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魔法少女是大姊姊
(嗯……好柔软……)
留真在半梦半醒间想着,已经多久没有在苏醒时感觉到这种触感了?平常总是在绝对称不上舒服,又冰又硬的地面醒来的她,脑袋转动着像要确认逐渐清醒的意识。
从射入眼皮的光线,先感觉到的是天已经亮了。
接着她心想「真怀念用这种轻松心情迎接早晨的感觉」,小小地感叹了一下。
(而且……好暖和……)
舒柔的暖意传遍身体各角落,跟平常比起来简直像在天堂。身上还盖了条棉被,不但确实锁住温暖,而且质地轻盈,该不会这就是叫做羽绒被的东西?如果是的话,这里果然是天堂吧?留真在意识朦胧中只想着这个。
大脑渐渐能对身体下指令了。
(为什么会这么……舒服……)
留真轻微动了动手。
指尖碰到某种柔软的东西。带点温热的这个东西是抱枕吗?留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将它拉近自己,拒绝起床的大脑渴求那恰到好处的触感。
「唔、嗯……」
抱枕似乎发出某种类似鸣叫的声音。是什么呢?留真又一次将抱枕拉近。
「啊唔。」
耳边传来微微的喘息。
(!)
留真张开眼,顿时倒抽一口气。
刚才被她当成抱枕紧紧抱住的东西是——如白雪般的公主。
对一脸安详睡着的白姬彼方而言,这样的形容词太合适了。
(慢着,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吧!为什么彼方会……这是什么情况呢?)
她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么危急的紧急事态了。
躺在乳白色床铺上,留真只抬起头环顾四周。
——这是个透明的房间。
全白墙壁搭配木板地,房间中央放了张透明玻璃桌。墙角有一个木制矮架,架上排列着透明的玻璃工艺品。再上去的墙壁挂了个设计奇特的框,仔细一瞧,里面放着类似奖状的东西。整个房间让人印象最深的天空蓝窗帘,在绚丽的阳光照射下发出淡淡光芒。
尽管个人特色没有很明显,但整间房间是能净化心灵的配色。
「这是彼方的房间呢。」
一旁睡得正香甜、模样宛如少女的少年,身上穿的天空蓝睡衣前排钮扣没有全部扣上,从胸部到腹部整个坦露,裤子也往下溜,露出一小截内裤。
留真努力回想昨晚记忆中断的部分,但是没办法。更重要的是,眼前的状况已经表明了事实。
(这、这难道……就是……那样?不,不可能是那样……我们还是中学生呢。)
脑袋一片混乱时,想到的事全都会朝向危险的方向发展。留真决定停止这个念头,将注意力转移到别的事上。
(他还睡得真熟呢……第一次这么近看他,皮肤真漂亮……肌理细致、剔透水润,嘴唇也是小巧红润……)
留真睡眼惺忪地看着,旋即甩开这近乎脱线的思考。
(必须先把手移开……)
她小心不吵醒熟睡的彼方,准备抽回环抱其背的手。
(悄悄……悄悄地……好,放开了!)
然后,急忙要起身时——
(咦?)
身体使不上力。毕竟不可能休息一天就恢复体力,何况她完全没进食。结果,留真起身到一半就像被吸进去般,倒在睡在一旁的少年身上。
(啊啊啊啊,这是空前绝后的大危机呢!)
这个姿势在旁人看来,只像是她扑倒了彼方。她从非常近的距离直视彼方,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
(彼方,好像女孩子)
咕噜——喉咙发出的吞咽声,听起来大到让心脏差点跳出来。
(不对,说起来他真的……是男生吗?)
这是通往某个最危险选项的疑问。她的视线注视着彼方的身体,衍生出小小的好奇心。
——要确认,还是不要确认呢?
接着,她的行动已经做出了回答。
「这是不、不可抗力的……呢……」
留真开始缓缓的,以让人联想到拆除炸弹的细腻动作,紧张地移动自己的手。
谨慎再谨慎,手伸向上半身及下半身交界处的腰部位置。
「……呼。」吐一口气。
(我只是要稍做确认而已呢……应该轻轻摸一下就会知道吧?)
一边将自己的行为正当化,一边把心一横。
「……好。」
「好什么好。」
咬。
「哇啊!什么?什……咦!你为什么……」
留真整个人弹起来逃到床角。她压住被咬的鼻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从被窝里钻出来的一只猫。「真是的,看来在棉被里监视一整晚的做法是正确的。要是让你那么露骨地做出侵略性的『不可抗力』行为还得了啊!」
相对于惊慌失措的少女,魔耶露冷静地盯着她,眯起眼问:
「那么,你刚才到底想做什么呢?」
「呃!」
留真在床铺的一角,体验到被逼到悬崖边的心情。
「基、基本上,为什么彼方会睡在我旁边呢!」
她急得回避质问,岔开话题。
「你昨天突然在战斗中昏倒,彼儿抱你回来后自己也跟着睡着了啦,因为他这阵子好像睡眠不足的样子。」
克蕾丝松了口气,打算就这样转移话题,但是〡
「对了,你刚才是想摸他哪里啊?」
(这么快就转回刚才的话题!)
留真震惊地看着抓住弱点不放的猎人。
「这个嘛,我也不是不了解唷!彼儿超级可爱又那样无防备,难免会催化出入种种情欲,对吧?」
脸上堆满慈祥的假笑,魔耶露向前踏出一步。
「你误、误会了呢!我才没有那种情欲……」
留真跟着向后退。
「明明想摸那个部位,还说是误会?」
「那、那个,所以……」
「所以?」
「这……」
「这?」
背部顶到的墙壁是通往地狱的入口吗?失去退路的留真,以猛烈到有如老虎咆哮般之势,正色道:「~~~唔!因为很柔软嘛!」
「连语尾的『呢』都省了啊?」
「再、再说,你还不是窝在棉被里面呢!是同罪,同罪!」
「我是为了保护彼儿才钻进被窝的!」
「少骗人了呢!如果只是监视,表情不会那么开心呢!」
「你说什么!」
魔耶露当场举起双手摸自己的脸。
「你看吧!会想要确认,就是心虚的证明呢!」
「呿,呢来呢去,真讨厌!」
魔耶露按捺不住,一口气扑向床角的留真
「跟语尾无关呢!」
留真滚到床上,躲开攻击。同时,还把床上的「什么」用力踹下床,但是吵得正激烈的一个人与一只猫,完全不在意那是什么。
——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因为身体的刺痛而惊醒,看到一名少女与一只猫正展开交战。
「~~~唔!」
「……喝!」
她们似乎在对骂,说话速度快到听不清楚内容。
「……为什么在床上?」
我从木头地板上醒来,但印象中我有上床睡觉,所以,看来似乎是被卷入一人一猫的争战中了。
留真和魔耶露打得很认真,但是从旁人眼中看来,真像小朋友在嬉闹。
——只会让人会心一笑。
「咦,衣服开了……我忘了扣吗?」
我慢条斯理地扣上钮扣,试着出声喊战斗进入白热化阶段的一个人与一只猫。
「那个……」
「淫荡猫淫荡猫淫荡猫!」
「闷骚女闷骚女闷骚女!」
看来今天又是鸡犬不宁的一天啊,我打从心底这么想。
「好。」
不理会留真和魔耶露,我起身走向窗边。
我一口气拉开阻隔阳光的窗帘,把窗户也整个打开后,打了个大哈欠,并感受着暖和的阳光、吹拂的微风与小镇苏醒的气息。让胸腔吸入满满的空气,做了第一个深呼吸。
「嗯∫今天不用去学校,要做什么好呢?」
我沐浴在清新的早晨中,背后——
「你竟敢咬我!」
「你竟敢拉我的胡须!」
激战仍僵持不下。
「……唉。」
她们每暴动一次,房间就变得愈来愈乱。到时候收拾残局的一定是我吧,一想到此就觉得意兴阑珊。
「你们两个,差不多……」
「彼儿你闭嘴!」
「没错呢!」
完全听不进去。
「我一定要在今天和硬币一决……咦,彼儿?」
「彼方……你为什么要确认拳头的状况呢?」
这个准备运动正好可以提神。
「母亲大人说,对付无法沟通的对手就要用肢体语言。」
我面带笑容地说,右拳击在左手心。
「慢着!彼儿,你的用法不对啦!」
「彼方!人类应该是可以用语言沟通呢!」
就这样,虽然是个乱糟糟的早晨,不过一望无尽的辽阔天空,看起来比平常更晴朗。
「留真妹,要再来一碗吗?」
一楼的餐桌如今成了一名少女的战场。
「唔、好,拜托!」
眼前是以豪迈之姿用餐的留真。她在早上骚动到一半时,肚子突然咕噜咕噜叫了起来,我便邀她留下来吃顿迟来的早餐。
(……吃相真惊人啊。)
对了,由于魔耶露太啰嗦,所以被我关在房里。
偶尔会听到它大喊「彼儿的贞操——」,但最好的做法就是当作没听到。
在我盛饭的时候,留真接着将筷子伸向作为配菜的烤鲑鱼。
「来,请吃。」
我添了满满一碗带有刚煮好光泽的白饭交给她,她一接下碗就立刻狼吞虎咽。紧接着喝一口味噌汤,再扒饭、吃烤鲑鱼,呈现不间断的波形攻击。那筷子的动作已经不是用夹的,而是用扒的。
这样吃的话——
「……唔!」
当然会噎到。
「来,茶给你。因为很烫,得先吹凉才能喝唷。」
我在喝光的汤碗里注入热茶,她马上拿起来一口气饮尽,想让梗在喉咙中的东西吞下去。
接着她咳了几声后看向我,尴尬地别开视线。
「对、对不起呢,我已经将近两天没有好好吃东西了……」
我被她的话吓一跳,不禁大声说:「两天?这种事不能说得这么干脆吧?」
我终于可以理解她昨晚战斗时为何那样疲累。疲劳外加营养失调,只要有这两项因素,当然别想动了。
脑中接着浮现另一个疑问,不知道该不该问……
「那个,留真妹。你如果不想说就不用说,不过,你平常都怎么生活的?为什么逞强成这样也要打倒NOISE?」
「…………」
她默不作声地低下头,看得出她正用力握紧拳头。
「你不想说对吧?」
昨晚战斗时展现出对NOHSE的执念,以及不顾自身安危的觉悟——对她而言,战斗似乎隐含某种莫大的含意。
「那就不用说,不过……」
我用平静的语气,告诉微微抬起头的她:
「——我无法原谅。」
她的战斗意志什么的,这种事现在根本不重要。
留真的眼神看向我,我则目不转睛地回看她,不让她移开视线。
「那时候,你为什么要一个人战斗?你应该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却执意要独自奋战。」
「……那是……」
「为什么不利用我?」
她当时拉住准备出手的我,打算一个人迎战。
我知道她有某个强烈意念,但是,「不应该一个人战斗的。为了达到目的而独自奋战到底,然后耗尽生命,这么做或许很帅……我不打算评论这种作法的对错,但是,我讨厌朋友在眼前受伤。」
「朋友?」
仿佛第一次听到这个字眼,留真重覆道。
「留真妹或许觉得自己受伤也无所谓,可是我讨厌那样,绝对不允许这种事。」
最后,我说出自己真正想传达的话:「请你多依赖别人——依赖我。」
对于从不示弱的她,我只有这个要求。
「彼方……」
她慢慢松开紧握的手。
「好吗?」
我微笑,她也回以生硬的笑容。
「……嗯,留真妹你脸颊上有饭粒。」
「咦?啊……」
我用指尖拾起黏在她脸颊的饭粒,直接送入自己口中,连指头也一起含在口中。留真僵直地望了我一会儿,用食指轻抚脸颊说:「彼方从刚才……就像个新婚妻子呢。」
「哈啊?」
因为是含着指头出声,反应听起来很怪。
——微微骚动人心的微妙气氛,在餐桌上流动。
这时,从二楼传来「咚、啪哒啪哒啪哒」破坏尴尬气氛的刺耳声响,应该是魔耶露逃出房间了。
「我把它的双手双脚都绑住了耶……是怎么脱逃的啊?」
「彼儿啊啊啊啊!」
以超快速度滑到餐桌边,魔耶露一开口就大叫道。
它的样子和被绑住时一模一样,换句话说,它是以双手双脚被捆绑的状态滚来的。这只猫到底有多强壮啊!
「你没事吧,彼儿?好像有股非常甜蜜的气息飘到二楼耶!你被『呢女』欺负了吗?」
「……被你搞砸啦。」
我一边叹气一边转向留真,发现她的嘴角似乎微微扬起。
「啊,你刚才笑了吧!我有这么滑稽吗?」
「我、我才没有笑呢!你在说什么——」
但是拜魔耶露之赐,她又变回生气的表情。
真是吵不腻啊!
不过,至少从生气的她身上,已经看不到昨天晚上的悲壮。
——让我稍稍安心了。
大啖完提前享用的午餐后,留真一脸满足地准备回家。
「你真的没事了吗?」
我送她到玄关前,再次问她。
结果她露出大无畏的笑容说:「你最好多陪陪魔耶露呢。她平常虽然是那副德行,其非常怕寂寞吧?」
说出一针见血的话后,她坚定地强调:
「我没问题的呢,而且今天真的很谢谢你的招待。」
她双脚靠拢,对我行礼致谢。
那动作很优雅,与她平常的粗鲁模样大相迳庭,娴静又文雅。
「那么,我走啰。」
「……嗯,掰掰。」
当我沉醉于这样的落差时,她已经转身迈步离去。
剩下我一个人后,好一会儿我才意识到悠闲的时间回来了。这阵子因为不平静的日子不断,我连好好仰望天空的闲暇也没有。
「先睡回笼觉吧。对了,在屋顶上来个久违的日晒也……」
——沙。
「唔……」
我真恨传入耳中的这个怪声。音量虽然比昨天那家伙小声很多,但似乎离得很近。
「要是留真妹听到这声音折回来就不好了……真受不了!」
我躲在玄关的屋檐下,手伸向天际小声喊:「遍及天空的尽头。」
光柱落下,而且相当华丽。
「哇,搞什么,太醒目了!太醒目啦!」
光柱降落后,我毫不迟疑地从中抽出手杖。于是,庄严登场的光柱落寞消失。
悄悄完成变身,我先跳上屋顶。
「魔耶露……算了,应该马上就能解决了吧。」
聚精会神确认敌人的位置后,开始移动。
白天人潮汹涌。尽管因为在建筑物上跳跃而不至于被人看到,我还是无法不厌恶这身魔法少女装束。
首先,它作为战斗装束,衬衫尺寸却不合身。
手藏在袖子里的话,应该会妨碍行动才是。
『你在说什么啊,彼儿!从大大的袖口隐约窥见指尖!它隐含的意思,就足以打破一切的道理!』
短到残酷的迷你裙,只要一起风,我就会在意得不得了。
『呐,彼儿。我认为压住裙摆的动作是一项奇迹,根本不需要任何言语……』
底下是超合身的绑腿裤。这算是最后的良心吗?
『关键就在这里唷!绑腿裤在内搭裤中算是布料较多的,容易被误当成遮掩内裤用的东西。但其实不是那样,绑腿裤绝不是防守用的!你仔细看那在服贴下半身的伸缩布料突显下露出的肌肤曲线,用黑色覆盖却如此引人瞩目,甚至还因为遮掩而引人遐思,它正是魔性的内搭裤啊!就是因为看不见才会魅力无穷,绑腿裤是攻击用的唷!』
脑袋里的魔耶露太啰嗦了,我发誓等一下要去修理本尊。
「既然要穿女装的话,像留真妹穿的那种小礼服还比较好……呃,我在想什么啊!」
穿女装这件事就够怪了。
「难道我已经习惯了……没这回事!绝对没有!」
之后有一会儿,我在内心中不断自我交战,在烦恼无法解决的状态下,降落于发出噪音的邻近公园。
公园里设置了秋千、砂地、跷跷板等最基本的游乐设施。现在是假目的白天,但竟然看不到孩童们的身影。
「不过,没有人比较好……虽然感觉有些寂寞。」
我环顾四周保持警戒,感觉到公园角落有异样。凝神看去,发现该空间有一部分形成了漩涡。那种扭曲一看就知道不寻常,藉由集中意识还能感应到奇怪的噪音。而且,从那歪曲的空间里还滴下黑色水滴。
「这是什么?」
滴落于白天阳光普照的公园里的那东西,整个黑漆漆的。
弹来弹去的黑色凝块,形状让人联想到爬上陆地的水母。以前看到的NOISE都具有某种形体,但这家伙却没有明显的形状,不知道真面目为何。
「不管了,我可不想把假目的宝贵时间浪费在这家伙身上。」
我举起魔法道具,连结形象。打算全力撞飞它,顺便消除压力。
「Over……」
抓紧手杖往前跳跃,与NOISE的距离逐渐缩短了。
「th————」
「小妹妹,危险!」
就在我和NOISE的身影即将重叠前,眼前景色倏地滑向一侧。接着遭到撞击,身体被难以言喻的飘浮感包围。
——感觉真不可思议,在飘飘然的气氛中,许许多多的影象掠过脑海并渐渐消失。
这是……回忆吗?
我翻滚着在空中挣扎了数秒钟,接着身体直直往地面坠下,冲击力强到让我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最后是撞到公园里的树才停住。所受的伤就种种意义而言,算是严重的。
「竟敢攻击这么可爱的小妹妹!」
突然杀入的女性,不理会模样比遭敌人攻击还凄惨的我,展开双臂站在黑色NOISE前。她的声音在颤抖,但那不是来自恐惧,这点从她双手充满的力量就能看出其情绪为何。
「我绝不原谅!」
——那是留着亮褐色秀发、鲜明忧丽的女人,烫卷的卷发扎成马尾,从侧面看来简直和松鼠尾巴一模一样。
就第一印象来看,我认为用干练的大姊姊来形容她最适合。她个子高姚,身穿羊毛衫及长裙,斜背的包包上挂着钉铃铛锒的吉祥物钥匙圈,数量多到有些吓人。大约有十来个吧,看起来好像很重。
「呃,现在不是观察这个的时候,NOISE……」
对方原本瞪着NOISE的视线突然转向我,她对我眨了眨眼并说道:「我马上收拾掉它,等一下喔。」
没错,她是对着我说。
我这才意识到,难道——
她动着嘴唇,口中念念有词,我突然感觉到一股骚动。
「这是……魔力!」
在眼前,女性被光芒包围。凹凸有致的身体曲线与闪光同时浮现,视线还来不及捕捉,虚空中便出现了钢铁色的锁链,覆盖住她外露的肢体。
锁链形成的面纱解开后,耳边传来她平静的宣言:「TUNER,几濑依。」
略短的短袖束腰洋装下露出修长双腿。双腿以黑色裤袜裹住,看不到肌肤颜色。不过,完全被覆盖住的景象,反而感觉更煽情。
与母亲及克蕾丝不同,她服饰的设计也较稳重。
唯一与众不同的部分,是从肩膀绕至对角线腰际处,宽度细到只能挂钥匙圈的钢铁色锁炼。暴露出胸部线条的那条锁炼,作为装饰未免太突兀了。
「要去啰!『Linkers』」
在吆喝的同时,自称几濑依的女性已经从那里消失了。
「好快!」
我看不到她接近的动作。一回神,她已经逼近NOHSE。
「呼!」
她用力吐出一小口气,右拳用力往下挥。
看来她和我一样属于擅长近身战的类型。只听到「咻」的空气摩擦声,她的拳头陷入z○HSE身上,不但陷进去还凹了一个洞。
「哇哇,好恶心!」
她在攻击之后大叫,离开NOISE。
拳头陷入的部位仍维持凹陷形状,NOISE扭啊扭地往上伸长,变成与发动攻击的对手等身大,摆出备战姿势。
「果然不能只靠赤手空拳啊!为什么半吊子竟然这么强。」
她边说,右手边缓缓往旁边挥去。
以此为信号——锁链松开了。
锁炼脱离她的身体,在短时间内包围四周,发出喀啦喀啦的尖锐声音,最后回到她两手上。长度应该有三公尺吧?绕成圆形的锁链上有个酷似钥匙圈的接头,只要拆开它,锁链就会变成一长条。
锁链鞭——就我的推测,那看起来很像锁链鞭。
正确答案则在她的下一个行动得知。
「好。」
她右手用力一甩,锁链宛如生物般动了起来。
不待她准备好,NOISE率先攻了过来。那种身形能发动的攻击就只是猛冲而已,不过,由于被锁定的魔法少女只是伫立原地,这样下去会被NOISE吞噬的。
「快闪开!」
我大叫,然而,从她口中发出的声音却相当从容。
「没那个必要啦。」
这次她咻咻咻地挥动把玩了一会儿的锁炼,将它缠绕在右拳上。
缠在拳头上的锁链,整个覆盖到右手肘。
「锁链护肘?」
她左脚往前半步,右脚退后半步,配合脚步动作快速移动上半身,右手臂沿着腰部曲线向后方拉紧,吸一口气到肺里。然后,她右拳对准朝这里攻击而来的NOISE。
「——喝!」
拳头挥出。
她从腰际位置挥出没有移动脚步的直拳,尽管动作简单,却是挥拳攻击最正确的形式。单凭身体力量挥出的拳头,不偏不倚地朝直线前进,缠绕的锁链在我眼前留下暗淡的残影。
——她用拳头贯穿锁定的路径,名为拳头的武器碰到了NOHSE。
接着,NOISE没有半点抵抗,拳头直接打穿它的身体。
磅!
贯穿的瞬间,耳边响起有如火药炸开的爆炸声。敌人的身体微微迸开,这是她的攻击引起的爆炸。
然后仿佛按下停止钮般,双方的动作都停住了。TUNER与NOHSE呈现交叉状态,而先动的是NOISE。
维持腹部被拳头贯穿的状态,它的身体黏糊糊地融化了。连形体都无法维持的噪音,化成在地面扩散的黑色水洼。
喀啦。
TUNER解除缠住拳头的锁链。伴随这个动作,黑色水洼变成光粒子旋即蒸发。
「嗯~」
确认敌人被消灭,魔法少女伸了伸懒腰,仿佛紧张的气氛从来不存在。
「……真厉害。」
始终万无一失,从容应对。
克蕾妹已经很强了,不过这个人也相当厉害。
一切结束后,三两下就收拾掉NOISE的魔法少女走向我。
「没事吧?」
她不拖泥带水地亲切问道,脸上露出会让人无条件原谅她的温柔微笑,并将手伸向我。我一直呆呆瘫坐在地,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回握她的手。
「谢谢……我完全没事。」
手心传来湿润的触感,她慢慢拉起我,紧紧盯着我的眼睛。
「太好了,怎么能让这么可爱的女孩受伤嘛。」
容貌上虽然留有些许稚气,但优雅微笑的动作则让人感觉到成熟女性的从容。当她靠近时,淡淡的香水味挑逗鼻腔,那是微甜的果实香味。
「对不起喔,你很害怕吧?」
这是草莓的香气吧?酸酸甜甜的香味非常适合她。
「不,完全不会害怕……突然被撞飞时倒是吓了一跳。」
「这样啊!小妹妹你很坚强呢,好棒好棒。」
她在我面前半蹲下来,用光滑的手心摸我的头。
她是个兼具年轻及沉着感的漂亮女性。因为我很少接触这类型的女性,所以我非常清楚自己很紧张,就连被叫成小妹妹也无法纠正她。
「啊,沾到沙啰。」
她轻柔地帮我拍掉膝盖沾到的沙土。
「不、不好意思。」
我想好好致谢,却没办法好好说话。大概是察觉到我的异样,她像要消除我的戒心般对我说:「是不是我吓到你了?别担心,姊姊不是坏人唷,不会绑架你的啦!」
「不是这样的!你救了我,我怎么会怀疑你……只是有点讶异而已。」
我是真的很讶异。平常在我周遭的人,多半是会让人心想「!?」——这般个人风格强烈
的离谱类型。但这个人完全不会那样,简直就是清凉剂。
说不定在我内心深处,一直期待遇见像这样贴心、温柔又可靠的大姊姊。
「……………………………………真可爱啊。」
总觉得她刚才好像小小声地说了什么,是我的错觉吗?总之,我一直在等待这样的际遇,这种感觉就叫做安心吗?
「……………………………………一下下没关系吧?」
母亲大人是任性公主、魔耶露是野丫头、留真妹太恐怖、委员长心机重、丈同学则是变态。
怎么想,都是些有一、两项怪癖的人。
我偶尔也想和没有怪癖的人来往,这是我真正的心情。
但这么说起来,她摸我的脚要摸到什么时候——摸?
感觉到杀气时已经太迟了。
「就是现在!」
她一把抱住了。
……根本不用去想「抱住谁」的疑问。
「抱抱『∫∫肌肤滑溜溜、秀发柔顺顺、肌肤软绵绵∫」
我知道。虽然知道,但实在不想承认。
「好久没遇到水准这么高的女孩呢∫」
她来回摸啊摸地轻抚我的头、咚咚地戳我的脸颊,还用她的脸颊磨蹭我。
此时,我才终于发得出声音:「……那个。」
总觉得能够保持冷静的自己很悲哀。
「什么呀?」
「胸部,抵到我了。」
她的身体从正面紧贴着我,隆起的部位正好碰到我的脸,这应该是我认识的人里面最大的。话虽如此,既不会太大也不会太小,是最佳尺寸。
「我在想什么啊……」
遇到这种情况时,健全又优良的男生应该要高兴吗?
「可以埋进去唷~」
这个人也实在是,开心地说了让人意想不到的话。
就算她以为我是女生,也太没有警觉心了。
「我不埋。应该说,请你差不多该放开我了!」
「不行啦,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再遇到呀。这∫么可爱的女孩,要趁现在好好疼惜才行!」
原来这是疼惜我啊……
「可是,我认为突然抱住初次见面的人还是很危险,应该说是少了点警觉心。」
「反正有『阻碍认知』,没问题的。」
所谓阻碍认知,是藉由替换掉周遭人看到魔法少女时的视觉情报,使其无法锁定魔法少女个人,是非常便利同时也是我生命线的魔法。
可是——
「那个……我也算是魔法少女,所以我想阻碍认知对我应该没用唷!」
「…………」
脸颊磨蹭的动作倏地停止,现在她脑袋里的思绪应该掀起了混乱吧?总觉得看得到她心在滴汗。隔一会儿,大概是思绪统整好了,她很快和我分开说道:「真的很危险呢。」
对方一副什么事也没发生似地装平静。眼前的她,是我几分钟前注视的「沉着大姊姊」模样,但是事到如今已经骗不了人了。
「呃,那个小妹妹,你是新人吧?我先自我介绍喔,我叫做几濑依,喜欢的东西是可爱的女生——不对,是玩偶吧?」
「为什么是疑问句?」
大姊姊连珠炮似地展开千篇一律的自我介绍,完全就是当之前行动全没发生过的模样。看到她这个样子,我还真想帮她倒带。
然而,即使在现在这个时间点,她的模样还是浑身不对劲。看来似乎是无法完全转换回来的样子。
这种时候,虽然有点不好意思,我还是试着推她一把。
「你不用勉强……请随意。」
「!」
听到我这么说,她身体的扭动马上停住,然后开始微微颤抖。当颤抖达到相当程度时——
「抱抱∫」
——她变成了野兽。
那之后过了半小时,她才终于冷静下来,变得可以正常交谈。我们先互报名字,简单介绍自己。
「二十四!」
听到这个数字时,我不禁站起来大叫,甚至差点弄掉她买给我的罐装咖啡,还好我想办法在半空中重新抓稳罐子。
「嘘!彼方,嘘!唔,所以我才不想说年龄的……」
依姊眼中泛泪,低下头来。
原以为她只是感觉比较成熟,没想到竟是二十四岁的粉领族。
依姊捡起滚落地面的小石头,随意乱掷了起来。看到她闹别扭的举动,我赶紧打圆场说:「不过,你其实看起来更年轻呢,依姊。」
「不用说了,反正我是老女人啦。」
「不是啦!我会惊讶是因为依姊看起来更年轻的关系。」
「随便啦、随便啦,我才不会被骗呢。」
她连我发自内心说的话也不相信,这次改成将小石头往上堆。她的手意外地灵巧。
——明明怎么看都不像二十几岁,闹别扭时比我还孩子气。
「魔法少女该不会是被施了外表不会成长的魔法吧。」
我轻声道,小心不被陷入沮丧的她听到。
仔细想想,我的亲人里就有一人有这种情况。仿佛其年龄与外在一刀两断、永不连结——我的亲生母亲。
「好,别再聊年龄的事了!」
依姊一口饮尽手中微甜的罐装咖啡,拾起挂了一堆吉祥物的包包起身。
心情转换真快!真不愧是大人,让人感觉到年长者的坚强。
「呐∫彼方,你认识克蕾丝吗?克蕾丝﹒恰贝鲁。我想你既然住在这一带,应该有遇过她。她的眼神有点犀利,说话时语尾会加『呢』,皮肤摸起来滑滑的。」
虽然最后那句话让人莫名在意,但的确是我认识的她。
「如果是克蕾妹,我认识唷,昨天也受到她的关照……至于皮肤触感如何,我就不清楚了。」
我一说,依姊把手放到自己胸前。
「太好了,原来你们认识啊!我很担心克蕾丝最近怎么样呢。」
从她松了口气的模样,感觉得出她很喜欢克蕾丝。
「你们是朋友吗?」
「我是很想和她变成朋友……」
她苦笑道,并将喝光的空罐子丢出。弧形轨道打中数公尺外的垃圾桶边缘,弹到外面。
「因为呀,克蕾丝的性格有点鲁莽不是吗?有时候会去收拾明明在她管辖范围外的NOISE。而且她从不依赖别人,让我很担心呢。」
她离开长椅,把没丢进的空罐子确实捡起并丢进垃圾筒
她忧心的事应验了,克蕾丝昨晚确实因为疲劳而昏倒。我本来犹豫该不该告诉她,但一看到她说话时担心的模样,便决定不说了。
「你从以前就认识克蕾妹吗?」
依姊像在回忆往事般,眼神凝视着远方娓娓道出:
「……嗯,那孩子和我几乎是在同时期成为TUNER。当时我十九岁,她八岁。我第一次见到她时非常震惊,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小的小孩当TUNER。因为是住在邻镇,我遇到她的机会比其他女孩多。我从以前就经常说要帮她,不过全被她拒绝了。实际上,她从一开始就很强呢,强到不需要借助他人的力量。」
「原来她从那么小就在战斗啊……可是,为什么要一个人……」
「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我间过她。可是那孩子顽固地说『因为我一个人什么都做得到』,完全不告诉我……比方说她自己的事。」
我可以理解。克蕾丝确实不太喜欢讲自己的事,感觉就像是不愿对他人卸下心防。
「那孩子希望一个人战斗吧。」
于是我用开朗的声音,大声对露出沉痛表情的依姊说:「你很喜欢喔!」
「什么?」
「克蕾妹。」
依姊的话里充满了担心克蕾丝安危、为她着想的情感,那是非常温暖、体贴的心情。
只见她猛然从长椅上站起来,反应有些夸张地拚命摇手,语无伦次地辩解道:
「那是没错啦,不,那个,可是因为我们都是女生……」
「这和性别无关。」
「姊姊的确觉得,如果可以慢慢地、好好地、黏答答地驯养像克蕾丝那样不羁的女孩也不错。对别人很冷淡,只有和我见面时会大喊『姊姊,』跑过来。哇哇,真愉快啊!」
「依姊?」
她的话从这时开始转向奇怪的方向。
「要是她用强硬的态度拜托我,比方说『姊姊,请抱紧我!』我实在……」
「依姊!」
虽然彼此站得这么近,我却觉得她非常遥远。
「啊,不过也不能忘掉彼方。让彼方穿上软绵绵的娃娃睡衣,然后在睡前寂寞地跑来我房间,双手抱着枕头说:『姊姊,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完全沉浸于妄想中的她,看来是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然后啊,顺利的话三个人能同住一间套房,一起去买东西和煮菜,偶尔还会换穿彼此的衣服,感情要好地一起洗澡,睡觉时也睡在同一张床上……」
「——失礼了。」
咻咚,我以手刀敲她的颈部。
「唔。」
她的身体应声倒下。
「…………」
我紧张地屏息守候,要是就这样变成……
幸好过了几秒钟,她若无其事地起身。
「我、我刚刚……」
她甩甩头,环顾四周。
她果然和丈很像。
我猛然忆起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应该不会错,一旦进入妄想就无法抑制这点,和「他」一模一样——就是那个名列棘手友人名单前几名的明日野丈。
「依姊,你该不会平常就是那个调调?」
她露出惊讶的表情,一边摸颈部一边压低声音说:「不是的,平常我会忍耐。我呀,平常只要看到可爱的女孩,就会忍不住产生妄想……可是又不能对身为TUNER的女孩这么做。身边的女孩都好可爱,我觉得好痛苦好痛苦。不过这件事不是被彼方你知道了吗?所以,好像有点失控了。」
她变成一副泄气模样的大姊姊。
喜欢可爱东西这点,只要看她包包上挂的整把钥匙圈就一日了然。
「……有什么关系?」
这次换我丢出空罐。
「?」
发出铿的空洞声响,空罐打在垃圾筒边缘。
「我不在意唷!在我面前时,请做真正的你就好。」
咖啡罐弹向正上方,横向旋转。
「既然是喜欢的事,就不应该忍耐不是吗?」
弹起的空罐仿佛被吸进去般,落入垃圾桶内。
「彼方……」
依姊甩了一下栗色马尾,眼中露出喜悦之色,抓起我的手。
「那、那你先喊我一声姊姊。」
「绝对不要。」
「啊啊∫温柔又严厉的彼方,真棒!」
看来,我又多了位特立独行的朋友。
这时候在白姬家。
「……真慢啊……彼儿。」
说着「只是稍微送她一下」而与克蕾丝一起出门的彼方,过了半小时仍迟迟未回家。就连魔耶露也开始感到不安,转啊转地在玄关前徘徊。
「该不会是那个『呢女』直接把彼儿……」
魔耶露的思想依旧偏差,脑袋里边浮现出一个个限制级幻想,边等待彼方归来。
嘟噜噜、嘟噜噜……
家里的电话铃声,传到掩不住焦躁的魔耶露耳边。
装置于玄关通往厨房的走廊上的电话正在响。魔耶露急忙跑到电话旁敲落电话听筒,对着话筒说:「喂。」
『喂,请问这里是白姬同学家吗?』
「对啦对啦,没,错。」
魔耶露听过这个声音,但想不起来是谁。不过,冲着是女生的声音这点,它的态度就变得很粗鲁。
『……请问,可以换彼方同学来听吗?』
但魔耶露不客气地说:「彼儿出去啦。」
『这、这样啊……那,可以麻烦你转告他一件事吗?』
「好好,请~说。」
少女的声音里感觉不到她对这种轻率的应对有任何不满,她客气地说出要事:
『只要跟他说——别忘了明天的约定,我想他应该就明白了。』
「知道了,我会这样跟他说。」
一瞬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是刚才的对话中并没有奇怪之处。
『嗯。那么,打扰了。』
听到电话断掉的喀擦声,魔耶露针对不对劲的原因思考了一会儿。它本来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在思索的过程中,想到了唯一忘掉的事。
「啊……我忘了问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