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醒来,眼前是纯白色的天花板。
「……嗯。」
——我作了梦。
非常莫名奇妙的事。母亲会飞、猫会说话,身为男生的我不知为何穿着女装,还被奇妙的生物追着跑,一场荒唐至极的恶梦。
我顶着昏沉沉的脑袋勉强坐起身。一直睡下去也不是办法,意识一旦清醒,就要趁脑袋运作前爬起来,这是起床的小秘诀。
我的房间统一采用白色和蓝色装潢,那是具透明感的色调。整个房间以天空为概念装潢,阳光射入时,室内会一下子变得明亮,彷佛房间里燃起生命之火般,我对此非常中意。
我动作熟练地拉开阻隔阳光的轻薄蓝色窗帘,缓缓爬下乳白色床铺,坐到置于床边的梳妆台前。
「啊……」
一边打哈久,一边拿起放在梳妆台前的梳子。我一起床,就会先梳理这头乱糟糟的银白色头发。因为很长,整理起来相当费时,不过偷懒不整理会更惨,所以这是没办法的事。
「一说想剪头发就会被骂。」
我想起母亲纯真的脸庞,以及她当年说过的话:「你讨厌跟母亲大人一样吗?」
——不过,现在反倒是我的头发比较长了。
我绕啊绕啊,将头发缠在手指上玩,喃喃道:「并不是讨厌。」
大约花半小时整理头发后,接着换衣服。
我很喜欢身上这件水蓝色和白色构成的天空图案睡衣。
由上到下慢慢解开正面钮扣后,肌肤一接触到外面空气,便打了个寒颤。天气有点冷,我用双臂抱住完全没有日晒痕迹的雪白肌肤,利用自己的体温暖和自己。
「好冷……」
我敏捷地穿上衬衫,在套上长裤前先穿袜子。这种顺序很混乱,是因为脑袋还无法好好运转。但反正最后的结果都一样,无所谓。
手臂穿过袖子太长的制服外套(买的时候已经选最小号了),看了一眼放在床边的时钟,比预期的时间还晚。
稍微君快脚步走下楼梯,将放在餐桌上烤得恰到好处的奶油面包,分三口全寒入嘴里,一口气吞下,然后走到左手边的厕所快速洗脸、刷牙,匆匆忙忙进行早晨的准备。
「那我走啰。」
不是对谁打招呼,只是自言自语,这么一来心思便飞到外面去了。我重新抓起放在玄关的书包,穿上排列在玄关中央的球鞋。
「慢走,彼儿。」
然后,就在一如往常准备出门之际——向前摔了一下。
因为魔耶露四脚着地坐着,抢先一步等在玄关前。
因为魔耶露四脚着地坐着,抢先一步等在玄关前。
会说话的猫——一大早就面对这沉重的光景,白白糟蹋了我的日常起床风景。要是去掉这个生物,就是平凡的晨间景致了。这个会动的不寻常存在,从三天前起就会在每天早上跟我打招呼。
「就说别加『儿』了。」
我也差不多适应了——不对,或者应该说,我对离奇状况的适应力太强了。
我尽量不去看牠,打开玄关大门,阳光彷佛等着这一刻般洒落。我知道身体慢慢醒了,混沌不清的意识也逐渐清晰。
用脚尖敲两下地面后,仰望天空喃喃道:
「……嗯,今天也好蓝。」
在的彼端,天空一如往常地辽阔、湛蓝。
「没忘记带手帕和卫生纸吧?还有生理用品——喵!」
我踩了啰嗦猫的尾巴一脚,冲了出去。
——母亲外出旅行是三天前的事。
行李出乎意料地少,只有一个波士顿包。我想起轻装的母亲临别时说的话:
「那妈妈走啰,下个月会回来。在那之前,世界和这个家的事就拜托你了,魔耶露也在,我想应该不会有事……不过别太勉强唷!因为小彼是我重要的……女儿。」
将世界和自家并列这点,很像母亲的作风。
——还有,妳的儿子不是女儿!
「……就算委托我当魔法少女也实在……」
我走在上学路上叹息道。
「为什么?魔法少女不错啊?」
吓!
正当我沉浸于回忆中时,耳边突然传来声音,让我不禁猛然停下脚步。
「哇,竟能无视于惯性地停住,真不愧是彼方!」
「——拜托你别在别人心不在焉时突然插嘴,丈!」
同班的明日野丈,不知何时出现在我的身旁。
「哈哈,有什么关系,介入别人的独角戏可是出乎意料地有趣唷!」
「还是搞不懂你……」
他有着孤狸般细长的眼睛,是个嘴角总是挂着和缓笑容的少年。
座右铭是「不胖不瘦,相貌平凡」,是个要说古怪也确实古怪的友人。而且与座右铭愿违,他的身材其实很瘦,至于相貌——虽然不难看,不过整体感觉相当神秘,他在学校里有个「情报屋」的奇妙头衔,似乎从操弄情报中获得乐趣。
「然后呢,魔法少女怎么了?要情报的话,我可以准备很多唷!」
「不需要。」
他最爱的东西就是「知识」。
他一边玩着任其留长的浏海,边从浏海空隙间,露出那双难以读出情感的眼眸。玩浏海是他的习惯,然后他开始——
「魔火女很棒喔……至于棒在哪里,就是魔法与少女这个神秘的组合。虽然魔法和女性原本就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但是在人类历史中,恐怕永远无法解开更深层的意义。那是浪漫的结合,不对,是升华!」
——失控了。
与其说是操弄情报,应该说他是把不需要的情报强加于别人身上吧。
「那我先走了!」
我挥手跟他道别,使出全力奔跑。
「说到魔法少女,最近的需要有二人——彼方你有在听吗?」
到这个地步,他会化身为执拗寻找听众的贪婪猎人。他这时候的运动神经,搞不好足以被称为校内屈指可数的实力派呢。
被他耗掉太多时间了……来得及吗?
「彼方,等一下啦,一起共有知识吧。」
「我断然拒绝!」
我全力奔逃于住宅林立的通学路上。
位处通往学校的最后直路时,时间只剩下不到一分钟。要是没能在时间内进入校门,等在前面的将恐怖的古文听写。虽然与「为什么迟到就要写古文」的疑问对抗着,但我可不想把宝具的时间浪费在不具建设性的事情上。
「彼方,最后冲刺!」
「嗯!」
我和丈互使眼色,使出残存的力量。
「今天是——」
校门口总是站着从学生中选出的值日纠察,负责确认超过上学时间才到的学生。不过,要是和纠察认识的话,就有可能游说得过。这是校园生活中的默契。
校舍壁钟的时针正在前进,时间迫在眉睫。离校门越来越近,只差数公尺。
好,来得——当当当当。
「啊!」
明明只差几步就到校门,是再三秒钟就跑得到的距离,钟声却无情地响了。
我在钟声响完后冲进校门,手放在膝盖上。
「来,可~惜。」
比钟声更无情的话语,以听起来非常愉快的音调传入耳中。
声音主人从校门的阴暗处跳了出来。
「——哈、哈……等、等一下啦,委员长……」
连调整气息的时间也没有,我勉强挤出声音。本日的纠察,也就是出声的主人缓缓走过来,慢慢轻抚着我的背。
我抬起头,与制服右边袖子挂着「值日纠察」臂章的黑发少女四目相对。
用没有一点伤痕的漂亮手指拿原子笔,在从项部悬挂而下的板子上「咔咔」书写的人,正是我们班的委员长。
她看着我露出微笑,一边用鼻子哼起歌来。大概是错觉吧?越过肩膀看到的两条辫子好像在跳动。
「早安,白姬同学。」
隔着时髦银框眼镜看到的那双圆溜溜大眼睛,彷佛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般发亮。那眼神很孩子气,不符合委员长这个名词本身拥有的严肃的形象。
「呼,已经、不行了……」
磅!身后传来丈倒下的声音。不过先不理他,现在要和眼前的委员长周旋。
「早安,委员长。真是个凉爽的早晨喔~」
我若无其事地,试着丢出软性的话题。
结果她噗滋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声没有恶意。
「今天茌得迟到喔?最近都有勉强赶上耶。话虽如此,那也只差几秒就是了,对吧?」
话语中掺杂了些许挖苦。
「不,真的很抱歉。要不是半路上被麻烦事缠住,就会和平常一样……」
我默默对背后的丈施压,苦笑道。委员长配合我似地一起微笑。
「白姬同学的『和平常一样』也都是差点赶上呢~」
脸上虽然在笑却有股迫力,这是她在生气的证据。
之后她很快地转换表情,用法官念判决的语气说:
「今天本来应该算迟到的,不过对我来说,让白姬同学久人情倒也不坏……所以,今次就放你一马。」
真是个非常不适合摆架子的委员长。而且她虽然说这次,其实她每一次都会对差一点的时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久她的人情已经累积到数不清了,真不知道她记得多少。
「谢谢妳总是放我一马,委员长。」
我道完谢,委员长脸上浮现满足的笑容,哼唱着说:
「没关系啦,挺好玩的。」
「……咦?」
我因为听不懂而回问,她露出彷若白云般柔和的微笑说:
「因为这样一直站着很无聊,所以我总是很期待白姬同学快迟到的上学画面,啊,不过……嘻嘻……」
这次是露出小恶魔式的笑容。这个表情丰富的委员长,在我们班上也是个领导人物,应该有不少男孩子想追她,不过——
「不可以对我之外的女孩花心唷!」
她屈膝后把眼钟压低,眼神朝上地望着我,她是连这种抓住男人心的小动作也得心应手的强敌。之所以一直没有传出绯闻,应该是因为很少有人可以和她匹敌吧?
身为委员长的严肃印象,与她本身拥有的天真气息间的落差是一种凶器。即使从我眼中看来,也觉得委员长的确很有魅力。
「啊,啊哈哈哈……」
不过我不太会应付这种话题,只能一笑置之。
「好了,调情就到这里为止。难得她放我们一马,要是来不及赶到教室就没意义啰!」
丈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复活了。她像要隔开我们似地站到我和委员长之前。我看着挂在校舍中央的时钟,快到开班会的时间了。
「啊,对耶!——那,委员长,教室见。」
「嗯,待会儿见啰,白姬同学。」
我轻轻挥手,委员长也向我挥手,不禁让人感到有些依依不舍。一定是她具备的那种独特气氛,让我感觉很舒服吧?
我一边冲向玄关,一边回头再次看向校门的方向,委员长依然朝着这里挥手。
——伫立于校门前的少女其视线远处,那是没有一片浮云的湛蓝天空。
壮观到夺走在早晨熙来攘往的喧嚣中,无意间仰头的人们的心,使他们伫足片刻的清一色世界。
它永远位处于人类上方,为人们填补内心的小空洞。如果说孕育生命的地方是大海,那么人们的归属地就是天空。因为只要抬起头,必须回去的地方就在那里,因而生命才能安心地活在当下。
然而,没有人发现——落入青色之中的一滴黑色。
那是宣告「某件事」即将展开的小小预兆。
——起。
(……?)
——起床。
(……?)
——儿。
现在是……对了,进教室开始上课后,突然困了起来……呃?
对了,在我舒服地打盹时,听到了似曾相识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非常爽朗,照理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起床!彼儿~」
「就是这种声音。
「碰!」
我猛然起身,座椅撞到后面桌子,发出很大的声响。
「嗯,怎么了白姬?终于睡醒啦~」
接着传来男老师不高兴的声音。我一下子会意不过来,往四周看去,发现现在正在上课。再看看时钟,早就是第二堂课了。看来第一堂课被我睡掉了。
「呃,那个,对不起……」
我在同学们的窃笑中坐下。
……幻听吗?应该是吧,再怎么样也没道理会在学校听到魔耶露的声音。
我一边不好意思地笑,一边看向下方,正好看到放在桌边的包包。
「哈啰~你在上课时睡着实在无法令人称赞唷!」
只嗒碰砰只刷。这次换成准备坐下时,从椅子上滑落。
「白姬,你从刚才到底在搞什么?嗯?刚才好像有听到声音——」
「老师对、对不起!我去洗把脸!」
我大喊着堵住老师的发问,随即抓起放在桌边的包包,不待一脸错愕的老师回答就飞奔而出。离开教室途中,还与委员长四目相交,她虽然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却很开心似地微笑。
一出教室后我马上弯下身,冲向与厕所相反的方向。我小心不发出脚步声穿过走廊,跑向角落的楼梯。
我抱着包包二阶作一阶地爬上楼梯,来到一扇上了锁的门前,从胸前口袋取出随时备用的发夹,只花几秒钟便打开门锁。
——门外晴空万里。
这里是校舍顶楼,一方面因为现在是上课时间,加上学校本来就禁止学生进入顶楼,所以没有看到半个人影。我很喜欢从这里眺望天空,经常溜到这里睡觉,这算是我私人的秘密空间。
「你这是什么意思?」
在关上入口门的同时,我大声怒吼道,吼的对象当然是从放体育服的包包中探出头的金色猫。
「我慹该有叫你别跟来学校啊!」
「……我比较在意你怎么打得开这里的门锁。」
「那种事不重要!」
「哇,这孩子竟然这么凶……」
「不用在意那种事小!回答我的问题!」
魔耶露若无其事地回答:
「既然受托照顾你,我当然要整天紧跟着你啊,像影子一样紧紧跟着。」
实际上,这不是魔耶露第一次跟着我来学校。
「啊,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去窥视你的私生活喔。」
「干嘛笑得那么灿烂……」
顺带一提,她昨天是躲在鞋柜里。我完全无法想象牠是怎样进去里面。不,是根本不应去想,昨天当我打开鞋柜时,牠以飞快的速度跳出——前天倒是从教室的阳台窥视我。
总之,自从母亲出远门后,魔耶露便用各种方法跟着我到学校。昨晚花了很长的时间骂牠一顿后,还以为这下牠应该得到教训了。
「呼,不过在那个包包里面还真痛苦啊,又窄又晃。唯一的优点,是彼儿的体育服好香啊~」
——就是这样。
「在日晒后的暖呼呼香味中,有着彼儿肌肤淡淡的柔和香——痛痛痛痛痛!不可以拉我的胡须!对猫来说,胡须的功能相当于三半规管耶!」
「那我就把这些胡须全都拔光,让你一辈子动不了。」
「哎唷唷,彼儿真恐怖!眼神好冷漠喔!」
我从两边整把抓住魔耶露的胡须向外拉,一边认真思考怎么做才能使牠像双猫一样乖乖待在家里。
「因为啊,彼儿,经过三天后你已经完全松懈了吧?但不知道敌人什么时候会出现唷!」
「我的敌人是企图扰乱平静校园生活的你!我才不管什么敌人——敌人?」
我放开魔耶露的胡须,牠一溜烟地跑开与我拉开距离,并以双腿站立,熟练地用只手压住胡须说:
「就是敌人啦,敌?人!可别说你忘记了!」
我并没有忘记,虽然没有忘记——
「那个,总觉得应该已经没事了……」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原以为可以就此不了了之,看来是行不通的。进入训话姿势的魔耶露开始说:
「总之,你太缺乏警戒心了,应该更像个魔法少女——」
……沙沙。
「……喂,魔耶露。」
「抱持正义的决心……什么事?」
「敌人……NOISE出现时,我要怎样才会知道?」
「嗯——这个嘛,要看距离,不过应该会听到『声音』。电视上不是有那种没有影像的频道吗?像沙尘暴的那种,和那个声音很像,我想距离越近应该会听得越清楚唷。」
「所有人都听得到?」
「不是,只有魔法少女。理论上,出现NOISE所产生的扭曲,会影响到你们持有的魔力……」
——沙沙、沙沙。
魔耶露似乎没有注意到。
——这个犹如直接触及鼓膜,让人不快的声音。
「这么说,这个声音果然是……」
「难道!」
魔耶露的表情瞬间变了。她进入备战状态并露出锐利的眼神。
「没错,而且——」
噪音停止了。
「很近!」
咚。
在微弱振动声响起的同时,围住顶楼四周的栅栏发出震动。
我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发现在顶楼最深处的栅栏上,有个什么东西攀着,是体型比我稍大,表面具光泽的缘色物体。以四肢灵巧抓住栅栏的那个物体是——蜥蝪!牠用暗淡无光的眼睛看向这里,敏捷地以四脚着地,然后蓦地挺身。
牠用两条后腿稳稳站立,两只前脚则像在寻找猎物般不停一开一阖。当中最突兀的是那家伙背上的翅膀,是类似蜻蜓般两两一组共计四片的翅膀。我从来不曾见过这种生物。
魔耶露语带紧张地喃喃道:
「NOISE,那是你们魔法少女……不,是活在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类的大敌,绝不可以出现在这里!」
——杂音。
魔耶露如此称呼该「敌人」,那个扰乱并破坏世界旋律的存在。
NOISE——外形奇特、为非作歹的存在。
至于对抗这个杂音的人们,则被称为调音师——「TUNER」。
那是魔法少女的统称,也是统辖分散在世界各地的魔法少女的组织名称。
世界是建立在无数的知识上,也就是说,生命具备的种种意念,尽管彼此纠结却能维持平衡,构成现今的「世界」。
企图破坏它的是NOISE,调整它的则是TUNER。魔耶露曾说过,据说这个架构自古便已存在,而魔法少女的概念之所以如此浸透到世界,也是因为她确实存在的关系。
不过魔耶露的解释中,我有半数以上没听懂。一方面是因为我没有试着去理解,当然魔耶露不擅长说明也是原因之一——牠的说明方式有点复杂。
所以我当时只简洁地提出一个疑问。
「NOISE的目的是什么?」
敌人想做什么?虽然听说牠是为非作歹的存在,但是真的有这么笼统的坏蛋吗?
魔耶露没有明确回答这个疑问。
只是,「NOISE是敌人唷!唯独这点是确定的。」
牠刻意挪开视线,用笃定的口吻断言。不知为何,我那时从魔耶露的声音中,感受到了有别于敌意的其它情感,那是近乎哀愁般沉静的情感。
无法继续往下问,因而说明便结束了。
「……可是,为什么偏偏出现在学校……」
「原因很简单,因为牠发现了猎物。」
魔耶露不屑地说。
「牠从上空发现我们的身影,所以——」
「所以就来攻击我们?这样不分青红皂白?」
NOISE在我的想象中,以为牠应该是更……对,就像卡通里面看到的魔法少女故事那样,是进行可爱「破坏」的坏蛋。但是,魔耶露无情地否定了我的天真想法。
「所以就说牠是敌人了。」
「……嗄!」
果真是如此的话,这些家伙的确是——不可以出现在这里的存在。
「总之,快点变身吧!把那家伙打倒!」
魔耶露盛气凌人地大叫。
所以我也——『我不要!』强硬地拒绝。
「我才不会被现场气氛骗了咧,反正又会被迫穿女装对吧!」
「不然你要怎么迎战?」
魔耶露不罢休地问。不过,我也不能退让。
「就这样——」
啪哒,蜥蜴一边发出襄人不寒而栗的声音,朝着这里接近。
「——战斗给你看!」
我在宣誓的同时,跃入对手的攻击范围内。先动手的是蜥蝪,牠一发现我的动静后立刻举起手臂,朝我斜挥而下。那只是这么一个动作,但牠那五根细长的手指指尖处,锐利的爪子发出微弱的光芒。
不过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没有人会笨到吃下如此猛烈的攻击。我毫不迟疑地潜入牠怀中,让牠的猛击挥空。然后,我屈着身顺势抱住牠的左脚,将牠直接高举向天空。
蜥蝪一个站不稳失去平衡,摔到地面。
「你的作为真让人讶异。」
魔耶露差点从的肩膀摔下,牠用惊讶的口吻喃喃道。
「因为我不知道真正的打斗方法啊。」
——我的周遭从以前就很不平静,总是有许多麻烦不请自来,那些骚动全都是母亲白姬此方所引起。我们曾经被一群黑衣男子追逐,也遭受过从神秘研究所脱逃的生物攻击,而且是不分梦里还是现实地到访。
我的战斗方式就是这样养成的。
与其说是战斗,我只是策动「打破现状」的方法罢了。
「不过彼儿你太乱来啦,哪有拒绝变身的魔法少女。」
「用类似诈欺手法陷害我变身的家伙,没有资格说我!」
「先不说方法,毁约可是会遭到天遣哦,天谴!我是无所谓啦。」
「打败牠不就好了,打败牠!结果是一样啦!」
原本倒下的蜥蝪,用爬虫类特有的恶心动作以一百八十度回转。
「啪沙!」
牠微微振动背上的翅膀,一发出有如空气哀号的叫声,马上从非常近的距离飞跃而来。我当场上身往后一仰,避开牠的冲撞,敌人飞过我后即停止振翅,在我身后降落。
磅!
降落地点的混凝土立刻粉碎凹陷。
……好大的威压!而且还破坏公物,这应该不算是我造成的吧?
就在我感觉到不同意义的危机感时,着地的蜥蝪看起来似乎——消失了。
「哇!」
我无意识地弯下腰,爬虫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过我的头顶。爬虫类灵敏的动作,加上运用翅膀的自在行动,这种组合真讨厌。
魔耶露看了看我的脸,悠哉地问。
「彼儿,差不多想变身了吧?」
「不准叫我彼儿!」
我跳起来,锁定飞来飞去的敌人其降落点,使出空中飞踢。原以为是趁其毫无防备的这一脚——竟被挡下了!
「什么!」
蜥蝪用侧腹挡下我踢出的右脚,企图将我举起。
「唔,呀!」
我借力顺势一跳,左脚奋力踹向敌人侧头部。受到整个体重加持的这一击,蜥蝪的身体摇晃,同时放开了我的脚。
尽管失去平衡,我总算顺利着地。
「被逼到绝境了……」
我确认自己的处境后,也意识到我从顶楼中央慢慢被逼回出入口位置。虽然也有逃跑一途,不过我没有不负责任到把这种生物放置在学校不管。
可是,那家伙对攻击完全没有反应……简直像在殴打橡皮。
——咚咚咚。
突然间,有人敲着顶楼的门,接着从门的另一头传来声音。
「白姬同学,你在这里吧?老师很担心唷!」
「嗄?」
这个把我紧绷情绪冲走的柔和音色,不会错,就是我们班的委员长。大概是看我一直没回去,所以老师派她出来查看吧。
她知道我休息时总是待在顶楼。
「委员长,不可以进来!」
我朝着快被打开的间吼道。
「什么!」
「我马上就回去,委员长妳先回去吧!」
即使我对着门的另一头如此说,委员长还是半开着门,没有任何动静。
「不行啦!身为班上的委员长,我不能放任随便冲出教室的同学不管,所以让我进去!」
她又继续推门,但我用飞快的速度以身体挡住快被打开的门。
「等一下,我看到枕头啰!委员长妳抱着枕头吧!有拿吧,画有绵羊图案的枕头?看起来好像很好睡!妳根本就是来睡觉的嘛!」
门另一头的委员长,用超乎想象的大力道压向这里。
「没有,我、没有拿啦!也没有想『老师对不起,因为白姬同学在校内到处奔逃,没办法回来上课』之类的借口~」
魔耶露佩服地点头:
「……原来如此,上课中突然跑掉的彼儿,对上去带人回来的同班同学而且还是委员长。可惜啊彼儿,你完全被压制住了,她真是厉害的谋士。」
「别做多余的分析,快来帮我!」
我紧贴门板小声喊道。然而,这一侧还有一只不会看状况的白目家伙。有翅膀的蜥蝪发出啪哒、帕哒的声音缓缓靠近,摆出一副活像是知道我现在动弹不得的骄傲态度。
「NOISE真不机灵——那个,委员长!老实说,现在有个东西不想让妳看到——」
「——彼儿,你走头无路时编的借口不够犀利喔。」
门另一头的委员长沉默了一会儿,不知为何突然小声地说:
「……那是被看到会不妙的东西吗?那该不会是……啧……」
「委员长,妳刚才『啧』了一声吧?妳误会啦!我不知道妳想到什么,但我是为妳着想——」
委员长语带娇媚地轻声道:
「竟然说想我……白姬同学……」
「你漏了一个字吧?」
「如果是白姬同学的话,我……」
为什么我身边老是围绕着无法沟通、我行我素的人啊!
门前的蜥蝪、门后的委员长,两边我都拿他们没办法。这样下去可能会把委员长卷进来,可是唯独这件事万万不行。
考虑到最后,终究还是回到最仅存的唯一结论。
「……啊啊真是的。魔耶露,变身的话可以在几秒钟内解决这家伙?」
为了不被委员长听到,我刻意用消沉的语气说。
魔耶露对我的声音感到困惑,不过一会意后,眼中发出灿烂的光辉说:「你终于愿意么……」
因为牠好像要喊出来,我赶紧摀住牠的嘴巴。
「太大声了。然后啊,几秒?」
魔耶露瞄了一眼逼近眼前的蜥蝪。
「十秒!」牠笃定地大声说。
「好。」
我扬起嘴角,手举向天空。
像在对天空说话一样,发动「咒语」——
「……遍及天空的尽头。」
光束落下,切开碎雨云,将世界一分为二。
蜥蝪型NOISE倒退了几步,停下动作,明显看得出在害怕。大概是凭本能感觉到了吧?感觉到那东西将消灭自己。
在落至地面的苍柱中央,竖立着一根手杖。
手杖尖端的无色透明宝石正凝视着身为主人的我。我轻吸一口气后伸出手,清澈透明的苍光领域接纳了主人的手——我用力抓起手杖。
精神为之一振,穿梭于体内的意识在瞬间被重新设定,创造出崭新的自我。
再一次感受到,这是——
「——魔力。」
就在我确信该力量的瞬间,身上穿的衣服起了变化。
首先,从上半身到下半身都缠绕着青色光芒,透着极为耀眼的光芒,让人心情爽快的感觉。
可是正当我心想自己被光芒包围时,下一瞬间,制服变成光粒子开始消失。(录:以上两句看不清楚,抱歉)
「咦?」
就算想制止也挡不住光,衣服彷佛松开似地消失。
「慢着,哦!」
虽然有光芒裹住身体,但全身一丝不挂的模样太难为情了,非常难为情!
我挪动视线……看到魔耶露正看向这里,而且还睁大眼睛,一副拚命想看清楚什么的模样。
在光线的阻挡下,牠应该什么也看不见。应该是这样——不过,我还是急忙用手遮住身体。
思绪倒回至某日。
「——听好了,小彼,魔法少女最大的看头就是变身唷。」
「对不起,我完全听不懂母亲大人在说什么。」
那是第一次变身的日子,在我的卧房里教导我魔法少女基础知识的母亲,突然热切地宣称。
「被编织出的咒语、呼应而出的魔法道具、迸开的衣服、祼露的稚嫩鲜活柔肤——」
「最后那句是多余的吧。」
我冷冷道。总觉得随便她了。
母亲打心底感叹似地说:「小彼……魔法少女不脱的话谁脱呢?」
「谁都不脱啦。」
「……妈妈只是想看看小彼不像女孩子的模样……」
水滴滑落她的脸颊,那是千真万确的泪水。
「晚安。」
「我钻进被窝里。」
「真是的,不听妈妈的话就睡觉的坏孩子……要被剥光~」
「慢,住手!」
我倏地起身时——
「已经太迟啰~」
「哇啊啊!上衣扣子一下子就——」
「谁叫你不老实给妈妈看~再说,关注孩子的成长是母亲的特权唷~」
「干嘛脸红?为什么喘气!慢着,母亲大人!下面、下面不行,唔……啊啊啊啊啊——」
「彼儿、彼儿!不过变个身,你为什么流那么多汗?」
时间仅一瞬,只经过不到五秒钟的变身时间,但我的意识已经满是疮痍,几乎要靠着手杖撑住才能勉强站立。
来自过去的精神创伤,具有今天一整天里最致命的杀伤力。再看到裹住自己身体的衣服后,我受到二度重创。
我原本对服装抱持些许期待,结果还是大大的白衬衫、蓝白相间的格纹短裙,以及紧到让人怀疑是不是在整我的绑腿裤。将头发扎在头部两侧的红色锻带,顶端竖立,随风摇曳,形成红色与银白色相交的绚彩。
依旧是这副叫人难为情的装扮。
「……没事,嗯,已经没事了——」
我意识到自己的膝盖快没力了。
「喂,彼儿!别在战斗前输掉啦!」
「都是你害的啦!」
我不小心大吼。
「白姬同学?你好像怪怪的唷,到底怎么了?难道是遭遇到未知的状况?」
从我身后的门另一头,传来听起来好像很开心的声音。
对了,现在不是被过去击倒的时候。
「魔耶露,我该怎么应战?」
听到这个问题,肩上的魔耶露畏缩地盯着我,说不定是觉得傻眼。接着,朝蜥蝪奋力一指——
「放手进攻吧!」
牠气势汹汹地大喊。
「……然后?」
沉默——接着吹了一会儿平静的风。
「?」
啪唰。
我朝着一脸打心底感到不可思议的魔耶露一挥,把牠打下肩膀。
牠碰一声掉到地面后马上起身,以责备的口吻说:「你干嘛啦!」
「……哪有人解释得那么笼统!应该还有什么吧?像是不管是什么敌人,都能一击打倒之类的!」
「这种事情别人哪有办法教啊!基本上,魔法的使用方法不是别人教就会的唷。不是常有吗?初次变身的魔法少女使用了没人教过的魔法。那是由内心的思绪而生,自然构成适合自己的魔法——总之,就是自己的形象。」
「完全听不懂!」
目前还在战斗中,但我却忘了要戒备,小声争论着。在这段期间,原本毫无动静的蜥蝪毅然飞来。
「!」
身体反射性动了。面对一回神已逼近的敌人,我蹲坐在地,左手撑地、右脚画出弧形,锁定对手脚踝使出低空回旋踢。原本觉得如果能牠跌倒就够了,然而踢出的这一脚,竟带来了超乎想象的结果。
就在我扫过支撑对手重心的腿时,敌人的躯体在空中旋輚了一圈,就像风车一样。我一边起身,对着在空中旋转的敌人再来一记回旋踢。
受到踢击的敌人,有如漫画中描绘的场景一样,以窝囊的模样朝我的正侧方弹开,然后猛烈撞上顶楼栏杆。
顺利发动一连串的攻击后,我整个人呆住,连踢出的脚都忘了放下。
「……好轻。」不禁脱口而出。
我感觉到身体动作并未受到风力阻碍,反而与风融合为一。当逆风转换成顺风的瞬间——我有种「被解放」的感觉。
这么说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像这样边留意风边战斗,之前一直都感到很混乱。
「……你好像注意到了。」
魔耶露扬起嘴角,流露出大无畏的微笑。
「身体比平常敏捷对吧?现在的你处于从一切束缚中获得解放的状态,摆脱了重力的枷锁,应该也几乎感觉不到空气阻力。」
原来如此,难怪身体从刚才就一直跃跃欲试。第一次被迫变身时,因为一直在意装束而没注意到,现在终于有真实感了。
「这真是魔法少女啊……」
在电视与漫画里看到,具备「人类无法拥有的力量的人物,该力量比想象中更着重实际的「战斗」行动。我再次自觉到这不是开玩笑的。如今,自己真的成了这样一号人物。
我摊开手掌,然后握住。只是这样一个动作,感觉已和以往不同。
——也觉得有些恐怖。
「算了。」
要想以后再想就好,反正我讨厌犹豫不决。
「总之现在先解决这家伙!」
——是啊,我决定了。
我隔着门对委员长大叫:「委员长,妳数到十就可以打开这扇门了!」
「好,我知道了!」
听到委员长的回答,我双手紧握住比自己身高还长的手杖正中央,一鼓作气冲了出去。
「十秒喔——一。」
委员长出声开始倒数。
我脚跟地后再以脚尖蹬离地面,只是这样的动作,就达到身体从未感受过的未知加速领域。裙襬飘扬、银发随风舞动,我飞也似地奔驰。
只有现在可以暂时忘掉羞耻心!
不消一秒钟的时间,我已经冲到倚着栅栏的敌人怀里。左手拿手杖,以右拳击向敌人腰部。
「二~」
扎扎实实的伤害,贯穿了原本毫无反应的敌人躯体。蜥蝪发出惨叫,胡乱挥击手臂。我的上身后仰闪过牠的手臂攻击范围,手碰触背后地面,一个后空翻,瞄准牠的下颚往上一踢。
「三~」
下颚受到猛烈踢击,蜥蝪的身体被抛到空中。
我落地后,手杖往地面一撞。在发出磅一声时,石屑同时发散,手杖陷进地面。
「四~」
「魔耶露,你下去一下。」
我一边整理乱掉的裙襬,对魔耶露说。
「喔咿!」
魔耶露怪里怪气地回答,灵巧地降落到地面。
「五~」
我刻意吸气,再一次吐出。
魔法的使用方法不是别人教就会是吗?
然后右手放在手杖上,对在空中毫无防备的敌人大声道:「不好意思,让我测试一下啰。」
一切都是自身的形象——我在心中描绘前次战斗时,释放出最后一击的那一瞬间。
就在我一边回想烙印在脑中的瞬间,手杖一边发出「铿」地有如轻敲水晶的声音并产生震动。
连接了,我笃定地想。以此为契机,我知道有股力量慢慢充满体内。那是不同于内体之力,填满体内空洞部分的未知力量是——魔力。
装饰于手杖尖端的宝石,绽放出让人连想到澄澈蓝天的苍色光芒,彷佛迫切期待着魔力解放的这一刻。
那时候,我是这么想的。
面对放眼望去的离奇光景,半强制性被卷入的战斗,以及无视人类性别的可耻服饰。对这些脱离常轨的东西,我只有一个简单的念头。
——「给我消失」!
「八~」
蜥蝪在空中振翅,重新调整姿势。
——我拔起手杖,在原旋转一圈,靠着敌心力用手杖在地面描绘。银白色秀发勾勒出圆形弧线,翩翩舞动。红色锻带也一同点缀虚空,我将力量注入握住手杖的日里。
我没办法巧妙地击出华丽的魔法,现在只能——
「尽全力——」
咚!
我脚蹬地面,跃向天空,产生自己变成子弹的错觉。
「——除掉牠。」
隐含于双手紧握的手杖中的臂力、离心力、以及魔力。
「九~」
苍之魔力点亮手杖的轨道。
「喔——」
和天空同色的光束前方——是NOISE。
「呀啊——」
与魔法少女不相称的原始的一击,超越声音及光束的单纯全力挥棒。手杖被吸入敌人体内,无法停下,身体被威力贯穿。
我手中留下沉甸甸的触感,NOISE的身体则被抛向高空。敌人的身影不断上升,变得越来越小,直到看不见身影,然后持续坠落。
坠落到无重力的遥远高空——天际的彼方。
「……」
残留在手中的麻痹感让我确信战斗结束了。
还来不及沉浸于胜利的余韵,耳边便响起嘹亮的倒数声。
「十!」
这时,铁门轰一声被用力推开。
「……咦?」
「……怎么了?委员长。」
委员长瞪大眼睛东张西望,神情中明显露出失望。顶楼一片平静,静到让人无法想象一秒钟前的光景。我在千钧一发之际解除变身,极力装出平静的样子,小心不被发现急促的心跳。
「真失望。」
只手抱着枕头的委员长,如同其所言,一脸失望地叹气。
「妳本来期待会看到什么?」
「这……不能讲。」
——她干嘛脸红啊?
「那~个……呃!我只是不想被妳看到这个,这家伙啦!」
我把像平常一样坐在肩上的魔耶露放到地上。结果,魔耶露简短地「喵」了一声,发出造作的声音后趴下。
这是我为让整件事符合逻辑,临时想到的设定,魔耶露似乎立刻察觉到了。牠做出最近很少有的,猫咪该有的行为。
「……小猫?牠的叫声有点怪耶。」
「是啊,我也没料到牠可以模仿得——不对,是叫得这么奇怪。」
我低着头瞪了魔耶露一眼,魔耶露也回瞪我,眼中流露出「真失礼,我的叫声哪里怪了!」的情感。
「喵~」
彷佛在说「给我听清楚」,魔耶露又叫了一声,不过这个叫声也……
「……牠的叫声果然很怪,好像人类模仿猫叫的声音……」
委员长谨慎地压住裙襬坐下,正准备摸魔耶露的喉咙时,魔耶露逃跑般敏捷地跑开,靠到我身边。
「……」
我默默坐下,与魔耶露四目相交,用比嘴巴说更有说服力的眼神交谈。
「为什么你明明是只猫,却叫得这么不自然。现在想起来,你从以前就完全不叫喔!」
「啰嗦,你这花心大萝卜!」
魔耶露咬了我的手一口,有点痛。
为了反击,我把牠整个身体翻过来,结果牠用前脚抓住我的手臂,打算对我使出猫踢。喔,对了,这段对话完全是眼神的交流。
「……嘻嘻,牠很黏你呢。」
看着我们的举动,委员长嘻嘻笑着。好不容易甩开魔耶露,我思索着该怎么回答。
「呃,那个,嗯……应该是因为我偶尔会在这里喂牠吧。」
其实是每天在家里喂就是了。为了以自然的形式掩饰,目前只能姑且这么说。不过看着委员长平静的神情,让我有种被完全看穿的感觉,这大概也是因为她是个拥有「委员长」器量的人吧?
再继续待在这里好像会露出马脚,我尽可能自然地说:
「啊,差不多该回去了喔!委员长。」
「……什么啊,这么露骨的演技。」
魔耶露用只有我听得到的声音吐嘈。我假装没听见,急忙站起身。
委员长被我这样催促后还是坐着不动,露出困惑的表情,一副要脱口而出「要回去哪里?」的样子。不过,大概是想到要带我回教室的原始目的,便主动站起来。
「啊!对喔……真可惜。」
「呃,什么可惜——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也不行!基本上,妳离开教室时没有人吐嘈吗?竟然拿着枕头!」
「那,白姬同学……要睡吗?」
她把枕头抱在胸前邀我。那看起来柔软又有弹力的枕头,眼镜下那双单纯的眼眸,来自小恶魔的诱惑虽然非常有魅力,但是——
「不行!」
不过我对诱惑早就习以为常了,虽然我实在说不出会那样做的是我的亲妈妈。
委员长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我拉起她的手,打开顶楼的门。让她先走后,用手指抓起步履轻快地打算跟在她后面的魔耶露的后颈,将她丢出门外。
「干、干嘛啊!」
「我总不能带你回去吧?」
「你打算把我丢在寒风中?恶鬼!你是恶么……啦……!」
魔耶露的话变得断断续续,逐渐消失。我只是回以微笑。
「那我走了,委员长在等我。」
「啊,等一下。」
我停下准备踏出的脚步。
「还有什么事?」
「——她是?」
这句话当作疑问句略嫌说明不足,不过在这个情况下,「她」一定是指委员长吧。
「我们班的委员长啊,看就知道了吧?」
辫子头加上眼镜,虽然凡事最好不要用成见去判断,不过初次见到她的人抱持的第一印象,应该就是「委员长」这个形象千篇一律的角色吧?
「你跟她很要好吗?」
本来很想问牠为什么这样问,不过因为委员长大概在等我出去,不得已只好简洁地回答:
「嗯……我想,算还不错吧。」
之所以无法笃定地说交情很好,是与她的性格有关。
她和所有人都很好,但这也表示,对周围人而言,无法进一步与她建立关系。就算称得上朋友,但要说好朋友的话……总觉得有点冒味。
「喔……」
魔耶露满脸困惑,瞇起牠的大眼睛。
「那我走啰。」
用红宝石色双眸望着天空,魔耶露只是「嗯」一声回答。
在无人的楼顶,魔耶露陷入沉思。
「一个礼拜就出现两只NOISE?」
牠仰望天空。
「再怎么说频率都太高了,是偶然吗?」
——魔耶露还没有发现……
落入空中那个细小但确实在成长的「异点」。
事情发生在当天回家时。
「喂,魔耶露。」
在返家的路上,我喊了若无其事坐在我肩上的魔耶露。
「嗯?什么事?」
「今天中午,如果我被委员长看到变身后的模样会怎么样?老实说,要是被谁看到那副模样,我可能会全力打倒看到的家伙,直到他的记忆消失。」
「别一脸若无其事地说出这种恐怖的话啦!正义之士!」
魔耶露厉声道,我赶紧摀住牠的嘴,东张西望。
牠小声地继续说:「听好,我们并不是想把你变成镇上名人。何况按常例规定,正义之士的真面目是不能曝光的。」
「哪里的常例啊?」我的问题被魔耶露轻易略过。
「——阻碍认知,这是变身为魔法少女时会自动启动的魔法。就算被认识的人看到,对方也只会把你看成别人。不过这到底只是视觉的错认,对魔力持有者无效。如果只是在这个镇上,我想应该不会被任何人看破。」
「原来如此,变身时我会变成别人啊——那不用面具就可以抢劫啰?」
「真不愧是此儿的女儿啊……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一样。」
「不准说女儿!」
看来血缘果然是不争的事实。
不过,果真如此的话,肩上的重担会减轻很多,但倒不是认同变身这件事。
「以你的情况来说,我不认为真面目曝光会有什么困扰。
——做让人开心的事,没道理会被讨厌。」
魔耶露举着两脚轻抚耳后到额部的部位,一边用细微到不仔细听就会听不见的声音娓娓道来。冷漠的口吻听起来有点反常。不过魔耶露只是一个劲地洗脸,看起来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
虽然这是很小的事,但因为魔耶露一向是用爽朗过头的声音说话,很少会这样喃喃自语。
「……懂了就快点回家吧!」
我和缓缓抬起头的魔耶露四目相交。
被大大的红宝石色眼睛凝视着,我不禁挪起视线。
「嗯、嗯,说的也是。」
魔耶露只是一如往常坐在我的肩上,但感觉起来却特别重。
「大概是我多虑了……
「……魔耶露到底是何方神圣?」
脑中突然掠过这个疑问。
——我只知道牠是母亲七年前捡来的猫,喜欢吃加橙酢的温豆腐。当年看到牠吃温豆腐,让我有三年的时间一直以为猫会吃豆腐。对了,牠不吃猫食。喜欢泡澡,水温不能太热也不能太温,总是和母亲一起入浴。印象中我偶尔想跟牠一起洗时,牠会相当排斥。要是硬要跟牠一起洗,牠就会一直缩在浴室角落,最近则是以一人(一只?)泡澡的特技躲我。至于其它我所知道的,都是这类日常琐事。
——我对于最重要关于魔耶露本身的事,几乎一无所知。
不,我以前根本毫不在意。这是当然的啦,直到几天前我还以为魔耶露是只普通的猫。然而现在再看牠,牠会说话,观点及想法也和人类完全一样。可是魔耶露确实拥有魔耶露的过去,那个创造出现在的牠的过去。
「一起生活了七年,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我用小到几乎消失在风中的声音喃喃道。
「你刚说什么?」
肩上的魔耶露露出讶异的神情问。
「回家吧……魔耶露。」
——即使如此,我和魔耶露依然是共同生活了七年的「家人」。这段时间的羁绊,是千真万确的。
「嗯?」
「我对一脸无法释怀的牠报以微笑。
虽然牠跟着我去学校这件事很伤脑筋——不过像这样二人一起回家,感觉挺不错的。尽管没有说出口,这时候的我确实这么想。
Otherside——魔耶露
「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你的家唷。」
一双温暖的手抱着我。来到一间极平凡的透天屋子前。就像一般上班族花上大半辈子买下的房子,那是白色的两层楼建筑。从外面就看得到的庭院,其面积顶多只能勉强用来烤肉,应该没办法玩传接球。
我被外表看起来简直像名少女的「女性」抱在怀中,进到屋内。
女性的名字是——此方。
「我回来了!小彼,我回来啰~」
此方在玄关前突然大喊,二楼似乎有人。
「——不用喊那么大声我也听得到!」
从走廊深处的楼梯,传来宏亮的回应。那是与此方非常相似,音高而响亮的清澈声音。紧接着,传来咚咚咚咚下楼梯的声音。单从脚步声听起来,可以推测是个与此方不同,个性沉稳的人。
「欢迎回来,母亲大人。」
从楼梯上走下来的她——是女孩子吗?那是身上穿着一件松垮的大T恤,年纪大约七岁的小女生。单从外表判断的话可以断定是女生。但是我感觉到来自非常接近直觉领域的违和感。
「……母亲大人,这孩子是?」
长得像与此方非常神似的小女生,一看到我便如此问。
「——是魔耶露唷。」
此方把我放到地上,一副非常理所当然似地介绍道。
「她应该不是问这个吧?」
我在心中如此想,但是小女生的反应完全出乎我的预料。
「喔,请多指教唷,魔耶露。」
正想说她走了过来,却突然就摸了我的头。我很久之后才意识到那行为是「抚摸」。因为我几乎没有这种经验,只愣愣地发呆,甚至连自己感到舒服的心情也没注意到。
「我女儿很乖吧,她叫作彼方呢。」
此方轻声说。
「彼方……」
听到这个单字,浮现脑海的果然还是——天空。原来如此,如果以笼统的印象来看,这孩子的确是「苍」。不是灿烂的青,是透明的苍。
我如此理后,彼方露出无法认同的表情对此方说:
「——母亲大人,不可以说谎。我是男生唷、不是女儿。」
「咦?」(录:不愧是猫…天降神雷也雷不死…)
听到那句话的瞬间,我不由得发出声音。虽然赶紧闭上嘴,但是彼方的双眼确实捕捉到我的眼神。
「这孩子刚刚——」
「嘿伊~」
正觉得听到让人松懈的吆喝声,在那后方,彼方的身体碰地应声倒下。
原本是彼方脸庞的位置,现在是此方的手。摆出的手势是将手指伸直的模样,也就是所谓的「手刀」。
「慢着,妳做得太过头——」
「没问题啦,他可没被锻炼得那么脆弱。」
难不成她想说以手刀攻击颈部只是牛刀小试?
「好!」
此方吆喝一声打气,抱起倒在地上的彼方。
「魔耶露你可以自由地在房子里到处看看,有什么不知道的事随时问我。」
此方一边说,一边小心不吵醒怀中的彼方,静静地重新抱好。
「可以问……一件事吗?」
「嗯?厕所?厕所的话,在那个走廊尽头右转。」
没有半点怀疑的纯真眼眸——看着这双眼睛,我无法不问。
「为什么……要救我?」
这个人对我完全没有怀疑,然而我却不相信她。
我知道这样问有多么失礼,然而此方没有露出半点不悦,只是困惑地歪着头。那表情不是在思考,而是完全无法理解我提问意图的表情。
从此方口中说出的答案是——
「母亲这种生物啊,没办法放着哭泣的孩子不管呢!」
她不知为何笑了,状似开心,温柔地笑了。
面对那个笑容,我不小心扬起嘴角。
「从今天起多指教啰,魔耶露。」
「……嗯。」
对魔耶露而言,那是牠许久未曾展露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