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荒回廊
序幕&第一话
室内飘荡着淡淡栀子花香。
入浴后佣人交给自己的衣物上,总是不经意地薰有相同的味道。
守天从背后伸手缠上阿修雷的颈子,全身柔柔地倚靠上来,冰冷的手指顺势抬起他的下巴。
“有没有觉得不方便的地方?”
守天这么问道,调戏的唇不待回答便吻上了阿修雷。他一度离开的脸,再次深深地与对方亲吻。
阿修雷依偎在守天怀里,默默地回应。
漫长的亲吻终于结束,守天接着将手指伸向阿修雷的腰带绳结处,此时初次遭到了对方阻止。
阿修雷叹了一口气说:
“……一看到人家的脸,就把人家拉到这种地方来,然后就是这个吗?守护主天这等人物,怎么可以饥渴成这副德性?”
阿修雷的嘴巴还是一样毒得很。但是,守天却不同于往常,强硬地继续行动。
他已事先吩咐下人,要他们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得擅入。
从门扉到寝床途中,掉落着两件长衣。守天肩上的披风也早已被丢到地上去了。
“至少张下结界啦!”
“门那里张了。”
“床的……四周也……”
“要是变暗的话,就看不见你的脸了!”
守天故意在阿修雷敏感的耳朵细语呢喃,向他撒娇。
他看到阿修雷从衣襟露出的颈子,叹了一口气。
“这里又受伤了……”
阿修雷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靥毂闱崆嵛松先ィ鹜肥保撕垡丫Я恕?
“你不会又像平常一样乱来了吧?没有单独一个人行动吧?”
“你要说教的话,我可要回去了!”
阿修雷说着就作势爬起身来,守天按住他,紧紧抱了上去。
“抱歉,因为看了实在让人心疼,就忍不住……”
守天那被歌颂为天界无人能及的秀丽容貌,泫然欲泣似地望向阿修雷红色的瞳眸。
被守天这样软言相求,阿修雷也无法狠心推开他了。
“哼!我可是很认真地在进行警备工作的。”
他吁了一口气,仰躺在床单上,主动将别在胸部及手腕上的金属配件及饰带等解开。
“你的职务室……墙壁上的远见镜,不是可以看见人界的一切吗?”
“……远见镜最近看人界的影响不太清晰,无法保持长时间显像。我只有在和你连络的时候才会用它……”
“你这个怠忽职守的家伙。”
阿修雷爬起身来,将内衣一口气全部脱掉。他的肩上及胸部又增加了许多守天没见过的新伤痕。
守天以舌头舔上交叉成十字型的伤口,除了治疗外,别具深意的手指确认似地在阿修雷躺在床上的身体游移。
“因为你去了人界,我实在无心工作。柢王说我是色欲薰心……”
“那个臭家伙!!”
阿修雷与守天青梅竹马的损友――苍龙王三太子柢王,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和阿修雷一样属于毒舌派。正式场合另当别论,但柢王是少数会不在乎地,称呼这个立于天界顶点的守护主天‘你这家伙’的人之一。
“你被那油腔滑调的臭家伙给嘲弄了?色欲薰心!?白痴啊!”
“……关于这件事,我也无可反驳。”
守天咬住阿修雷胸上的红色乳尖,轻轻摇头。
“啊!”
阿修雷发出悲鸣,缩起了肩膀。守天把他按回床上,双手开始浓密的爱抚。他一边从阿修雷的肩口抚向背后,顺着纤细的颈子,以涂药般的动作让手指在布满伤痕的肌肤上滑行。
颈子被守天吻住,阿修雷预感到体内的火川即将暴动起来。
“住……手……!”
“我不会罢手的。”
守天为阿修雷除去伤痕的唇,用力咬上接触的部位。
肌肤上留下红色的小小痕迹。……守天明明知道,就算这么做也无济于事。
他明知阿修雷立刻又会从自己怀中飞走,却无法停止这种行为。
“因为,你说我会碍到你的警备工作,所以我才一天只连络两次!
你至少也该让传信鸟送个信来呀!明明知道我不能下去人界的!”
“脸一天看个两次就够了吧!”
“只有两次而已!上次连茶都还没冷掉,你就跑了……简直……简直就像逃跑似地……”愈到后头,守天的声音也变得愈小。
但是,阿修雷却愤然大声地反驳回去。
“什么叫逃跑!我才没有逃!人界的五十天转眼就过去了,见面的次数太多了啦!”
“一点都不多!”
守天不服地这么辩驳,阿修雷便“哼!”地抬起下巴说:
“……我好不容易可以自由自在的,干嘛非得送信给你?而且,你不是也可以随心所欲吗?”
阿修雷粗暴地把咬上自己肩膀的守天推开,撑起上半身,然后以单手撕开守天身上的内衣。
他凝视着守天光滑如白瓷的肌肤,这么说道:“……虽然这样责备我,你看起来倒是挺愉快的嘛,啊?看看你的脖子!我从刚才就看到了,又有新的痕迹了!”
守天一惊,按住颈子下方。因为阿修雷突然来访,他忘记确认自己的身体了。那里留着明显的吻痕。
“这是……!”
“这可不是跌打损伤吧?你和侍女上床了是吗?算了,反正与我无关。”
阿修雷冷淡说道,满足地以手指摸摸守天已经为自己除去伤痕的部位。
他无视守天拼命辩解的声音,在他面前飞快穿上衣服。
“都到了这种地步……你太过分了。”
守天沮丧无比的声音沉入床单的波纹当中。
阿修雷站在枕边,大笑起来。
“哪里过分!还说要斋戒净身等我?别笑死人了!我口渴了!解开结界!”
但是,守天动也不动,阿修雷见状,在门扉旁边的墙上开了个大洞出去了。
结界要不是张下整个房间的话,像这种墙壁,阿修雷只要手一碰便碎了。
听到守天说自己简直像逃跑一样时,阿修雷真的吃了一惊,但是谁要向那种人认输!
――在天界,不过是短短二十天的离别。
(也不想想,我在人界可是得聚精会神战上二千多日耶!?)
阿修雷倔强地不肯说出口,但是他内心的不满,全都表现在从守天私室到职务室间,凄惨地化为焦炭的柱子上。
事情的开端必须追溯到三个月前,东方结界石破裂的事件。
结界石是以守天居住的天主塔为中心,置于天界全域共八处的封印。
它们是为了不让魔?迩比肴私缍槌桑芄环吹ё逯幕し?印。
在守天居住的天界里,也有着守护四方领地的君王们。
北方为‘地帝・毗沙王’
南方为‘炎帝・阿修罗王’
东方为‘风雷帝・苍龙王’
西方为‘水帝・洪浏王’
他们以最上界御赐的家徽做为结界印,将之埋入既定的圣地并加以守护。
结界石是足与守天的‘守护膜’匹敌的强力封印――
然而,东方结界石破裂的原因,至今未明。
守天也亲自勘验了苍龙王修复的结界石,但它究竟是因魔族破坏而损毁,或只是单纯到了该修复的时期,又或者有其他理由,都完
全掌握不到实证。
唯一能够确定的事只有一件。
虽然力量微弱,但拥有魔力的魔族们也趁着这场骚动潜入人界了。
魔族当中,拥有高智慧与强大力量者,是不会随便接近驻有重兵的结界周围的。
但是,位于中坚的魔族,以及想要分杯羹的下位者,似乎都混进这场骚动中了。
现在的人界依然民智未开,才刚发现大海彼方还有数个大陆。
这是距离人类文明普遍化之前,还有一段时间的年代――
对于喜好黑暗、竞争意识强烈的魔族而言,人界是再适合不过的猎食场了。
而天界提出组织讨伐队的计划,也只是时间迟早的问题而已。
毋庸赘言,事件的责任在东方。因此由苍龙王主动出面,派遣十二元帅当中的八人率领军团,在人界费时十年进行大规模的扫荡行动。
对于天界的讨伐行动,魔族则以在人或植物身上‘产卵’的手段,扰乱他们的追击。
直到所有的卵在人界孵化为止,最长将会花上千年的时间。
守天在天界接到这个报告,召集各领地的君王举行会议,结果――他们决定将卵置于监视之下,把千年等分为二百五十年,由东西南北各方选出的武神监视。
参加会议的出席者当中,也有跟随父王前来的阿修雷。
在会议中提议要到人界讨伐魔族的人就是他。
不用说,守天不好的预感成真了。
被突破的结界,正好位于一座小岛的中心处。而小岛并非连接大陆的土地,这可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
阿修雷肩负这个重责大任,名正言顺地飞离了天界。
从守天身边――逃走了。
阿修雷离开守天的私室后,直接朝职务室走去。
他今天来到天主塔,是为了领取戒指。那只戒指是阿修雷偷偷背着父王请人制作,用来证明元帅身份的。
他好像是在东方的结界石事件里,不小心把戒指给弄丢了。
遗失君王赐与的物品,不管任何理由都不可原谅。
也因为自己才刚成为前往人界的讨伐队候补,他已有被训斥的觉悟,因此偷偷做了代替品,拜托守天帮他收着。
“要是被老爸知道了,可会没命的……”
阿修雷虽然对守天三缄其口,但阿修罗王对于儿子率先成为讨伐队候补人选一事,极度镇怒。
阿修罗王说那是东领捅下的楼子,没必要赶着去趟浑水,之后便一直想把阿修雷叫回南方去。
要是戒指弄丢的事也在此时曝光,可不是只有闭门反省就能够了事的。
那只戒指能让持有者看见各领君王所张下、用来监控魔族的结界陷阱,另一个功用则是证明身份。
“就算被人捡到,不知道用法的话也没用……”
阿修雷自我安慰,这么呢喃着。
他命令在走廊上擦身而过的侍女端来饮料,踢开主人应该不在的职务室大门。
“呜哇!!你们两个――!”
但他才一脚踏进去,就立刻退后一步大叫:
“下流的东西!你们以为这是什么地方……!”
他叫得语尾都变得嘶哑,也知道自己的脸涨得连耳根都红了。
听到阿修雷的叫声,对方也没露出多惊慌的模样,只是从长发形成的帘幕间一笑,望着他说:
“哟,你看来过得还不错嘛!”
躺在长椅上的柢王,上衣从领口到肚脐的部分都凌乱地敞开,充满精力而隆起的胸肌若隐若现。他推起跨坐在自己身上的另一个身体。
“还以为是谁呢,结果是你这不识相的家伙。赶快把门关起来啦!”
另一个男人则一把撩起长发,从主人身上坐了起来。肩部露出魔族独特淡紫色肌肤的男人,正是与阿修雷水火不容的天敌――桂花。
“不要那么神气地指使我……!”
阿修雷怒吼回去,但声音仍在颤抖。
“柢、柢王!你竟然跟这种出身魔族的臭家伙……!?”
但是,阿修雷狠狠指出去的方向,早已没了桂花的影子。
还没来得及回头,他的颈子就突然喷上一阵灼热的呼息。
“……!”
阿修雷按住那里,准备给背后的人吃上一肘时,发出轻笑的男人早已像平常那样回到柢王身边去了。
“你的右背防御力太薄弱了。在那一次战斗中,被贯穿的也是右肩嘛!”
“都是因为某个派不上用场的笨家伙在那里碍手碍脚!”
阿修雷涨红了脸大骂。
桂花说的是上次结界石破裂的事。阿修雷与叫做休拉姆的木型魔族战斗,右肩被枝干贯穿,受了重伤。
阿修雷紧握颤抖的右拳上,升起了白色的蒸气。
桂花退后?徊剑窠浔钙鹄础?
柢王原本搔着头独自一人悠哉观战,最后还是站到两人中间,手臂一张说道:
“你们两个,把那危险的气收回去啦……”
柢王叫桂花别受阿修雷挑衅,就要抓住他的头发时,指尖却被对方握住了。长发丽人就这样在阿修雷面前拉近主人的手,吻上他的指。
“桂花?”
“才刚点起的火都被浇熄了,你就别怪我了。”
桂花抱上苦笑的柢王肩膀,就这样闭上眼睛,沉默下来。
柢王单手抱住像小猫般安静下来的同伴,朝双手涨满斗气的友人耸耸肩。
“你和提尔吵架了是吗?本来以为你们不会那么快就结束,计算错误了哪!”
他的声音里隐含着笑意。
“不会那么快结束……你说治疗吗?”
阿修雷的瞳眸凛然放出白色的火焰,熊熊燃烧着。
柢王一脸拿他没办法的样子,竖起一根手指指向他的脖子。就是刚才桂花向他吹气的地方。
“别装傻了,看得一清二楚哟!”
阿修雷立刻就悟出柢王在说什么了。
瞬间他的内心传出破裂的声响,斗气顿时萎顿下来,同时头顶到指尖全都发出‘咻休’声,喷出气来。
那过分老实的反应,令柢王不由得想要对他恶作剧。
“还故意现给我们看……”
柢王还没有说到最后,阿修雷已经高高抡起了拳头。
虽然斗气萎顿下去,但他体内的火焰燃烧得更为炽烈了。
就在柢王和桂花飞开的瞬间,两人原本站立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坑洞。
不巧的是,此时端着饮料的侍女走了进来。
她一看到眼前的景象,便发出传遍整个天?魉母呖杭饨校?
“呀啊――!房间――!”
士兵们奔赴过来的脚步声登时传来,再加上数十名侍女不断发出莫名其妙的悲鸣,转眼间职务室所在的楼层便吵得天翻地覆,混乱不堪。
“这是怎么回事,……你……!你们这些人――!”
守天飞奔过来,一眼便望见开在房间正中央的大洞穴。他感到一阵晕眩,无力地扶住门扉。
这里是天界形成之初,便由千万人一路守护过来的房间。在这个可以说是天主塔象徵的地方……。
“竟然……开了一个洞……?”
三人察觉到守天似乎难得真正动怒,阿修雷觉得尴尬,撇过脸去,
柢王和桂花两人则偷偷摸摸地移动到阿修雷背后去。
“啊!你们好卑鄙!”
阿修雷惊觉到自己被拿来当挡箭牌,生气地回望柢王。
“说起来,一开始都是你害的!”
“我害的!?你这只色情猴!”
柢王挡在阿修雷和桂花之间,张开手“好了好了”地拼命劝阻,但是两个人一触即发地紧紧互睨着。
“不要把我和你们这些连场所都不顾、随时随地乱做的家伙相提并论……”
“人家好不容易才有那个意思,你来阻挠个什么劲!故意让情人印个吻痕,跑来炫耀的是谁!”
柢王说着“住手住手”,想要分开两人,却被他们给推到一边去,出局到外野了。
“不用想也知道,你一定又和守天大人吵架了对吧?不要把别人也拖下水!”
“你说什么!!”
“两个人都给我住嘴!”
守天大步踏近,抓住阿修雷的肩膀,手却被对方狠狠拍掉。
“阿修雷!”
“不要碰我!”
阿修雷怒吼的热气顿时弥漫整个房间。
正当四处逃窜的士兵朝门扉逃去时,背后出现了一团光芒。白茧般的结界膜浮现在中央,守天将自己也封在结界当中了。
虽然不愿去想象白茧中的惨状,但这样一来,至少可以免去器物损毁的危险了。
“回去各自负责的地方,这里我会看着。”
柢王拍拍手,催促下人们撤离,这同时也是为了解开结界后的两人着想。
“桂花,从提尔的房间……”
“我知道,帮守天大人拿衣服对吧?”
柢王叹了一口气,摊开双手,桂花随着两名侍女一同离去了。
从外头完全无法窥知、也无法听见里面情形的清净白茧中,一点都看不出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惨剧。
“不要碰我……是吗?”
柢王虽然站在远处,但他确实看见阿修雷那红色的瞳眸中,有着只有恋爱中的人才会有的阴霾。
“真是……。要是不许他花心的话,一开始别去人界就好了嘛……”
另一方面,白茧中一反柢王的担心,进行着和平会谈。
说是和平,也仅是指没有暴力行为而已,阿修雷连一根手指也不准守天碰。
“所以!我不是说这个吻痕和你想象的不一样吗?”
茧的内部比外表看起来更宽敞,阿修雷在里面以手肘撑着脸横躺,背对殷切辩解的守天,一副没兴趣的模样。
事实上,冷静下来听守天解释,阿修雷才发现似乎是自己弄错了。他此时正为自己的焦躁感到羞耻。
不过是个‘吻痕’罢了。
冷静一想,守天虽然从以前就异常受女性欢迎,但是他从未对自己变心过。
在阿修雷终于要出发到人界的两天前,两人在寝床上彼此拥抱,守天不断在他耳边低语呢喃……。
‘我只有你一个’。听到守天这样的誓言,阿修雷只是笑着没把它当真。
但是,他心里多少感到一份安心。
事实上,阿修雷并不讨厌守天这样说。
因为想着守天可能正在用远见镜看自己,所以阿修雷才拼命踢着部下的屁股,勤奋地克尽职守。
天界一日相当于人界百日。
阿修雷好不容易习惯了日升日落的短暂一天,等他留意到时,自己已经在人界过了二千多日。
“……我都已经这样说了,你还是不相信吗?我一直在等你,真的……”
当阿修雷沉湎于自己的思考时,守天也喋喋不休地辩解着。
他心想差不多可以放过守天了,于是叹了一口气回过头来说:“闭嘴了啦,人家耳膜都要被你说破了啦!”
“你相信我了?”
守天执拗地问,阿修雷便“嗯”地一声,敷衍地朝他挥挥手。
他正面望向战战兢兢靠了过来的守天,对方的手便环上颈子,淡淡花香随即缠绕过来。
“……你真的很罗嗦哪!”
就算阿修雷这么说,守天也不放松手上的力气。
“至少今天晚上,可以留下来过夜吧?”
“说什么傻话?你忘记时差了吗?那里转眼间就过了一百天了耶,我怎么可能离开那么久!而且,有个卵差不多要孵化了,我只是来报告这件事,还有拿戒指而已。”
守天“是吗……”地叹息一声,满心不愿地放开了手。
阿修雷抬起他垂下的脸,“啪”地拍了他的右脸。守天吃惊地抬头,阿修雷不管,又打了他的左脸。
阿修雷没有使多少力道,因为他不是在生气。
“给我振作一点!振作!”
阿修雷只能像这样鼓励守天而已。
只有两个人独处的时候,守天总是向阿修雷撒娇,这样的守天,一定比较希望阿修雷给他一个亲吻吧?即使阿修雷心里明白,却仍无法温柔相待。
虽然如此,阿修雷想给他打气的心情似乎也传达给守天了。
守天双手抚着微微发红的脸颊,比阿修雷更纤细的整个身体微笑起来。
“……嗯,才刚开始而已嘛!”
阿修雷不明白他是指两人的关系,还是指分别在天界与人界两地的生活。
不管怎样,只要守天打起精神就好。
然后,守天解开了包围两人的结界。
因为意外花掉了不少时间,而且柢王等人也在场,结果阿修雷没能向秘密为他制作戒指的南方工匠道谢。
目送一边骂人一边从阳台飞走的阿修雷离去,站在守天后方数步的柢王笑了。
“……那,你脖子上的吻痕是怎么跟他说明的?”
‘了解真相的人之一’不怀好意地笑着,戳戳守天的肩膀。
“差点被你和桂花设计去玩女人……这种话,我再怎么样也说不出口。”
守天放弃追寻瞬间便不见人影的阿修雷,静静转过身来。
“没想到他会嫉妒成那个样子哪……!虽然认识了那么久,不过他还是坦率得教人看了害羞……”
柢王深深感慨地叹了口气。
守天把手按在嘴边,独自一个人沉浸在幸福里。
这次虽然没能抱到阿修雷,不过由于这意外的收获,让他高兴得都要飘上云端了。
“噢~噢!守护主天对人说谎而兴高采烈的模样,难得一见哟!”
“……至少是权宜之计吧?”
阿修雷去了人界之后,守天的食量就变少了。柢王担心守天,招来了大批歌舞伎,为他举行宴会。
歌舞伎当中的一人,表演了蛇女舞蹈之后,在馀兴节目里吻了守天。
这是酒宴中理所当然的馀兴节目,守天勉强地接受了,但那天晚上他没有带任何女人,而独自回房休息。
“你真的变了!桂花之前也说过,你的品味着实令人怀疑呢!”
柢王刻意背着父王偷偷为守天找来,号称全天界最冶艳,苍龙王最引以为傲的歌舞伎,却没有派上用场。
“我也觉得她们很美,但仅止于此。没有任何人能够取替阿修雷。或许我真的有点变了呢……”
“有点?变得可多了!”
友人的叫唤声从守天的耳朵一进又一出。
他抚摸着已经消肿的脸颊,想起一脸冷淡的恋人身影。
第二话
刺骨的寒风拂过脸颊,路上行人的呼吸都化为阵阵白雾。
热闹的新年告一段落,恢复平静的城镇里,蜷起身子快步行走的村民显得格外惹人注目。
时间是西历一○一六年。
长和五年的‘日本’,才刚成为后一条天皇统治的时代不久。
首都平安京,正迎向藤原道长摄政的全盛期。
话虽如此,但由于一○一五年开始流行的瘟疫,不分贵族、村民或宫廷贵人,死亡人数正在不断增加中。
这场疫情,当然是由于结界石事件时,穿过结界而来的魔族所引起的。
传染病的源头,已经由东方武神在下界花费十年驱逐而完全根绝,然而他们却无法阻止空气传染,或是救助已经染病的人。
阿修雷望着放在木板上一对年幼兄弟的尸体被运走,发泄不甘的心情似地,把刚才捉到的魔物践踏得连原形都不留。
但是,空虚的心情仍未消除。
“‘魔’是无法介入人类历史的吧!那为什么不能让无辜受累的人复活!?他们的寿命应该和灵界生命之簿上记载的不一样!比预定期限更早死掉的人魂魄要去哪里呢?”
在远离人迹的深山大湖中,阿修雷朝朦胧映出月影的水面怒吼。映在水面上的是,天主塔的守天。
这座湖位于距离京城稍远的近江,是后世更名为‘琵琶湖’的大湖泊。
每到五十日一次的联络时间,阿修雷便会离开部下,来到位于深山的这座湖泊??
要是有别人在旁边看着,他实在无法像这样放声大骂守天,而且水量愈多,愈能轻易地与远见镜连系。
再者,要是守天突然说出‘我爱你’之类的话,被旁人听见就糟了。
……尽管如此,但最近的联络总是只有抱怨,与恋人之间的甜蜜对话实在相差太远了。
“虽然人类生死不在守护主天的管辖内,但这是可以坐视不管的事吗!”
这是迁怒。阿修雷自己也知道。但是,他无法像守天或其他武神那样保持沉默。
“……听说在预定之外死亡的人,他们的灵魂会由冥界教主抚慰……”
“冥界?比阎魔大王驻守的灵界更深的地底吗?我第一次听说有人住在那种地方哪!”
“我也从未见过冥界教主。我会向父王提这件事,但是灵界现在也人手不足……。而且,我认为要让死人复活是绝不可能的事。”
守天这么说道,然后从水镜中消失。能够与天联系的时间是有限的。
尸体在远离城镇的河岸横向排成一列,依序等待被焚毁。
有钱人可以出钱将死者供养在寺院里,但一般的村民们就只能像这样没有差别地被烧掉。
因为死于瘟疫,所以禁止放入棺椁土葬。
魔族经常聚集在尸体周围。阿修雷等人便躲在一旁等待魔族出现,每当火势转弱,便使用打火术助燃。
灵魂从死于瘟疫的人身上脱离后,'魔'才会出现。阿修雷等人必须在它们寄宿到别的身体之前捕捉。
这是一项不起眼且需要耐心的工作,数十名南方士兵就这样全国奔波,将魔族逐一消灭。
“……可恶!”
焦躁感包围了阿修雷全身。要是在天界,他就可以爆破一整座火山好发泄郁闷了。
就在此时,一个人突然分开草丛,从当中露出脸来。
[糟糕!]
就在阿修雷全身冒出冷汗的瞬间,与那个人类四目交接了,而阿修雷还浮在水面上。
[完、完蛋了……!]阿修雷慌了起来,结果掉进水中。
“……!噗!”
他在水里拼命挣扎,好不容易划向岸边,刚才与他对看的人类朝他伸出一根树枝,要他抓住。
“我不会抓你的,我也是与小角有关的人。”
从对方身上穿着的衣物来看,阿修雷以为那是个青年,但声音却是女人的。
[小角?]
阿修雷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女人抓住爬上岸来的阿修雷手臂,走出草丛。
“我叫亚火。……是这么写的。”
女人用另一只手在空中写字。阿修雷听说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平民都不会读写,但这名女子……。
“你会写字?”
“我不是说了吗?我是小角的亲人。已经去世的双亲不只从小教我写字和阅读,还有一些类似巫术的事喔!我现在独自在这座山里烧茶碗,过着清贫的生活。”
阿修雷打了个喷嚏,亚火推推他的背,请他进入小屋里。
“只有我一个人而已,不用客气。先洗个澡会比较好吧?到泉水那里洗也可以,不过这么冷的夜里,还是洗热水最舒服。”
“不用麻烦了。在那之前,你先忘了我刚刚浮在水面上的事吧!”阿修雷轻轻吐廒气,喷出肉眼看不见的烟雾。
被人类看到不方便的场面时,他们会让人类吸入这种烟,以消除人们的记忆。
阿修雷之所以乖乖跟她进屋,就是因为他想在不受风妨碍的地方使用法术。
“你什么都没看见。”
然而,女人站在烟雾当中,依旧妖艳地笑着。
“没用的,这种术对我不管用。”
女人如此说道,将不知从何处取出的小刀飞快射向阿修雷。阿修雷戴在头上的冠帽应声弹飞,小刀掉落在地板上。
“你是什么人!?”
阿修雷捡起丢过来的小刀,朝女人射去。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女人朝后飞去,避开了小刀。那是感觉不到任何体重的轻巧动作。
阿修雷把手边的锅子也丢了过去,女人立即飞向外头。
“等一下!”
是魔族吗?但是一点魔族的味道都没有。或者对方只是以术完全化为人类?
“……可恶!我竟然会被骗!”
受骗一事,令阿修雷的自尊心仿佛要喷出蒸气似地热烈燃烧。他感到自己身为武神之子的颜面尽失。
“休想逃!”
阿修雷从左掌叫出斩妖枪,并将缚妖索投向空中,让它从反方向追过去。
斩妖枪是拥有斩杀魔族灵力的长枪,缚妖索则是比腰带更长的柔软长巾,会将捕捉到的物体紧紧缠住。
阿修雷像猴子般在树枝间飞纵,试着抓住女人。长巾飞离阿修雷的手飘荡在空中,只要送出念力,就会立刻卷住魔族的身体。
“抓到了!!”
阿修雷以为自己在对方要飞到别的树木瞬间捉到她了。
“在这里!”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女人的声音又从背后传来。
他猛然回头,却又不见女人的踪影。
“我看到你的拿手技巧了。你有条很奇特的长巾哟,我第一次看见一角的人使用这样的东西。”
一阵风吹起,四周的树木骚然晃动,女人藏身之处也因此更难捉摸了。
“你先听我说完吧!一开始误以为你知道‘小角’的是,这是我的错。你是那里出生的?”
“像你这种不敢露脸的胆小鬼,我才不想说!”阿修雷咬牙切齿地怒吼道,一会儿之后,对方开口回答了。
“……你把那不可思议的长巾及枪收起来的话,我就现身。我没有和你打的意思。”
阿修雷睨视着不见对方踪影的空中,收起武器。看不见目标的话,什么都不能做。
“那么,可以告诉我名字吗?”
等阿修雷惊觉到时,女人已经飘浮在他的头上。他的角被抓住了。
“你……可恶――!”
阿修雷在至今为止的任何一场战斗中,都没有让别人抓住过自己的角。甚至在他和柢王揪成一团的时候,也没有让对方碰触过。
“唉呀!”
阿修雷一回头,从口中喷出火焰,女人吃了一惊,飞向更高的地方。
“……简直就像小山猪呢……”
女人发出惊叹声,伸手抚着下颚,表情却十分高兴。
“我叫亚火。是大和(奈良)葛城山的役行者――小角之孙。虽然没有和你一样的角,但我也是‘一角族’之人!”
“一角族?那是什么!”
阿修雷飞向与亚火同高之处,挥起单手,施放无数火箭。
“我没听过!”
“你说什么!?”
此时亚火背对月光,变换了身形。
她将一直穿着的男装丢往地面,纤细的身上覆盖着鲜艳的唐衣。如羽衣般的布帛柔柔地随风飞舞,绑在头部中央的黑色发丝也在空中飘荡。
白莲般的肌肤,在月光照耀下更显得妖艳动人。
女人的四周,有许多金色的蝴蝶仿佛守护她一般飞舞着。……是幻术。
“你说你不是我们的族人!?那么你是什么人!?”
“说出来要你吓得浑身打颤!我是天界正式派遣下来讨伐魔族之人,炎王元帅,阿修雷・洛・拉・黛!”
“没听过。天界是什么东西?”
“……啊……”
阿修雷的霸气顿时委靡下去,就像踩错阶梯似地,他的身体“咚”地直往下坠。
不过,他立刻就重新振作起来。
“你这个魔族,厚颜无耻地胡说些什么!”
阿修雷再次放出火箭,召唤出斩妖枪决定将对方一刀两断……!
但是,亚火刚才还出现在那儿的身体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魔族不擅于使用武器,也因此逃得特别快。
不过,阿修雷的行动和光一样快,至今从来没有任何一次读不出对方的行动。
对方不是逃走了。阿修雷斩杀过数以千计的魔族,经验这么告诉他。
[哪里?她躲在哪里?]
他闭上眼睛,探索亚火的气息,微弱的心跳声从脚边传了过来。阿修雷伸出左手,唤出缚妖索。
虽然,用火箭把对方烧个尸骨无存也可以,但在那之前,阿修雷必须问出有关一角族的事才行。
要是去问守天的话,他一定会帮阿修雷调查,不过阿修雷并不想去拜托他。
[要是我认真和魔族作战的话,他也非得振作起来不可吧!]
阿修雷早已看透,守天温柔的表情底下,隐藏着不服输的性格。
守天对阿修雷的放纵,说穿了便是来自想支配阿修雷的心情。而身为支配者,无论何时何地,都不愿意让任何人发现自己真正的弱点。
阿修雷在与守天一次次的肌肤重叠中,渐渐开始不安起来。他怀疑守天所追求的,并非恋人之间的感情。
想将对方包裹在掌中、不让对方碰触任何污秽的事物。仍然存有这种想法的时候,就不是‘恋人’而是‘监护人’了。
不过,阿修雷也同样身为男人,尽是被对方保护怜爱,他无法忍受。
确实,守天的告白令他心动。
可是,‘被爱’就非得随时待在对方身边吗?
那是如此……不安定的事物吗?
阿修雷不想在守天身边烦恼这种事,所以想和他保持一点距离。
[为了让他不能再以保护者自居,我只好改变。]
阿修雷拉紧缚妖索,挥向脚边。
“往哪里逃!”
虽然外表看起来薄弱不堪,但缚妖索绝不会让抓住的猎物逃走,也不会因对方使点力气就断裂。
“啧!”
亚火的左手被缚妖索缠住,阿修雷猛力一拉,她终于现出身形。
“你这个叫阿修雷的……了不起……”
女魔右手抓着小刀,奄奄一息地叫道:
“这二十年来,你是第一个直接碰到我身体的人!”
“不要做无谓的挣扎,那样的话我就不取你性命。一角族是怎么回事?详细地告诉我。”
他们保持距离,静静降落地面。
现在的两人都已化身为人类的模样。
“……没想到同伴遭遇危机,却没有半个人来就你……”
明明是别人的事,但阿修雷却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亚火闻言,瞬间露出吃惊的表情,但立刻笑了出来。
“我不是说了吗?这里只剩下我一个了。一角族的同伴,这十年间我一次也没遇到过,更没听到任何消息。你问我的问题,也不知道能回答多少呢?”
女人这么回答的语调中,带着一抹寂寞的味道。
两人暂时先往亚火藏身的小屋走去。
第三话
守天听完阿修雷的报告,对这影像消失的远见镜咋舌。他想再看清楚一点恋人的模样。
“可恶!”
听见守天那不常有的粗暴词语,帘幕后方传来轻笑声说道:
“您的措词可真粗鲁呢,守天大人。”
“……桂花。”
为了不让阿修雷看见,桂花手里拿着文件,藏在帘幕后方。
“不过,这真是既不甜蜜又冷淡的会话哟?”
"你不是塞住了耳朵没在听吗?”
守天转身面向桌子,仰望堆积如山的文件,深深叹了一口气。
职务室的最里面是守天的座席。那是宽得可以让四个人在上面打坐的大桌子。除了守护主天的金印、呼叫侍女的摇铃以及文具之外,全被堆得高高的文件埋没了。
“……直到查出远见镜的影像变得模糊的原因为止,都要过这种生活吗……?”
可说是守天第三只眼睛的远见镜,现在连天界的领地都无法清晰映照出来。
因此对于投诉等问题,守天都必须一一派遣传信鸟出去,在收到回报之前,无法采取任何措施。
“是否在某处,有人施行什么大规模幻术?或是因为结界石破裂的关系……?”桂花说道,守天倦怠地摇摇头。
“我想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说的也是。”
桂花点点头,开始准备茶具,连同自己的份泡起两杯茶来。
“……不过,你不和柢王连络没关系吗?你留在这里,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不过看到你们分隔两地,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桂花把色素淡薄的头发左右轻轻地摇了摇说:
“不要紧地,要是不偶尔丢下他一个人,他才不会发现我的珍贵呢!”
大言不惭的台词,令守天“啪”地倒了下去。
桂花单手扶住左右摇晃的纸山,将茶碗放到守天趴下脸去的位置。
“我说笑的。柢王说他要到人界去,不过目的和南方的猴子不一样。”
“去找人吗?代替你……”
“是的。每次一有较长的假期,柢王总是这样。……不过,女人这条线索,有和没有等于一样呢!柢王似乎到现在都还觉得,我无法继续待在人界是他的责任。”
桂花站在桌旁,喝着热茶。
守天目不转睛地望着桂花在蒸气另一头的美丽容颜,以温和的声音开口说道:
“你要是不愿意谈,也没关系;不过,当时你为何会在人界?”
两年前,桂花在人界败给了柢王而被抓到天界来。以人界的时间计算的话,那是大约二百年前的事了。
柢王明明可以当场杀死桂花,但他打一开始就想将身为魔族的桂花留在身边。
“……你是魔族,却送给人类药物,帮助他们。这是为什么?因为喜欢人类吗?”
“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只是,要是不做些什么的话,就可能会为了消磨时间而做出极其可怕的事来。养育我的,是个和我没有血缘关系的魔族女人。那个女人教导我说‘不可以习于无聊’。魔族和悠闲的天人不同,会寻求刺激,天生就无法无所事事地过日子。”
“所以你才卖药?”
“研制新的药物,沉醉其中,完全忘却时间的流逝。我从来没有过那种想要救助对方的强烈羁绊,因此也不是因为喜不喜欢人类才做的……”
桂花以平静的语调陈述着,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
守天是第一次听他这样谈论自己的事。
桂花并未在人间作恶,却被抓到天界来了。
这是因为目前的天界,仍然没有将人界的魔族全数解决的方法。……而从人界被带到天界的魔族,十之八九只有死亡的命运等待着他们。
魔界没有通往人界的道路。
他们除了先来到天界,穿越正规道路‘苍弓之门’达到人界之外,就只能等待结界石破损,否则应该是无法到人界去的。
然而,根据调查结果,对于以往潜入人界的魔族有了新的发现。各领土的结界石,以本身发出的灵光交织成网,在人界与天界之间的异次元,延伸出蜿蜒不断的网状‘栅栏’。
首先,魔族可以穿过这个结界网的缝隙,侵入人界。
其次,只有在天界的夜晚来临时,魔力微弱到某种程度的魔族能够穿过结界石。
还有,便是魔族在人界与人类交合,在人界不断增加新种魔族子孙……。
守天叹了一口气,抬起脸来。
“桂花这个名字,是养育你的魔族取的吗?”
“是的。听说她与我相遇的地方,是个有如月光照耀的明亮场所,
令她想起盛开在月宫的桂木,所以为我取了这个名字……”
“她真是个风雅的人呢!”
听到桂花的回答,守天得知养育他的女性一定知道人界的事。
天界与魔界是看不见太阳或月亮的,而且普通的魔族不应该知道太阳和月亮的存在。
或许养育桂花的女性,是出生在人界的魔族也说不定。……这种情况下,他们是怎么从人界回到魔界的?守天在意这一点,但是桂花不知道的话,也无法强问出什么来。
守天心中怀着小小的疑问,点了点头,喝了一口变温的茶。
“柢王在找的,是那位女性吗?”
“是的。虽然现在就算再见到她,我也没有继续和她一起生活的打算……”
桂花一副“到此为止”的模样,闭上了眼睛。守天也不再多说什么。
他想总有一天,桂花或许还会愿意谈论自己的事情吧!自然而然地敞开心胸……。阿修雷和自己,也会有这样的一天来临吧?
“唉……。我常常说,他就像光一样呢!以为捉住了,下一瞬间又跑到我摸不着的地方……”
“您是在说那只猴子吗?”
桂花在叹息的守天面前摆上似乎必须尽快处理的文件,轻轻笑了。
“请容我说句老掉牙的话……我认为爱一个人,与独占对方,是不一样的。”
守天微微一震,桂花轻拍他的肩说道:
“小孩子也有想要独自思考的事吧!要是所有的事全被对方知道,是会令人感到十分拘束的。”
“柢王也是这样吗?”
守天一边读着文件,一边问道。
“柢王啊……”
桂花将手放在腰上,低声沉吟:
“他啊,或许比那只猴子更不事思考也说不定呢!”
“是吗?”
守天将确认过的文件盖上金印,在一旁亲笔签名。
桂花接过签好的文件,分别放到不?闹噶钋?
两个月前,柢王到人界进行讨伐魔族的工作时,桂花就一直住在这里。
柢王说守天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因此把桂花带了过来。文官们虽然反对将魔族带进这个可以说是天界中枢的重要场所,但守天让他们全部闭嘴了。
桂花相当能干。柢王离开的那段时间里,天主塔里的人就算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尽管桂花是个魔族,他却能读写天界的文字。
那并非柢王教他的,而是他从孩提时代就会了。据桂花说,是养育他的女人教他的。
之后,每当柢王离开天界数日时,桂花就会自己到这里来,帮守天的忙。
“独占是吗?……说的也是。我真的很爱阿修雷,若是办得到,不管任何事都想帮他,所以我不希望对他有任何不了解的地方。”
“帮助对方是很不错,但只在对方要求时才做比较好。守天大人是否因为太会应付女人,所以变得快要不会谈单纯的恋爱了?虽然我说这话有点僭越,但还是请您留意一下比较好。”
“留意?留意阿修雷吗?”
当守天面前没有任何需要用印的文件后,桂花这个秘书便立刻很有条理地为他准备好新文件,并念出重点,好让守天不必逐字阅读。
“愈是孩子气,对那种事就愈敏感。他还是个孩子,身为男人的自尊心又高,是最难缠的类型对吧?明明是这种个性,却又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不过,反正温驯的马很快就会令人厌倦,偶尔就让这匹悍马跑一跑也不错吧……?”
“偶尔也不行!”
守天抱头叫道,但桂花碰了碰他的肩膀,签名的手又开始动了起来。看来守天暂时还是需要严密监视着。
“总而言之,守天大人。”
看到文件堆到可以搬运的程度,桂花将它们送到别室之前,回过头来说:
“在那些文件山还没解决之前,请不要任意逃走。天界陷入骚动虽然不关我的事,但是我最无法忍受工作堆着没做完了。”
“……呜……”
守天想要打破禁忌,偷偷溜到人界去的意图,早已被长发丽人给看穿了。
桌上的纸山,总算暂时消失了一座。
当守天为文件山抱头呻吟的时候,阿修雷正在贫瘠的山中小屋听着亚火说话。
虽然没有表现在脸上,但阿修雷的心里却心急如焚。
亚火现在正说到头上有角的人是从何处来的。
“我也没和祖父小角说过什么话,不过据双亲说,拥有不可思议力量的人与人类交合,产下的孩子就一定会长有一角。头上带角的人拥有‘通力’,成人之后,生下的孩子还是会有角。小角生了数个孩子,但我的双亲是异端,既无与生俱来的角,也没有通力,两人都活到人类该有的寿命就死去,所以我也没有角。但不知为何,我在长大成人之后,通力逐渐觉醒,肉体的衰老也变慢了……”
亚火所说‘拥有不可思议力量’的人,恐怕就是魔族。
他们何时穿越结界并定居人界虽然还是个谜,但他们已经增加到能够称之为一族的庞大数目,这个情报,是意外的大收获。
不过……
亚火说,她在这二十年间一直都是孤独一人,也说她没有在任何地方发现过同伴的踪迹。这些话听起来不像谎言。
“你要监视我?悄愕淖杂桑也换崽印;故悄阋盐易サ侥歉鼋惺裁刺旖绲牡胤饺ィ俊?
阿修雷望向外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和这个女人交谈,令他迷惘。
或许是因为对方胆识过人,令他想起了姐姐格兰达丝也说不定。
而且,亚火也没有欺骗人类。
听说二十年前的战争,他们是与一角族的宿敌――头上拥有两只角的族群战斗,不过当时并未将人类卷入战火。
“我……我们喜欢这片土地。虽然我们不是纯粹的人类,但不管是环境或动物、空气,我们都十分珍惜。我们丝毫没有想到要在人世作乱。会憎恨人类、掠夺人类并吃人作恶的,是二角族的人。
但是,我也听说他们在变成那样之前,曾经受到人类极为残酷的迫害……。许多高官利用鬼之咒术消灭竞争对手得到高位,但成功之后便欺骗利用过的鬼,将之杀害。有人脚上被绑上重物,沉入水底;有人被木柱穿身,活活烧成灰烬;也有人耳朵被切掉、眼珠被挖出、强迫吃下刚在眼前被杀害的同伴尸体。他们所以会比一角族更憎恨人类,这种心情我是可以了解的。”
阿修雷被亚火眼中的火焰震慑,再也说不出话来。
一直认为非保护人类不可的心情,霎时化为片片碎去。
阿修雷第一次知道,潜藏在人类心底的本性竟然如此残暴。他一直以为魔族只是为了作恶才接近人类的。
凡此种种,让阿修雷迟迟无法向守天报告他抓到亚火的事,岁月就这样转眼流逝。
阿修雷来到人界,即将迎接第六次的花开季节了。
就算他隐身监视亚火,亚火也似乎因为通力,总是找得到阿修雷。
到了后来,她会干脆出声呼唤阿修雷。
亚火的每一天,几乎都是在小屋后方的窑中渡过的。她在这里烧制人类日常生活所用的茶碗。
可以不必顾窑火的时候,亚火就会上山寻找良质泥土,一次又一次挑在肩上运回。
阿修雷对她说,用通力的话马上就可以运回来了,但她笑着说自己是以人类的身份在这里生活的,所以不想使用通力。如果使用通力,就必须解除施在身上的伪装术。
阿修雷有一次看到亚火到山中采土的时候,救了在崖边受伤而动弹不得的鹿。
他在树上望着这一幕,为她把风监视是否有人类或自己的部下经过。
亚火几乎不曾离开住的地方。但是,卖掉茶碗存了一些钱后,就会兴冲冲地下山,到城镇近郊的寺庙去。等她出来的时候,手里就会多了好几本书册或手卷。
“这是出入贵族公馆的和尚借来的故事抄本,听说好像是用来给寺里的小和尚读书用的,不过因为有缘,所以愿意和我用布施交换。”
阿修雷什么也没问,但亚火却十分高兴地这样告诉他。
“我会认字真是太好了。虽然也有点怀念热闹的城镇,但是双亲要是离开小角,住到城镇去的话,我一定就这样一生不识字了吧?如果要我选择不识读书乐趣的城镇生活和山居生活,我一定会选择后者。”
亚火过着采土、烧碗、与野兽嬉戏、耽溺于读书的生活。她真的与人世无涉。
阿修雷没想到世上竟有这种魔族,以不可思议的心情看守着她。
“‘……浮世荣华终须辞,惟盼君颜以为忆。’”
“这是什么意思?”
阿修雷一面帮亚火从泥土中取出石子,一面问道。
“也就是……‘在我的生命之火尚未消失之前,希望能再一次见到你,好做为带到彼生去的回忆’。这是恋爱中的女人和泉式部所作的诗歌。”
“你也有希望在死前相会的人吗?”
“有的。……不,或许该说是曾经有比较正确。因为那个人一定已经不在人世了。”
“不在人世……是你的同伴之一吗?”
阿修雷露出悲伤的表情,这么问亚火。他的鼻子沾上了泥灰。
亚火见状,笑着以衣袖为他擦干净。
“他说就算两人分离,也一定会找出我来,但在二十年前与二角族的战事里,他留在城塞战到最后。老人、女子和小孩都先从秘密地道逃了出来。我也想和他一起战斗,但是我必须负责保护逃走的人的安全。但是,那些母亲和孩子全都在我面前被杀害了。我独自抵抗到最后,被敌人逼入绝境,掉进瀑布当中……。后来我失去记忆,被亲切的猎人所救,直到八年前左右才恢复记忆。……现在,通往故乡的地下道已被土砂埋没,也完全不知道哪个方向才是故里所在了。”
亚火失去记忆的期间,大和及山城的山峦不断在改变。
亚火等人曾经居住的葛城山也遭火肆虐,化为露出赤红焦土的一座秃山。
“没有人会特地露出角来四处行走的。或许还有族人在城镇里隐瞒身份生活,但是我也无力一一寻访。而且……我也不知道那场战事究竟谁胜谁败。”
即使寻遍整个大和也是徒劳。那场战事的结果,是和局,或是全族被屠戮殆尽?
可能性较大的是――。
亚火即使不说出口,阿修雷也能感觉出她想说的话。
他听得见亚火心中想见到族人的呐喊。
自己是否一开始便从一角族这个词语中,感觉到某种共鸣?
亚火的存在日渐占据了阿修雷的心。
阿修雷用擦掉土的手摸摸现在用变身术藏起来的角。
父王和姐姐格兰达丝都没有角。天界再大,却没有任何头上有角的种族。
阿修雷从小就对这件事觉得很不可思议。为什么只有自己会生出这样的角?
不管是问父王或城里的任何人,回答都是“不知道”。
有一次,阿修雷向父王大叫“我是被遗弃的小孩!”,结果被父王打得飞到大厅一角去。
要是父王当时的态度并非如此,阿修雷现在一定无法像这样站在这里。
因为,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角,他开始戴冠帽。
虽然如此,他的自尊心又不允许别人看穿他是在隐瞒。
他告诉自己,身为阿修罗王的儿子,绝不能表现出畏首畏尾的态度。
他对自己说,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的。
[或许我终于找到它的答案了……]
亚火一族与自己之间,一定有某种关连。
即使因此而无法容身于天界,阿修雷还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阿修雷对亚火说自己会帮她找出同伴,她便恬然露出微笑说:
“你真的好温柔。”
被亚火这么一说,阿修雷感到无地自容。
他实在无法告诉亚火,这也是为了他自己。
第四话
阿修雷感慨万千地回到营地里。他最近老是想着亚火,巡视全国的任务也全都交给部下去做。
阿修雷进入泥土地房间,解除了变身术。
这个御堂建在京都正中央的寺院内,是阿修雷等人的根据地。
听到阿修雷喝水的声音,负责留守的部下慌忙飞奔过来。
“太子殿下!属下正在找您!”
阿修雷擦擦嘴边的水,回望部下说:
“发生什么事了吗?”
阿修雷虽然待在亚火身边,但也没有怠于监视京都的气。不管再怎么样,应该都不会发生魔族的卵孵化的大事件。
“请您等一下再洗手吧!来自天界的使者正等着您!”
“什么!?”
听到部下的话,阿修雷赶忙冲向邻室。
[那家伙竟然打破禁忌私自跑下来了!]
才一阵子没联络,就这样胡来,一定得好好骂骂他才行。阿修雷这么想着,怒吼声聚集在喉头处,狠狠地拉下帘幕。
瞬间,他差点没倒了下去。
“……柢王……”
阿修雷这么一叫对方的名字,一股对自己的愤怒猛然涌上心头。
靠在寝床上朝自己贼笑的男人,将阿修雷那付狼狈相看得一清二楚。
柢王轻巧地起身,坐到桌旁的椅子上,忍着笑将桌上的礼物推给阿修雷。
“不是提尔,真是抱歉……我该这么说吗?”
对于话中句句带刺的友人,阿修雷现在却也想不出反驳的话。
他粗暴地将冠帽丢到床上,跳上柢王对面的椅子说:
“你突然跑来干嘛啊!要是敢说在上头疯不够,我可要叫你帮我的忙!”
“哟!在闹脾气呢……!我只是在想回去之后可以把你目前的情况说给提尔听,所以才顺便过来的。他很担心你在这里有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呢!”
与天主塔连络的时候,必须透过湖水。虽然水井也可以,但是水的面积愈小,联系的时间愈短,而且声音也听得不甚清楚;所以守天并没有看过阿修雷在怎样的地方生活。
“哼!我是为了任务而来,可以那样奢侈地抱怨吗?那家伙是不是哪里搞错了啊?”
阿修雷粗暴地撕开柢王带来的礼物包装,一看到里面是自己喜欢的糕饼,立刻双手抓了就吃。
柢王静静看着阿修雷那副模样,悠哉地交叉双腿。
阿修雷感觉到他如针般不寻常的视线,忽然抬起头来说:
“干嘛啊?”
阿修雷的口气虽然强硬,但可能是因为自己有事瞒着对方,不由得又别开视线。
“……那样的深山里,有魔族的卵吗?”
柢王的声音低沉得令人战栗。
阿修雷不理会,伸手拿起第三个糕饼。
“你和他相当亲密的样子呢!一开始我还认不出是你,有必要像那样刻意装成人类与他接触吗?”
“那是转换心情。”
阿修雷短促地回答,斜睨着柢王。
“因为有缘才认识的,只是这样而已。”
“与人类必要之外的接触应该是被禁止的。而且,你干嘛连提尔都瞒着……”
“我为什么非得凡事都向那家伙报告不可!?”
阿修雷全身涨满斗气,他要是手上拿着剑,一定会当场把桌子劈成两半。柢王瞬间退缩了一下,但仍不肯罢休地说道:“那我可有话说了!那是人类吗?你不可能没有察觉吧!大白痴一个!和一个魔族和乐融融地玩泥巴!”
“亚火她……!啊!”
说出名字的瞬间,阿修雷惊觉糟糕地捂住了嘴。
柢王听见,扬起眉毛,然后“嘿……”地点了点头说:
“解除伪装后的样子,是个女的吗……?你迷上她了?”
“不是那样地。她是在人界出生的,而且也没有同伴,就和人类一样生活着,没有捕捉的必要。”
阿修雷尽量保持冷静地告诉柢王。
要是不装作什么事都没有,敏锐的柢王一定会察觉出哪里不对劲的。
“桂花还不是对人类无害?可是,因为魔族不能和人类有关,我才把他抓到天界去的!”
“她和桂花不一样,她真的完全没有和人类接触,我会看着她直到死为止。……我会负起一切责任!”
“你要节制一点!你的问题到最后全都会变成提尔的责任!”
柢王“砰!”地一拍桌子,恶狠狠地瞪住阿修雷。
柢王难得会生这么大的气。
阿修雷也痛切地了解,他是在为守天担心。
虽然说得冠冕堂皇,但是他庇护亚火,就是违反天条。
他也知道不管怎样,大家的责备最后都会聚集到守天那纤细的肩膀上。
然而,只要是阿修雷闯下的祸,无论是怎样的滔天大罪,守天都会全部承担下来。
“你要是打算用这种事来试探他的心的话……!”
柢王这句话,在说完之前就让阿修雷忍无可忍了。
他猛然踢开两人之间的桌子,柢王也敏捷地行动,以穿透术飞到御堂的屋顶,然后飞到高空去,阿修雷当然也追了上去。
“……裂燃波――!”
“阿修雷!你冷静一点!!”
柢王立即结印将火焰反弹回去,但因为裂燃波过强的威力而无法保持姿势,在半空倒坐下来。
阿修雷不甘地啐了一口,却因为柢王没像以前那样受重伤而松了一口气。
即使心中这么想,他表面上却仍是拒绝的态度。
“你竟然逃跑!”
“我当然要跑!冷静一点!你还有讨伐魔族的重责大任,想要在这里和我起冲突吗!刚才的事我可以当作玩玩就算了,你再动手,我可要认真了!谁是正确的可是一目了然!你想增加提尔的烦恼吗?”
“……呜……”
阿修雷在头上挥舞斩妖枪的手停住了。
柢王举起双手接近阿修雷,以只有对方听得见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
“我会向提尔保密。快点抓了那个魔族到天主塔去!”
“让我……考虑一下。”
亚火被带到天界去的话,除了被送到魔界外,就只能像桂花那样得到守天的监察许可,过着不自由的拘束日子。
而且,一旦被带到天界,亚火就再也不可能回到人界了,
“……你很护着那个魔族嘛!你老是说桂花是‘魔族出身’,我还以为你一定很憎恨魔族呢!或者你有别的理由?”
阿修雷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成功地隐藏住吃了一惊的表情。
坦率地说出实情的话,眼前这个朋友一定不会嘲笑自己的。阿修雷知道。虽然知道……却无法张开咬紧的嘴唇。
不管这倔强的脾气有多么愚蠢,这就是自己。
“我会回天界去一趟。我待在那里一天,你就可以在这里考虑上百日左右吧?这是最大的期限了。你要是下不了手的话,就让我来做。”
柢王原本并不像阿修雷那样热衷于狩猎魔族。但是,他来到下界,驱逐魔族十年之后,有了新的想法。
现在,尸体正在京都的河岸被焚烧着。连一根手指头都不必动,魔族们就能像这样玩弄着无力抵抗的人类。
无法拯救被魔族以好玩心态侵犯的生命,那种焦躁与无力……。柢王一定尝尽了这种不甘心的滋味。
“我不会叫你杀她。要是你喜欢她,就像我和桂花这样,把她放在身边就行了。这样的话,我倒可以帮你。”
“不要拿我和你相提并论!”
阿修雷挥动斩妖枪,飞向天空。
因为风的阻力过强,他的脸颊被划出许多小小的血痕。
阿修雷在海上找到一个可以让两人躺卧的平缓岩石,在那里降落之后,他抱住膝盖凝视一望无际的大海。
安稳的波浪勾动睡意。
潮起潮落……潮气潮落……。
“亚火……”
不知不觉中,阿修雷睡着了。
阿修雷在沉睡的意识底层,感觉到鸟儿停在岩石上休息。
休息了一会儿之后,鸟群振翅离去。
夜空中挂着一轮弯月。
阿修雷还不想起来,又一只鸟儿在他头部附近停了下来,在岩石上四处踱步,收起翅膀安静了下来。
“……和部下吵架了吗?”
除了阿修雷之外应该没有任何人的地方,却突然传出了声音。
他吃惊地挑起身来,四下不见鸟儿的踪影,只见守天坐在身旁。
“你、你这家伙!你从天主塔溜出来了!?”
“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已经拜托替身坐镇在那里了。”
守天一脸不在乎地说道,抱近阿修雷的头。
“我偶然一看远见镜,就照出坐在这儿的你。向你说话,你也不回。在想事情吗?”
守护主天私自离开天主塔,是最严重的禁忌。
阿修雷张大的嘴巴到现在还合不拢。
守天的手指轻轻抚上阿修雷受伤的脸颊。
“这个擦伤……是风弄成的吗?啊,我马上帮你治疗,不要乱动……”
“不用治疗了啦!你被发现的话,会变成不得了的大事耶!快点回天主塔去!”
阿修雷想要挣脱守天紧抱着自己的手臂,差点从狭小的岩石上掉到海里。
“呜哇!”
守天伸出手去,阿修雷便赶忙攀住。
“这里很窄,不要乱动。那么久没有见你,抱一下有什么关系?”
守天以闹别扭的语气呢喃道,把头靠在阿修雷肩上说:
“我好想见你……”
那带着叹息的告白,温柔地抚慰阿修雷答不出话来的心。阿修雷也轻轻靠上守天的头。
“……我刚才在睡觉,所以没听见,不是故意无视你的呼唤的。”
这是真的。要是平常的话,阿修雷早就回他一句“我找你又没事!”,现在却觉得偶尔对守天温柔一下也好。
守天挪动阿修雷的身体,不知不觉间把他抱进怀里,轻轻含上头发之间露出的小角。
“……不要弄啦……”
阿修雷留意不要让自己的声音露出慌张的音色,制止守天。他的耳朵、角,还有脖子一带,是最敏感的弱点。
但他还是没有真的推开守天。像这样被守天拥抱,总觉得很舒服。
“海浪的声音,会让人觉得安心呢!”
守天把阿修雷的角从唇中放开,将脸埋进他的红发中微笑道:
“……愈来愈想睡了。”
“笨蛋,不要睡!”
虽然嘴里这么叫骂,阿修雷还是一动也不动。
不想动。他现在不想从这个恒久不变的温柔手臂中离开。
“在天界的话,就不能到外面做这样的事了。嗯,人界也相当不错呢……”
“谁要在外面奉陪你这种兴趣啊?要是被别人看到了怎么办?笨蛋!”
阿修雷说着,闭上了眼睛。
从守天身上传来的花香,令人感到无比舒畅。
“阿修雷?”
阿修雷假装挪位置,把脸更埋进守天的衣服里。守天环在自己背后的手臂,令他感到难以置信的安心。
“你果然发生了什么事对吧……?”
“……不要说话,再说我杀了你。”
阿修雷把脸埋在上等布料制成的衣物里,就这样沉默下来。
守天叹了一口气,望向天空。
这是个布满云雾的黑夜,月亮正好被云遮住,没有光的话,就算阿修雷的部下来找他,也不可能找得到。
守天默默不语地解开阿修雷衣服上的饰带。阿修雷并没有生气。
他把手伸到阿修雷衣服前面,阻止的声音也未传来。一想到要是在半途被阻止的话就玩完了,守天快速解开他的衣服。
因为两人紧抱在一起,这是很难过的体势。
不过,要是守天在这时出声叫他的话,阿修雷一定会像光箭一样逃得无影无踪吧?
“阿修雷……”
守天轻轻咬上阿修雷耳朵尖起的部分,送入带着吐息的爱抚。阿修雷在守天臂中一震,反抗似地从衣服上紧紧抓住他的手。
“你……在干什么?”
“别生气嘛!”
守天笑着蒙混过去,把手伸进阿修雷在衣物中若隐若现的肌肤。
他那指甲修剪得极为美丽的手指,故意抓上阿修雷锁骨底下的部分。
“……!”
“啊、对不起……”
守天慌张地道歉,将脸埋进抓上的部位。这当然是故意的。守天藏在衣服里的嘴唇偷偷露出笑容,以舌头品尝爪痕之上的皮肤味道。不只是这样,他更以舌头顺序滑下恋人敏感的部位。
没有停止爱抚的手,守天就这样取下自己肩上的披风,铺在岩石上,然后让阿修雷的下半身与自己密合着,支撑着他的背,轻轻将他按倒在披风上。
“提尔!你……!克制一点!”
阿修雷用力推开守天的肩,但他的手立刻就失去力量,紧紧抓住完全进入情况的守天发间,扭动起腰肢。
“……啊……嗯!”
阿修雷的衬裤突然被脱下,守天的额头压上他的下腹部,以唇爱抚他最敏感的部位。
这是恋人会露出最坦率反应的地方。令人爱怜。
“笨蛋!住手、……啊…!嗯…嗯……”
伴随着呻吟,阿修雷的眼中流下灼热的泪水。
是因为打破禁忌而来的恋人温柔的爱抚吗?或者是……自己想要一个哭泣的契机?
在天主塔直接派下的任务中哭泣,自己真是差劲透了。
不过……恋人强硬的手臂,明明什么都不知情,却一如往常地原谅了阿修雷。
[在撒娇的是我吗?]
即使身在人界,但阿修雷知道守天总是在看着自己,也忘了不了他告诉自己‘我只有你一个’的声音。
知道角的秘密……然后呢?就算再也无法待在天界,他也还能够认为自己没有失去一切吗?
――这双手也不会改变吗?
将亚火带上天界的话,阿修雷恐怕就永远无法得知自己角的秘密了。他迷惘着。
被提尔兰迪亚拥抱的感觉就是如此令人舒坦。
守天也和他一样,发出沉醉于梦境的呢喃。听到守天的声音,阿修雷的右手仿佛摸索起什么来。
守天的左手一靠近,阿修雷便拉过他的手,几乎要掐进手指地紧紧握住。
比起荡漾的水波,守天温柔的波浪更深深打进阿修雷的身心当中。月亮隐藏在云间,没有任何窥伺恋人们的存在。
第五话
柢王来到天主塔,守门的卫兵都认得他,因此没有受到任何阻拦便直接来到职务室。
“我要进去罗!”
柢王出声进入房后,看到守天双脚放在桌子,整个身体仰躺在椅子上。
“……真稀奇呢!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这么没教养的模样。”
柢王是直接从人界过来的,因此身上穿的不是晋见用的士官服。他把蓝紫色的披风丢到长椅上,环视房间问道:
“桂花呢?”
守天把脚从桌上放下,挥动着一张纸。
“……?”
守天对柢王招招手,叫他过来看。
柢王读完纸上的字,大叫:
“什么!?”
[守天大人逃走了。我是桂花。]
桂花又在别的纸上优雅地挥动羽毛笔写字。
[考虑到法术的难易度,我现在无法说话。请不要随便惹我发笑。]
柢王嘴巴张得大大的,就这样呆立原地,桂花站了起来,为他泡茶。
守天不会自己做这种事,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替身。
“你说那家伙去下界了?我和他错过了吗?”
柢王发出哀鸣,倒在椅子上仰头望天,桂花将茶碗递给他,回到守天专用的位置上。
[看到你来,我真的松了口气。守天大人虽然帮我交代守门的卫兵,不许让你之外的任何人进入,可是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真是的!阿修雷也好,那家伙也好,怎么都这样任性!我不管了!”
[远见镜照出猴子在下界寂寞的样子,守天大人的工作也做得差不多了,所以我想让他去散散心也好,因此才帮他的。]
“他当然是变了样子出去的吧!”
柢王虽然嘴里说着“不管了”,但还是想起身去追守天,桂花伸手制止了他。[守天大人在我面前化为白鸟,我一开窗,就那样不见了。]
“……哼,起码还知道变个样子。不过再怎么说,这都太轻率了!”
桂花垂头丧气地低下头来。
柢王拍拍他的肩,摇了摇头说:“我是在生提尔的气,你已经做得够好了。不过,下次要是再有这种情况,一定要拜托提尔用远见镜先找我。这个世上可没有任何人能够代替那家伙的啊!”
柢王把腰靠在桌子上,望向只剩下一叠的文件山,然后转向现在一片黑暗的远见镜,叹了一口气说:“……现在人界正好是晚上吧?那家伙不知道进行得顺不顺利……”
守天不像阿修雷,他能敏感地察觉恋人的秘密。
“阿修雷全身就像用倔强打造出来的。他要是不愿意说出口,甚至会不惜陪上性命……”
柢王已经隐约察觉到亚火有某种秘密了。阿修雷不像自己,柢王打从一开始就不认为他会迷上那个魔族。
这是阿修雷从以前就有的个性。
明明老是为一些小事吵翻天,却会对无法独自负荷的重担保持沉默,想要自己找出解决之道。
“……真是爱逞强哪……”
听到柢王的呢喃,披着守天外表的副官也死心似地叹了口气。
守天将阿修雷汗水干去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满足地吐了一口气。
“你~这~家~伙!”
阿修雷叫道,又“呜”地咬住下唇。
竟然在岩石、竟然在岩石上做这种事!
“不是跟你说,要玩变态游戏也得看地方吗!要是被人家看到怎么办?”阿修雷一用力大叫,脸又“呜”地扭曲了。
守天脸上那最美丽的笑容瞬间融去,担心地以手指抚上阿修雷紧缩的那个部位,用守护术为他减轻痛楚。
“对不起。……痛吗?”
“不要每次都问一样的事!”
像他这种会偶尔晃到天主塔去就已经非常难得的恋人,守天要是不藉口有事传唤,阿修雷总是强硬地拒绝乖乖地待在他的怀里。
也因为如此,不管经过几次,阿修雷在情事之后总是会感到痛楚。
“……一点都不好吗?”
“怎么可能好!大白痴!”
阿修雷狠狠大叫。
守天以手光为他将伤口愈合后,帮忙生气的恋人穿上衣服。
双方都穿好衣服后,守天还是不肯起身。
阿修雷想等守天走了之后再回去,开始焦躁地咬起拇指的指甲来。
守天轻轻阻止他,以难过的眼神握住他的手说:“……闭上眼睛。这个结束以后我就回去。”
阿修雷知道守天要吻他,照着他说的阖上眼睛。
顺便做为治疗,守天以舌头舔去阿修雷脸上刚形成不久的擦伤。
嘴唇几乎彼此碰触,守天在阿修雷的唇上呢喃:“远见镜最近情况不太好,影像非常不清楚。可以亲眼看见你,我真的好高兴。”
“好啦、好啦,你也要认真工作啊!”
每当被守天的薄唇包围、舌头交缠的时候,阿修雷都会想,要是只有这样的话,他倒还觉得不错。
虽说两人排排站的话,彼此身高差不多,但极少离开天主塔的守天,和在外头到处乱飞、每天锻炼身体的阿修雷,两人身上的肌肉截然不同。
就算只看放在自己肩上的守天手指,也看得出那出生后便没有残杀过任何生物的纤细。守天的脖子、肩膀和胸部,以男孩子来说都太过纤细了……。
他再也没有见过比守天更美的人了。
他要一生守护着提尔兰迪亚。
[亚火的事……向他说说看好了。]
隐瞒住亚火是魔族这一点。
魔族的子孙在人界生长的事,不久前才被发现,或许其后有了什么新的进展也说不定。
当守天那依依不舍地离开的脸再度碰上自己的额头时,阿修雷下定决心问出口了。
“我有件事想问你。”
守天露出高兴的模样,“什么事?”地反问。
“越过结界的魔族住在人界,就那样在人界生儿育女的事,后来有没有什么进展?”
“啊,在人界生长的魔族吗?不巧的是至今仍未发现任何这样的案例,不过我从灵界的父王那里听说了一些……”
“灵界!?”
灵界是为了引导死亡的人类而设,治理它的,是守天之父――阎魔大王。
“和灵界有关的话,难道他们有灵魂吗?”
“好像有。因为魔族是不能到灵界去的。”
这对天界而言,也是件相当难以判断的事吧?阿修雷倒抽了一口气。
天界是为了人类而存在的。
人类与魔族的混种如果拥有人类的灵魂,那么他们应当如何处置?
“那,如果找到了也不能随便杀害了?说的也是呢,要是有灵魂的话,那么他们也算是人类了!”
这样的话,或许亚火就可以待在人界了。
“这件事仍然无法清楚判定。因为这些混血儿,分为有魔力与没有魔力两种。”
阿修雷用力点点头。
“我想,或许只有拥有魔力的人才将他们带到天界吧……”
“等一下!不是也有拥有魔力却不使用,和人类一样生活的人吗?那种人没有必要特地送回魔界去吧?当然,他们要是曾经对人类出手过,就不能置之不理……”
“……或许吧!一定也有些是长大之后,魔理才随之苏醒的吧?人类有隔代遗传这种情形,他们的遗传因子比魔族更强悍。听说遗传因子如果认为身体不足以承受魔族化,便不会让魔族的力量释放。但是……”
守天说到这里,摇了摇头。
“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拥有魔族血统的人。他们的寿命和老化速度等都和人类完全不同。人类虽然一副慈悲为怀的模样,却会残酷地逼迫异端。人类恐怕是天界、魔界、人界所有的生物中,‘恐怖’意识最强烈的生物吧?只要遭到逼迫,即使是魔族也一样难以存活。一旦受到威胁,魔族就会报复,忘了自己身处于人类的国度。反正非得将他们分开不可,那结果不都一样吗?”
“可、可是!要是对方对人类无害,就这样让他们继续生活下去不是很好吗?……这、这样我们的工作也会比较少啊!”
守天摸摸阿修雷的头发,微感诧异地说:
“真稀奇呢,你竟然会想减少工作……”
阿修雷惊觉不妙,守天以双手捧住他的脸,微笑道:“偶尔也回天界来吧!你的任期是人界的百年。……虽然对我们而言,只有一年而已,但是我无法和你分开那么久。要是你不回来的话,我又会偷偷避开大家的耳目,像这样溜出来罗?……就算会被八紫仙或父王责骂,也总比见不到你来得好。疫情方面,还没有能够遏止的迹象吗?”
“这我不知道,不过……”
阿修雷想继续接着说下去的时候,忽然额头感到一阵刺痛。
[有什么东西碰到结界了!]
阿修雷猛然推开守天,双手放在耳上探寻方向。
“阿修雷?怎么了?”
“安静一点!啧!是魔族!”
阿修雷皱起眉头,匆忙拾起守天的披风塞给他。
他感觉到自己张下的结界有魔族入侵。
“可恶!都是你在这里磨磨蹭蹭的,不能让你自己一个人回去了啦!”
但是,与充满紧张感的恋人相反,守天一脸高兴地问了。
“你要送我回天主塔去吗?”
“不要那么露骨嘛!没办法啊!这里有魔族出没,要是你自己一个人回去,在途中发生什么意外的话……”
阿修雷背过守天微笑的脸,大叫:“保护守护主天是武神的工作、工作!”
“是工作也好,我好高兴。”
守天只要进入自己的守护膜中,即使来了数千个魔族,也绝不可能碰到守天半根汗毛吧!但是,即使身体安然无恙,还是有被捉的可能。
守天如果被带往魔界,阿修雷等人想要夺回他,便困难重重了。
“总之,你先变成鸟,不管发生任何事都绝对不能出来,就算我受伤也一样!”
“我知道了。”
守天乖乖点头,在口中唱诵咒文,化为一只美丽的白鹭。虽是鹭,尾巴却十分地长,鸟喙也发出金色的闪光。
“笨蛋,变成朴素一点的鸟啦!你这副德性,竟然能平安无事的到达岩石哪!”
“那是因为我隐身了呀!”
“对!就这么做!……啊啊,真是的!变得可以放到我胸口里啦!真是麻烦,我带你一起走。”
被阿修雷这么一骂,鹭便收起羽翼,停在阿修雷肩上,然后转眼间化为小巧的雀鸟。
“好,张起小结界吧,要不然可能会被我压扁。”
“好温暖、好舒服,这里真好。”
“不要破坏紧张感――!”
阿修雷被突破的结界,似乎是在平常用来联络的湖泊附近。
与守天联络的场所。……亚火隐居的场所。
[或许有魔族到亚火那里去了!]
是敌是友?
无论是哪一方,但如果是能回答阿修雷疑问的人呢?
[我……]
能开口问吗?守天就在这里……。
阿修雷带着复杂的心情,如风般急速飞翔。
来到近处一看,阿修雷便了解破坏结界的并非亚火的同伴了。
[亚火的家被烧了!]
那几乎要冲上星空的火势,已经将支撑屋顶的梁柱烧得快倒塌了。
“你可以保护四周的树木,不让火烧到吗?”
“我试试看!”
藏身进阿修雷胸口的雀鸟以守护膜包围全身,在小屋周围飞绕。森林深处传来许多声音。
[人类的味道?]
阿修雷以隐身术藏住自己的身影,一面为亚火的安危担心,一面进入森林。
她逃跑了吗?……难道正和人类作战?
话说回来,突破结界的又是谁?
“难道是亚火!?”
阿修雷拼命祈祷自己不好的预感会落空。要是看到她对人类出手的话,阿修雷身为天界的武神,就非得抓住她不可了。
但是,亚火怎么会……?
阿修雷看见火炬的火焰在森林间摇晃着移动,也听见清晰的声音。
“有一只鬼!只有一只而已!”
“都是因为你,我家老婆才会得病死掉!我要把你大卸八块!”
“你在深山里诅咒人类吧!我们才不会被骗!有人看到你在山里对鹿使用妖术!”
“小屋后面有个窑!鬼就是在那里把抓来的人烧成骨头!”
村民们从年轻人到老人都有,有人手中甚至拿着镰刀、铁锹及大刀。
为了不对人类出手,亚火只有逃了。
看样子,碰到结界的是变身后的亚火,追捕她的则是认为传染病的元凶是亚火的邻近村民们。
[那场瘟疫和亚火无关啊!]
人类当然不可能知道原因,因此也无法责怪,但是这也太过残暴了。
这个国家、这个时代的人,如果田里经常收成不佳,便会全村决定以人作为牺牲祭神。
[你们比魔族更像鬼!]
是没有角的鬼。
或许亚火不是这个国家的人,但她保护自己的同伴,战到最后。
阿修雷不想和亚火作战。
忽地,一团白光飞向阿修雷。那时他曾经见过的虚幻蝴蝶……。
“亚火吗!?”
“没错……呜!我太大意,断了一只脚……”
仔细一看,亚火的右脚脚踝之下被切断了。
“他们……在屋子前……设下陷阱……”
“你把脚切断逃走的吗!?”
阿修雷急忙解开自己腰上的布,尽可能紧紧绑住那个部位,为亚火止血。
“你没有对人类出手吧?”
“……嗯。”
亚火的脸失去血色,以苍白的表情点点头。
阿修雷称赞她之后,抱起她纤瘦的身子说:
“我立刻帮你治疗,正好有个擅长守护术的同伴在这里。”
或许守天会露出不愿意的表情,但阿修雷还是打算拜托他。就算要向守天低头请求也好……。
顾虑到气息微弱的亚火,阿修雷飞得比平常更慢。
“……我以为是你的恋人来了。”
阿修雷为了让她从脚伤的疼痛转移注意力,拼命寻找话题。
亚火扭曲着脸,勉强微笑地说:
“……他……已经死了。”
“那种事谁都不知道的!”
阿修雷用力握紧她变得冰冷的指尖。
“笨蛋!你要等他才行啊!”
“……要是他还活着……不可能……不来。他对我说……不管我是……什么人……都一样喜欢我……”
亚火呛咳起来,脚伤的出血变得更严重了。
“提尔!拜托你帮她看看!”
“她……她不是魔族吗!?”
守天露出吃惊的表情,阿修雷咬紧下唇,再一次请求地说:
“她虽然是魔族,但是对人类无害,我可以保证!她是自己把脚切断的!快点……!”
守天要阿修雷把亚火放到地面,叫他到火灾现场去找她的断足。
确认阿修雷的背影离去之后,守天低声开口问亚火。
“你不会背叛阿修雷吧?”
守天的右手发出白光,但是他仍然没有将之伸向魔族女人的身上。
他的眼神,是阿修雷未曾见过的冰冷与锐利。
“……你要是背叛他,追捕你就成了他的任务。我不想看到他悲伤的样子。”
守天说着,以手光为亚火的脚踝止血,同时为她止痛。亚火立刻就能够说话了。
“我必须向你道谢。你是阿修雷大人的同伴吧?你叫什么名字?”
“守……不,提尔兰迪亚。”
亚火轻笑,将手捂在嘴边微笑道:
“你们两个人的名字都好复杂呢!”
“你呢?”
“我是葛城山修行者小角的亲人,我叫亚火。”
对于为自己治好伤口的守天,亚火从一开始态度便很恭敬,她知道对恩人该有的礼节。
“我发誓,我绝对不会背叛阿修雷的。”
“你仍然留恋这纷乱的国度吗?”
守天担心地环视四周,留意人类是否会回到这里来。亚火受了伤,现在还是不要让她使用隐身术较好。
亚火轻轻一笑,眯起眼睛回答:“我也不知道!即使到现在,我仍然对自己为何还留在此处感到不可思议。明明已经不可能在此生见到他了……”
“他?”
守天反问亚火的时候,阿修雷突然从空中飞了下来。
“有了!虽然焦了,可是找到了!这样的话,用提尔的术就能治好了!”
守天点点头,以左手接过那只断足,注入右手的手光。转眼之间,焦黑的断足便恢复成细白的女人右脚。
然后,守天将它接回原来的地方,断足与脚踝便毫无异样地完全接合了。
“真是伟大的力量!好棒!”
亚火感叹地叫道,抚摸着自己完全恢复的脚,高兴地流下泪来。
“总之,你已经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吧!你的身体才刚恢复,暂时先不要使用术比较好,不过还是先躲起来吧!”
“人类的国度,不管到哪里都一样难以生存,干脆……”
“不行!”
守天的话在途中被阿修雷的叫声打断了。
“亚火是在这里出生成长的,而且她有非待在这里不可的理由……”
亚火一惊,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望向阿修雷,但阿修雷不要她多说,摇了摇头。
“……不要紧的。所有的东西都和小屋一起被烧掉了,你就一个人离开吧!等我一下。”
阿修雷想把事情的经纬简单地说给守天听,抱住他的肩膀离开亚火数步。
但是,就在那一瞬间,突然传来肉体被射穿的钝重声响。
“啊啊!!”
亚火倒向地面,她的背部被三只粗大的枪给贯穿了。
同时森林中响起叫嚷声:
“射中了!鬼不能动了!用石头打他!”
随着声音响起,无数的石块飞向亚火。
阿修雷抱住守天,往天空飞去。在救助亚火之前,他必须先把守天带到安全的地方。
但是守天不肯,他想和阿修雷在一起,紧紧抓住他的衣服不放。
“可恶!你们这些恶鬼!”
阿修雷避开亚火的身体,朝地面放出火球。
这是炎王元帅的火焰,人界的石头在飞入火中之前就已全数熔化了。
当两人回到火柱当中时,亚火已经气若游丝了。
贯穿亚火身体的长枪之中,有一只穿过了心脏。
当阿修雷要开口说出“请你救她”的话时,只见守天轻轻摇头,就那样将手伸向亚火的额头。
“你要干什么……”
“她在死前,似乎想再见某人一面。”
守天说着,化成一个阿修雷从未见过的男人。
那是个身材高大、关节粗壮,肌肉也锻炼得处处隆起的黑棕色肌肤的男人。男人有一头比阿修雷更接近黑色的蓬乱红发,他将一部分的头发随便束在脑后,身上穿着兽皮制?傻募跋ヒ伦牛ジ堑浇捧椎牟糠忠灿闷じ锕?
男人的单眼有着刀伤,只有一只黑色的瞳眸睁开,一眼望去便是战士的模样。
而他的头上……长着一只角。
“是亚火喜欢的人吗?”
“是吗?她在死前流露出极为强烈的念力,我只是化成她心中所想的样子而已。”
守天抚摸亚火的脸颊,她那双不知映出何物的湿润眼眸笔直凝视着眼前的男人。
“……雄…熊?我好……高…兴……”
守天没听过这个男人的声音,因此无法出声,他只是默默地不断抚摸着亚火的脸。
“对…不起……。我…会在……另一个…世界……等你……”说到这里,亚火便断气了。
守天为她拔出身上的枪,将她的伤口完全治好。
阿修雷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望着亚火的脸。
“……她的心情,有一部分传到我这里了。这个男人虽然全身被箭射中,却还是奋战不已,是个勇猛的战士。但是,受了那样重的伤……我想是活不了了。”
“她也总是这样说。……亚火是活在人界的魔族子孙,是魔族和人类的混血儿,因为失去了同伴,才独自一个人离群索居。哈,两个人都死了,就可以在另一个世界重逢了,早点死了不是更好吗?”
阿修雷的口气听起来相当自暴自弃。
他从手中生出净火,投到亚火的尸体上。
被这道净火燃烧的话,亚火应该能毫不迷惘地进入灵界了。
亚火的身体在转眼间燃烧殆尽,“接下来,也赶快把这些火给熄了吧……”
阿修雷伸出手去想要吸入火球,但守天轻轻地按住了他的手。
“干嘛!?”
“对不起。我救了她会比较好吗?”
阿修雷挥开守天的手,大声吼道:
“不过是个魔族的女人!我才不在意!”
没错……。亚火死去的话,一定就能够在灵界与情人重逢的。所以这样就好。阿修雷不高兴是另有原因。
在亚火死前,虽然只有一瞬间,但阿修雷想到自己头上的角的线索就这样断了。
那时候,自己竟然想着这种事!
“如果你想救她……只要告诉我……”
“你罗嗦啊!!那已经和我无关了啦!”
阿修雷踏上亚火的身体原本躺着的位置,将火焰吸入掌中。
四周骚乱的人群惹得他心情不爽,阿修雷朝他们射出火球的幻影。
人们发出悲鸣,争相逃走,阿修雷也抓住守天的手臂,全力朝天界的入口飞去。
迎面扑来的风势太过强劲,守天如果不张起守护膜,实在无法撑住。他放弃与阿修雷交谈,进入守护膜当中。
阿修雷拼命将自我嫌恶的情绪转变成愤怒,朝天空疾飞。
[什么武将!我根本只考虑到自己微不足道的自尊心而已!]
亚火虽然是魔族,却吸引了阿修雷。
受到阿修雷莫名其妙迁怒的守天虽然有点可怜,但是……等到自己能够说出这件事时……他一定会第一个告诉守天。
要是他现在开口,一定会质疑那些残杀亚火的人类难道没有罪?虽说从魔族手中保护人类是天界武神的职责,但阿修雷却想将在那里的人类一个不留地全用火烧光。这种话他死也不能说出口。
逾越份际的人不管遭遇什么,都是咎由自取。
这是阿修雷一再告诫自己的话。
但是……
因为这毫无道理的事,阿修雷的眼眶涌出了泪水。
“……然后呢?猴子把守天大人送到天主塔的阳台,就这样回去了?”
桂花在守天的寝室更衣,听着柢王说明。
要是待在职务室,文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跑进来,因此桂花一直躲在床上。
阿修雷一看到柢王的脸,只叫了一句“解决了!”然后就跑了。等他离开后,守天从之前错身而过的柢王那里听说了亚火的事。
守天也告诉柢王他和阿修雷两人目送亚火临终的情形,同时对自己随便溜走的事道歉。
“……虽然可怜,但我也觉得那个魔族还是死了好。”
“……为了守天大人吗?”
桂花皱起眉头这么问道,柢王发出含糊的声音,有点尴尬地别开视线说:
“就算是魔族和人类的子孙,我还是反对他们待在人间。不过,阿修雷还有好一段时间要在那里生活吧……”
“猴子说他要负责……是吧?”
“嗯。那家伙只有这种时候脸皮才厚得起来,他一定是对提尔说他在人界的时候,就暂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提尔要是被他哭着这么要求的话……”
“一定会心软对吧?”
柢王说着“就是啊”,叹了一口气。
“阿修雷要是在人界养女人,提尔那家伙别说是整天抱着远见镜不放,一定早就丢下工作,飞到人界去了。”
“那样一来就伤脑筋了呢!不过,这样听来,守天大人并不是在嫉妒那个女人吧?”
“是吗?她可沮丧得很呢!……他不是在心里偷偷想着那个可恨的女人,阻挠他和阿修雷的爱吗?”
“守天大人只是认为猴子伤心的原因在自己身上吧!”
不管怎么说,守天都是神。是守护人类的神。神明无法一一烦恼自己是否做了最正确的决定。
自己相信的就是一切。绝不能后悔。
“守天大人唯一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只有红毛猴子的事而已。”
所以,他才会苦恼自己是否为他做了最好的选择。
因为喜欢……因为珍惜,所以才会迷惘,会产生欲望。
对方就如同光一般,总是立刻从手中逃走,因此情况会更严重。
“要不要再帮他办个宴会?”
柢王如此提议,桂花“说的也是”地点了点头。
看到亚火的生命之火消失的那一幕,有个男人在远处不悦地咋舌。
这里是深邃遥远的冥府底部。
只有飘浮在空中虚幻的苍白火球照亮四周,是个寒冷的场所。
以为已经到手的宝玉,却因阿修雷的阻挠而失去,这令男人十分不快。
“……属于亚火的玉,会是怎样的色泽呢?”
架构在黑暗水面上的平屋建筑,与阿修雷目前滞留的京城贵族宅邸有些相似。
正面有座中庭,而在登上七段阶梯的地方,垂下一片御帘。
点着昏暗灯火的房里,传来扇子不耐烦的开合声响。
“哼……。那个武将……竟然敢阻挠我。”
“真的相当可惜。或许是属下太早煽动人类过去了,请您务必宽恕……。不过,属下得到了另一样有趣的东西。”
回答男人的声音,是个跪在中庭,身形仍是少女模样的魔族。她跪在露出水面的假山上,低垂着头,一副连抬头凝视御帘都是大逆不道的恭谨模样。
她双手伸向前方,低头微笑道:“请。”
侍女从御帘中被遣出,拿起少女献出的物品,又回到御帘里去。玩弄扇子的声音停止,御帘传出“哦……”的感叹声。
“……这是天界武将的东西呢!”
“是的。这是南国炎王赐与元帅的物品。”
“得到好东西了。”
男人低低笑道,向少女说明它的用法。
这是显示出捕捉魔族陷阱所在处的物品,然而这个男人不知为何,竟然知情。
“上好的……三界中独一无二的美玉,您觉得如何?那一定会是难以形容的美玉……”
“原来如此。只要有这只戒指,或许办得到也说不定。”
“只要给属下一点时间,待准备万全之后,属下便行出发。”
“时间?要多久?”
“请静待至赤色结界解除为止。”
“赤色结界……这样啊……好,我答应你。”
男人轻声笑了起来,再度命令侍女将戒指还给少女。
“三界中独一无二的美玉,守天大人哪……”
“属下认为,那将是最适合冥主大人的美玉。”
“就交给你了,水城。”
一声满足的叹息后,下一瞬间,房间的灯明便消失了。
然后,只留下寂静的潺潺水声不断回响――。
第六话
天界当中,气温尤其高热的地区便是南领之地。
那里是由炎帝阿修罗王所治理的领土。
王的居城一一大圣城飘浮在空中,俯视贵族及工匠等生活的城镇。
南方有许多火山,领民们就在能够巧妙避国火山放出的热度之处建立城镇或村落,在那里生活。
除了武人之外的领民,多半从事制造武器或装饰品的工作。他国武将所使用的武器,几乎全都是居住于南方城镇的刀剑铸造师所制成的。
当中也有由专家中的专家花上数年完成,会永远吸取主人的灵力成长,像梦幻般的武器。
“……得到出色的好剑,会想立刻试试的心情我可以了解,但是也用不着自己偷偷地去吧?竟然没有和部下事先联络,你太缺乏身为长官的自觉了。真是太差劲了。”
守天带着责备语气的声音,嗡嗡回响在宽广的浴室池水当中。
他是以天主塔的远见镜和浴室的水面相连,和对方说话的。
守天好不容易才找到至今一直避着不肯回应守天传唤的阿修雷,但阿修雷把守天的说教当成耳边风似地,闭着眼睛彻底漠视。
白色大理石制的浴室当中,流进淡淡薰衣草色的热水。
平常侍女们总是会在身边侍候一切,但阿修雷叫她们全数退下,他与守天的对话,只有两个当事者听得见而已。
阿修雷坐在浴池里,从缓缓张开的左手叫出‘斩妖枪’。
斩妖枪的枪刃,比普通枪刃的切口更宽更复杂。
它是以大地之王北方毗沙王赠与炎王、能够与灵力产生反应的特别铁矿为原料制作的。
斩妖枪是南方铸造师中号称第一的汉达比诺,为即将出生的次代君王,耗费天界五年时光打造而成,是名作中的名作。
斩妖枪是天界当中独一无二的名枪,随着阿修雷的灵力成长,也吸取他的力量,如今已是对一切魔族所向披靡、攻无不克的武器了。
但是,由于它的切口太宽,在肉搏战时便显得不利。
制造当初,基于阿修罗王想以它作为南方继承人的象徵,以及敌人最好永远保持在枪身之外的?嗬胝饬降阄剂浚捍锉扰挡皇侵圃旖;蚋≡窳饲埂?
但是,他也想要赠送阿修雷一把剑,因此完成斩妖枪后不久,便自力寻找与灵力反应的铁矿,又花了七年岁月,创造出与斩妖枪雌雄一对的剑。那就是‘朱光剑’。它能够随着对手的体型及场所大小自由变换形姿。
朱光剑与斩妖枪相同,平常与阿修雷的灵力融合在一起,只要呼唤名字,它便会在掌中现身。
右手‘朱光剑’,左手‘斩妖枪’。
两者都是独一无二的杰作,彼此难分高下,但是因为朱光剑能够随着场所自由变换形姿,阿修雷对这把刚收到的剑极其喜爱。
得到新的剑,便想试验它的锋利,这是武人的习性。
阿修雷跑到产下魔族之卵的国度外,去试验朱光剑的威力。
为了监视产在人界的魔族之卵并讨伐魔族,他目前正在人界值勤。
魔族使一个小小的岛国,天界称之为‘日本’的地方爆发瘟疫。人类因传染病死亡后,附在身体上的魔物才会脱出。监视魔物离开后将之斩杀,这是至今为止的做法。
因为魔族与人类同化之后,天界便无任何能够将之分离的武器。
但是,阿修雷得到的朱光剑,能够拔出人类当中的魔族而不伤及人类。
这是四天王中,只有继承操纵火焰的阿修罗王血脉之人才能使用的‘净火之技’。
阿修雷飞遍全日本,不断斩杀依附于得到传染病之人当中的魔物。
斩杀了不下千只魔族,朱光剑依然没有半点锈蚀,也没有任何缺损的情形。
“确实,因为你的朱光剑,瘟疫在转眼间便消失了,我承认你这莫大的功绩。但是,单独行动是要受到严惩的。你是到人界去工作的,必须和部下多沟通……”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啦!”
阿修雷“啪沙啪沙”地用力拍打浴池的水面。
守天映在水中的脸摇晃着消失,但是他的声音仍然存在。
阿修雷朝着水面晃动的影像怒吼:
“我又不是到人界去玩的!要是大家都能飞得和我一样快,那还另当别论!”
“……南方十二元帅当中,是没有人能够飞得比你快!”
守天叹了一口气,阿修雷又朝他的脸揍上去――当然是水面上的他。
要求一介士兵以和自己一样的速度飞行,实在太严苛了。这点阿修雷自己也知道得很清楚。
士兵们因为让阿修雷一个人跑掉,而受到阿修罗王惩罚。
守天一定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阿修雷对父王要求取消对士兵们的惩罚,却被一口回绝。
摇晃的水镜当中,传来守天困窘到了极点的声音:
“你再这样胡闹下去,会有部下恨你的。我很担心这件事。”
“哈!南方才没有那种会为了这点小事而背叛王的士兵!不用你担心!”
阿修雷以倔强的声音一吼,整个头潜进水面底下。
他好久没有回到这座城里了。
接到格兰达丝的联络,他曾经一度回来领取朱光剑,但是当时他故意没去天主塔就走了。
自从亚火那件事之后,阿修雷就一直避着守天。同时,他以远见镜照不清楚人界为理由,之后的报告全部都是以文件提出的。
而且,写那些报告的,不是阿修雷而是他的部下。
自从那件事之后,守天也无法从天主塔逃走,每天都只能乖乖地坐着办公。
[事实上,我真的想把所有的事都挪后,直接去见你……]
可是,守天觉得自己要是把真心话说出口,好强的恋人就会立刻逃到看不见的地方去了。
所以,他才以守护主天的身份责备他的单独行动。
不管是多么无聊的理由,守天都需要一个不会让阿修雷从眼前逃跑的藉口。
守天露出一脸陶醉的表情,在远见镜前望着阿修雷潜进热水中的模样。
职务室里现在除了他之外没有别人,而且也张了甚至连柢王都不能进入的结界。
头发变短了吗?还是身材长高了?
阿修雷健康的肌肤比从前更增光泽,已经能够窥见少年君王的风度了。
那双令人联想到红宝石的双眸,充满了只要一瞪便能消灭低等魔族的锐利光芒。
虽然如此,阿修雷却又有一头阿修罗一族中也十分罕有的草莓色红发,将脸颊靠上去,便传来一股甘甜的果香。
脱去孩子的外壳,他蜕变得愈加英挺了。
他是自己的恋人。每当守天这么一想,便不禁为之眉开眼笑。
“……不要露出那种下流的表情!没事的话就赶快走开啦!”
看到阿修雷的脸塞满整个远见镜这样怒吼,守天苦笑着说:“怎么说这种话呢?看到自己喜欢的人,哪个男人不会眉开眼笑的?我又不是特别不一样。”
话一出口,阿修雷的表情突然变了。他垂下狠狠瞪视的双眼,咬住因蒸气而变得红润的嘴唇。
他不是害羞,也不是生气。
那是当守天表现出恋人的态度时,阿修雷有时会露出的困惑表情。守天注意到阿修雷的心底仍然有些迷惑。从挚友到恋人……阿修雷应该早已转换过来的心情却停在半路。但是,现在不是逼问他这种问题的时候。
“你已经斩杀了一千个以上的魔族,表情也变得精悍多了。你总是凛然而高贵,现在变得更像大人了,也有了元帅的威严呢!”
“奉承话就免啦!”
“这不是什么奉承话。?野阊剑?
远见镜的画面又摇晃起来。守天轻笑着,呼唤阿修雷。
“今晚你会来参加父王的宴会吗?”
“姐姐命令我去,我不可能违背。”
阿修雷有很严重的恋姐情结。在守天知道的范围内,他一次也没有拒绝过姐姐的要求。
“我必须感谢格兰达丝殿下才行。……那么在宴会开始前,可以到我房间来一趟吗?我想帮你治疗右边腰骨下方,还有右胸和左脚踝上的伤。”
话一说完,守天便听到阿修雷“啪沙啪沙”地狠狠拍动水面的声音。
迟钝的恋人到现在才发现。
守天觉得他真是可爱极了。
“不要一直盯着人家的裸体看!大变态!!”
“事到如今,你还在说些什么呀?……我早就全都看见了。”
阿修雷全身仿佛要喷出火来地涨得通红。特地为了参加宴会而入浴,结果又像这样拼命流汗,变的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守天发出更甜蜜的声音,朝远见镜呢喃:
“……而且,那天在岩石上的你……我在梦中也看过好几次呢……”
然而,在他全部说完之前,阿修雷已从浴室冲了出去。
虽然得做好数小时之后,可能被愤怒的铁拳殴打的觉悟,但守天的脸上却浮现许久未有的安心笑容。
第七话
天界的秩序虽是由守护主天来维持,但是背负天界最终责任的,还是守天之父阎魔大王。
阎魔平常待在天界下方的‘灵界’。
人类活着的时候,尽可能倾听他们的呐喊,引导他们走向正路,这是守护主天的职责,而人类进入死后世界,裁判他们生前种种行为并引导他们的,便是阎魔的工作。
阎魔有时会回到天界,邀请原是天界之主的人们举行宴会。
以天界的时光来计算,它是一年举办一次的宴会,名曰‘生诞祭’。
这是庆祝阎魔来到此界之日的宴会,也称做光临祭。
天主塔举城上下庆祝的宴会,除此之外还有守天的生诞祭,只有这两个宴会是由大王主办的。
两人的生诞祭,每年都轮流举行。
生诞祭中以四天王为首,招待各领地的长老重臣、四天王左右手的十二元帅,以及他们的家臣及家人。
四天王会送来本国自傲的乐师、舞伎、珍奇花卉及山珍海味,作为礼物,为祝宴锦上添花。
天界中首屈一指的厨师,不论身份地位,都会被被邀集到天主塔来,进行料理竞技,这也是生诞祭的著名特色之一。
天主塔只有在这个时候会向一般人公开。不过,举行仪式的最内侧大厅及水晶列柱廊,是不允许一般天人进入的。
即使无法入内,也能享受到美酒佳肴。
宴会一般都是从黄昏持续到深夜,等早晨来临便告结束。
大王接受一个个大贵族谒见时,原本满面笑容地站在斜后方的守天,对阎魔说他要暂时离席,退到后面去。
倒数第二个前来谒见的,是阿修雷。
他和父亲阿修罗王以及姐姐三个人一起,向阎魔打招呼。
阿修雷最讨厌参加仪式,总是在谒见结束后就早早开溜。
守天在浴室看到的伤都还没有帮他治好……。
他从早上就一直在烦恼,到底要怎样才能把阿修雷拉到自己房间来。
就算藏住额上的御印,守天的美貌令他只要待在那里,便会受到全场注目。
只要离开大厅一步,没见过守天的一般天人便会窃窃私语着‘那是不是守护主天?’,然后聚过来把他围在中间。
守天内心已经疲倦到了极点,但是又不能在庆祝的日子里露出愁眉苦脸的表情,只好一直摆出一脸笑容可掬的模样,到处走动。
当朝守天跪下的人愈来愈多时,突然响起了一个年幼的声音。
“提尔哥哥!”
守天回望发出声音的方向,看见一个幼小的身躯小跑步地奔了过来。他蹲下身子伸出双臂,那小小的身体便高兴地飞扑上来,抱上那装饰得满是宝石的脖子。那是个还相当年幼的少年。少年纤细的脖子和小手,可以完全收进守天的单手当中。他在肩部剪齐的银色发丝,和守天并列在一起,就如同金色与银色的月亮般。
这个孩子一眼便看得出是贵族之子,就像只经过调教的乖巧白猫。少年熠熠生辉的双眸,与西方传说的‘?踩髦?泉’相同,是翡翠绿中掺杂着淡粉红色的不可思议色彩。这是只有西方王族才有的遗传证明。
“卡鲁米亚,你刚才的行礼做得很棒哟!”
守天以左臂抱起他,站了起来。
虽然四周的人墙依旧,但守天不在乎地以右手抚着少年的头,对着他说:“别在披风和帽子上的宝石好漂亮,很适合你。”
颈部镶满天界中十分罕见的龙鸟落羽的披风,以及只产于?踩髦?泉底部的七色宝石,把卡鲁米亚装饰成一个更加高贵的孩子。
西方的水帝只有卡鲁米亚一个独生子。
但是,比起练剑,卡鲁米亚对读书、调和香玉或音乐更有兴趣,是个性格安静的孩子。
“听说你半年前开始在文殊学堂就读了呢!有没有遇到喜欢的女孩子?”
“怎么可能?”
小白猫在守天的怀里笑了。
“那里的女孩子,没有一个长得比我漂亮,而且又很孩子气……”
“怎么可以说这种话呢?”
守天轻笑起来,戳了戳?趁籽堑牧臣铡I倌攴路鸨昏僮踊ㄏ忝宰砹艘话悖徽帕澈炝似鹄础?
“提尔哥哥,你是不是又变漂亮了?”
“嗯?你这么觉得吗?”
守天不让周围的人听见,将嘴巴凑近卡鲁米亚的耳边,悄声呢喃:“……我有恋人了。”
守天的表情温柔幸福到了地点,甚至会让看到的人觉得害羞。
卡鲁米亚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他还是勉强反问一句:“守护主天大人可以有特别的人吗?”
“可以、可以,可是你要对大家保密哟!”
守天知道,只要对卡鲁米亚说‘因为你是特别的,所以才偷偷告诉你’,他被守天视为‘特别’的自尊心,就会让他即使撕破嘴也不会泄密。
“所以,要是卡鲁米亚有了喜欢的女孩子,也要告诉我哟!”
正当守天紧紧抱住卡鲁米亚小小的身体时,一个红发少年分开人群往这里接近。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阿修雷以粗暴的口气对守天吼叫,卡鲁米亚生气地向他抗议:“阿修雷殿下,你这样不是对守天大人太失礼了吗?”
“死小孩,给我滚下来。”
“什……!”
阿修雷立刻动手把卡鲁米亚从守天臂中扯下来,将守天推给在身后苦笑的柢王。
“守天大人,请往这里走。”
柢王在公众面前还是一样伪装得彬彬有礼,他轻轻扶住守天的右手,从人群中离开。
阿修雷和柢王,两人都是威震天界的著名武将,他们前来迎接守天的话,远远旁观的人虽然又增加了许多,但是没有任何人胆敢上前与守天搭讪。
卡鲁米亚也一样。
柢王现在在文殊学堂里教授剑术,虽然一样身为王子,但柢王是老师的话,情况又另当别论了。卡鲁米亚没办法跟过去。他的愤怒自然而然便朝阿修雷发作了。
“野蛮人……”
“啊!你说什么?”
阿修雷用右手的手指朝他头上一弹,并没有使多大的劲,但卡鲁米亚就跌倒在地上。
“你怎么这么粗暴!”
“……我只不过轻轻弹一下而已耶?你再这样弱不禁风下去,还能干啥呀?提尔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至少还承受得住这点攻击哪!”
听到阿修雷完全把自己当傻瓜的口气,卡鲁米亚更生气了。
“竟然对守天大人做这种事,这是不敬罪,你以为你们以前有过一点交情,就对守天大人这样随便,实在太失礼了!”
“……小鬼,那不干你的事。有时间管我们的话,还是先去磨练磨练你的剑技再来吧!我随时可以当你的对手哟!”
阿修雷环抱起披风下的双臂,不屑地抬抬下巴,然后把还倒坐在地上的卡鲁米亚给拉了起来。
“身为武神之子,就要像话一点,不要整天在那里招摇炫耀,至少要强得能够保护领民。要是你家的王有个什么万一,能够代理职务的只有你一个啊!”
“父王会永远健朗的!”
“别大吼大叫的,我只是说万一嘛……”
一脸悻悻然的阿修雷开始为围观的人烦躁起来的时候,柢王又折回来了。
“卡鲁米亚殿下,守天大人请你过去。”
阿修雷还没来得及朝柢王发出生气的吼声之前,卡鲁米亚便以充满活力的声音高兴地回答了。
“柢王殿下,我这就去。”
阿修雷不悦地咋舌,柢王安抚似地拍拍他的肩,苦笑起来。
“阿修雷,干嘛跟那种小鬼头认真啊?”
“可恶!那家伙算什么!那种德性怎么可能成为武将?怎么可能变成西方的水帝王?”
“别这么激动嘛……”
阿修雷最讨厌孱弱的武将和不像男人的男人了。
“这笨小孩,要对自己是四天王继承人多一点自觉!”
“你也是啊!”
“什么!?”
阿修雷一回头,挥出的拳头声把聚集的人墙吓得当场一哄而散。当然柢王用单手就将他的拳头接下了。
阿修雷虽然打向柢王的脸部正面,但他也不认为柢王会乖乖挨揍。他的拳中没有灵力,武将的话就绝对避得开,而且阿修雷和柢王这种举动,也是他们之间的沟通方式之一。
“之前,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你要是王太子的话,就要多注意一点自己的行为哪!”
“我说王是姐姐就是姐姐!”
两人虽然彼此吼来吼去,但阿修雷很喜欢像这样和柢王在一起。
他和守天之间已经消失了的某种东西,仍然存在于自己和柢王之间。对阿修雷而言,柢王和守天在不同意义上,是个可靠的挚友。
“……我说啊……我差不多该回去了……”
“嗯,好啊!而且,料理也快登场了……”
但是,阿修雷摇摇头说:
“不是,我是要回人界去。你帮我向提尔……”
“你给我等一下。”
柢王苦笑,不让阿修雷逃走地抓住他的手。
是因为桂花不在柢王身边的缘故吗?阿修雷总有一种想要像从前一样,对这个挚友撒娇的冲动。
“……我还没办法和他单独见面,我想再考虑一下。”
“要是对任务抱有疑问的话,这种情形我也常有啊!不过,你别把提尔完全当成工作上的对象啊!如果,连我们都这样对他的话,他哪里还有安宁可言?”
“……他还不是,每次见到我就只会生气……”
“因为你只会逃,他只?遣扇∽詈笫侄味选L岫芗拍摹W苤阆然卮筇淮伟??格兰达丝殿下也在找你。”
只要亮出姐姐的名字,阿修雷就无法拒绝了。
要是惹格兰达丝生气,以后一定会吃不完兜着走,阿修雷可不想在下次回到天界时遇到麻烦事。
当他们找到格兰达丝时,守天也在她身边,?涣持灰谡饫铮筒慌抡也坏桨⑿蘩椎谋砬椤?
卡鲁米亚则吊在守天左臂上似地,紧紧跟着他。
“阿修雷,父王正在找你。啊,柢王殿下也在一起的话,那就更好了。”
以充满魄力的悦耳嗓音呼唤弟弟的女战士,今天在披风之下的腰部也挂着一把大剑。格兰达丝一行走,大剑便在披风中若隐若现,更增她的威严。
她将及膝的柔顺黑发高高挽至头上,戴着镶有巨大红宝石的额饰。
南方十二元帅当中最受王信赖,同时灵力与剑术都不逊于男人的强壮姐姐,是阿修雷最引以为傲的。
“柢王殿下,舍弟总是受你照顾了。”
在天界贵族们的视线中,格兰达丝高雅地拉起礼服,对柢王行礼。
柢王将右手伸至胸前,向她鞠躬,以宫廷用的上流礼仪回应。
“阿修雷殿下被卷入东方的事件里,受到照顾的应该是我才对。”
柢王抬起头,露出恶作剧的笑容,望着格兰达丝说:
“格兰达丝殿下平常总是穿着铠甲,看到你这样盛装打扮,真令我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呵呵,老实说不适合我就行了呀!”
柢王缓缓摇头,脸上露出的微笑,并非平常讽刺的笑容。
“不,正好相反。虽然娴雅的女性也十分惹人怜爱,但我还是认为拥有坚强意志的女战士艳姿才是女性真正的美。今天在场的各位女性当中,再也没有比格兰达丝殿下更加美艳的了。”
“是吗?”
格兰达丝静静反问。
阿修雷看见姐姐黑色的瞳眸,就像在追捕猎物时那样闪闪发亮。
她朝站在后方的侍女招招手。
“这孩子叫夏乌德,是我最喜爱的侍女。”
“初次会面,柢王大人的武勇传奇,早已如雷贯耳。”
被主人格兰达丝介绍给大家的少女低下头来,那是个感觉楚楚可怜的温柔女孩。她淡褐色的卷发长到肩部,肌肤是与守天不同的梨花般娇嫩白色。
“她就是传闻中的巫女吗?”
“是的。”
守天虽然可以看见地上人类的所有未来,却无法窥见天人的未来,当然也看不见自己的。但这个名叫夏乌德的少女,虽然能力不强,却拥有能看见未来的不可思议力量。
阿修雷和守天都不明白格兰达丝为何突然提出此事,偷偷对看一眼。
此时,阿修罗王一边与柢王之父苍龙王谈笑,出现在他们身边。
阿修罗王身上穿着豪奢而厚重的衣着,红色与金色的衣物上以白与金的精密刺绣缝有家纹,并穿着曳地的黑色披风。
那黑与红的强烈对比,只是站在那里,便向他人宣示了他是炎之一族君王的事实。
与炎王相反,苍龙王穿着绿与青的衣着,一笑便露出脸上的皱纹来。
他那冷静而理智的瞳孔,有着三个儿子眼睛各别的些许特徵。
最近,东方传出苍龙王不再亲自带兵,差不多快将王位让给长男翔王的传闻。不过,苍龙王本人仍自认年轻,除了柢王之母之外,也在城内拥有许多年轻爱人。
炎王与苍龙王一开始就朝柢王走来。
“柢王殿下!好久不见,你变得更壮了哪!”
被南王这么说,柢王只有向对方还礼。
此时,守天差不多已经猜到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了,但阿修雷还是一脸莫名其妙,交互看着友人、父亲还有姐姐的脸。
“……话说回来,听说柢王殿下现在正在文殊学堂教授剑术?”
“是的,不过我自己的剑术也还有待加强;而且,从前也给老师们添了许多麻烦。”
柢王在盖天城里虽然是个佯装乖巧的王子,但在聚集天界上流子女的学堂里,却是个以蛮力打天下的孩子王。
虽然守天和阿修雷也是挚友,但炎王似乎认为柢王和自己儿子的感情比较好。
“没这回事,你从以前就和阿修雷很要好,半年前的那场意外,也是太要好的缘故……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炎王是指柢王与部下们追逐魔族闯进南领时,和阿修雷为了争夺魔族而大打出手的事件。
当时阿修雷连同魔族一起,朝桂花挥起斩妖枪的瞬间,柢王飞进两人之间。桂花虽然平安无事,但以自己的身体当盾牌的柢王,由于阿修雷的猛火,头部以下的左侧身体受到严重灼伤。
阿修雷装作想追上端着饮料盘离开的侍女好从她们身旁溜开,却被炎王头也不回地抓住披风一角。
柢王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苦笑,朝近处的守天眨眨眼。
他一边这么做,仍然一边与炎王对话。
“当时,我似乎是不小心让阿修雷认真了起来。他的绝招,让我觉得自己一定完蛋了!不过,托守天大人之福,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伤痕了。”
“……明明就笑得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阿修雷虽然这么呢喃,但听到对方夸赞自己的绝招厉害到那种地步,心里也多少有点得意。
“柢王殿下已经看过小女今晚的艳姿了吗?”
炎王这么说完,柢王之父苍龙王就立刻接后说:
“格兰达丝殿下真是美艳绝伦哪!要是我再年轻一点,?欢ɑ崃⒖滔蛩蠡槟兀?
柢王目瞪口呆地听着父王这么说,内心咒骂着“这个老色鬼!”
听到这儿,迟钝的阿修雷也终于醒悟了。他皱起眉头,斜睨着父王。
但是,炎王假装对儿子的瞪视毫不在乎,兀自握住柢王的右手说:
“……嗯,真是厚实的大手啊!事实上?曳讲藕湍愀竿跎塘抗胙愕轿颐羌依础?
“啊?到府上去……?”
“这是非常光荣的事啊!柢王。炎王说希望你成为公主的入赘女婿呢!”
苍龙王会在这种公开场合提出这件事,是考虑到柢王敬重长辈的性格吧?
为了让桂花待在自己身边,柢王曾经与父王有过断绝父子关系的严重冲突,但是除此之外,他都一直扮演着顺从的么儿角色。
但是,入赘女婿……。
守天摇摇头,望向不相干的地方。而阿修雷在听到最后之前,就已经气得头顶冒出蒸气来了。
柢王一脸错愕地望向炎王,再看看格兰达丝。
格兰达丝好像根本没听见他们的对话似地,正一脸若无其事地为夏乌德整理头上的发饰。
“也不是要你现在就决定,不过像你这样英勇的武将,就算早点订下来也绝……”
“不,我恐怕无法胜任。”
柢王立刻苦笑着摇头。
“不管怎么说,格兰达丝殿下都是天界数一数二的战士,以前我曾经听说,想迎娶格兰达丝殿下,就必须胜过她才行……”
“没错。”
格兰达丝离开夏乌德,转向柢王,在披风底下手叉着腰微笑。站在格兰达丝对面的人,都看得见她的披风底下挂着的那把大剑。
炎王不知道女儿竟把剑带到这种场合来,一脸讶异地望向她。
柢王故意瞄向那把剑,说道:“真是把出色的好剑呀!”
“是的,就寝时也只有它我绝不会放手。我从来没有让任何人碰过它。”
“连就寝时也是吗?”
“没错。我也不想在寝室里抱男人,只要有这把剑和可爱的女孩子就够了。”
“喂!”
炎王慌忙斥喝,但她似乎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的样子。
格兰达丝以冷淡的视线仰望父亲说:“父王,您在这种地方说这样的话,对柢王殿下太失礼了。我的恶习,可是比父王所想的更广为人知。”
格兰达丝清楚地宣言自己不需要男人后,对苍龙王行礼之后就径行离去了。
她带着等在不远处的夏乌德巧妙离席,而阿修雷连一句话也插不上口,只是哑然目送她离去。
格兰达丝从以前就没有结婚的意思,阿修雷也察觉到她比起男人,更喜欢女孩子。
她在城里的侍从也全都是女孩子,至于她在城里的生活区域,更是连身为弟弟的阿修雷,都不得进入的男人禁地。
但是,阿修雷没想到,她竟会这样清楚地将自己的意向公诸于世。
当炎王拼命向苍龙王解释的时候,阿修雷追向姐姐。
格兰达丝出了大厅,正要走向灯光较少的外庭,因为满是一般客人的步道实在极难通行。
“姐姐!”
阿修雷追上她们后,才看到格兰达丝一脸怒容,一眼便知她正不悦到了极点。
他不知该如何开口,而沉默了下来,格兰达丝虽然一脸怒容,却仍为了不想迁怒弟弟,尽量放缓语调说:“我会和夏乌德暂时到别庄去避一避,你也小心点,会人界去吧!”
弟弟的表情变得更严肃,格兰达丝叹了一口气。
“现在父王满脑子都想着要帮我找女婿,一定是因为最近都没有需要出动元帅级的魔族出现,他才脑袋痴呆了。要是发生像东国那样结界损坏的大事件,他一定会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吧!”
“但是!为什么对象会是柢王?”
阿修雷想说的不是这种话。
他真正想说的是“下任的王是姐姐”。
身为弟弟,他打从心底这么希望,但是不管说多少次,格兰达丝都不肯点头答应。
“也没什么好生气的,父王是因为不想身为元帅的我离开,才想要别人入赘吧!的确,若是柢王殿下这等人材,或许能够胜过我……”
听到姐姐面不改色地如此说,阿修雷以强硬的声音否定了。
“那是骗人的!姐姐怎么可能比那家伙差!”
“唉呀,这可说不定呢!要是你认真和我打,我想我不可能只是剑被打掉而已哟!”
“姐姐比我强多了!”
“夏乌德,是这样的吗?”
格兰达丝将静静在一旁听着两人对话的侍女抱进怀中,呢喃问道:
“你觉得阿修雷和我,谁比较强?”
格兰达丝的占卜师羞赧地微笑,偏了偏头说:“姐姐是南领第一的战士,可是……”
“没关系,老实说吧!”
听见主人的命令在耳边细语,如小鸟般虚幻的少女沉默了一会儿,在内心整理自己心中的话语,一阵奇妙的沉默之后,巫女的声音传来了。那并非她生来可爱的嗓音,而是寂静而沉重的音色。
那是直透胸口,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
“……阿修雷大人被天界独一无二的武器守护着,许久之前便已如此。今后,它也必定会将您引导至更强大的境界……”
她所指的,是汉达比诺赠与的剑和枪吗?但阿修雷觉得那并不是能拿来与武将力量相较的事物。
“但是……!”
“阿修雷?灰偎盗恕J俏椅收夂⒆拥模也恍砟惴床迪奈诘碌幕啊!?
“姐姐!”
即使只有短短一席话,说出巫女宣告也需要极大的精神力。只是说出刚才的话,格兰达丝怀中的少女便气喘吁吁了。
“要不要紧?”
“是…的……”
看到夏乌德抓住格兰达丝强健的手臂隐瞒自己痛苦的表情,阿修雷再也无法多说什么了。
“阿修雷,武将虽然是以自己的力量决胜负,但当中也有能抓住更强机运的人。武器与运气……。不过,夏乌德所说的应该不是指那些。”
格兰达丝的声音十分果断,但那令阿修雷听了更加难过。
突然间,格兰达丝愉快的笑声传来。
“我只是说说而已。你要是变成王的话,我就可以一生珍惜夏乌德了。”
“……啊?”
阿修雷认真望着姐姐的表情,微微脱力了。格兰达丝以修长美丽的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弟弟的额头说:
“我是说,我没办法想象和男人睡觉生孩子这种事。你好好尽到身为长男的责任吧!”
“等一下!”
不想被格兰达丝用这种理由推卸责任,当阿修雷想要抗议时,柢王和守天出现了。
在守天出声之前,柢王便以挖苦似的声音说:
“唉呀,你们正在开亲族会议吗?”
“不。”
格兰达丝以和方才在大厅时,完全不同的冷漠表情望着柢王。
她朝守天礼貌性地行礼,然后挥开披风包裹住夏乌德,快步离开了。
阿修雷只能一脸木然地目送姐姐离去。
第八话
“真是个厉害的大姐哪!”
听到柢王的自言自语,阿修雷便龇牙咧嘴地叫了起来。
“你对我姐姐有意见吗?好个油腔滑调的家伙!竟然敢在我旁边胡说八道讲些会让耳膜融掉的下流台词,什么‘女战士的艳姿’、‘再也没有比你更耀眼的人’!你下次敢再对姐姐说那种话,我就和你决斗!”
“……我不会再说了啦!被耍的人可是我耶!从今天开始,我就多了一个被王家公主甩掉的评价了哪!”
“恶评有一两个又怎样!就算增加,对你又有什么妨碍吗?”守天抓住阿修雷的肩膀,努力安慰他说:
“她是个有魄力的美人,这不是众所周知的吗?柢王那些话……你就把它当作是社交辞令……”
“没错、没错。要是我在那里说她是‘丑八怪’什么的话,你……”
“你说什么!!”
阿修雷推开守天,就要对柢王动手,但是此时他的手腕却被突然伸出来的蔓草给缠住了。
仿佛长鞭般坚韧的蔓草,光是拉扯是拽不断的。阿修雷焦躁地用火烧断它,草却又不断伸了过来。
蔓草是从三人附近的树上投下来的。
“这个恋姐情结……”
“桂花!”
阿修雷最先对天敌的声音有所反应,叫了出来。
从粗大的枝干跳下来的,是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的柢王心腹。桂花穿着天界警备兵中代表上位者的白色制服,身上也有王家赐予代表东方士兵证明的十字征章。当他无声无息地飞过阿修雷头上时,蔓草已经收回丽人的掌中了。
被夜风轻轻吹起的淡色长发,就像守护柢王似地在黑暗中飘动。
“你从哪里混进来的!臭魔族!”
阿修雷将为了典礼而勉强穿上去的铠甲解下,也将披风上盖住肩部的精巧金饰护肩丢到地面。
他那身仿佛燃烧般的深红色披风随风飘荡。
“你明明比柢王还弱,却老想站在他前面当盾牌是吧!好啊!今天我就让你充分发挥盾的功能!”
“阿修雷,是我叫桂花来的,为了工作……”
守天变了脸色赶忙阻止,而柢王则拍着桂花的背。
以伤脑筋的表情拜托他把杀气收回去。
每次见面就火花四射的两人,总算又在一触即发的边缘被分开来了。
守天说有事要和阿修雷商量,硬是把他带走之后,桂花索然无味地把收藏在手中的蔓草丢到地面去。
柢王望着桂花丢到地上的蔓草,靠近一脸不悦的心腹身边说:“你觉得很无聊吧?如果是提尔的命令的话,中途再来就好了呀!”
“比去年有趣多了哟,‘入赘女婿’。”
“你啊……”
知道自己最不想让对方听到的事情已经败露,柢王无奈地搔了搔头。
虽说被知道了也没什么,只是这个词,今后一定会变成桂花挖苦用的利器之一。
“……那种像怪物一样的女强人,不管再怎么漂亮,我都不要哪!”
“是吗?我倒觉得入赘女婿还蛮优雅的呀!”
“桂花……”
“什么事?入赘女婿。”
桂花不是因为柢王称赞格兰达丝而生气,因为柢王好色的性格是天生遗传的,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
柢王和桂花两人一起生活后,有时候还是会到街上去和天界的女人睡觉。
桂花没有刻意去追问,但那种事就是可以感觉得出来。
问题还是出在格兰达丝是阿修雷的姐姐,还有这个对男人没兴趣的女人,利用柢王做为抵抗父亲的手段这点上面。
既然讨厌阿修雷,那阿修雷一族全都令人憎恨,这是桂花的想法。
此时卡鲁米亚走了过来。
他看到桂花紫色的肌肤,吓了一跳,但立刻就知道那是传闻中柢王喜欢的侍从了。
“?蛉拍忝翘富埃媸潜浮D歉觯芡醯钕隆?
“有事吗?”
“请问提……守天大人在哪里?”
柢王犹豫着该不该告诉他,但桂花立刻伸手指出守天和阿修雷所在的位置。
“在那里。不过不是一个人。”
“喂……”
柢王苦笑着,要桂花不能因为无法对阿修雷出手就拿守天出气。身为友人,柢王希望至少能够保护守天片刻的安宁。
“……哼,把魔族的亲切当成纯粹善意的人才是傻瓜。”
桂花对着跑掉的卡鲁米亚冷淡说道。
“……你、心情真的很差呢!还是你肚子饿了?”
柢王叹了口气,拉过桂花的红发部分。
只要抓住这里,桂花就无法别过头去了。
“我又不是你。”
“说的也是,我的确是肚子饿了。”
柢王说道,肚子响亮地叫了一下。直到谒见仪式结束前,就算有饮料,也没有料理可吃,这是典礼的规矩。
大厅里,谒见仪式似乎快要结束了。
“一起去吃饭吧!”
柢王拉拉桂花的士官服,但桂花缓缓摇头说:
“我不去。”
魔族的桂花身为柢王心腹一事,阎魔大王已经知情,柢王之父苍龙王也承认了。
但是,桂花还是无法做到不去在意四周的目光,堂堂地进入人群中。
而且,柢王的两个哥哥也极度嫌恶桂花。
他不想让柢王看到自己在这种地方,被他人投以轻蔑眼光的样子。
可是,桂花这么一拒绝,柢王就抚着他的头,像在问小孩一样开口了。
“你还在怕天人吗?”
“才不是!!”
由于叫得太用力,桂花的喉咙一时呛住了。
柢王一面拍着桂花难过地呛咳的背部,会错意地用更温柔的声音问:
“就算有我跟在旁边也不行吗?你自己一个人的话,不是很无聊吗?”
才不是这样的。
桂花这么想,但因为喉咙呛住,只能摇头表示。
趁着他无法回答,柢王自己不断开始牵强地解释起来。这当然是故意的,但不管之后桂花埋怨什么,柢王也完全当成耳边风。
“就是这样,对吧?”
最后就这样擅自决定了。
桂花的倔强和心情,都能被眼前这个男人轻易地改变。
现在桂花已经开始觉得独自等待是件很无趣的事了。自己的确羡慕那些能够理所当然地进入大厅的天界贵族。看到清楚地了解自己前进目标的人,有时候会让桂花觉得难以忍受。
虽然,自己陪伴在柢王身边,但是桂花觉得那并非百分之百确定的事,由于缺乏自信,更令他意志消沉。
站在身边肚子拼命喊饿的柢王,会不会只是不说出口,事实上早已察觉到他的心情了?桂花这么想。
只要像这样待在柢王身边,自己就会冷静下来。甚至会觉得莫名其妙生这么大气的自己很可耻。
“柢王。”
桂花这么叫道,靠上他的肩膀。
在这半年之间柢王不断长高,现在已经比桂花高出两个拳头了。
虽然语气还是一样撒娇,但柢王在这半年当中突然变得更耀眼强壮,更像大人了。
或许是桂花不知道的某种事物让他成长了。
“柢王……”
这里没有别人,所以稍微向他撒娇一下也没关系吧?不,就算有别人在,柢王也不是会去介意这种事的男人。
“决定了吗?要一起去吧?太好了。”
柢王看起来像在听别人说话,但有时候又根本没在听。
但是,桂花觉得像这样被他耍得团团转的感觉也不坏。
不过,要桂花以这样一副魔族的样子进入大厅,还是令他踌躇不已。此时守天快步走了过来,他一看到桂花,就双手合拜轻声叫道:“桂花!还有柢王,不好意思,帮我一下!”
他拉住两人的手飞向天空,一边匆促说明。
但谁也没注意到,有道视线正悄悄窥伺着飞入职务室里的三个身影。
这时候,阿修雷被守天再三叮咛自己马上回来,要他待在原地,但一待守天消失,卡鲁米亚便突然出现,劈头就朝他破口大骂。
卡鲁米亚刚才偷看到阿修雷和守天亲吻的镜头了。
“你这种人、野蛮又粗鲁、一点都不像王族!我绝对不承认你这种人是哥哥的恋人!”
卡鲁米亚叫得眼中甚至渗出泪水,连平常那近乎讽刺的冷静都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阿修雷故意什么都不回答,保持沉默。
要是看到那个场面的不是这名少年而是别人,他一定会狠狠给元凶守天一百个巴掌,再强迫守天宣誓那是一时鬼迷心窍下的行为。
但换成卡鲁米亚这弱不禁风的武将之子,反而激起了阿修雷想要狠狠欺负对方的本性。
他靠在树上的身体往前站起,朝卡鲁米亚抬抬下颚。
“……管你承不承认,那才不关我的事。”
“你竟然敢玷污提尔哥哥!”
听到这句话,阿修雷不由得“喂喂”地想要反驳,但少年气愤到了极点,根本听不进阿修雷的辩解。
“你等着看好了!提尔哥哥可是守护主天!就算你欺骗哥哥,也会立刻败露的!”
败露?败露是指什么事?
阿修雷这么想,卡鲁米亚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继续叫道:“就算你欺骗自己和他交往,提尔哥哥还是了解的!你要是敢伤害哥哥……我…我绝不原谅!”
卡鲁米亚这么叫完,哭着往大厅奔去了。
“……白痴。什么叫做你不原谅?不甘心的话,来打倒我呀!”
阿修雷“哈哈哈”地对着少年的背影嘲笑,胸口却因为他的话刺痛了一下。
要是欺骗他的话,会伤害到他……。那种事,就算不用别人说阿修雷也明白。
正因为不想这么做,所以他才感到困扰的。
“……嗯?他说…我玷污了那家伙……”
玷污……玷污是什么……?
阿修雷赫然绷紧了脸。
卡鲁米亚误认为守天是被阿修雷霸王硬上弓了。
“开什么玩笑!”
谁愿意被贴上变态的标签!阿修雷想追上卡鲁米亚,却又突然停住脚步。
抓住那小鬼?
然后?然后要干嘛?
告诉他‘事实上是相反的’?
“相、相、相……!?”
“你在鬼叫些什么?学蜥蜴叫吗?”
柢王突然出现,“碰”地拍了一下他的背。
“好,你还在,真是值得嘉奖哪!提尔正在换衣服,在他来之前,要不要吃点?”
柢王拿出的盘子上,盛着可以用手抓来吃的数种料理。油炸的食用兽肉及飘荡出香味的叶子及果实,全都是人界绝对无法尝到的美食。
柢王记得阿修雷从以前就喜欢吃的东西。
“哼!你以为用这种东西就能收买我吗?你敢再写信给姐姐看看,像你这种臭家伙……”
“不要再提这件事啦!我发誓绝对不再靠近格兰达丝殿下半步,这样可以了吧?”
柢王抓起一块肉丢进口中,连骨头一并咬碎吞了下去。阿修雷也和他一样吃着。
“……像这样偷偷躲起来吃东西,让我想起从前跷课偷跑到学堂厨房里去的事呢!”
听到柢王突然提起这件事,阿修雷吃下去的肉梗在喉咙里了。
阿修雷难过得快要断气,但身边的柢王丝毫没有注意到。
“你自信满满的说除了提尔之外还有一个人缺席,所以我们两个就把他们的午餐当早餐吃掉了。结果那家伙到了中午却突然跑来了。”
“……!”
“我们用隐身术躲起来,结果还留下脚印,被逮个正着。我们两个那时候还真是笨小鬼呢~”
“…、……!~!”
柢王此时终于注意到快翻白眼的阿修雷,“碰”地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背,阿修雷梗在喉咙里的肉喷了出来。
“呜哇!脏死了!”
“大、大白痴!人家差点噎死了!”
阿修雷喘着气,抓住拍着自己背后的柢王手臂。
突然之间时光好像倒流了。
成人式之前,阿修雷总是想要赶快成为大人,但是现在一回想,当时的自己是那么自由,只要留意一点小责任就行了,虽然没有权力,但随时都能去想去的地方。
和柢王比腕力、到魔界探险、一起挨骂……也可以每天见到守天、一起睡午觉、偷偷喝酒喝到醉,只要有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阿修雷也不是那么讨厌读书。
距离那个时候,竟然才过了两年……。
这么一想,阿修雷不由得感慨万千。
“……你还忘不了那个魔族和人类混血的女人吗?”
柢王抱着阿修雷的背问道。
“那个女人……我也不是特别喜欢……”
阿修雷倔强地这么回答,柢王“我知道”地点了点头。
柢王抚着自己背后的手,不知为何感觉好温柔。
“你从以前就是这样,知道找到满意的答案为止,都执著得很。即使不是站在魔族那一方,也不允许不合情理的事。……对吧?”
“……”
因为,阿修雷一直相信自己是为正义而战,所以受到的打击更大。被命令去做的事并非完全正确,只是天界或天主塔‘为了省事’而决定、不尽合理的解决方法,阿修雷在初次被委派的大任务中了解到这件事了。
“以传染病让人类痛苦的魔族,我会毫不迷惘地斩杀。但是,我无法将所有的魔族都这样……”
柢王像要鼓励垂下头去的阿修雷,“我了解”地拍拍他的肩说:
“这件事,在我们的时代来临之前,只有一步步慢慢去解决了。想要立刻办到是不可能的,但我们还有时间,也有力量。而且,我们有提尔啊……他从以前就一直在想这件事了,从我第一次向他提出这个疑问之前。”
阿修雷推开柢王的肩膀,终于抬起头来。
“……你和提尔谈过这件事了?”
“嗯。他会在桂花这件事上帮我,就是他从以前就在思考这件事的证据。”
桂花被带到天界来已经过了约两年。阿修雷没想到提尔兰迪亚从那时候就开始在想这种事了。
[……但是他……什么都没对我说……]
会和柢王说,为何就不对自己说?
喜欢、讨厌、逃避、想见你。
阿修雷觉得,现在的提尔兰迪亚只会对他说这些话而已。
[这样我根本只是被当成‘女人’看待而已……]
阿修雷非常羡慕被守天那样看待的柢王。
他希望自己也只是守天单纯的挚友。
不是恋人就无法成为特别的存在,阿修雷一开始就不这么想。
然而――。
守天想见阿修雷,排除万难偷溜到人界时,他真的很高兴。
寂寞的时候,孤独一人的时候,只要叫声“喂!”就会出现在面前的人……。那不是柢王,也不是重要的姐姐格兰达丝。
阿修雷明明知道……心里却仍然迷惘着。
“虽然他叫我别说,不过我还是偷偷告诉你吧!”
因为阿修雷总是动不动就嚷着“我要回人界!”,柢王只好使出秘技。
他捧起阿修雷的脸,用双手夹着他的脸颊,笔直地望着他的眼睛呢喃:
“我要说??!提尔那家伙啊,这一个月以来都一直在职务室里睡觉哪。侍女们很担心,跟我联络了。”
柢王这么说道,不怀好意地笑着拍拍阿修雷咬住下唇的脸颊。
阿修雷冷静地从口中喷出火焰,要柢王停止恶作剧。
“嘿,谁叫他自己不在白天做完工作,活该。用你的话来说,是色欲薰心吧?”
柢王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阿修雷的火焰攻击,看到被烧焦了一些前发,生气地大叫:“很危险耶!不是那样的啦!因为只有职务室里才有远见镜,他可是有好好工作的。”
“咦……”
守天曾经私下告诉阿修雷直接呼唤远见镜的咒文,虽然无法映出自己的模样,但只要守天在远见镜之前的时候感应到咒文,就会与他联络。
他在等……阿修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从人界传来的联络?
阿修雷吃惊得说不出话来,柢王吃光盘里的东西,以伤脑筋的表情朝他微笑道:“我认为你没必要完全回应他的心情;不过,守护主天的工作比我们想象中的更沉重。我想他现在最好的奖励,就是今天一整天都能够和你在一起。”
“是……这样吗……”
“没错、没错。比起在学堂里的时候,现在的你对提尔体贴多了。我也不是说你变了还是怎样,只是我还是很担心。……真是,这几个月以来,我真是老了不知多少岁哪!”
在阿修雷反驳之前,柢王继续说:“总之!你会和他一起吧?事到如今,你不会说你不帮忙吧?”
事实上,听说守天一直等待着这一天,希望取得想要的东西。
“大王只有在今天会解开‘赤色结界’。要是错过这个机会,就必须再等一年了。”
所谓‘赤色结界’,是阎魔大王覆盖在整个天主塔周围深谷及地下的结界。
只要结界存在,无论任何人都无法进入魔刻谷。
但是,守天好像想从深谷底下取得‘某样东西’。他说要是有了那样东西,工作就会轻松多了,所以拜托阿修雷当他的护卫一起去。
“我必须待在这里做掩护,就拜托你啦!”
“这里?”
当阿修雷皱起眉头的时候,守天终于出现了。桂花也和他在一起。阿修雷想着难道桂花也要一起去而皱起眉头,又为守天的打扮咋舌。
“你不是去换衣服了吗?”
花了那么多时间,守天却穿着和刚才一样的衣服。
“听说魔刻谷的地下有很多未经开发的荒僻小径,我在这里等你,去换衣服啦!”
要是平常的话,阿修雷早就叫着不要去了,但他方才听了柢王的话,无法狠心拒绝。
柢王不怀好意地笑着,和桂花对望一眼。
桂花点点头,大步朝阿修雷走了过去。
“你干嘛!”
阿修雷立刻露出戒备的姿态,柢王则抱着肚子大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
“连你都看不出来的话,那就没问题了。阿修雷,他们以变身术对调了。也就是桂花变成提尔,提尔变成桂花了。他们到这里来的途中好像没有人发现,连你都看不出来吗?”
“什……!”
阿修雷望向站在自己身边的魔族,讶异地张大了嘴。
变成桂花的守天微笑道:
“一出天主塔,我会立刻解开法术的。”
外表是桂花,但声音却是守天,他们真的掉包了。
“你们就别在意这里的事,快快去吧!不过,能在宴会结束、设下结界之前回来吧?”
柢王担心这一点。
“要是迟了的话,到时你再帮我们找藉口吧!说我喝醉了还是怎样都行。不过,现在不行,不等到父王也喝醉的话,他会跑来看我的。”
柢王以认真的声音再次问了:
“……真的不危险吗?”
“不会啦,有阿修雷在啊!”
看到守天那若无其事的笑容,柢王还有些怀疑,阿修雷便以生气的声音插嘴道:
“我不会让他做危险的事啦!有我在啊!”
他以生气的口吻说完,拉起变成桂花的守天手臂走了出去。
“要是他敢乱来,我就算把他打昏也要带回来!”
“好!加油啦!”
桂花一句话也插不上地目送两人离去,一直以僵硬的表情交叉双臂。
“……桂花,提尔不会像这样全身僵直地站着或走路啦!”
柢王朝不情愿却成了守天的替身、还非得到大厅去露面的桂花苦笑。
“不过,就算走路的样子有点怪怪的也没关系吧!”
因为一说话变身术就会解除,桂花一开始就被施下无法开口的法术。守天歉疚地一次又一次对桂花道歉,说下次一定会好好答谢他。
要是桂花不喜欢守天,管他是柢王的青梅竹马还是什么,他都绝不愿意做这种事的。
桂花望向热闹地聚集着人群、金碧辉煌的大厅,叹了一口气。柢王朝他伸出手去。
“……?”
桂花偏头,一脸“什么?”的表情,柢王露出恶作剧般的神情,朝他行了个宫廷用的大礼,?冻菸⑿Φ溃?
“我的肚子饿得很了,可以启程了吗?”
待桂花将白皙的手放上柢王伸出的手,便被紧紧握住了。
“……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的,放心吧!”
桂花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了解只有两人独处时,总是爱撒娇的柢王,为何会忽然变得那么成熟了。
现在的柢王有包容他人的从容气度。
在桂花看来,顾虑他人只是种无聊的行为罢了;但是,他却觉得这个男人或守天对待自己的心情,不是能够以一句“无聊”解释的。
两人来到大厅门口的时候,众人“哇!”的欢叫声如洪水般包围了他们。
桂花的脸吃惊地绷紧了。
……他害怕。
但是不安的心情,却因为再一次回过头来的柢王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回去之后,我什么都听你的,好吗?”
柢王那玩笑般闭起单眼的脸,已经恢复成只对桂花撒娇的男人表情了。
第九话
天主塔建造在由魔刻谷延伸而出的唯一石柱上。
支撑着塔的地面,以莲花茎叶石化的形状持续深入地底。
相当于茎部的圆柱底层,总是被赤红色的光芒包围,放出眩目的结界光,但现在结界解除了,底下是无垠的混沌与黑暗。
“就如同它的名称,这里从前好像可以通往魔界……”
守天为了避开从地底吹上的冷风,将脸埋在阿修雷的肩口上。
当他们将一口气飞到谷底时,阿修雷要求守天以这种姿势抓住自己。
两人紧紧拥抱,阿修雷环住守天腰部与背部的手因紧张而发热。
虽然不认为数小时之前仍有阎魔结界的地方会有其他生物存在,但阿修雷还是片刻都不敢放松警戒。
“除了现在天界与魔界连接的唯一异次元空间‘魔风窟’之外,另一个通往魔界的入口――就是这里,已经被封住了,父王也张下了结界。不过,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
“……那是当然的吧,这里可是天主塔的脚下啊!”
阿修雷红色的瞳孔直盯着地下答道。虽然飞得很慢,但是到现在都还没有到达底部,他的眼神中流露出焦躁。
“或许这也是理由之一,不过要是这样的话,不必封印什么的,只要结界就好了。我认为,这里或许也与人界相通……”
“是这样吗?”
“只是推测而已。因为那个时候的资料已经找不到了。”
如冰般锋利的风刮上脸颊,守天更用力地抱紧阿修雷的手臂。
过了好一阵子,阿修雷以为总算到达地面了,但确认两人站立的地方后,才发现还有更下一层。
魔刻谷的地下是生长着紫水晶的山谷。
守天已经事先以远见镜确认过它的存在,所以知道现在还不到谷底。
“这种地方会有什么好东西啊?要是我知道的话,由我去拿就好了,你回去啦!”
“不,我想亲眼确认。”
守天这么说道,再一次抱紧阿修雷的脖子。
阿修雷“喂……”地咋舌,但还是没有抱怨,再度抱住守天的腰和背。
再次从地面跳下的同时,阿修雷以单手射出一支火箭。
火箭比两人更快地直往下坠,射入视野可及的岩石处。
“……差不多快到了吧!”
守天要把手从阿修雷的脖子上放开,但阿修雷抱紧他的腰,要他等一下。
“在我说好之前,不要擅自行动。”
那严厉的声音,令人感觉到阿修雷身为武将的慎重,守天就算被他骂了也觉得高兴。
“嗯,对不起。”
“张开结界膜,连我一起。”
两人靠得这么近,守天无法只张下守护单人的结界。阿修雷的这个要求,守天也顺从了。
守天张下结界的同时,回想起从前的事。
“……这样和你在一起,就让我想起学堂里的事呢!”
守天陶醉地这么呢喃,阿修雷冷淡地回道“是吗?”,不过守天从他的语调知道他似乎也是这么想。
“我们终于和柢王变成同年级的时候,不是一起去远足吗?我们找到一个安静的湖畔,只有三个人一起去看……”
“嗯,然后你的帽子飞走了,就自己一个人跑到谷里去对吧?”
“柢王去帮我捡帽子,那个时候,你也是像这样抓着我的身体……”
“没办法啊,要不然你就会追过去了。”
“可是,那是我自己的帽子啊!”
“你啊,从以前就是这样。明明是守天大人,却总想自己做事。”阿修雷说到这里,两人已经追上刚才放出的火箭了。
那里虽然不是地面。但馀火微弱的亮光照出地底的模样。
看不见水晶,不过这里简直就像结了一层冰似地寒冷。守天和阿修雷都发着抖,将披风前襟拉紧。
接下来就要边走边找了,阿修雷拉着守天的手,在前方道路射入火箭开始前进。
守天穿着不常穿的长靴,有时会差点绊倒,在难以行走的险径上拼命跟着阿修雷。
“我走太快了吗?”
“不,没关系。”
阿修雷回过头来,为自己担心的温柔,令守天微笑起来。
“你想要什么东西,差不多该告诉我了吧?”
阿修雷仍然走在前方,以稍低的声音这么问道。守天还没有告诉他到这里来找什么东西。
“我想要这里才有的紫水晶。”
“水晶列柱廊的吗?为什么要那种东西?”
“远见镜的影像变差了对吧?我想拿来补强。”
水晶自古以来便有除魔的效用。
“父王会解除结界,只有一年当中的这个时候而已。这种状态再持续一年的话,万一发生什么重大变故就糟了。”
这是第一次只有他们两人像这样探险。而且,还是到平常禁止进入的天主塔地?住?
“你总是和柢王两个人一起像这样探险吗?不要老师阻止我,让我也参加一次嘛!”
守天这么一说,阿修雷便耸耸肩。
“怎么可能?……柢王好像不知道这里是禁区,不过大王要是发现的话,一定会非常生气吧?”
阿修雷知道这里是禁区,是因为他小时候曾有一次想偷偷潜进来冒险,结果被父王的侍从发现,是那时候听侍从说的。
不过,阿修雷还是不怎么担心,守天也满不在乎地敷衍过去。
“可能吧?可是,我真的是为了工作上需要才来的嘛!”
“天主塔中的水晶不行吗?折断一根也不会对建筑物造成什么大碍吧?”
“……你讲这什么啊!”
守天这么回答,阿修雷便“是吗?”地笑了。没什么交集的对话,感觉好像回到从前一样,令阿修雷感到愉快。
当两人准备在形成高台的地方降落时,阿修雷抱住守天的腰飞下去。他自己先确定站立的地方安全后,再让浮在半空中的守天下来。
与这一个月以来连半封信都没有捎来的态度相比,现在的阿修雷简直判若两人。
――他这一个月来,都一直睡在职务室……。
阿修雷的耳底萦绕着柢王告诉他的话。
提尔兰迪亚虽然总是不害臊地对阿修雷说些“我喜欢你”、“我爱你”的话,但他等待着不确定的回应这样的行为,更深刻地打动阿修雷的心。
守天虽然外表温和,个性却十分强硬。
要是想做,他甚至会从天界逃到人界。当阿修雷对他抱怨人界的进化太过缓慢时,守天也只是道歉,仍然贯彻自己的想法。
人类的历史虽是属于人类的,但引导他们,是守护主天的职责。赐与人类‘进化’的,也是守护主天。
那是阿修雷对守天的工作开始有兴趣后才知道的事情之一。
要是守天的选择错误,人类的历史就会失控。这要是换成阿修雷的话,一定会吓得裹足不前,但守天自幼就背负着这个重则大任。
阿修雷总以为守天就是这种主动且个性坚强的人,完全没想到他会做出等待自己的事。
“……亚火的事……已经不要紧了吗?”守天小心翼翼地问道。
阿修雷望着前方“嗯”地回答:“我不是因为对她的事有所不满,才不跟你联络的啦!”
阿修雷稍微用力握紧守天的手,守天便默默无语地回握。要是平常的阿修雷,绝对不会主动说这种话,也不会做这种事。
他会觉得提尔兰迪亚一定了解他的心情,也知道他所有的一切,就这样让事情过去。
因为他是‘守护主天’……。
阿修雷知道守天背负着多么重大的责任,所以认为他一定无所不知。但是,他因为柢王方才的话醒悟了。
他不能将对守护主天的不满与对心上人的感情混为一谈。
“……呐,你为什么对我……”
阿修雷突然想问他为何喜欢自己。
背负着这么沉重的工作,为何还想去谈麻烦的恋爱呢?
柢王和守天都是……他们为何能够巧妙地做到这些?
守天听见阿修雷说到一半便停止的声音。
“问我为什么喜欢上你吗?那当然是因为你有强又帅,而且温柔又可爱……”
“胡说八道。”
两人还是一样手牵着手,阿修雷走在守天一步之前的地方。
这里除了阿修雷距离一定间隔射出的火箭之外,没有别的照明。守天往前踏出一步,抱住阿修雷拉着自己的手。
“你受伤了我可不管喔!”
“没关系的。我可以跟你这样走吗?”
阿修雷咋舌,却没挥开守天的手。
“……你今天真的好温柔呢!”
听到守天高兴的声音,阿修雷“是吗?”地装傻。
“是遇到什么高兴的事吗?”
阿修雷“没啦”地回答,守天便固执地追问上来。
被他缠人地问上几次,阿修雷终于怒吼起来。
“你啊!你是守天大人吧!我对你温柔一点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啊!”
“你和柢王不是从来不理会那种事的吗?”
“是这样没错啦……”
“还是……”
守天的声音变低了。
“因为我是‘守天’,所以你才担心我?”
阿修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一径望着前方说:
“……还满远的呢!”
他在心里暗自咋舌,为尴尬的发展感到心焦不已。守天的手与自己的手之间的空气……感觉好沉重。
柢王告诉自己的情报,恐怕是不能说出口的。
要是阿修雷说出来,守天一定会觉得自己是在同情他吧!阿修雷不是怜悯他,只是因为守天的行为而陷入自我厌恶而已。
比起在人界执行任务的阿修雷,守天的工作应该更繁重才是,自己却让他等待……。
他打从心底觉得抱歉。这是他最坦率的想法。
可是,这并非守天希望阿修雷有的心情,所以他一定不能说出口。
“……阿修雷,停一下。”
“怎么了?累了吗?”
阿修雷一回头,就被守天紧紧抱住了。
守天环住阿修雷背后,手指深深掐进他的肩膀当中。
“不要敷衍我……!”
总是冷静无比,而且绝不会对阿修雷发脾气的守天,却发出了罕见的窘迫声音说:“你喜欢我吗?爱我吗?”
“你干嘛突然??
要是认真起来,阿修雷可以轻而易举地拂开守天比自己纤瘦许多的手臂,但是他无法再继续伤害守天了。
可是,他也害怕承认令他露出如此悲伤神色的人是自己,不由得背过脸去。
守天的声音却不停止。
“……我不希望自己对你有任何不了解的事。可是桂花对我说,那样不是真正的‘恋爱’,说我只是想要‘独占’。”
桂花说的话,和阿修雷在人界时感到不安的事是相同的。
眼前的守天已经快哭出来了。
“奥斯雷吉大人也说,恋爱和独占是不一样的,可是……我很不安。”
阿修雷的身体一震。
“没错,我不安得无法忍耐。我额上的御印和远见镜,再怎么样都无法看透你的心。如果你不和我联络,我连你在哪里都不知道。……不知道你是否受了伤,是否又遇到像亚火那样令你伤心的事,一想到这些,我就无法从远见镜前离开半步……”
守天抓住陷入沉默的阿修雷的手,将之按在自己唇边。
“……我……是不是变得很可怜?所以你才对我温柔的?”
“那是什么意思?”
阿修雷内心忐忑不安,却仍说着慌。虽然语尾颤抖,但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真话。
他动员全身上下的倔强,斜睨守天。
不知是否因为如此,阿修雷眼前的守天,表情稍微放松了一点。
“……对不起。可是,因为那种人真的很多,从以前我就一直听别人说起,大家会对我温柔,是因为我很辛苦……”
“是谁?谁对你说那种话的!”
“天主塔里的大家,还有文殊老师也是。”
那一瞬间,阿修雷脑中充满了想杀掉那些人的念头。
“……说不定柢王也是这样。”
“他不是这样的!”
阿修雷拼命反驳。
不能让提尔兰迪亚孤立。不能让他变成那么孤独的存在。
这种心情绝不是同情!
“我和那家伙都不是这样想你的!……你…你不要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很辛苦!”
要是柢王的话,一定能够更巧妙地以笑话什么的来说服守天吧?阿修雷对自己的不成熟感到急躁,甚至愤怒。
“说的也是,对不起。”
守天轻轻微笑,以双手形成圆状,从手中发出白色的光芒。黑暗的谷底瞬间便被照得明亮。
然后,两人这才发现,他们不知不觉间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除了地面之外,周围的岩壁上全都是闪耀的水晶,是名副其实的水晶谷。
向上仰望,视野所及全都布满了水晶,有伸向高处的巨大水晶柱,也有如小石块般分布在各处的小水晶。
由于这壮丽无比的情景,阿修雷倒抽了一口气。此时,他们突然在来时通道的岩石后方看见卡鲁米亚的身影。
被发现的瞬间,泫然欲泣的少年立刻放声大哭,朝守天跑了过来。两人吃惊到了极点。
“你怎么会跑到这种地方来!”
“混账东西!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偷听的!”
对于两人的质问,卡鲁米亚只是不断重覆着“对不起”而已。
既然都已经跟来了,那也没办法。
守天让卡鲁米亚待在自己的披风里,抱紧他的身体。
他所创造出来的光球,不一会儿便被黑暗吸入,但阿修雷在光线尚未完全消失之前,朝周围射出了数个火球。
“总之,这里的水晶就行了吧?”
因为多出一个人,两人之间的沉重空气消失了。阿修雷又恢复武将的那种紧张感。
阿修雷探索着四周的情形,偷偷回望守天,心底仍有些方才的沉闷情绪。
“好像赶上了。你在这里等一下。”
听到守天这样说,卡鲁米亚在附近的岩地一屁股坐下。
竟然能跟到这种地方,不愧是武将之子。阿修雷刚才还在内心如此评价卡鲁米亚,但是看到他那不成材的模样,又再次叹道行李增加了。
阿修雷坐在离照顾卡鲁米亚的守天稍远的地方,茫然等待他呼唤自己。
他立起单膝,将脸埋了进去,身体便被一股温暖包围,沉浸在只属于自己的世界里。
不是同情,而是想要珍惜他、比女人或挚友都更想和他待在一起。有时阿修雷独自一个人的时候会这么想着守天,这种心情就是‘恋爱’吗?
这不能是‘恋爱’以外的感情吗?
因为阿修雷至今从未谈过恋爱,所以他也不太了解这种基本的事。一开始是顺其自然发生的,之后数次的情事也全都是水到渠成。阿修雷从来没有主动想要那样做的心情。
即使到现在也无法想象。
为了做那种事,自己主动‘引诱’提尔兰迪亚……。
“……那种事…那种事……我……”
可能做不到。……不。
绝对做不到。
因为阿修雷还无法回答守天‘你把我当成恋人爱我吗?’的问题,所以才逃走的。那明明是自己渴望得不得了的话,每当听见提尔兰迪亚这么说,高兴与不安便会一同涌上心头。
他说‘待在我身边’。
但是,阿修雷不相信非得待在身边否则无法安定的事物。他悄悄望了一下身旁,又把脸埋进膝盖。
亚火死后,阿修雷一直在思考。寻找她的同伴,了解角的秘密。
不管事实如何都将之告诉提尔兰迪亚,而他听了之后,对自己的心情会依旧不变吗?
自己最想知道的,事实上不就是?饧侣穑?
以这种事来试验他人心情的行为是最差劲的,阿修雷自己也知道。
柢王会咒骂自己‘肮脏’也说不定。
但是!
因为提尔兰迪亚是特别的。
因为他和其他人不同。
自己如果不像这样拿他与其他事物比较,就无法辨别对他的感情深浅。
为何……。
为何柢王和格兰达丝,都能以那样果断的眼神凝视他们想要的事物呢?
将沉溺在自己思考中的阿修雷拉回现实的,是守天和卡鲁米亚连续发出的喷嚏声。
“……阿修雷,不能想想办法吗?”守天抱紧卡鲁米亚的身体,不停地瑟缩发抖,阿修雷以单手将火箭射到守天足边,升起火来。
“真是!你知不知道这里是禁区啊?”
就算不加柴薪,只要阿修雷不断保持念力,火就不会消失。
“哇,好温暖~”
卡鲁米亚是个现实的孩子,就算是讨厌的家伙升起的火,他似乎也不在乎的样子。
“……实在是!喂,到底要在这里待多久啊?你到底在等什么?”虽然找到了水晶,但阿修雷却没听说守天要把找到的水晶怎么办。
卡鲁米亚也把眼睛睁得大大地,抬头问守天:
“对啊,提尔哥哥,您要拿这里的水晶做什么呢?”
卡鲁米亚躲在守天的披风里取暖,简直就像在对阿修雷挑衅似地蜷缩在守天膝上。
守天摸着卡鲁米亚的头,以温柔的视线环视周围的水晶说:
“水晶当中也有除魔之玉。”
阿修雷竖起耳朵听守天来到这种地方的理由。
“最近远见镜的影像变差了……!啊,这是最高机密,要保密哟!”
守天朝卡鲁米亚闭起单眼,恶作剧地这么笑道。
“可是,远见镜无法修理,它是以我们居住的世界无法得到的物质制成的,所以我想如果这样的话,让想要联络的对象带着水晶不知会如何。”
“水晶的光芒,强到可以和远见镜通讯吗?”
“可能吧?可是,并非任何水晶都可以的。那必须是不会染上任何颜色,并能够反弹所有颜色的白水晶才行。”
若是能以它轻易进行联络的话,那就代表白水晶能在天界与人界担任媒介的角色。
“要让谁……”
卡鲁米亚细小的声音变得更小了。
可能是因为身体温暖而安心了吧?少年就这样睡着了。
守天抚摸他的背一会儿,待他发出稳定的细微鼾声后,把自己的披风让给他,悄悄离开。
守天留意不发出脚步声,来到阿修雷身处的地方。
“……干嘛?”
阿修雷虽然闭着眼睛,但他当然醒着。
他不可能丢着守天和卡鲁米亚在那里,自己一个人打瞌睡。
“可以让我进去你的披风里吗?”
“去那里和小鬼睡啦!”
阿修雷“哼”地别过脸去,守天坐到他身边。
他好像想这样靠在他身边,直到阿修雷允许他进去他的披风里。
而阿修雷内心开始焦急起守天会不会又问起刚才的问题。
这时候,背后突然传来守天的喷嚏声。
“真拿你没辄!”
阿修雷以生气的声音这样说道,强硬地将守天的身体拉进披风里,守天得逞似地微笑了。
“谢谢。”
“你跟那小鬼说的是真的吗?”
阿修雷厌烦地拂开守天环上他肩膀的手指问道。
“什么事?”
“让想取得联络的对象带着这个水晶通讯的事啊!”阿修雷的语调有些焦躁。
那是因为守天在披风里不安分地乱动手指之故。
“是真的。”
守天亲吻阿修雷尖起的耳朵,“呼”地朝那里吹气。
阿修雷生气地小声要他住手,但守天没听见似地,继续着对话。因为不知道卡鲁米亚什么时候会醒来,阿修雷无法大声阻止。
“总之,先让你带着是最好的了。你会在人界四处移动,查遍人界的所有情形吧?仔细调查之后,要是进入新的地方,就一定要与我联络。这是守护主天的命令哟!”
“……啊?”
守天正经八百地大叹一口气说:
“调查啦,调查。你要到日本全国各地去试验,知道了吗?”
“谁知道!”阿修雷拂开披风,站了起来。
“那又怎样?你是为了让我带着那种东西,才到这里来的吗!?啊!?”
“……也可以这么说。”
“你根本是居心叵测!骗子!”
守天说会把卡鲁米亚吵醒,将阿修雷皱眉生气的身体拉了回来。
这次,守天设法使阿修雷的坐姿让彼此更容易拥?АK凳亲共蝗缢凳靥焓侨盟鎏勺诺乖谒а业厣稀?
“你拿我当棉被吗?”
“我不是说我很寂寞了吗?你呢?”
“不要把我和你相提并论!”
阿修雷叫着的嘴唇上,落下守天的唇。
一次……两次……三次。
每当接吻的角度变换,阿修雷的礼服前方就逐步被解开。
守天冰冷的手掌慎重地抚上阿修雷隆起的胸膛。一会儿之后,阿修雷的体温就传到守天手上。
“提……尔!住…手……!”
“不小声一点的话,卡鲁米亚会被吵醒喔!”
守天只有在这种时候会巧妙地按住阿修雷的身体,让他无法推开自己。他陶醉地不断在自己喜欢的地方落下唇印。
“你……克制一点嘛!笨…蛋……!”
“不过才一个月没做,别那么兴奋呀!”
“变态!”
“嘘……卡鲁米亚真的会被吵醒哟!”
“他要是起来,你就会住手了!”
“……你觉得我会住手吗?”
“变态!变态!暴露狂!”
守天笑着,将自己已经变得灼热的中心部分从衣服上按向阿修雷。稍微挪动身子,那个部分的情形便轻易传达给阿修雷知道了。
“……我绝对不要!”
“不要紧的,他还在睡。不要出声就好了……好吗?”
“不是那种问…嗯……!…呜……”
守天落在阿修雷胸上的唇不再说话,舔上红色的乳尖。阿修雷紧紧抱住守天的头,比平常喘息得更加激烈。
明明在烦恼,但是只要被守天这样做,阿修雷就轻易地随波逐流了。
提尔兰迪亚在这种时候非常温柔。
而且……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隔了许多天被守天这样一抱,阿修雷没有多少抵抗,身体便快要融化了。
阿修雷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更感到不甘心。
“……阿修雷,你好可爱……”
“闭嘴!……不…要!”
守天灵巧地在各处滑动的手指,令恋人发出甘甜的声音取乐。
阿修雷不知是否意识到卡鲁米亚的存在,身体变得比平常更加敏感,却又比平常更忍耐着不发出声音。
然而,这两个人制造出来的声音,已经足够吵醒一个才刚睡不久的人了。
卡鲁米亚紧紧捂住嘴巴,偷窥着他们两人。
他憧憬的提尔兰迪亚,嘴里说着那种话,正把号称天界第一粗暴的野蛮人按在地上……!
卡鲁米亚希望这是骗人的,但阿修雷一再忍耐的甘甜声音,逼得他不得不面对现实。
在他的理想发出巨响崩溃的同时,突然传来大水席卷过来的声音。
水――?
“咦……哇啊!”
发出叫声的,不只卡鲁米亚一个人。
受到意外冲击的两人被吞入浊流当中,身体重重撞上水晶。
“呜!”
阿修雷为了保护守天,肩膀撞到岩石突起的部分,发出痛苦的叫声。
但是,这些水究竟是从何处流过来的?
“地下有水脉什么的吗?”
三个人都因洪水而离开了地面。
“提尔哥哥!要不要紧?”
“不要紧,卡鲁米亚不愧是水都出身的,游得真棒呢!”
“现在是称赞别人的时候吗!?”
在水中悠然潜行的卡鲁米亚开始在嘴里唱起咒文。
“……我让水停下来,请在我说的时候离开水面。”
“让水停下来?”
卡鲁米亚没有回答阿修雷,咒文已进入最后阶段。
治理西方的水帝,支配着这个世界的水。
与阿修雷拥有操纵火焰的力量相同,卡鲁米亚生来便拥有立于水之顶点的力量。
“现在!”
卡鲁米亚抱住守天的身体这样叫道,下一瞬间,那里已经化为冰的世界了。
错过时机的阿修雷,披风被冻在冰里,挣扎了起来。
“可恶!真是碍事!”
他右手握着朱光剑,将披风从肩上斩断,以警戒的目光观察四周。
“这个水……有魔族的味道。”
卡鲁米亚还未说完,新的浊流又从冰与岩壁之间喷了出来。
“提尔!飞上去!张开结界膜!”
“我不会让你们这么做!”
少女稚嫩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同时一条冰柱穿过卡鲁米亚的背后。
“呜啊――!”
“你对这样小的孩子做什么!”
守天立刻对浑身是血的卡鲁米亚身体施以手光,融去冰柱,为他治疗伤口。
阿修雷也在他们两人头上投出数个火球。
不能在黑暗中与魔族战斗。
守天注入卡鲁米亚体内的光芒照亮了两人四周,一个少女形姿的魔族出现在比阿修雷更高的地方。
敌人无声无息地出现,明显是为了守天而来。
在新的冰柱从少女手中飞出之前,阿修雷以无数火箭将之熔解。
“你的对手是我!”
阿修雷将守天及卡鲁米亚庇护在背后,但下一瞬间,他却听见守天的悲鸣而回过头去。
幸好守天立刻将卡鲁米亚推开了。
卡鲁米亚胸部的伤口应该早已痊愈,但那小小的身体已经不是方才的少年了。
交织着翠绿色与淡粉红的淡色瞳孔逐渐变得昏暗,视线也变得空虚。
闪过阿修雷所有攻击的少女有着与卡鲁米亚相同的体格,两人站在一起,就像姐弟一样。
她的头发,以及穿在比卡鲁米亚更纤细的身体上的衣物,也全是白色的,简直就像冰的化身。只有那双眼睛闪烁着红光。
少女抱着卡鲁米亚的肩膀,指着守天问道:“那是谁?”
“守护……主天……”
卡鲁米亚不只外表,似乎连意识都被控制了。
“卡鲁米亚!振作一点!”
守天想朝他伸出手去,却被阿修雷冷冷打掉了。
“没用的,他已经被操控了。”
天人身体的一半都是由水构成,是次于灵力的第二大元素。
卡鲁米亚的身体,比普通的天人拥有更多水的成分。
突然出现的这个魔族如果也属水,那么卡鲁米亚会比守天或阿修雷更早成为咒术的牺牲者,也是难怪的。
守天不甘地咋舌说:“那孩子要是再大一点,就能够将魔族的咒术反弹回去……!”卡鲁米亚还是个孩子,因此抵抗力更加微弱。所以这个魔族一开始便以卡鲁米亚做为攻击目标。
阿修雷双手抓着朱光剑,无数的冰柱仿佛为方才报复似地,从他的正上方不断落下。
“阿修雷、危险!进到结界膜里……”
“罗嗦!你到一边去!”
他以单手推开守天,全身喷发出火焰,瞬间便将袭击过来的冰柱熔化了。
激烈的火焰甚至将四周的水晶瞬间熔解。
“阿修雷!避开水晶!”
“你这样叫我怎么打啦!”
听见守天的叫声,少女的冰柱攻击更加炽烈了。
全身放出火焰的阿修雷已经无法射出火箭,只能拿着以火焰形成的剑防御冰柱。
趁着阿修雷专注于冰柱时,卡鲁米亚一步一步逼近守天,但阿修雷立刻发现了。
“提尔!快逃!”
“不让你得逞!守护主天我要定了!”
少女的武器不只是冰柱。
她从指尖射出的冰丝笔直朝守天袭击过去。但是,冰丝被守天的光壁弹回,一条条折断了。
守天在千钧一发之际张下了结界膜。
只要待在里面,不管再多人都无法伤到守天一根寒毛。
阿修雷松了一口气,开始考虑该把在结界膜外对守天虎视眈眈的卡鲁米亚怎么办。
虽然卡鲁米亚这副德性,但他再怎么说都是西方唯一的继承人,不能丢下他不管。把这个魔族少女打倒的话,卡鲁米亚身上的法术就会解除吗?或者是……。
阿修雷从右手取出朱光剑。
但是,他才想没多久,脚下的浊流有一部分已被卡鲁米亚化为水鞭,击向阿修雷。
卡鲁米亚的背后是水晶柱,阿修雷无法随便投出火箭。
“……臭小鬼!”
“阿修雷!不要杀卡鲁米亚!”
守天悲痛的声音从结界膜中传来。
“可是!”
“他只是被操控而已!或许朱光剑可以让他恢复神智!”
阿修雷无计可施,只好瞬间使用隐身术来到卡鲁米亚正面,再次唤出朱光剑。
只要叫出剑来,不管再怎么隐藏身形,都会被对方发现实体所在。魔族少女的冰柱朝卡鲁米亚及阿修雷袭击过来。
但是,阿修雷飞快地斩过卡鲁米亚,将他的身体推倒之后,又避过了冰柱。
“哇啊――!”
卡鲁米亚的身体被朱光剑的火焰从右肩斜砍而下,掉入水中。
“提尔!别管他!”
阿修雷这么叫道,又朝少女飞去。
想要利用卡鲁米亚的少女?吹街旃饨#醮温冻龊ε碌纳袂椤?
要是可能,阿修雷想用缚妖索将她捕捉,带回天界。
她为何要狙击守护主天?像她这样的孩子,为何会图谋这种事?阿修雷想知道理由。
“你为什么要抓住守护主天!”
“没?匾嫠吣悖?
少女一口气射出了数十支小型冰剑。
虽然对手不能轻易接近,但是只要她的武器是冰,阿修雷只要全身罩上火焰,她就不是对手了。
阿修雷双手握紧武器穿过水鞭后,朝少女掷出斩妖枪。
斩妖枪命中目标,将少女的身体钉在巨大的水晶柱上。
“啊啊啊啊!”
阿修雷毫不留情。
这家伙和亚火不同。
她是袭击守天的魔族,因此是敌人。
他将朱光剑刺向少女的喉咙,几乎要喷出火来地大吼:
“说!你的目的是什么?这不是你一个人的计划吧!”
“……呜……”
少女瞪着阿修雷,仍然没有要投降的样子。
被斩妖枪刺中的身体部分突然融解,这个少女想舍弃身体的一部分逃走。
魔族十分顽固。要是像这样对魔族客气,下一瞬间自己或许就会被杀。
虽然对小孩下手有点不忍,但他还是下了决定。
阿修雷无言地将朱光剑往左右挥斩。
少女连悲鸣都来不及发出,身体即刻化为冰屑,在落入脚边的水中之前,便已完全融解消灭了。
阿修雷从水晶中拔出斩妖枪,将之收入左手。
“死小孩!还活着就回答啊!”
在靠近水面的地方这么大叫,过了一会儿,卡鲁米亚才从水中探出头来。
守天从结界膜中飞奔而出,但阿修雷以单手阻止了他。
“还不行,在我确认之前不要过来。”
“……我……不要紧。真是粗暴的做法呀!”
卡鲁米亚将被撕裂的衣物前面合拢,将脚边的水再度化为冰。
确认过站立的地方之后,三个人面面相觑。
“魔族竟然会潜到这种地方来……”
守天一直望着少女刚才消失的地方,以及浊流涌入之处。
远见镜失调的原因,是因为天界或人界?或者……因为两方?天主塔脚下竟然有魔族出没,这是从前绝不可能的事情。话说回来,这个少女知道今天这结界会解除的事吗?
“别再拖拖拉拉了,快点回去啦!或许会有新的敌人出现哪。”
“不,应该不要紧了。父王的结界要张下了。”
守天伸手指去的正面岩壁底部,开始有红光一点一点朝上升去。
水晶受到结界光照耀,开始反射出红色的光芒。
守天就是在等待这一瞬间。
“……即使受到结界光照射,也依旧放出白色光芒的水晶才能拿来做为通讯用。”
守天飞向红光,开始细心寻找是否有自己想要的水晶。
卡鲁米亚也帮守天寻找。
阿修雷望着两人,一面留意四周的情形,一面想着。
提尔兰迪亚和守护主天是完全不一样的。
方才的魔族和亚火也不一样。亚火即使在魔族当中,也是特别的存在。
另外,阿修雷也决定,要是守天找到了想要的水晶,下次自己一定要好好和他联络。
回到天主塔后,守天将卡鲁米亚的身体浸在圣水当中,仔细检查魔族是否已经完全从他的身体中消灭。
卡鲁米亚的身体曾有一瞬沉入朱光剑的火焰中,守天有些担心,要他留宿一晚观察,
卡鲁米亚到了半夜果然发起高烧,但是翌日便完全恢复了。
目送卡鲁米亚和侍从们一同返回西方,阿修雷说他也差不多该回人界了。
但是在那之前,他有件事非告诉守天不可。
“……我没有和任何人谈过恋爱,所以你问我爱不爱你的问题,我实在不太了解。”
睡了一晚之后,阿修雷想出的回答是这样的。
守天以安稳的表情静静听着他的话。
阿修雷咬住下唇,低下头去。
“可是……”
守天的手抓住阿修雷的衣服问道:“可是……什么?”
不焦急、不生气、不慌不忙而耐心地,守天望着恋人的脸。
“我想……我大概……不讨厌吧……”
“有多不讨厌?”
守天再一步接近过来,轻轻伸手环住阿修雷的腰。
阿修雷就这样被环住背抱了过去,但是没有挣扎。
守天的唇靠上来,阿修?滓仓皇潜丈涎劬Τ惺堋?
“这样可以吗?”
守天小声地这么问,阿修雷考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那么我等你。”守天微笑。
阿修雷吃惊地睁大眼睛,守天轻轻抚摸恋人的脸颊说:“我会等你,永远等你。因为我爱你,所以我会一直等你。”
守天环住阿修雷的脖子,轻声呢喃着告诉他不要紧。听到那个声音,全身紧张不已的阿修雷放松了力气,连手臂、指尖和表情都被温柔地抚慰了。
“你难道是一直在烦恼着这件事?”
阿修雷回答不出来,守天低声道“你真是傻瓜”,轻轻敲了敲他的头。
“……我会等你。我可以等吗?”
“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喔!”
阿修雷故意用不高兴的声音呢喃:
“……我觉得……比起恋人,或许还是像柢王那样的好朋友比较好。”
“那是因为你不想和我睡?”
听到这过分直接的话,阿修雷整张脸变得通红。
“我不是说我不知道吗!”
“那,你觉得柢王的哪里好?”
守天知道,这样问的话,阿修雷比较容易回答。
阿修雷立刻就将忍在心底的不满说了出来。
说他想和守天商量对魔族今后的方针,或是再多谈一点别的事。
阿修雷拼命倾诉,说只要不涉及守护主天秘密的话题都可以。守天静静听着,眯起眼睛。
“可是啊,有一件我没有对柢王说的事,却对你说了……”
“咦……?”
守天撒娇似地抱紧阿修雷,吻上他藏在红发中的角,叹了一口气说:
“我想见你、想见你、想见你,我只等着你一个人,这些话我可没对柢王说哟!”
那一瞬间,阿修雷的体温陡然上升了。
他推开守天的身体,大骂起来:“笨蛋!你要是对谁都说这种话,我就宰了你!”
“只对恋人说就行了吧?”
守天笑着,撩起头发,以恶作剧的语调说:“那,你果然还是得当我的恋人才行呢!”
因为特别的话,只能够说给特别的人听。
在自己耳边呢喃“你要考验我也行”的守天,或许早就知道自己在烦恼什么了。阿修雷在回到人界的途中这么想着。
他一次又一次回头望向已经看不见的天主塔,脖子上绑着挂在绳子上的透明水晶。
使用冰的少女的失败,立刻传到遥远的冥界了。
御帘的内侧传来焦躁的折扇开合声。
“妹妹的仇,请务必让我来涮雪!”
“不管敌人怎样,重要的是守天大人。”
“是!属下绝对会得到守天大人。那么,那个南方武将,可以让属下自由处置吗?”
流畅的魔族男声这么说完,御帘当中便传来许可的声音。
说要为妹妹报仇的男人,就这样躬身自御帘前离去。
寒冷的空气流向地面,是在不久之后的将来。
第十话
草木皆已沉眠的丑时三刻。
位于京都中心的某座古寺四周,飘浮着人眼所不能见的苍白火球。火球看起来像是刚死不久的人魂,但事实上并非如此。它是一种诱饵,有时只是放出几个这样的火球,就能捕获想要践踏墓地的魔族。
阿修雷一行人在这里监视魔族产于人界的‘卵’,待其孵化的同时将之歼灭,并找出穿越结界到人界作乱引起事件的魔族,逐一斩杀。
阿修雷以京都为根据地执行这两项任务,已经持续在人界二十年以上了。
“……提…尔……”
阿修雷痛苦的灼热气息,令狭小的寝室气温上升了。
他的额头和颈子满是汗水,有时会颤抖着肩膀或膝盖,吐出灼热的呼吸。
“啊……不要……过来……!”
阿修雷紧紧抓住上衣的胸襟部分,不由得因呼吸困难而咳了起来。想要挥开笔直朝自己伸来的手却又无法做到,他痛苦地呻吟。
“不行……!住手……危险!”
阿修雷大叫,同时跳起身来。
他从外头回来后就直接躺上床睡觉,连澡也没洗。自己的手上传来魔族的馀味。
阿修雷首先确定自己的身体能够自由行动,然后想起他是独自一人在这里入睡的。
没错。提尔兰迪亚不可能在这里。
“是梦啊……”
阿修雷拭去汗水,将脸埋在立起的膝盖中。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之后,打从心底庆幸这只是梦。
他梦见应该身在天主塔的提尔兰迪亚,不知为何跑到人界来了。
若非发生什么非比寻常的事态,身为守护主天的他应该是不能离开天界的,但守天却连个侍从也没带,就这样跑了下来。
他很明显地是来找阿修雷的,但不幸的是,魔族得知守天下来人界的事,将他抓住了。梦境就是这样。
“……那家伙或许真?幕嵴庋菜挡欢ā?
阿修雷抓紧仍然悸动不已的胸口,轻声呢喃。
明明身为守护主天,有时却会失去自觉,忘却一切直往前冲。阿修雷非常明白,只有在事情与阿修雷有关的时候,他才会做出这种事。
“……你可要乖乖地待着啊……”
阿修雷握住挂在颈子上的水晶,喃喃说道。
连接着这块水晶的皮绳已经由守天亲自施下特别的咒文,不管遇到怎样的冲击都绝会断裂。
他是守护石,同时也是帮助天界与人界通讯的重要媒介。
只要将它放在盛有水的碗中,就能得到与一个大湖的水量相同的通讯时间,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听不清楚声音了。
阿修雷倒回床上,睁着眼睛就这样躺着。
他辗转反侧,却没有再次入睡的心情。
不久之前烧死才刚孵化的魔族幼子的触感,在手中复苏。
“……可恶!”
阿修雷把盖在身上的薄被丢到地上,不让部下察觉,偷偷溜出房子。
冰冷的夜空中,寂寞地浮着一弯下弦月,它仿佛一心藏住通往天界的道路似地,放出微弱的光芒。
没有风,却看不见星星。
阿修雷没有回看脚下逐渐变小的人界,一径穿过天之门。
早已熟识的守门卫兵看到他便让他通过了。
阿修雷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没有联络就主动跑来,他从来都没想过这种事。
“那家伙会不会吓一跳……?”
就像要敷衍采取莫名其妙行动的自己似地,阿修雷如此呢喃。
原本他就没有回来的义务,也没有接到任何命令。
所以阿修雷一直过着极少回天界的生活,也只有心血来潮的时候才会穿过天之门。
阿修雷没有消息,就是他活得好好的证据。守天这么想着,几乎要放弃等待了。
一想到这里……总令人感到难以承受。
虽然不是寂寞或难过这样清楚的感情,但阿修雷觉得胸口被纠紧得痛苦极了。
“他该不会趁我不在,就把女人带到寝室去吧……”
从以前就十分寂寞的守天周围,总是围绕着侍女或舞伎、乐师。双手环抱成群的美女,对她们一律平等疼爱是损友柢王的拿手绝活,但一想到守天四周也环绕着那样的女人们,就令阿修雷感到恶心至极。
“今晚是个揭开真相的绝佳时机……”
夜幕升起之前,阿修雷抵达了天主塔。
高高耸立在魔刻谷岩盘上的天主塔,受到阎魔大王设于山谷全体的结界照耀,发出诡异的红色光芒。
阿修雷不想撞见任何人,使用了隐身术。
他原本以为守天张下了结界,却意外顺利地通过了。
“什么啊,警备怎么这么薄弱!要是魔族来袭怎么办?”
太过轻易地来到守天房门前,反倒教阿修雷在意。
或许……。
“他果然不在里面……!”
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或许因为守天根本不在,所以他才能这样轻易地闯入。
看到门也没锁,阿修雷焦急地闯进房里去。
但是,门一关上,立刻传来门锁“喀”地卡住的声音,他慌忙地拉门,试着打开。
打不开!?
“……阿修雷?”
微暗的房间里,从床上爬起的身影发出声音,把侵入者吓得跳了起来。
“你、你在吗!!”
“在啊!怎么了?你在怕什么?”
阿修雷背对门垂下头去,身上只披着一件长衣的守天走了过来。睽违已久的栀子花香。
闻到守天身上的那股味道,阿修雷的耳尖热了起来。
“三更半夜的,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可是警备太薄弱了!我来到这里的路上,竟然没有遇到半点阻挠!不再加强警备的话……”
守天“啊”地微笑,紧贴上靠在门上的阿修雷,轻声呢喃:“能够通过的,只有你一个。”
阿修雷不了解守天的意思,疑惑地偏了偏头,守天趁隙抬起他的下颚。
“你干嘛!笨蛋!到……!”
阿修雷摇头想要拒绝守天的吻,但他无法开门跑到外头去,只好往邻房的寝室逃。
在即将得逞的瞬间被逃开,守天仰头朝天花板长长叹了一口气。
“你还是老样子呢!没有得到允许,连一个吻也不行吗?”
看到那温柔得令人屏息的视线,阿修雷说不出话来了。
冷静一想,不管身在何处,就算是守天真的想要阿修雷的时候,也从未强行逼过他。
像这样让他扑了个空,阿修雷不禁感到非常歉疚。
“……不是那样的……我……马上就要回去了。而且,我刚才才杀了孵化的魔族……连……连澡都没洗……”
不是的。
自己不是想说这种话……阿修雷真的不是想要这样拒绝守天的。
守天苦笑着说原来是为了这种理由,又走近阿修雷。
“卵还是一样吗?虽然只是幼儿,但也不能大意哟!有没有受伤?”
“怎么可能!”
阿修雷以生气的语调要他别把自己当傻瓜,守天便温柔地在他耳边呢喃“这样才是我的阿修雷”。
――我的……阿修雷……。
听到守天的话,阿修雷知道他还喜欢着自己,内心松了一口气。
“你为什么会突然跑来?以为我带女人进房里是吗?”
“哈!你和女人纠缠不清是老早就开始的事了!只是……”
“只是……什么?”
阿修雷注意到守天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守天那带有少年稚嫩的嗓音开始变成青年的声音了。
“你的声音……”
“嗯?啊,大家都说变低了,变得那么多吗?”
守天按住喉咙,两人的距离仍然是可以感觉到对方呼吸地接近。意识到这一点,阿修雷注意到自己的脸突然微微红了起来。但是,房里这么暗,就算脸红,对方也不会注意到的。
“远见镜的通讯很难传达声音呢!至于天主塔的警备,之前我已经计算过你的气脉重新组合结界,只有你一个人可以随时进入。要是桂花之外的魔族闯入,只要踏进大门一步就会被弹飞了。不过,从那之后就一直没有魔族出现,所以还没有试验过。”
守天让阿修雷坐在椅子上,拿来新的杯子,帮他盛了一杯他之前说喜欢喝的清淡饮料。
“会不会饿?”
“不会。”
阿修雷一口气喝光守天为他倒的酒,站了起来。
“你要走了?真的?”
“我不是说了我不能待太久吗?”
虽然这么说,但阿修雷也没有立刻就往门口走去,守天慎重地将他抱在怀里,就像拥抱着易碎的宝物一样。
“就不能……再延长一刻吗?”
“为了什么?”
“说的也是……。就为了让人界明天一天都保持晴朗……怎么样?”
“哼,要是下雨的话能见度就变差了。我监视的那个地方,现在正是收成时期。你知道吗?稻穗绵延不断的情景,就像金色的草原一样,真的非常漂亮呢!要是天气一直保持晴朗的话就太好了。”
阿修雷抬起靠在守天肩上的额头,以真挚的眼神诉说着。
守天就这样轻轻压上自己的唇。
阿修雷回应着他的吻,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非常清楚,因为守天像这样充满耐心地一再包容他,两人的关系才能继续。
继续接吻着,阿修雷听见上衣系带被解开的声音。肩膀接触到空气,残留着汗水的背部感觉到守天冰冷的手掌。
“……我真的……没有洗澡……”
阿修雷抱紧守天轻咬着自己肩部及耳朵的头部,就这样朝床上仰倒下去。
他已经完全被卷入这分不清到底是讨厌还是舒服的感觉当中了。
“到处都充满了甜美的香味呢!用不着特地把它给洗掉……”
做这种事,到底哪里好玩?
阿修雷双手抱着恋人的头部,放松全身的力量,摆出些许妥协的姿势。
只是这样而已,守天就更加欢喜地吻了上来。他的这种态度,令阿修雷觉得轻松多了。
虽然他无法像对方要求的回应那么多。
“……啊……啊啊……”
比平常更急躁的肌肤重叠行为,也融化在宽容的甜蜜当中。
阿修雷想要责备他人的心情,在守天的抚摸之下烟消云散。
他抱着守天的背,对这样短暂的相会竟会让自己如此满足,感到不可思议。
第十一话
有一段时间都持续平稳的土地上,近来却飘荡着不安的气息,令人十分在意――。
柢王偶?嵋蚝桶⑿蘩撞煌哪康亩ザ老氯ト私纾谒奶嵋橄拢靥煺偌硕髂媳钡拇恚奂谔?主塔的参议室中。
东方是代理苍龙王的长男翔王。柢王因为守天的邀请,也在场列席。
既然柢王在的话,桂花当然也来了,但是魔族的他无法参加会议,而在职务室里做着守天交代的工作。
西方是太子卡鲁米亚以及他的辅佐兼护卫、同时也是水帝推荐的十二元帅之一――特洛捷。
北方则是刚继承王位不久的山冻。
南方为了配合这些出席者,参加的是阿修雷的姐姐――南方十二元帅之一的格兰达丝。
仿佛配合天主塔的年轻主人似的,参加的成员都是年轻人。
这场会议是瞒着八紫仙进行的,因此守天打算趁藉故将他们遣出天主塔时完成这件事。
会议以柢王的说明为中心进行。
“……东方结界产生异状后过了约七个月。士兵们依照守天大人的命令,在地上捡拾结界石碎片,虽然数量只有少许,但有了东方结界石是遭到来自人界攻击的新推测。”
手中拿的文件就像单纯的装饰物般,柢王公平地望向守天之外的五人。
“魔族大量潜入人界并产卵。没有武器的魔族,以此做为最后的抵抗,而这些扰乱行动,似乎是有人在背后教唆的。”
听到柢王的话,西方的特洛捷元帅以严肃的视线望向他。他那身魁梧健壮的躯体甚至不输北方玄武王山冻。
特洛捷牵动隆起的肌肉,抚上平缓的下颚呢喃。
“……之前传闻在魔界居然有群居的魔族?”
“一向讨厌群居的魔族,竟然会产生集团意识……。但是,以他们的知识,要破解从太古留传至今的结界印,恐怕很困难吧?”否决特洛捷想法的,是在场唯一的女性格兰达丝。
在特洛捷的表情扭曲之前,守天插话了。
“我的意见与格兰达丝殿下相同。若是有魔族以外的幕后黑手存,那会是什么人?还有,那些人究竟有何目的?希望大家考虑这一点。”
山冻无言地点头,抚摸着下巴,环抱双臂听着其他人的话。
唯一参加会议的四天王山冻,从以前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传闻明年将会继承王位的东方长男翔王,以冷淡的视线望向弟弟柢王开口说道:“柢王,你的意见如何?养着魔族侍从的你,或许能看见我们没有发现的地方?”
“不,哥哥。桂花没有多少待在魔界时的记忆,所以没办法问他这些事。”
“……哦?那么,你问过他在漫长的人界生活里,同伴间有没有谈论过结界石的事吗?”
“桂花是典型的离群索居型魔族,讨厌和同伴在一起。而且,与魔族交战过的人都知道,出现在天界里的家伙就算会想从结界的隙缝溜出去,也绝不会想破坏结界。因为他们知道如果这么做,一定会被发现。各位元帅,是这样的吧?”
“嗯。”
“确实如此。”
格兰达丝和特洛捷点头后,山冻也默默点了点头。
代表当中未曾参加过讨伐魔族战争的,只有翔王和尚未行成人式的卡鲁米亚而已。
翔王是行政官,因此没有这方面的情报。柢王知道这一点,才趁机给他一个狠狠的讽刺。
虽说是翔王先辱骂桂花的,但如果从现在开始冷战的话,会议也无法进行,所以守天出来打圆场。
“……现在,除了在人界的阿修雷殿下之外,其他的南方武将们也发现了异状。仔细一问,桂花并没有自己如何下到人界的记忆。
即使探寻他的潜意识,那段记忆也完全被消除了。虽然,我并不了解魔力的界限,但至少未曾听说魔族当中,拥有能够改造他人内心这等魔力的人存在。”
“您知道,除了魔族以外,还有人拥有这种力量?”
格兰达丝如此一问,所有人都屏息望向守天。
“拥有这种力量的人……极为有限。在我知道的范围内,拥有这种力量的人……是的,继承王位的四天王就拥有能够操纵脑的力量。另外,结界印虽是最上界的三界主天大人创造的,但封印的却是各领地的王。”
“怎么可能!?父王绝不会做出那种事!”
“哥哥,守天大人只是在说‘拥有那种力量的人’而已,并不是在责难东方。”
“可是,那简直就像……!”
“翔王殿下,请冷静。这里没有任何人怀疑苍龙王。”
格兰达丝严厉地这么说道,山冻也首次开口了。
“没错。我们是为了守护人界而存在的,如果随意让魔族闯入地面,造成人世灭绝的话,可能会造成不再需要天界的情况。”
卡鲁米亚也战战兢兢地开口了。
“……守天大人是认为,魔族之外有新的种族拥有和四天王相同的力量?”
守天虽然没有同意少年的意见,却也没有加以否定。
他只是默默抚弄挂在颈间雕有守护咒文的项链。那双仿佛凝视深渊的眼睛极度沉静,如同不可触碰的泉水般。
“看来守天大人似乎有线索?”
“……不,完全没有。”
守天这么回答山冻之后,朝望着自己的列席者低下头?ァ?
就在此时――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留守职务室的桂花飞奔进来说:“会议中打扰,非常抱歉!人界传来守天大人的紧急联络。”
在柢王皱眉之前,守天已慌忙站了起来。
“我暂时失陪一下!”
“喂,桂花,是阿修雷吗?”
“是的。”
桂花背着回答柢王的话,追随守天走了。
包围房间的紧张感顿时消失。
“……可以先休息一下吧!”
格兰达丝这么说道,快步离开满是男人的房间。
“我也暂时告退一下。”
柢王想要跟在格兰达丝之后离开房间,却被兄长翔王以锐利的声音叫住了。
“等一下!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听命于守天大人了?天界警备的工作怎么了?”
“……守护主天大人的命令比王的命令更重要,而且守天大人也与父王谈过了。结界石是我们的,若要追查原因,我认为东领的人是最适合的人选,因此才毛遂自荐。”
“哼,我想也是。你就是这样,才会和那个魔族的侍从搞起来。”
柢王轻轻朝撇过脸去的兄长行礼,除了房间。他对于兄长在西方与北方的武将前,提出那种无聊问题感到火大,但是他现在更在意来自阿修雷的紧急联络。
举行会议的房间,与守天的职务室相距甚远。
柢王奔进职务室时,远见镜上正好映出阿修雷迫切的表情。
从映满镜面的表情上,可以看出他深沉的愤怒。
“是吗……?水啊……,那个水井已经封印了吗?”
守天双手撑在桌上,发出沉痛的声音,柢王轻拍站在他数步之后的桂花,要求说明。
“怎么样了?”
“……水好像被动了手脚。不是京城的水井,而是更北,被称做越后的地方。现在的日本正值秋收季节,越后是人类主食稻米的重要产地!看这样子,田地似乎也情况不妙……”
环抱着淡紫色双臂如此说明的桂花,以前也曾经在那里待过。自从桂花被允许进入职务室之后,关于人类的情报变得比柢王更多了。
“田地全毁的话,就会出现饥民。百姓消失的话,今后数年田地就只能任由荒废……下手的真是个聪明的家伙呢!”
“人数虽然不多,但这整个村子似乎没救了。”
“没救了?”
柢王低声问道,感到不解。
桂花想说的话,从守天口中说了出来。
“……从村民的状态看来,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开始袭击别人。……阿修雷,这样一来已经没办法了。”
有人疯了似地闯进他人家中抢夺,也有人抱着死掉的婴儿,另一手拖着头被砍断的鸡。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在路上扭打缠斗的人。那不是单纯的踢打而已。他们咬住对方的脖子,以自己的牙齿啃咬对方的血肉,互相残杀。
“这是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简单。恐怕是与水有关的魔族将自己的血大量注入水井中吧?除非犯人死亡,或是解开咒术,否则以人类研制的药是无法治好的。”
“你也配不出解药吗?”
“真失礼,我当然配得出来。”
桂花生气地瞪着柢王,柢王称赞似地拍拍他的头。但是,就算桂花配得出解药,看这样子是赶不上了。
“虽然可怜,但还是以净火……”
“我不要!我想救他们!我会对他们撒上睡粉,帮我想想办法!”
“但是……”
守天叹息说道:“被魔族的毒素侵犯的肉体,再也无法恢复原来的样子。你也知道这一点吧?”
“我知道!”
阿修雷在远见镜中咬住下唇,那头红发似乎因为发自心底的愤怒而燃烧得更加赤红。
“但是,这个村庄所有的老人都在等着他们出外工作的儿子回来。再过几天那些孩子就要回来了!所以帮他们想想办法啊!”
天界武将不能与人类有必要之外的接触,但是阿修雷一定又幻化成人类的模样去和他们说话了吧?
武将有时候会像这样,给那些耕种的人一些建议,或是教导他们如何保存在这个时代,仍然昂贵的燃料油等等。
不能让人类的历史突然进步,但也不能任由他们一直处于原始状态。
不只阿修雷,有时在天界任职的一般居民,也会为了让人类的生活进步而消除天人的记忆,被送到地上。
“但是,阿修雷,就算让他们吃药,已经来不及治疗的人仍然比较多吧?”
为了让他早点放弃,柢王故意发出不悦的声音。
阿修雷明明是号称天界第一粗暴的问题儿童,但是只要事?厝死嗌溃突岚咽虑榭吹煤苎现亍h芡趺靼姿苌说男那椋圆殴室庹庋档摹?
“……反正人类多的是……”
听到桂花在柢王背后悄声这么说,阿修雷便从镜子的另一头几乎要咬上来似地大声怒吼:“闭嘴!你这个臭魔族!都是你们把无辜的人弄成这样的!”
桂花不平地站出一步,对他抗议:“我可不认识半个魔族!”
“这是连带责任!”
“好了、好了,桂花,肚子饿了是不是?”
“你就只会说这种话!就没别的台词了吗!?”
因为无法对阿修雷出气,桂花槌上柢王的胸部。
柢王“对不起”地苦笑着,趁隙从背后架住桂花的身体,不让他乱来地紧紧把他关在自己怀里。
看到这一幕,阿修雷更是暴跳如雷。
“不要在这里卿卿我我!”
“知道了,我过去一趟。”
守天以稳静的声音这么清楚地说道,柢王紧抱着桂花,厉声阻止:“不行!你不能去!你上次不是差点被魔族袭击了!”
上次守天为了去取让阿修雷使用的白水晶而私下魔刻谷时,曾被来路不明的魔族少女袭击。
虽然,守天因为有阿修雷同行而平安归来,但听到这件事后,以前一直掩护守天逃离天主塔的柢王,开始严厉禁止他外出了。
既然柢王不允许,那桂花的意见当然也一样。他不可能为了守天和柢王吵架。
如此一来,就没有人可以当守天的替身了。守天想外出的话,就只能堂堂在众人目送下出去才行。
“提尔的安全,不能拿来和区区一个村子的死活相比。我绝对反对。”
“什么叫区区一个村子!”
阿修雷命令部下在村里撒下的睡粉起了效用,画面中的村民们全都倒在路上睡着了。
“以守护术治疗他们的伤,再让他们喝下驱毒的药汤,这样就可以把他们全部救起来了!你要我再继续坐视阳寿未尽的人无辜被杀吗!”
“这是命运。看来你在那里待了那么久,还是没有习惯哪!”
柢王一面叹息一面摇头。
“怎么习惯!?天界武将就是为了从魔族手中守护人类性命的吧!一开始就放弃了,还能有什么作为!”
阿修雷气愤地如此吼叫,眼眶微微浮现泪光。
守天将手伸向远见镜,为强忍泪水的恋人打气。
“不要紧的,阿修雷,我会过去。不管任何人阻止,我都会去……”
“我不会让你去!”
柢王放开桂花,立刻要伸手抓住守天的手臂,但是守天瞬间张起结界膜,把青梅竹马的手给弹了开来。
“柢王,对不起……”
“混账!要是你有个闪失,该怎么交代!你冷静一点!”
此时敲门声响起,高挑的男女进入室内。是格兰达丝和山冻两人。
“守天大人,虽然失礼,但我们都在门外听见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山冻以低沉的声音说道,格兰达丝也点点头。
远见镜当中,阿修雷以吃了一惊的表情大叫:“姐姐!你怎么会在那里?”
“我们正在进行会议。阿修雷,你看起来很有精神呢,还是老样子,尽会做些任性的事……”
女元帅的嘴角浮现微笑,眯起近乎黑色的朱色瞳眸望着画面中的弟弟。然后她回头望向守天。“我也赞成柢王殿下的意见。……虽想这么说,但我们会在场,也算是某种缘分吧?请把我们当做护卫,一起随行吧!”
“请让我用黑麒麟送你过去。有南方的女将军和我跟着,绝不会让魔族碰到守天大人半根寒毛。”山冻握紧拳头,全身涌起斗气。
柢王死了心,咬住下唇。山冻将手放上他的肩,要他放心把守天交给他们。
格兰达丝和山冻都比柢王和阿修雷更早成为元帅,同时也是拥有无数功勋的武将。
柢王曾经与山冻在友谊赛中交手过一次。
在庆祝山冻继承北方王位的宴席上,山冻弹开了柢王的剑,那种勇猛,令柢王心服他确是天界第一勇士。这绝不是柢王为了锦上添花才故意在比赛中输给山冻的。
“我知道了。那么我也去。”
“柢王!?”
桂花发出惊叫声,柢王拉住他红色的前发笑道:“没办法啊!所以,请你也帮帮忙吧?”
“你又要叫我做那种事了……!”
“没错。拜托啦!”
柢王说道,回头转向守天,灵巧地闭起单眼说:“既然决定了,就快点去准备吧!山冻大人和格兰达丝殿下,可以请你们转告家兄和西方的两位说会议中止吗?理由……嗯,就说提尔身体不舒服还是怎样好了……”
“看样子非得偷溜不可了!”
山冻一脸苦恼,抚摸着下颚。要山冻欺骗不在场的翔王和卡鲁米亚他们,可能令他觉得为难吧?
“山冻大人,这就交给我吧!请你去召唤黑麒麟……”
“嗯,说的也是。不说服孔明让我配缰绳不行哪!”
年长的两人为了各自的工作,快步离开了房间。
目送他们离去后,柢王低声呢喃:“……要是阎魔大王怪罪下来,就让他们两个去顶罪吧!”
“父王不会这么做的。那我们也去准备吧?桂花,走??!”
通讯时间也差不多要结束了。柢王朝着守天在时仍未消失的画面,严厉地对阿修雷说:“……阿修雷,下不为例。提尔到那里去是多么危险的事,你应该也很清楚吧?”
他朝着无言地瞪视过来的友人说他们立刻就到,远见镜随即暗了下来。阿修雷手里的水晶效力先用完了。
守天和桂花匆匆离去后,柢王漫不经心地望着职务室桌上的文件,突然感到额头一阵剧痛。
他将手按上额头的瞬间,便无法再往前行走半步了。
“……啊……呜……!”
柢王的额上卷着护布。那时他从前拜托守天在接触额头的内侧,写下守护咒文的特别护布。
“……呜…啊……啊啊!”
柢王跪到地上,双手用力按紧额上的布。如果不这么做,脑中的某种东西似乎就要冲破额头出来似地。
“……巍染的…碎片吗……!!”
这已经快成为自己一部分的魔族肉体碎片,数年来都一直在柢王的掌控下。
柢王鞭策不断颤抖的膝盖,寻找职务室中远见镜之外的镜子,他站在镜子前解开护布。
快点……不快点的话,桂花会回来的。
柢王的额头正中央,有着桂花以血写下的封印咒文。额头的中央部分微微隆起。
“呜……!”
柢王想着绝不能输给这种痛楚,在腰部集中力气,踏紧双脚。他不能在现在跪倒到地上去。
他并非不信任山冻和格兰达丝,但无法断言守天不会遭到危险,而且万一守天落入魔族手中,那么硬是叫来守天的阿修雷,一定会因为责任感而失控。
对柢王而言,阿修雷和守天都是他喜爱而且重要的青梅竹马。
与想要保护桂花的心情不同,柢王对守天存在另一种感情。
“谁会……输给你!”
被魔族微量的肉片支配自己的身体,这对拥有王族血统的人而言,是比死更加屈辱的事。
门外传来脚步声。
“柢王,你还在吗?”
“嗯!要是准备好了,就出发吧!”
柢王以意志力强忍痛楚,带着深深的感慨望着变成桂花的守天。
守天变成这样逃出天主塔,柢王已经看过很多次,自以为习惯了,但还真是变得教人难分真假。
“桂花呢?”
“他说有意识的话就得顾虑很多事,累得很,所以我对他施下不能说话的法术后就让他睡了。”
“是吗……”
柢王露出失望的表情,守天担心地问他:“你找桂花有事吗?”
“不,没什么……”
柢王理理头上乱掉的护布,走向等在门边的格兰达丝和山冻。
没想到守天会变成桂花,女将军和北方第一勇士都难掩脸上吃惊的神色。
“……守天大人,你该不会像这样偷偷从天主塔溜走过好几次吧……”
“真是精彩的变身,不过要是食髓知味就令人难以恭维了。”
被交杂着困惑与斥责的两人这么一说,守天苦笑着耸了耸肩。
“今天是特别这样做的,穿越天之门后,我会解开变身术,请替我保密。”
柢王一边与头痛战斗,一边守望着这副欠缺紧迫感的情景。
第十二话
山冻紧握缰绳,从呼啸而过的烈风中守护乘在黑麒麟上的守天。格兰达丝从山冻的另一侧保护守天,柢王则留意后方的动静,负责殿后。
乘在黑麒麟背上的虽然只有守天一人,但黑麒麟能够使触摸鬃毛的人也飞得和它一样快速。
“……这就是黑麒麟的力量!真是教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格兰达丝过去曾经见过孔明一次。那是?乖谖氖庋美锞投粒奖狈饺ピ蹲愕氖焙颉?
她和幼时一样,以憧憬的眼神望着这头超越烈风抵挡前进、美丽而强韧的神兽。
“听说黑麒麟是麒麟当中特别好战的种族,这是真的吗?”
“是的。孔明愈是闻到血的味道,就奔得愉快。不过,我不知道白麒麟性情如何……”
“白麒麟是吗?总有一种希望它是梦幻般生物的期望呢!我在战场上奔驰,也希望会有强壮的奇兽跟随,但是山冻殿下的孔明实在是难得一见的神兽。”
格兰达丝羡慕地这么低语,而黑麒麟似乎也相当喜欢这个性格爽朗的女将。
它凝视着前方,把头擦向格兰达丝的肩膀。
山冻见状,愉快地笑了。
“孔明也是从一开始就喜欢令弟了。它好像是从阿修雷头上的角感觉到同伴意识的样子。”此话一出,笑容立刻从山冻的脸上消失。
对阿修雷头上的角假装视而不见,已经是现今天界贵族间的一种默契。
格兰达丝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我说了失礼的话,请忘记刚才的事吧!”
“不,请别介意。他头上有角的事,是无法隐瞒的事实。只是……”格兰达丝瞬间欲言又止,踌躇了起来。
但是,因为在场的是弟弟的两个挚友,另一个又是自己发自内心承认的真正武将,她还是果断地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了。
“只是,阿修雷不管多大,都对自己头上的角感到自卑。那孩子会到人界去……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阿修雷是个坚强的孩子。成人式的时候,他曾经前来报告,顺便拜访我的居城。当时他和孔明在天空毫不逊色地并驾齐驱,而且他的灵力也实在不同凡响。但是,他虽然出类拔萃,也有不足的地方。”
“是的,那孩子还没有领悟到与周围的人配合的重要性……”
“不只如此。虽然,我不知道这是否因为他头上的角造成的,但他总是逞强斗胜,这个样子,会给部下添很多麻烦吧!”
“但是,我认为这也是他的优点之一。”
守天突然插入两人的对话,他望着山冻,继续说道:“阿修雷从以前就对自己的力量过度自信,这点虽然依旧不变,但我认为他也因此对弱者有着强烈的怜悯心。”
“不过,这若是造成这次勉强守天大人的结果,那么他还是错了。”
格兰达丝这么说道,山冻也点点头。
格兰达丝以带兵时的严厉表情望着前方。
“从魔族手中保护人类。虽然我非常清楚这是天界武将被赋予的重责,但人类也有‘命运’这样的东西。被魔族残害而无法安享天年,这对人类而言便是‘命运’。如果对每个人都付出同情,如此天真的个性是无法担任武将的。”
她的话是再合情合理不过的。
守天静静颔首,就此沉默。
确实,他不得不承认阿修雷这次采取的方法是不值得奖励的。
但是,受到舍身保护弱者的阿修雷心情所动,当时守天无论如何都想答应他的要求。
通过天之门后,守天便恢复平常的样子。为了万一,他将护卫自己的三人一同包在结界膜当中。
只要张下结界膜,其他人就看不见他们了。当然守天和武将们都会使用隐身术,但是黑麒麟是没办法这样做的。
守天一看到站在村子中心等待他们的阿修雷,一种想要紧紧拥抱他的冲动便冲塞心头,但他强自忍耐,一边唱诵守护咒文,一边把抱在怀里的圣水注入村民的口中。
格兰达丝和山冻从空中慎重地警戒着脚下的村子,留意四周的动静。
柢王和阿修雷的士兵们一同在水田里注入圣水,以简单的灵力修复毁坏的房舍。
阿修雷在被聚集到广场的村民和守天之间保持一定的距离,一同行动。
“……对不起。”
他装作留意四周的模样,撇过脸去以倔强的声音道歉。
“姐姐的表情好可怕,她一定很生气吧……”
“不,她是在担心你呀!”
守天让喝过圣水的村民喝下药汤取出毒素,如果有受伤的地方,便用手光为他们治疗。
他的脸渗出汗水,耐心地不断重复着这些工作。
阿修雷用自己的腰布为守天擦汗。
“谢谢。”
就在守天回过头来微笑的时候。
“――!”
阿修雷感觉到背后有魔族的气息,以手中的朱光剑狠狠挥去。
“阿修雷,你干什么!?”
“啊!吓死我了!”
守天膝盖着地,紧抱住阿修雷的腰,而被拔刀相向的柢王差点就被一刀两断,飞到数十步远的地方去。
“……什么啊,搞错了。”
“你啊!什么搞错了?再差上那么一点,我就被你劈成两半了!你不要以为对方是我就这么随便,小心一点啦!”
柢王说完后,转向守天说:“我那边已经结束了,这里还要花点时间吗?”
“只剩下一个人。不过,还有记忆操作的工作,总不能让所有的村民都做一样的梦吧?”
守天松了一口气,放开阿修雷,但阿修雷握着朱光剑,以严厉的表情望着柢王。
“……喂,你身上有桂花的东西对吧?”
“为什么?”
“有魔族的味道。”
听到阿修雷这么说,柢王“碰”地一拍手说:“对了,事实上今天早上来不及准备,急急忙忙就出门了,我可能拿错桂花的纹章了吧?常常会搞错哪!”
柢王从胸口取出东方士兵证明用的十字纹章,放在额前给阿修雷看。
“哼!虽然只有一点点,但可逃不过我的鼻子。”
“是吗?不过,我什么都没感觉到……”
“你最近不是都叫那个臭魔族当你的秘书吗!鼻子麻痹了啦!”
“……阿修雷,你真是不坦率哪!要是不想看到桂花和提尔相亲相爱的样子,别那么生气,老实说出来不就好了?”
“你说什么!”
阿修雷重新架起朱光剑,柢王以玩笑般的脚步从他身边飞开。
守天拿他们没辄地摇了摇头,独自一人重新猹始治疗的工作。
就算阻止也没用,那时他们的沟通方式之一。
阿修雷和柢王各自以灵力呼唤出擅长的火与风,在不妨碍到治疗的地方开始互斗起气来。
柢王是知道阿修雷与守天秘密关系的少数人之一。
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柢王也已经看出来了。
“你放心吧!只要你露出快哭的表情,提尔就会奋不顾身地大白天从天主塔溜出来,他就是这么迷恋你啦!”
“不准你再说下去!”
阿修雷大叫的同时,火龙从他口中喷了出来。柢王巧妙地乘风逃到空中。
火龙在两人头上盘旋了一会儿,不久就被刮起的风吹散了。
“我才没哭!”
“是吗?那是我看错了吗?说的也是呢,远见镜的情况不佳,只有你的眼睛那一部分照坏了哪!”
“好家伙!我宰了你!”
虽然嘴上开着玩笑,但柢王内心却是冷汗直流,在水田里撒上圣水时,他已经直接把圣水涂在额头上好几次了。
圣水是守天亲自以守护咒文及手光浸泡,用涌自天主塔中庭的泉水制成的。只是以浸了圣水的护布绑在头上,柢王额头的疼痛就完全消失,但阿修雷竟然看透这层守护,感觉到额上魔族的存在。
“你的身体真的很敏感哪!”
“什……!”
柢王突然冒出来的台词,令阿修雷的斗气顿时萎缩了。
被青梅竹马用那种感慨的声音这样说,阿修雷因打击而四肢僵直。
看见僵硬的身体好像发出裂痕般渐渐崩溃的挚友,柢王搔着头低声说了。
“啊,抱歉,我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啦!”
“……说成这样……还敢说没什么!!”
就在阿修雷的理性即将失控的瞬间,方才他在水井张下的结界传来魔族闯入的感觉。
“啧!”
阿修雷飞到守天背后,连说明也没有便将还在进行治疗的他丢给柢王。
“柢王!”
只是这样的行动,便让柢王悟出魔族出现了。
他单手接住守天吃惊的身体,朝上空和黑麒麟在一起的山冻飞去。
“是魔族吗!?”
“他就拜托你了。”
柢王把守天交给山冻后,回到阿修雷的身边去。
阿修雷在水井上的盖子张下了结界。盖子“喀答喀答”地摇动着,然后弹飞起来,井中喷出大量的水。
“赶快把人类移走!或许会有其他的魔族出现!不要放松四周的警戒!派五个人去守护人类。剩下的跟随守天回天界!留在这里只会碍事!”
“喂喂,怎么对部下说这种话!”
柢王劝谏他,但早已架起朱光剑的阿修雷根本听不进他的话。
水势逐渐增强,朝空中喷射。在守天、山冻及格兰达丝前面飞行的三个阿修雷部下,被水龙卷吸了进去,拿着武器在水中挣扎。
视力被夺的士兵们,拿着剑的手受到操纵,朝同伴的身体砍去之后,被粗大的水鞭缠住脖子。
最后如冰河般的冰剑给了他们致命一击,将他们的头身一分为二。
血雨飞降下来,阿修雷瞪大了双眼。
“林都!莫凯伊!那秋拉!”
他一面大叫,朝空中飞了上去。
柢王也架起剑来,朝山冻等人大叫:“请快点回去!不要担心这里!”
“好!就交给你们了!”
守天乘上黑麒麟,连同山冻和格兰达丝一起张下结界膜后,开始?尤私缤焉怼?
因为治疗人类,守天非常疲惫。
顾虑到脸色变差的守天,山冻虽然让他张下结界,但并未要他使出隐身术。
因为如此,魔族的水不断追杀过来。每当听见水打上结界膜的声音,守天的肩膀便不断颤抖。
并非因为恐惧。守天一想到要将这种魔族交给阿修雷和柢王,就感到极度不安。
他抓着黑麒麟的鬃毛,下定决心请求道:“只要张下结界膜,魔族就无法碰到我!还是请你们两位回去吧!”
当然两人都猛烈反对。
“守天大人,请相信他们!”
山冻以真挚的眼神严厉地这么说道:“身在那里的武将,都是为了你舍命作战的!请不要看轻自己的生命!”
“那么,至少在越过天之门后,请你们其中的一位回去,把受伤的人带回来好吗?”
“不行!你必须尽早回到天主塔!”
格兰达丝紧紧握住守天的手臂说:“舍弟一定也这么希望的!”
“但是,阿修雷……!”
格兰达丝不理会守天的话,坚定地说道:“如果他在那里被魔族打倒了,那也是舍弟的命运。”
“我不要!我才不要阿修雷死掉!”
守天就在孔明背上挣扎了起来,山冻以难过的眼神望着那样的他。
他回想起遥远的过去,拥有和守天额上相同御印的人。
前一个时代的守护主天。他也曾与山冻像这样争执过。
守护主天一行人视察天界北方领土时遭魔族袭击,山冻让部下及天主塔的警备队负责阻挡魔族,只身保护守天逃走了。
当时的部下及天主塔的警备队,无一生还。
山冻暗恋着前代的守护主天。
没有任何热情的话语,当然对方也不是自己能够出手的对象,但年长的丽人只要对自己说话,山冻全身的血液就会沸腾似地,觉得自己变得无比强大。
那是现在依然无法开口说自己记得的、存在记忆深处的人。
“……呜!”
发出呻吟,和格兰达丝争辩的守天顿时失去了意识。
山冻让守天乘在孔明背上,将他失去意识的身体抱进自己怀中。
“请当做没看到吧!女将军!”
山冻望着自己毫不留情地打向守天腹部的巨大拳头,叹了一口气。
“不,我也认为只能这么做了。守天大人对舍弟真的非常放纵。要是你慢了一步的话,或许他会想自己一个人折回去也说不定。”
格兰达丝轻轻抚摸眼角微微渗出泪水的守天细发,摇了摇头。
说真的,她当然也希望心爱的弟弟能够平安无事。
“要相信他们,相信阿修雷还有柢王。他们两人在武将当中,不也是拥有非凡灵力的人吗?”
山冻以年长者的冷静,及北方之王的威严,鼓舞格兰达丝。
“看来那个水的魔族是相当顽强而且聪明的家伙。是出生在那里的原生魔族,还是穿越结界石而来的魔族?不过,就算结界石有了破损,拥有那等力量的魔族能够穿过结界石的缝隙吗?‘水’是属于理力的力量。我也听说有能够操纵理力的魔族,但那么一来,就比一般的武将更加有力了。像你、阿修雷或柢王那样拥有王族血统的元帅还另当别论,只拥有一般灵力的元帅是无法与之抗衡的。”
山冻的话,令格兰达丝赫然屏息。
“难道……”
“带着除了四天王之外不应该拥有的自然之‘气’出生的魔族……。他们一定会成为顽强的对手。不过,一般说来,拥有力量的人也应该具有相对的智慧,他们会这么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吗?”
“难道……那只是个陷阱?”
“不,现在还言知过早。总之,人界的警备也好,我想该再一次彻底调查魔族比较妥当。”
袭击而来的水,在守天失去意识前被截断了。
可能是阿修雷或柢王的攻击奏效了吧?
山冻以手指戳戳变薄而即将消失的结界膜。
蚕茧形状的透明结界一破,激烈的风势便迎面袭向三人与黑麒麟。
此时,他们终于看见天之门了。
来到这里的话,便可以暂时安心了。
格兰达丝以平静的声音,对山冻的提案说出自己的看法。
“……但是,魔界究竟有多广大,还有魔族的寿命、习性、力量等等,我?嵌蓟共磺宄?。
“没错。但是,我想不能永远都这样不明不白地耗下去。”山冻说的没错。
为了打破天界中有背叛者的这个怀疑,他们非得在别处找出敌人不可。
第十三话
时间往前追溯。
深邃的地底中,有个男人愉快地望着守天一行人穿越天之门来到人界的情景。
横躺着的男人前方,不可思议地有一面与守天职务室里相似的远见镜,而男人正望着它。
男人的额头不知为何,刻着与守天额上完全相反的御印。
房间当中一片昏暗,没有点灯,只有远见镜中映出的光芒照亮男人。
即使是在幽暗当中,他额上的御印也如同黑色烙印般清晰可见。
男人的身体柔软结实,十分高挑。
约有身高那么长的金色长发披散在榻榻米上,他将扶手几抱在怀里,慵懒地靠卧在上面。
他身上穿的,是只有前方合拢的宽松长衣。妖艳的风韵,被包裹在血染般的深红软衣当中。
男人一动,毫无血色的白桃色脚踝便从分开的衣摆中裸露出来。
“……呵呵,想不到会对那个红发武将下手。你的眼光真是犀利啊,令人佩服,冰晖。”
“您过奖了……”
“这种堂堂接受他人给予自己评价的态度也是……。虽然你是个狡狯的家伙,不过能干的地方令我中意。”
进行对话的两个人,被御帘分隔开来。
在御帘外接受称赞的,是个比横躺着的男人更加纤瘦的男人。他胸部中央部分露出的刺青,令人一眼便知是魔族。
男人堂堂裸露上半身,炫耀自己的刺青。
他体内的黑血,有时会在苍白的肌肤下闪耀流动。遮住他身体的,只有一条腰布而已。
未经梳整的淡色短发不及肩部,在耳际部分杂乱地切断,但却是比银色更带有透明感的寂寞水色,带着一种虚幻之美。
男人的眼睛是深蓝色。他是个典型的人型魔族,小巧的脸上有着十分端正的五官。
“冥主大人,属下差不多该启程到地上去了。还有,您从前与属下约定过,那只可恶的红毛猴子可以赐给属下吧?”
“原本想答应你,但我改变心意了。我对那个让守护主天成为俘虏的身体有兴趣。”
壁上的镜子,映出紧跟在守天身边护卫的阿修雷。
“我和你约定,等我玩腻之后,会将他活着交给你。”
“……是。”
被称做冰晖的魔族低着头,从御帘之前退下了。
冥主轻轻阖眼,确认冰晖开始登上通往地面的道路。
这个冥界发生的事,冥主只要像这样闭起眼睛,便能够看得一清二楚。
“……就算是冰晖,面对那样武艺高强的武将,究竟能战到什么地步?”
北方、东方与南方的元帅……每个都是天界著名的勇士。
“说的也是。要是守天大人轻易被带来的话,尝过一次红发的味道后,就送给他吧!话说回来……”
被称做冥主的男人,陶醉地望着映在镜中的守天。
“这简直就如同月之泪一般。能够看得这样清楚,我得好好感谢那个红发……叫阿修雷什么的才行哪!”
守天纤细的下颚流下一滴汗水。
以手光为伤者疗伤,比旁人看起来需要更多灵力。
“人类的生命无法成为多好的玉,你为何要为他们做到这种地步?……守天大人,人类是没有让你这样拯救的价值的。被苟延残喘地饲养存活,才是他们的末路……”
冥主这么说完,横躺的身体旁边忽然出现一团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将手伸进黑暗当中,发出琅??声响,捞起一把碎玉,将之缓缓在掌中捏碎。
几乎所有的玉都有拇指及食指结成的环那般大。这些玉多有缺损,但大体上都是透明的,渗入红丝或混入褐色混浊丝线的玉占了多数。
“……愈是渡过多彩而丰富的一生,玉的内侧便会染上愈华丽而浓润的色泽。但是,看吧!不管再怎么挖,全都是些透明无华的东西,只知道沉溺在一己之中,最后只染上一丝色彩。这就是人类的本质!”
在冥主手中碎去的玉环碎片,就这样化为颗粒散落在黑暗中。
“啊!真想将鲜润的红玉或深蓝的青玉含在口中,慢慢让它在舌上滚动,以牙齿咬碎吸吮,尝遍最后一丝甘美的滋味。”
冥主最后尝到这样的玉,已经是记忆之外的遥远过去了。
“你的玉会发出怎样不可思议的光辉?……呐?美丽的守天大人……”
冥主这么说着,望向守天身边的阿修雷。
冰晖袭击守天一行人,是在此不久之后的事。
场景转换到天主塔。
他呼唤远见镜,映出方才待在人界的地方。
但是,战斗已经结束了。
映在镜面上的,是仿佛遭到洪水袭击般的一片水乡泽国。
稻草屋顶或是只以大石头压住木板而建成的人类屋舍,几乎全数倒塌,柢王等人注入圣水的水田也化为一片大湖。
“……看这样子,人类也不行了吧?”
“说的也是……”
守天拼命让消沉的心情变得积极,在四周呼唤阿修雷。
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格兰达丝殿下应该回到城里了。或许阿修雷也已经回去了也说不定。”
听到山冻的话,守天就要联络南城时,职务室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桂花,你变回来了吗?”
“是的,我醒来一会儿之后,您和山冻大人等人就回来了,我想要是被人看见两个一样的人就糟了,因此先回住处一趟。……我是来转达柢王的传言,他希望您分一些圣水给他……”
桂花虽然披着天界警备的披风,但身上穿着便服。
在两人交换身份之前,桂花还穿着守天送给他和柢王各一套的白色制服,他特地回去又换了衣服吗?
“柢王回去了吗?有没有受伤?”
“伤势并无大碍,但对手是水之一族,我想还是慎重一些比较好。柢王的伤是可以用我的药治好的轻伤,请放心。”桂花说道,再一次低头拜托。
守天压抑焦急的心情,暂时离开远见镜。桂花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守天觉得他似乎很急迫,不忍心要他等待。
守天顺便连要给阿修雷的圣水也准备好,回到职务室时,正好文官告诉他格兰达丝有了联络。
远见镜虽然只能由守天这里单方面联络,但东西南北的城里,有着像远见镜这样可以和远处交谈的‘满圆镜’。天主塔中也有一个,由文官担任收讯工作。
桂花接过圣水,道谢之后匆匆离去。
守天心想待会儿再联络柢王,赶紧用远见镜重新与格兰达丝联系。
格兰达丝回到城里后,在向王报告之前,首先以自己的权限将百名以上的士兵送入人界。
“阿修雷用朱光剑斩断魔族的实体,总算平息这场骚动。他和柢王殿下两人都受了伤,所以将他们带回天界。炎王由于此次的失职,宣告舍弟将暂时待在天界反省。”
不只是教唆守天离开天界,还让守天遭到魔族袭击,这件事无法一直保密下去。格兰达丝说完,低下头来。
“……我也同罪。南领已经派出其他元帅,代替阿修雷到人界。”
守天想说魔族出现并非任何人的错,但山冻拍了拍他的肩,说道:“了解了吗?若是您遭遇危险,受到责罚的将是别人。”带着怜悯的语调,沉重地刺入守天的胸口。
“炎王那里,让我……!”
“没用的。即使您命令炎王取消惩罚,但是让守护主天大人遭到危险的武将,评价还是不会改变。我想今后慎重考虑之后再行动,就是您所能做到的最好反省。”
山冻说完,在职务室的地上跪下单膝,朝守天垂下头去。
“山冻大人!请你起身!”
“不,我也太过逾越本分了。回到城里后,我也必须和他们一样进行反省。”
“……咦?”
守天想问山冻自己就是北方之王,说要反省是怎么回事,山冻主动说明了。
“我若是不闭门反省,阿修雷和格兰达丝殿下就没有立场了。请不用担心,说是反省,也不过是闭门休养一阵子而已。……格兰达丝殿下也暂时休息一下如何?”
山冻朝着仍在通讯中的远见镜这样说道,格兰达丝便冷淡地回道“说的也是”。
报告也差不多要结束了。
守天最后想问阿修雷的伤势究竟如何。格兰达丝说阿修雷受了伤,才把他和柢王一起带回天界的。
“没什么大碍。反省结束后,我会和舍弟一同前来致歉。”
“是吗……?我准备了圣水,立刻就派人送去。请用它来清洗伤口……”
“谢谢。”
格兰达丝说完,结束了通讯。
山冻起身后,守天目送他到天主塔内门处,分赴侍女做入浴的准备。
柢王可能也需要休养一阵子吧!
然而,待守天沐浴结束,以远见镜叫出东方领内郊外的柢王小屋一看,两人都不在屋里。
在乱得令人吃惊的室内看到被撕破的白色制服,守天不由得绷住了脸。
“……那该不会是桂花的制服吧……?”
守天实在难以想象两人吵架的情形,但是眼前这副惨状,除此之外,实在无法另作他想。
感觉不到主人气息的房间,莫名地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第十四话
守天为了更衣而离开远见镜前的那段时间,桂花将沉睡中的柢王以及从守天那里拿来的圣水抱在怀里,一径朝‘魔风窟’前进。
那是天界与魔界相连的唯一道路。
听说漫长得仿佛永无止尽的洞窟道路,有着让时间感觉狂乱的作用。
要是平常的话,桂花绝对不会想到这种地方来。
洞窟里,无数的道路化为迷宫,若非熟悉里面的情形,绝对无法通过。而且,就算顺利通过,若是遇上盘踞在里面的魔族,还是一样危险。
然而,现在的事态,令桂花无法去考虑遭遇到其他魔族的危险性。
如果想把这样的柢王从众人耳目中尤其是守天那里隐藏起来,天界是行不通的。
“……唔……嗯……”
听到怀里传出的声音,桂花全身瞬间僵直了。他已经醒来了吗?
但是,那似乎只是梦里的呻吟。怀里的柢王仍然发出鼾声,静静地任由他拥抱。桂花松了一口气,飞得更快了。若是被守天的远见镜追上,一切都完了。
柢王的额上绑的不是护布,而是浸满了圣水的白布。
包裹着额头的中央部分,一眼便看得出有东西隆起。
“为什么到了这种地步……都不肯和我商量?”
事到如今抱怨也没用,但不说出口又令人难以忍受。
“你说什么都会告诉我,什么都不会瞒我……!明明对我说了那么多……!”
柢王一次又一次在他耳边如此呢喃,桂花笑着说他相信,柢王就会继续顽固地追问确认。
桂花知道,柢王嬉皮笑脸的外表下,总是隐藏着饥渴的心。
他从以前就渴望着‘绝对’力量与绝对的‘责任’。
然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柢王会以成熟的眼神望着自己、保护自己了。不过,即使有了这种转变,他的本质依然不变。
“你要是想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承担,那干脆现在立刻把我杀掉好了!”
如果柢王不需要他,那么桂花也对自己没有丝毫留恋。
抵达目的地的魔风窟时,桂花的体力已经到达界限了。
但是,他鞭策自己,不断往洞窟深处前进。愈是深入内部,沉滞不动的空气便苦闷地穿透鼻腔。
这里是桂花出生后,在人界与李李这个魔族女人生活之前,便一直独自生活的地方。
当他看到只有自己才了解的指示路标时,便紧紧抱住了怀里的柢王。
回想起只能依靠着这座迷宫,咬牙挣扎活下来的孩提时代,桂花不由得怜悯起自己。
虽然同是‘天’,却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以一句话来说,魔界就是这样的地方。
没有责任,也不会被追究。
憎恨他人之前,必须先确保自己的胜利。
要在魔界强韧地活下去,需要的就只有这两件事。
“……呜!……止痛药退了吗……”
桂花暂时将柢王放在地面,从挂在腰间的袋中取出粉状的药物。肌肤内侧已经开始在隐隐作痛了。
他把混合鸦片种子制成的止痛药直接涂抹在伤口上,灼热的感觉立刻扩散开来。
桂花的胸部上面还有右大腿,各有一道切口鲜明的刀伤。
出血相当严重,不过柢王若是毫不留情地出手的话,这点程度的伤也是意料中的吧!
“……你果然一直对我手下留情哪……”
柢王有时会突然袭击桂花,硬要和他比剑,桂花后来变得能在五局中胜过柢王一局,柢王还高兴地称赞他变强了。
然而,面对失去理性的柢王,自己一样不是他的对手。桂花痛苦地感受到这一点,狠咬紧牙关说:“你这个大骗子!我再也不相信你说的话了!”
当桂花收起药,打算再度扶起柢王的时候――
“……等一下。”
令人背脊发凉的低沉声音,穿过桂花的头发直接穿进耳里。
“这是哪里?”
“不知道。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是你不知道的地方。”
桂花放开柢王,戒备着把剑以外的行李及披风丢到地上。
柢王愉快地望着桂花的行动,那双瞳眸,是反射不出光线的黑铅色。惊人的灵气开始充满整个洞窟。
“你还想做?都已经那样玩弄别人的身体了,还不满足吗?”
“那点乐子,连给我塞牙缝都不够。”
语调和平常一样轻佻,但已失去了柢王的独特感觉。
没错……。这个男人不是柢王。
那是潜入柢王额中的魔族肉片产生出来的另一个人格。
柢王被魔族夺去身体了。
看见他就要伸手抓下额上的护布,桂花厉声阻止。
“怎么?”
“不要拿下那块布,拜托。”
“拜托……?拿着剑指着我,那是拜托人的态度吗?”
“要是我放下剑,你会依照约定不把布拿下来吗?”
对方的手放在护布上,露出狂妄的笑容,灵巧地扬起单眉望向桂花。
“哼……没想到竟然会从魔族口中听到‘约定’这两个字。你已经被天界的恶习彻底洗脑了嘛!”
“你现在那个身体是我的主人。对他身体不好的事,或许也会对你不利。”
有着柢王外表的对方像在思考桂花的话,然后把手从护布上放开。
“好吧!把剑收起来,就那样面对岩壁。”
桂花照对方说的,把剑插在岩壁上,在稍远处背过身体。
他咬紧下唇,有了不管任何冲击都要忍耐的觉悟。
“……!”
桂花双手撑在岩壁上,柢王的手从他的腋下伸过来,在胸前交握。
接下来将要开始的折磨,恐怕和刚才侵入身体深处、或恶意地从伤口吸吮血液的行为相同吧?
“……我以为你八成会逃了,结果竟然还在,这个男人对你这么重要吗?”
柢王撩起桂花淡色的长发,用力吸吮颈背的瞬间,环在胸前的手突然狠狠捏住胸上的乳尖。
“呜!”
“你要是忍住声音,就会遭到更残酷的对待哟!要是用响遍洞窟的声音大叫救命的话,我或许会对你稍微手下留情哪!”
那种话鬼才相信。
桂花在心中这么想着,更用力地咬紧下唇。
桂花连一声呻吟也没有地承受住,脸上静静滑下泪水。
比起不甘心,他更觉得悲伤。
谁会发出叫声!
桂花这么下定决心的瞬间,喉间却迸出了悲鸣。
“……啊、啊啊!”
臀部的钝痛是他还能够忍受的,但是对方突然伸手用力抓上他右大腿受伤的部位,痛楚终于超越了忍耐的界限。
“啊……好痛!住……啊、住手!”
“叫我住手?真是条没教养的狗哪!”
有着黑铅色瞳孔的男人硬将桂花布满泪水的脸扳过来,执拗地吻上那厌恶地想要逃离的唇。
“我可是你的主人啊……”
男人的手指从大腿上的伤口放开的瞬间,桂花的身体松弛了下来。
“柢……柢王!柢王!”
“没用的,我还没玩够。要是能在人界降下一个落雷的话,这个身体大概就不会这么需要发泄了吧……”
桂花求救的声音,传达不到本来的柢王那里。
他被推倒在地,身体被折成脚踝几乎要碰到脸侧的姿势。
魔风窟的地面,有许多是布满着锐利石头的道路。
只是身体被摇晃,桂花便感觉到背后的皮肤破裂流血。
到了这种地步,与其去感觉身体上的痛楚,放弃的念头要更加强烈。
支配柢王身体的魔族,只有在他失去与灵力匹敌的热度时才会离去。
“……天界的男人美味吗?不过只是个魔族,你和这个身体交合过多少次了?”
即使拍打桂花的脸,他也没有发出一言半语。
对方伸手抓弄他腿上的伤口时,桂花会咬紧牙关忍耐,但是肉体与肉体摩擦的触感,已经完全麻痹了。
自己到底变成怎样了?桂花无力地垂下四肢,已没有力气去确认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了。
“……不要……碰我的额头!”
凌辱桂花的人发出凶猛的怒吼声,但扯住额上的护布并快速伸手握剑的行动,似乎是柢王本来的意志。
柢王抓住桂花的腰,轻轻将自己拔出之后,以披风盖上将额头靠在地面喘息的淡紫色身体。
“桂花,对不起。我立刻就把这家伙消灭。”
“……咦?”
桂花吃惊地回过头去的同时,柢王用力抓起额上的护布。
他用双手的拇指狠狠扳开额上如嘴唇般张裂的凹陷处。
“啊!”
那过分鲁莽的行动,令在一旁的桂花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光是想象那种剧痛,桂花就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而柢王却露出平常那种玩笑般的笑容说:“快点滚出来吧!你知道你不可能再待下去了!”
那应该是会令人昏厥的剧痛才是。
柢王像挤出脓液那样地用力挤出额中的肉块。
他虽然低垂着头,但血丝还是几乎流进眼里了。柢王以果断的声音对捂住嘴巴不停发抖的桂花拜托。
“桂花,就是现在!帮我挖出来!”
“不、不痛吗?”
“当然痛啊!可是没你受的伤那么痛!”
那一瞬间,泪水从桂花眼中夺眶而出。那不知紧闭在何处的泪水,因柢王这句话再度涌现。
“我的伤……你根本不用在意的……”
柢王双手都没空,无法抱住桂花,他遗憾地以单眼望向桂花的脸说:
“虽然有点恶心,可是拜托你了!用那把剑把这家伙挖出来吧!”
“别再继续这样胡乱治疗了!交给守天大人的话……”桂花在内心诅咒自己的轻率。
为何在柢王失去意识的时候,不把他送到天主塔去呢?
但是,那个时候,他试着相信自己或许能够将柢王,从被魔族支配的危机中拯救出来。
而且,他认为柢王绝对不愿意被天主塔的人看见这样的身体。这个自尊心比任何人都强的男人,绝对不愿意的。
“我要切了,柢王,忍耐一点。”
桂花没有拿大剑,而是取出为了治疗而收在袋中的短剑,用圣水清洗。
“会渗进去,圣水流进去的话,里面那家伙可能会乱窜。”
“嗯!你尽量做吧!”
柢王的拇指紧绷起来。桂花毫不犹豫地将圣水注入裂开的伤口。
“呜啊!”
桂花为柢王拭去血水,但他的脸上又不断涌出再怎么擦都擦不完的汗水。擦拭数次之后,桂花再度以圣水清洁又因血水而变得模糊不清的伤口。
受到洁净的圣水刺激,露出来的肉块开始朝上鼓起。那是一副骇人至极的恐怖情景。
“桂花!……桂…花……!!”
柢王的忍耐到了界限,拇指不断地颤抖。桂花以短剑刺入其中,肉块喷出的青色血液溅上他的脸颊。
“……快!不要…犹豫……!”
刀锋埋入红血与青血当中。桂花感觉到斩断的回应,那一瞬间,如少女拳头般大小的肉块掉落地面。
同时柢王的身体就那样横倒到地面上去。
“柢王!柢王!”
额上的伤口流出破碎的血肉。
桂花已经尽量切掉许多了,但当中似乎仍然残留不少。
虽说这原本是魔族的肉块,但已经化为柢王身体的一部分,将之切除的话,也只是减损柢王身体的血肉罢了。
桂花立即拿起柢王肩上的披风铺在地面,但柢王奄奄一息地抓住他的手,向他道歉:“对不起。虽然这不是道歉就能了事的,可还是请你原谅……”
“已经没关系了!不要再说话了!我不会因为这点事就生气的!”
桂花以手臂撑住柢王的头部,硬是要他躺在披风上。
伤口用圣水消毒之后,还得注入桂花地血将之封印。
桂花用布按着,不让水流进柢王的眼睛或耳朵,敏捷地进行治疗。
他用圣水消毒短剑,然后下定决心,为了切开自己的手,也在掌中注入圣水。
那几乎要渗入体内的剧痛,让桂花觉得好像手掌的皮被溶掉一层似地。
圣水对魔族而言,是最可怕的东西。虽然他没兴趣拿自己的身体试验,但这是为了救柢王。
桂花必须切开手掌,流出足够渗进柢王额头每一处的血量才行。
如此用血封印的作业,还必须重覆几次才行?
桂花让血流入柢王额头,最后用手掌按住伤口时,柢王的身体僵住了。
他好像还有意识。
两年前桂花进行同样的作业,在注入血的阶段时,柢王就已昏了过去。
“……你真的很强……”
桂花留意不要压迫到他的额头,抱紧柢王的肩。
柢王并没有像预想中的那样对他笑着。
他轻拍桂花的腰部,以极其微弱的声音呢喃:
“……你才是……比我强多了……”
“你说的话我才不信。”
虽然知道现在不是闹别扭的时候,但桂花不想同意他的谎言。
“我的力量根本无法和你相比,不要对我说谎。”
“……我没有…骗你……”
“好了,别说了。”
桂花轻轻将手掌放开,用针线快速为柢王缝合伤口之后,喂失去血色的他吃了几颗药丸,然后把剩下的圣水也让他喝了。
“你的药还是一样难吃哪……”
柢王虽然嘴里抱怨,但等到桂花结束治疗,把血污全部处理好之后,呼吸已经恢复正常了。
桂花要他睡一下,让柢王的头枕在自己肩上,支撑着他的身体。
柢王无言地拉近桂花淡紫色而带着刺青的手臂,按向自己唇边,桂花以疲倦的声音呢喃:
“你这受伤的人……想要干什么?”
“你不也受伤了吗?该靠在我身上的人是你才对吧?”
“用那种脸说那种话,我也听不进去。”
桂花撇过脸去,又被柢王抓了回来,不死心地再一次说着:
“不要裸体躺在岩地上。……你背上的伤……”
“我一直是以这副样子在这个洞窟活过来的。背上的伤也已经吃过药了,不用你多管闲事……”
“抱在一起,我会比较温暖啦!”
的确,柢王的身体冷透了。
桂花无言地为柢王摩擦冰冷而僵硬的肩膀、手臂及背部,过了一会儿之后,又冷淡地对他说晚安。
柢王把桂花的身体当做垫被靠着,没有再说什么,但是等到桂花一闭上眼睛,他就动了起来。
他把唇靠上立起单膝坐着撑住自己的桂花颈部,发出轻声吸吮着。
桂花原本打算无视他的行动,但是当柢王的手趁隙滑进双腿之间,抚上自己的中心部位时,桂花放弃了。
“……你给我乖乖睡觉!”
都已经流了那么多血了,他到底还想怎样?
但是,柢王似乎没有听从忠告的意思。
那巧妙的手技知道该在什么地方做出怎样的刺激,确实地将热度送入桂花的肌肤内侧。
在身体还没真正热起来之前,用蛮力阻止对方才是上策。桂花这么决定,早一步抓住柢王的手。
“你在恶作剧什么?实在是……”
就算被抓住,柢王那只手还是不停止抓握的动作。
这比平常的轻薄变本加厉的态度,比起淫猥的言语凌辱更为直接。
“柢王!”
嘴唇被对方发出声音亲吻的瞬间,桂花叫了起来。但是,顾虑到柢王的额伤,桂花还是无法放开厚脸皮的他。
“这不是恶作剧……”
柢王将抓住自己手腕的桂花手指一根根扳开,仔细地在指甲上舔舐着,缓缓低语:“……是在挑逗你。”
被柢王抓住下巴,桂花反射性地举起右手企图阻止,但柢王看穿似地一把抓住他的手,尽情地用嘴唇追求对方。
“因为我想让你放心。”
“我?”
“而且……”
柢王支吾着不再说下去,暂时离开桂花的腿上。
他找到较为平坦的地面仰躺下去,将肩上只披着披风的桂花抱进怀里后,安心似地吁了一口气。
他抚着桂花的头,得意地呢喃:
“……看,这样比较温暖吧?”
桂花也失去抵抗的意志,任由底下的男人摆弄。
“……要是只是睡觉的话……等一下!”
但是,连松口气的时间都没有,柢王的手又开始在披风里乱动起来,强硬地伸向桂花腰前。
“我不要!真的……住手……!”
被巍染施暴的地方,还留着刚才的体液。虽然桂花将看得见的污秽都擦掉了,但并没有顾到内侧的馀裕。
桂花也明白,柢王是真心觉得抱歉,所以才会这么缠人的。
但是,愈是了解他后悔的心情,桂花就愈不想让他拥抱。
“……我什么都不会做,只是这样而已……”
柢王用力抱紧泫然欲泣的桂花,另一只抓着他中心部分的手温柔地摇晃。
这种程度的爱抚,桂花并不会兴奋起来,只是感觉得到柢王传达的温暖而已。
柢王是想告诉他,并非只有燃烧般的激烈才能传?镄那榘桑?
身体中心被这样包围着,并不会令桂花感到不快,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
“我不会突袭你的啦!想要欺负你的时候,我总是会直截了当地告诉你不是吗?”
男人恶作剧地朝桂花一笑,终于闭上了眼睛。
听到柢王的鼾声传来,桂花想要挪动身子。
但是,那强硬的双手紧紧地保护着他,不肯放开。
桂花没办法,只好就势把脸靠上他的胸膛。
耳里听见的柢王心跳声,是那样地温柔。
虽然,姿势是这样的别扭,但是当桂花开始沉入梦乡时,也不怎么在意了。
第十五话
柢王和桂花失踪后第三天,格兰达丝突然前来拜访天主塔的守天。
虽然,格兰达丝总是带着大批随从,但总觉得她今天的脸色不太好。
守天讶异着她的反省怎么那么快就结束,但格兰达丝一脸紧绷,用凛然的声音开口说道:“此次在人界的失态,属下已经深切反省过了。首先为此事由衷致歉!”
由于这是正式谒见,所以只有格兰达丝一个人站着。她身后五步之处,连续排着五列她的直属部下。
[今天阿修雷没来,一定是在生气吧……]
守天要求她再前进一步,想问清楚阿修雷的情形。
难得回到天界,冷漠的恋人从那天起却一直没有和守天联络。
守天特地在半夜里偷偷呼唤他,但阿修雷如果在没有水的地方,水晶也不会回应。
“原本舍弟也应当同行的,但是他那天的伤尚未痊愈,因此只有我独自前来。”
那一瞬间,守天觉得全身好像浸到冰水当中,甚至连握紧披风的力量都没了。
“……阿、阿修雷…殿下的伤势……有那么严重吗!?”
“不,不是需要守天大人担心的伤势。”
“虽、虽然你这么说,但、但是……要不是很严重的伤,他应该会到处飞来飞去才是啊!”
守天已经完全失去冷静了。
他察觉到格兰达丝背后士兵们脸上的异样表情,赫然回神。
一时不小心而失态,守天慌忙端正姿势。
“非常抱歉。因为阿修雷殿下总是那样活蹦乱跳,听到他竟然卧床不起,不由得感到有些吃惊。从小时候开始,阿修雷殿下就是最活泼的一个……”
格兰达丝脸上露出笑容,摇了摇头。
“不,真的不需要守天大人挂虑。我希望他再静养一阵子,才独自前来的。”
接下来,格兰达丝向守天报告南领数百名士兵到人界处理善后的结果。
他们调查是否有其他村落的水井或水田被下毒,但是截自目前似乎还不需要担心。
守天为格兰达丝应变之快大加称赞,但是他的内心却焦躁不已。
他想早早结束这场对话,立刻和格兰达丝到南城去给阿修雷探病。
听完最后的报告,守天迫不及待地提出等了又等的要求。
但是,格兰达丝非常坚持,丝毫没有赞成守天外出的意思。
“要是我一直待在城里反省,我想守天大人一定会亲自过来拜访……。我是以这个理由,趁家父视察不在时,说服部下们才过来的。所以,实在无法招待守天大人到城里……”
“前几天的事全是因为我的鲁莽造成的。如果是为了此事,那么正好,请让我去对王之外的各位说明吧!”
守天也没有退缩的意思。
换成平常,他早就拉拢在这里的柢王和桂花,再度变身为桂花逃出天主塔了,但这两个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到现在依然不见人影。
守天拼命说服,格兰达丝也坚决地以‘我很困扰’的理由推辞;但是,她突然以客气的声音向守天提出请求。
“……听说阿修雷有本想读的书,我可以向守天大人借阅吗?”
“……书……吗?”
“听说收藏在守天大人重要的书库里。我想会不会是指寝室?虽然失礼,但是能否请守天大人允许我进入……”
阿修雷想读的书?守天虽然感到诧异,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这么一来,士兵们势必得在外头等候,他也能趁机向格兰达丝问出阿修雷的伤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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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待她进入私室后,守天证明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格兰达丝一开始就对书没什么兴趣。
“我就单刀直入地说。”
只剩两人独处后,格兰达丝连表情都变了。
“……请守天大人冷静听我说,您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听见对方这么说,守天“咦?”地疑惑不解。
“不知道什么?”
“那孩子不在城里。昨晚深夜逃走了。”
“什……!”
守天脸色大变,格兰达丝略微用力地按住他的肩膀说:“只要事关阿修雷,您的态度就变得很露骨呢!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被所有人看穿的。”
“什么……被看穿?”
守天一惊,但仍保持平静。
格兰达丝觉得好笑地捂住嘴角。
“守天大人和阿修雷的关系。‘关・系’。虽然阿修雷拼命隐瞒,但我是像母亲一样把他养大的,他陷入爱河这种事,一眼就看穿了。”
“格兰达丝殿下……这……”
守天虽然没有预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但既然已被对方识破,那也没办法。
而且,也因为对方是格兰达丝,他才有坦诚的勇气。
“你说的没错。我只珍惜阿修雷一个人。”
如此告白之后,守天闭上了双眼。虽然不后悔,但是阿修雷如果得知此事,会做何反应?
“令弟……只觉得这是青梅竹马的延长而已,是我一厢情愿……”
“我倒不这么觉得。”
“不,这是真的。”
不过,现在不是谈论这种事的时候。
“这件事以后再提,问题是那孩子跑到哪里去了。家父后天就会视察归来,如果不在那之前把阿修雷找回来,他将会因违反王命而遭到别的惩罚……”
那担心的音色,是一直照顾着弟弟的干练姐姐的声音。
“夏乌德找不到他。那可怜的孩子,为了阿修雷而勉强自己,终于倒了下来。要是找到阿修雷,我一定要狠狠打他一百下屁股。”
格兰达丝以认真的语调说道,咬住下唇。
“还有三天是吗?”
“是的。我想或许您能够使用远见镜找出阿修雷,所以才来拜访。”
她从胸口取出画有叉印的纸,但守天一靠过来,她便往后退去。
即使是守天,似乎只要是男人就不能靠近她。
“有叉印的地方,是夏乌德已经调查过的。希望守天大人能找找其他地方。但是,请不要亲自去带他回来,只有这一点,请您务必守约。”
“……为什么阿修雷会逃走?他的伤怎么样?”
“魔族似乎没有费多大功夫就解决了。但是,他回到城里之后,好像就一直关在浴室里,也不让侍女进去……”
“浴室?”
奇怪。阿修雷如果待在有水的地方,应该听得见自己的声音才是。
还是他真的不想理守天,所以才无视守天的呼唤?但是,就算阿修雷不想理会,只要身在有水的地方,守天都应该看得到他的样子……。
守天按住额头,有种不好的预感。
“还有三天。如果知道他在哪里,请联络夏乌德的水镜,我会去把他带回来。”
格兰达丝说完后,随便借了一本书,离开房间。
守天心中觉得不安,为了立刻实行她拜托的事,快步回到职务室。
格兰达丝认为就算阿修雷藏起来,也应该是在南方领地的某处。
代替阿修雷的数个南方武将已被送入人界,而且守门卫兵也说没看到阿修雷通过。
“在天界的哪里?要是每个地方都找,会浪费太多时间。”
虽然远见镜能看到所有的地方,但若是呼唤他也听不到的话,那应该是在无水之处。
炎王的领地是天界首屈一指的火山地带。
虽然也有河川,但阿修雷一定会留意不要到有水聚集的地方去吧!
“到底在哪里……!!”
守天敲着远见镜前的桌子,以粗暴的语调瞪着镜面,把手指伸进发中苦思。
忽然桌上的水晶映入眼帘。
“……对了!还有这个方法!”
守天握住水晶碎片奔向浴室。
早上才刚沐浴过,因此浴室里的水还没放掉。
守天在门口施术,让旁人无法进入之后,单手拿着水晶闭上眼睛,另一只手抚摸额头,唱诵守护咒文后在浴室地面跪下,待咒文唱到一半,再把碰触额头的手沉入水中。
瞬间,水中映出天主塔周围的景色。
这是守天在没有远见镜的地方,能够看到想看的地方时使用的术之一。
他将手中的水晶沉入水中,再度唱起咒文。
守天一次又以手中的水晶一次触摸额头再沉入水中,水晶另一半所在的场所便朦胧地浮现出来。
“三连火山和……广大的盆地……水干涸的……湖吗?这是哪里?”
水面荡漾着,?床磺宄靥旒亲〈笾碌木吧?
只靠水晶虽然无法看到阿修雷,但只要把握住场所,他的行踪便不是问题了。
守天从水中捡起水晶,再次快步回到职务室,以远见镜从南领中寻找方才看到的景色。
能够以自己的力量找出心爱的人虽然高兴,但随着愈来愈接近阿修雷所在之处,守天胸口也升起一股不安。
――他回到城里之后,好像就一直关在浴室里……。
格兰达丝无意间说出的话,令守天挂心不已。
如果在浴室的话,为什么自己看不到?守天非常在意。而且,也不可能到浴室里不洗澡而做别的事,难道阿修雷听不见自己的呼唤吗?
“他一定是因为受了重伤,所以才瞒着别人……”
守天内心认为一定是这样,阿修雷从前就习惯隐瞒自己不慎所受的重伤。
因为,他最痛恨在别人面前露出难堪的样子。
守天一边找他,一边想着。
他们两人的恋情,就像各自抓着绳子的两端拉锯一般。
这是永远没有终点、就这样靠近又分离,充满不安因素的爱情。因为,守天不想以阿修雷为对手去争夺终点,所以觉得这样也没关系。
只是,有时在思考阿修雷为何要逃开时,守天总会情不自禁地想到另一种可能。
[难道……阿修雷事实上是为了我才继续这段关系的?]
阿修雷虽然总是胡来,而且老是做出惊人之举,但守天知道,他非常在意别人的眼光。
阿修雷总是以自己的全部去回应珍视他的人。
守天情不自禁地渴望着那样的阿修雷,而且羡慕他。
但是,至今为止,他从未听阿修雷对自己说过一句“我喜欢你”。
守天摇摇头,屏除自己负面的想法,就在那一瞬间,盯在远见镜上的眼睛再也无法移开了。
“阿修雷!?你在干什么!”
守天忍不住踢开椅子摸上远见镜。
画面中没有水,所以阿修雷听不见守天的声音。
阿修雷以荒芜的大地为对手,疯狂挥舞朱光剑的身影映在上面。
四周已经遭到他爆发的灵气冲击,形成无数个巨大坑洞。
然后,阿修雷这次从左手叫出斩妖枪,以最擅长的绝招在已停止喷烟的山间打出一条隧道。
“笨蛋!这样乱来,灵力会耗尽的!”
武神所拥有的力量――灵力,也就是强大的精力,是极易受到心情左右的力量。
若是因愤怒而过分使用,不只天人,一般人类也会在极限来临之前失去意识。
当然即使失去意识,只要好好休养,力量就会恢复,但若在此时遭到魔族袭击,或是灵力耗损到无法恢复的程度,则会就此殒命。阿修雷从远见镜消失了。
守天这次切换成地域图,想确认阿修雷身处的场所是在南领的哪边。
现在不是和格兰达丝联络的时候。
他记住正确的位置后,打开阳台的窗子。
强风吹入,将桌上的文件吹得整个房间都是,但守天不理会,将门在身后关上。
他快速唱诵咒文,下一瞬间化为一只白鸟。
白鸟强而有力地展开双翼,一口气飞离阳台的栏杆。
非尽早阻止阿修雷不可。
阿修雷应该知道那样胡来的话,身体的热度会急遽丧失的。
守天想知道阿修雷明明清楚却仍然这么做的理由。
刚才的他,就像与幻觉中的敌人战斗一样。
看起来完全失去了理智。
总是,守天先以结界膜笼罩全身,并隐藏身影。
不管是魔族或天界中的任何人,都无法看见现在的守天了。
不知道守天正往这里赶来,阿修雷的身体已经由于连续使出裂燃波而变得步履蹒跚,他靠在插入地面的斩妖枪上,勉强支撑着身体。
“可……恶!还不出来吗!”
如此呢喃之后,他突然想要喝水。
那一瞬间,体内一股淫猥的感觉涌了上来。
“呜……!住手!可恶、快点出来!”
阿修雷这么大叫,膝盖瘫了下去,然后就这样无力地坐倒在地上。
[水的话,不论多少我都可以让你喝个够哟!呵、呵……哈哈哈!]
听到体内传出的声音,阿修雷愤恨地大叫。
干脆把身体砍成两半。那么一来,体内的怪物或许会消失。
[原来如此。的确,我无法依附在尸体上。要是真的想从我的掌中逃走,就只有决一死哪……]
受到这个声音挑衅,阿修雷以斩妖枪突起的部分朝腹部横向一划。
鲜血飞散出来,但是并未造成太严重的伤口。
“我就在这里死给你看!我在这个杳无人迹的火山地带死掉的话,你就没有可以钻进去的新身体了。我死的时候,也就是你的末路!”
阿修雷说着,斩向自己的左臂。
或许拿朱光剑来会比较好,但因阿修雷的灵力消耗过多,连握住朱光剑都备感艰辛,所以早就把它给丢了。
而且,他现在也没有半点呼唤它的力量了。
阿修雷一受伤,血就非流出不可,仅存在体内的一点水分似乎正痛苦地发出悲鸣。
但是,丝毫没有任何衰弱迹象的声音又呢喃起来,令人几乎以为这是否是幻觉。
[真是愚蠢的东西,你不怕死吗?]
“住口!不要再说了!”
但是,魔族闭上嘴,开始从内侧修复阿修雷所弄出的伤口。
[你的身体已经是我的了。为了一同生存下去,这点事是轻而易举的……]
“这是我的身体!你的身体已经被斩了!都已经用朱光剑把你劈成两半了……!”
阿修雷因为愤恨及激烈的耻辱而流出泪来。
他想都没想过,自己竟然会有被魔族附身的一天。
他害怕自己会这样日渐魔化,为了不给任何人带来麻烦,才逃到这种无人之地。
除了一死,果真别无他法吗?
[也不是没有办法。和我一同分享这个身体吧!绝对……会比上次的更合。]
“我不要!我绝对不要!”
阿修雷狠狠地摇头,站了起来,然后就这样飞到比山更高的地方。
“我以炎王元帅之名命令!流动在我气脉中的所有灵气……全部聚集到这双手!”
阿修雷握紧斩妖枪,急促地喘息,眼中布满了血丝。
“我倒要看看……在没有灵气的身体里……你还能待多久……!”
[喂、住手!]
阿修雷的手腕前端仿佛燃烧起来似地灼热。
他感觉着残留在自己体内的最后力量,将灵气聚集到枪刃上。
太阳穴激烈地跳动。
虽然全身冒出冷汗,但他没有逃命的打算。
要是就这样朝天空击出裂燃波,恐怕就再也没有平安飞到地面的力气了吧?
[……提尔!]
脑海浮现的是,守天一如往常的笑容。
阿修雷呼唤着提尔兰迪亚的名字,一口气朝地面放出灵气。
尘土高高飞扬,深埋在地底的巨大岩石一个接一个卷入热空气中,飘向天空。
斩妖枪从阿修雷手中滑落。
体内传出失去灵力之河的魔族尖叫声。
对不起……对不起……。
看到独自一人默默做出这种事的自己,其他人会怎么想?提尔兰迪亚会为这件事生气吗?
那个自己连一句“喜欢”都没对他说过的恋人,即使如此还会原谅自己吗?
阿修雷闭上双眼,有了最后的觉悟,身体如陨石般朝地面坠落。
就在此时,以为会遭受猛烈撞击的身体却掉进某个柔软的地方。
而且,不知为何,那里十分温暖。
“你这白痴!到底在做什么?!”
在耳边大叫的,是不应该会出现在这里的声音。
阿修雷从来不知道他会说出这么粗鲁的话。……这是梦吗?
“阿修雷!振作一点!”
“提……尔?”
“没错!你这不是害我寿命减少了几十年吗?”
在耳边震响的声音,实在不像梦。
他望着自己的眼睛还是一样充满了担忧。啊,果然是真的。
想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但是太高兴了……自己的脸只是高兴地露出笑容。
“这里太热了。这样下去体内的水分会蒸发殆尽!虽然你是炎之一族,但也要有个限度啊!”
守天汗流浃背,一再用袖子擦掉脸上流出的汗水。
阿修雷已经没有可以流出的多馀水分了。
守天以双手紧抱住完全失去意识的阿修雷飞上天空,远远看见一栋巨大的离宫。
那是炎王出外视察时使用的别馆。
守天决定先到那里去,张下结界使房间保持凉爽。这时候,他突然听见一声宛如野兽吠叫的声音。
低沉而漫长的声音带着极度悲伤的音色,同时守天也感觉出当中隐藏着胜利的笑声。
他不知道什么动物会发出这种声音。
而且,这也绝不是阿修雷发出的呻吟。
[……那么,这是什么?]
接下来是一段极为沉重的沉默。
不存在自己知识当中的那个声音,毫无疑问的是从阿修雷体内传来的。
那一瞬间,守天初次对怀里的阿修雷感到恐惧。
第十六话
当阿修雷朦胧睁开眼睛的时候,首先映出眼帘的,是坐在床边椅子上喝着酒的恋人。
守天没有用杯子,而是直接就着瓶口喝酒。
阿修雷心想他怎么也有这么没教养的时候,忍不住发出笑声来。
听到他的声音,守天放开酒瓶,转过身来。
他轻轻抚上阿修雷额头的手十分冰冷,阿修雷觉得舒服,忍不住又要闭上眼睛。
但是,守天毫不留情地用手指撑开他的眼皮。
守天第一次做出这么粗暴的动作,阿修雷也由此窥知他有多么生气。
“……你实在是!为什么这样胡来?连指尖的灵力都快消耗殆尽,你到底想破坏什么?啊?”
那时候,在视线可及之处并没有任何魔族,守天会这样问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阿修雷只能敷衍过去。
“……不是想破坏什么,我只是想了解自己的极限。”
只是说出这两句话,对阿修雷而言已是痛苦万分的事。
守天以手抱住阿修雷的背,扶他起身,将盛有圣水的杯子放在他嘴边喂他。
但是,阿修雷突然感到不安。
圣水进入身体当中的话,那个魔族会怎么样?
或许他会挣扎着逃出来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阿修雷紧紧闭上嘴唇,摇了摇头。
“我不想喝。”
如果那个魔族现在出现的话,自己并没有与他战斗的力气。
那么,他只有留意别让魔族从身体当中逃走了。
万一弄个不好,他潜入提尔兰迪亚的身体……。
光是想象便毛骨悚然。
“不要任性。这不是说要不要的时候,这是治疗啊!”
但阿修雷还是顽固地紧抿着嘴。
守天死了心,让他躺回床上。
灵力丧失到极限,阿修雷的身体衰弱到了顶点,要是没有守天支撑,他连自己起身都办不到。
“……可是,偶尔像这样也不错呢!”
因为再也没有比失去你更令人痛苦的事了。
守天的眼神终于变得温和,温柔地以手指梳理阿修雷的前发。
“格兰达丝殿下很担心你。听说你没有跟任何人说就逃出来了对吧?明明被炎王命令要闭门反省……”
“罗嗦啦!每次一看到我,就是说教。别管我了,回天主塔去吧!”
因为无力翻身,阿修雷闭上了眼睛。
自己在千钧一发中救了他,阿修雷的语气却还是一样坏,这让守天觉得有点不甘心。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么担心。
“你在城里的时候,没听见我叫你吗?”
守天把脸凑近枕边。
总是温柔地守候着阿修雷的表情,变得严厉无比。
阿修雷仍然闭着眼睛。
“听说你关在浴室里。虽然没有映在远见镜上,但是我的声音……”
“没听见啦!找我有事吗?”
“不是有事没事的问题!我很担心!听说你和那个水的魔族战斗受了伤,而且部下也都死了……”
阿修雷缓缓别过脸去,避开守天的视线。
那种态度令守天再三忍耐的神经爆发了。
他把披在肩上的上衣脱掉,爬上床去。
守天把盖在阿修雷身上的被子拉开,对方的红色瞳孔终于与他相对了。
“……你干嘛?”
“要是不这样做,你根本就不会正眼瞧我。我不说教了,有别的事问你。”
守天抓住阿修雷的下巴,扳向正面。
他把手撑在阿修雷的脸旁,从正上方笔直望着他。
看到生气的恋人认真的眼神,阿修雷感到有些害怕。
他该不会趁自己睡觉时,碰了自己的身体里面吧?
守天的话,有可能做这种事的。
或者是……。
那个魔族出声叫守天了吗?
他注意到潜进自己身体当中的恶心怪物了吗?
“……那个野兽的声音是什么?”
听到冷冷传进耳中的声音,阿修雷露出“果然”的灰心神色。
守天的?潮平⑿蘩紫胩永攵⊥罚幢磺坑驳刈プ∠掳汀?
“说。那是什么?我曾在书上读过,那难道是……兽的召唤……”
守天不能打人。
想到这件事,阿修雷态度变得强硬起来。
“哈!兽的召唤?不愧是守天大人,还知道这?旨枭拇示淠模?
“你给我好好回答!那是你叫来的吗?召唤术需要莫大的灵力以及掌握极难的术,缺少任何一项,都会带来危险。为什么要把兽叫进来!”
守天的脸上混杂着愤怒、不安与认真。
“或许不能用守护术把它弄出来,但是我会读遍天主塔中所有的资料,帮你弄出来!那种东西,早早让它滚出去!”
守天情绪十分激动,口气也比平常粗暴了许多。
被那种低沉的声音一吼,即使知道对方是守天,阿修雷还是感到害怕。
无论任何时候,阿修雷都不需要懦弱的自己,这种时候却……。
他应该无法动弹的右手,下一瞬间往眼前那张脸挥了上去。
就算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也束手无策啊!
要是不了解守天问题的意思,或许阿修雷还能够轻松一点喘息,或许还能够更坦率地看着他的脸……!
阿修雷如果不尽可能地将这些感情从内心排除,只怕要流出泪来了。
那赤红的瞳孔愤怒地狠狠瞪着守天。
“没错!我把兽召唤进来了!那又怎样?这是我的身体,不要你管!”
“那不是你一个人的身体!我们……”
守天说到这里便再也说不下去了。阿修雷非常明白他想说的话。
这种恶心的身体,他无法安心拥抱。
守天想说的,就是这种话吧?
任何人都会这样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觉得这种身体也好的人才是疯了。
“要是觉得恶心,不要再碰我就是了!我不会再和你做了!这样总可以吧!”
“阿修雷!!”
关系已经无法修复了。他们总是战战兢兢地不知这段关系究竟能够持续到何时,但是终究只有这种命运等着他们。
阿修雷觉得自己悄悄培育在心底的花朵枯萎了。
要是喜欢上一个人,自己就会变成软弱到极点。
前几天夜里,自己也无法压抑住想听对方声音、想见见对方的欲望。
即使身在战场,他也一定会做出相同的事。
恋人的事,已经像这样偶尔会占据他整个心思了。
那对武将而言是多么恐怖的事,眼前的守天可能一辈子都不会了解吧?
“什么叫再也不和我做!你不要擅自决定!”
将所有的世人引导至光明方向的神,当他的眸光变得荒芜凶暴的时候,世界将会变得如何?
看到现在的守天,阿修雷便想起这种不相干的事。
或者自己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内心还存在一丝丝会原谅自己的希望?
“呜、……放开我!不要……!”
阿修雷的双手轻易地被固定到头顶。
在床上争执的两人,从来都没想到过竟会有这样的一天。
守天粗暴地扯下阿修雷的衣服,也将自己的上衣脱下,丢到地上。
“不行!住手……!很危险的!”
“你以为我会被这种话欺骗吗?我就让你看看我有多爱你,要是我不这么做,你一定不会相信我对吧!?”
守天这么说道,舔上阿修雷冰冷的胸部。
当他的牙齿用力咬上胸部突起的瞬间,在阿修雷的腰部深处,某种东西开始蠕动起来了。
他绝不愿意魔族的声音在这时候出现!
“就算只有一点,我们也应该从言语往行动上前进了。我本来打算一直等你,但是现在我明白了。过去的我实在太天真了。”
守天再度以舌头舔上他胸上沾满唾液的两朵花蕊。
阿修雷的整个身体,无论何处都是右边比较敏感。
“住手,不要再……!”
阿修了就算口头上拒绝,身体也没有丝毫可以拒绝守天的力量。
激烈的喘息,也会给身体带来相当大的负荷。
但是,守天强硬地告诉自己,现在即使是粗暴地对待阿修雷,也有让他明白自己真心的必要。
守天的手执拗地滑上阿修雷的腰部。
以手光像这样在皮肤上滑动,阿修雷的身体内侧和外侧就会同时受到刺激。
“啊……啊!……放…放开我…!……啊…啊呜!”
“不行,我不允许你对我保密。若是做得到,我真的想每天待在你身边。看着你在任何地方做任何事。”
守天在阿修雷无力地垂下的中心部位送入手光。
他温柔地以手指抚摸那开始膨胀起来的部分,吻上阿修雷再也发不出声音的唇。
但是,阿修雷不知哪来的力气,在守天伸入舌头想要侵犯他的喉咙深处时狠狠咬住牙齿,阻止守天在口中的行为。
守天忍不住爬起身来。
阿修雷喘息的声音嘶哑,大叫起来:“你敢再碰我看看!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你这种人……我最讨厌!最讨厌了!!”
由爱生恨,指的就是这种情形吧?
守天从来没有像这样憎恨自己无法殴打对方的双手过。
那无言地诉说着愤怒的瞳眸,忽然从阿修雷的视线中移开。
然后,守天就这样吻上阿修雷垂放在床上、布满伤迹的大腿内侧。阿修雷十分清楚接下来将要继续的是什么样的行为。
如果想阻止提尔兰迪亚,就只有现在说出实话了。
比起被魔族依附的羞耻,守天的安全要重要得多,这件事阿修雷再明白不过了。
然而,偏偏这个时候他却再也发不出声音来了。
刚才使尽力气大声怒吼,好像真的把力量用到极限了。
即使变成这样,守天的守护之力还是如此温柔,温柔得令他不由得流下泪来。
“阿修雷……”
守天以嘴唇吻去他滑下脸颊的泪水,手指仍持续着刺激。
“……我爱你,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事物比得上你,我是这么爱你。不管你做出任何事都不要紧,我会用我的全部来回应你,所以……不要对我保有秘密。”
守天为他拭去泪水之后,以羽毛般轻柔的吻不断在脸颊及颈子上重覆。
恋人的心情深刻地传达给阿修雷。他认为提尔兰迪亚恐怕早已疯了吧?
守天呢喃着即使阿修雷的身体变成这样他还是想要,但是阿修雷也相对地喜欢他。
身为守护主天,却说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与自己相较。
每当必须平等去爱所有生者的他说出誓言的时候,都会让阿修雷冒出一身冷汗,但同时也因他的话而获得无上满足。
阿修雷觉得恋人的话中唯一虚假的,就是两人的关系能够‘永远’这件事。
除此之外,他非常清楚守天从来没有欺骗过他任何事。
要是说出与水之魔族战斗后,失去肉体的魔族潜入自己体内的事,格兰达丝和守天也绝不会嘲笑或看不起他吧!
他们一定会诚挚地帮助他。
但是,一想到这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阿修雷就觉得自己丑陋到了极点。
因为手光,他感觉到自己塞进腹部的水晶,正一点一点地往外滑了出来。
那是阿修雷想要除魔而忘我地将之塞进自己体内的。
然而,不管是将之留在体内的力气,或是保护恋人的力量,都已经不存在于他的身体中了。
他只能祈祷守天能够从这个魔族手中张下结界膜并逃到远处去。
阿修雷最后这么想着,再度失去了意识。
不管守天再怎样叫唤或摇晃阿修雷的身子,他都没有再张开眼睛的迹象。
守天确认他勉强还有呼吸,停止继续抚弄对方的身体。
他不是因为欲望才想要阿修雷的身体,而是想告诉他自己的感情有多认真,只要阿修雷了解的话,那就够了。
守天小心翼翼、无比珍惜地抱紧被泪水沾湿的阿修雷。
……自己是这样地喜欢他、比任何事物都更珍视他,发誓过无数次绝不会背叛他,然而阿修雷却不愿告诉自己真心话,这令守天受到极大的打击。
阿修雷是这样拼命想要隐瞒。守天知道这必定事关重大,阿修雷却到最后仍不肯告诉他只字片语。
“你总是、总是这个样子,连我都觉得累了……”
或者是自己太贪心了?
总是一下子就脸红的恋人害羞非常,自己从未向他要求过确认爱的话语,在屈指可数的几次情事中,也从未勉强他到次日无法起身的激烈行为。
要是阿修雷的性格再单纯一些,守天一定会向他要求那些的。
守天事实上非常渴望以那幼小的身体无法想象的做法,教导他更多更多事的。
“……不过我全都忍下来了。”
柢王即使与双亲、兄长以及仰慕他的部下们为敌,也绝不让唯一心爱的魔族从身边被夺。要是守天也有他那种超?纳窬胄卸Γ馐焙蛞欢芄桓擅畹乜朔压匕桑?
柢王虽然从来没有刻意说过自己和桂花是哪种关系,但他是那样地珍惜桂花,不可能不对他出手。
桂花棘手的个性也不输阿修雷,但柢王究竟是怎么收服他的?
守天心想绝对要柢王教他这个秘诀,束手无策地下了决心。
他原本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这么做的。
“身为守护主天,我有知道的义务……”
虽然不管在内心道歉多少次都不够,但守天只剩下这个方法了。
他轻轻将自己的额头碰上阿修雷的额头。
只要这么做的话,或许就能得知恋人死都不肯告诉自己的秘密。窥视他人内心的术……。
守天额上的御印拥有这种力量。
四天王也能够用催眠术来让人吐露真相,或是操纵他人的思想,但是能够完全读取他人内心的术,整个天界只有守天办得到。而他能够做到这种事,本身也是个秘密。
“……我想看那天的战斗,阿修雷斩杀那个魔族的日子。”
守天心中默念,阿修雷记忆的门扉便轻轻敞开了。
两、三天前的记忆浮现出来,霎时守天反射性地离开阿修雷的额头。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刹那间瞥见的景象令他大惊失色。
以言语形容的话,那简直就是……蛟蛇。
颜色如水晶般透明,但宛如活生生的‘水’化为蛟蛇的形状蠕动着。
它的身体弯曲滑动,盘踞在整个浴室中。
那时南城的沐浴场吧?但是浴槽中没有一滴水,广大的空间全被蛟蛇的躯体占满了。
然后,蛟蛇的身体中,是几乎全裸的阿修雷……。
他的手脚被缠绕,身体以极其勉强的姿势被撑开。
蛟蛇夹在他的腿间,通过内脏,残酷地贯穿他。
守天以难以言喻的复杂眼神望向阿修雷沉睡的身体,再次将额头重合。
光是看着便令人全身冒汗,恐怖、凶暴而残忍的生物,就这样无止尽地凌虐着阿修雷。
‘呜……啊……’
甚至没有喘息空隙的水之酷刑。
有的蛟蛇从嘴巴钻入,缓缓地滑向脚底;有的则毫不留情地在体内反覆蠕动;有的停在体内,就像检查身体似地在其中四处乱窜。它们一次又一次地拉扯阿修雷的手脚,不断从上方及下方的入口重覆晃动的动作。
虽然受到如此凌辱,自尊心被践踏得支离破碎,但阿修雷的脸上还是充满了悔恨与不甘的表情。
阿修雷不可能就此投降,因此那些水的生物才会不断地折磨他。
魔族凌辱着阿修雷,开口说道:
[被你斩杀真是对了。我们啊,即使失去了肉体,只要是在意识消灭之前,就能够转移到活生生的肉体上去……]
阿修雷终于获得自由的嘴喘息着,朝魔族怒吼:‘没……用的!……就算…你做…出这种…事……只要…他……待在天主塔……’
阿修雷吐出胃液,在浴室的地板上开始呕吐起来。
但是,折磨并未就此结束。
除了被蛟蛇贯穿身体,他的体外也遭到凌虐。水鞭撕裂肌肤,全身染满鲜血,但伤口不知为何又立刻再生。就如同地狱一般。
切口呈锯齿状的水鞭在地板上重重拍打,发出响遍整个浴室的声音。
水的魔族――只能如此称呼的这个东西,似乎能够自由化为液体或固体。
[听说守护主天能够让死去的身体再次复活。带我过去。]
‘你…错了……!他……做…不到……!’
下一瞬间,野兽般的吠叫声猛然响起。
那时守天也曾听过一次,粗犷低沉的声音。
这样的话……。
这个水的魔物现在正在阿修雷体内吗?
“怎么会……!?那种东西……支配得了吗?”
守天立刻从床上飞到天花板去,迅速张下结界后,从那里俯视床上的恋人。
柔软水块般的物体撑开阿修雷的嘴,从里面流了出来。
虽然没有耳鼻口目,但那个魔族仍从正面凝视着天花板上的守天。
[……把身体……给我……]
“已经死过一次的肉体无法再生。并非不能如此,而是我没有那种神力!”
因为害怕,守天的牙齿都快上下打颤了。
但是,为了让魔物离开阿修雷的身体,他不能就此逃走。
“我能做的,只有向阎魔大王请求,请他特别让你转生而已!”
[那样……不行。我……只要当我自己就好……]
就是因为有这种人,死后仍然迷惘徘徊的家伙才会有增无减。在死前的瞬间,这家伙一定还是爱自己爱得不得了吧?
[……我…已经不想再回那里去了……所以才选了…这家伙的……]
“那里?”
那是指魔族依然保有魔力,暂时潜藏好到人界去的地方吗?
要是能够问出这点,或许就能知道魔族潜入人界的方法了。
守天暂时忘了阿修雷的事。
“你是怎么到人界去的?执念产生的魔力,即使再强大,也无法穿越结界才是,更何况是带着肉体……”
[……我取得了肉体……因为契约……]
“契约指的是什么!”
但是说到这里,魔族的体积变小,再度潜入阿修雷的嘴里了。
守天从天花板下来,拼命呼喊:“等一下!从阿修雷体内出来!我……我的身体让你进去!”
但是,对方似乎完全没有听见,即使守天解开结界膜抓住阿修雷的身体,潜入喉咙深处的魔族就是不出现。
“可恶!!”
守天狠狠打上阿修雷枕边,但是恐怕也无法用手光将魔族逼出吧?
“从阿修雷体内出来!拜托……!”
他再也不希望阿修雷遇到刚才看到的悲惨遭遇了。
失去肉体,便会不断转移宿主的魔族。
守天知道有这种魔族存在,但是阿修雷难道就这样被那个魔族给支配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守天呜咽着对阿修雷失去意识的身体倾诉。
为何那个时候不逃走呢?
“水的魔物,对你而言不是天敌吗!”
擅长操纵火焰的阿修洛一族,也有唯一无法抗衡的敌人。
那就是‘水’。
“危险的时候就逃!我不是再三这样请求过你吗?”
‘不要自以为无敌’。这是守?煲辉俑娼氚⑿蘩椎幕啊?
但是,当守天再度重合彼此的额头,回溯阿修雷在人界的那场战斗,他便了解阿修雷非如此不可的理由了。
‘柢王!用风把那个水井吹走!我潜到下面去把魔物的本体斩断!要是不这样做,那家伙会一直追着提尔的!’
这么说来,那时候――
自己被山冻殴打腹部而失去意识,在那之前,碰触结界膜的不快感觉已经消失……。
那是由于阿修雷潜入井底将魔族斩杀的缘故。
阿修雷潜入水中之后,水龙卷仍在村中肆虐了一段时间。
阿修雷的部下们全被卷入龙卷当中,带到空中,直到窒息死后才被抛下。
村人们亦然。家畜、屋舍、工具等,全都被卷入了。
就连柢王也只能拼命抵御。
他以风抵挡水龙卷,等待阿修雷从井底上来。
确实,在这种情形下,任谁都无法出手。
阿修雷被卷入逆流,到达井底之前,喝了快要呕吐出来的大量井水。
等到斩杀魔族之后,他也在不知不觉间被带回南城了。
待阿修雷察觉到将浴室的水全数化为分身的魔族,竟然栖息在自己身体当中,已经是遭到方才守天见到的酷刑的时候了。
之后,不管守天再怎样呼唤,魔族都没有回应。
究竟该如何是好?
该怎么做,才能将魔族从阿修雷体内驱逐?
守天满脑子只想着这件事,祈祷似地不断将手光送入昏迷不醒的阿修雷体内。
阿修雷连梦呓也没有,就这样熟睡了整整一昼夜。
片刻不休的守天最后做出结论,认为恐怕只有交合一条路可行。
他已经一整晚将自己的灵力送入阿修雷体内了。就算交合,也不会伤害到他吧?
而且,守天心想既然要做,就得趁阿修雷没有意识的时候,将那个魔族转移到自己体内。
自己的身体或许会被魔族夺走的恐惧,不知为何从守天的心中消失了。
自己的肉体应该比天人的身体更强才是。
由最上界创造的这个身体,应该不会被区区一个魔族夺去意识吧!
就算被夺去意识,也只有到时候再说了。至少比让魔族待在阿修雷体内要好得多。
守天将舌头舔向阿修雷恢复体温的双腿深处,以手指将唾液送入时,指尖突然碰到坚硬的触感。
“……什么东西?”
他觉得不可思议地将里面的东西取出一看,是和守天配成一对的水晶。
“为什么这种东西……会在里面?”
他望着放在掌上的水晶,下一瞬间,阿修雷便用比风更快的速度将之夺走了。
“笨蛋!离我远一点!”
阿修雷虽然尚未完全复元,但他似乎已经取回将守天推开的力量了。
在掉下床去的守天爬回床上之前,阿修雷又将水晶塞入自己的双腿深处。
“……呜……啊!”
他一边大口吸气,在手指能够插入的范围之内,尽可能将水晶塞到体内去。
水晶是除魔之物……。
阿修雷一定是想用它来封住魔族。
平常的他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现在的阿修雷……竟然不安到了这种地步。
他刚才对守天说‘要是觉得恶心,就不要碰我’。但是,这也是阿修雷所害怕的事吧?
虽然是在这种情况下,但阿修雷不愿对任何人倾?摺阉形济圃谛睦铮庵秩侨肆淖魑床挥勺灾鞯亓钍靥煨某迸炫取?
――想要他!
他绝对不愿因为这种事而再也无法拥抱阿修雷。
守天站了起来,再次爬上床去。
“混账!不要过来!”
阿修雷将枕头和被子全都丢了过去,努力抵抗,但力气转眼间用尽,再度无力地倒了下去。
不过,阿修雷的意识仍然清醒。
虽然微弱,但他仍然不停地抵抗。
两人在床上争执扭打,最后守天终于以平常绝对不可能的姿势成功按到了阿修雷。
胸部受到爱抚,耳朵被灼热的舌头舔舐,阿修雷发出难耐的声音甩动红发拒绝。
“……放开我!”
阿修雷背对守天,腰部被高高抬起,以这个姿势扭动身体反抗着。但是,一旦反抗,腰部便不由自主地摇动起来,守天见状再也无法忍耐了。
比起想要抚慰对方的心情,自己的欲望更加炽烈。
涌上自己的身体、主张着阿修雷属于自己的欲望。
守天一次又一次地亲吻他,抚摸他的头发之后,阿修雷也同样回应着。
即使将手臂环上守天的背,彼此的身体紧紧重合在一起,阿修雷却仍然摇头拒绝。
“你的事,我知道得比你更清楚……我希望自己站在这样的立场。所以,请你不要再对我隐瞒任何事了。”
虽然这么说,但守天无法告诉阿修雷他使用御印窥视他内心的事。守护主天的身体能够做到这点的事不能曝光,同时守天也希望让阿修雷以为自己‘只知道魔族在他体内’。
阿修雷在浴室遭遇的事,到死为止都是秘密。
没有人知道他被魔族再三凌辱的事,这样阿修雷心里也会轻松一点吧?
追逐着热度,守天在阿修雷体内解放的瞬间,两人耳中传进了野兽的吼声。
这次阿修雷发出悲鸣,拼命不断推开守天的胸部,但守天抱紧他的力量更加强烈。
结果魔物在阿修雷的体内没有任何动作。
当然也没有移到守天的身体。
守天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不满地皱起眉头,与之相反地,阿修雷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轻轻笑了。
“我的身体比较舒服吧?没办法了啦,这样的话,我就只好继续奉陪了,总比移到你身体去要来得好。”
“或许会魔族化也说不定……”
守天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阿修雷用力地抱住他的身体。
要是现在说喜欢他,守天或许会感到困扰,所以还是不说了。可是,阿修雷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如果,这只是他一个人的身体,阿修雷可能就要放弃了,但守天……他比阿修雷更珍惜他的身体,只要守天存在的一天,阿修雷就绝不能放弃。
“在魔族化之前,我要训练他随时可以自由召唤出来,你会帮我吧?”
守天听见他的话,不由得倒抽一口气,但阿修雷将额头靠向他的肩膀。
“……我听说魔族当中有人做得到这种事。魔族办得到,我也绝对办得到!”
这真的很像阿修雷会说的话。
虽然仍有不安,但现在的两人除了相信这点继续努力之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是妖化,或是由阿修雷支配它?
这是赌命的搏斗。
希望或许比这块水晶更小。
但是他们不能放弃。
因为阿修雷不是只有孤单一个人。
不能以死亡逃避,或是死心放弃,这对阿修雷而言便是最好的鼓励。
然后,等到能够支配魔族的那天来临,他一定要打从心底告诉守天。
告诉他“我喜欢你”、“让你等那么久,真是抱歉。”
希望这天能够早点来临。
因为,自己已经不想再让他看见更多难看的模样了。
此时在冥府底部,冥王正思考着完全背叛自己逃到天界去的冰晖的事。
“以没有肉体的魔族当手下……今后也需要详加考虑了……”
冰晖是曾在魔界一度殒命的水之一族。
魔族应该没有灵魂,但有时会有一些即使死亡、感情却仍然徘徊不去的人出现。
冥主让他们的肉体再生,代价是他们必须成为冥主的手下。
“……失去肉体的话,那种人根?静换嵩偃现魅恕G肽牌伞?
“哦?你想说同是魔族,你却和他不同是吗?”
在一如往常垂下御帘的昏暗室内,冥主扯住被按在自己底下的女人头发。
女人赤红的唇微微颤抖,静静忍耐着。
“……算了,?埠谩4影⑿蘩椎男愿窭纯矗敲话旆ā采N乙欢芄涣缘裟歉鑫浣榱Φ谋停黄鸬檬帧?
然后,总有一天,他要将那三界之中最美的神纳入自己宝物的收藏当中。
“我不知道……守天大人竟然如此适合苦恼的表情哪……”吐息般的笑声,终于化为在黑暗中哄响的大笑。
永远冻寒的冥府。
赐与死者肉身之国。
守天还有好一阵子,仍然无法悟出自己的敌人就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