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凌晨三点,东京湾钢材仓库。
距离冬季拂晓还很远,漆黑内海如同重油平滑宁静,盈盈飘落的雪花冻痛耳朵。
「好冷……」
「……会吗?」
背着三型具象神威的玛莉耶特,面不改色揉着暖暖包这么说。
「……学姐在那间修道院接受过传说中的处分,不像是会说这种话的人。」
传说中的处分。克拉莉卡回忆起这样的往事。当时她双手提着水桶罚站到天亮。
站在暴风雪的屋外。
不晓得是谁,将其称为「拂晓即死」……
「与其说是处分,不如说是极刑。」
「……话说回来,学姐为什么能活着离开那间修道院?」
「别用正经的表情问这件事。」
不久之前,自卫队利用网球森林公园的宽敞面积驻扎部队,野营的灯火成为反向的树梢照亮夜空。之前逃离展示场的克拉莉卡就是被运送到那里。
总部位于同一座公园里的有明竞技场,那里现在聚集许多政府高官与美军人士。
翔香离开前表示,会要求宫内厅和防卫厅协商……但两人如今都是一般罕见的修女服以及重装备,何况还有医院哪件事,乘隙入侵国立展示场应该才是上策。
翔香说,她会安排另一位超级帮手……既然这样,由长谷部家当家本人出马不就好?
克拉莉卡将掌握到的现场状况——包括敌方武装,大致人数与人质位置,就自己所知范围告诉翔香,也告知除了莉莉姆还有其他魔人,希望政府也会采取较为适当的对策。
相对的,她也从翔香口中得知,在恐怖分子之中,有人是关东机关造反时的龙击手。
「负责防守的我们只分配到这套衣服,但是在队里——」
之前询问的黑衣人大胆夸耀的,应该就是这件事。在俗世,不怕枪弹是最强的威胁。
不过,终究只限俗世。
「……学姐,我好期待。」
背着两个帮浦的玛莉耶特,陶醉抚摸长长的枪管。这是她最喜欢的三型具象神威,第三种神威——火。
应该会酿成火灾,但并非烧掉一两间建筑物就能应付。何况二型尚未实用化,一型的装置耗能过大,不是一般人搬得动的东西,从现状来看,玛莉耶特持有的装备,是现阶段最好的武器。
另一方面,克拉莉卡也拿出自己能用的最强装备。是旧德军开发名器中的名器——MG42机关枪的轻型秘银合金改造版本,背包里则是五百发断导弹。
龙击手的详细资料不得而知,但依照关东机关幸存者的证词,是远远比不上贝尔隆德的阳春版,这种武装应该足以应付。
此外还有预备用的银色手杖,毛瑟手枪、极少使用的一把短剑。玛莉耶特也佩带一把长剑以防万一。
「……不过学姐,没想到幕后主谋居然是圣女大人。」
「听过就知道这是理所当然。毕竟铃兰小姐一直被称为魔王候补……」
◇
以下是回想。
「铃兰小姐……吗?」
即使是克拉莉卡,刚开始也怀疑无线电出问题。后来她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但这番话的声音果然来自预言者。
『能以世界规模煽动魔人并活化魔物的人……你觉得除了魔王还会是谁?』
答案极为单纯。但她不是圣女吗?
『圣女除了是圣女,也是迷惘的人类之子。』
那么,她为什么要成为圣女?
『为了让世人误判。』
就因为她是圣女,无论做出任何事,都是在最后的最后才会遭受质疑。唯一的失算,在于她不相信号称无所不视的预言者。
那么,她为什么要策划这次的事件?
『能思系统。要是这个系统曝光,世界可能会产生破绽。』
克拉莉卡再度和玛莉耶特与翔香相视。她们两人都瞪大眼睛,克拉莉卡恐怕也一样。仔细想想,克拉莉卡浮现这个疑问的时候,预言者就回答这个还没说出口的问题了。
「……并不是已经出现破绽?」
『这是等她得到这个系统之后的事。但要是她成功得到,机率就不是零。』
所以现在是零。
克拉莉卡听杰琵鲁姆的耶鲁希恩说过类似的事。如果这是事实,将是比当时翔希事件更严重的丑闻。圣女背信,如果要进行制裁,肯定是异端审判会第二部的工作。
『正是如此。数小时后,她应该会出现在国立展示场。』
该处现在是敌方阵地,却也因而无人在场见证。所以要是在那里发现圣女的遗体,可以在事后以各种方式解释。
『不过,首先得就出长谷部翔希与伊织贵濑。至于其他人质,现在毕竟是这种情势,所以置之度外也无妨。』
「那个……属下想请教这件事。那个邪魔歪道也要救?」
克拉莉卡对此大感意外,为了世间,为了人类,那种人应该死掉比较好。
『……嘻嘻,说的也是。不过现在的他不一样,他已经开始察觉正确的真相……』
「?」
『呵,嘻嘻……关于圣女的部分暂且不提,这是主的意向。有其他问题吗?』
克拉莉卡想不到任何问题。
『那么,愿主保佑勇敢的你们。』
「「是!」」
◇
回想结束。
玛莉耶特拍掉修女帽的雪。
「……学姐,我们还要等多久?暖暖包凉掉了。」
「说的也是……虽然翔香小姐那么说……」
所谓的超强帮手是谁?
此时,一辆没开灯的高级黑头车缓缓接近两人。两人一度提高警觉,但车牌只有未曾见过的「皇」一个字。
「辛苦了。我立刻回来,在这里等着。」
如此吩咐驾驶员之后下车的人,是身穿千早上衣与绯红长裙,以朱红带子帮起黑发的少女。那双冷如机器的眼睛,看一次就很难忘记。
是名护屋河睡莲……铃兰的妹妹。
「真的假的?」
「记得我们夏天见过面。」
「呃,嗯……是的。」
如同人偶的表情,非常搭衬这片寒空。话说她身上是巫女服,穿这么宽松的衣服不会冷吗?
「所以……你也要一起去?话说在前面……」
「你们宣称要杀害尊姐大人吧?我知道你们终究做不到这种事,所以不会阻止,随便你们。」
克拉莉卡不太高兴。
这边也只是受命「顺便」这么做,并不是主要目的。
「那么你是来做什么的?」
克拉莉卡试着撅嘴,对方依然毫无反应。
「上头指示,要我打下对方名为「狙击手」的瞭望台。」
「狙击手……吗?」
「对方有人装备长管吧?」
睡莲应该是在说步枪。玛莉耶特像要补充般开口。
「……既然学姐逃脱成功,展示场当然会强化警戒,何况消灭关东机关的主力部队,现在肯定回来了。」
「不是逃脱,是逃离……」
当时克拉莉卡没有余力转身看后面。背后传来的无数枪声,有一些应该是瞄准她的狙击枪。想到这里就觉得真是奇迹生还。不对,无疑是主赐予的奇迹。
展示场周围相当开阔,既然这边是主动接近,状况肯定比逃离时更加棘手。即使克拉莉卡是虔诚的信徒,想求得更胜于当时的奇迹依然有点奢侈。
「地下道」这个选项被自卫队完全封锁。敌方可能从那里出现,这种处置理所当然。
「名护屋河家原本不应该对付人类之子……但是对方堪称邪恶的存在,所以我才特地过来协助。」
讲的好像是赏光前来。
之前在海边,克拉莉卡与睡莲没讲过几句话,不过难怪连个性那么好的翔希,说到她都有些不高兴。克拉莉卡重新体认到这一点。
「所以,伊织家的脱线家伙与长谷部家的愚蠢后继,是在哪里凄惨活着给人见笑?」
「……」
听她断言到这种程度,反而有种洒脱的感觉。尤其是伊织贵濑。翔希说过主流的名护屋河厌恶支派,看来这也是真的。
「你要用什么对付对方?」
克拉莉卡询问之后,双手空空的睡莲,以纤纤玉指召唤一把和弓。
「你当真?」
「当真。」
她眼神很认真。
「好吧~虽然别说信赖,我根本不相信你,但还是希望你能努力。顺带一提,国立展示场是西南方那座大到夸张的建筑物,里面有很多黑衣人,一眼就看的出来喔~」
「……学姐,您态度太差了。」
玛莉耶特这番话被当成耳旁风。
「不用在意,我知道下贱人种终究只有这种程度。」
「叽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克拉莉卡甚至忘记子弹还没上膛,咔咔扣着板机。睡莲撇过头去,像是受不了她这个低等生物。
如同暹罗猫与野猫的这场对峙,玛莉耶特终究看不下去而出面打圆场。
②
「可是总理……真的可以吗?」
一名幕僚放下吃宵夜的筷子如此发言。
身为国家栋梁的干部们也是人类,必须吃饭才能打仗。
「记得……他们还是实验部队吧?」
首相还没开口,自卫队龙头就先回应这个问题。
「实验部队从今天起成为正规部队执勤……如此而已。为了国防,我们总是以万全的态势备战。」
「确实……凡事都有第一次。」
一人放下餐具如此附和,统幕议长真挚接受意见。
「何况这是该领域的专家——飞驿局长的提议。她说这支部队可能打破僵局。」
「不过……您居然让出指挥权,令人意外。」
不只是如此发言的外务大臣,场中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自尊心强列的统幕议长,这次似乎是轻易答应。不对,状况明显不对劲,却无人知道原因。
「真要说的话,我也没想到外务大臣居然主动提议请美军出动。」
「是啊……毕竟是这种事态。」
外务大臣和亲美的首相不同,基于立场不太希望欠美方人情……事实上,他也数度主张这件事……所以这方面也不太对劲。
不对,包含刚才的统幕议长,与会人士肯定大多不愿意美军介入,也不希望神殿协会或屠神家系这种来路不明的家伙介入。
即使如此……
「由名护屋河家的当家,与神殿协会的特务打头阵……要是这样就能解决,我们应该无需犹豫才对。」
首相对陈思的众人发表意见。
「凡事都要掌握机会。只是因为这次直到现在……很遗憾,一直没有这个机会罢了。我们不知道敌方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官房长官开口了。
「宫内厅提供的情报是吧?不过老实说,这些消息究竟来自何处……简直像是亲眼见到一样。」
椭圆会议桌中央摊开的地图,只显示会议大楼这一区,却详细记载人质所在处、恐怖分子聚集处,以及警备人员的配置。另一份资料记载恐怖组织的人数、武装与实力。
克拉莉卡转告翔香的情报都写在上面,不过拿这份资料过来的宫内厅长官摇头回应。
「即使属于宫内厅管辖,只有神灵班是和皇室亲近的组织……正因如此值得信赖。」
所有人毫不怀疑,点头同意这番话。
不对劲。虽然不对劲,却没人表态担忧。
所有人都没抱持疑问,吃着宵夜的豆皮乌龙面——俗称的「狐狸乌龙面」。
「话说回来……是谁买这个当宵夜的?」
「「……」」
首相不经意的这句话,使众人回神看向自己的碗。加入一大块油豆皮的狐狸乌龙面。
「怎么又说这种话……记得是首相要求的吧?」
「慢着,我一直以为是官房长官……」
「不,记得是统幕议长说想吃吧……?」
「「……」」
场中一片沉默。
此时,本应无人的室内一角,响起面碗的碰撞声。所有人惊觉转身看过去u,那里不知何时放着一双打开的免洗筷,面碗空空如也。
「……那个碗是谁放的?」
「应该说,什么时候放在那里的?」
「「「……」」」
众人纷纷发言之后沉默,很有默契露出尴尬的日式笑容。
「呃……真是的,就像是有狐狸在装神弄鬼……」
——是金毛九尾啦~!
「刚才是谁说话……」
「天晓得?我什么都没说……」
「……哎,真是的,大家在这里开了整整三天的会……所以应该有点累了吧。」
——各位辛苦了~!
「……嗯,总之……」
首相轻咳一声。
「我们已经尽力而为,再来就祈祷成功吧,这次肯定能顺心如意。」
背负着国家命运的众人,用力点头示意。
③
克拉莉卡、玛莉耶特与睡莲三人,躲过自卫官们的监视,神不知鬼不觉接近国立展示场。穿过首都高速湾岸线、临海线国立展示场车站,前往有明湾岸饭店。
(一次就好,真想住顶楼看看……)
克拉莉卡前天和翔希来到这里的时候说过这句话,但他满脸通红表示没钱而驳回。
又没说要学生出钱。
但是因为本次的惨案,八百间客房的这栋饭店连一盏灯都没开。高度超越七十公尺的超高饭店……是现场最后也最大的遮蔽物。
自卫队也把这里当成目前的最前线,饭店建地各处看得到侦察班的身影。军人驾驶的深绿吉普车与越野机车,和这栋豪华饭店不太搭衬。
即使如此,距离展示场大约还有两百公尺,是连步枪也无法狙击的距离。
「准备好了吗?」
睡莲停下脚步。
「啊?准备什么?」
「打下瞭望台。」
睡莲说完就转过身去。在克拉莉卡愣住的时候,屠神巫女轻轻一跃,像是乘风般往上飞,消失在饭店楼顶。
即使是黑暗与妖魔出没的第三世界居民,她的身手也只能令人率直赞叹。
「……学姐,或许真的有机会。」
「即使真是这样……实际上也要看狙击手的人数。」
克拉莉卡说着放低姿势,继续接近过去。以建议望远镜朝展示场一看……有了有了。即使弓箭射的到……若是逐一解决,全部打倒之前就会有援军抵达,这样就没有意义了。
至少要集中攻击其中一角,大约打倒五人,就可以制造四角……
◇
睡脸看着下方漆黑的夜景与起伏的海面,降落在饭店楼顶,任凭刺骨的寒风吹拂,拈弓搭箭。
这是睡莲成为当家之后,第一次受命于皇室出动。之前提到的黑衣人,有三十人在户外,看得到室内约二十人。
少女轻轻眯细双眼,如同神圣之刃犀利又闪亮。
无声无息,慢慢地、慢慢地,将弓弦拉紧到近乎断裂。
「异国的蛮族们……」
一息之后,释放压抑至今的沉静愤怒。
「体认这里是神之国度吧!」
◇
倔强的莉浦拉普使得艾斯提也不得不陷入胶着时,气氛暂时平静的室内,响起无线电的呼叫声,接听的是京司。
「说吧~」
传来的话语是英文。低沉的杂讯加上讲话速度很快,只受过学校教育的翔希听不懂。
『上尉,饭店楼顶出现可疑人影。』
「是军队?」
『不,是没看过的服装……』
京司正要走到窗边时,此处和饭店的直线轨道,散发一道青白色的光。
铿!
一道光穿过京司长长的黑发,插在后方的墙上。这一箭使得一大块墙壁凹陷,简直像是铁球砸中的痕迹。是十三节的山鸟羽毛之箭。
箭上的静谧魔导力,连魔人伊夫利特与速匹亚都刮目相看。
(睡莲……?)
既然这样,应该不可能失准。位于这个房间的众人肯定看见了。名为京司的青年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
「……麦尔兹、米歇尔……罗奇~卡洛斯~」
京司呼叫的无线电另一头,已经完全沉默。
「……没用的,守卫全死了。」
艾斯提愁眉苦脸扔下这番话。
「看来比预料还快。伊夫利特到西栋,速匹亚和我去东栋……来者都是我们的敌人,懂吧?」
两名魔人二话不说,愉快离开房间。
「呀哈……呀哈哈哈哈!」
京司大笑片刻。
「……好大的狗胆。」
接着他双眼忽然蕴含疯狂气息,就这么斜咬雪茄踹破置物柜,拖出一把又长又大的反坦克步枪粗鲁装弹,敲碎剩下的窗户玻璃,单脚踩在窗框,瞄准两百公尺的远方。
◇
「……是他啊。」
睡莲看到唯一躲过自己这一箭的长发男性,心里就有底了。宫内厅告诉过她,对方之中有天白家的血脉。包含伊织与长谷部在内,从哪个房间感受得到数个邪恶气息。
她轻轻横移一步。
数发沉重的铅弹响起撕裂空气的声音,接连穿过睡莲刚才所站的位置,晃动她的千早衣袖与秀发前端,超越音速的子弹随后才带领枪声而去。要是没有移动,所有子弹应该都会命中,精准程度令人惊愕。但这只限于俗世的状况。
「原来如此,天白,瞄得很准。」
睡莲面不改色。即使是一公里远的目标也不值得惊奇,双方距离仅数百公尺。
睡莲听奶奶说过,当年天白家的当家,甚至能轻易射中一万公尺高空的B29驾驶员。
即使历经时代变卷抛弃弓箭,堕落到使用枪这种低俗武器……光是在这样的「极近距离」大致命中目标,这种技业就只能形容为恶劣。
「让你见识一下吧。」
睡莲召唤三根箭夹在手指。
「你们偷走的主流之技业。」
◇
「呀哈哈!好厉害!真的假的,那个家伙居然多过我的枪……」
京司瞬间脸色大变,右手撕破手套展开为平板状。
铿!滋铿!咚铿!
远超过音速飞来的三连箭无视于这层护盾,连同京司震碎后方的墙壁。瓦砾飞散,扬起浓如烟幕的尘埃,隔壁大厅的人质们发出无数尖叫。
别说枪弹,现场简直是遭受炮弹蹂躏。翔希与贵濑也被这股冲击波震飞。
(她不知道……要拿捏力道吗……!)
翔希如此心想,却不得不为这份可靠的实力露出笑容。他摇晃耳鸣昏沉的脑袋,努力让意识清醒。此时随着某种东西断掉的感觉,绑在身后的手变得轻盈。
「趁魔人目前不在……快逃吧。」
袅袅烟雾使得伸手不见五指,但这是贵濑的声音。这里是翔希被捕期间拼命思考如何逃离的房间,所以闭上眼睛也知道身在何处。
「伊织,抱歉……!」
「把这个东西……带着吧。」
还以为是武器。
「说我是『这个东西』,没礼貌啦。」
原来是轻声咳嗽的莉浦拉普。
勇者的气息眨眼之间就离开。
(那么……)
视野变得清晰时,贵濑悠然起身。捆绑的束缚已经消失,不然他无法为翔希松绑。
「京司,还活着吗?」
「……是啊。受不了……有够痛的,可恶……」
被遗忘的屠神血脉,同样面不改色起身。箭没射穿京司的盾,只是力道过强震飞他。
银色流体收回京司手中恢复原状。
(神器吗……)
贵濑从首相官邸前往宅邸时听博士提过,敌方拥有神器「千变万化」。
应该是艾斯提收集的神器之一。能和使用者完全化为一体,变化自如的流体。
由于化为一体,只要想象就会成为想要的形态,这种特性反而适合用在防御。
开发的博士表示,该神器不可能停止机能。相对抗就必须完全出其不意,或是以「魔王的无形之手」那种无法反应的速度攻击。
「哼……」
贵濑哼声嘲笑,这是魔人只以力量衡量事物的肤浅想法。
他缓缓走向京司。
「……喂喂,那个小鬼与小毛头怎么不在了?只有你?」
「对,我让他们逃走了。何况你不可能对抗主流,要是你死掉,我『故意被逮捕』就没意义了。」
京司拿起落地的墨镜再度戴上,起身拍掉西装灰尘。
「喂,你说『故意』?呀哈,那些丧气话也是?」
「……随你怎么猜。所以你的雇主是谁?名护屋河铃兰?」
「你是为了来问这个问题?是的话又怎样?」
「没怎样,我只是想顺便宰了她。」
点燃雪茄的京司,从刚才就露出佩服的笑容。明明贵濑处于能够自由行动的状态,他却毫不焦急。
「总之,老实说……我不知道雇主的名字。」
「喔……连对方名字都不晓得,你还敢接委托?」
「直接在眼前放五百公斤纯金当定金,事成再给五百公斤,合计一顿的金块对我们来说很够了。」
京司一点都不内疚。
即使木岛连队是多么大型的佣兵集团,以佣兵价码来说也真的是打破行情。
「真便宜。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贵濑露出笑容。
「喂喂,换算成日币约十七亿耶?」
「我说啊,天白京司。」
「我姓木岛。」
「接下来进入正题,就算只有你也好……」
贵濑露出虎牙,搭着京司的肩,从怀里取出支票簿。
「上限是两百亿日元。怎么样?要不要让我雇佣?」
④
在黑夜飞翔的青白色微光,在某个位置爆开。不对,只是看似如此,实际上是分开成为数十根闪亮的箭。
映入克拉莉卡眼帘的所有黑衣人,无声无息同时倒下。
两人掌握机会冲进展示场的会议大楼,躲在暗处之后,轻声述说刚才那一幕的感想。
「太……太犯规了……」
「……不是多弹头导弹……应该说是多箭头导箭吧?」
这个比喻很妙,说出这个感想的玛莉耶特也一脸惊叹。翔香的剑技也超乎常理,但睡莲同样是当家。
不提这个。
「好啦……我回来啰。」
克拉莉卡看着巨大展示场的倒立金字塔造型。
如果没换地方,勇者肯定在这栋会议大楼,而且预言者也依照神谕视认过。既然看得见两人拯救勇者的未来,那么翔希再怎么乱来,也不会以「人质」的身份遇害。
如今已进入敌阵,克拉莉卡把背包延伸出来的弹带夹在机关枪枪机,滑动拉柄装填。
就在这个时候,会议大楼出现爆炸声与枪口焰,总共五六次,大概是没中箭的某人朝睡莲反击。听到大口径枪声的数十名黑衣人,从会议大楼侧边门厅冲到户外,才终于发现外面的黑衣人全军覆没。
玛莉耶特直盯着卡罗拉看看等待指示。克拉莉卡无奈向她打手势示意,看到手势的玛莉耶特,嘴角露出浅浅笑容,举起枪身摆出架势,转开背上帮浦延伸出来的网纹软管旋钮。
「……确认液态燃素注入膛室,喷射剂压力正常,点火装置正常……解除安全装置,三星就像神威,喷射!」
噗唰~~~~~~~~!
扣下扳机之后射向黑衣人们的,是粘稠状的液体。战斗专家们以为是枪击而连忙摆出备战姿势,玛莉耶特不给他们疑惑的时间就把拉柄拉到底。
「……净化!」
响起「喀叽」一声像是石头敲击的沉重声响,枪口同一时间喷出火焰,在洒满液体的门厅引发大爆炸。
火光照亮玛莉耶特恍惚的表情。
(只要除去这一点,她就是个好孩子……)
也称为浓缩燃素的液态燃素,并非轻易就燃尽的物质,高粘度液体缠着目标不放,连点火之后依然持续造成小型爆炸,如同侵蚀般持续燃烧,即使骨头化为灰烬也一样,连黑炭都不留,真的是净化。
在摇曳的爆炸火焰中,数名不清楚的人影也发出凄属的惨叫声,像是非常开心般打滚或跳动。
「……学姐,不觉得神威就应该要这样吗?恶徒应该像这样呻吟挣扎,在痛苦之中下地狱。」
「哎,只有这次,我赞成你的说法!」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克拉莉卡也架起机关枪横向扫射,火焰后方赶到惨剧现场的熟人,不明就里被射死。
「太愉快啦~!」
机关枪和之前的冲锋步枪差很多,射起来痛快至极,感觉简直是在打电玩,不过只有这次不能玩太久。
克拉莉卡解决场中敌人之后,注视着支撑会议大楼的四双脚。是设置电梯与阶梯,玻璃外墙的四根巨大柱子。好啦,该从哪里上楼?
「比起我们主动出击,干脆用这个吧敌人烧出来?」
学妹抚摸枪身陶醉喘气,克拉莉卡给她一记角度漂亮的手刀。
「总之前进吧!」
从四条路线随便挑一条往前冲的这个时候,金字塔与柱子基部附近冒出闪光。
不是爆炸,也不是睡莲的箭。洁净白光从内测穿破强化玻璃外墙与钢材。玻璃碎片掉满地,枪声从远处追来。
这道白光,来自只有勇者获准学习的光系魔法。
「烈光闪……是翔希?」
「……学姐,有人在追他。」
不愧是翔希,大概是自行逃脱吧,他抱着某个东西冲下阶梯,朝着自己开出的洞……
「唔喔喔喔喔——!」
看来翔希似乎处于相当的困境,他居然鲁莽怒吼,顺势跳出柱子。他的位置约四五层楼高,即使是勇者也难以全身而退……!
克拉莉卡见状,几乎下意识冲向他落地的位置,并且高举银色手杖。翔希也察觉了。
「克拉……」
「斥!」
滋咚!
克拉莉卡紧急出招,因此斥波的力道拿捏错误。
本来应该被轻盈接住的翔希,像是磁力互斥般弹到斜下方,脑袋撞进同一根柱子的玻璃外墙。
「学……学姐……该不会死了吧?」
「怎、怎么可能……」
翔希是高速撞过去,所以克拉莉卡没自信。但翔香不愧是勇者,他就这么抱着那个东西起身猛然大喊。
「……你……你想杀了我吗?」
「既然做不到,打从一开始就别这么做啦。」
想说翔希抱着什么东西,原来是邪魔歪道宅邸里板着脸的女生,还被五花大绑。
「为什么会带着魔人过来?」
「……学姐,这不重要。」
架着冲锋枪的黑衣人,从翔希打破的地方探出上半身。玛莉耶特推倒翔希,克拉莉卡闪躲子弹并且朝上方应战。
不提这个,居然意外在这里捡到他们要拯救的翔希,而且他手无寸铁,无论要逃走还是怎样,得先确保他的安全。
「玛莉耶特,把剑给翔希!」
「……说的也是,这么做比较好。勇者大人,请用。」
玛莉耶特抽出腰间的长剑。即使不是爱剑,翔希脸上依然出现信心。他接过剑,并且把莉浦拉普交给玛莉耶特。
「两位!往这里!暂时撤退!」
「嗯,知道了!」
「……收到,学姐。」
这栋复杂的建筑物有数个出入口,距离会议大楼基部最近的出口,是直通饭店后方公园的天桥,也就是克拉莉卡与玛莉耶特刚才通过的桥,长约一百公尺。
「什么嘛,姐姐们,以为我们会轻易放各位逃走吗?」
格格不入的孩童声音,听起来纯真,却蕴含着一时好奇拔掉虫子翅膀的残酷。
脑中响起尖锐的高频声响。
「?」
这次是翔希撞开玛莉耶特。某个飞过来的圆形物体,在水泥地面挖出一个洞。圆形物体回到一名国中生外表的少年身上,他身穿满是三原色的花哨服装,站在空中的大球上,大幅转动溜溜球。
「……学姐,是小丑吗?」
站在空中大球上的少年晃动食指,取下三角帽弯腰致意。
「我是玩具箱顽童,奇德,请多指教!难得来到这里,放轻松慢慢玩吧!」
「成人姐姐的对手是早熟的小鬼吗……现在这个世界有PS、任天堂与Xbox,小孩在家里玩才最奢侈喔!」
克拉莉卡以机关枪射击,少年双手的溜溜球在面前超高速旋转,细绳接连架开子弹。
「原来姐姐不知道啊。比起游戏……实际杀人更好玩喔!」
微笑的小丑眼神瞬间变成杀戮者,溜溜球发出吼声。
(好快……!)
来不及移动闪躲,也来不及拔出手杖。
「现实之中有人死,就会有人悲伤!」
当!
来到克拉莉卡眼鼻前方的溜溜球,只留下一阵风就偏移而去。手握玛莉耶特长剑的翔希站在她面前,莉浦拉普则是在玛莉耶特怀里。
「所以?」
后方传来尖锐高频音,擦身而过的溜溜球不减力道回头攻击,而且奇德又扔出一个溜溜球夹击。
「斥!」
「唔……!」
克拉莉卡以斥波挡下后方的攻击,翔希架开另一个溜溜球。但光是交战两次,翔希手中的剑就因为高频出现不忍卒睹的缺角。
「我心肠很好,所以会把哭泣的家伙一起杀掉,这样就能在另一个世界重逢吧?我这么做很善良吧?」
翔希全身冒出冰冷背脊的怒气。
「人类……不是你们的玩具!」
「喔,这样啊……我完全没发现。」
「你这家伙……!」
「因为啊,不是可以这样玩吗!」
奇德一收起溜溜球,就召唤特大号的玩具钢珠,就像是以前拆大楼用的大铁球。
他轻易把铁球扔过来。
「犯规了吧!」
「……别管了,学姐,快逃吧。」
轰!
轰轰!
轰轰轰!
「唔哇啊啊啊啊!会死!会死掉啦!」
「刚才讲那种话,但还是好玩具啦。」
玛莉耶特怀里的莉浦拉普,一副无奈的样子摇摇头。
「臭小鬼,小心我把你扔了!」
克拉莉卡一躲过铁球,就往侧边跳到对方死角。
「并不是只有逃走!」
开枪、开枪、开枪。
奇德拉回手边的玩具钢珠很巨大,所以也能当成盾牌。
面对这种钢珠,子弹的威力甚至不如豆子。
「列光爆!」
翔希没错过钢珠当成护盾静止的好机会。白光爆发,铁球粉碎,可惜操纵钢珠的奇德没被波及。
「没用没用,我有这种东西喔。」
爆炸平息之后,前方是踩着弹跳棒的奇德。单脚高跷在十几公尺高的范围,以不规则的高度反复弹跳,还会随机左右移动,这么一来攻击很难命中。
「还真的是玩具盒……」
翔希以厌恶的表情这么说。
「我也想玩那个~」
「……学姐,别说傻话,您看。」
看起来非常好玩,但如今弹跳棒像是钻头,在地面挖出大洞逐渐逼近。
「这是噩梦!」
由于尽是童话风格的玩具,当成杀人工具就会诡异又恐怖到像是在做梦。而且实际的威力也很强。
接着,奇德以膝盖夹住弹跳棒,取出数个火焰瓶抛接。
「慢着,那不是玩具吧!」
克拉莉卡立刻开枪射击,以充分弹数打碎数个瓶子,但奇德当然没点火。
「抱歉抱歉,不然换这个?」
他拿出数个电锯,同样在手中抛接。不知为何,他可以一边玩弹跳棒一边抛接,他不觉得自己能靠街头卖艺为生吗?
应该不觉得吧,毕竟是魔人。
「……学姐在这种状况还能冷静吐槽,我好尊敬。」
「我也是……」
「了不起啦。」
(但我觉得,会佩服这种事的你们才了不起……)
总之,众人在会议大楼周边绕圈逃窜,迟迟无法离开这里。这应该也是奇德的目的。他巧妙把凶器扔向众人想逃走的方向。
「就是这样,小公主,您明白了吧?」
奇德停止抛接,从弹跳棒改为站在大球上,朝莉浦拉普说话。
「你们逃不掉的,我随时能在喜欢的时候杀掉你们。但我的能力稍微大而化之过头,说不定会误伤到您,所以希望您乖乖回来。」
在众人视线之中,五花大绑的莉浦拉普微微扭动,接着摇头回应。
「……解不开啦。」
(是这种问题吗……?)
「不行!你们的目标是这名孩子拥有的某种东西,所以绝对不能交给你们!」
既然翔希这么说,两名修女只能跟随。
「这样啊~……那就麻烦啰。但是不晓得这些细节的人们,已经聚集过来了。」
「……!」
克拉莉卡听到这番话,首度察觉周围的气息。玛莉耶特和她背对背询问。
「……学姐,恐怖分子有多少人?」
「就我听到的是……两百人以上。」
「看起来……」
翔希谨慎将千锤百炼的魔导力聚集在手心。
「现在至少还有五十人左右。」
「天大的危机啦。」
莉浦拉普如此总结。
最初的枪声在这栋会议大楼响起,接着是奇德造成的大骚动,恐怖分子在这段时间,将他们三百六十度团团包围。
四十公尺前后的半径内,对方位于盆栽或柱子后面,以及广场楼顶……克拉莉卡、玛莉耶特与翔香相互背对,各自瞪向120度的视野。
修女服的魔导皮膜可以挡下普通子弹,翔希的护盾也做得到。但要是对方使用过于强大的火力,就不晓得能撑多久。
例如……
「……学姐,是火箭筒。」
「我看到的是火箭发射器。」
「我在看的那个家伙,拔掉手榴弹的安全针了……」
应该是包围时就预先说好了。开枪可能会打到同伴,但以爆裂物的状况,只要瞄准这边的脚边就好。在这样的半径,不用担心波及对面的同伴。
「他们不担心会议大楼崩塌?」
「……学姐,这您就错了。炸毁建筑物的时候,必须适当选定钢架之类的支撑部位,才能发挥威力。建筑物面对外来冲击的抵抗力强得惊人。」
对方是职业佣兵,应该也擅长破坏工作,这种事应该早在计算之内。翔希看着会议大楼而佩服。
「原来如此……而且这是地震大国日本的建筑物,即使看起来这么漂亮,应该也坚固到恐怖的程度。」
「……勇者大人,就是这么回事。」
换句话说,地方可以毫不客气轰炸。
但是这边要应付巧妙藏身的五十人。
在这种距离,机关枪扫射应该也很难命中。玛莉耶特的三型具象神威得先喷洒液体,射程隐藏着不安因素。
「我过去,就能拯救三人啦。所以我要这么做啦。」
翔希想阻止莉浦拉普,但奇德先开口了。
「小公主,没人这么说喔。只有两种结果,一种是您趁现在完好无伤回来,一种是您在三人死掉之后被我们带回去。您具备初代魔王的血统吧?」
克拉莉卡愕然和玛莉耶特相视。翔希……似乎早就知道这件事。
这个女孩很安分。但如果奇德所言属实,她的头衔对这些不安分的魔人很有用。
而且,这个女孩拥有的某种东西,会导致世界产生破绽……应该就是「能思系统」。
「既然这样,人类武器对你不会管用吧……或许会断手断脚就是了,啊哈哈!」
「唔……!」
愉快的小丑展现不同于外表的卑劣态度。翔希咬住嘴唇。
「别再站在人类那边,来这里吧?」
莉浦拉普扭动身体。
然后摇了摇头。
「……解不开啦。」
「啊,是喔,那就帮你烧断吧!」
奇德到上空回避,并且举起手。黑衣人们各自以手中武器瞄准。
「姐姐们,我今晚玩的很开心。拜拜。」
奇德的手正要往下挥的刹那……
『这是劝告!』
饭店方向,传来少女以扩音器增强音量的流利英语。
『这边已经准备开火!立刻解除武器,释放场中四人!若有不从立刻歼灭!没有缓冲时间!』
黑衣人门率先起反应。声音来自通往公园大道的桥梁另一头,一辆自卫队的装甲车。
「真琴……?」
翔希以这个名字,称呼这名使用扩音器喊话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