不住觉得他哪怕是多少学会一点福田的卑鄙也好啊。

因为一谈到工作的事情,宽末mail的内容就越来越深刻,越来越沉重,所以为了转移话题,松冈写道:(明天天气好像不错的样子)。于是对方问道:(你有什么预定吗?),松冈回答:(一定是在家里无所事事吧)之后,隔了一阵时间,他就收到了(既然如此一起去什么地方转转好吗?)的mail。

松冈内心叫了声糟糕,已经说过了没有约定,如果再突然送信说(抱歉突然想起了还有急事,明天还是不太方便)的话,未免显得太故意了。

松冈非常烦恼,他总觉得如果在这里拒绝的话,就会伤害到对方,可是以女装见面还是太不自然,经过了再三再四的深思熟虑后,他回信说:(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呢?),这是他做好了即使见面也无所谓的心理准备而发出的mail。送信之后不到一分钟时间,他马上就收到了明显兴高采烈的回信。

(你想去什么地方?有什么要求吗?)

松冈只是回答,那就由宽末安排吧。在送完了晚安的mail后,松冈陷入了沉思,约定的时间是早上十点,那之后一定要到傍晚都要和宽末一起度过,这还是他第一次以女装的样子和什么人在一起呆这么久,会不会因为什么突然事故叫出声来呢?或者说假发会不会不小心掉落?虽然充满了不安,但现在想这些也没有用处。松冈在尽量不去想这些不安因素的情况下早早上了床,睡眠不足是皮肤的大敌,那样的话根本化不好妆。

第二天的天气彻底背叛了天气预报,从早上开始就阴雨连绵。松冈和宽末茫然站在巨大的主题公园的入口。当他们乘坐上电车的时候,也曾经奇怪过,明明是星期六,为什么往这个方向的车子里却是空荡荡的,不过当时他们只是以为是由于下雨的关系。

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公园居然会在星期六"休息",松冈虽然也很吃惊,但和宽末受到的冲击比起来就不算什么了。在看到"本日休息"的牌子的瞬间,宽末几乎就立刻变成了动弹不得的化石。

"对不起,都怪我事前没有调查好……"

听到他似乎马上就要晕倒的声音后,松冈慌忙写道:(我没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在返回主题公园旁边的车站的期间,宽末都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即使偶尔张口的话,也一定是拼命地在道歉,看着他那种深刻的自我厌恶的样子,松冈反而觉得坐立不安。在来这里的电车里两人谈了不少事情,可是回去的路上却几乎什么也没有说,松冈考虑着应该如何才能让宽末恢复精神。

(我们来玩国王游戏吧。)

让他看过这么写的便条后,宽末抬起了低垂的脑袋。

(我们来猜拳,胜的人就是这一天的国王,国王说的话绝对不能违抗哦。)

宽末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如果是我的话就是国王,是你的话就是女王了吧。"

松冈微微一笑,轻轻握住右手抬了起来。

"这就要猜拳吗?"

松冈点了点头,于是宽末也握住了右手,两人配合着节奏一、二、三出拳,结果是松冈赢了。

"女王大人,我应该做什么好呢?"宽末半开玩笑的说道。

松冈写道:(回到那边的车站后,我知道有家很好吃的店子,去那里吃好吗?)

"遵命,女王大人。"宽末夸张的低下了头。

(还有,吃完午饭后我们去美容室。)

看过便条后,宽末反问"美容室?"不过看到松冈的微笑后,他就没再说什么了。虽然宽末相当困惑,松冈却很快乐。吃过午饭后,松冈把宽末带到了一家感觉相当时尚的美容院,尽管他开始担心没有预约没有关系吗?但是因为有人由于下雨而取消掉预约,所以他们很轻松就获得了剪发和染发的机会。

他冲满脸不安被拉到了洗头台的宽末轻轻挥了挥右手,在男人洗头的时候,松冈翻阅着发型书替他选择了发型,最后决定将他的头发染成不是很刺眼的暗茶色,发型则选择了短一些的流动感的形式。

在宽末打理头发的时候,松冈一会儿看看杂志,一会儿眺望着窗外的雨水,同时也没有错过坐在镜子前的宽末不安的表情,过了一个半小时左右一切就都结束了。经过了专业人士整理的宽末的头发看起来清爽自然,比以前至少要帅气五成。

自己的眼光果然没有错,松冈再次进行了确认。他原来就想过只要换个发型的话,宽末完全可以看起来更帅,果然不出所料,看到宽末的眉毛也受到了若干修饰之后,他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宽末很在意付款的问题,但是松冈写了句(今天我是女王,你用不着在意)之后,就把他带到了下一个目的地。这次他们去的地方是商业大厦,松冈一家家店子乱转,享受着购物的乐趣。

两个人的眼睛都很好,但还是跑进了一家眼镜店,无视店员的冷眼,互相替对方戴眼镜玩。有一个镜框很细的眼睛非常适合宽末,随便一戴就有种"时尚中年"的感觉,松冈还想过他会不会买下来,不过他始终还是没有那个意思。

接下来他们去的是专门经营男性服装的品牌店。这里的价钱既不会贵到吓人,而且色彩样式也很充实,所以松冈也经常来到这里。

其实从早上起他就很在意一件事情,那就是宽末的服装。西服的话什么男人穿起来都不会太难看,可是便服就不一样了,个人的品味非常明显,而宽末的品味很明显就算再怎么恭维也不能用"帅气"来形容。格子条纹的衬衫已经褪色,里面的T恤也皱巴巴的,再加上米色的裤子前后都有折缝,看起来简直俗的要命。他明明身材修长,不用老是穿那种中年人遮掩身材的衣服嘛!穿一些更合身的衣服明明会更好的。

松冈拿了各式各样的衬衫和夹克在宽末身上比来比去,最后发现了一件咖啡色,非常适合这个季节的棉制上衣。衣服的手感好到了松冈自己都想要一件的程度,而且看起来似乎也很适合宽末,于是松冈又选了件深色的牛仔,就拉着男人走向了试衣间。

"您要试穿吗?"

听到店员的询问后,男人还这个、那个犹豫的时候,松冈已经把衣服塞进了他的手里,不容分说的微微一笑。

"那个……只是试试看可以吗?"

即使面对宽末消极的态度,店员依然保持着满面的笑容说"请进"。看到三分钟左右后从试衣间出来的男人后,松冈在此确认了自己的眼力。因为个子原本就高,所以宽末穿上了简单的牛仔后,腿就显得特别修长。牛仔和上衣的属性也非常吻合,所以整体飘荡着洗练的感觉。

"非常适合您。"店员也大力称赞。

就连宽末本人看起来也相当心动,"我没有牛仔,也是第一次穿这种上衣,原本还担心不知道会怎么样。"

"如果您没有的话,正好趁这个机会添置一下不好吗?牛仔的话是全年都可以穿的衣服,而上衣的话除了严冬和酷夏也都完全能穿。"

男人看着松冈,"你觉得怎么样?"

松冈在宽末的手上写道(好帅),看到这两个字后,男人的脸孔转眼就红了起来。

"你喜欢?"

松冈用力点头。

"那请给我拿这个。"

店员笑着说"多谢惠顾。"看到宽末想要返回试衣间,松冈拉住了他,然后在大惑不解的男人手上写道:(就这样约会!)

将原本穿着的衣服放进了袋子里,两人走出商店,并肩走在马路上。原本回头看他们的视线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但这次似乎也有若干停留在了宽末身上。不过这也并不奇怪,宽末经过梳理之后,真的是变化到了让人吃惊的程度,在好像玻璃一样的商店展示橱窗里映照出的两人的身影就仿佛真正的恋人一样。

在商业大厦转了一圈之后,雨势还是没有变小,于是两人进入了附近的大厦。这里的二楼有一家感觉不错的咖啡店。坐到了靠近窗口的位置上后,宽末叹了口气。

(抱歉拉着你到处跑,你一定很累了吧?)

看到这个便条后,宽末摇了摇脑袋,"不,我很快乐。"说着他笑了一下,"买了平时不会买的衣服,还发现了自己所不知道的自己,真的很有趣。"

松冈偷偷想着,如果宽末能趁着这个机会对时尚开眼就好了,这样一来的话他一定能够吸引到别的女孩子,然后很快就忘记自己吧?想虽然这么想,但松冈同时也觉得,好不容易经由自己的手把他收拾得这么帅了,就这么白送给其他女孩子还是有点不甘心。

听到了孩子的声音后他转过了视线,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正单手拿着冰淇淋从他们身边经过,她薄茶色的头发上系着红色的蝴蝶结,看起来就像个洋娃娃一样可爱。

因为她的可爱,不少人都回头看着她,松冈也茫然注视着这个孩子。女孩子从两人身前经过的时候掉下了一个粉红色的钱包,就在她弯下身子去捡的时候,啊!松冈刚觉得不对劲,她已经摔倒在了地上,手中的冰淇淋也抹到了宽末刚买的牛仔的膝盖部分。

女孩爬起来之后,脸孔扭曲了一下,就好像被火烧到一样放声哭了起来。松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先打量着四周寻找孩子母亲的踪影。

"没关系,不用哭哦。"从椅子上站起来的宽末,在女孩子面前蹲了下来,抚摸着她的脑袋,发现即使如此也无法让她停止哭泣后,他用熟练的动作抱起了孩子,"那么,你妈妈在什么地方呢?"

这时候孩子的母亲终于出现了,那是个有着薄茶色头发的年轻女人。母亲低头道歉后接过了孩子,当两个人走了之后,宽末用湿手巾擦拭着牛仔,因为小女孩曾用被冰淇淋弄脏的手抓着宽末胸口的关系,他的上衣也脏了。可是当事人似乎并不在意衣服脏了的事情,若无其事的对松冈说道:"刚才那孩子真是可爱。"因为他似乎没有注意胸口脏了的事情,所以松冈干脆也懒得告诉他了,就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用湿手巾擦着宽末的上衣。

当痕迹终于模糊了之后,宽末的脸孔已经红得好像番茄一样,松冈一边想着这个男人还真纯情,一边回到了对面的座位上。

"谢谢。"宽末面红耳赤的微笑着说。

(你很擅长应付孩子啊。)

看到松冈这么写以后,宽末咳嗽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的挠着后脑勺,"我弟弟的孩子正好和那孩子差不多大,我回老家的时候经常和他一起玩,那种年龄的孩子非常纯真,和他们在一起就觉得自己也清爽了很多。"

(宽末先生真是个善良的人。)

看到字条后,宽末露出了自嘲的笑容,"我哪里算得上善良了。"

松冈并没有取笑他的意思,而是真心这么认为,所以他不知道为什么宽末会有这种反应,于是又写了张纸条。

(你不是也帮助过我吗?)

宽末低下了头,"我只不过借了鞋子给你,钱的话你后来也还我了。"

(即使如此,那时候唯一来关心我的人就只有宽末先生。)

对面的人陷入了沉默,而松冈开始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将自己设定为不能说话的人,如果能出声的话,应该就可以催促他,同时也可以进行更流畅的交谈。

"我招呼你是在第二次看到你的时候。"

这种事情松冈也知道。

"最初见到你的时候,我没敢和你说话。我和同事在一起,无法否定他们说你是个奇怪的女人,所以只好装作没有看见你,可是我还是很在意,所以一个人回来了,但是还是过了好久才敢和你说话……"

宽末注视着松冈,"如果是真正善良的人,一定从一开始看见你的时候就招呼你了吧?不会像我这样迷惑、踌躇,所以我并不像你说得那么善良。"

松冈明白他想说的是什么意思,尽管明白,还是忍不住火大。

(你想当神仙吗?)

便条的内容让宽末吃惊的抬起了脑袋,"神仙?"

(难道不是吗?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如果看到路边蹲着一个陌生的可疑女人,为了怕麻烦不去理她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如果我处于你的立场的话,绝对会无视她的存在!绝对不会和她扯上关系的!)要是能开口的话,明明说起来会很快,可是一写起来就觉得烦人得要命。

(没有人喜欢麻烦。可你不是明知道这一点还来关心我吗?所以我非常、非常高兴。你没有必要因为是一开始还是后来才这么做而自卑!!你那么说的话会让人很火大,会让人觉得你是个伪君子!)

宽末看着看着,脸孔就抽搐了起来。

(我也会说谎,也会欺负人,看到麻烦的事情也会装作没看见,你讨厌这样的我吗?)

"我没有那个意思……"宽末摇了摇头。

(你再直率一点不好吗?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人就是这种生物!你就算承认了又能怎么样呢?)

宽末低着头,看着他低垂的脑袋,松冈开始闹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激动。说老实话,宽末没有任何错,他帮助了别人,可是因为自己太善良才会有这种烦恼,但是其他人凭什么因为这样就对他指手画脚呢?他应该是最无法认同才对吧?

沉默了一阵之后,店子里的人也开始越来越多,宽末说了句"我们走吗?"松冈点了点头。出了店门后,两人站在大厦的前面,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

"回去吧!"

听到宽末低沉的声音后,松冈只能点头。两人打着伞走在雨中,看着走在前面的男人的背影,一种说不出的别扭感侵蚀着松冈的全身。宽末善良、体贴,性格好,而且非常认真,自己明知道这些,为什么还会对他说出那么伤人的话呢?松冈尝试着去思考自己行动的原因。

这么说吧,他对于同事福田就连心里所想的一半内容都没有说出口过,如果对那个自我中心,冷血的见风使舵的男人说了这种话的话,人际关系根本就无法成立。现实就是,即使再怎么讨厌的家伙,只要掌握好窍门的话,要进行表面上的交往也还不是难事。

刚才写在便条上的话是松冈的真心话,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无法控制的想要说出来,因为某种超越了喜欢和讨厌的深层的关系。

到达车站后,两人买了票,他们的方向刚好相反,在进入各自的站台的分岔口前面,宽末停住了脚步,"今天谢谢你和我交往,虽然从最初我就失败了,真的很抱歉……"

一想到最后自己如果没有单方面进行攻击的话,今天也许能以愉快的约会形式而结束,松冈就觉得说不出的后悔。看着宽末低垂着脑袋不肯看自己的态度,松冈忍不住觉得宽末大概是错以为自己讨厌他了吧?如果不在分手前解开这个误会的话,这个男人大概会在回去的路上都会闷闷不乐的因为这件事而烦恼吧?

(我喜欢善良的人。)

看到男人在看便条后,他又递过去了一张。

(也喜欢想要做个善良人的人。)

宽末抬起了头笑了一下,在那双仿佛要哭泣一样的湿润的目光的注视下,松冈的胸口一阵骚动。

"我不会开车。"伴随着唐突的语言,宽末抓住了松冈的手,"大学时我开车出过车祸,我撞到了一个骑自行车的高中生,幸好他的伤势并不严重,可是从那以后我就不敢开车了,因为我害怕自己可以轻易伤害别人的加害者的身份,所以就不行了。"

松冈不明白宽末想要说些什么。

"我是个懦弱没用的男人,这一点我自己也很清楚,我没有什么兴趣爱好,也不会运动,而且不擅长和人交谈,至今为止交往过的女性都说我是个无聊的男人。"

这并不是宽末不好,松冈很想对他说你只是错在了不该和会说这种话的女人交往,但是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我开始是想,你不会说话,所以就算我口齿笨拙了一些,你应该也不会在意的。"

突然蹦出来的真心话让松冈吃了一惊。

"你认为我是个过分的男人也没关系,即使如此我也要告诉你我的真心话。"

宽末握住他手的强力到了让他疼痛的程度。

"虽然你有不能开口的这个缺陷,但是你还是那么明朗,敢于直言自己的意见,我觉得你是个非常成熟,拥有自我的女性,你和我完全不一样,是非常坚强的人。"

松冈咽了口口水,真挚的目光让他无法转开视线。

"我爱你!"

宽末的告白让他一阵头晕。

"即使会让你为难,我也要说出来,我爱你!"

松冈的心跳得很厉害,即使知道这些话是说给江藤叶子,而不是自己的,他还是产生了奇怪的感觉。虽然以前宽末也说过"我爱你",但是这次不一样,今天绝对不一样。

"我不想让你回家。"宽末用寂寞的声音告白,"我不想再让任何人看见你,不想让任何人接触到你,我想把你带回家,让你成为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宝物。"在下一个瞬间松冈已经被他紧紧地抱进了怀里,从男人的脖子上传来了发胶的气味。

"江藤小姐。"

听到宽末叫自己的名字后,松冈抬起了脸。即使感觉到了接吻的气息,他也没有逃避,甚至连他的脑海里也没有产生必须逃开的念头。干涩的嘴唇,那是一个只是蜻蜓点水般的轻吻,离开了一次之后,宽末爱怜的抚摸着松冈的面颊,再次吻了下来。

因为已经将近一年没有接吻过了,说老实话,松冈觉得很舒服。在宽末的怀抱中陷入陶醉的松冈,因为对方抚摸着自己头发的触感而惊醒了过来,他能感觉到假发有点歪了。

松冈用足了全身的力量一把推开男人,好像逃命一样奔上了阶梯,虽然他想整理歪了的假发,但是却没有镜子,更糟糕的是宽末还不死心的从后面追了上来。

"请不要逃,叶子小姐。"

穿着高跟鞋无论如何都跑不快,所以在站台的中央位置他还是被抓住了。

"我突然做那种事情,你会生气也是情有可原,真的对不起……"

松冈低垂下了头。

"可我真的爱你。"

我知道,所以你今天就先放过我吧。松冈试图挣开男人抓着他的手,但是却敌不过男人认真时的蛮力。感觉到远方有电车接近,松冈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抬起了脸孔,他凝视着那个笨拙的男人的面孔,轻轻接近了他,自己主动在他干涩温柔的嘴唇上吻了一下,男人猛地颤抖了一下,握着他的手自然而然减弱了力量。冲着茫然若失的男人暧昧的点了点头,松冈甩开他的手飞奔进了后面的电车。男人没有追上来,只是呆呆站在那里目送着电车的远去。

在电车里只剩下一个人后,松冈立刻觉得说不出的害羞。就算再怎么激动,他做梦也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在人来人往的电车当众接吻,一想到这节车厢里也有可能存在看到了刚才那一幕的乘客,他就坐立不安,于是特意走到了前面的两个车厢里。

他的脸孔热得奇怪,他不只一次回想着刚才的接吻,事到如今他觉得胸口一片混乱,总觉得自己变得很奇怪,有种说不出的焦躁感。就在这时,他听到了mail到达的声音,绝对是宽末发来的。他又想看,又害怕看,在这种难以说明的复杂、暧昧心情的左右下,他拿出了手机。

(我想见你。)

既不是谢罪,也不是借口,出现在那里的是宽末的真心话,松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在没有回答的情况下返回了公寓,可是他总觉得什么也懒得做,所以就只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茫然注视着墙壁。

今天休息的主题公园,国王游戏,在咖啡店的争论,在车站的大胆接吻,所有的一切混杂成了一团,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了脑海里,心情就好像过山车一样忽高忽低,可是那绝对不是"讨厌"的感情,或者说应该正相反才对。

他知道这种感觉,非常在意什么人的事情,脑子里全都是那个人的事情,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又突然悲哀,心情变得非常不安定……

就算是恋爱,我们也都是男人啊,松冈苦笑了出来,自己只是在女装的时候,听到他不只一次说我爱你,我爱你,所以会错了意而已,如果不这么想的话,就很难说明自己体内的这个感情。听到了mail到达的声音后,松冈以连自己也吃惊的剧烈程度颤抖了一下,慌忙打开mail看。

(无论是什么话也好,请给我回音。)

松冈可以感觉到男人的慌乱和不知所措,在得到回答之前,这个男人原本绝对不会连续送信的,但是现在这个原则被打乱了,可是松冈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男人。自己是男人,江藤叶子这个人原本就不存在,他当然无法说的出口,你进行了盛大的爱的告白的对象是个男人。就在他交叉着手臂对着手机思考的期间,第三封mail到达了。

(我后悔到要死。)

松冈突然觉得如此倾诉的男人说不出的可爱。可爱,除了这个词以外好像没有别的话更能形容他了。

(今天……)

松冈写了这几个字后又删除了,然后再次写了(今天……),只是为了打这么几行文字,他足足花了三十分钟的时间。

(今天我虽然有点吃惊,但是很高兴,晚安。)

送信之后,松冈总觉得自己犯了无法挽救的错误,可是他写的内容并不是在说谎。洗完澡卸掉化妆之后,即使已经告别了女性的世界,他总觉得还是残留着若干的余韵,一次次下意识抚摸着嘴唇的自己说不出的奇怪。

总觉得怪怪的,难以释然,这个理由他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松冈早早上了床,但是莫名的兴奋却让他迟迟无法入睡,只能在床上翻来滚去。好不容易进入了梦乡之后,松冈做了个奇怪的梦。在梦中他只是和宽末面对面站在一起,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自己是男人的样子,即使如此松冈也能感觉到宽末对于自己的爱情和欲望。

他并没有觉得恶心,松冈不由自主地考虑到了自己和这个男人做爱时的样子,如果他说想做的话,自己大概不会拒绝吧?

他感觉自己想看一看宽末的身体究竟是什么样子,他抱住自己的时候,那个宽大的胸膛让松冈感觉很舒服。这个男人一定连做爱时也十分体贴吧?在梦里就算这么想也是没办法的事。

虽然宽末表示想和他见面,但是实际他们也并没有见面。松冈自己也知道绝对不能再见面了,可是宽末每天都会发来好像发烧一样的mail,看着这些mail,松冈的胸口也一片火热,好像自己也陷入了恋爱一样。这是恋爱吗?还是一时的糊涂?两种想法交叉着闪过他的胸口,可是连松冈本人也不知道究竟哪一个才是正确的。距离约会正好第三周的早上,起床电话之后宽末发来了mail。

(晚上七点,我在地铁下田车站前的钟塔那里等你,你不想来的话不来也没关系,我只是……觉得自己必须做些什么……)

那一天,在工作的时候松冈也一直留意着宽末的mail。他并不打算去,可是一想到不去的话宽末就会一直在车站前等下去,他就有种说不出的心酸感,所以他回信说(今天我有事,不能去那里)。因为他觉得如果说是有事才去不了的话,宽末应该也不会等下去了。他送信是在下午6点,比约定时间要早。

在外面吃完饭后,他坐上了电车,可是等了再等也没有收到宽末的回信,松冈产生了不好的预感,在下田车站前下了电车,当时已经是7点半左右,然后他的预感果然应验了,宽末就站在车站前的时钟那里。松冈躲在阴影里给他发了mail。

(我在和朋友吃饭,抱歉今天不能去约定的地方,等回家之后我会再发mail的。)

他送信之后,过了一会儿,就看见宽末从西装的口袋里取出了手机,原本松冈以为看了这个后就能死心回家,但是实际上他看完后依然没有移动的迹象。

明明说过不能去,明明给他发了两次mail,为什么他还是要等下去呢?松冈心烦意乱的跺着脚。他甚至想过干脆就以这个样子去招呼他,干脆就在今天告诉那个男人真相好了,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江藤叶子这个人,她就是自己,这样一来的话事情就可以了解了吧?就算他认为自己是喜欢女装的变态也无所谓。

离开车站,他缓缓靠近了时钟下的宽末。男人扫了这边一眼,但很快就低下了头,松冈原本想正面站在他面前,但事到临头还是无法面对他,结果转到了男人的反方向,假装成自己也在等什么人的样子。

他给自己找着借口,我只是在寻找合适的时机。松冈很认真的烦恼着,第一声究竟是该说"晚上好"呢?还是"初次见面"?不过松冈也隐约感觉到了这只是自己拖延时间的手段。

回去吧!江藤叶子不会来的。他不只一次向时钟的方向发送着意念,可是背后的影子就是没有移动的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到了他的面颊上,是雨水。他抬头看了看天空,雨势越来越强,周围人的脚步也都转成了小跑,松冈也慌忙跑进了车站里面。

可是宽末还是没有从时钟前走开。不管雨势多么强劲,他也只是在雨水中低着头,就算在车站里面也可以看得见时钟附近,用不着让自己全身湿透,可他就是不肯动弹。

松冈无法抓住男人的手,把他带到淋不到雨的地方,因为自己现在并不是女装打扮,不是江藤叶子。不要让我看见你这个样子嘛!松冈的胸口疼痛不已,不知道是罪恶感还是其他什么的感情占据了他胸口所有的地方。

(请你回去吧!)

这么送信之后,一看到mail的内容,至今为止都一动不动的男人立刻慌张的打量着四周,然后慌乱的在时钟附近走来走去,那像大狗一样的身影让人说不出的可怜。

在过了三十分钟左右后,宽末终于进入了车站。从松冈身前经过的男人,不但浑身都湿透了,而且低垂的脸孔一片惨白,就好像死人一样。

在宽末的身影消失了之后,松冈哭泣了一会儿,他不知道理由,虽然不知道……但是他想,自己也许是喜欢上了,爱上了那个笨拙的、不通世故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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