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
波动的热水从正方形浴缸溢出、滴落。
只要吸一口气,桧木的香味就会充满全身。袅袅升起的蒸气将视野染白,在肌肤表
面形成小水滴。
「…………」
我吞一口水。
紧张、害羞,以及些许的觉悟—我刻意忽略剧烈的心跳声,缓缓深呼吸。
「……你在紧张吗?」
突然听到询问声,好不容易静下来的心跳又加速。
「没有,不是那样……」
我看着她——古伊万里美更,毫无说服力地回道。
古伊万里同学背对我,肩膀微微晃动。大概是考虑到我的感受而刻意不出声,但是她显然在笑。
(当然会紧张啦……)
被嘲笑着实很不开心,我不禁叹一口气。
古伊万里同学大概是察觉到我的心情,她以凛然的声音说:
「那就……麻烦你。」
说完,她解下包在身上的大浴巾。
刺眼的光滑美背映入眼廉。
「!」
古伊万里同学以刚出生的姿态站在我面前。
我屏住气息,紧紧握住发抖的手,闭上眼睛。
「好的,古伊万里小姐。」
我触碰她的身体。
「彼方,你的功课做了吗?」
事情发生在寒假即将结束,我和丈在咖啡厅聊天的时候。
「……功课?」
我含住挖鲜奶油的汤匙,看着坐在旁边的丈,复诵一次他的问题。
「就是那个用学习社会经验的名义,要我们去职场做一日实习的功课啊。」
丈露出「有够麻烦对吧」的表情,啜饮一口香气满溢的咖啡继续说道。
「寒假本来就很短,居然还出那种功课。」
(学习社会经验?去职场做一日实习?呃,好像有规定要交报告……晤!)
我品尝着在口中化开的香甜滋味……
「啊啊啊啊啊!」
——大叫后,我猛然站起身。
丈差点吐出第二口咖啡,惊讶地说:
「怎么回事,彼方?你该不会是……忘记吧?」
其他客人全都往我这里看,我露出苦笑坐回座位。
「……对啊,我这阵子一直东忙西忙……那个,你已经写完了吗?」
「嗯,趁着去做例行采访时顺便做完了。」
虽然没有拖人下水的意思,我还是觉得惋惜。
(……怎么办……后天便要开学,不留一天写报告会来不及……所以只剩下今天可以去做一日实习,可是……)
丈察觉到我闷闷不乐的样子,问:「你想不出要去哪里吗?」
我看着他求救:
「……怎么办……丈……」
丈不知为何发出「唔……」的声音脸红,开始玩起自己的浏海掩饰。这是他在想事
情时的习惯动作。
「嗯……」
烦恼一会儿后,他从怀里拿出手机,接着说:
「……好,包在我身上,我想到一个地方。」
浏海的缝隙间露出细长的眼睛,锐利的眼神里寄宿着无畏的光芒,甚至让人感到值得依赖。
「丈,真的吗?」
「我的名号可不是叫假的!」
他露出微笑,用飞快的速度按手机。我再次感受到朋友的重要,注视着他的举动。
「情报屋」明日野丈,不知在和谁通电话。
「他真的是个好孩子……绝对不会扯后腿……我可以保证!」
断断续续听到丈的热情推荐,再再打动我的心。
(丈……那么拚命在推销我……)
我有些不好意思,不敢直视他的脸。
经过十分钟左右,丈露出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表情结束通话,在便条纸上写下什么,接着用食指及中指夹住纸条递给我。
「地址在这里,我已经谈好了,你现在过去吧。那栋房子很大,你一看就知道。」
「丈,谢谢!」
我由衷地表达感谢,丈用力点头笑道:「干嘛啦,这点小事没什么大不了。」
(丈果然很值得依赖。)
我正觉得感动时,听到丈的小声碎念。
「要拿什么当情报费呢……当摄影模特儿……不对,现在应该要参加偶像选秀才对……还是选择更私人的……。」
—那是他涌现的心声。
丈没有发现自己已吐露出心声,隔一会儿后似乎做出结论,用和刚才一样的坚定表情对我说:「哎,彼方,情报费便用摸一次——」
——唰。
「这样可以吗?」
我微笑说道。
「谢、谢……」
丈满足地呻吟,倒在咖啡厅的地上。
(应该是这里吧?)
我被怎么走都走不到尽头的白墙打败了。
在咖啡厅与丈分别后,我按照便条纸上面写的地址来到这里……可是,耸立于眼前的是与一般家庭回然不同的纯和式建筑。
「……丈,你到底是跟什么对象交涉啊?」
无法判断称为「家」的区域是从哪里到哪里,住在这么大的腹地中的人都是怎么生活,我完全无法想象。
我感觉到自己格格不入,往里头走一段路之后,总算看到大门。
「……真的好吗?不过是为了写报告,居然来到这么气派的家……」
越是接近入口,我越感到害怕。走到宏伟的大门前时,恐惧已经占满我的心。
我战战兢兢来到门前,突然有个素昧平生的人对我说:
「啊,你就是白姬彼方吧?」
一位大婶从大门旁类似逃生门的小门走出来,对我如此说道。
大婶的年纪大约是四十五岁以后,体态丰满,给人一种很好交谈的亲切感。她穿着传统和式围裙,似乎是在这个家帮佣的样子。
(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呢?)
明明素昧平生,她却知道我的名字。
我推敲着可能的原因,这时候……
「个头娇小,有一头银白色长发……和电话中形容的一模一样,跟我来吧!」
——唰。
那名女性抓住我的手臂,强拉着我往前走。
「咦?啊?等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大婶拉着我前去的地方,当然是这栋偌大的宅第。
在拖拉之间,我朝门旁的木制门牌看一眼。
上面用漂亮的毛笔字写着……
——「古伊万里」。
「古伊万里……为什么!好歹要先搞清楚状况……唔!」
看到同学年女生的名字,让我的脑袋更混乱。
「哈哈哈!那些细节先跳过啦!现在正好缺人手,接下来我会好好指导你!」
大婶以超强的力道催促我前进,爽朗地说:
「——把你变成一流的女仆。」
「女仆?什么意思?啊~~~~~~~」
我无力反抗,只能任由她拖着走。
将事情的原委重整如下。
这位大婶名叫陶子(四十七岁),从很早以前便在古伊万里家工作。她在今天上午接到一通非常热情的电话,对方要求「有个人希望在那里工作一天」。
正常情况下应该回绝掉这类唐突的请求,但因为拗不过电话里那人的热情,她才答应「那先来面试吧」。
这是陶子婶在佣人休息室告诉我的。
听着听着,我想起丈在咖啡厅里那句令人信赖的话。
『干嘛啦,这点小事没什么大不了。』
明日野丈的声音回荡在我的脑海中。
(丈……下次一定要掐死你!不听任何解释,我要掐死你。)
那是「对付丈的清单」诞生的瞬间。
「这个拿去穿穿看。」
我暗自下定决心时,陶子婶拿了一套衣服过来给我。我将它摊开,那是上下连身的
服饰。
「这是……传统和式围裙对吧?」
「对,这是在这里工作的制服啦。你的个子小,找不到刚好的尺寸,这套衣服穿起来应该会有点大。」
我本来很在意被人说个子小,但是她这样直截了当地说,反而不觉得怎么样。何况,我更在意的是别的事。
「请问……我还没有接受面试呢。」
听到我如此询问,陶子婶回答:「没关系啦,你先去穿穿看!」
「好、好!」
(唔……怎么会这样……)
——数分钟后,我换成传统和式围裙。
虽然袖子松垮垮,下摆也太长,但勉强还看得出是传统和式围裙。
陶子婶看到我的扮相,马上说:「嗯……好,你录取了!」
「咦咦!这样就录用好吗?我什么都没做耶。」
「适合穿传统和式围裙的人不会是坏孩子啦!」
(居然这样一口咬定!)
真是个豪爽又强势的人……也是我最不会应付的类型。
「不过,真是越看越完美,尤其是认真又古典的气质,你有当女仆的天分唷!」
看来她不知道我是男生。
「陶子婶,我其实是……」
「好,快开始工作吧!我可是很严格的唷!」
我连更正性别的时间都没有。
(反正是为了功课……只好先在这里当佣人。)
陶子婶考虑一下之后,下达指示:「这是第一个工作,首先……」
「嗯……接着是这里……。」
我走过雕工精细的木廊,来到某个房间前。
「……古伊万里同学的房间……」
不愧是纯和风建筑,每个房间都以拉门分隔。不知道总共有多少房间,乍看之下每一间都一样。陶子婶要我快点适应环境所以派我过来清扫,不过,我还是走错好几间才来到这里。
(我进去好吗……)
我感觉良心受到苛责,但这毕竟是工作,我只好拉开门,走进铺着榻榻米的室内。
一走进房间便感觉到一股怀旧的氛围,应该是整个房间散发出榻榻米香气的缘故。虽然很失礼,我还是打量起房间。
(我一直以为女生的房间都会贴上喜欢的偶像明星海报、摆放可爱的布偶、塞满许多喜欢的衣服……可是,这里完全不是那样呢。)
在大到足以在室内慢跑的房间里,放着木制书桌、复古的衣橱、书架以及梳妆台,整体呈现出清爽的气氛。房内摆设减低到最少、没有看到任何与嗜好相关的物品、地板没有散落半点东西,我似乎发现了她何以如此高洁的秘密。
(没有电视也没有漫画……大概是因为平常要学的东西很多,没有闲工夫看那些东西吧……)
我停止观察,转换立场。
——我现在是这个家的佣人。
「嗯,先用吸尘器把榻榻米的接缝吸干净……」
我按照刚学会的基本原则开始打扫。
还好平常就有在做家事,我动作利落地清扫着。
「再来是用拧干的抹布擦拭。」
正当我顺利进行打扫时……
「哇啊!」
因为不习惯榻榻米的触感,我的脚底打滑,整个人往后仰。
「唔!」
好不容易抓住附近的书架,总算平安脱险。
(太危险、太危险了,差点和留真妹一样。)
我失礼地这么想,缓缓吐气。
这时候……
——唰。
书架被我一抓,从架上掉下一本相簿。
「哎呀……」
我捡起相簿准备放回架上,这时从里面掉出一张相片。掉在榻杨米上的相片正好是正面朝上。
照片上是眼熟的制服、似曾相识的地点、再熟悉不过的银白色……
(——是我!)
我赶紧捡起相片,与相片中的自己四目相交。
这应该是夏天时,在走廊窗边乘凉的相片。随风飘扬的秀发,以及用手压着头发、舒服地眯眼的我——虽然不想承认,伹这张照片连构图都很完美。从拍摄的距离推算,只有一个人有办法拍出这张相片。
(丈……我要掐死你!不管掐哪里都好,我要掐死你。)
「对付丈的清单」上再添一笔。
我将视线栘到手上的相簿。
「难道这本相簿……」
相片确实是从里面掉出来的。
(应该是收藏着学校的回忆吧!嗯,一定是的。)
「…………」
我将照片插入相簿中,没有翻开直接收回书架上。
「接下来……」
准备打起精神继续打扫时,不小心瞄到书架旁的墙壁。
「……嗯?」
那是墙壁没错,但是……
(怎么回事?感觉怪怪的。)
垂直的墙壁看来似乎有道裂缝,我摸着墙壁,稍微出力压一下。
喀啦。
「哇!」
墙面居然会旋转,就是忍者布满机关的房子里一定会有的那种旋转门。
我被抛入奇异的空间中,还来不及有什么想法——思绪便完全停止。
「…………」
十张榻榻米大的空间,照理说应该非常宽敞……可是,此处竟会如此拥挤。
导致此处拥挤的理由是:
海报(我穿制服的模样)。
布偶(我的模样)。
婚纱(我在学校活动中穿过的衣服)。
以及其他种种。
我刚刚认为「女孩子房间应该有的东西」,全在这里出现。
「…………」
该怎么处理这些东西?
我在心中苦思,然后——
「那么……打扫、打扫……。」
我决定将这个记忆永远封存起来。
回过神时已是下午四点。
开始工作后,已经过三小时左右。
扫完古伊万里同学的房间后,我继续清扫漫长的走廊,在陶子婶严格又温柔的指导下努力完成工作。
(……感觉挺有趣的呢!)
我感受着工作带来的乐趣,完全忘记一开始的目的。
「嗯,把晒在庭院的衣物收进来就好了吧?」
我穿上凉鞋走向偌大的庭院,将晒着的衣物收进篮子里。
「~~♪」
枕头套、衬衫、内衣、袜子……
「嗯?」
衣物里还出现不知道做什么用的小块布。
质料轻薄柔软,似乎不常见。
我不由得仔细检视手中的小块布。
「——呃!」
那是质地舒适的三角形布块。
左右以绳子绑住的这片纯白布块,绝对是女生的——
「哇啊啊啊啊啊啊!」
我火速将它塞进篮子里。
(我在干嘛啊!一个大男生居然做出那种事……咦?还是因为是男生才会那么做呢?不,哪有这回事!)
我的脸庞因为羞愧而像要冒火似的。
(……话说回来,古伊万里同学居然穿这么大胆的……)
脑袋开始胡思乱想。
刚才清楚印在脑中的轻薄内裤、穿着它的古伊万里同学……
「唔!我在干嘛!这样跟魔耶露有什么不同!」
我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抛开邪恶的妄想。
(定下心,不需要多余的情感,我现在只是佣人!)
我在心中默念、紧闭双眼,一口气收光衣物。
不知不觉间,我的心完全转变为佣人的心境。
之后,我在返回休息室的途中,偶然看到古伊万里同学。
「哇……」
她穿着练习服,正在挥舞长棒。
一个人待在比学校教室还宽敞的道场里,她正在专心练习。额头的汗水及身体释放的热气,传达出练习的激烈程度。
「呼!」
简短吐气传来的气势、流畅有力的动作,彷佛在跳舞一般。她手上拿着假刀,灵活地移动步伐、挥舞长刀,释放出十足的威力。
我忘记自己正在工作,不禁看得入迷。
「——我们家小姐如何?」
「!」
突然有人出声,陶子婶不知何时站在我旁边。
「小姐每天晚餐前都会像这样练习。」
陶子婶用温柔的眼神看着古伊万里同学。
我由衷地回答:
「……非常漂亮。」
「哈哈哈,爱上她了吗?」
陶子挺着小腹,露出豪爽的笑容。
「咦!没有没有我才没有……」
我挥动双手否认,突然有人从身后喊道:
「……怎么回事?」
「啊,小姐!辛苦了。」
「!」
我顿时躲到陶子婶身后。
(古、古伊万里同学……糟糕!)
虽然已把抢眼的头发塞在传统和式围裙里,还用头巾遮住……但是若走近细看,脸一定会暴露出身分。
「咦?她是……」
古伊万里同学往我这里窥探,我为了闪躲她的视线,贴着陶子婶的背旋转。
「这是今天来见习的佣人,你打声招呼啊?」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陶子婶想拉我出来,但我抵死不从。
「哎~这孩子看小姐看到失魂,没办法见人呢。」
我的行为相当不得体,还好陶子婶帮我掩饰。
古伊万里同学没有表现出不悦的神色,笑着自我介绍:
「呵呵,那还真是光荣。我是古伊万里,请多指教。」
我的良心隐隐刺痛。要是我类似潜入调查的行径被发现,在学校要拿什么脸见她。
(对不起,古伊万里同学……)
「我走罗,陶子婶。下次要陪我练习唷信J
她说完便离开道场。
逃过危急的状况后,我顿时松一口气。
然后……
「啊,对了。我要去洗澡,派个人来帮我擦背吧。」
古伊万里同学回头说出的这句话刺穿我。
(这个情况是——)
「啊,那不是正好吗?」
我没有出声只是拚命摇头,陶子婶却完全不明白我的心。
结果……
「快去和小姐熟悉熟悉啊!」
——危机化成更大的危机降临在我身上。
「哎呀,你打算穿着传统和式围裙进来吗?」
我愣在脱衣间里,眼前是穿着汗湿内衣的古伊万里同学。
「呃……那个……」
我尽力不去看她,小心不露出面貌地别过脸。
「……我不能在小姐面前脱下制服……」
我挑一个比较合理的理由,吞吞吐吐地用假音答道。
可是……
「不用因为我是雇主就绑手绑脚唷!」
她的亲和力成为大敌。
我继续动脑,想找出不用脱衣服的理由。
「不是的……呃,就是……我……那个……胸……」
结果一急之下——
「胸?」
「——因为我没有胸部,觉得很不好意思!」
一不小心说出这句话。
(我在说什么啊——)
话说出口才后悔莫及。
听到我无厘头的回答,古伊万里同学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真有趣呢。」
她转身背对我,拉开通往浴室的门。
「没关系,你就那样进来吧。」
如今,我正在服侍她沐浴。
先将热水注入桧木制的圆桶中。
「现在帮您倒水……」
「好。」
听到背对我而坐的古伊万里同学回答后,我将桶子里的热水倒向她的肩膀。
(太好了……在浴室里说话有回音,她好像没有发现是我……)
伴随着哗啦的水声,我将整桶水倒到她身上,因此在我和古伊万里同学之间形成蒸气,热气迎面而来。
俗话说「玉石般的肌肤」应该就是指这样吧?无数水滴泼洒到她的背上,但水滴没有停留在肌肤上,一下子便往下滑落。
「失礼了。」
我拿起脚边的海绵沾取沐浴乳后,先向她知会一声。
「好。」
确定她有点头,我把心一横,用海绵碰触她的身体。
「……唔。」
大概是刚才做过挥刀练习的缘故,她偏热的体温透过海绵传来。脑袋明明无法思索,人类的触觉却只有在这种时候特别敏锐,真伤脑筋。
为了避免胡思乱想,我刻意想些别的事,一边擦洗她的背。
(嗯嗯,好大的浴室……我家浴室光是我和母亲大人进去就挤满了,伹若是这么大的空间,即使五个人一起洗澡仍绰绰有余呢……而且味道好香喔,桧木原来能让心情平静……好像在森林里泡澡一样。另外……)
我转移注意力,只有手持续洗刷。
这时,古伊万里同学突然出声:
「……没想到你很有力气耶。」
「对、对不起!很痛吗?」
听到她的话,我下意识地停手。
古伊万里同学轻笑出声,平静地说:
「不会,只是因为之前请其他人帮我洗背时都是用轻抚的。这样也不错,很舒服唷。」
原来不是因为疼痛,我总算松一口气。
「不过,你不要只洗一个部位……差不多可以洗别的地方吧?」
「啊……好、好的!」
大概是因为脑袋放空,我好像一直在刷同一个位置。
我闭上眼睛,手大胆地移向其他部位。
——柔软。
不同于之前的柔软触感传向脑内神经。
(咦……好像圆圆的?)
我察觉到异样,接着听见前方传来害羞的声音:
「……呃……那边我自己……会洗……」
「对、对不起!」
我太往下滑的手迅速抽回来。
(果然要仔细看才行……对了,就当成面前的背部是母亲大人的吧!)
我睁开眼睛,在脑袋里转换映人视野的情报,换成就种种意义来说都比较好处理的对象。
我一边确认海绵的位置,仔细地洗刷背部。
光滑的肩膀、微微凹下的背骨线条、紧实的腰身……
「……嗯。」
古伊万里同学轻哼一声。
「对对对、对不起!」
只是这样,我就紧张到心脏差点停止。
「只是有点痒而已,你不用那么害怕。」
直到刷完整个背,类似这样的对话不知重复多少递。
「呃……我要冲水了!」
我拚命压抑心中的焦急,拿起挂在墙上的莲蓬头,用力转开水龙头。
因为脑袋里一片混乱,我完全忽略手上的动作。
「啊!小心,那么用力转会——」
听到古伊万里同学的声音时……
——噗啦!
「哇啊!」
大量热水从莲蓬头喷出,把我淋成落汤鸡。
「你太着急啦,真是的。」
古伊万里同学瞄我一眼,微微叹气。我顿时直冒冶汗,不过她好像没有发现。
(已经不行了,还是想办法逃走吧!)
「小姐,对不起!因为衣服湿了,我先——」
我说完正要逃出浴室,古伊万里同学却简短道:
「——你把衣服脱了再来。」
「啥?」
「正好,你就把衣服脱下再进来,我们一起泡澡吧。」
她用非常温柔的声音说道,完全不介意上下关系,足见她的心胸有多宽大。
可是……
「呃!不不,我怎么能和小姐一起泡澡!」
我差点露出原形,死命地拒绝。
(怎么能一起泡澡啊……我可是男生耶……)
可是,古伊万里同学突然挺直背脊说:
「这是命令唷!你马上去把衣服脱了再过来。」
——她对我下达不得不服从的命令。
「知、知道了。」
我下意识地回复,火速奔出浴室。
数分钟后。
「湿衣服已经交出去了吗?」
我再次回到桧木澡间。
当我在脱衣间东摸西摸时,古伊万里同学已经洗好头,悠闲地泡在浴池里。
「交、交了,还被陶子婶大大嘲笑一番。」
我一边回答一边摸头,毛巾的柔软触感传来,而非平常的长发触感。一旦漏馅就会马上被识破,所以我把所有头发盘在头上,再包上毛巾遮住。
(这样应该不会被识破,但要小心别被看到脸……嗯,再来是——相信这股蒸气的力量!)
能做的事我都做了,接着只要度过这场危机。我力求不要失败,在更衣间依照预定计画开始动作。
我先清洗身体,计画是尽量拖延时间,祈祷古伊万里同学早点出来,接着再去泡澡。这是和古伊万里同学比赛耐力,我必须在她上来后再去泡澡。
(唯独洗头时不能被她看到……)
我先在古伊万里同学刚才坐的位置坐下,开始进行第一个步骤。
可是——
「我帮你刷背吧。」
——计画在一开始便破灭。
古伊万里同学离开浴池,身体散发着热腾腾的蒸气走向我。
「咦!不,不用!小姐不用做到这种地步!」
我坚定地拒绝,古伊万里同学于是厉声道:
「这是命令唷!背转向我。」
明知道不可以,身体却服从了。
「好……」
我乖乖背向她,她在我后方屈膝拿起海绵,接着传来「噗咻噗咻」用海绵起泡的声响。声音停止的瞬间——
「?」
她没有半点犹豫,开始帮我擦背,横向、直向刷得非常仔细。或许是为了肌肤着想,她有时还会使用整个掌心轻抚。
(还挺……舒服的。)
我感受着一种无法言喻的舒适感,这时后面传来声音:
「你有在做什么吗?」
「小姐是指……」
古伊万里同学先以「就是啊」当开场白,接着说:
「你的背……虽然柔软却又强壮……看起来会让人想依靠呢。真奇怪,你明明这么瘦。」
「呃……谢谢……」
(第一次有人说我强壮耶。)
冰冷的紧张气氛中,胸口顿时感到一股温暖。因为平常老是被错认成女生,我真的很开心。
我沉浸在喜悦中,古伊万里同学持续刷背。
(应该没问题吧?好像没有漏馅,这样下去……)
古伊万里同学的手碰到我的腋下附近。
这时候……
——噗嗤。
背后传来熟悉的轻笑声。
之后,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居然采取骇人的行动。
「嘿。」
——滑。
「!」
怎么会……
怎么会!古伊万里同学的手竟然穿过我的两侧腋下,滑到前方。
「唔;」
「哎呀,胸部确实……不过你不用担心,女孩子的胸部……只要想着心爱的人,就会自然膨胀唷!」
(抱歉啊,我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膨胀啦!)
她应该没有非分之想。对她来说,这大概是女生之间的肌肤之亲……这种程度吧?这是很自然的反应,我应该要觉得反而看到高洁的古伊万里同学可爱的一面。
「唔~~~~~~~~~~~~~~~」
我拚命忍住想要尖叫的冲动。
(我要拧死丈!下次一定要拧死他!)
我想着别的事,静待古伊万里同学停手。
(只要熬过现在!)
再一会儿,只要再撑一会儿就好。
「对了,干脆连头发也一起帮你洗吧!」
古伊万里同学如此说道,突然把手伸向包覆我头发的毛巾。
「啊,不行!」
我转身想阻止她。
「咦……」
「片刻的时间」犹如永久般漫长。
咻噜。
「啊……」
啪沙。
毛巾打结处——无情地解开。
包在毛巾里的银白发丝,像是一吐怨气似地一口气向外散开。
「咦……」
古伊万里同学睁大眼睛,慢慢地、清楚地看见了。
「彼、方、大人?」
(……结束了。)
从她口中喊出我的名字时,已经注定束手无策。就算古伊万里同学再温柔,我也无法解释这个状况。
(不过,我应该先道歉。)
「对不起,古伊万里同学!我——」
我正准备道歉。
「……彼方大人裸体……我也是裸体……那刚才帮我刷背的人是……不可能吧?怎么可能有这种事,这是梦……我在作梦……这是由我不像话的欲望产生的幻觉……啊啊,古伊万里你真是放浪!」
她确实开始失控,从脚逐渐变红。接着——
「啊啊」
——啪哒。
她像在跳舞一般,在我面前优雅地倒下。
「喂!」
「我堕落了……我的心智太脆弱,居然输给情欲……」
我听到她如此低喃。
「古伊万里同学!你在这种情况下说这种话,会让人误会耶!小姐?小姐!」
我把毛巾盖在她身上,摇动她的肩膀,可是她还是一脸呆滞、没有反应。
「啊啊,彼方大人的声音……他竟然叫我小姐……」
最后,她丢下一句「意外地感觉不错呢」,然后……昏了过去。
一日限定的打工在兵荒马乱中结束——时间来到新学期的第一天。
砰啪!
「咿咿咿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开学典礼一结束,一年B班教室里便响起哀号。
「是我太笨,居然相信你!」
刮刮刮刮!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发出惨叫的人,当然是明日野丈。
「你知道我有多惨吗?不对,你是故意的吧!打电话时故意隐瞒我的性别对吧!」
喀哩喀哩喀哩喀哩!
「呜罗~~~~~~~~~~」
班上同学看着我和丈的行径,彷佛沉浸在乡愁一般,露出「我就是想听这个啊」的表情。
在那之后,我将完全昏迷的古伊万里同学交给陶子婶,频频道歉。
陶子婶只是豪迈地笑说「只是泡太久头晕吧,这不是你的错」,不过就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来说,我想原因还是出在我身上。
(……古伊万里同学发现了吧……她在生气吗?)
虽然这是没办法的事……但还是会心痛,而且我没有向她道歉。
「彼、彼方!你在演独角戏时,至少放开我吧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丈的哀号变得更大声。
这时……
「情报屋!你从刚才一直在吵什么啦!」
隔壁班的少女一边怒骂一边走进我们教室。
「!」
头发扎成包子头,并从包子头的位置垂下一束长发——有着奇特发型的她口中念念有词,快步走向我们。
「受不了,居然连在隔壁班都听得到,没常识也该有个限度吧!情报屋你就是因为这样——哇!明日野丈变成抹布了!」
看到丈的模样,她似乎有些吓到。
接着,她将视线转向我。
「古伊万里小——呃,古伊万里同学……」
扑通一声,心跳像在主张什么似的,不知是恐惧还是悲伤。
我承受不住她的注目,垂下视线。结果,她恭敬地行礼说:
「彼方大人,您好。」
那是态度一如往常的朋友—古伊万里。
「不愧是彼方大人,居然能把以不死之身闻名的明日野丈打成这样子。」
(……咦?难道她不记得吗?)
因为一直挂念那件事,我对她的反应更加震惊。
(不行不行,我必须好好道歉!)
不应该有「她不记得最好」的想法,我正准备坦承。
这时,古伊万里同学像要堵住我的话一般,靠近我耳边轻声说:
「您会负起责任吧?」
「什么!」
从心底一涌而上的惊吓,令我向后退两、三步。
(责任?意思是——)
我在脑海里思索这个单字的意义,古伊万里同学看着我,露出笑容说:
「——呵呵,开玩笑的啦!」
说出这句话的声音既性感……又有种天真无邪的气息。
似乎和「下达命令」时是一样的声音
——让人有种不应该违背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