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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外之姬 第四章 英雄之名

1

在夜晚已深,日期快要换日的时候。

(啊~啊……明天开始又要工作了,明天跟后天要去邮局,接下来要去宫内厅……)

翔香就这么让电视播放着深夜节目,啜饮着啤酒、看着写上行程表的笔记本,然后对于自己居然有这么多工作要做而感到厌烦。

如果父亲或母亲在家的话,至少在打扫煮饭洗衣这方面就可以偷懒一点了,不过抛弃剑术指导这个家业的父亲,成为大型证券公司的业务员奔走海外,母亲也为了照顾他的起居而跟着出国。至于爷爷是战前出生的人,所以并不会主动做家事。

(真的是连想结婚都没办法结呢……不然如果去贵濑那边的话,应该就可以玩乐一辈子了……)

她一口一口喝下已经没有泡沫的啤酒。

(……翔希想怎么做呢?)

她完全没有头绪。依照常理来想,最好的方式就是在明天枢机卿前来的时候低头道歉并且交出魅子。不过性格坚毅、一旦说出口的事情就绝不反悔,是长谷部家相传至今的血统。

(总之我的主任说过,神殿协会跟伊织家的事情就交给他了,所以我也不用去管……)

名为翔香的这名女性是认真这么想的。

(好啦,该睡了。)

翔香关掉电视与电灯,然后躺在床上。

但是,就当她沉浸在微醺的醉意、意识开始逐渐朦胧的时候。

(……)

忽然出现的气息使她清醒了。

那是一股非常微弱的气息,并不是脚步声。是因为翔香长年住在这个家,知道这个家在夜晚有多么宁静,才能够察觉到的气息;以及因为在名义上拥有代理师父的本事,才能够察觉到的杀气。这股气息所前往的方向,是魅子应该在里头休息的客房。

(应该……不是翔希吧?如果是神殿协会就算了,若是杰琵鲁姆的话该怎么办?)

翔香同样以无声无息的动作钻出被窝窥视走廊,接着因为完全出乎预料的光景而哑口无言。

原本应该已经换上睡衣就寝的爷爷,却身穿整齐的道服,露出翔香出生至今第一次看见的吓人表情坐在那间客房门口。佩挂在他腰际的,是长谷部家从第一代就相传至今的屠神太刀——神剑“今月今夜”。

爷爷打开拉门,朝着房内深深低头致意,接着发出他老年人特有的嘶哑声音。

“许久未向您请安了,魅帘罗绪之尊的公主……”

“哎呀?老爷爷……”

虽然看不到人,不过听得见魅子的声音,她应该是一如往常面露温柔的笑容吧。

爷爷眯细了眼睛,“……您已经不记得在下的事情了吗?”

“嗯……对不起,请问我们曾经在哪里见过吗?”

“……没有。”

“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爷爷先是低下头来,并且在下一瞬间单脚跪地,将手放在太刀的刀柄上。

(!)

翔香只有看到与听到这里为止。

她压抑着跳得几乎要破裂的心脏回到床上,刚才的醉意全都消失了。她第一次听见广岛口音很重的那位爷爷完全用敬语说话,而且即使在对战之前行礼致意时,也只有微微低下头的爷爷,刚才却行了五体投地之礼。

祖父知道魅子是神。不只知道是神,还打算将她打倒。

应该要联络神殿协会、宫内厅还是关东机关?不行,不可能来得及的,那么就只能祈祷爷爷亲手将她打到体无完肤了。

在翔香困惑地深思时,“翔香。”爷爷打开了她的房门。

翔香以极为完美的反射速度钻进被窝,并且假装睡着之后,一个重得异常的东西被扔到她的棉被上。

“好痛……怎么了,爷爷?”

“由你来继承当家吧。”

翔香睁开眼睛起身一看,刚才她看见的那把太刀被扔到她的棉被上。

“等等……”

“我说翔香……我出生在长谷部家之后,十五岁就被征召从军,为了国家甚至去过南京、菲律宾还有因帕尔,但今天是我出生至今第一次双脚发抖。”

爷爷像是认命一样说道:

“结果即使花了一辈子,我还是没办法挣脱那个家伙……虽然至今你都是名义上的当家,不过现在你就正式继承当家吧。”

“为……为什么?没错啦,因为老爸没有学剑术,所以我才代替年纪大的爷爷……可是只是挂名的而已吧……不是说要等翔希长大之后……”

“他那样是不行的。”

“不要把这么沉重的担子丢到我身上啦!”

“是吗?那你就把那个随便扔掉吧,记得别被警察发现了。”

爷爷把自己要说的话说完之后就笑着离开了,翔香朝着厚脸皮横卧在脚边棉被上的这把太刀瞪了好一阵子。

“我不管了……”

接着她把太刀扔到地毯上后,就直接睡了。

2

依照利奇的吩咐,铃兰被放在一个漆黑空间的正中央。光是稍微动一下脚尖,鞋底摩擦的声音就传得老远。除此之外听得见的,就只有自己的呼吸声以及心跳声。

看不见、听不见,能够碰触到的东西就只有自己,甚至连思考都觉得腻了,因此内心几乎是空的。铃兰就这么呆呆伫立在原地,经过了五个小时……

“感觉怎么样?”

“呃……没什么特别的。”

“嗯,很好。人类无法适应这种完全的黑暗,一般来说,只要在这种地方待一个小时就会发疯了——真是如此的话,我应该就会把这么无趣的你永远留在这个地方吧。”

利奇的意思是铃兰并非普通人,而且她已经位于死亡的深渊。然而铃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抵抗感,就接受了利奇这番话。

“很好,那就开始上课吧,这片黑暗是用来抹杀你的知觉。”

“是喔……”

“极端来说,使用魔法并不需要五感。像你这样天生体内就蕴藏魔导力的话更是如此,为什么呢?”

为什么……在铃兰因为黑暗而变得迟钝的思考还没追上之前,他就继续说下去了。

“集中力——因为必要的东西就只有这个而已。集中精神的时候不需要眼睛、耳朵、鼻子、嘴巴与手脚,多余的知觉越少越好,我说得没错吧?”

就像是受困于某种催眠之下,铃兰朦胧的脑袋吸收着这番话。

“我觉得没错。”

“很好,那么要集中于什么事情上头呢?”

比起铃兰就读学校里的任何老师,利奇的话语以非常舒服的音色渗入铃兰的脑中。

“集中在……使用魔法?是吗?”

“很好,不过你要记得这是人类的方式。说实话,他们所咏唱的咒文,对于魔法这种现象是没有意义的。他们是借由咏唱咒文,也就是对自己施以‘要使用魔法’的暗示,使得集中力因而提升罢了……只不过,如果人类不这么做,就没办法从大气或是其它的自然物质里头,以具体的方式抽出魔导力。”

“呃……所以?”

“知道到这里就好。”

在铃兰还没朝着黑暗询问“没关系吗”的时候。

“你不用理解那种东西,只要相信我们这些真正魔导统治者的见解就够了。接下来我说的三点你要记下来,并且相信。”

铃兰点了点头。

“所谓的魔导力是可能性,只有相信的人才能够将魔导力具象化使用,所以只要相信这样的现象就能发动。”

“……好的。”

很简单,但重点在于生活在现代社会里的自己,能够相信这个被现代社会视为荒唐玩意的“魔法”到何种程度,似乎就只是如此而已。

既然有着可能性,就能够变化成为任何形态。从手中放出火球,从拐杖放出雷电,发个声音就卷起强风。不管这有多么荒唐,只要完全相信就行了。

“……简单得好像笨蛋一样。”

“很好,看来你已经理解了。不过一切正是如此喔,铃兰。只不过人类由于体内没有魔导力,因此需要咒文或仪式这种强烈的暗示,不然就需要强韧到超乎平常的精神力。然而,如果是你,蕴藏在你体内的魔导力应该会很容易就回应你。”

“好的。”

“课程到此为止,那么就进行考验吧……看得到我吗?”

简单,很简单。

去看,相信自己看得见利奇。这么一来,他在这个广大漆黑空间的何处都不是问题。

总之,自己看得见他。

“看见了。”

有了!什么嘛,原来这么近,大约就在十步距离的前方。

最后见到他时,他所穿的整齐燕尾服如今并没有在他身上。眼前是一组有着红色与绿色的腐烂斑纹,而且泛黄微黑的人骨。裂开的头骨戴着腐朽的王冠,手上拿着虫子啃食过的拐杖,宛如褪色破旧帘幕的披风占据了整个空间,披风内侧则包裹着多不可数的死灵、恶灵与亡者。

位于那里的,是不断看着“死者苏醒”的无尽梦想,甚至最后连自己也苏醒复活的不死者之王。

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在铃兰的眼中并不可怕,也没有忌讳的感觉,看起来只是无比可怜、滑稽又悲伤的模样。

即使他再怎么相信,却只有死亡是不会被推翻的——

“很好,及格了。你真是了不起,铃兰。过去所有和我对峙过的人类,光是看到这件披风的内侧就已经失控昏倒了。”

“利奇先生……”

听到铃兰的声音,骸骨开始左右晃动。

“不需要怜悯我。不过呢,啊啊,我原本期待你不会看见我这个真正的样子喔,即使你将会在这个黑暗之中渡过一生……因为魔王之路,是要背负着一切罪孽的荆棘之路。”

利奇的身影变得模糊并消失了,即使再怎么专注凝视也找不到他。

他不在这里了,只有声音依然响着。

“你理解魔导力之后,我的任务就结束了,进入下一个阶段吧……现在,有谁在那里呢?”

3

这个疑问就是开始的暗号吧?铃兰依照危机感的指示,朝着面前的黑暗空间跳去。即使那里开了一个大洞,也比从背后进逼而来的某种恐怖事物好得多。

正因为长时间暴露于名为黑暗的麻痹空间中,所以感官对于刺激变得敏锐。铃兰一下子就想到,所谓的杀气一定就是这种东西。

耳边传来“咻”的一声、撕裂空气的声音。

又来了,然而目光追不上。

她依照生存本能的指示,就这么感觉着恐怖而逃跑,往右、往左、翻身、高跳。切开空气的声音持续响起,途中混杂着“喳”一声的异质声音,接着大腿传来一阵刺痛。

趁着攻击停止的一瞬间,将注意力集中在视觉的铃兰还是摸了摸脚。黏滑温暖的触感,煽动着恐怖的痛楚。施加魔导皮膜的战斗服,仿如比纸张还要轻易就被撕裂了。

然而机会就是现在,无视痛楚,调整呼吸,集中精神,捕捉对方的身影。

“伊旺托比!”

伊旺托比的喙已经很接近铃兰的脸了,并且在接下来擦过她的脸颊。

与像是导弹一样在空中滑行的伊旺托比擦身而过之后,铃兰的肩膀被锐利的翅膀割开,传来一股像是手被砍掉的剧痛。

无视,无视,无视!

要是现在倒下了,下一次脑袋一定会跟身体分家。铃兰转过身来,不让它的身影离开视线范围,并且看见它已经展开下一波攻击了。

——没事,放心,我会相信到底。

幸好手还在,也有感觉。为了对抗伊旺托比的翅膀,铃兰连忙举起一只手。

手心会被切断的错觉——但对自己来说,这种事是不可能的!

啪!

伊旺托比连A级怪兽都能切断的翅膀,被铃兰稳稳接住了。并不是空手夺白刃那种高级的技巧,只是单纯以手心挡住。

“咕噜叽……”

感到困惑的伊旺托比停止了动作。

这是机会!没错,必须趁现在才行,不下手的话就会被杀了,就是如此千钧一发的紧张感。铃兰以鞋跟朝着企鹅的腹部用力将它踢飞,随即有种从死亡解脱的感觉。

瞬间,两种感觉升华成为更单纯的一种想法,那就是——

(真好玩!)

铃兰以发出红色光辉的眼睛低头看着倒地的伊旺托比,并且露出瞧不起的笑容。

既然会被杀,那就杀回去——这是法则,唯一的法则。

真是美妙的黑暗世界!活下去以及远离死亡,居然会如此令人喜悦。痛楚这种东西,只不过是在这个世界里确信自己活着的快感。

肩膀与脚上被切开的剧痛喧哗着,要求还要更多的痛楚。

沉浸在如此舒服的感觉中,铃兰朝重整态势的伊旺托比扑了过去。

打与被打,踹与被踹,撞与被撞……

“可恶!”

即使侧腹的肉被啄掉,铃兰还是使尽力气挥下拳头。伊旺托比的脑袋发出咯的一声,脚上失去力气坐了下来。

只是个人类……只是只聪明的猴子还敢嚣张!

第一次听到的声音——不对,发送过来的与其说是说话声,不如说是侮蔑的意念。伊旺托比的眼睛猛然染成红色,刹那间,它所凝视的铃兰脚边被冰冻起来化为冰柱。

然而铃兰甚至对此都不予理会,她就像是要将准备起身的伊旺托比的脑袋踩碎,以另一只脚踩了下去。

“咕恶咕!”

“我火大了,我要把你这只鸟烤熟吃掉!”

“叽?”

铃兰骑在趴着的伊旺托比身上抓住头冠。企鹅好不好吃并不是问题,总之先试着把羽毛拔掉。

伊旺托比啪啪挥动着翅膀。

投降了,投降!我全身都是脂肪,不好吃啦!

“混帐给我住嘴!”

“啾呜~~啾噜咕!”

伊旺托比不断挣扎,发出啾啾的声音。

“差不多到此为止了吧。”

耳边传来一个钝重的轰声,那并不是伊旺托比的翅膀那么锐利的东西。

挨这一下后,铃兰从伊旺托比的背上弹飞了。

在这片漆黑的黑暗之中,她滚动到甚至记不得上下左右,肩膀与冻伤的脚传来剧痛。

“好痛……唔!”

这次到底是什么?

那还用说,既然不是利奇或伊旺托比,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一个人了。

铃兰再度试着看穿黑暗,不过旋即放弃,因为根本就没有必要这么做。

身穿男性和服、留着凌乱的头发,手拿金属棍的男子没有隐藏自己的存在,直挺挺地站在那里。

“……最后的对手是焰老吗?”

大概是血之类的东西吧?铃兰以袖子粗鲁地擦掉嘴角流出来的东西,并把依然结冰的脚当成义肢撑起身子,她的脸上甚至浮现出笑容。

“嘿嘿,伊旺托比也没什么了不起……我不会输喔,我觉得我现在不会输给任何人。”

“啊啊?要是伊旺有那个意思的话,你这种角色早就已经粉身碎骨了!居然说它没什么了不起,还真是好笑。”

轰、轰、轰!宛如踩响大地的沉重脚步声。

“你可不要得意忘形了!”

声音大到像是有某种东西爆发一样,仔细一看,他的嘴巴裂开到耳际、口中长出锐利的牙齿,化为火焰的颜色并且直竖起来的凌乱头发中,有两根白色的角以很大的弧度向后延伸。

宛如让黑暗空间变得扭曲的激烈斗气,宛如恶鬼罗刹的外型——不对,眼前的这名男子真的就是一名恶鬼。

“我就知道会变成这样!所以我才会反对!你给我看看你自己的嘴脸!红红的眼睛闪亮到那种程度,笑得跟一个小鬼头一样,相互残杀有这么好玩吗?现在的你不是人类不是魔人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杀人魔!还是说你想要当一个破坏神?”

瞬间,铃兰像是心魔消失一样回过神来。

“不……不对……我没有这么想……”

“已经太迟了!要我跟你过招?开什么玩笑!我啊,是要来消灭你这家伙的!只是这样而已!”

不对,不太对劲,与利奇或伊旺托比不一样——没错,是更为明确的杀意,这个人要杀自己。

自己……会死?

“怎……怎么这样……我、我只是为了救魅子小姐……”

“既然这样,就更不能原谅!”

焰向前踏了一步,光是如此,周围就大幅摇晃发出声响。

“不管是谁都会被力量迷惑,想要把沉睡的东西叫醒。你们以为那位公主是什么人物?要是杀得死,那就再好也不过了!”

“这……这是错的!我认为只有这么做是错的!”

“是错的?你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能够这么说!”

贵濑也说过相同的事情。明明什么都不愿意讲,却说出相同的事情,无论是他或其它人都如此。

“……不管是谁都一样……”

铃兰紧咬着牙关。

明明什么都不讲,却说得好像很了不起一样。“因为你不知道”——像这样自以为很了不起一样而发火,想知道也无从得知的自己老是被骂。

“伊旺的种族被那个公主消灭!利奇的老板被那个公主杀掉!我的同伴也被那个公主吃掉了!那个公主摧毁的国家不只是一、两百个!吃掉的人类数量不只是五万、十万啊!”

只不过是这种事情,这些家伙却当成是天大的秘密。

“你说你想要保护这样的公主,你不是破坏神的话又是什么!”

——我被骂了,我火大了。

“所以……又怎样……”

“你说什么?”

焰的头发赫然向上升,但铃兰不服输地反瞪这个鬼,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

“……只要一天就好,我只是想借用大家的力量……只要魅子小姐能以我所知道的魅子小姐的模样过生活就可以了,我的愿望就只有这样。”

“别惹我笑了,就因为这种事情,你就让你的手跟脚都废了?话说在前面,你被伊旺弄伤的手脚……”

“吵死了。”铃兰打断焰的话语。

她知道焰想要说些什么。如今,身上的痛楚已经不是普通的痛楚了,手臂从肩膀伤口开始的部份已经没有知觉,冰冻的脚尖也非常沉重,仿佛那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

好冷、好痛、好难受——很火大!

“要不要帮我的忙,请回答我这个问题就好。”

“……我刚才就说过,我是来消灭你的!”

焰说完之后以双脚稳稳踩住地面,将金属棍高举到最上方。

“是吗?那么,我不需要你了……”

铃兰以还能动的手脚摆出架式。

“放弃吧,我的一棍可以打碎山头!”

撂下狠话的焰睁大眼睛,用尽全身力气挥下金属棍。但即使身处这样的穷途末路,铃兰还是睁着红色的双眼露出微笑。

“我要反过来消灭你!”

4

“可恶……”

翔希在只有月光照明的房内呜咽着。

不对,在他这么做的时候,东方的天空已经泛白了。

即使思考了整整半天,还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魅子已经知道自己是不应该留在世上的存在,然而,对于因此而失去笑容的她,翔希甚至没办法对她说些什么。而且只要经过这个晚上,枢机卿就会出现。

在这之前能做的事情……结果连一件都没有。屈服于这种极度无力感的翔希,只能基于无从宣泄的愤怒让拳头颤抖。

“这样还算是……勇者吗……”

抱持着勇气,永不放弃、永不挫败,勇敢面对。

如今的自己欠缺这一切。

如今他甚至觉得,自认是勇者的这种想法简直是自不量力。只是被捧为勇者而变得意气风发罢了,光是打倒比自己弱小的怪物就得意忘形。

没错,那只是想要变强的利己心态,自己只是重复欺负弱小的家伙罢了。

要是真的出现难以打倒、出现真正需要打倒的敌人时,自己不是完全派不上用场吗?蓝迪尔枢机卿事件的那个时候就是如此,在伊织家地底面对龙的气息时,也只能害怕得露出丢脸的模样,而面对魔人贝尔隆德的时候也是无计可施。

在今天,他知道光靠自己不可能扭转局势时,甚至还想要利用铃兰。

(我……)

结果自己只能欺负弱小。

这样的自己面对四支圣骑士团以及枢机卿,又能有什么作为?不可能的,太鲁莽了,这种只算得上是自杀行为。

“我哪能……哪能算得上是勇者!”

当他像这样焦虑不堪并且压抑着声音如此叫喊的时候,房门被静静地打开了。

“打扰啦。”

莉浦拉普咯咯地走进来,并且将门关了回去,翔希连忙擦掉滑落脸颊的泪水。

“你……你来做什么,是来笑我的吗……”

“……”

“……我想也是吧,从你们这些魔人的角度来看,勇者在哭的样子肯定很滑稽吧?”

“……”

然而少女只是凝视着翔希,表情丝毫不变。

她就这么面无表情,将放置在旁边的坐垫拉到翔希面前,一屁股坐在上面。

“小妹妹我要讲一个不错的故事给你听啦。”

“……不好意思,我现在没有这种心情。”

翔希转头背对莉浦拉普,瞪向窗外。

“是某一个人打倒龙的故事啦。”

“这种故事不是到处都……”

说到一半,翔希恍然大悟而转过头来。

“你要说的,难道是那只龙?在关东机关地底看到的那只……”

小女孩轻轻点了两次头。

翔希在瞬间就回想起那具体积异常庞大、足以粉碎厚实岩壁的躯体,以及宛如地狱的油锅、从嘴里发出的核能火焰。

他就这么基于预感反问:“那个人……是勇者吗?”

这名小女孩微微摇头,否定翔希的推测。

“那么……是著名的魔导师?”

她一样默默否定。

“既然这样,就是神器的使用者……”

翔希接着所说的这句话,使得小女孩第三度摇头。

“既然这样,究竟是……”

“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啦。”

这句毫不特别的话语,却在目前的翔希心中发出响亮的声音。

“那个人是为了矫正世界而启程的骑士啦。”

“……”

“那个人比任何人都热爱正义啦,不论有多大的困难出现在他面前,也没办法让他的内心屈服啦。他为了自己相信的理想,不惜挑战各种危险啦。”

平常相当文静的小女孩,如今却加上手势如此述说着。

“他这种不知道何谓害怕的行动,也有人说他很愚蠢啦,他甚至被说成脑袋有问题啦。就算这样,他还是不会因为这样的声音回头,只是一直一直都看着前方不断前进啦。”

这番话伴随着不可思议的份量,响遍翔希的内心。

那正是翔希的理想——小女孩的这番话,正是翔希所想要成为的勇者该有之风范。

翔希不由得朝莉浦拉普探出上半身。

“那位……骑士的名字是?”

莉浦拉普微微点头,轻声说出他的名字。

“他的名字叫做唐吉诃德,是曾经独自面对龙的真正英雄啦。”

5

“……既然你不知道,我就告诉你吧。所谓的唐吉诃德,是中世纪欧洲一位叫做塞万提斯的人所写的小说……”

“他的眼睛,看见了躲在隔离世界里的火龙啦。”

翔希轻轻咽了口气。

“就算只有他一个人,就算知道手上的枪打不到……就算这样,他还是为了自己相信的正义而战啦。火龙对他的这股气魄感到害怕,然后逃走了啦。”

莉浦拉普静静叹了口气,纯真的眼神笔直注视翔希的眼睛。

“打倒龙的不是勇者之剑、不是传说的魔法,也不是神器啦,就只是一个人的坚强意志啦。而且曾经打倒火龙的存在,就我所知只有他而已啦。”

她就像是同意自己所说的这番话,轻轻点了两次头。

“在我们的心目中,他……肯定是一名英雄啦。”

戏言与笑话就到此为止了,然而即使如此,她至今所说出的这些话,还是为翔希的心情带来大幅的变化。

“为什么……你要对我说这种事?”

翔希朝着已经起身的莉浦拉普身后这么问,这名小女孩轻声说道:

“魅子是我的朋友啦,希望你事情不要只做到一半啦。”

“……谢谢你,莉浦拉普。”

她就这么背对着翔希点点头,然后朝着走廊离开房间。

翔希脸上的泪水已经消失了。

太阳正逐渐升起。

6

“那个……翔希,要在这种时间去散步吗?”

翔希让魅子换好衣服之后,把她带到外头。一大早就被叫醒的魅子睡眼惺忪,不过在翔希牵手带领之下,仍以手忙脚乱并且带着疑惑的脚步来到车库。

“没错,不过有点远就是了。”

“可是,今天……好像有枢机卿要来……”

“要是等到那个时候,你就会被杀了。”

就这么被翔希握着一只手的魅子,将另一只手放在胸前。

“……可是,我是不能留下来的存在。只要没有我,这个世界就能变得和平……”

魅子面带一如往常的笑容这么说着,就像是不认为这是件悲伤的事情,就像是表示自己不应该逃走。

然而,翔希有力地紧握住她的手。

“我希望你可以留下来。”

她稍微露出惊讶的表情,之后再度缓缓恢复为笑容,最后化为毫不矫饰的安心微笑。

不管过去曾经持有多么强大的力量,甚至至今依然隐藏着,但只有她独自一个人的话,不可能会觉得安心的。

翔希觉得他非得要保护这样的笑容不可,即使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也无妨,这就是翔希所相信的正义。

“我们逃走吧。”

“……好的。”

翔希所展露充满霸气的笑容,使魅子开心地点了点头。

“喵~长谷部学长,这样就像是要私奔对吧?”

听起来似乎很开心的这个声音,使翔希转过身去。

站在那里的是身穿水手服,以粉红色缎带绑出两条辫子,戴着粉红边框无度数眼镜的女孩子。她就像是隐藏在朝雾之中,没错,不知何时就站在路边了。

“你是……名护屋河的那个朋友……怎么在这种时间过来?”

“果然对神殿协会感到厌烦了吧?可是你决定要去哪里了吗?”

“你说……什么?”

面对惊讶的翔希,嘉子的笑容变得更灿烂了。

“协会是很难缠的喔!其实这个城镇,现在也已经被圣骑士团包围了。”

“……你是什么人?”

翔希放开魅子的手,像是要保护她一样站在前面,并且解开手上细长的包裹,慎重握住从包裹中露出的剑柄。

听到翔希这番话,并且看到翔希这个动作的嘉子,露出像是恶作剧猫咪的眼神,发出清脆的笑声。

“唔呵呵呵呵……有时候是铃兰的朋友高木嘉子,有的时候则是……呃……我想想……”

女孩稍微思考了一下,然后放弃了。

“不、不过真面目却是——天啊!这不是真的吧!”

少女顺势抓住自己身上的水手服,并且在看起来像是要将这套衣服撕破的瞬间——她变身成为头戴黑色羽毛帽,身披黑色披风的全黑打扮。

“原来是杰琵鲁姆的最高干部之一薇洁塔!唔哇,好棒喔!真是吓死人吓死人了!”

“……”

“……”

回荡在四周的,就只有这名眼镜与辫子都不知道跑去哪里的女孩所叫出的声音,之后留下的则是住宅区鸦雀无声的寂静,以及远方传来送报纸或是送牛奶的声音,就是一个如此寂静的早晨。

“哎……哎呀~~”

“没啦,我很惊讶,虽然很惊讶……”

在关东机关旧总部看过的魔人居然出现在面前?而且铃兰朋友的真面目就是她?她的眼镜跑到哪里去了?辫子什么时候解开的?腰间的细剑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虽然会感到惊讶的因素应该堆积如山……但该怎么说呢?却因为她本人而搞砸了。

“那么那么,你不会大喊‘不会吧!真的吗?大事不妙了!’或是‘呃啊!’……之类的吗?”

“并不会。”

翔希果断地回答,令薇洁塔头上那顶帽缘很宽的羽毛帽一下子倾斜了。

“话说回来,杰琵鲁姆找我有何贵干?”

“唔哇,真冷淡!人家明明是专程过来帮忙魅子小姐的耶!”

“你说什么?”

“长谷部学长知道吧?杰琵鲁姆是魔人组织,而且与神殿协会是敌人,再加上、再加上魅子小姐是非~常伟大又伟大的魔人,以我们的角度来看是超级~V·I·P!”

魅子看着挥动拳头的薇洁塔问:“翔希,VIP是什么意思呢?”

“没啦……意思就是非常重要的客人。”

“哎呀……”

大概是率直地感到开心吧,魅子将双手合在胸前。

“所以呢,要不要跟我们一起来喵~虽然这么说,要是拒绝的话……”

“我去。”

咚!

对于一口答应的翔希,原本要卖关子的薇洁塔豪迈地摔了一跤。

“咦……咦咦~~~~”

薇洁塔起身之后歪过脑袋,帽子底下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我已经决定要保护这个人了。保护这个人一点都没错,这就是我的正义。”

“这、这样啊……那么,我有帮忙准备车子……要去吗?”

面对指着街角的薇洁塔,翔希毫不犹豫地点点头之后开始向前走。

“可是,为什么你会跟名护屋河成为朋友……杰琵鲁姆果然想要把名护屋河塑造成魔王吗?”

“铃兰?铃兰她啊,我们当然想要喔,所以一直有盯着她。”

“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

“当作象征。”

薇洁塔一边前进一边露出微笑。

“我们当然也知道铃兰只是候补,并不会忽然就想要得到她身为魔王的力量。所以说,她只是用来让魔人团结的象征而已。”

“只是当成偶像供起来吗?所以才没有强行去抢……”

“没错。因为所谓的候补,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有好几个人。不过,铃兰被小织织看得紧紧的喵~”

“名护屋河是……昨天跟嘉子一起来玩的女生对吧?”

因为忘记贵濑,所以当然也忘记铃兰的魅子,就像是陷入思绪一样轻声说着。

“总觉得,有种怀念的味道……”

(怀念是吗……这么说来伊织有说过,魔王的血脉以屠神者的身份苏醒了……)

还是说,这只是指她们在贵濑家认识时的事情?或者就像是周围发生的骚动一样,是远古时代至今的因缘?

“……啊,看到了,就是那辆。坐上那辆车出发吧!”

“哎呀,真可爱。”

已经看得见的那辆褔斯金龟车,似乎让魅子一眼就喜欢上了。

“不过长谷部学长,真的可以吧?”

“是啊,不用介意。为了正义,我已经不再迷惘了。”

7

焰的一击所卷起的狂风,使得宛如缠在身边的浓厚黑暗都被震飞了。

等到灰尘散去之后,出现的是龟裂痕迹延伸到无尽远方的白色石地板。这里恢复成了伊织家地底应有的样子。

“……说什么粉碎山头,真是夸张呢。”

金属棍的前端,落在说出这句话的铃兰旁边几厘米的地方。这并不是焰主动打偏,而是铃兰拨开武器,让攻击轨道偏移的结果。

“……那当然,要是认真到那种程度,这个洞穴会连着地面崩塌的。”

位于面前的焰已经没有长角了,他以没有利牙的人类嘴巴说道:

“不是要反过来消灭我吗?”

“可是……我还是没办法下手。”

铃兰像是自嘲一样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办不到,要是更加火大、要是非常非常火大的话,我想应该就办得到了……可是我认为焰老所说的那番话是对的。要是在这里打倒焰老,我觉得自己真的就会变成杀人魔。想到这么一来会害得妈妈难过,魅子小姐的事情就好像变得无所谓了。”

“真是的……不是要认真消灭我吗……”

铃兰发出腼腆的笑声。

“所以,已经不用了。虽然可能会惹主人生气……不过魅子小姐的事情,我想要一个人想办法处理。”

“……不用这么赶。”

焰叫住了想要离去的铃兰。

“知道了啦,我也决定听你的话。我啊,最害怕的就是你沉溺下去。”

“咦?”

“所以我才会反对。要是力量过于强大到超出人类这个容器的极限,就会压垮这个容器。因为这样而失控的人类,我们至今已经看过太多次了,某个人还是你肯定也很熟悉的人。”

那个人自然就浮现在心头了。

“难道是指……主人吗?”

“实在很凄惨,沉溺于力量、醉心于力量……想要窥视更深的地方,结果被我们这样的淀滓击垮。如果那个家伙是主动这么期望的就还有救,不过啊,那个小子在懂事之前就被植入黑龙,等到懂事之后……就变成这样了。真是难以自容啊,因为以这种方式击垮他的不是别人,就是那个公主啊……”

所以贵濑才会那么害怕吧?害怕魅子觉醒。

“我原本也担心你会变成那样,以为你是被他人唆使而深信不疑的。”

不过并不是如此,他应该是想这么说吧?

焰的嘴边挂着无忧无虑的笑容,“好吧,我就听你的吩咐。”

“嗯,很好,焰也接受了。”

“啾噜恶噜啾。”

回过神来,身穿燕尾服的利奇与伊旺托比就在身后。

此时,铃兰想到一件事情并且“啊!”了一声。

“那个,关于刚才所说,像是伊旺托比的同伴被消灭,还有利奇先生被杀的事情……”

伊旺托比不高兴地朝焰叫了几声,意思是“居然这么多嘴”,然而利奇只是以零零落落的牙齿咬住雪茄吸了口烟。

“铃兰,你不需要为此操心,因为那个时代就是那样子。不过你要记得一点,只要状况需要,她随时都可以行使那种力量。之所以没有这么做,是基于人类的……就像是你内心所拥有的温柔一面。”

“……好的。”

“很好。”

利奇点了点头,这个人是一位好老师。

在松懈下来的瞬间,铃兰一屁股当场坐了下来。

全身都在痛,伤口已经超越痛楚变得麻痹了。

这么说来,受伤的手脚已经……

“不用担心,虽然叶月是那副德行,不过这种小伤他可以一下子就治好的。”

“叶月先生……吗?”

“咕叽呜嗝噜嗝咕。”

就是小子称为博士的那个人——伊旺托比的这个叫声成为最后一击,铃兰的意识就这么恍惚并逐渐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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