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在我们比现在小很多的时候。
我和轮回经常在衣橱里玩耍,扮家家酒。那大概是我们四、五岁的事。
轮回扮的是妈妈,我扮的是小孩,有时也会扮演爸爸。我多半当小孩,但是会依照剧情发展突然换成爸爸的角色。轮回房间里的衣橱容量大、有门扉,就连内部的模样都很适合拿来代替房子。
「好啦,天已经亮了。你这只小贪睡虫。」
轮回这么说时,就是要扮演早上的情景,我只好演出起床的动作。虽说只是扮家家酒,还是需要适度的演技。扮演妈妈多半就是在模仿每天的日常生活。
轮回扮的是教养方式非常严格的妈妈。她动不动就对扮演孩子的我唠叨「快去刷牙」、「脸也要洗干净」,不过最让我吃惊的还是吃饭时间。一般人都是捏泥巴球来当餐点,轮回却在玩具桌上摆了一大堆书。也就是说,这是轮回根据自己的生活而打造出来的餐桌景象。
轮回拿出《杜立德医生航海记》、《魔奇魔奇树》以后,还对我叨念着「不乖乖读书怎么长得大呢?这孩子真叫人伤脑筋」。
当时只是个幼童的我并不知道驭时和一般人的差异,只觉得原来有这么奇怪的扮家家酒,现在我才知道,那些一定是轮回妈妈平时会对她说的话。因为她总是听着妈妈诸如此类的训话,所以也有样学样地扮演出这样的母亲吧。
后来过了几年。
经历了弟弟出生,爸爸离开,如今的轮回已经很久没玩过扮家家酒了。
现在我们感兴趣的是其他的事。
关上门以后,我们站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
那是我们有生以来从未见过的豪华房间。
大小几乎是轮回卧室的两倍,带有沉稳装潢和色调的空间拓展在我们的眼前。
「……」
我们呆呆站了好一阵子。
此时的感觉就像爬过黑暗洞穴,发现里面是个巨大的钟乳石洞似的,眼前的景象让人觉得好不真实。轮回仍握着我的手,愣愣地张着嘴,接着又惊慌地回头看。背后有一扇貌似坚固的木门,我们应该是从这扇门进来的。
「久高……」
「嗯……」
我点头回应轮回的呼唤,又看看眼前这副光景。
真是个豪华的房间。
仿佛早就有人等着我们到来,红砖暖炉里静静地烧着炭火。有一张豪华的皮沙发正对着暖炉,室内有类似维多利亚式的摆设和极富情趣的家具,可说是最高级的读书环境。高耸的天花板挂着时髦的美术吊灯,柔和的光芒照耀着铺有草纹丝质绣毯和红色地毯、设计感相当协调的房间。
「……这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
我们终于从震惊之中恢复过来,像解开诅咒的雕像一样,动作不太自然地四处张望,还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摸家具,确认触感。看来我们不是在作梦。
这个房间大概是书房,除了沙发以外还有一组办公桌椅。虽然我从没见过这副景象,却觉得室内有一种令人怀念的气氛,我不禁疑惑地歪头。
这房间里的一切都是无比奢华。家具精致,装潢也很有格调,一定是历史悠久的房子,再不然就是有钱人的豪宅。
不对,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里到底是「哪里」?
「不会吧……」
我突然有一种预感。我怀着这个逐渐膨胀的「预感」无意识地走到暖炉前。覆盖着灰色御影石的豪华炉台里烧着旺盛的火焰,将热气散发到周围。里面大概有个通风口。
「久高!你来一下!这里有好多书喔!真的好多,这数量太惊人了,太不寻常了!」
轮回一打开右侧的门立刻发出惊呼。
我从轮回背后瞄到隔壁房间的瞬间也忍不住叫了出来。
「哇……」
正确说来,那不是「房间」。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圆筒状空间,无数的书脊密不通风地挤在墙上,而且不断往上延伸。这是三百六十度都塞满书本的环状高墙,仿佛连我们发出的惊叹声都传不到顶端。
我算不清这里到底有多少书,光是抬头望去都觉得脖子酸痛,面对这些高耸堆积的书本散发出来的魄力,我不禁向前走出两三步,震撼得说不出话。如果这里发生地震的话……我一想像就畏惧得缩起身子。
「……好惊人喔。」
「……嗯。」
这简直像是闯进了古代遗迹或是西洋大教堂似的,我们被这壮阔的场面震慑得直发愣,不过轮回很快就甩着一头金发跑回原本房间的另一边,猛力打开左侧的门。
和刚才分毫不差的景象出现在我们眼前。这里也是巨大的圆筒型空间,整面墙上都塞满了书本。
「……这里也一样耶。」
轮回惊讶地喃喃说着。看来这三个房间的构造是以先前那个有暖炉的房间为中心,呈现出完全的左右对称。
「这里是干么用的啊……」
「大概是藏书室吧。」
我才刚回答,轮回突然诧异地看着我,眼中释放出震惊的光芒。
「久高,我刚刚想到……这里该不会是……」
轮回说到一半就打住,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我立刻明白轮回想说什么,点点头回答:
「巴别塔。」
轮回一听就惊讶得浑身发抖。
「可、可是,怎么会呢?我们是怎么……」
我看着惊讶到口齿不清的轮回,一边从裤子口袋拿出先前那张纸片。上面写着批准轮回自由进入、利用图书馆的所有设施以及阅览藏书的权利,背面还写了使用说明。这两段文字代表的涵义,如今已在我们的眼前化为现实。
「……是那个门把?」
「嗯。那个门把应该是用来开启直通此处路径的『钥匙』。这样碎时就能随时来到塔里,任意翻阅藏书了。门把上面一定施有驭时的魔法。」
不对,正确说来应该是「塔的某处」才对。虽然我们无法判断目前所在的位置是巴别塔的哪里,不过眼前的景象怎么看都像是轮回他们那些「地上居民」的故乡。
「……好厉害喔。」
轮回依然一脸惊讶,愣了好一阵子,然后她突然想起某事,抬起头来,眼睛发亮地问我:
「呃,这么说来……那……那这些东西全都是给我的罗?」
「嗯,大概吧。」
我点头回答。如果那张纸上写的东西可信,这一间书房、两间阅览室、二十四间书库就是要借给轮回,让她在馆内活动时当据点用的。第一个房间应该就是书房,而左右两侧都是书库。
「那个房间,这边的书库,还有另一边的书库都是要给我的?」
「嗯。」
纸上写的是「借出」,所以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借给她用的」,不过轮回大概不会在意这种小细节吧。我一点头,轮回立刻高兴地跳起。
「耶!太棒了!竟然可以得到这么大的房间!」
轮回张开双手跳了几下,立刻开始四处检查房间内的东西,譬如暖炉、沙发、家具等等。她开开门,又开开抽屉,像搬家第一天四处调查新居的孩子一样,滴溜溜地转动一双大眼睛,发出欢呼。
「这个,还有这个和这个,全都是给我用的吗?」
轮回满足地眺望着如今成为自己专属书房的房间,发现角落放着一把有扶手的椅子,立刻「哒哒哒」地助跑跳上去坐着。
那是类似董事长用的扶手椅,和旁边那张厚重的木制办公桌是成套的。对娇小的轮回来说似乎大了点,但她毫不在意地坐在椅子上转了一圈。
「唔……这里很适合用来画图或是写信呢!」
轮回摸着面积约有两张榻榻米的巨大桌面开心地说。
为什么我觉得她认定的桌子用途之中好像缺了某些很重要的功能?
「久高,我们也去其他房间探险吧!」
轮回想必再也压抑不住兴奋的心情了,她一说完立刻跳下椅子,飞也似地跑走。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也跟着她走过去。
我们再次打开右侧的门,依序逛着各个书库。
这些书库就像念珠一样整串相连,如同纸片上所写的,共有二十四间。中央夹着书房——就是我们最初到达的有暖炉的房间——左右两侧各有十二间。大多书库都收藏了满满的书本,但也有几间完全没放书,只有一些空荡荡的书架像墓碑一样耸立。
「碎时真是了不起。」
整个逛过一圈,回到书房以后,轮回终于想到了自己的立场,十分感慨地说道。
巴别塔爽快地提供这么惊人的场地给轮回,就是她被视为VIP的最好证明。轮回继承了长柄女士的《旋时宝典》之后,依然碰上了很多错综复杂的事件,不过得到「塔」最高机关的承认以来,她的地位——包含政治上的意味——显然变得更坚固了。
但是轮回才不在意这些,她更在意的是借给她使用的这些房间。回到书房以后,轮回继续在室内到处检查,接着突然发现有一扇门还没打开看过。
「咦?这扇门还没打开过呢。」
我们目前所在的书房共有四扇门,最里面的是我们进来时走的门,和轮回卧室的衣橱相通,而左右两侧的门各自通往圆筒型的巨大书库。她现在说的门则是位于房间的正前方。
轮回立刻打开那扇门。一阵风钻进室内,暖炉的火随即闪烁摇曳。
门外是一条走廊。
不对,正确的说法应该是通道。这条紧密铺着白色大理石的通道往左右两边延伸出去,宽度大概和三个大人摊开双手并排一样宽,天花板高得像神殿一般。
「哇塞!」
我还来不及阻止,轮回就高声欢呼冲出门外,跑上走廊,我也急忙追了过去。
我一走出去,门就关了起来。
此时我才发现门上有某样东西。
「轮回,你看这个。」
那是碎时的标志。橡木材质的厚重门扉中央,大约在眼睛高度的位置,嵌着一面直径约二十公分的圆形金属牌子,上面精巧地雕了一个很眼熟的徽章——就是已故的芦月长柄女卜川过,后来和《旋时宝典》一起托付给轮回的碎时徽章。
我想这徽章大概代表着这房间是碎时的所有物。门上完全没有其他如门牌之类的记号,看来十分死板,不过这反而让门上的金属牌子显得更有存在感。
「好帅喔。这徽章应该是表示这房间属于你。」
「哇……」
轮回难掩惊喜地露出了笑容。我们站在一起看着徽章好一阵子,才转头看看四周的景象。
前方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通道,除了我们刚刚走出来的那扇有徽章的门以外,看不到其他像是门的东西。地板、墙壁、天花板全都是白的,没有任何赏心悦目的装饰。
我们像是第一次进城的乡下人,边走边到处打量我们初来乍到的巴别塔。
我在书房里还没意识到我们没穿鞋子,直到此刻才发现。毕竟我们是在房间里写功课到一半突然跑出来,没穿鞋子也是理所当然的,可是这里没铺地毯,脚底有点冰凉凉的。在大理石地板上每走一步,冷冷的触感都会随着啪哒啪哒的脚步声传到脚底。
在这条通道走了一阵子以后,我们来到一间巨大的圆形大厅。这个空间十分宽敞,视野随之豁然开朗。
就像几条细小的支流汇集成宽广的海湾一样,这里是几条通道的交汇处。总共有七条通道,此外在大厅中央还有一条通往下层的楼梯。四周看不到半个人影。
「……到处都没有人耶。」
「嗯。」
「这一带可能很少人来吧。」
我不经意地看看周遭。
这时,轮回看着下方叫道:
「久高,你看地板!」
那里也有轮回的碎时徽章。和我们刚刚在门上金属牌看到的一样,白色大理石上鲜明地雕出碎时的徽章。直径大概两公尺,比我张开双手躺在上面更大。也就是说,我和轮回都站在这个徽章的正上方。
「哇!」
我不禁吓得跳起,一脚踩上旁边的另一个记号。仔细一看,这个大厅的地板上还有几个用白色、黑色大理石排列而成的徽章。
「这些到底是什么?」
轮回站在自己的徽章上,不由得畏缩地站成内八字,看着周围的地板。这一瞬间我的脑海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这是碎时的徽章。」
「啊?」
「你看,总共有七个。」
我从大厅的一端指到另一端。画在地上的图案大到难以尽收眼底,不过仔细一看就能发现,地上共有七个形状各异的徽章。既然其中一个是轮回的徽章,其他六个徽章的意义也猜得出来了。
轮回吃惊地屏息。
「那么,这些就是……」
「嗯,七位碎时的徽章。」
轮回听我这么一说,无言地望向刻画在地上的另外六个徽章。
负责调停并裁断时空,统领驭时一族的最强死亡集团——碎时。轮回今天是首度看见象征其他六人的力量和支配地位的徽章。
我注意到的事情还不只如此。这七个刻画在地上的徽章前方各有一条通道,总共有七条,就像太阳的光芒一样,从大厅中央呈放射状往七个方向延伸。也就是说,我们脚下的这些徽章就是刻在每个通道的入口处。
一个徽章对应一条通道。
这代表的意义只有一个。
「所以说……」
我们屏息望着通往七个方向的通道。笔直的道路朝远方无止尽地伸展出去。
「他们」就在通道的尽头吗?
我们竖起耳朵,附近一带安静无声,除了我和轮回的呼吸以外听不见任何声响,这里仿佛只有我们两人。
轮回忍不住发抖。
「怎么办?我该去打声招呼吗?」
轮回很害怕似地对我小声问道。我虽觉得荒谬,还是不由自主地效法轮回低声回答:
「打、打什么招呼啊……我们又不能确定他们现在待在房间,只知道那些地方也有书房和书库吧?」
「是、是吗……」
轮回好像松了一口气。冷静地想想,确是如此,就算他们在这里拥有书房,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都待在这里。
我向稍微镇定下来的轮回问道:
「你参加认证仪式的时候有见过其他六人吗?」
「我也不知道。现场看得到的全是白胡子的老爷爷。我也只是跟在春奈小姐后面走而已……总之没有一个看起来像碎时。」
「唔……」
最后我们还是决定不去打招呼。一来我们没带伴手礼,更重要的是,我们根本没有这种心理准备。
轮回姑且放下紧张感,探头探脑地看看四周。
这个楼层的尽头应该就是此处,不过还有一道大楼梯通往下层。我们站在楼梯口,感觉到一股微弱的空气流动,然后谨慎地走下楼梯。随着楼梯转了两次九十度的转角,我们来到了下一层。前方有一条漫长的通路,轮回毫不犹豫地直接走过去。
轮回在人间出生长大,是个货真价实的「地上居民」,巴别塔等于是她的故乡,但她实际上只来访过两次——第一次就是跟着春奈小姐出席认证仪式,而且那次她忙着参加仪式,根本没机会到处参观,所以这也是她初次在塔内到处散步的体验。轮回似乎颇为感动,无论她看到什么、摸到什么,都露出雀跃的表情。
其实我的心情也差不多,毕竟我既不是驭时,又不是碎时,却能亲自踏上这个地方,说不定我是人间有史以来第一个来到塔内的人呢。
我说出这番感想之后,轮回得意洋洋地说:
「和我在一起果然不错吧?都是多亏了我邀你一起读书呢!」
先不讨论「参观巴别塔」究竟算是哪个科目的校外教学,总之我和轮回的兴奋程度绝对远胜参观脚踏车工厂的校外教学。我们放任好奇心和双脚自由发展,贪婪地往前走。
「久高,往这边。快一点!」
「跑那么快会跌倒喔。」
「讨厌啦,你真是个慢郎中。」
轮回一刻也不停留,意气风发地率先走向眼前的通道,我一边跟在她身后走着,一边仔细观望周遭的景色。
大理石地板静静地积着灰尘,蜿蜒曲折地持续延伸。由直线和曲线形成、造型奇特的通道不断将我们带往新的空间。
奇怪的是,附近完全看不到人影。我们是靠着「魔法门把」来到此地,不知道会不会因为擅自闯入塔内而挨骂……我有点担心会遭遇这种情况,不过走了这么久还是没看到半个人,想必附近真的没有任何驭时。
走了一阵子,前方出现一条回廊。这是一条沿着墙壁弯成U字形的通道,面向中空天井的墙壁是开放式的,像是一扇窗户。我抓着扶手往下看,在切成矩形的视野中,可以看见楼下纵横交错的回廊和袖廊。
这幅光景简直就像站在大厦顶楼往地面看,我们至此才知道这座塔的规模有多大。
「这里好高喔……」
「嗯,有点可怕呢。」
从下往上吹的风轻轻拂起轮回的刘海。我们并肩观望前方这个巨大的天井时,轮回突然惊讶地喊着:
「久高!你看那个!」
我沿着轮回指的方向望去,立刻发现了那个东西。
巨大的天井中央有一座绿意盎然的庭园,说是这样说,但那座庭园却不是在地面。如同植物园或是菜圃般覆盖着绿意的庭园处在比我们稍低一点的位置,也就是说,它飘浮在天井的中央。
「庭园浮在空中……」
我呆呆地说。没错,那座庭园似乎摆脱了地心引力的束缚,像云朵一样轻飘飘地浮在半空。
这是一座空中花园。
我和轮回睁大眼睛望着这幅会把牛顿吓坏的景象,不过仔细一看,浮在空中的庭园还不只是一座。这个空间就像抹消了万有引力的法则,在这巨大天井之中,从房子般巨大的庭园到坐垫尺寸的庭园都有,各种款式和尺寸的庭园像是要娱乐观众一般开满各色花朵,舒适地飘浮在空中。
「哇!」
轮回发出惊叹。
这应该是利用停止时间的技巧让物体飘在半空吧。一般来说,驭时能暂停的时间顶多只有十秒左右(至少轮回是如此),然而这些庭园怎么看都不像是随时会掉下去的样子,反而有如停泊在风平浪静江上的小船,在半空轻盈地飘摇,这一带大概是利用某种技术让驻时效果变得持久,消除物理法则的影响。
我们将上身探出扶手,出神地默默注视像云朵一样逡巡眼前的石造庭园。
「太棒了!能不能从这里跳过去啊?」
轮回无意识地喃喃说着,但是这座飘在天井中央的空中花园只能从旁观赏,若是没有翅膀绝对没办法踏上去。这座花园处于完全由石材打造的枯燥空间中,更显得如宝石一般抢眼。
「……好厉害喔,没想到会有这种地方呢。」
「思。」
轮回听到我说的话也跟着点头,不过立刻又陷入沉思,她大概正在幻想自己让那些东西浮到半空中的情景吧。
「唔……」
我看见轮回一脸畏惧地猛甩头,她多半是想到要累积足够的存货究竟得读完多少书,结果被天文数字弄得头昏脑胀吧。
我们穿越过回廊,继续朝塔的深处走去。
这里的道路越来越像复杂的几何图形,仿佛走进了一座迷宫,经常会有叉路或是隧道出现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可是我们不但不害怕,反而充满了冒险精神,从较近的通道一路逛下去,不过我们有时会走进死路,有时会碰到像是还没建好似的中断道路,再不然就是突然出现楼梯,而我们也就继续走向其他楼层。
这种前所未见,唯独电动游戏或电影才有的奇特景象依次出现,我们也一再地惊呼感叹,持续地走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
我们任由好奇心带领,走过不知道第几个十字路口时,我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就对身边的轮回说:
「轮回,差不多该回去了吧?我们已经走很远了。」
我看看手表,指针指着两点四十五分。从我们走进衣橱之后已经过了将近三十分鑛,她妈妈差不多快要回家了。
听到我这么说,轮回乖乖地停下脚步。
「对耶。思,我们回去吧,我也正在想这件事呢。」
我们转身走向来时的道路。
但我突然担心了起来,问道:
「轮回,你还记得路吗?」
「呃……嗯,应该吧。我想大概还记得。可是这附近有很多类似的路……」
她越说越小声,最后什么都说不出来。我们怀着一丝不安,继续并肩走着。
想要回到轮回的卧室,就得先回到我们最早到达的有暖炉的书房才行。如果那间书房位于顶楼,我们现在应该是在好几楼之下吧。我记得先前往下走了四道或五道楼梯。
我们循着记忆摸索来时的路径。我发现我们逐渐加快脚步,经过还有点印象的转角,通过走廊,三步并作两步地爬上楼梯。可是通道还是无边无际地延伸下去,迟迟看不到终点。别说是有暖炉的书房了,如今我们就连刚刚那条围绕着天井的回廊都找不到。
此时我们来到一个T字路口,左右两方都是相同的道路。
「呃……这里应该右转吗?还是左转?」
轮回在路口停了下来。
「我记得要右转。」
我说。
「咦?不是左转吗?」
我们不禁互看一眼。两人印象中的路径不同,让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由此可见我们心中描绘的地图根本不一样,这就代表着……还是先别想这件事吧。轮回喃喃说着:「如果先前有做记号就好了。」语调中透出懊恼之意,像是为不可挽回的错误而后悔。
不过,现在说再多也没用了。这次她采取我的意见,走了右边的路,但我们面临的选择不只这一个。究竟该往左还是往右?该往南还是往北?该转弯还是直走?多面临一次选择,我们心中的方向感就薄弱了几分,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
我突然察觉,放眼望去都是没见过的墙壁或道路。先前看起来那么光彩耀眼的通道,如今却像极力抗拒着无礼入侵者一般,显得冰冷无情。
探险之心洋溢的黄金时刻已经过去了,此刻的我切身感受到截然不同的心境。
我往旁一看,轮回像是在生气,紧抿着嘴巴默默走着。
接着有个十字路口出现在我们面前,这是个不太妙的征兆,因为我从没见过这个十字路口。轮回不发一语,抬头挺胸地率先走向十字路口。但是走了一阵子,又看到另一个十字路口,轮回不由得停下脚步。在这种情况下,再继续靠着气势或好胜心来决定方向实在太沉重「,。
事已至此,我们终于不得不承认。
大事不妙。
我们迷路了。
过了几个小时。
刚迷路时,我们不自觉地加速脚步,现在已经累到像乌龟在爬了。
在犹豫迷惘之中,我们还是一直往前走,结局就是我和轮回完全迷失了方向,连自己所在的方位和楼层都无法确定。
轮番出现的希望和绝望一次又一次地打击我们。有时我们会突然发现这一带很熟悉,高兴地沿着道路死命奔跑,但是不知不觉又来到了完全没印象的陌生场所。满心期待顿时成了失望,这种情况重复四五次以后,我们就连「看过的景色」都无法判断是什么时候看到的了——究竟是刚开始探险时看到的?还是迷路之后看到的?
走着走着,眼前又出现看不见尽头的道路。
「这个地方太大了……」
轮回自言自语说。
如今才意识到这一点的我们实在太天真了。
据说巴别塔是人类建来向神挑战,最后遭到天谴而崩毁。《旧约圣经·创世纪》里也提过这个名字,它曾经是历史寓书、神话,现在则是驭时一族的大本营,也是存放了人类所有智慧的现代方舟……我们太小看从太古时代延续至今的巴别塔之历史和规模,塔仿佛正在张牙舞爪地对我们展现它全貌之中的一小部分。
轮回突然握住我的手。我们两人的手不自觉地紧紧相牵。
我无法忍受什么都不做,所以试着高声大喊,希望附近的「塔上居民」会听见。我们可能会因为擅自闯入而挨骂,但是再怎么说都比继续迷路好。
我和轮回数到三,一起放声大喊,可是无论我们怎么叫,还是没有人出现。难道这层楼没有其他人了吗?我们的呼喊在宽广的通道上回响片刻,又静静地消散,只留下可怖的余韵。
「真是的。为什么一直看不到人呢?」
轮回起初还会焦躁地唠叨抱怨,后来就渐渐地不说话了。我们放弃寻求协助,靠自己的力量继续走。
后来我们越来越常喊累,话渐渐变少,脚步也变得更沉重了。当我们累得几乎趴下时,已经迷路约六个小时了。
「轮回,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我的话都还没说完,轮回就开腿跪坐在地。看她一声不吭的模样,想必是累坏了。
「我再也走不动了。」
轮回气喘吁吁地说。
「我好想喝水喔,喉咙好渴。」
「我也是。」
脚底、膝盖和脚踝都在隐隐作痛,但是最难忍受的还是口渴。我早就觉得嘴里发干,连口水都分泌不出来了。
我和轮回靠着墙壁并肩而坐,盯着自己的脚。操劳过度的膝盖和脚踝开始发麻,袜子底部变得乌漆抹黑。轮回说:
「这附近有没有饮水台啊?难道『塔上居民b都不会口渴吗?」
「我肚子饿了。」
刚才一直抱怨连连轮回听我这么一说,愕然地抬头望着我。她大概现在才想起我址人类,不像她是以铅字资讯当作养分来源,而是要每天吃三餐来摄取卡路里和能量。要是被关在这座塔中,我的处境会比轮回危险好几倍。
轮回很忧虑地说:
「久高,那个……你真的很饿吗?」
「不会啦,还好。只是有一点饿。」
我连忙否认,可是气氛还是变得有点难堪。
「早知道就把房间里的饼干带来了。」
轮回落寞地说。
寂静再次到来。我看看周遭,这里是通道的中途,不确定是否看过的道路朝左右两边延伸出去,像迷宫一样看不见尽头。
我叹着气,将后脑靠在通道的墙上。冷冷的墙壁让我发烫的脑袋稍微降温,还满舒服的。我看看手腕上的手表,指针已经指向晚上八点半了。轮回的妈妈和G一定已经发现我们失踪,吓得要命了。
轮回多半也在想同样的事,她抱着膝盖叹息。
「唉。妈妈现在一定很担心。」
我想到某件事。
「我妈妈他们说不定已经报警了。」
「咦咦!」
轮回听得脸色发青。
「我们突然从房间消失,我们的妈妈说不定会以为我们遭到什么危险或是发生意外呢。」
「那、那该怎么办啊?」
「总之还是得尽快回去。」
我们又站起来继续走。否则事情不会有转园。
无止境的行军又开始了。
根据先前的经验,我和轮回已经明白蒙着头四处瞎撞只会更找不到路,但我们还是无法坐着不动,因为走路才能让我们有一种「正在努力」的感觉。我们满心祈祷能尽快回到轮回温暖的房间,持续地走下去。
一个劲地沉默走路还是会让心情渐渐消沉,所以我们开始边走边唱歌。这个点子还不错,至少在唱歌时会觉得比较有精神,也可以让自己不胡思乱想。我们变得比较有活力了,从音乐课学过的歌到电视上的动画主题曲,记得的歌全都拿出来唱。唱完所有知道的歌以后,我们甚至把校歌加入合唱的曲目之中。
可是无论我们唱得多大声,还是没看见半个「塔上居民」,这令我们不由得开始怀疑这座塔完全没人。这个念头非常恐怖。如果真是如此,我们的处境就更危急了……要是这座塔小没有其他人,我们光是枯等也不可能等到救援,除了自力救济以外没有任何得救的方法。
边走边唱歌的期间,双脚渐渐不听使唤,我和轮回越来越常伸手扶着一旁的墙壁,步伐也明显地变慢了。唱歌已经失去了效果,像爬行一般慢慢前进的我们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但还是死撑着继续走……接着又面临了第二次停歇。
这次比上一次更虚脱,我们一步也走不动,再次跌坐在通道中央,连一点力量都不剩了。
我们沉默了一阵子,任时光在我们低垂的头上流逝。各种想法在我们的心中浮浮沉沉,起起落落。
轮回突然开口。
「久高,对不起。」
「咦?」
「都是因为我说要试用门把,才会碰到这种事。」
轮回沮丧地垮着肩膀,我急忙摇头。
「这又不是你害的,是我自己要跟来的嘛。」
但轮回更用力地摇头。
「不对,都是我的错。我为什么这么轻率呢?妈妈说的没错,我就是太容易得意忘形才会老是闯祸。如果那时我只在书房探险,没有得寸进尺地跑到走廊上,现在也不至于迷路。」
轮回原本噘着嘴,后来大概觉得自己很没用,说着说着就开始抽起鼻子。我慌张地安抚她:
「没、没这回事啦。第一次来到『塔』当然不知道这里有多大嘛,我自己还不是没想到。所以,稍微迷路一下也是无可厚非的啦。」
「可、可是……如、如果我们回不去的话……」
「别担心,我们会回去的。一定可以回去。」
我拼命安慰难得如此消沉的轮回。她原本个性好胜、乐观到破表、老是一脸兴奋地找寻有趣的事,如今却变得这么愁云惨雾,连我都跟着慌了手脚。最适合轮回的还是傲然挺胸、耀武扬威的态度。
大概是我的鼓励见效吧,轮回变得比较有精神了。她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着,往我的身上扑来。
「能跟久高在一起真是太好了,我真的这么想喔。如果是自己一个人在这里,一定会更害怕的。」
「呃……思,是啊。」
「久高,今后你也要一直陪在我身边喔。」
「呃……嗯。」
「一定喔,约好了喔。」
轮回说着便拉着我的手,和我十指交握。我虽然有点不解,还是抓紧了她的手。这似乎让轮回觉得很安心,她轻轻把头靠在我的肩上,深深叹了一口气。突然间,我闻到轮回头发上的香味。
我们好一阵子维持手牵手的姿势贴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体温,靠着纯白的墙壁坐在一起。
不知道又过了多少时间。
我突然听见细微的水声。本来以为是因为喉咙太渴而导致幻听,所以不当一回事,可旱那个轻柔熟悉的声音仍然执着地在我的耳底回绕。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我这么一说,把脸贴在我肩膀上的轮回稍微动了一下。我们维持原本的姿势仔细倾听。通道里的微风偶尔会从右侧的回廊带出微弱的声音。
我们望着彼此。
「……好像是水声。」
轮回说。
身体里面突然涌出一股力量,我们敏捷地同时起身奔跑。每走近一步,流水的声音就变得更大,清清楚楚地传入耳朵。穿过几条道路以后,我们走下楼梯,看见眼前有个像教堂般宽敞的空间,中央冒出了巨大的涌泉。
那是以天然岩石和大理石建造的人工山泉,突起的岩山裂缝冒出清泉,下面围绕着圆环状的大理石。清水源源不绝地涌出,流过岩石表面,注入人工水坝,满得几乎溢出石壁,水面光滑如镜,只有些微的波动。
我们高声欢呼,朝泉水奔去,直接把脸埋在水中痛饮,滋润干渴的喉咙。事实上我们已经有半天没喝水了。
充分补给水分以后,我们才开始随意观察附近的景象。
「这里是哪里啊?」
「不知道,如果这里有出口就好了……」
我用袖子擦擦脸上的水滴,然后靠近泉水,想再多喝几口。
低头一看,摇曳不定的水面反映着一张颠倒的脸庞。
「嗯?」
我和水中的那张脸对上了视线,惊愕得猛然抬头,发现有个人站在我前方,距离还不到一公尺。
「哇!」
我吓得往后仰,不过对方的反应也和我一样,简直像是小动物看见天敌似地跳了起来。
「……」
那是个肤色偏深的可爱女孩,有点像印度的白种人,她的额头上有个红色的印记,乌黑长发扎成两束,绑了蝴蝶结。女孩惊讶地凝视着我们,她穿着小孩尺寸的黑色长袍,紧紧抱着怀里的两本书,简直像抓着救命绳索一般。
我心想继续沉默下去实在太尴尬,所以开口向她打招呼。
「……你、你好。」
「……你好。」
女孩小声地回应。她的年纪和我差不多,顶多小个一两岁吧,感觉很懂事、很和善。小管怎么说,她都是我们踏入这个地方以来第一个碰到的人。
我身旁的轮回也战战兢兢地问:
「请、请问……你是住在这里的人吗?」
「……?」
轮回会这样问非常合理,女孩却疑惑地歪着脑袋,她一定觉得这问题很奇怪。
「那个……你……你拿的是什么东西啊?」
轮回为了表示自己不是坏人,很努力地挤出笑容向她攀谈。
女孩本来有点害怕,或许是发现我们和她年纪差不多,所以比较放心了。她绷紧的肩膀渐渐放松,慢慢朝我们走来。
「我来拿今晚要看的书。」
「今晚要看的书?你晚上也会看书吗?」
轮回吃惊地问。
「是啊,如果不乖乖读书,就长不大了。」
女孩说了令我觉得很耳熟的话,又把她抱在怀里的书展示给我们看。每本都是很厚重的线胶装书,虽然没看到书名,不过想必是很精彩的书。
「哇……」
轮回佩服地点头。女孩似乎也对我们很好奇,开口问道:
「那你们呢?在这里做什么?」
她一边说,一边对我们投以毫无隔阂的柔和眼神。听她这么一问,我们才想起自己暂时搁置一旁的困顿处境。
「啊,对了!那个……我们迷路了。」
轮回吞吞吐吐地说。
我和轮回轮流叙述事情的经过,可是我们实在太累,而且这也不是能平心静气叙述的事,所以说得支离破碎。我们对褐色肌肤的女孩简单地表示我们迷路了,希望有人能伸出援手。
女孩起先歪着脑袋听我们说,但是当轮回提到地上有七个徽章的大厅时,她立刻睁大眼睛。
「哎呀,那你们是从梅昂孤塔过来的罗?」
「梅昂孤塔?」
轮回疑惑地歪着头。
「你不知道吗?就是北方的那座高塔啊。距离这里有七英里呢。」
女孩愕然地说。她说的那个什么塔,就是我们最先到达的地方吗?我虽然不了解这些建筑物的相对位置,但是从那女孩的反应来看,我们大概真的走了很远。
女孩听完我们的解释,似乎明白我们为何显得如此憔悴了,但她还是不解地问:
「可是,你们为什么会去那个地方呢?那里很可怕耶,好孩子绝对不会靠近那边的。」
这个直率的问题令我们不知该如何回答。我毫无理由地认为,最好不要说出我们是靠魔法门把擅自闯进这里的。
「这、这个嘛,我们是因为某些理由才会从那里过来,而且一定得再回去,就是这样。」
轮回解释得相当模糊。
「唔……」
「还、还有……那个……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请你帮我们带路呢?这附近的路太复杂,我们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好啊,我可以带你们到梅昂孤塔附近。」
女孩想了一下,就干脆地答应了。
我们听了真是欣喜若狂,一再地向女孩道谢,不过她似乎不怎么感动,把挂在肩后的帽子拉上之后便开始带路。
「往这边。」
我们急忙跟着那个女孩。
轮回和我的体力几乎都耗尽了,但我们一点都不在意,因为喝过水后力量稍微恢复了一点,更重要的是能回家的喜悦充斥于全身上下,暂时压下了疲劳。我们急忙加速脚步,以免跟不上她。
听到这个女孩是「塔上居民」,也令我们更有精神了。这是我们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住在塔中的驭时」,这种新鲜感足以唤醒我们因疲倦而沉睡的好奇心。
轮回难掩兴奋地注视着那个女孩,仿佛已经跟人家成了好朋友似地走在这个「塔上居民」身旁。女孩发现轮回一直盯着自己,不由得害羞地垂下如细腻鸟羽般的睫毛,但是她又不时抬头,想必轮回的金发和雪白的肌肤看在她眼中一定显得很奇特,她有时也会好奇地盯着轮迎的家居服。
我在两人身后走着,一边观察她们两人的模样。「地上居民」和「塔上居民」……不过看她们并肩而行的样子,怎么看都只像普通的女孩。
走了一阵子,周围景色逐渐变得熟悉。跟随着这女孩的脚步,原本错综复杂的道路也像打结的线团终于解开一般变得理络分明。女孩熟门熟路地找出正确路径,我们也死命驱动疲软的双腿跟上她。
最后我们终于来到起初看到的圆形大厅下方的楼梯口。
「没错!就是这里!我们刚才来过这里!」
「嗯!到这里我们就认得路了!」
我们忍不住开心地欢呼。只要爬上这座楼梯,就能看到标有七个徽章和七条通道的巨大圆形广场。我们本来已经快要放弃了,现在走到这里,一切都没问题了。
「……那我要走了。」
女孩的反应和我们不一样,她似乎不敢踏进刻有碎时徽章的大厅,所以带我们来到楼梯口就要转身离开。
轮回急忙叫住她。
「啊,等一下!」
难得见到这个女孩,轮回不希望就这样分离,因此对她说:
「可以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吗?我叫轮回,箕作轮回·梅耶荷德。」
「我叫久高。」
我也急忙报上名字。女孩有些害羞地回答:
「我叫涅莉。」
「涅莉,谢谢你。我们能再见面吗?」
「……可以啊,应该吧。只要我们的时间能配合就行。」
涅莉说着就露出稳重的微笑,但轮回笑着朝她伸手时,她又害羞起来了。我们依次和涅莉握了手。
她的手好小好软。
「谢谢你!涅莉,再见罗!」
向涅莉挥手道别后,我们便冲上楼梯。
大理石地板刻画着七个大大的碎时徽章,我们跑向轮回那个徽章所在的通道入口。如今我们的心情像皮球般弹弹跳跳,脚步也如羽毛一般轻盈。终于可以回家了。
我们在笔直的通道上全力奔驰,一看见挂有轮回徽章牌子的大门,想也不想就立刻开门进去。
书房模样依然,暖炉烧着旺盛的火,精致的装潢和高尚的家具也都保持着原样。我,边喘气,一边望向手表,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
我和轮回直走到底,面对正前方的门。我们就是从这扇门过来的。
「就是这扇门。」
「嗯。」
我和轮回再次牵起手。
她伸出右手抓住门把,打开了门。
轧……铰链转动的声音传来。
我们回到了轮回的卧室。
两人贴着衣橱门,怀念不已地看着房间内的一切。附顶盖的床、书柜、书桌……轮回使用多年,伴随着她成长的家具都在迎接我们归来。
看到这熟悉景象的瞬间,我和轮回的双腿顿时发软,同时跌坐在地毯上。
「总、总算回来了……」
是啊,隔了八小时,我们终于又回到这个房间了。一切都是因为只能出借给碎时的那个神秘旅行袋。都是因为轻率地使用袋中的门把才会陷入这场可怕的冒险之旅,总之我们还是平安生还了。
房间里还是一样温暖,什么都没变。我们历尽千辛万苦才摆脱的漫长考验好像完全没发生过似的,摊在桌上的笔记本和题库,以及开封过的饼干盒都和我们读书的时候毫无二致。
「太好了……」
「嗯,得救了……」
心情一放松,累积至今的疲劳也跟着全部释放出来,我们精疲力竭地趴在地上,让全副身心浸泡在名为安心的愉快感受中。
「我回来了。」
门突然打开,轮回的妈妈出现了。
「妈妈!」
轮回扑到妈妈身上一把抱住,她的双手紧紧环着妈妈的腰,脸孔贴在妈妈温暖丰满的胸前。轮回像个小孩一样死攀在妈妈身上,不过她立刻想起现在不是撒娇的时候,急忙抬起头来拼命解释。
「妈妈,请你不要生气,好好地听我说,这是有很多原因的,我现在就详细地说给你听。」
「哎呀呀……」
妈妈和平常一样轻松地笑着,轻轻抱住攀在她身上的轮回说: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用功啦?如果可以继续保持下去,妈妈就不用烦恼了。」
「咦?」
轮回惊讶万分。
「你真的在家里乖乖读书呢,读完这个段落就到楼下吧,妈妈买了你最喜欢的年轮蛋糕喔,等一下的点心时间就吃这个。久高也一起来吃吧。」
轮回的妈妈说完就若无其事地下楼了。涅盘站在门后,从门缝里望着我们,露出洁白的牙齿得意地说:
「我没有哭喔。」
只见他蜂蜜色的头发飘起,然后「哒哒哒」地跟着母亲跑走了。
总觉得事情不太对劲,我和轮回沉默地彼此互望。真搞不懂。我们不知道跑去哪里玩到这么晚,为什么没有挨骂?看来应该也没有报警。
轮回妈妈的态度和平时没两样,我们不但不觉得庆幸,反而非常诧异,头上冒出了无数个问号。这时轮回看看窗外。
「久高……」
从早上开始下的雨已经停了,灿烂阳光从乌云的夹缝中洒落。我慌张地转头望向挂在墙上的时钟。
指针指着两点三十七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