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实被选为校内第一美少女唷!这不是很光荣的事吗?」
「我想是因为白姬同学很可爱唷。」
混杂在不经心对话中的一句话。
——我早就看开了。
自己从出生就是这副模样,永远都会是如此……
「难亲近的人」。
小学是,班上同学是这么看我的。因为外表的关系,不旦无法交到男生朋友,女生也会用回避的眼神看我。在孩童纯真的眼眸里,我只是怪人吧?像我这种发色和一般人不同,连性别也很难区别的人。
我并没有受到直接的恶意攻击,连受到那种待遇也不配。
一直觉得——自己彷佛被留在不同的世界。
因为这个外表,导致某个决定性的东西脱序了。
和母亲长得一模一样的自己——老实说,我曾经怨恨过这点。
但是,我想通后也熬过来了。
我不讨厌自己,就连这个外表也是。虽然讨厌被误认为女生,但这模样毕竟神似那个浑身充满力量的母亲。
——只不过……
「为什么没办法如愿呢?」只是会这么想。
这个世界,总是不停地吞噬、蹂躏、愚弄我。
不管怎么挣扎,我还是只能随波逐流。
那样的情况现在也持续着。
有时候,我会不了解自己。
我,到底是什么?
回荡在脑中的问题,重重地、深深地,逐渐沉入黑暗之中——
「喀当。」耳边传来响亮的声音。
没能按掉的闹钟,自床上掉落所发出的声音,使我从睡梦中醒来。
脑袋迷迷糊糊的。虽然刚起床时本来就会这样,但也未免太沉重了,说不定是作了什么讨厌的。
今天学校放假,我打定主意要忘掉匆忙的昨天以及前天的事,好好休息。
我先从床上爬起来,拉开房间的窗帘,然后打开窗户,探出身子往外看,天空有些灰蒙蒙的,虽然不致于下雨,但说不定很快就会变天。
视线往下移,看到家里的玄关门口——出现了意外的人物。
「克蕾妹?」
「我是留真!」
早晨的寒喧,是从斥喝声开始。
「……咳咳,早安呢……这个家真气派呢。」
缀满玫瑰花的咖啡色女用衬衫配上同色长裙,身穿超龄稳重装扮的她,突然称赞起我家。看起来十分突兀的红发在后面扎成一束,就是所谓的「马尾」。
「怎么了?突然来这里。」
留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时抬头瞄我,不停改变环抱于胸前的手臂位置。
「那……要先进来吗?」
我随口问问看。结果她——
「……可以吗?」
一改原先的含蓄态度,脸上浮现出喜色。
餐桌上放着早餐咖啡,并非是速溶咖啡,而是讲究地从磨豆开始制作的那种咖啡。
家里备有磨豆机、咖啡机这类专业机器,是我那自制力比饼干还脆弱的母亲随兴买回来的,但还没搞懂使用方法就丢到一旁,因为觉得这样太对不起这些机器了,所以我就把使用方法记起来。
喔,对了,这个家里还躺了一堆遭受同样境遇的可怜机器。
「加糖吗?」
「咦?糖?可以吗?」一大早讲话就怪里怪气的。
大概是发现自己说了奇怪的话,她清了清喉咙说:
「那个……那就麻烦你了。」并且谨慎地向我行了礼。
……其实用不着那么拘谨。
我帮她加了两匙,并在自己的杯子里加了四匙。
「我喜欢喝甜一点。」
用茶匙搅拌后,我将咖啡递给坐姿端正的留真。
「咖啡……」
她露出像在看某种来历不明物的眼神,小声呢喃道。
「别客气,请喝。因为讲究的煮法太花时间了,我只是简单煮煮而已。」
定睛凝视黑色液体后,留真慢慢,慎重地将咖啡含入口中。
「这是——」
「如何?」
红发少女张大眼睛,妮妮道来。
「这个碰触到舌头瞬间就传来的浓厚口感,犹如直接激活脑部的独特苦味——只要喝一口,就能让胸口如此郁闷,这实在——」
留真右手依然拿着咖啡杯,做出被闪电击中般的反应。
接着,从她口中说出真心话。
「好苦……」
「……」
我没有出声,赶紧再帮她加了两匙糖。
「啊,这怎么好意思!」
这女孩对每件事的反应都很大。
「请。」
在我的催促下,她战战兢兢地把杯子靠向嘴边。这次,吞下后依然很冷静。
「嗯,可以让人静下来呢……」
「呼。」我吐了口气,看来她似乎满意了。
「倒是妳竟然知道我家在哪里啊?」
我一边喝着自己的咖啡,问出感到不可思议的事。
于是,留真说:「因为昨天晚上,我感觉到这一带发出很大的魔力。那时候我正好也在战斗。」
原来如此,她感应到我的魔力啊!
「可是……你昨天是跟谁对战呢?你移动的速度非常快,可是我却感觉不到对方的魔力。」
「咦?喔喔,小小惩罚——是练习魔法啦!练习!」
我当然不可能说出「其实是我卯起来追打在镇上窜逃的魔耶露」,于是随便用无关紧要的话搪塞。留真似乎毫不怀疑地相信了,她将喝光的咖啡杯放到桌上,切入主题。
「——最近,学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吗?」
从她认真的口吻,我直觉到谈话的内容不会太愉快。
「NOISE吗……这个嘛,我想应该没有特别奇怪的……」
要说奇怪的话,前天捉迷藏时——
「倒是有遇到非常弱的NOISE,不过没有需要特别在意的事。」
「……弱的NOISE?」留真重复说。
「难道,妳在为我担心?」
如果她是因为担心我而专程来访,我是不是该谢谢她呢?不过,留真激动地反驳我的话。
「才、才不是呢!我只是因为最近NOISE出现的颜率增高,想稍微调整一下而已呢!」
她对自己的任务原来这么投入啊。
「既然没有任何在意的地方,我就在这里告辞!」
顺着话势,留真站了起来。
叮。
「啊,面包烤好了。」
香喷喷的味道从厨房传来。
咕噜咕噜。
有人的肚子在叫……不是我。
「……」
红色少女不停颤抖。
「那个……也有留真的分唷……」
她默不作声,重新坐回椅子。
之后尽管一边推辞,她还是解决了二片面包。
离开时,她一本正经地说:「最近很诡异呢。」
「诡异……你是指什么?」
在玄关前,留真穿好鞋子转身看我,露出严肃的表情。不同于刚才大口啃食面包的平凡少女,那是置身战斗中的战士面容。
「NOISE太多了。」
「……太多?」
「你才刚成为魔法少女,可能没有真实感——总之,小心点!不感觉到危险就要马上逃呢。」
她果然是在为我担心吧?这让我打从心底觉得高兴。
留真在最后,说出最坚定也隐含她本身信念的话。
「因为活着是最重要的。」她留下这句话后离去。
我简单收拾自己和留真的餐具后爬上二楼,在我的卧室床上,魔耶露还在睡,且不停发出呻吟。
「对不起,对不起啦……彼儿……我起了邪念……啊、住手……这是不对的……魔法不是这样用——」
看来昨晚的一对一「猎捕」行动让牠内心受到相当大的创伤。魔耶露在我进到房间后,依旧没有要起床的征兆。
我摇动牠的身体对她说,结果魔耶露:「我、我说过多次了,不可以把猫反转,把猫反转——啊!彼儿!」
牠啪地张开眼睛,在看到我的瞬间一溜烟逃走。
「终于醒啦?我已经做了早餐唷,要趁热吃。」
「……有放洋蒽吗?」
魔耶露害怕地缩在房间角落如此问道,昨天的惩罚有这么可怕吗?
「当然啰,我感觉到此儿的血统了呢。」
大概是因为回想起来就觉得恐怖,魔耶露一边发抖一边频频点头。
「不准读我的想法!还有魔耶露——我没有那个人残酷。」
「——哈啾!」
在全世界最高的山顶上,某个少女打了喷嚏。
这天,大枝町和往常一样毫无变化。
放假的学生充斥街头,工作中的大人则流着汗,一如往常没有任何改变地坚守着各自的岗位。
日积月累的生活方式不会那么轻易改变。
不过,若是提出唯一的例外——
「哈哈……」有人发出笑声。
「咯咯……咯咯……」少年咬着唇,压低声音笑着。
那是相貌平凡无奇,单从外表判断似乎会被冠上「好像很认真」这类无关紧要的形容词,极普通的少年。
「……哈……这个……会怎么样呢……」
这里是傍晚时分的教室内,因为是放假日,校内死气沉沉的。在这个彷如冻结的场所里,一名少年不停捧腹大笑,看起来就像发生痉挛的样子。
沙沙,沙沙。
少年手中的白色塑料袋正在动。那是到处都有,会被随便丢弃在马路旁的一般便利商店塑料袋。
少年打开袋口,将那个东西释放到教室里。
——那是虫,数只不足为奇、不致危害人类的虫。外观会让讨厌虫的人看到后生起些许嫌恶感,大小约莫掌心一半的小型昆虫。
「这样就可以了吧……」
少年仔细检查教室里的窗户,确认都没有缝隙后,提高警觉地朝四下环视后走出教室。
「真期待明天啊……」
带着满心愉悦的语尾中,夹杂着稚气的笑声。
少年离开后将几只虫留在教室。
不久,在夕阳转变成暗夜之际——
沙……
无人教室中出现一道小龟裂,有如录像带影像中的黑白沙暴扭曲,活生生出现在现实中。
「——沙……」一边发出细微的声音。
「?」
「怎么了?彼儿,轮到你啰!」
这是晚上在白姬家的一室。今天虽然放假,我却完全没有出门,就这样迎接一天的结束。
「咦?啊,对不起,我好像有点……耳鸣……」
我将「步兵」向前移一步。
现在,我正与魔耶露下将棋对战中,至于为什么会做这种事,其实是有很深的理由。
今天白天时我因为无事可做,便侵入家中的「玩具房」。那是位于二楼走廊深处,只有四迭榻榻米大的小房间,平常是母亲在使用,很少有人进去。
整间房间堆满了玩具箱,而且完全颠覆摆设的原则,连脚踩的地方也没有,要是跌倒肯定会被什么东西刺到。母亲将为了买而买却不再使用的东西,不知道从哪里拿来谜样道具,随便搁置在里面,那是名符其实的「玩具房」。
我原本是想来整理房间,但因为一天肯定整理不完,索性拿出几样看得到的游戏后确实关上门。
接着……游戏虽然拿出来了,但提到在这个家中可以较劲的对手,就只有一只猫而已。
「——啊!魔耶露等一下!」
我的「王将」完全被包围了。不管往哪里逃都会被另一着棋卡死,完全陷入「将死」的状态。
「我不是一直在等吗?我是无所谓啦,不过你恐怕要回很多步棋才能赢唷。」
魔耶露用肉垫移回棋子,大概是将棋谱完全背下来了,牠的动作没有任何迟疑。
「你好像把大部分棋子都收回去了耶……难道,你是暗示我亭不了?这算是好意吗?还是同情?」
我忍住不甘心的感觉问魔耶露。
「彼儿,今天一天就变得这么自暴自弃啊!」
「我无法形容这种惨败给猫的心情……」
是啊,今天整天没有外出的理由就在这里。
我赢不了魔耶露。不管是黑白棋、西洋棋、扑克牌、将棋、甚至是棒球盘。
我在所有的游戏上都输得一败涂地,战绩轻轻松松就破了三十大关吧?真的是没赢过半项。
「没办法啦,因为彼儿很弱嘛。」
终于沦落到被魔耶露安慰了,打击呈倍数袭来。(录:这是安慰吗…)
「是你太强了啦,明明是只猫……」
魔耶露尤其擅长黑白棋、将棋这类棋盘游戏。相较于我花一分钟才下一着,牠不到三秒就想好了。
「唔,这跟『明明是只猫』没什么关系唷。这些游戏到头来都是可以模式化的东西,就算掺杂有运气的成分,还是找得到一定的下法。」
「什么模式化……你是计算机啊?」
不同于平时、理性的魔耶露,让人恨得牙痒痒。
「哈哈哈……说不定是这样唷。」魔耶露苦笑。
因为无法认同就这样输到脱裤,我拿出在玩具房里找到的最后一项游戏。
「魔耶露,这是最后了……我会用这个打败你!」
绿色的水平战场,以及三、四种长方形牌。
「——麻将啊。」
金色猫的眼中闪过一道光芒。
「因为没别人了,就我们两个打。规则……你知道吗?」
至于为什么到最后才拿出这个游戏,是因为我最擅长的游戏就是麻将。
如同刚才所说,这个也是被我们家任性公主乱丢的其中一项物品,当她说出「要记图案真麻烦~」这种颠覆世界根本的台词,正好是我费尽心力,将牌技提升到足以教人的地步时。那之后,我玩了好一阵子的一人麻将……不过一点也不好玩就是了。
这是一种拼输赢的世界,没道理因为以擅长项目对抗,就被说成「卑鄙」。
「当然知道啊,虽然我只打过一次。倒是彼儿,麻将还有一个非常大趣的规则喔——」
魔耶露用莫名娇媚的口吻说,这证明牠正在企图什么不象样的事。不管是母亲还是魔耶露,为什么都这么不含蓄呢?
「有趣的规则?」
「嗯,输的人要脱衣服。」
「……嗄?」
这只猫没头没脑地在讲什么啊?
「我所知道的麻将,每次输就要脱一件衣服唷!」
「不,那样做有什么意义啊。」
「唷~彼儿,还没打就认定会输啦?输给我这种猫?」
「呿!打、打就打,谁怕谁啊!」
不需要去想输了的事,既然魔耶露知道的规则是那样,我就坦然接受吧。
「嗯,那来打吧!」
——我应该要在这时候注意到。
说出「那来打吧」时,魔耶露那张邪恶又疯狂的笑容。
洗牌时,叫人难以置信的敏捷动作。
盯着我的身体,交织于红色眼眸深处的那份情感。
更重要的是……
——猫根本没有可以脱的东西!
一小时后。
「我完全没有要输的意思吶……」白姬彼方以祼体裹着一条浴巾这副彻底败北的模样,垂头丧气说。
隔天,上午八点四十分——
「哈啊、哈啊……」
「喂,彼方……回……来……」
今天也是一如过往的上学景象。通往学校的最后一条笔直道路上,周围学生寥瘳可数。大概是因为各自都快迟到了,尽管气喘吁吁但大家还是不停地奔跑。我丢下拖着脚跑的丈,一口气冲到快接近校门的距离。
若说我没有朋友爱就太让人遗憾了,因为我会这样天天濒临迟到边缘,都是他害的。要不是这家伙不在意别人眼光,在上学途中讲解(加表演)卡通,我也不用这么辛苦。不过就算那样,大概也会是在钟响前五分钟左右才到校。
我拚命跑,距离校门分界线还差几步。
「好,今天来得及——」
然而。
——当当当当。
钟声无情地响起。难不成感应器之类的东西,是设置成我一接近校门前一公尺处就会作响?在个状态下,仅仅数公尺前的学校看起来就像是完全被隔绝的地方。
我一边用被害妄想逃避现实,一边寻找我今天的值班纠察。
正常来说,钟响前五分钟时,值班纠察就要在校门前待命……
「不在?」
说实在的,我脑中率先浮现出的单字是「lucky」。只要就这样装作若无其事地穿过校门、朝教室走去,就不会有任何人受伤。
「我想应该会伤到彼儿你的自尊唷。」
这是名为「良心」的天使之声吗?我将离心力发挥到最大极限,让叫我彼儿的天使闭嘴。
「……咿,呼——怎么了彼方?干嘛突然旋转包包。」
丈追上来,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
「我是在做利用离心力的简单加速度重力训练。」
我听到包包里发出痴呆的「啾呜呜呜」声,不过似乎没有传入丈的耳里。对于我的牵强说法,丈只是困惑地歪歪头,然后环顾四周。
「值班纠察……不在吗?真难得,这学校明明只有取缔迟到这点严格。」
「照你的说法,好像我们学校不在乎迟到以外的事情。」
不过啊,我可以理解他为什么这么说。
「蔑视时间的家伙最差劲!」校长曾如此说。加上这也是他的方针,所以这所学校基本上严格要求守时。不过对于时间观念散漫的中学年纪小孩而言,那只是一把锁,无怪乎会想扯掉它。
「……竟把自己正当化。」读取他人想法的天使之声简短地说。
我决定肯定牠一边旋转还不忘吐槽的态度,所以我也轻声说——
「……既然是天使,就会飞啰……」
「咦,慢着,彼儿,你的意思——」
我让包包离手。
「哇喔喔喔喔喔——」
带有旋转产生的强大离心力,包包飞到相当远的距离之外。
结果,我们等了一会儿,值班纠察还是没有出现。
我心想「再等下去,要是赶不上班会时间就糟了」而进入学校,才终于知道是怎么回事。
「——虫?」
「对,被散布在三年级教室里。」
丈从教师办公室走出来,没有被责备迟到的事,只听完「事情原委」就回来了。因为没有看到值班纠察,丈便提议先绕去教师办公室再进教至。我原本很意外他竟然这么认真,看来是他对情报的敏锐度促使他这么做——对了,我之所以等在办公室前面,绝不是因为想让丈先进去沉稳老师的怒气。
「……替死鬼。」
「说得太难听了!」
精准读取他人思考的天使——魔耶露,好像已经毫无隐藏之意,牠用只有我听得到的音量吐槽道。
「……你的包包从刚才就装了什么吗?」
「什么也没有。有装的话就没办法旋转啦,像这样。」
「算了,总之啊,听说是因为最先发现的学姊没关门,虫群才会在校内到处窜逃。」
事情的始末是这样的。
今天早上七点刚过,最早到三年级教室的学生抵达学校。她表示每天早上要帮教室的花浇水,所以会早一点到校。她像往常一样从职员室拿走教室钥匙,打开教室。一进到教室,她就听到喀沙喀沙的蠢动声。虽然觉得有点恐怖,她还是走进教室——
「出现大量没见过的虫呢……」
光用想的就觉得恐怖。我原本就不喜欢虫,所以不难想象那女生当时的心情。
「然后,被散布的意思是?」
丈在一开始说了「被散布在三年级教室」,听起来就像是人为的——有犯人!
丈用右手的姆指和食指抓起一小撮浏海。
「昨天学校放假,校内顶多就只有警卫,不过……如果只说结果的话,昨天什么事也没发生。」
转啊转地把玩起浏海,这是他说话时的习惯,如此可以隐约窥见到平常被浏海遮盖住的细长双眸。
「什么事也没发生对吧!那为什么说被散布了?」
丈突然停下动作,微微张开那双细到像线一般的眼睛。
「是啊,什么事也没发生——除了有个学生来拿忘记带走的东西。」
这……不是再明显不过的情况吗?
「……那,应该就是那个同学搞的吧?」
「嗯,一般是那样没错。」
丈的话语中隐约透露出有别的可能性。
「不是吗?」
「按照警卫的说法,那个学生回去后,他又氭细检查了所有教室,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然后将教室全部上锁。也因此,今天早上以前什么事也没发生。」
他这种只末对重点详加解说的口吻,感觉就像是自己也打算导出什么答案,或是已经有了结论,让人联想到侦探的思考模式。
「……如果只是有虫,也可能没注意到不是吗?警卫也不是睁大眼睛在巡逻吧。」
「不,不可能有这种事,因为——」
淡淡的视线越过浏海射向我。
「——好像不下百只。」
「嗄?」
「不下百只」这句话指的是什么事?我试着思考后还是不懂,或许是因为根本不想去理解。所以,当丈说出下一句话时,我打心底感到毛骨悚然。
「听说在那间教室里的,有超过百只——不过,又不是实际算过,不是很确定……但至少是可以用『虫海』来形容的数量。检查时不可能没发现,毕竟那应该是无法想象的光景吧!」
窸窸窣窣不停蠕动的虫海,我要是亲眼看到一定会昏倒。
丈一边说,一边靠向走廊墙壁。
「第一个发现的学姊很可怜吧,当场发出尖叫后昏迷,现在人在保健室。虽然可以问话,但听说害怕到对细小的声音也会过度反应。」
「要是我看到那种东西,心露一定也会受制。」
光是一瞬间做了想象,我的精神就已经受到十二分的创伤了。
「总之,那数量不是光凭一个来取东西的学生就能办到的。如果不是发生什么超自然现象的话……那简直像是在一天之中大量繁殖。」
「——超自然现象……」
我喃喃道,在快想要想起那个可能性的瞬间,突然感到背脊一热。
「早安,白姬同学。」
在近到足以在边吐气的距离,传来女性轻柔的声音。
下一瞬间——「咬。」她从嘴巴发出音效。
「……咬?」
右耳传来微微的暖意,彷佛被吃了一般。
「妳干嘛啦,委员长!」
我转头,想摆脱衔住我耳朵的委员长,但是因为她整个身子紧靠着我,我很难甩开她。硬拉开的话,她可能会摔到地上。
她继续在我的耳畔说:
「因为有两个同学迟迟没进教室,想说是不是要好地一起请假,就来职员室问问,结果发现那两人竟然悠哉地站在走廊上讲话。所以,我就想『把他吃掉』。」
……她非常生气,语气中完全感觉不到斗志,一点抑扬顿挫都没有。
「啊啊对不起!我道歉!我跟妳道歉啦,别吃我的耳朵!唔……嗯……别、用力——」我再也站不住跪了下去。
「喔,彼方的弱点是耳朵啊。」
丈只是兴致勃勃地看着这里,似乎完全没有「拯救在公众面前遭到袭击的友人」的气概。
「喂!别只是看,来帮我啊!」
「我可没有不识趣到介入少女们的嬉戏。」
他将浏海拢起,露出洁白的牙齿。
「我是男的!」
「白姬同学的耳朵,好好吃——啾。」
「呜哇啊啊!等一下,别伸舌头——再这样,真的……」
「喔喔喔……一大早就来到世外桃源……」
我看着曾几何时已经拿起数字相机的丈。另外还有一对红宝石眼眸,在置于地上的包包里闪闪发亮。
「魔耶露!快想办法——」
我和从微开的包包中窥视这里的魔耶露四目相交,眼神传达想法。我们认识很久了,应该看到眼神就可以轻松明白彼此的想法——不对,拜托你一定要明白。
结果,包包里的魔耶露,也用眼神这么说:
「好耶彼儿,也露出个性感表情给我看。」
「你是哪里的冒牌摄影师啊?」
我忘了用眼神交会,从腹部挤出声音。
后来,直到老师听到我的尖叫,从职员室飞奔出来之前,这个无意义的飨宴一直进行着。
几分钟后,三个人(和一只猫),和乐融融地走在通往教室的走廊。
「不是被骂了嘛!」
在职员室前面引起那样的骚动,当然被训了一顿。不过因为老师还有会议之类的事要忙,训话很快就结束了。
「能看到好东西,我真幸福!」
「是牛奶味唷。」
「很萌唷。」
没有丝毫恶意的两人及一只猫……
我来到通往二楼的楼梯口。
「算了,我早就知道了,反正我就是玩具。个子小又长得像女生,发色很稀奇,声音又高,走路的声音也被说可爱!」
——那么如果,你不是这模样呢?
刺痛突然从身体深处涌起,那是小小的疼痛。
——如果,你是你所期望的模样呢?
那是呢喃私语,带来痛楚的荆棘之语。
——你其实,对受到特别对待的事感到优越吧?
「不是,我希望更普通的……」
——普通、平凡、无趣,都不是你所期望的吧。你其实很担心,要是自己普通人就不会有人理你吧?你开始觉得当魔法少女很愉快吧?自从总是惹事生非的母亲不在后,你就觉得好像少了什么吧?
「……不是的。」
——就是唷……沙沙……你什么都不了解呢,明明是自己的事。或者,你是不想了解呢……沙沙……对于自己的事,自己真正的愿望。
脚步变得愈来愈沉重,我当场瘫坐下去。
——你是什么?希望什么?
一切都是我心中的迷惘,那些东西就算想遏止也会从心底溢出。
「我……」
——说说看,「我」的愿望。
沙…………
「呀!」
正当我的思绪即将陷入更深层的领域时,突然听到有人尖叫,那是身旁委员长的声音。我起身回头,旋即映入眼帘的是她惊愕的表情。
委员长的惊愕表情可是相当难得一见,虽然想继续看下去,不过眼前的事态不容许我这么悠哉。
在她越过眼镜的双眸前方,附着于楼梯平台墙上的那个生物是——
「NO——」
差点脱口说出NOISE,我赶紧摀住嘴。丈冷静地分析道:
「这就是那个逃掉的家伙吧,天牛吗?不过也大得太离谱了吧。」
那只虫的造型确实与一般称为天牛的虫相同,有两只长长的触角,漆黑的躯体长出数只脚,撇开体型如手掌大这点的话,就是曾经看过的生物。
……不是NOISE吗?
这么说起来,我并没有听到平常NOISE出现时,传来像沙暴一样的噪音。说不定这只是大型昆虫而已。
「吱!」
天牛鸣叫一声后突然跳起,飞向旁边的委员长。
「——吓!」
面对虫冷不防的跳跃,委员长闭着眼睛挥动书包。
昼包以猛烈之势划过虚空,委员长一副要消灭飞在空中的虫般,拚命挥动双臂。
磅!
书包撞上楼梯平台的墙壁。就在这时候,飘散出淡淡的光粒子。
那是!
丈的声音打破了陷入静寂的空间。
「委员长,那是、我的书包……」
她的确把自己的书包搁在地上。也就是说,委员长刚才用来挥打、压扁虫的那个书包是丈的。
「啊,咦?对不起喔,明日野同学。」
委员长急忙将书包递给丈,或许是觉得不好意思,她像在掩饰表情似地低下头。
「不,那个,没关系啦……」
丈露出苦笑,接下自己的书包,战战兢兢地看了碰到墙的那一面。
「没有?好像被它成功逃掉了。」
说完呼一声,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
「真对不起,抓错了……」
「不,没关系啦。反正数字相机正好拿在手上,里面没装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
「……」
当委员长与丈如此交谈时,我想起刚才看到的光。
——宛如粉末一般的光粒。我不可能看错,那是NOISE消灭时的光。这么说……脑海里浮现出最坏的情况。既然刚才的虫是NOISE,表示今天早上发现的大量虫群,全部——
这么一想,事情就说得通了。
警卫检查时之所以没发现虫,理由很单纯,是因为它产生的时间更晚。然而不能理解的是,我竟然没发现它出现。NOISE现身时我应该会感觉到刺耳的噪音才是……
「——不过,教职员会议开得还真久啊。」
「老师们也是第一次体验到校内出现一堆虫的情况吧。这样下去,讨厌虫的学生还得战战兢兢地上课呢。」
「真希望今天就这样放学,你不觉得吗?彼方。」
「明日野同学,你太放肆了!」
沙——
NOISE!
虽然只有一剎那,但我确实听到了噪音。不是很明显,感觉就像从远方传来,如果不是特别留意,说不定误以为只是耳鸣。
耳鸣……
「——咦?喂,彼方?」
「白姬同学?」
我的包包就放在地上。我和里面的魔耶露视线相交,牠因为目赌了一连串的状况后似乎也理解了,对我点着头。
我必须战斗,NOISE出现代表的就是这个意思。我又得穿上女装迎战危险的对手。
——这明明不是我的期望。
「……」思绪再次沉重了起来。
「……彼儿?」
「没事……去教室吧。」
这一瞬间——那个,早就开始了。
上午九点二十分。
教职员会议延长,占用了第一堂课的时间。各班班长下令先自习,学生们于是渡过了不同于平常的快乐时光。
「听说有人撒了一大堆虫。」
「好恶心~」
「是这间教室对吧?」
「好像是,不过听说已经逃到别的地方去了。」
这里是位于学校四楼的三年级教室。
「不过啊,老师他们也因为这样不能来对吧?感觉有点赚到喔!」
「啊,我懂!第一堂课总是提不起劲。」
没有学生会听到自习就乖乖念书,何况学校还发生了离奇事件,因而就连即将联考的三年级生也坐不住了。
不寻常。
对于一向反复着同样生活周期的学生们而言,生活中最重要的「学校」环境所发生的异常事态,正是最大的不寻常。
「咯咯……」在喧嚣热闹的气氛中,有个学生暗自偷笑。
该名学生身边连一个同意也没有。是个不在意衣着打扮,在得到全学年第一名时也得到了孤独的少年。
少年只动嘴形,如此说:「是、我、干、的、啦。」
他是昨天傍晚来拿忘记带走的东西的学生。
连警卫也没有对他留下印象,存在感薄弱、不具特色、看起来好像很认真的平凡少年——把虫撒到这间教室的始作俑者。
他假装看着摊开在桌上的教科书,嘴角扬起幼稚的夭容。
从自己引起的异常现象获得喜悦,他陶醉其中,在心底赞赏自己。
他的愿望实现了。然而,少年并没有注意到,没有注意到决定性的「分歧」。
「咯咯咯……」
他只散布了几只用手指就算得出来的虫,那数量小到要是没发现的话,可能会直接从旁通过。换句话说,他所做的事与实际引起的骚动规模不相符。
少年并未发现在某个环节,有某个东西产生了决定性的分歧。
当然也没有发现,目前正逼近这里的物体。
——蠕动的黑影覆盖在窗外。
教室染成一片黑暗,并非产生阴影这点程度,而是光线被某种东西遮蔽了。那是让日光灯光线也黯淡无光,真正的漆黑。不单是覆盖周遭景象,甚至是踏人心灵的黑色。
「咦?」实现了扭曲愿望的少年,窝囊地张开嘴,呆望着那副光景。
我们三人走进教室时,发现班上果然是吵得无法无天,八成每个班级都一样吧?
「我们班的人还真是静不下来啊。」丈傻眼地说。
他难道没有自觉,静不下来的头号人物就是自己吗?
「真是的,都叫大家要自习了。」
或许是原本就不抱期待,委员长只是轻叹口气,没有责备大家。
教室内四起的喧哗声,果然是在议论校内发生的「恶作剧」。虽然全都是荒诞无稽的推测,但事实就在那些推测的延伸上。
「那我们也随便打发时间——彼方?」我只是默不作声地盯着闹哄哄的教室。
现在学校里有NOISE,而有义务打牠的是TUNER,也就是魔法少女——是我。
「……我有点不舒服……我去保健室。」
「没事吧?你的脸色看起来确实不好。」
说不舒服是骗人的,我只是想制造离开这里的借口。不过确实,身体好像比平常不对劲。
「白姬同学,要陪你去保健室吗?」
委员长满脸不安地看着我。看来,我的脸色似乎比自己所想的还糟。
「不用,没事的。反正是自习课,我稍微休息一下就回来。」
说完,小心不被发现地只提起装魔耶露的包包,走出教室。
走廊感觉吵吵嚷嚷,因为整间学校闹哄哄的,这个气氛本身就像极了NOISE。
好想去宁静的地方——脚无意识地朝着顶楼走去。
从老位置看到的天空一片阴霾。
一大早就乌云密布,让人丧失对时间的判断力。早上看的气象预报还说是晴天,不过数十分钟后天气就完全变了样。
「——彼儿,怎么了?真的不舒服吗?」
魔耶露从包包里走出来,抬头看我的那双眼里充满了不安。
「没事,我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只改变嘴形将牠微笑,魔耶露似乎稍微安心了。
「来,赶快变身收拾掉吧。」
我集中精神,右手指向天空。高喊出已经不用特别意识,就能说出口的强力咒语。
「遍及天空的尽头。」
呼应话语,从天空——
「?」魔耶露一脸困惑。
「——遍及,天空的,尽头!」再一次,更用力地喊。
但是……别说是一如往常从天而降的苍柱了。天空中反而聚集了更多云,没有任何变化发生。
「……彼儿。」
「为什么?遍及——」
「彼儿!」
当我准备再试一次时,魔耶露制止了我。
「没有用的啦!魔法道具就是自己,是以使用者最容易心露相通的形式存在……我之前这样告诉过你吧。」
我静静放下伸向天空的手。
「召唤却无法响应,你了解这代表什么吗?」
我当然不可能说不了解,我心里很明白。
「彼此了解,是魔法道具与使用者间不可久缺的要素唷。」
魔耶露的视线大概是直接向着我吧?可是,现在的我没有勇气回看牠。
「反过来说,也就是要认清自己。」
牠的音调变低了些。
「只有在能够相信、理解自己的人面前,魔法道具才会现形。」
金色猫斩钉截铁地说。
「——你在迷惘,它当然不会响应你。」
我抬起头,看到牠眼神中流露着莫名忧伤。
「可是只有我能对抗——」
「是那样没错,但是现在的你没办法战斗。」牠断言。
「——我不能让现在迷失了自我的你去战斗。」
嗡嗡嗡嗡嗡!
异样的声音是在这之后旋即传来。若要形容的话,就像是在耳边听到螺旋奖高速旋转的声音。
「!」
「来了吗……」魔耶露发出锐利的声音。
从顶楼彼端,涌起某种黑色物体——虫。
一大群长了翅膀的黑虫从学校下方飞来,数量至少有上百度吧?振翅声相互重迭,形成让人非常不舒服的噪音。
与委员长刚才压肩的虫不同形状,硬要说的话,充斥眼前的这种虫形状类似蜜蜂。每一只体积都很大的虫,圆滚滚的椭圆形下半身有着尖锐的刺。
「彼儿你快进去校舍!」
魔耶露紧急做出指示,可是我没办法马上行动。
「你打算怎么做?」
「这种小虫我一个就可以解决了!彼儿你——」
某只浮在空中的虫似乎察觉到我们的敌意,像小弹一样笔直飞出过来。牠的目标是我。
——必须快点闪开。可是,在没有变身的状态,我的动作非常迟钝。
黑色的刺一转眼就逼近了。就在牠快刺中我时,有个影子闪过眼前。
——是魔耶露。牠在空中捉住飞来的蜜蜂,往地上用力压。
「你快点回教室!别让这些家伙跑进校舍!」
听到魔耶露类似斥责的大喊,我赶紧手伸向顶楼的门。
又觉得很犹豫,正准备回头时——
「我不会有事的。」
在温柔声音的催促下,我头也不回地直接奔入校舍内。
碰!一扇门隔开了我们两个。
留在顶楼的魔耶露,在顶楼中央摆好阵势。牠前肢使力,像在确认爪子触感一样地抓着地面。
大大的红色眼眸前方是成群的虫型NOISE。
「好……我总是被认为没有帮助,当然要在这时候好好表现啰。」
嗡!
两只NOISE朝目标物一直线降下。虫型NOISE伸出有如尖塔的刺冲了过来,企图击中魔耶露。
魔耶露四只脚朝地面一蹬,使出浑身力量跳起。
小小的身躯在空中翻转,让有刺的NOISE通过身旁,接着用力向后退以闪开两只虫,再在剎那间利用身体后退的力道,顺势挥出双拳。
唰!
两只NOISE在半空断成两截,消失在虚空中。
四肢重新着地后,魔耶露以撕裂NOISE的爪子做出挑衅动作。
「别小看……我的速度!」并用狂热的视线宣战。
浮在空中的刺全都向着魔耶露,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敌意,魔耶露不禁思忖。
「……数量如此庞大的NOISE同时出现?太奇怪了,这个城镇到底怎么了……」
斜后方有动静。魔耶露透过声音感觉到该处有动静后马上翻身,躲开逼近的敌人,并且给予迎面痛击。
没多久,下一只NOISE行动了。敌人真正的猛烈攻击放是展开。
NOISE并非同时展开攻击,牠们不具有意识,因而没有统率者。牠们并非一个接着一个算好时机攻击,只是零零散散地冲向目标物。
魔耶露准确地一一避开连续刺击,一旦有余力时,也不忘减少敌人数量。这个战斗姿态固然是活用了猫柔软的身体,然而更重要的是,牠的动作中蕴含了从经验得来的自信。
「彼儿……没事吧——」
牠用两只爪子压死NOISE,顺势撞向下一个敌人。
可是,笼罩天空的虫数到现在仍没有减少。
我关上门后,心中满是后悔,后悔自己丢下魔耶露,逃到安全的场所。
可是,现在必须阻止NOISE进入!
我跑下楼梯,一走出三年级教室的走廊,就看到一名男学生坐在地上,他用手压着右脚脚踝,眼神直盯着某处。
「你没事吧?」
我冲过去问他,原本脸上浮现讶异之色的男学生,表情倏地一转为恐惧,指着前方,「那、那个、那个!」
他指尖所指的前方,有只在地上爬行的NOISE。那是体型约莫手掌大的甲虫型NOISE,与我在捉迷藏时打死的家伙同种类。不过牠的样子很奇怪,之前那几乎没有抵抗就被消灭了,除了体型大之外与一般虫没有两样,然而眼前这只虫,却自由自在地在走廊里冲来冲去。
「!」
仔细再看,原本男学生压住的脚踝正在流血,伤口虽然不致于丧命,但也不是太乐观。
「因、因为牠突然过来,我想打死牠……反而被咬……」
他颤抖地说,大概连自己也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吧。
「这家伙是什么东西啊,恶心死了……喂!」畏怯的眼睛睁得斗大。
在听他说话的同时,我感觉到不好的预感,便抓起瘫坐在地上的他硬把他拉走。
结果,处与兴奋状态的虫展开背上的翅膀,朝这里攻击而来。避开后,我看准那家伙着地的瞬间,用鞋底踩肩牠,似乎不具备生物构造的NOISE发出光芒后消失。
虽然会主动攻击……不过只是这种程度的话,就算不变身也能打败牠。
可是,要是当中有很强的家伙——要是出现像之前战斗对手一样,无法以人类力量抗衡的家伙……
魔耶露不在,我没办法变身。
「哇啊啊啊啊!」是尖叫声,而且不只一个人。
我将视线移向声音发生的源头——同楼层的走廊前方,从前面第三间教室里涌出大量黑点。
一看就知道,那全都是NOISE。好几名学生从那间教室滚出来。
学生们从并排的教室里一齐探出头。接着,每个人都张大眼睛、静止不动,被眼前难以置信的光景震住。
面对如此庞大的虫群,就连我也只能停止动作。
超过百只的NOISE,有如水坝溃堤般来势汹汹地飞出。
从各班教室探出头的学生,全都目瞪口呆地望着。
「所有人都回教室,把全部窗户锁上!」
我当场大叫。
不知是听到我的话抑或自己做出判断,站在走廊的学生以及正要出来的学生都慌慌张张地冲回教室,各自关上窗户。奇迹似的,没有一个学生失去理智乱窜。
「你也快一点!」
我扛起身后依然坐在地上的学生,走向最近的教室。
「他受伤了,请帮他紧急包扎一下!」
我将受伤的学生,交给一脸愕然的三年级生。
「喂,你应该是一年级的白姬吧!那你怎么办?」
就在我准备走出教室时,负伤的学生问道。
「我去楼下看看。听好,请你们绝对不要离开教室!」
我不理会同学的挽留,关上门。
然后——
面对大量的NOISE,我迷惑了。
应该往前走?还是向后退到楼下?
产生NOISE的地方,恐怕是那间教室,里面应该已经没有人了吧……
那间教室到现在依旧不断涌出NOISE,已经不是可以用肉身对抗的数量了。
「唔!」
我转身朝楼梯方向跑去。
反正现在去那间教室也没用!总之,先确保校内所有人的安全,再考虑之后的事:
「有大量的虫飞来,绝对不要离开教室!请关紧门窗,乖乖待在教室!」
到了楼下,我依序向二年级各班喊道。
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不过,为了不让他们反驳而一口气说完的做法似乎产生了效果,学长姊们不发一语地返回到教室,听话地锁上门窗。倒是原本一脸悠哉的学生,回去时变成满脸恐惧这点,让我有些在意就是了。
「——好,这样三楼就解决……」
正当我准备前往二楼时。
地面传来微弱的虫鸣声。我这才注意到,教室窗户发出喀嗒喀嗒的细小声响,空气也像在震动。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让人不快的噪音。
原本聚集在楼上的虫群,大举侵入这层楼了。我一看,黑色斑点正好从最近的楼梯下来,那景象根本就是黑色的雪崩。
整群NOISE一看到尚未遭到攻击的三楼走廊,就动作一致地涌向这里。
——也就是冲着我来。
「不!」
我尽可能的——
「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使出全力冲刺,朝反方向奔跑。
身后渐渐被虫群蹂躏成黑色。
我超越极限地奔跑,只想尽快从走廊这一头跑到另一头。到现在我才深深感觉到走廊原来这么长,平常根本没有特别在意。
就这样拚命跑——在快到楼梯间时,硬是往旁边跳,身后的黑色雪崩冲了过去。
由于没有考虑到着地的问题,我直接从楼梯下滚下,跌在平台上。
「——唔。」
耳朵突然听不到声音,满脑子都是「哔」类似电子声的耳鸣,连意识都快被带走了。但是——
「还没……」
还有事必须做,那是魔耶露交待的任务。
我扶着墙壁爬起来,多少恢复了些意识,肢体隐隐作痛,但还不致于妨碍行动。
虫群大概会在控制三楼后才下来吧?看来牠们似乎打算从上面开始依序往下压制。
我慢慢走到下一层楼,用与刚才相同的要领一一喊话,让学生们关上教室。途中遇到几次惊险的场面,但总算成功骗过大家。
跳过我们班后,我来到一楼,不理会教职员正在开会。我闯入职员室将所有窗户关上。当我在关窗户时,老师曾经试图说什么,不过我连看也没看他就恫吓道:「我现在很忙!」
我半带威胁地警告他们不要走出室内,并环视一脸错愕的老师们。确定所有老师都聚集在这里后步出职员室。
接着回到二楼,最后要去的是自己的教室。
「能做的事……都做了。」
——如果,你是你所期望的模样呢?要是自己是普通人,就不会有人理你吧?
打定主意不去想的话语,违背我的意思浮现在脑中。
虽然听到NOISE结束三楼压制后下楼来的振翅声,我却无法打开这扇门,无法越过只差一步的界线。
「我是——什么?」
NOISE逼近了。
喀啦啦!
「!」
正想说突然有人接住我的手臂时,我的身体已经越过刚才无论如何都跨不出的那一步。
「你在干嘛,彼方?」
丈把我拉进教室后马上关上门,并从内侧上锁,阻止虫进入。
他低头看着浑身无力,当场坐下的我。
「你没事吧?发生了什么事?你的制服破破烂烂的唷。」
一如往昔的友人模样。
「白姬同学,吶,水给你。」
委员长从丈的身后出现,蹲下后递给我透明保特瓶。
「……谢谢。」
我以缓慢的动作从委员长手中接过保特瓶,打开瓶盖,把嘴靠过去。
身体似乎比我想象中还渴求水分,保特瓶里面的水一转眼就空了,只留下通过喉咙时的冰凉感。我轻轻松松就能感觉到水分渗入体内深处的感觉。同时,暂时忘却的疼痛感再度回来。
「唔……好喝。」
我简短说出感想后,委员长她——
「嗯,太好了。」露轻柔的笑容。
我环顾四周,班上每个人都关注地看着我。
不管是丈还是委员长,都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与其说是担心……倒像是在等我说话。所以我先说了:
「——对不起。」
是啊,我道了歉。
「干、干嘛道歉?」丈慌张地问。
「白姬同学?」
委员长贴近,凝视着我的脸,但我避开她的视线。
「……没事。不过——对不起。」
我只能道歉。
虽然不知道是在对谁道歉。
或许对象是谁都无所谓。
「被你突然这么一道歉也搞不清楚……怎么了?真不像你。」
丈露出困惑的神色,一边把玩浏海一边问。
「不像吗……」
我抬起头,直视着友人的眼睛问:「如果我是普通人……丈,你会怎么样?」
「普通人?什么意思啊。」
「如果我是普通黑发、个头也高、更有男子气概,是个平凡人的话。」
连我自己都感觉这个问题很莫名其妙,可是我很想问。
「我不知道你问这个要干嘛……但我们大概就不会是朋友吧?」
……果然啊。
我和丈本来就是因为这副外在而认识的,若非如此,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因为啊,那样的话就不是彼方啦。」
「?」
「我所认识的你,是银发而且是长发,个头娇小又像女生——但是为人老实、不服输、意外地粗鲁,就算是乱七八糟的活动也会认真去做。明明很容易随波逐流,却绝对不会逃避。是这样的白姬彼方唷!我不知道你所说的平凡是什么,至少如果你不再是你的话,我们的关系也会和现在不同吧!」丈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地说。最后他手放开浏海,做下结论:「就是这样,太远观了喔。」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
「……」
我无法直视这样的他,于是这次换成委员长说:
「要是白姬同学变了,我会很寂寞唷。因为白姬同学很单纯,没有人会只是被拥抱一下,脸就红成那样呀。那样我会少了可以恶作剧的对象。」
「你根本只是想恶作剧而已吧?」
「才不是呢。」
听到我的呕气话,她笑着否认。
「白姬同学是很重要的人唷!非常重要。」
她毫不害臊地当面说出容易引起误解的话。
我知道,这两人的话中没有半点虚假。
正因为这样,它才能消除我内心深处交织的「杂音」,传达到我心底吧。
一回神,原本一直从远处传来的声音——消失了。
……啊啊,原来如此。我到底在想什么啊!
「真是的,你们……」
我傻眼地说不出话,用右手遮住脸。
「彼方?」
「白姬同学?」
「——呼!」
我一口吐出囤积在腹部的气,猛然站起来,面前的人被我吓得往后仰身。
这次换我俯视他们,对着端坐着、手放在后面的两人。
「丈!我不喜欢做那种乱七八糟的活动。还有委员长,我希望妳能再多把我当个男人看待!」
两人被这么一说都惊讶地张大眼,但马上笑了。
「好。」、「嗯。」两人点头同意。
我转身背向他们,再次打开专程上锁的门。
「你又要出去啊?外面很危险唷。」
丈有点担心地问。
「我忘了有件棘手的工作要做。那似乎是我的工作,所以我要赶快去收拾。」
我没有回头,这样回答道。
「这样啊……那就去吧,小心点。」
「工作加油唷,白姬同学。」
什么也没问的两人目送我出去。
——谢谢。
走出教室后,我小声喃喃道。
「呿,喵!」
两只NOISE同时消失。但是,从死角逼近的NOISE掠过魔耶露的前脚。
「痛!」伤口慢慢增加了。
从稍早前开始,回避就只在毫厘之差,现已经变成迎击多过闪躲了。
「……总觉得完全没有减少……恐怕不妙啊。」
魔耶露如此想着,表情因为痛而扭曲,持续闪躲弹两般的虫群,疲劳感也逐渐来到极限。
前方数只NOISE同时动了。
「可恶!」
魔耶露横跨一步避开第一只,跳起让第二只通过,但是牠没有注意到隐藏在第二只后方阴影的第三只。
由于身处半空中呈现无防备状态,魔耶露无法躲开这一击,肉身的猫体被巨大化的蜂型NOISE刺到。
痛楚远超过了想象。体内产生的不是撕裂的痛楚,刺在右肩上的刺让身体有如灼伤一样。
流过金色体毛,比红宝石眼眸还要红的浓稠液体弄湿了顶楼地面。
无数的NOISE瞄准了动作变得迟缓的目标物。
「呿!」
虽然想马上离开那个位置,但是即使用头脑下达指令身体也不动,表情因为痛楚而扭曲。
无数NOISE机械性地飞了起来。那动作与先前一模一样,彷佛否定了魔耶露的努力。
「……彼儿,对不起。」领悟到自己闪不掉,魔耶露小声呢喃。
——然而,就在这时候。
某个物体劈开风,NOISE在魔耶露眼前散开。
从侧面挥斩而下的那根棒子是长手杖,那是不知道看过多少次、彼方的魔法道具——Overthere。
「彼儿!」
在感到莫大欢喜的同时,魔耶露仰头看着遮住自己的身影,娇小的身影将手持的手杖高举向天。
「!」
莫大的欢喜一转为惊愕。
——手杖,往下挥。
我抵达四楼,这是虫密度最大的楼层,而且发生源的教室也在这里。
犹如水灞溃堤涌出的NOISE已经停止,密密麻麻的虫在走廊里徘徊。
我对一路上的虫一概忽视,毫不犹豫地走向发生源的教室里。
教室里面没有半个人。但是,在空荡荡的教室一角——
「!」
有个黑色结晶。
那是从地板往上延伸的巨大黑块,大到连接了教室的地面及天花皮。
「这就是……原因?」
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没看到其它可疑物体。
一边警弁一边靠近——
嗡!
「咦!」
一只虫掠过眼前,看来只要一接近这个结晶,虫就会攻击过来。
「看来,似乎没错……」
牢牢盯着眼前让人毛骨悚然的结晶。
结果,原本不动的结晶晃动了!它小幅度地震动,并且开始变形。一部分结晶消失,伸长成类似手臂的形状。
一看到缺角的部分明白了,「这个结晶……全都是虫啊!」
虫密集结合成结晶,向这里延伸。
这时——
「铿!」某人弹响金属,发出优雅的音色。
强制性地阻止正要移动的那副躯体,接着,某个东西从正侧方通过。
那东西打中NOISE伸长的手臂后——开始增殖。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接二连三凭空出现的硬币渐渐被密集的虫群吸入,倾刻间就消灭了形成手臂形状的NOISE。
「果然变得很奇怪呢。」
「留真妹!」
颈部挂着辉煌银币,悠然伫立于教室入口的人是——
「我是克蕾丝呢!」
这是魔法少女——克蕾丝?恰贝鲁。
「竟然没有变身,你在做什么呢。就算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对手,也绝不能大意唷!」
刚来帮忙,就说了符合爱帮人的她作风的话。
「克蕾妹,你为什么在这里——」
「说什么为什么在这里呢!我是因为听到异常大声的NOISE,又感觉不到彼方同学的魔力才来的!拜你所赐,害我逃课呢!」
像烈火般喋喋不休的克蕾丝说着。
「况且!」
面对没有得到教训再次集结成手臂伸来的NOISE,克蕾丝像在丢香油钱般,轻弹出硬币。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当事者的你又忙着对付这种小货色!」
接二连二释出淡光后逐渐消失的NOISE,看起来有点可怜。
「比起这种,先去解决上面那个巨大的反应,还比较有效率——」
……什么?
「克蕾妹!」
我用双手抓住她的肩。
「什、什么?什么事呢?你突、突然这样我很困扰呢!会害羞呢!」
「现在顶楼有什么吗?」
我带点蛮横地质问。她立刻察觉到不寻常的气氛,回答道:
「现在在这栋楼的正上方,有个拥有庞大力量的NOISE……啊,等一下!」
一听完我马上拔腿就跑,聚精会神地冲出教室,爬上通往顶楼的楼梯——
「等一下……硬币、要怎么办呢……」
被留在NOISE蠢动的教室里,克蕾丝这句呢喃的话没有任何人听到。
「魔耶露在顶楼!」
不理会急促的呼吸,我一口气冲到顶楼门前。
手放到门上时,「我不会有事的。」我想起临别时魔耶露所说的话。
非常坚定,不像平常老爱嬉闹的牠所说的坦率话语。
我心惊脆跳地打开门。
在一片阴暗天空的下方——魔耶露躺在地上。
手杖举在半空中。
那家伙看着我。
笑着说——
「说说看,『我』的愿望。」
咻!
毫不容情地向下挥击,在我的面前将魔耶露打倒在地。
魔耶露好像完全失去了意识,一动也不动。
那家伙面对魔耶露,再次高举手杖打算给牠致命一击。
对这么小的魔耶露,对我重要的——家人。
我在打开门的瞬间,身体反射性地动了。
「喀。」
强烈的冲击让我产生背脊裂开的错觉,痛觉一齐发出悲鸣。
不过,当场被我抱入怀中的魔耶露似乎没事。大量鲜血从牠体内流出,牠一度失去意识,但马上发出呻吟,微微睁开眼睛。
「……彼……儿?」
确认怀中的牠没事后,我安心不了多久——
「咚。」
攻击来自侧面,我的侧腹被踢了一脚,身体摔向半空,无计可施地跌到地面。我的视线模糊,搞不清楚自己被弹到哪里,不过我还是紧紧抱着魔耶露不放。
「是……真的……彼儿……吧?」牠发出忍住痛苦的声音。
「要逃啰,快点——」
我用单手魔耶露挥手杖、把我踢飞到这里的对手,肩上扛着比身体还长的手杖,不知道是因为有把握或者只是在笑,总之它露出有些瞧不起人的神情。
「——哎,好吧。」
克蕾丝茫然地望着彼方离去的方向,不久后吐了口气。
「看来彼方会处理那边……这边就由我来。」
她转过身,面向盘踞教室的黑色结晶。一看到大量虫子聚集而成的那幅景象,便半瞇起眼低声道:
「……抽到下下签了呢。」
抱怨归抱怨,她在右手变出魔力金币,眼神紧盯着对手,就在这时候——
「唔哇啊啊啊!」
「!」
从黑色结晶里传出含糊不清的人声,她凝神一看,发现数量减少的松散结晶中,依稀可见肤色——有人被吞噬了。
「教、我……不是的,我只是想,如果、不用上课的话……不是这样……」
听到抱怨声般的「辩解」,克蕾丝深深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你就是发生源呢。」她颇感无趣地说。
「我不管你祈求了什么……但看来是相当粗劣的愿望呢。」
视线中没有半点同情,克蕾丝目不转睛地看着眼下的虫群。
「NOISE就是愿望。即使是再微不足道的事,它也能超越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以具体形象出现。一旦形成后,就会有人向它祈求。在那当中……也会有毫不在意地祈求别人受伤的家伙。」
身穿火焰般小礼服的魔法少女,有些忿忿不平地说。
「而粉碎那种『扭曲愿望』的人,就是我们TUNER。」
她左手紧紧握住胸前的银币。
「你的运气真不好呢,竟然被自己的愿望吞噬。不过,我会马上让你解脱的呢。」
然后右手向前伸长。
「要忏悔或者辩解,之后再说吧!」
接着,弹出金币。
——在我眼前的是,白姬彼方。
光滑白皙的肌肤、小巧的脸蛋、桃色双唇、大眼睛。
当我站在镜子前,会映照出的身影。
唯一不同的是——灰色的头发。
长度及腰的直发没有一丝光芒,化为黯淡无光的灰色,感觉就像是隐约可见的黑色粒子吞食了亮光一般。吞食光泽的粉末从它全身渗出,颈部以下一片黑色,只是营造出人类轮廓而已。
宛如面具的笑脸流露着嘲笑,听说NOISE不具情感,但眼前的表情却让人不这么觉得,似乎充满了鄙视。
「!」
我在肉身状态下遭到一击,双腿因为不寻常的痛楚而颤抖,说不定是哪个部分断了,分不出是痛还是麻痹。只受到两次攻击就变成这副惨状……况且对方还没有认真出手。
「彼儿,这家伙是——」
魔耶露正要说什么,我插嘴道:「是NOISE吧——我们的敌人!」
我面对模仿我外貌的「敌人」。
「嗯……嗯,总之,这家伙和以往遇到的NOISE不同,不是血肉之躯的人类可以对抗的对手。」
尽管浑身伤痕累累,魔耶露还是扯着嗓子说。一看就知道牠在逞强,不过能听到牠有活力的声音,我感到很安心。
「喂,魔耶露。」
「就说包在我身上,叫你逃走了……」
「……不说吗?」
将乱动的魔耶露放到地上,然后——
「喂?你到底在说什……」
我露出强烈的视线,将所有的自信以及确信都融入视线中,看着魔耶露的眼睛。
因为这是「那个」开始的理由,所以我认为有必要重头开始
无法反抗也无法逃避,世介第一不合理,宇宙第一蛮横的——
「威胁啊。」
听到这句话,金色猫大吃一惊,顿时哑口无言。在视野的一角,红色眼眸里映照出正要移动的NOISE身影。
「啊啊,我知道啦——可以吗?你如果毁约的话,可是会变成女孩子唷!这样也可以吗?」
我莞尔一笑,斩钉截铁地说:「绝对不要!」
「我是什么?」
我一直思考这件事。
一生下来就拥有一头银色头发,生为男孩子却有着女孩子般的外貌。因为这样,经常受到与众不同的待遇,但却无力改变。
个头娇小,声音高亢,还被说脚步声很可爱,容易随波逐流。
可是——「这就是我。」
我伸长手臂往上举。
「不是别人。」
就算是阴天也没关系,我集中意识,在心中描绘。
「就是白姬?彼方!」
向着湛蓝的天空。
「——遍及天空的尽头。」
街上所有人都目击到那道光芒。
穿透灰蒙蒙的天空,刺入地面的苍芒。
在让世界蒙上黑暗的灰色天空中开洞,光束射向学校顶楼。
犹如于在顶楼对立的截然不同两人间,拉开一道不可侵犯的线。
「连我自己都觉得厌烦呢,真是的。」
我伸出手臂,抓住庄严竖立于光柱中的手杖。
对峙的敌人——与我有着同样姿态的NOISE,一边散布完全相反的黑暗,一边用无神的眼睛看着这里。
「『别人怎么看我?』、『我是什么?』我一直为这种无聊的事烦恼。」
在我开始变身的同时,NOISE动了,它甩动灰色长发,举起手杖,颜色变得更深的黑色粒子在空气中迸裂,逐渐侵蚀虚空。
栏杆彼端可见的街道、熟悉的景色,渐渐遭到肆虐。
「我算是我,不是别人。」
身上的衣服消失,全身被青色光芒包围,但意识非常清晰,之前明明那么讨厌变身,现在却不可思议地不会感到排斥。
顶楼一大半笼罩在NOISE释放出的黑暗中。不只如此,满溢的粉末即将向外流。
「我要依照我的期望,老实、粗鲁、不服输、单纯、随波逐流地——」
NOISE毫不掩饰地释出敌意,将手上拿的手杖用力敲向地面。在冲击的加速下,黑彼方裹着粉碎地板的灰尘向这里疾驰而来,拖着黑色及灰色的光尾。
「——过日子唷。」
我的心已经豁然开朗。
释放光子的白衬衫。
没有风也能飞扬的蓝白相间迷你裙。
将银白色委发绑成左右二束,红色的流线形锻带。
描绘天空的笔具——Overthere。
待穿好所有服饰后,我闭上眼睛转圈圈,任由秀发飘荡,在空中勾勒出银色圆形。
逼近的黑色气息让流入体内的魔力猛烈振动,我用全新的感觉,感受到敌人已经接近到咫尺之间。
再度睁开眼睛时,我在仅存于自己正上方的青空下宣誓道:
「我是魔法少女。」
使空气发出震动,报上名字——
「魔法少女,白姬彼方!」(录:神啊…请给他天谴吧…降雷吧…)
我将天空色手杖往前一刺。
涌出的力量消散了遍布的黑暗,连同眼前高举手杖的NOISE一起吹到顶楼角落,企图覆盖学校周遭的黑暗粒子在一瞬间烟消雾散。
我的影子在被吹散前,确实扭曲着脸,用怨恨的眼神看着我。
与有着酷似自己的姿态,具有人类外形旳NOISE对峙。
有着相同长相,灰色长发,手里拿着长手杖。
我不知道NOISE模仿我的外貌代表什么意义,但是,我隐约理解到一件事。
——这家伙就是我,是我之前不愿意承认,种种念头的结晶。
一直在脑中回荡的声音就是这家伙。拜它之赐,我连虫型NOISE出现也没注意到。
「竟敢肆无忌惮地煽动我!」
虽然那些全都是自己心中的想法,不过一口气涌出还是让人很不舒服。
「我就趁此机会彻底击溃你!」
「彼儿!」
魔耶露跳到固定位置。
「你可以变身了耶!而且还自己报上名字!你终于成了真正的魔法少女——痛痛痛……」明明浑身是伤却雀跃不已的魔耶露。
「好啦,你先静下来。这种家伙,我三两下就——」
锵——
「咦?」
Overthere与Overthere相击。
攻击瞄准腹部横扫而来,我打直手杖挡下,但马上就感觉不到脚踩的地方。
因为连同防御一起被击倒了。在猛烈之势下,我的背脊用力撞上背后的栏杆。
「唔!」
栏杆被压扁,向外突出许多。
「可恶……毫不留情是吧。」
我提防着下一波攻击起身。不过NOISE并没有离开我被弹开的位置。它扛着手杖,一边捶肩,脸上一边浮现出嘲笑的表情。
——意思是别小看吗?
令人懊恼的是,我立刻就能理解它想说的话,因为如果是我就会那么想。
「彼儿你没事吧?」
我轻轻旋转手杖握好,重新摆出备战姿势。
「嗯,我不会输的啦!」
我回答魔耶露,接着踹向地面。
我有如光箭般一口气越过十公尺左右的距离,手杖一闪,原原本本地回敬它对我的攻击。
到被反击的部分为止都相当,但是我没办法用与对手一样的力量硬度,对手挡下攻击后不改嘲笑的表情,但总感觉又多了几分优越感。
不过——
「呼!」
我一口气放松全身力量蹲下,主动解除胶着的对峙状态,并趁对手站不稳时扫过它的小腿。这时,不需要言语沟通,魔耶露已经从我肩上跳下。
「谁要学冒牌货啊!」
NOISE被踢到右脚,整个身体失去平衡,以抬高左脚着地的姿势向前倾。于是——
我维持蹲下的姿势以肩膀用力一顶,顺势起身。
碰!
零距离直击身体,要是普通人早就昏厥了。
加上在化身魔法少女的状态下,身体受到了强化,威力是未知数。
冒牌彼方被抛到上空,身体越过顶楼的栏杆,在空中飞舞。
「干得好!彼方,太棒了!」
魔耶露再次跳向我的肩。
「还没!」
从NOISE方才飞出去的位置,有个物体以肉眼无法辨识的飞快速度朝这里逼近。
——灰色的线。
我当场往旁边逃。
描绘成半月形的轨迹,切开了我背后的顶楼栏杆。
「灰色轨迹……连这个也复制了吗?」
原本被抛到屋外的冒牌货在顶楼着地,看样子它是利用击出轨迹的反作用力调整姿势折返。NOISE一着地,马上将冒牌Overthere挥向前方,渐渐在虚空中描绘出灰色轨迹。
「呜哇!」
攻击的速度与我一样快,唯一不同的是威力显现的方式。我的「苍之轨迹」是将中弹的对象及其周围一切卷入的爆炸现象,但这家伙释出的灰色轨迹则是将碰触到的所有物体切开。
冒牌彼方高举手杖轻挥,产生了下一个轨迹并释出。
「竟然可以速射,真让人羡慕……彼儿明明就只有一发炮弹!」魔耶露大叫。
「别管那个啦!」
半月斩击接二连三飞来,速度非常快。我必须集中精神才能闪避。要是不盯着对手画线的方向确实绕开,就得和身体的一部分说再见了。
「……怎么办,只能孤注一掷地反击了吗?」
自己的魔法如同魔耶露所说,是只有一发的最后王牌。但对手是无法用小招打倒的敌人,要一决胜负恐怕只有这一招了。可是在这个地方击出,万一被闪开的话——
「只能冷静地找出破绽了。现在先忍耐,再确实击出魔法。只能这么做了。」
魔耶露在我耳畔说。
敌人发出的轨迹渐渐将我逼到后面,使我处于被压制的状况。
用手杖打击只能造成小伤。我唯一拥有的只有单发的王牌。
敌人依旧持续攻击,那是我办不到的轨迹连发。
到外面去的话,这家伙的攻击轨迹应该会严重波及到周围,所以必须在这里一决胜负。
但是,王牌只有一发。
我要冷静下来。
确实瞄准。
破绽。
——啊啊,真是的。
「麻烦死了。」
「……咦?彼儿,你在说什——呢?」
魔耶露的表情倏地惨白。
「等一下!唯独这件事绝不能做!干嘛故意让胜率下降啊?要说几次你才懂啊,真是的!」
牠看着准备掷枪的我大叫。
从前面飞来的轨迹掠过我的左脸颊,我舔了舔流出的血——
「吃我这一记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不准把魔法道丢出去啊啊啊啊啊!」
我和魔耶露的叫声同时在空中回荡。
我的分身像钻头一样旋转,脱离了我的手。
在大气中扭转、贯穿、逆向转动,一直线地飞向有着我的外貌的NOISE。
是我的错觉吗?总觉得它脸上的嘲笑消失了。
理应没有惊愕概念的NOISE,以手持的仿冒品防御飞向自己的武器,让正牌的Overthere被高高地弹向空中。
这时候,我早已摆好姿势,准备发动第二击。
「慢着,彼儿?慢——原来是这么回事!不要,住手啊啊啊啊——」
面带微笑。
「——去吧~」
将肩上的魔耶露丢出。
「你不是人——」如雷的尖叫声。
以此为信号,我冲了出去。敌人无视于飞在空中的魔耶露,看着只身冲去的我。
我老实地奔向等在前方的对手——这点也很像我的作风。
以右脚为轴心,我有如旋风一样旋转,左脚踢出回旋踢。
对方用右臂挡下踢向它头部右侧的脚,并且很快将右手握着的手杖丢向左手,瞬时变换拿武器的手后,敌人将抓在左手的手杖微向前伸。
「铿滋。」一阵电击窜过脑袋,手杖击中了我的额头。不过我没有退后,以额头顶住手杖,用右手放下被接下的脚——一转!
利用左脚落地时的力道缩着身,勉强做出旋转。原本抵着额头的手杖,削过肌肤流出鲜血。不过,我让放下的左脚用力撞击地面,接着顺着旋转的气势抬起右脚。
敌人无法反应。我的右脚指甲掐入敌人头部。它扭曲着脸,我一口气踹下去。
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纤细身体摔在地面。顶楼的混凝土凹陷,冲击使得NOISE跳到空中。我很快从刚才的怪异踢腿姿势站正,将跳起的NOISE踢向更高的上空。
但飞到十几公尺上空的NOISE却在空中挥动手杖,描绘出轨迹。看准我的手中没有Overthere,它露出冷笑。
「呵——」对方有看到我的笑容吗?
「彼儿!接住!」魔耶露从空中击回被弹到空中的Overthere。
「磅!」我牢牢抓住手杖。
——仰望天际,浮现在空中的一条线是灰色的轨迹,在那前方是模拟我形象的NOISE。那条延伸得比以往更长、更大的线,是象征结束之意吗?
「就让你瞧瞧吧。」我转动手杖,用双手握住。
接着,用Overthere将正上方的广大天空一分为二,刻划出苍芒。
「真正的天空。」
将自己期望的形象显示在这里。没有半点迷惘地弹奏发动的旋律——
先释放的是灰色轨迹,从上空降落的灰色光芒,是将一切劈开的斩击。
「——苍之……」我开口高呼。
然后,自己也将魔法道具……Overthere伸向空中——
「轨迹!」并且往上一挥。
苍之轨迹升向空中,灰色轨迹降往地面。
分别以天空与地面为中心,两道轨迹猛烈撞击。
灰色和青色颜色对比的两道雷迸裂,但是灰色轨迹连苍之轨迹释出的光芒也对抗不了。
「去吧!」
灰色消失在无止尽的苍芒中。
轻易粉碎敌人攻击的轨迹后,我升到更高的高空抓住对方的冒牌货。
那时候,我的确看到了——被苍芒吞噬的冒牌货,脸上的嘲笑消失了。
即使命中敌人仍持续升上空中的魔力被吸入云层中。不久后,强烈的光芒自云间洒落。
「云……」
魔耶露从顶楼探出身子,看着我全部魔力引起的——奇迹。
在苍之轨迹爆炸的同时,迸出的魔力奔流让云雾消散,展露出被遮蔽的天空。
——在辽阔的青空。
依看的位置呈现不同深浅度的蓝,彷如深海般的深蓝、带点白色的柔和蓝、彷佛会穿透内心的透明蓝。天空拥有许多面貌,守护着在地面存活的生命。
然后,那东西降下了。
「……雨?」粒子落在自己手中,但我感觉不到凉意。
不一会儿便布满整个视野的光浴——发出万里晴空的颜色,是绽放着晶亮光芒的天空雨。「是彼儿的魔力让它降下的。」魔耶露凝视着天空喃喃道。
在四楼的教室,魔法少女正用脚踢一名学生。
「真是的,拜你所赐,害我不得不跟学校请假耶!」
「咿咿!」
原本盘踞在那里的虫群已全部消失,只剩下一名魔法少女,以及引起这个事件的一名少年。克蕾丝踩着蜷缩身体的少年背部,滚啊滚的。
「啊啊啊啊啊……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之很抱歉!」
尽管被踩,但少年看起来似乎很开心。
「为什么我会做这种像在收拾善后的事——」克蕾丝叹着气看向窗外。
那里是——青空及光雨。
看到神秘的景观,让她忘了怒气,茫然地呆立着。
「喂,那是什么?」
一年B班中一名学生看向窗外,发出惊讶的声音。班上所有人都挤近窗边。
「雨是……蓝色的?」、「不是错觉耶。」、「喂,别、别推呱!」、「好漂亮……」、「稍微走到走廊看看吧」、「喂,还有虫……」、「管它的。」
学生们跨过窗户,走向走廊。教室里只剩下一名少年以及一名少女。
「……蓝色的雨吗?」以浏海遮住眼睛的少年——明日野丈喃喃道。
「好漂亮喔。」少女静静说,辫子头加上眼镜,她是这个班上的委员长。
没有一个人的目光,从这个奇迹挪开。
「跳吧?」我抓起看得入迷的魔耶露、让她坐到肩上,不待回答便往上跳,为了更接近眼前的天空,非常用力地跳。
尽管差点掉下去,不过魔耶露还是沉浸于从天而降的魔力,开口道:「好舒服喔!」
「——嗯。」
浮在空中的感觉与降下的雨。
处在这当中,我感觉自己可以就这样抵达天空的那一头——彼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