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潮湿的泥土味刺鼻。
(……下雨了吗。)
眨了几下我睁开眼,认真地看着天空。黯淡的夜空中,厚厚的乌云在视线的尽头流动。
——说起来,我为什么躺着呢。
我坐起身,转换视角便看到“某个人的身体”。
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像瀑布一样披散肩头的银白长发。这颜色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没有光源也能独自发光,如此地不一般。顺着头发看完,下一焦点就是大地有点不合身的白色衬衫。纽扣在半中被解开,轻易地可以看到上半身。裸露的肌肤如凝脂般白皙,每次呼吸平坦的胸部都随之起伏。视线继续向下半身移动,简单地没有一点装饰的裤子映入眼帘,尺寸十分合适却不知为何会自然滑落下去。
(衬衣的扣子松开,裤子滑落……?)
嘴唇下意识地动了动。
“啊嘞……?为什么我,衣服乱了……刚刚,发生了什么……?”
耳边响起好像刚刚睡醒软绵绵的“某个人的声音”。
到底是谁一点印象都没有——此时,我突然产生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说是谁)
实际上刚刚的景象都是自己目光所在的方向。
软绵绵的声音也是从自己口中发出。
这不是谁的身体,也不是谁的声音。
——这全都是自己的。
(自己……我……是我?)
可是,无论是身体、还是声音、连下意识说出的第一人称。都完全给我一种陌生人的感觉。我心中浮现出不安和奇怪的焦躁感。
先不管这些,我试着把双手抬高。
(……好累。)
感觉身体不像是自己的,双手沉重而又迟钝。手掌举到眼前,一根根动着手指,和预料的一样顺畅地控制着。仔细一看,小小的手上还有些被泥土弄脏了。
原因多半是,我现在坐在地上吧。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正前方是高大的建筑物。看上去像是学校。然后身下坐着的是细沙铺成的操场。手感十分湿润,估计雨到刚刚为止都没停过。话说回来我自己身上也湿透了,似乎我也被雨淋过。
(怎么回事……估计啦、似乎啦、真让人不爽。)
从刚刚开始就没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连自己的事情都不清楚。
所以说,终于有一件事可以确定了。
“这样啊,我——这不是失忆了嘛。”
啊哈哈,我笑了出来。虽然确实意识到这样也太粗枝大叶了,但我还是笑得出来。失忆前的自己,肯定是优哉游哉的性格。
把握了自己当前的状况,我先是抬起头,开始寻找周围是否有能成为线索的东西。然后就看见不远处,特征鲜明的一群人在观察着我。我一个个看过去,
一只有着金色毛发的猫咪。
红色头发的强气少女。
茶色马尾发大姐姐。
黑色双马尾的知性眼睛娘。
高个褐皮肤的无表情桑。
后面还有一个人影,因为前排的人挡着导致我看不太清楚。
“请问你们……是谁?”
她们离我有点远都带着些紧张的样子,我对这群毫.无.印.象的人问道。然后她们五人和一只异口同声地,
‘……诶?’
的一声僵住了。但马上地,
“慢着彼儿!?”
盯着我的众人中,一只动物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啊……别这样……”
金色的猫。眼眸是红色的,身材小巧。有着十分亮丽的毛色。总感觉和某些事物十分地相似。那不就是隐约洒落在大地上的,浮现在天空中的月亮的光辉吗。说不定是十分稀有的品种。毕竟是只会说话的猫。人的语言从——啥,
“猫在说话?”
脑中想的内容脱口而出,而这只会说话的猫比我还惊讶地后退几步。
“……彼儿……”
刚刚一直对着我叫着“彼儿”,那应该是我的名字吧。
“彼儿……彼儿。真是奇特的名字……”
我的一句话将猫咪打击地头晕目眩。刚刚的一连串动作好像人类一样,看上去有点好玩。
“不—对—啊!虽然是彼儿,但是你的名字是白姬彼方!还有咱是魔耶露!你真的真的把咱忘记了吗!?是咱啊!住在一个家里,一直生活在一起的不是吗!”
似乎是叫做魔耶露的那只猫悲痛地诉说着。但是果然我一点记忆都没有,无法回应它深切的感情。
但是,只要看到它那样子就明白。对于这只猫小姐来说我——白姬彼方一定是它十分重要的人吧。
“好过分……居然忘了我。”
作为忘记一方的我虽然不理解其中的滋味,但是对于被忘记的一方来说,关系越好、相处地越久,痛苦也一定是成比例地加深。
“……对不起。”
即便道歉也无法治愈那份伤痛,但是现在的我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那么,那个约定也忘了吗……?”
魔耶露继续说到。静静地。带着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一样的表情——
“明明发誓过要成为咱的新娘!”
——突然说出爆炸式的发言。刚刚声音还那么撕心裂肺,说到新娘那部分却莫名地清楚明白情深意切。
“诶……诶诶?新娘!?”
“对啊!彼儿是咱的新娘啊!赶快回想起和咱渡过的蜜月啊!那个闲暇时就让咱在膝盖上蜷成一团,还有让咱全身上下随便舔舔的那些甜蜜日常彼儿都忘了吗!顺带一提彼儿被舔到腋下时候的声音最棒”
“别胡乱捏造,呢。”
正当魔耶露热情地描绘甜蜜日常(?)的时候,一道声音插了进来。声音的主人是个穿着藏青色制服的女孩,从魔耶露身后提溜着她的脖子,
“喵了个咪,咱的设定还,喵啊~!”
随手就把它抛地不知所踪。//明後日の方向:现在事态的变化都不明朗,更不要说后天了,有背离目标的意思,这里形容无法预测的方向。
“哎呀哎呀呢。绝对不能放任那只变态猫呢。”
女孩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对着仍旧坐在地上的我伸出了手。我迟疑着是否该接受她的帮助,她却一言不发地抓住我犹豫的手,一把将我拉起。
“听那只猥琐猫的变态妄想发言都没有把它丢飞,看起来真的是啥都不记得了呢……彼方桑。”
——这名总是在句尾加“呢”的优雅赤发少女,用饱含强烈意志的眼神盯着我。她的年龄应该与我相仿。极强的个性,让我觉得很难与她搭上话,空气中漂浮着有压力的氛围。
“失忆也是件棘手的麻烦……果然要归因于原初之钥被夺走呢?”
口中冒出我听不明白的单词,她本就锐利的眼神变得更加细长,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那,那个,呃……?”
可怕的眼色让我缩了缩身子,但女孩的身影突然从我眼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对圆润丰满的——胸部。
“喂留真酱,你可别吓彼方酱啊?”
红发少女,似乎叫留真的孩子,她的头部被茶色头发的女人用胸部压了下去。朝气蓬勃的声音像是要腾跃起来,这名女性对着我微微一笑。我心中不小的警戒心也松开来,真是有包容力的笑容。
“呼呼。白姬君总是这么让人惊讶。”
“原来如此。这就是失忆。”
绑了两条马尾辫的黑发女孩和褐色肌肤面无表情的人看着我说。
双马尾少女长得很清秀,声音也十分平稳,让人觉得很安心。但即便如此,黑发双马尾辫和眼镜的配合,毫无疑问绝对是班长没跑了。褐皮肤的那位脸上几乎没有出现过表情,内心也无法捉摸。声音淡淡的没法推断出是怎样的性格,只给人一种神秘的印象。
“嗯。什么都记不得的话,那就先从自我介绍开始吧。”
我被她们围在中间满脑子疑惑时,戴着眼镜的女孩突然提出了一个明智的方案。我也因此终于能够叫得出在场所有人的名字以及称呼。
(刚刚上天的金色猫咪是魔耶露,红色那只是樋野留真酱,大姐姐是几濑依桑,戴眼镜的就叫委员长,冷酷无口的是艾菲克特。)
仔细反刍她们的名字,果然我依旧没有印象。各方面都如此独特的熟人却想不起来让我相当着急。想着要理出点头绪,我试着问了一个挺在意的问题。
“各位,和我是什么——”
“夫妇!”“恋人呢!”“姐(义)姐(姐)哦!”“情人吧?”“是老师。”
“——关系呢?”
完全同步。
就好像听到有大甩卖手快有手慢无的家庭主妇一样,瞬间都加入攻势。而且刚刚为止不见猫影的魔耶露也见缝插针地加了进来。
“……真的吗”
我带着疑问的目光反问,结果除了艾菲克特以外所有人都把目光撇开。
(我真的可以相信这群人吗……)
在我开始感到不安时,忽然注意到一件事。
“诶?”
现在我已经知晓四个人和一只猫的名字。但是还有一个我还不认识。她离大家一步左右的距离出神地看着我们,我搭腔到:
“请问,你是……”
她的长发延展如海一般浓密——。
(女……孩?)
无论怎么打量她看上去都是正儿八经的女孩,但是总感觉有些违和。蓝发少女(?)注意到我在叫她,终于将目光焦点集中过来。视线交汇,对视了数秒钟,她缓缓地发出了风平浪静般的声线:
“我,……我是——”
声音又像落潮一样住了。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像在犹豫着什么,这份犹豫从何而来我无从知晓。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为什么)
觉得胸口有些沙沙作响。
最后,我还是未闻其名。
——吱!
一阵巨响中断了这次自我介绍。附近响起刹车的声音。我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到校内操场上黑漆漆印了一道车辙,一辆轿车正停在那里。那辆漆黑的超长轿车兼具气派和魄力。
“‘濑乃’吗……。来得可真早。”
魔耶露发出和刚刚完全两样的认真声调。我看到其他人也收起一副玩笑的表情,神色开始变得紧张。
“……?”
我也疑惑地挺直了身体。但是从轿车中走下来的人和我预想的不同,是个容貌美丽,一身洁白的女性。
(这个人是……濑乃吗)
“——白姬此方落到敌人手里是真的吗”
她健步如飞地走到我们近前,招呼也不打就突然发问。话音落下之后,女人身后穿着严肃西装的女性也赶了过来。看上去是一位秘书的打扮,不顾秘书就赶过来的她似乎有什么急事。
(白姬、此方?)
比起这些我更在意她口中的名字。姓氏相同的话,肯定和我有不小的联系。还有就是接下去——落到敌人手里那句话。
(……敌人……)
这让我心底颤抖了一下。
“敌人,那是什么……莫非,这个——”
突然听到的信息搅乱了我的内心。不明的恐惧没有影响空虚的记忆,只是在心中不断累积。
此时,我无力下垂的手却被人握住。我甚至能感受到那种热情,这份体温的主人——留真酱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之后会和你好好说明呢。所以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冷静下来……在我们身后。”
“好……好的。”
像是藏起来一样,我听从地退到她们身后,看着无论是性格还是容貌都迥然不同的少女们的背影开始思考:
(这些人——对我来说,到底是怎样的一群人呢。)
——濑乃芹名看到白姬彼方之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但是,在她提出问题之前几濑依就站到她面前,直截了当地开始了报告。
“就如之前联络中说的,据说此方桑被名为Cacophony/*杂音*/的不快之音抓走了。然后我们刚刚一直都在和Cacophony中的一个人战斗,但是力有不逮,被他逃走了。”
“不快音……吗。”
听了依的报告,芹名闭上眼睛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向在右后方待命的响重音伸出手。重音从西装口袋中拿出手机,进行一番操作之后将手机放在芹名手上。芹名将手机附在耳边,拨出声没响多久通话便接通了,濑乃芹名十分简短地:
“是我。马上,紧急召集指挥者。”
说了一句,理由什么的都没说就把手机挂断了。
马上,留真问道:
“紧急召集……是把分散在各地的指挥者都集中起来呢?”
指挥者是全国各地调律师的发掘者,此外她们定期对调律师的战果进行检查性的“鉴赏”。她们受过专门的战斗训练,如果发现Tuner失控,她们就会对其进行严格的管制,这也是她们的任务之一,这些性质决定了她们经常要被分派到全国各地。
(事情不会就这么突然严重到要把这群人集中起来了呢?……难道,只是因为此方桑被抓住……?)
看到在场的人都好像这么认为,芹名清了清嗓子说到:
“别误会了。我并不会因为小此……那个人被抓就感情用事。”
芹名说完,重音又补充了一个数字:
“——二十八件。”
留真和依一头雾水,但是委员长却明白其中的含义,她说:
“!难道……是指魔钥狩猎、吗?”
重音静静地点了点头,然后接着说:
“这些只是确认受害的人数。……包括登记和未登记的人数。”
“这么多人为什么到现在才……?”
作为濑乃这一组织代表,芹名继续解释道:
“过去申请辞职的Tuner也不少。理由大部分是因为惧怕战斗导致丧失信心——而变得无.法.召.唤.原.初.之.钥。就在前几天,魔钥狩猎发生之后,我们追溯了过去一年辞退者的信息进行重新调查……结果让我们不得不承认好多人并不属于无法召唤,而根本是原初之钥被夺走了。当然我们也重新询问了有关人员——但是她们的回应几乎都是不愿记起那件事。当事人应该都是遭受了巨大的恐惧吧。”
“……确实,听到那个‘残响(Reverb)’……就让人不觉要放弃希望,那些记忆到现在我都只想全部忘掉。”
依低声吐露出自己的感受。
“自称不快音的一群人如果尽是如此行径,我们必须尽快想出应对方法。”
‘…………’
理解了目前的处境,留真她们陷入沉默。“还有”芹名无视这份沉默继续说:
“白姬此方这名女性,是我所知的最强的魔.法.少.女。如果敌人强大到连她都无法战胜,这种程度的应对……不,应该说我心里也没底。”
心里没底。听到这句话,留真开口道:
“……我们也来帮忙呢。”
对于这项提议,芹名微眯了眯眼。她转过身,正要说些什么。
“不——不需要。”
重音打断东主,自己向前踏出一步。依歪着马尾辫反问:
“这是什么意思?”
“发现Cacophony之后,你们要立即和我们联系,并迅速离开现场。”
听到这公事一样的指示让留真眼色变得凌厉,她大声嚷到:
“居然说迅速离开现场……意思是大敌当前却要我们当逃兵呢!?”
“冷静点。过去按理是说明过的。在你们Tuner被发掘的时候。理论上,一般的Tuner在遭遇‘性质不同的敌人’时,必须直接和指挥者联络而不能擅自参战。”
“这种事没听说过呢!”
喀拉拉,留真咬紧牙关眼看就要爆发了。
“……那大概,就只有留真酱没听说过……”
“几濑姐给我安静呢!”
“被咬了!?”
委员长哟西哟西地抚摸着受到无妄之灾而震惊流泪的依姐的脑袋。
留真对于之后的指示依旧咬住不放不愿接受,重音操着工作式的口吻正要继续阻止她时,却被命令停下了。
“——够了。退下,重音。”
芹名发话之后,双方都不得不住口。
“抱歉。但是……”
阻止了重音继续发言,芹名接着对在场的年轻魔法少女们询问到:
“赢得了吗。”
只问了一句话。
“赢……赢得了呢!下次就赢给你看呢!”
按照留真的性格大家都能猜到她会那样回答。
所以芹名明确地告诉她:
“这.副.样.子.怎.么.可.能.赢.得.了。”
毫不留情地断言。
“你们自己去照照镜子。如果信心满满也就算了。但是一个个都是灰头土脸的你们要拿什么来赢。”
‘……!’
不巧的是现在并没有镜子——但是留真她们心里都明白。
即便激愤不已留真仍是一言不发,默默地握紧双拳。脑中浮现出不久前都在面对的敌人,Cacophony“哈修”。
那是她们四人合力都敌不过的来犯之敌,最后击敌人依靠的也不是自己的力量。
“半吊子的力量别说失败了,甚至都有可能直接被抢走原初之钥。抱着说不定会赢的想法让情况变得更糟我们可受不了。”
虽然能明显听到咬牙切齿的声音,但是对于这些话,没有人能提出反驳。
“所以,现在开始所有和敌人的战斗都要待命。”
“还有”,芹名用着公务的口吻继续吩咐:
“报告上提到敌人的目标人物——野野下深未我们要带走。”
‘!’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空气更加凝重。但是本人却毫不在乎,连提问的余地都不给继续说。
“这是理所当然的。既然发现敌人的目标我们就不会放任她擅自行动。”
此时,沉默的众人中终于有人开口。
“——而且知道了敌人的目标也就更容易引诱到对方。原来如此。真是合理合适的判断。”
“感谢理解。……你是叫艾菲克特是吗。”
“艾菲桑!”
依的声音中带着责问,褐色的不协调音流利地说:
“有何犹豫?实力差在之前的战斗中已经了解。吾等解决不了的敌人,自然要交予他人。此时无需感情用事。”
“但是当做诱饵什么的,那不就像……”
像囮子一样,依姐无法把这句话说出口。/*囮子(é·zi):用来引诱同类鸟兽的鸟兽*/她忌讳的这个词,艾菲克特硬是说了出口:
“对,这就像囮子一样。可能你无法认同但这样事半功倍。毕竟目前为止别说敌人的数量了,连他们的首领吾等都没见过。想要获得信息就必须冒险。”
这些话依旧——相当流利。
“完美。虽说是Discord但这种判断力正是濑乃需要的。”
芹名拍手称赞到。但是艾菲克特面无表情地回应:
“抱歉没有隐瞒的意思,吾已经有工作了。今年班主任刚上任。虽然有一群性癖特殊的学生,但还是个听话的好班级。”
委员长的声音插了进来,她摆出一脸失望的样子,委婉地抱怨道:
“……艾菲老师?我也是那个性癖特殊的班级的同学哦,而且还是班长来着。”
“吾以为你最合适了。”
哈哈哈、呼呼呼、两个人一同笑了起来。当然艾菲克特还是面无表情,只有声音。
黑人问号.jpg
这样一来——就有点不.自.然.了。艾菲克特突然提到他的班级,这点让留真和依偏着头面面相觑。那个如无必要绝不开口,惜字如金的Discord现在却开玩笑似的谈笑风生,让她们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不解个中性格的芹名和重音并没有什么违和感,但也出言引回话题:
“抱歉。聊天到此为止吧。我方还需要尽早谋划对策。”
芹名插言问道:
“——于是,野野下深未在哪?”
诶,留真和依脑袋上冒出问号。野野下深未不就在旁边吗。
“…………”
片刻的安静后,艾菲克特故意将视线瞥向一边。那个位置就是刚.刚.野野下深未所处之处。
“嗯。这件事嘛。”
确认了深未不在周围,艾菲克特沉声道。这声音和平时一样淡淡的,是依旧如非必要绝不开口的风格。
“原来如此,我就觉得奇怪……刚刚那是争取时间呢。”
留真终于注意到艾菲克特不自然地喋喋不休的原因,用芹名她们听不到的声音说到。依也小声回答:
“啊……是为了让深未逃走?”
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她们的对话,芹名注视着艾菲克特。“怎么回事”,她问到。
“吾非Tuner。”
没有帮助濑乃的理由,艾菲克特的话中带着这层含义。接下去不协调音说出他的真心话:
“深未是本班学生。——不想让他冒险。”
芹名叹了口气,马上背向留真她们向轿车走去。
“尽添麻烦。……走了,重音。”
听从主人的要求,重音对众人行礼之后也转身离去。
和大枝中学格格不入的高级轿车从操场扬长而去。
‘呼……’
留真她们都松了一口气。
和大枝中学格格不入的高级轿车从操场扬长而去。
‘呼……’
留真她们都松了一口气。
“虚~脱~啦~”
偷偷从大枝中学逃脱出来的深未磨磨蹭蹭地走着,现在正靠在某片空地的混凝土围墙上。
“嗨。或许是缺乏运动吧!”
边用小拳拳锤着自己的大腿,一边叹了口气。
“但是运动了又会长肌肉。说起来姬君经常运动却不长肌肉特喵的是在逗我吧!嗨呀我生啥气啊。姬君不长肌肉才好呢?”
这像是在自言自语般的对话末尾,
“你也是这么想的吧,猫酱。”
深未对着混凝土墙上说到。
“——英雄所见略同!”
在比深未还高的位置,逆着月光之下站着一只金色猫咪。魔耶露在深未从那里离开时就跟上了,她低头看着深未说:
“看到咱说话全然没有惊讶,看来你一开始就知道了吧。彼儿给你讲的吗?”
“嗯……嘛,大概是那么回事吧。”
他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深未对着支撑自己身体的混凝土墙反手一撑,借着这点反作用力再次走了起来。魔耶露也跟在后面,边走边问到:
“为什么要逃咧?又不是要来抓你……咱觉着在那呆着也没事吧。”
魔耶露稍微撒了个谎。因为对于魔耶露来说,濑乃这时出现意味着什么她是可以想象地到的,魔耶露仍旧选择了这种兜圈子的方式来提问。
(还是说——)
对于深未的行为,魔耶露心中刚刚产生一个怀疑,深未的话音就紧接而上:
“——我有什么不得不逃的原因,吗?”
这句话和魔耶露的猜测一模一样。
(本以为是个奇怪的新角色,没想到在这种地方这么敏锐……)
要说有没有这份怀疑那肯定是有的。
(但是这孩子……在哈修来咱家的时候和咱一起逃走了。那些行动看上去并不像在表演。)
自己别有用心的想法被说中,魔耶露也不知道要如何接口。接着深未就直接回答了她:
“因为那时候如果再不走,我的目的就无法达到了。”
“目的?”
“嗯。……因为有想知道的事。”
“想要知道的事啊。彼儿的羞耻秘密之类的?”
这种事咱也想知道哦,魔耶露用玩笑的语气说。然而深未郑重其事地指着魔耶露说:
“对,就是那个!”
一本正经地肯定了魔耶露的回答。这出乎意料的话让魔耶露哑口无言,她惊讶地张着嘴好一会儿没缓过来。深未没有因此停下话头继续说道:
“姬君喜欢怎样的衣服啦,姬君睡觉的时候在想什么啦,看天空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啦——但是……时间似乎已经不够了呀。好想知道更多各种各样有关姬君的事。”
果然,我。
深未喃喃一句,紧接着突然改变了话题。
“对了猫酱,现在不在姬君身边真的好吗?总觉得事情开始变得有趣了。”
“有趣,这种此儿一样的说话方式……嘛记忆丧失可是重大事件,咱是非常不想缺席的。”
“呼。但是,你似乎并不是很担心。”
“因为那可是彼儿啊。担心是肯定有的,但总觉得担心咱就输了。毕竟那可是很能搞事的彼儿她们啊。”
“……猫酱最喜欢姬君了对吧。”
“当然。彼儿之爱同咱者何人!留真子什么的根本没法和咱比。”
听到魔耶露的话,深未低喃一句:
“……爱啊。”
“诶?”
听力远高于常人的魔耶露当然清楚地听到了这句低喃。深未直视着魔耶露的眼睛,重新说出那个字眼:
“你爱姬君对吧。”
魔耶露开始慌了,露骨的发言让她的尾巴骨碌骨碌地摆了起来。
“爱,这,这么直接说出口真有冲击力,让咱好难为情……不行不行,就是这样咱才被说胆小!哟西知道了,咱接下来就以肉食系为目标!尝试用欧拉欧拉系(?)对彼儿喵喵叫——”//オラオラ系:强势系,年轻人用语。
“——我们一样呢。”
深未的一句话让跑火车上头的魔耶露哧溜地就脱轨了。魔耶露的热情像被仅仅一滴水给熄灭,同时她也心生疑惑。
“?一样……?”
深未答道:
“我也,爱他啊。”
魔耶露大睁着赤红的双眸。
(怎么回事,这孩子……语气)
好轻率。就算是新人拿到剧本,通常也会带着感情去朗读。更别说是爱这样的字眼。
但是。
(这种仿佛置.身.事.外一样的语气……)
爱他,这样——本该是告白的话语。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而是在认认真真地说出口。但是为什么,咱有这种感觉。
(咱和这孩子……不一样。)
某种令她生厌的感触留在魔耶露心底。
野野下深未——某天忽然被白姬此方带来的孩子,和自己生活在一起已经将近一个月。但无论是彼方还是魔耶露,对深未的来历几乎一无所知。
(他到底是什么人……不对,现在考虑这个问题一点没用。总之先得在濑乃找过来之前寻个能藏身的地方。……这样没头没脑地走,马上就——)
魔耶露放下心中的芥蒂,正要计划接下去的行动,
“——啊啦。就觉得这背影这么熟,这位不是野野下桑吗?这时候还在外面是有什么事吗?”
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以及女子的声音。
魔耶露以为是追兵,反射性地防备起来,而深未却十分悠闲,
“我在离.家.出.走啊。诶多,狗伊万里桑。”
随口扯了个谎,不紧不慢地转过身。
问话的少女有着如漆器一般光泽的深棕色头发,头发根部被扎成团子,其后又垂成一串长发,这两种发型风格略显不同。她既是彼方、委员长和深未她们的同班同学,又是大枝镇自古以来的名门望族的千金——还是白姬彼方粉丝俱乐部“白姬会”的创立者,是一位肩任多重身份的少女。
这名少女在接下来的第一句话,就是用超大的声音开始纠正:
“古伊万里!我的名字是古伊万里美更哇!谁是苟伊万里啊,都是同一个班级多少请你记住个名字好吗!”
“不小心说出对你的印象了!”
“……作为参考,能让我听听你对我有怎样的印象吗?”
美更抽动着嘴角询问到,深未“emmmmm”地显出一副思考难题的样子然后傻傻地说:
“坐下、项圈、飞盘……野外。”
“那是狗哇!?怎么想都是狗哇!?还有最后的野外是什么鬼!?虽然我并不想知道!”
真没紧张感啊,魔耶露半发呆半警戒地四下张望,寻找着藏身之处。
(不用忍受露水那最好了,但是这时候也没法挑三拣四……不过在公园过夜,又不是留真子什么的。而且考虑到被发现的风险,室内比室外要好些呢……)
在魔耶露思考时,闹了一通后冷静下来的美更,放弃了改变深未印象的想法,捧着脸说:
“……话说你刚刚有提到离家出走,对吧。”
“嗯。因为厌烦现状。”
(虽然算个理由,但也太粗糙了吧?)
魔耶露在心中吐槽到。但美更看着深未眼神中却显露出一股共鸣,
//图片035
“那真是奇缘哇……”——
古伊万里美更谈起了自己的过去。那是美更尚年幼时离家出走的记忆。自己唤醒了那许久不曾回忆的过去,同时也唤起那铭刻在记忆中的一抹色彩。
(耀眼的白银、和鲜艳的樱色……)
这是她不曾知晓的——过去美更曾遭遇过Noise,后被白姬此方所救。她以为自己是因为当时年纪太小所以才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实际上那是因为魔法少女展开的认知阻碍才让她视觉变得暧昧。但即便如此,对于古伊万里美更来说,这和第一次的离家出走紧密相关的记忆,是一生无法忘记的珍宝,她会永远埋藏在心底。
——可能因此才会这样。
“野野下桑,接下来的去向有着落了吗?”
“没有哦。毫无计划呀。”
听到深未的回答不过几秒,美更就双手叉腰说:
“既然如此,能在这里相见既是缘分哇。既然你没有目的地那就请来,我,古伊万里的家里做客吧。我的房屋你可以一直用到想回家为止。”
(啥……?)
这真是瞌睡送枕头,魔耶露吃惊地想。
“真的吗?太好了猫酱,找到藏身地啦!”
深未高兴的同时“……藏身地?”美更也皱眉疑惑。魔耶露听着天真的深未欢呼,
(确实是方便了……但是总觉得,这也好过头了吧……?)
心中尤抱有一抹不安。
“——野野下深未的搜查已经邀请了本地的合作者。”
握着女士方向盘,重音边开车边向坐在后座的芹名汇报到。后者只有一句“知道了”的回应。
“一个小孩而已跑不了多远的,私以为马上就能找到。”
重音做完报告安静了一会儿,又换了个话题说:
“……您对她们可真严厉啊。”
“怎么了。意思是叫我多关照她们一些吗。”
“没有。她们确认了……姑且不论真假,她们确认了敌人的名字和目标,而且难能可贵的是击退了连指挥者都难以战胜的敌人。作为一般的Tuner来讲,即便得不到特别功勋,也是大功一件了。”
“……确实啊。”
“那么”,重音刚想接着询问,她的话头就停了下来。因为她听到芹名口中感叹的语气。
“小此曾经说过。——‘魔法少女就算失败也是可以的哟♪ ’”
像是在模仿此方甜甜的声音一样,“不怎么像呐”她笑了笑。
“当然,我等是不允许失败的。因为我等的失败意味着世界的失败。但是那个人却常说……失败也无所谓,如果是为了接下来的胜利。每每听到那句话的时候我就在想。啊啊,这个人是——这个人才是正牌。”
“正牌Tuner,不——魔法少女,吗?”
“嗯。所以,我可能非常羡慕吧。羡慕那群就算失败还能说出‘下次再战’的孩子们。就算是逞强还是怎样。我羡慕那些想成为小此一样‘正牌’的魔法少女们。”
“……她们,会继续战斗吗?”
芹名没有回答。但是重音也觉得没有回答的必要。
轿车又行进了一段路程,重音再度开口:
“芹名大人。您注意到了吗。”
“?什么。”
“刚刚那件事——野野下深未是什么时候,从那里离开的。”
“……没有。怎么了,你是说不小心放跑她是我我沉迷小此的锅咯。对吧。你就是这个意思对吧。啊啊你说的没错!”
“请您冷静一下。并不是这个意思……因为玩忽职守而失误的不止有您。我也是。”
“……你也是?”
这就说不通了,芹名的目光变得锐利。
“嗯。野野下深未。这个人或许要注意——!?”
她们的对话突然因为重音的急刹而中断。大幅度向右打的方向盘,让车身因此倾斜。轮胎在沥青路面上打滑,飞溅起地面上积留的雨水。接着飞溅起的水花——泼在车窗前的一个人影上。
此时的场景就是一辆车横停在路中间将这条二车道公路一分为二,而在车几乎要撞上的位置正站着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身材纤细,全身隐藏在一件长外套下,卷曲的头发杂乱地散着。脸部因低着头垂下的头发显得模糊不清。几乎看不见身体的任何部分,影子就那么立在那里。
——“Buzz”。
自称不快音的一只Noise,像幽灵一样站着。
“敌人自己现身那正好。”
车门打开芹名走了出来。但是她身上并不是先前的私服,而是清廉洁白、像是教会主教一样、庄重的服装。而后下车的重音虽然样子没变,一只耳朵已经戴上了耳机型的原初之钥。
“……芹名大人请退下。”
重音站上前来用手摸了摸耳机。
下一刻,响重音已经变成两.人。这是由魔力生成分身的原初之钥。这种战斗方式被称之为“连弹”/*双人联弹tán*/,是濑乃直属近卫秘书的战斗技能。在一对一的战斗中重音能展现出无与伦比的战力,此时她正和一只不快音对峙。
“别大意,重音。要把它——活捉!”
听到芹名的命令重音深深点了点头,手掌起手呈手刀状御于胸前。分身则像镜面对称一样摆出一模一样的动作。
“…………”
Buzz目光直视。
它望眼欲穿地盯着眼前战意迸发的敌人——的耳边。
那渴望的目光所在之处仅仅只有原.初.之.钥.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