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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第一章 CIA

台版 转自 百度羽月莉音的帝国贴吧

录入:kkes0308

文库注:敏感河蟹词太多,文中部分名词略有改动

被海胴总次郎带岀门的我与莉音走下出租车。海胴在车上明明说「接下来要前往CIA」,然而我们下车的地点却是USA驻<沪>总领事馆门口。他该不会真的想说这里就是CIA吧?

因P.R.C.Party内部权力斗争所引发的反11区大游行,如今已彻底震撼了P.R.C.全土。这是由于民族主义遭到现任president‧刘立昌与现任中央军事委员会主席兼前任president‧J大明的权力斗争所利用,才演变成游行局面。

在这场游行当中,生意最是兴隆的亚克昂斯被扣上反11区象征的帽子,因此导致我们所推出的金融商品──即将大为成功的KKCS(将新增设的连锁店证券化,并由投资客承担开店所需资金,以加快增设店面速度的商品)在转眼间被打入万丈深渊之中。若不设法回避这场危机,KKCS将陷入走投无路的绝境,造成国际商业银行宣告破产,革命部集团也势必随之瓦解。

正当我们身陷经营危机之际,海胴向我们伸岀了援手。

出租车扬长而去。我们跟着海胴一同走向设置在入口处旁边的警卫亭。

身材高大魁梧的白人警卫一看见海胴,立刻面露严肃神情开口问道:

「有什么事吗?此地禁止一般民众随意出入。」

对方似乎认为我们是P.R.C.人。目前正值P.R.C.掀起游行的期间,反11区气焰随时有可能转变成反美风潮。因此只要是USA人,都难免会对P.R.C.提高警觉。

海胴没好气地出声回应:

「我们是日本人。麻烦替我通知国务院对外战略局亚洲太平洋分局长──拉尔夫‧史坦一声。只要说是海胴总次郎来访,他就晓得了。」

「哦,原来是日本人啊?你说你叫海胴……什么来着?」

警卫解除警戒神色,再次确认他的名字。

「海胴总次郎。」

「好好好,请稍待片刻。」

警卫拿起电话开始联络,不过却立刻面露困惑表情抬起头来。

「我一说出您的姓名,在电话另一端的拉尔夫马上暴跳如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天哓得。」

海胴耸了耸肩头说道。

警卫顿时不发一语,只是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海胴。

「……」

「所以他到底要不要来?」

「由于他吼得太过大声而听不太淸楚,但他好像有说会过来……」

「这样啊,那我就在这等他吧。」

海胴话才刚说完——

只见一名怒发冲冠、看起来气得七窍生烟的白人巨汉,甶USA总领事馆出口处快步奔出。

巨汉锁定我们所在的位置,笔直飞冲而来,宛如一辆快速飞驰的油罐车。

逐渐逼近的男子定睛凝视着海胴,同时怒声破口大骂:

「该死的东西!你居然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啊!?我要杀死你这混账!」

郎便已逼近眼前,速度依旧不见减弱。

只剩十步。

只剩三步

咦?

我与莉音,甚至连警卫都大吃一惊。

因为巨汉并未停步,反倒挟着飞奔而来的劲势,出奇不意地猛然撞飞海胴。

被撞个正着的海胴身子腾空,拐杖与牛皮信封应声脱手,以背部着地的姿势重重地跌落在道路上。

莉音与我顿时无言以对,同时忍不住睁大双跟。

「这」

警卫则匆匆忙忙地赶至拉尔夫身旁,一边抓住他的肩头一边滔滔不绝地说道:

「拉、拉尔夫!你、你这是做什么啊!?」

只见巨汉──拉尔夫‧史坦呼吸急促紊乱,露出极其恼怒的神情俯看着海胴。

──就、就算再怎么说,海胴也已经是个老人家了耶!?他该不会已经一命呜呼了吧!?

内心虽然瞬间浮现出这个担忧念头,却见海胴摇摇晃晃地挺起上半身,抬头看着这名白人巨汉。

「好久不见啦!瞧瞧你,现在变得相当大牌了呢,我可是感到十分欣慰喔!」

「糟老头少在那边睁眼说瞎话!本以为你也差不多该被埋了,没想到你竟然还敢跑来我的地盘撒野!」

光是听见海胴开口攀谈,拉尔夫随即心有不甘地气得猛跺脚。

海胴冷笑着说道:

「也没什么啦,只是来找你商量一桩小小阴谋罢了。况且我们也好久没这样连手玩弄诡计了啊。」

「原来如此,看样子你很希望死在我手上就是了。是想被割出双眼而死,还是想被卖给香港黑市而亡,哪一种下场比较合你心意?都是老交情了,尽管选个你喜欢的方案吧,去你的混账东西!」

USA总领事馆前方开始出现围观人潮。

对于这个白人巨汉霸凌一个P.R.C.老人家(看起来很像)的光景──围观群众全都露出敌意,恶狠狠地瞪视着拉尔夫。

只见拉尔夫转眼环视现场人潮,还反过来对群众大发脾气。

「是怎样!你们看什么看啊!?」

「拉尔夫,你快冷静下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警卫紧抓着拉尔夫不放。

「这是我跟这个糟老头的问题,拜托你别插嘴多管闲事。」

海胴身形不稳地站了起来,相当珍惜似地捡起拐杖与牛皮信封。

海胴拄着拐杖。很难得看见他必须这样依靠拐杖撑住身子,看来方才被使劲一撞,是真的对他造成了不小的伤害吧。

身材魁梧的警卫见状,随即挨近海胴身边关心他的状况。

「您不要紧吧?」

「不劳费心,这是我与拉尔夫之间的对谈,麻烦请你退下好吗?」

先后遭到海胴及拉尔夫开口要求「退下」的警卫,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从两人身旁退开。

他虽转身回到警卫亭,却还是一脸担心地眺望着我们这边。

海胴接着也开口对伫立不动的周遭围观群众们喊话:

「你们也通通给我退下!这只是一场对谈,不是吵架。」

然而在我看来,这完全就不是一场普通对谈。

受到海胴的凶狠气势所震慑,原本聚集在现场的群众虽然频频回头察看,却还是逐渐各自解散回到过路人潮之中。

拉尔夫则对海胴挥了挥手。

「你这瘟神快给我滚吧!对我们而言,你根本就只是一件大型垃圾!不对,是比垃圾还不如,简直就跟跳蚤没两样!」

「拉尔夫,先听我把话说完,否则事情会变得很不妙。」

「事情很不妙?是对谁不妙啊,你这个混账东西!?」

「当然是对你而言。我希望可以稳妥地解决此事。」

海胴这番话反而更加激怒拉尔夫。

「什么啊啊啊啊啊啊!?你这糟老头,该不会是打算威胁本大爷吧!?」

「只要你肯听我把话讲完就可以了。我只是想跟你做个小小交易而已,拜托你了。」

「我拒绝,去你的王八蛋!」

「我已是个来日苦短的老头子,你就不能把它当做是我这老人家的最后心愿吗?」

这次海胴卑躬屈膝,展现出由衷恳求的低姿态。

「怎么着,这次打算改用哀兵战术吗?你到现在还没撒手归西一事,可是令我感到满心遗憾不已喔!?」

拉尔夫火冒三丈地破口大骂。

大概是领悟到哀兵政策行不通吧,只见海胴突然挺直胸膛,发出极具魄力的低沉嗓声说道:

「拉尔夫,来场交易吧,我手中握有你贪赃枉法的证据。」

拉尔夫嗤之以鼻地笑道:

「套一句P.R.C.式的说法,我敢向天地神明起誓,我才不像你这种地痞恶棍,我绝不会做出任何违法行径。」

「……那我换个说法好了,我有能力揑造出你贪赃枉法的证据。我这就去找特别委员会告密,让他们哓得你以往与我一同活动之际,究竟触犯过多么大逆不道的贪污恶行好了。」

「你、你这天杀的恶魔!去死吧你!」

拉尔夫顿时露出泫然欲泪的神情放声大吼。

「我就算死在你手上也心甘情愿。这是我最后的心愿了,拜托你听我说吧。」

海胴与拉尔夫不发一语地互相瞪视。

「……」

「……」

沉默气氛持续了片刻之久

最后拉尔夫似乎是认输了,只见他自海胴脸上移开视线。

「……我不能让你这种货色踏进USA领土,所以不能在里面谈,我们改到旁边那座公园站着讲吧。」

说是公园,实际上却是连片树林也没有,单纯是由临时围墙搭建而成的地方罢了。不过占地面积相当宽敞,随处都能看见似乎是住在附近的老人家们在公圜内活动筋骨,或是聚在一起谈笑风生。再加上现在是平常日的正午时分,年轻人并不多。

在这座看起来相当乏味无趣的公园入口旁边,拉尔夫露出狐疑目光望向默默地跟着海胴的我与莉音。

「话说你们这两个由糟老头带来的小伙子是何方神圣啊?」

「很抱歉不知两位之间的过节。敝姓羽月,是革命社的人。由于这次的<沪>游行造成亚克昂斯濒临崩溃危机,因此我们才在市区内到处奔波。」

我立刻做自我介绍。要是被海胴称作保镳或智囊国的话,我可无法接受。另外,我也认为不表明身分就站在一旁聆听对话实在很不礼貌。

拉尔夫从头到脚仔细地打量我一番,随即倒抽一口大气说道:

「你说你是革命社的人?就是那个吗!那间叫什么ICB银行的那票经营者吗?」

「是的。」

「那你们为何跟这糟老头凑在一块?」

「应该说是因故共同行动吗……」

我顿时支吾其词,找不到适当的说明字句。

「哦,这我倒很能理解喔!糟老头就是那种烂人,他的每一项作为都一整个莫名其妙。小伙子,听清楚了,我先奉劝你们一句,千万别跟这糟老头扯上关系,否则会害你们见识到地狱般的凄惨光景的。」

莉音随即搬出半开玩笑的调调从旁插嘴说道:

「真希望能再早点听见你这句建议呢,我们差点就死于非命啰!」

「什么?那为什么你们这两个小伙子现在还活着啊?」

「算是偶然吧?」

莉音微微侧头看了我一眼,我便点头表示同意。

「嗯,纯属偶然罢了。」

「哼,我想杀的时候随时都能下手,只是因为一时兴起而饶他们一命罢了。」

海胴边甩头边语带不屑地说道。

「哼,糟老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只给你十分钟的宝贵时间。对像你这样的货色而

言,这已算是相当优渥的待遇了。」

「别那么着急,这是有关J大明的事。我希望你能协助刘立昌,彻底击溃J大明这号人物。」

拉尔夫顿时皱起眉头。

「……这事跟糟老头你有啥关系?虽说刘立昌执政比较合乎日本的国家利益,但真有严重到你这糟老头必须特地出手干预的程度吗?」

「那和这类话题无关。重点在于只要能铲除掉J大明就好。」

「把理由交待清楚!难道你这糟老头是为了维护日本的国家利益而决定亲自出马?未免也太不划箅了吧?你已经老糊涂到连这种简单计箅都做不来的地步了吗?」

话说到这里,拉尔夫伸手直指海胴。

「丑话说在前头,我之所以讨厌日本,就是因为有你这混账东西在。要是少掉你这碍眼的货色,我或许还能对日本产生少许好感……」

海胴面不改色地定睛注视着拉尔夫。

「倘若J大明重新掌权,对日本或USA而言,肯定都是百害而无一利不是吗?」

「哈,真要问我的意见,我会说随便J大明放手胡搞也无妨呢。民族主义?爱国无罪?不管是日本也好、台湾也罢,还是印度或USA都行,任由他大肆挑起战争就好,他爱怎样就怎样。如此一来,P.R.C.就会自取灭亡啰!」

「你想让P.R.C.灭亡吗?还是说USA该不会已经拟妥分割P.R.C.的计划了吧?」

「CIA并没有涉及那么深层的决策事务啦。我们只负责分析情报,再将结果传送回母国罢了。剩下的就随便政府高层去乱搞了。」

海胴一脸出乎意外似地定睛窥视着拉尔夫。

「换作过去的你,必定会更加积极介入其中才对吧。」

「哼,还不都是因为某个糟老头的缘故,害我吃足了苦头啊,我早就懒得再深入干预政治问题了啦!我好歹也稍微岀人头地了,会再刻意去执行那种要命的工作才有鬼咧!」

拉尔夫耸耸肩膀。人高马大的他这么一动,看起来就有如山头上下晃动一样夸张。

海胴并未正面响应,而是动作缓慢地把抱在胸前那个A4尺寸的厚重牛皮信封丢给拉尔夫

拉尔夫反射性地接住牛皮信封。

「这是啥?」

「我送给你的礼物,请你收下吧。」

拉尔夫一边感到诧异,一边动手取出信封内的书面数据。

接下来只见扫视数据内容的他突然神情丕变。

「给我等一下……这玩意儿是……」

「日本政治家、官僚、工商业界人士、黑社会……这里面写满了上述相关人士的丑闻。在这十年内应该都派得上用场才对。」

海胴语调平淡地说道。

拉尔夫则是不断翻页扫视,轻轻点了点头。

随后再次将视线移回海胴身上,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

「这是……哪门子陷阱啊?」

「日本人虽然擅长与敌人正面交锋,但在玩弄谋略方画却是完全比不上盎格鲁撒克逊人或P.R.C.人。我若身亡,日本政治界必将风云变色。既然横竖都会遭到其他国家操纵,那起码交由CIA控制也还比较象话一些。」

「……你的意思是要我相信这些情报全都属实吗?反正这些丑闻八成都已经被窜改成对日本有利无害的内容了吧?果真像极了你这家伙的手法呢,混账东西!」

「要怎么想是你家的事。但相对地,我要你协助我介入这场P.R.C.的权力斗争。」

「我只想干掉你这天杀的糟老头啊!」

拉尔夫表现出彷佛摸到秽物似的态度,使劲耙牛皮信封与书面资料丢回给海胴。

这突如其来之举使海胴无法及时出手接住,导致信封应声落地。而书面资料虽发出阵阵啪啦声响,却因多亏有用夹子夹着而不致散落一地。

海胴只是微微侧目瞄了地上一眼,郄毫无弯腰捡拾信封与数据的意思。

接着他伸手探入怀中,取出另一份呈折迭状的书面资料。那是由数十张文件草率地折迭成三折的数据。

海胴缓步趋前,把那迭资料递给拉尔夫。

双方均不发一语地停止动作。海胴宛如手持小刀向前突剌般,用那份资料抵住拉尔夫的胸口。而拉尔夫露岀锐利目光,定睛凝视着资料

毫无动静。令人不禁产生极有可能就此宣告决裂的错觉。

唯独时间持续流逝。在这座公园当中,只有我们所在的地方弥漫着一股诡异气息。

或许是再也按捺不住性子了吧,只见拉尔夫率先打破沉默。

他一把抢下那份数据,动作急躁地摊开观阅。看起来海胴似乎很懂得该如何对待拉尔夫这号人物。

拉尔夫快速扫视这份书面数据的内容。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情……」

「我一开始不是就说过了吗,你没有选择的余地。只需利用与你搭挡那段时期的事,我就能完美地揑造出你贪赃枉法的证据。」

海胴面无表情地说道。

拉尔夫则是一边低头察看数据内容,身子同时微微颤抖不止。

「这玩意儿分明就是鬼话连篇嘛!你这混账跟我居然成了共犯!?如此一来就连你这混账也会吃不完兜着走喔!?」

「那些情报全部属实。我收了钱,另外数据也指证有部分金额已转交至你手上。」

「你、你说什么!?」

拉尔夫顿时双眼圆睁。

「……我年岁已高,事到如今就算再出状况也不痛不痒,但此事八成会对你这个已经出人头地的官僚造成重创吧。」

「我根本就没申请过什么秘密账户!更未沾染过任何贪赃枉法的勾当!」

拉尔夫扯开嗓门放声大吼。

「那你就等着上特别委员会这样辩解吧。」

「……赶紧给我下地狱去吧,你这该死的混账东西……」

整个人气得剧烈颤抖不止的拉尔夫,好不容易才挤出这句咒骂。他大概感到非常懊恼吧……

我则觉得拉尔夫‧史坦先生实在很可怜。单就两人的对谈内容听起来,拉尔夫纯粹是个尽忠职守的公务员,他一点也没错。

然而海胴却是丝毫不留半分情面。

「CIA透过好几家企业及公共圃体,分别提供资金绐刘立昌与J大明双方派系运用。那无疑代表双方与USA之间均有所挂勾,而我需要关于此事的明确证据。」

「有所挂勾又怎样!?只不过是一笔跟垃圾没两样的小钱而已!单纯只是用来维持双方关系的最小限度工作资金罢了!日本谍报机关应该也有提拨这种程度的小钱给他们使用才对吧!?」

「关键在于与USA之间的挂勾。P.R.C.人认为自己国家天天都受到来自USA的阴谋诡计迫害。P.R.C.满腔怒火地认定,USA就是企图让P.R.C.继续停留在目前的虚弱状态。此时一旦爆出USA与<沪>派系暗中勾结的情报……J大明势必无法全身而退。」

海胴以平心静气,却又相当明了的语调说道。

我很清楚他在说些什么。因为莉音已事先解释过关于中美两国在台面下针锋相对的状况给我听。USA向来以在世界各地执行谋略活动著称,而近年来更是多次针对P.R.C.发动谍报攻势。

例如P.R.C.政府依照增设president专用客机的预定计划,在二○○二年向USA波音公司购买了一架飞机。但实际上在这架专用客机的机舱内部,早已被设置了受过巧妙改装的窃听器。害怕可能引发反美示威抗议的P.R.C.政府,只能持续隐瞒这则情报,并竭尽全力封锁媒体报导。

另外又有这样的案例。为了对抗P.R.C.政府监控纲路浏览的措施,由USA政府负责出资经营的广播电台,正暗中协助P.R.C.境内试图打破网络限制的活动。该电台暗中协助一群身为法轮功信徒的程序设计师(法轮功在P.R.C.是会受到镇压的宗敎团体),让他们写出能够轻松突破Party开发的网控系统──防火长城的软件程序,并大肆提供下载。即便在计算机虚空间,P.R.C.政府与USA政府也仍不断展开勾心斗角的谋略交锋。

曝光的事态通常都只是冰山一角,如今仍在台面下持续被推动的谍报计划必然也多不胜数。但拉尔夫却大大地挥动手臂说道:

「那些也只不过是在日常业务范围内的事情罢了!日本还不是也都这样干!?P.R.C.也会对USA及日本采取同样的行动!你到底知不知道USA有多少军事技术遭到P.R.C.窃取了啊你!」

虽说USA的谍报工作确实规模庞大且强而有力,然而我总觉得拉尔夫的说词倒也不无道理。倘若连这种程度的事情都开始吹毛求疵的话,那CIA根本啥都不能做。此外正如拉尔夫所指出的一样,据传P.R.C.有不少军事技术都是由USA或俄国所窃取而得。

一旦开始指摘这类琐事,则日本、英国、俄国、P.R.C.等世界各国的所有情报机关都将再也找不到事情可作。道些行动是好是坏姑且不论,与其说CIA暗中在策划某些阴谋,倒不如说他们肯定只是在执行一般日常业务罢了。

「那种讯息对我而言无关紧要,重点在于P.R.C.人对丑闻有何看法。我需要鐡证,提供证据给我吧。」

「我拒绝!打死我也绝不会向你这混账东西认输投降!」

海胴毫不在意拉尔夫略带哽咽的嗓声,径自接着说道:

「给我一则情报就好,我会透过Party党中央泄露给媒体知情。现在你是亚太地区政策总负责人没错吧?纵使失去一条情报来源,对你而言根本就不痛不痒。当然啦,对CIA这样大规模的谍报机关也不会造成任何伤害。」

「你这混账东西少在那边任意判断CIA的政策方针!」

「只要是你认为并不怎么重要的情报来源就好。只要一则,我只需要区区一则情报就够了。」

「我绝不会答应!」

「那么……我也只好出卖过去的情报,也就是你贪污的犯罪证据啰?」

拉尔夫气得双眼充血放声怒吼。

「你、你这混账东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这跟CIA一点关系也没有……我认识世界各国的顶尖杀手,我要以个人名义雇用杀手狙击你这糟老头……」

海胴完全无视拉尔夫这番威胁发言,径自弯腰捡起掉落在地面上的信封及资料。

接着静静地递交给拉尔夫。

只见拉尔夫不知为何竟未排斥,整个人彷佛傻住了一般接下信封与资料。或许是因为太过不甘心,一时之间丧失思考能力,导致他完全忘记要做出抵抗也说不定。

海胴语调柔和地对他说道:

「我都已经这钯年纪了。只要我一撒手人寰,你就可以放胆展开所有你想在日本执行的计划。过去虽因行事方针相异而分道扬镳,但我很清楚你是那种不会走旁门左道的正派人物。唯独这句话请你务必相信……我很尊敬你。」

「啧……就只会在那边胡说八道……」

「凭你的能力,必有办法维持住亚太地区的和平。世界虽大,你却是唯一能够托付此事的不二人选。」

海胴稍微压低声调,接着继续说道:

「今天将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说再见。抱歉害你吃了这么多苦头,你就算不原谅我也没关系,真的很对不起。」

个头如同熊一样高大魁梧的拉尔夫整个人猛然一震,彷佛强忍某种感受一般。

我无从得知那是否为悔恨之情,但见拉尔夫宛如压抑住情緖似地紧咬嘴唇,就像看着不共戴天的仇敌一般,目不转睛地瞪视着海胴。

海胴则不避不闪地正面承接他的视线,紧抿嘴唇且呈现出纹风不动的立正姿势。

拉尔夫呼吸显得格外急促。他或许真心希望能动手杀死眼前这名仇敌也说不定。

最后,语带不屑地简短撂下一句话:

「一小时。」

「」

「在这等着吧。」

简短说出这几个字之后,拉尔夫便掉头折返回USA总领事馆。

我们则被遗留在现场,他究竟要我们做何反应呢?

只见海胴挺直背杆,像个士兵一样伫立在原地。

我与莉音虽出声询问海胴,却彻底遭到忽视。无可奈何的我们,只好挑张公园板凳坐下休息,静待时间流逝。

一小时过去了,但拉尔夫并没有回来找我们。

或许我们会就此被他抛下也说不定。单就方才的那段交谈内容来看,会让人觉得我们纵使被放鸽子也是没办法的事。对方甚至有可能派出杀手前来索命。

但话虽如此,我们却也不能撇下海胴,自行打道回府。

就连坐在板凳上等待的我们都觉得很难受了,维持不动姿势站着等待的海胴俨然异于常人,完全展现出实在无法想象他是个老人家的坚毅精神力。

等到经过一小时又十五分钟之际……只见拉尔夫迈开像熊一样的阔步,怀里抱着一只信封回到公园。我与莉音连忙起身,小跑步赶至海胴身旁。

走到我们面前的拉尔夫,无言地把一迭文件丢给海胴。

拉尔夫气得牙痒痒地说道:

「我只有一个心愿,就是你这家伙快点去死。即便早一秒钟也好,为了让你这混蛋能够早日自这世界上消失,我决定从现在起每天向神献上祷告!」

拉尔夫只丢下这句话。

接着他立刻转身背对我们,径自快步远离现场。

隔天。

心想海胴一定会跑来造访的我,还不到早上七点就已经起床,并做好随时都可以动身离开的准备,与莉音一同在饭店等待他的到访。因为海胴曾说过「我会再来」。

海胴拿了一份昨天自拉尔夫‧史坦手上取得的数据复印件给我们,并嘱咐我们:「假如我出了什么意外,记得把这玩意儿转交给郭首相。」然而我们并没有能够与郭首相取得联系的沟通管道就是了……虽说只要花点时间应该就能见到面,但现在却非讲这种从容发言的时候。

我们在客房里等待。但由于超过早上八点却仍不见海胴现身,因此我们透过客房服务点了两份简单早餐裹腹,随后打开电视收看游行的后续报导。

时间将近早上十点,海胴至今却依旧没有前来迎接我们的迹象。

莉音及我内心都开始感到不耐烦。

到了十点半,按捺不住性子的我打电话到星河国际大饭店询问。那是前几天受海胴及郭首相邀请而前往会面的饭店,我总觉得他极有可能留宿在二一○一号房。但星河国际大饭店却只给了海胴这号人物并未留宿饭店,也查询不到任何记录的响应。

我们不哓得其他更有效的联络方式。就算数度要求他告知相关信息,海胴却总是摆出他惯有的调调彻底充耳不闻。所以若想跟我们会合的话,只能由海胴主动前来找我们才行。

时刻将近正午时分,海胴前来的可能性很高,因此我们不能随意离开房间。

莉音及我只能一味地窝在房内干著急。这个人未免也太我行我素了吧……

我们俩虽尝试用互丢枕头的方式消除压力,不料却只造成了郁闷情緖愈积愈多的反效果。

与其窝在房内浪费时间,我们反倒比较希望能与宋先生会合并着手调查亚克昂斯的现状。但是……海胴会前来的可能性实在很高啊。

下午三点钟,依旧毫无现身的迹象。

我们只能窝在房里持续等待。

晚上八点钟,时光无情流逝。

结果,海胴这一天始终没有出现。

又到了隔一天。

跟莉音一同享用完客房服务的早餐之后,我打开电视收看节目。莉音则移至后方隔间,专心操作计算机处理事务。

当我也打算检视一下电子邮件之际,突然有人咚咚咚地敲响房门。

──难道是海胴?

我转头看看时钟,目前时间差不多是九点出头。

我连忙冲上前去打开房门。

「唷,巳继。你看起来气色不错呢。」

「一马叔叔!」

来者是头戴※Borsalino制的软质毡帽,身穿笔挺西装的一马叔叔。(译注:意大利著名制帽品脾。)

职业为冒险家的羽月一马──不用说也知道他是莉音的父亲,同时也是我叔叔。

叔叔只身一人走遍世界各地。若要前往偏僻地区或山岳地带冒险的话,必会携带一定程度的携行装备,不过他平常就是这身打扮。明明已经年届四十大关,但那高高挑结实,不带半分赘肉的身材,让叔叔看起来显得年轻许多,感觉是个相当英俊潇洒的帅哥。

「老哥他近来可好?」

一马叔叔口中的「老哥」就是指我爸。

「他总是在生您的气喔!时常嚷着说『真不知那家伙究竟又溜跶到哪去了』啊!」

「哈哈哈,记得替我转告老哥一声,说我过得很好就行啰!沙织他们咧?」

「他们几个都很好,也都很希望能再跟一马叔叔碰面。下次请找机会跟他们好好闲聊一番吧。您这阵子去过哪些地方呢?」

「不久前才刚跑了一趟南极,之后原本想飞去伊朗,但结果就这样被莉音叫来啰!」

大概是听到声音了吧,只见莉音自后方隔间飞奔而出。

「爸爸!你动作真快耶!」

「好啦,叙旧的话就到外面再聊吧,现在已经快到约定的时间啰!」

随便抓了几项贴身物品之后,我们便跟随一马叔叔一同离开饭店。

一坐上出租车,我立刻提出询问。

「您已听说目前的情况了吗?」

「莉音寄了电子邮件告知我相关细节。你们只要能得到J大明派系人马的贪污情报就行了吧?」

莉音点了点头。

「若有更劲爆的消息,那就再好不过啰!」

「这很难说,伹相信徐先生必然愿意伸出援手才对。莉音及巳继已经将近六、七年没见到徐先生了。」

「是啊,已经睽违那么久没见面了呢。」

「稍等一下,徐先生是谁啊?」

见我表示困惑,莉音随即开口解释道:

「哎呀,以前我们大家有一起去过横滨中华街好几次吧,就是曾在那边的某间中华料理店担任店长的老爷爷啦。」

「咦……?啊,经妳这么一提,我想起来了!嗯,确实是有这个人呢!」

小时候一马叔叔常常带我们去横滨玩,当时有一间几乎可说是必定会去的中华料理店,而徐先生就是那间店的经营者。那是间在横滨中华街号称属一属二的豪华气派料理店,不过每次只要一马叙叔前往光顾,那位老爷爷总是会笑容满面地现身接待。

「哦──原来那位老爷爷目前人在<沪>啊?」

「他搬到这边定居啰,他原本就是<沪>出身的P.R.C.人啦。」

一马叔叔笑着说道。

──不过,干嘛挑这个节骨眼去找那位令人怀念的老爷爷啊?

就在我打算开口询问一番之际,莉音却抢先丢岀另一个话题。

「MIXIM还是你的赞助厂商吗?」

MIXIM是在东京证券第一部上市的大型电玩软件开发企业,我们过去曾以将近两百亿日圆的价格将旗下事业转售给该公司,而莉音则趁着签约之际,顺便为一马叔叔拉该公司成为赞助厂商。

「嗯,托妳的福。总之到今年年底为止,我每个月都固定能领到一百万的赞助资金。」

「你非得用心跟赞助厂商打好关系不可喔!」

「没问题啦!」

莉音彷佛探头打量一般,定睛注视着显得从容不迫的一马叔叔。

「真的吗?只由爸爸独自处理的话,还真令人不安……」

「为什么?一马叔叔不也这样一路走过来了吗?」

我从旁插嘴帮一马叔叔解围。

「那是因为过去长久以来都是我负实打理啊──去赞助厂商那边跑营业、制作书面资料、上台报告、协助筹划广告,以及其他诸多琐事!」

「哈哈哈,莉音从小就表现得相当优异啊!」

一马叔叔拍拍膝盖,宛如事不关己似地笑了出来。

「爸爸,提醒你一声,要把冒险成果提交给赞助企业喔,千万不能忘记这件事!」

「这让我回想起还是小学生的莉音拚命向赞助厂商进行说明的情景了。就算走遍天下,大概也找不到第二个年纪那么稚嫩的小小冒险家了吧。当时赞助厂商们都非常期待莉音的到来呢。」

「原来您曾带年纪还小的莉音一同去会见赞助厂商啊?」

虽然听说过许多英勇冒险事迹,但想不到一马叔叔居然让年幼的莉音也一同参与招揽赞助厂商的生意,这还是我首度耳闻此事。

「对啊,你能相信吗?我以前觉得那样子是很正常的,对于努力招揽赞助厂商一事完全不抱任何疑问耶!」

「小时候的莉音实在有够可爱的,每家企业均因此而决定提供工作机会给我啊,全都一举得手呢!」

「意思是说爸爸你把我当成招财猫吗?」

「那也是用意之一。然而在我带着妳一同外出冒险之前,妳是个既爱哭又胆小,连一只小昆虫都不敢杀的孩子。在妈妈过世之时,妳成天哭个不停,对吧?所以我不忍让伤心的妳独自留在国内,才试着带妳一同出国冒险。如今回想起来,我觉得自己还真是做了个相当鲁莽的决定。」

「唉──完全不想回忆那段往事啊……话说我在刚离开日本的那段时间,还因为太过害怕而天天哭个不停呢……」

只见莉音手摀额头,露岀一副想到就烦的表情。

「呵呵,当时她光是生个火都会又哭又叫啊。在我首度带莉音踏入加拿大密林地带的那天,途中遇见一头巨大野熊,莉音立刻扑到我身上开始嚎啕大哭,使我根本没空对付那头熊。不过那头野熊却反倒被她的夸张突叫声吓到,随即一溜烟地逃离现场。我们父女俩还真是对不起那头熊啊。」

「原来莉音也曾经有过那样的时代啊……」

对于只哓得莉音英勇冒险传奇的我而言,这是十分令人意外的事实。让我觉得莉音顿时变得比以往更加平易近人。

一马叔叔拿出皮夹,秀出夹在里头的照片给我看。

「喏,这就是在事发之后所拍下的照片。这可是我连忙拿出照相机,边抱着莉音边拍下的珍贵照片唷!」

我探头窥视那张照片。

只见小小莉音被抱在一马叔叔的臂膀中,张大嘴巴潸然泪下的身影映入眼里──

我领悟到一马叙叔为何要将这张照片收在皮夹之中。这是一张只要看到就能让人觉得十分窝心的可爱照片。

莉音则是瞬间满脸通红,接着伸出双手揪住一马叔叔,竭尽所能地试图抢下那张照片。

「拜、拜托别闹了啦!?你怎么还把那种照片带在身上啊!?别拿给巳继看啦!」

「哈哈哈,又没关系,这可是我的护身符喔!」

一马叔叔一边巧妙地拨开莉音的双手,一边连忙将照片收回皮夹里去。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以后不准再拿给巳继看了啦!」

莉音严词指责,一马叔叔则面带笑容做出回应:

「又没关系,我反而很以这张照片为荣喔!」

「这是张相当可爱的照片耶,我也好想洗一张当作护身符啊!」

「不淮!」

「下次等我回家,再偷偷拿其他照片给你看。虽说莉音平常是个爱哭鬼,但我手边可是有

很多她在这个时期所拍下的可爱照片唷!」

「我超想看的,请叔叔务必分享一番。」

我频频用力点头表示认同。

「爸爸,你再这样说的话,我会烧光那些照片喔!」

「这、这样我会很困扰啊……那些照片是我的宝物耶!」

「那就绝对不准拿出来秀!知道了吗!?」

莉音彷佛再三叮嘱似地以严厉语气说道。

一马叔叔只能面露遗憾表情,对我轻轻耸了耸肩。

「就是这么回事啰。抱歉啦,巳继,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莉音叹了口大气。

「真是够了,对爸爸你完全不能掉以轻心耶……我反而有点无法想象爸爸独自一人去赞助厂商那边跑营业、条理分明地进行报告的场面。毕竟爸爸是个重视自身兴趣更胜于赞助厂商需求的人。假如爸爸有意把冒险当作职业长期持续下去的话,这种个性会造成困扰喔!」

「我有用心打理这些事啦!冒险经费也都有着落,又能做我自己喜欢做的事。」

「爸爸是理想主义者啊,要是无法拿出实际成果与企业进行交涉的话,总有一天会遭到厌弃喔!爸爸你却相信赞助厂商会乐意支持你的理想,那只是天方夜谭啊!」

「这我明白,但就算是天方夜谭又何妨昵?」

「前提是要能够维持生计。」

莉音边说边抱头露出烦恼神情。

「……呃──总觉得我在这段对话中好像坏人一样,感觉实在颇糟。宛如扮演着因理解不足而打破少年梦想的老师角色啊。」

「人类不管身处在哪、做些什么都有办法活下去。在这地球上,不管海里也好、山上也罢,绝大多数地方都有食物。只要有心就绝不会饿死。我应该也已经传授完整的野外求生技术给妳了。」

「那我问你……假设爸爸你前往非洲内陆探险,却在那边花光了钱的话,到时该如何是好呢?」

「河流及森林里头的食物多得很。为了获取维生粮食而活动筋骨,也算是好事一桩啊!」

「我不是在说这件事,而是一旦没钱买机票的话,爸爸就无法飞回日本不是吗?」

「我会一路游回日本啊,因为莉音还在国内等着我嘛!」

莉音忍不住噗嗤一笑。

「啊哈哈,感觉爸爸的确很有可能会游泳回来,真教人伤脑筋耶!」

「我起码还有办法搞定自己的伙食问题。人只要有心,不管在哪做什么都必能生存下去。倘若再也找不到赞助厂商,那也无妨。」

「假使再也没有企业愿意担任赞助厂商的话,那就改由革命社出资赞助。有需要的话,随时都可以开口喔!爸爸,我们曾经为了金钱问题而辛苦万分,但从今以后已不必再担心这方面的问题啰!」

「我做的是我想做,同时也是我应该要做的事。赞助厂商光是肯配合我的任性而提拨广告经费供我使用,就已经令人感激不尽了。因此即便没了我也不会心生不满。莉音跟巳继你们俩也只管全力展开属于自己的冒险就好,用不着担心我这边的事。」

语毕,一马叔叔面露灿斓微笑望向我与莉音。

「莉音跟巳继,你们俩真的都长大了呢!每次只要一看到革命社的新闻,我就感到满心欢喜啊!」

「这全都是拜莉音所赐啊,我有种彷佛搭乘云霄飞车的感觉呢!」

我耸了耸肩。

莉音则伸手轻摀额头说道:

「但这次麻烦大了。挑在这个时机让KKCS进军P.R.C.市场,无疑是我的判断错误。真搞不懂我怎会在这种紧要关头,犯下如此致命的差错……」

「我并不这么认为喔!我们起初就明确地理解到风险有多大不是吗?在那样的前提下,我们选择了迅速出击。纵使明知这是一场冒险,却也只能全力以赴。我们打一开始就已经做好身败名裂的觉悟了啊。」

「然而会被世人抨击的是巳继跟恒太耶!不对,如果只遭到抨击就能了事,那倒也还好,但你们或许会因此死于非命啊。」

「那也怪不得别人啊,不革命毋宁死,没错吧?」

我语气坚定地说道。倘若缺少此等豪情壮志,势必无法实现理想。

就在我们三人展开上述对谈之际,出租车已抵达目的地。

在<沪>高级公寓大厦成排矗立的一带。

我们抬头仰望着其中一栋格外高大的公寓,外头有警卫来回走动巡逻,入口彷佛以黄金装饰而成一般。即便是在日本,也找不到如此金碧辉煌的公寓大厦,可说是一栋清清楚楚地让人见识到P.R.C.贫富差距究竟有多夸张的建筑物。

我们跟在一马叔叔身后,一同前往最顶楼。

一踏出电梯便是玄关。这里是每个楼层都各自打通成一整间的宅邸。

从玻璃铺设而成之宽敞玄关所浏览到的<沪>光景,令我不禁为之屏息。放眼望去的高楼大厦群,每一栋都带有突破天际般的惊人气势,再加上彷佛云彩一样覆盖住大厦缝隙的光化学烟雾,由于受到混浊空气影响而无法望见地平线,因此带给人一种宛如全世界都被高楼大厦填满的错觉。这是个可以亲身体验到日渐蓬勃的<沪>之非凡朝气的地方。

过没多久,一名蓄着白胡,身材微胖的老爷爷出现在我们面前。

「徐先生,好久不见了。」

「一马老弟!还有孩子们,欢迎你们光临。」

「午安。」

「您好。」

一马叔叔转移视线望向窗外。

「好壮观的视野,<沪>的景色也完全改观了呢,散发出一股正处于经济起飞期的热闹气息。」

徐先生笑容满面地做出回应。

「有所发展的也仅限于大都会区而已啊。只要前往较偏内陆的地带,就能发现一大片未曾改变的原始景致。」

「不,这是比起日本成长期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进步速度,能让人深刻体会到古老中华帝国的复兴呢!」

「你太抬举了啦。尽管P.R.C.号称维持着高达八%的经济成长率,但那根本就只是天大的谎言。P.R.C.基本上是个农业国家,而且大半人口也都居住在农村地带,如今仍旧处于遭到政府置之不理的状态。假设Party所发布之八%经济成长率属实的话,那将会是一个必须让都市地区经济成长率提升至三○%,否则绝对无法达成的数字。实态是连一半──也就是四%都不到。若不倚靠外汇就无法维持经济运作。P.R.C.大概得等到相当遥远的未来,才能真正追上日本、USA、欧盟等先进国家吧。」

「但P.R.C.的过人之处就在于成功地维持住独裁体制,避免都会区的利益流往农村地带而持续发展下去。这在日本是一种难以想象的领导手法。起码光靠都会区,就有能力在世界经济市场上扮演重要角色。」

「P.R.C.人已经完全习惯天朝的存在了啊。虽说我比较希望政府可以重新审视孙文先生的三民主义,但政府却是怎么也不肯……」

『天朝』乃是意味着P.R.C.式王朝的字词,最近也同时成为用来代表P.R.C.Party的黑话。

自古以来,P.R.C.有许多王朝崛起及没落。在诞生与灭亡的夹缝中,充斥着各式各样不断反复上演的战争与权力斗争。

P.R.C.王朝的更替戏码,向来都奠定在『易姓革命』此一基础之上。易姓革命乃是一种「由上天遴选王朝」的思想。只要拥有足以一统天下的武力,再高声宣布「我蒙上天选召」,则不管是谁都可以兴兵建立新王朝。只需打出这个名叫易姓革命的概念,本为地痞流氓的刘邦摇身变成汉朝皇帝,以及本是乞丐的朱元璋坐上明朝皇帝宝座,对P.R.C.人而言都是极其自然的结果。纵使日本人看得再怎么瞠目结舌也一样。相较于王朝及传统自有史以来都未曾改变过的日本,P.R.C.俨然是另一个次元的不同世界。

P.R.C.接连改朝换代,反复上演创造与破坏的过程,导致传统因而中断,文化财产遭到破坏,即便拥有漫长历史,却完全令人感受不到应有的文化气息。假如只聚焦于考察乱世的话,则P.R.C.应该堪称是个无与伦比,而且又彻头彻尾的实力主义社会吧。(忍住,我是不会吐槽的!!)

会将P.R.C.Party比喻成天朝,就是因为可视作是毛泽东这个英雄在乱世时期称霸天下,成功建立新王朝的缘故。这正是从古代延续至今,如假包换的易姓革命。

徐先生突然露出怀念的目光望向我们。

「当时的孩子们……都已经长这么大了啊!」

「她可是令我伤透脑筋的调皮女儿呢!」

莉音开口询问:

「徐先生是几时搬到<沪>来的呢?」

「五年前。我因经营中华料理店而在横滨住了三十年,后来退休便搬回这里定居。已经住惯的横滨可真教我怀念不已呢。你们俩都是高中生吗?」

「嗯。」

「道两个孩子愈来愈不听话,最近甚至还设立了一家叫作革命社的公司。要是徐先生能够助他们一臂之力,那就再好不过……」

「……革命社?你就是电视上所播报的……那间举世闻名的革命社的老板……?」

见徐先生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我便点了点头。

「举世闻名或许有点夸大其词,但正是那个革命社没错。」

「想不到……那居然是一马老弟的孩子们所设立……不不,我并非不记得你们俩只是没办法把你们跟革命社串连在一起啊。这实在是太惊人了……」

接着徐先生邀请我们进入内厅。

「P.R.C.Party内部发生了什么事情,相信应该尽在徐先生掌握之中吧?」

被带进内厅之后,一马叔叔一开口提问,徐先生随即频频点头做出回应。

「嗯嗯,我当然晓得啊。刘立昌与J大明似乎展开了一场权力斗争呢。」

「正是如此,那我就开门见山直说了。小女他们站在力挺刘立昌的立场,而J大明已开始策动政变,我家女儿希望能设法阻止此事。」

听完一马叔叔的说词,徐先生顿时发出沉吟声。

「……但是一马老弟啊,我们……并不想插手干预Party内部的无聊斗争……虽说这纯属假设……然而我们若是介入的话……那就是决定要推翻Party的时候了吧?」

「我能理解您的感受,不过J大明一旦重掌政权,必会为了平息国内混乱局面而掀起比现在更加激烈的民族主义风暴,那也就等同是全亚洲地区的危机啊!」

「即便如此,我们亦不会与Party有所牵扯,这点一马老弟你应该再清楚不过才对。」

「我十分明白。因此这是我以个人立场所提出的请求,也才会像这样前来低头拜托徐先生出手相助。」

语气诚恳的一马叔叔定睛凝视着徐先生。

徐先生不发一语地沉默片刻,最后静静叹了口气。

「请告诉我,为何一马老弟你会变得如此热心关注J大明一派重掌政权的可能性呢?无论P.R.C.境内掀起多么如火如荼的反11区舆论,日本除了避免战争爆发之外,应该也还有其他方案可以选择才对。例如强化日美同盟关系、例如与印度缔结攻防同盟,或者跟俄国签订相互防卫协议……」

徐先生一边说着,一边露出困扰表情注视着一马叔叔。

──徐先生究竟是何方神圣呢?

徐先生曾是横滨的中华料理店老板,但我总觉得他看起来并非只是那么单纯的人物。

「您晓得亚克昂斯的事吗?」

「嗯,毕竟是个电视及报纸都曾报导过的热门话题啊,每个P.R.C.人都哓得。」

「那么,关于革命社有参与亚克昂斯经营的事情呢?」

「这我当然知道。是革命社的旗下组织,国际商业银行所推出的KKCS对吧。亚克昂斯增设分店的攻势真的令人刮目相看,在电视新闻或报章杂志上,都是最热门的头条消息呢!」

「是的。亚克昂斯大量增设分店一事,正是小女他们所推动的计划。革命社已在亚克昂斯投下一笔几近无从反悔的庞大资金,但亚克昂斯却遭到J大明的阴谋诡计利用而沦为反11区象征。」

「假使亚克昂斯事业停摆的话……革命社就会宣告破产吗?」

面对徐先生的询问,莉音露出严肃神情点了点头。

「嗯,势必会……」

「请您出手相助好吗?孩子们需要徐先生的支持啊!」

一马叔叔再次开口恳求。

「我对Party的权力斗争丝毫不感兴趣,但既然你们是一马老弟的孩子们,对我而言也就等同于亲生儿女一般,世上没有眼睁睁看着子女身陷险境的父母。」

「徐先生,真是太感谢您了……有了您的协助便如获百人之力啊!」

「具体而言,你们希望我能提供什么样的援助呢?要不要干脆杀死J大明算了 ?」

徐先生一脸若无其事堆脱口说出「暗杀」一词。

莉音岀声回应:

「我们曾与P.R.C.Party的郭首相讨论过这件事,党中央似乎也检讨过暗杀J大明的可行性。不过由于他平常岀入都受到人民解放军的士兵们团团包围守护,始终不露出半分破绽,因此党中央判断暗杀的难度太高,而决定打消这个念头。」

徐先生闻言提起嘴角。

「嗯……郭先生是稳健派人士。况且若是<沪>这边的话,我的人脉反而比较广。在南京军区的将宫当中,刚好有个适任的成员。若叫他出马的话,想要近距离射杀J大明也并非不可能。」

由讲话语调加以推敲,郭首相跟徐先生会不会是熟识的好友呢?

「您要动用将宫等级的成员吗?那样对我们天地会而言会造成危险,说不定会让洪门全体上下暴露在危机当中啊!」

一马叔叔十分惊讶地做出回应。

──天地会?洪门?他们在说什么啊?

徐先生微微侧首。

「那么,你有什么可行的方案呢?」

「请提供身为J大明麾下的<沪>派系贪污证据给我即可。」

「原来如此……只要一网打尽<沪>派系,J大明便英雄无用武之地了。」

停顿片刻之后,徐先生转眼凝视着莉音说道。

「……当然,纵使是揑造的假证也没关系,只要把相关资料交给郭首相,再来中央政府应该就会善加运用才对。」

「哈哈哈,根本就没有捏造证据的必要,我就送一份如假包换的贪污情报给你们吧!因为他们可是脸不红气不喘地侵吞了一大笔令人瞠目结舌的巨款啊!」

「有办法立刻备妥证据吗?」

「嗯,我马上派人整理,给我一天时间吧。」

「谢谢……徐先生,谢谢您……由衷感谢您的鼎力相助……」

一马叔叔相当感动地握住徐先生的手。

「无论身陷何种苦境,一马老弟仍持续不断地帮助我们的成员,这件事我始终未曾忘怀,这次轮到我回报恩情了。」

「我也是以胜过血缘之情谊结盟的天地会成员,只要能够为了组织的兴旺尽一分力量,便觉十分喜悦。」

语毕,一马叔叔微微侧目瞄了我们一眼。

「虽知会造成困扰,但请容我最后再提出一个小小要求──希望徐先生今后能够出面保护小女他们。」

「要我守护名闻遐迩的革命社吗?」

「是的,请让他们俩接受洪门的庇护。」

「一马老弟,你委托我此事未免也太奇怪了吧,你本身不就是天地会的权威人士吗?」

「如您所见,我是个居无定所的无可救药之人。况且小女他们远比我这三流货色来得优秀许多,我着实缺乏可以从旁协助他们的实力。因此我率先想到能够庇护小女他们的实力派人物──就是徐先生。」

「……你太谦虚了,我可不认识其他如你这般实力高强的人物呀……」

「小女他们的目的是世界革命,随时都暴露在有生命危险的环境之中。暗杀、谋略、诡计──身边充斥着各式各样的危机。在这种状况下,倘若前往世界各地都能获得洪门数百万名成员相挺的话,相信对小女他们而言,这必会是最强大的一股助力。徐先生,无论如何都拜托您了。」

一马叔叔态度极其认真地如此恳求。

离开徐先生的公寓后,我们走进位在附近的一间美资经营的咖啡厅。此地不愧是高级住宅区,在游行期间仍维持着良好的治安状态,开门营业的海外资本店家也不少。

一马叔叔边喝咖啡边岀声说道:

「正如你们所听到的,资料最慢也会在明天送抵饭店。」

「谢啦。海胴总次郎也挖到了<沪>派系跟USA勾结的情报,只要并用这两份数据,相信必能对<沪>派系造成重创。」

莉音也松了口大气。

只见一马叔叔突然面露惊讶神情。

「海胴……总次郎……是指那个海胴总次郎吗!?」

「这还用说吗?天底下就只有一个海胴总次郞嘛!」

「海胴总次郎来到<沪>了吗?」

见一马叔叔显得有点困惑,我便开口说明:

「我们曾在前天跟他见过一面,还被他带到USA总领事馆,跟CIA官员爆发一场小小冲突。不过光是听我这样说明,叔叔大概也不太能够理解我在讲些什么吧……」

「爸,你认识海胴吗?」

「岂止认识,他可是举世闻名的VIP之一耶!我跟他从未见过面,不过却基于某些原因而十分熟悉此人,对方八成也晓得我的存在吧。」

「我倒觉得海胴不像那种会对冒险家产生兴趣的老人家……」

「不,我所指并非身为冒险家的我,而是身为洪门成员的我。海胴总次郎并非寻常人物,他是哥老会的长老。」

「海胴他吗……?」

莉音忍不住睁大双眼。

「妳说你们曾拜见过P.R.C.Party的郭首相,对吧?」

「嗯,郭首相出席了亚克昂斯的庆祝会,不过发生游行之后,他便跟海胴会合了。我们就是在那时见到郭首相。」

「海胴先生与郭首相都是哥老会的长老,他们两位正是一路支撑着日本与P.R.C.的真正权力中枢。」

「但、但想不到海胴居然是哥老会的长老……那个老爷爷明明就是超国家主义派人士」

「他并不是个能够那样透过计算便划分其立场的人。海胴具备某种更原始、更能引发心灵共鸣的本质魅力。天底下大概再也找不到如同他这般认真过生活的男子汉了吧。」

「话虽如此,企图强化日本国力的人就是海胴没错吧?像这种人真能与P.R.C.人相互理解吗?」

莉音似乎还无法抹除掉心中的疑虑。

「牢牢记住我这番话──只要是能够为了自身信念拚命奋斗的人,便能超越意识型态及立场差异而相互理解。你们俩总有一天必然也会遇见纵使是水火不容的立场,却依然能够产生共鸣的人物。」

「」

「」

莉音与我均闭口不语。

我内心突然想到,罗莎或许就是那样的对手也说不定。搞不好海胴也是其中一人。

「莉音、巳继,仔细听我说,所谞的主义或主张只不过是装饰罢了,造就人类的乃是信念型态──就是灵魂。只要信念坚定不移,日后就算想要掌握全球,必定也办得到。」

「嗯,我有自信。我在这方面绝对没问题。」

莉音以斩钉截铁的口气断言道。

由于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谈天说地,我便试着提出一个长久以来的疑问。

「我想问个很基本的问题,一马叔叔您……为何选择成为冒险家呢?」

「我想亲眼看遍世界各个角落,因此才持续展开冒险之旅。」

「我总觉得依照一马叔叔的实力,应该能成就一番更伟大的事业才对啊!」

「更伟大的事业?」

「也就是说,您理当可以创造出某种能对这个世界发挥影响力的实际成果才对。无论是扩大企业规模也好,以政治家身分扬名立万也罢,或者在黑社会打下一片强而有力的地盘,甚至也能当个记者跑遍全球各地报导新闻才对。但您为何偏偏选择成为冒险家呢……」

「当个冒险家就不好吗?」

「与其说不好,倒不如说……觉得有点大材小用啦!」

「我有我的目的。我想找到新世界──一个光辉耀眼之世界的答案。我打算继续行遍天下,直到发现这个答案为止。」

这是我第一次耳闻……看样子一马叔叔浪迹天涯似乎也是有其目的。

「这世上没那种东西啦──」

莉音以质问般的语气说道。

「──爸爸你太过理想主义了,分明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浪漫主义派嘛!」

「追寻理想并非坏事。」

「但是你却想要为了自己所寻求的理想改变人类、改变全世界,对吧?」

「这是当然,否则我的行动就毫无意义可言了啊!」

「浪漫主义并无法改变人类啊!」

语毕,莉音愁眉苦脸地紧咬着嘴唇说道。

「……我敢断言,爸爸你必定至死都找不到答案。因为爸爸你所追寻的答案根本就不存在啊……」

「或许吧,但那又何妨呢?如果没有答案的话,即便穷困潦倒地葬身于这世上的某个角落,大概也算是趣事一桩吧。」

依旧维持着平静目光的一马叔叔如此说道。光是这样侧耳聆听两人的对谈便可得知,一马叔叔是理想主义者,而莉音则是现实主义者。明明是亲生父女,所选择的立场竟然如此截然不同。我实在搞不清楚究竟哪一方比较好啊。

「爸爸,你只不过是在逃避罢了……不对,我不想用这种说法形容你。可是,倘若爸爸你肯更积极地参与我们的行动──」

一马叔叔出声打断了莉音的发言。

「我大概难以成为所谓的现实主义者。要我为了拯救一百条人命,而选择牺牲眼前的十个无辜民众,这事我怎么也做不来。我当然心知肚明,选择是必要的,以及有时会碰上非得将十个无辜民众推进地狱不可的情形。尽管如此……纵使如此,我仍旧办不到。我是个软弱的凡人啊……」

一马叔叔一边略带自嘲地叹了口气,一边接着继续说道:

「……莉音为了我而变得很坚强。这点我再清楚不过。同时我也确信,我的乖女儿必能带领世界……带领全人类迈向另一个全新的纪元。」

「你不觉得放弃是很奸诈的举动吗?」

「嗯,妳就把它当作是一个无力凡人的任性心愿吧。」

「这个答案有千百种,但我认为独缺爸爸想要的答案。」

「那么对我而言,这个地球便毫无生存价值可言。假使有朝一日能够领悟到这点的话,那我也算是得偿夙愿了吧。」

一马叔叔如此断言,莉音立刻皱起眉头做出回应。

「分明就是极端论调嘛!」

「哈哈哈,彼此彼此啦。莉音也抱持着类似的极端理念不是吗?」

「」

莉音看起来好像有意反驳,但最后还是挪开视线闭口不语。该怎么说呢……绐人一种有其父必有其女的感觉。两人的本质部分或许完全相同也说不定。

一马叔叔语调温柔地说道:

「正如我与莉音有所差异一般,我跟海胴先生也不一样,跟徐先生也截然不同。尽管如此,我们依然能够相互理解。这样不就得了吗?」

我从旁插嘴说道:

「我们与罗莎小姐虽是对手,却也相互理解了呢!」

「海胴姑且撇开不谈……罗莎虽是对手,却非敌人。」

「罗莎是谁啊?」

「罗莎‧史坦伯格。喏,USA不是有个史坦伯格财团吗?她就是那个财团的实质总裁啦!」

「哦哦,是个最近在我们这个世界时有耳闻的名字呢。实际上,罗莎‧史坦伯格可是真心企图统治全世界喔!」

「统、统治全世界!?这种事情真有可能办到吗?」

我不禁脱口大喊。虽知罗莎也抱持着崇高理想,但终究有点笼统,完全想象不到她居然打算统治全世界。一马叔叔笑着说道:

「巳继你在说什么啊?你不是也说要掀起一场世界革命吗?」

「啊……确、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说的也对啊……」

「罗莎‧史坦伯格……她是哈佛大学的毕业生吧?」

「嗯,听说在哈佛大学也算是相当高水平的英才。她跟基莉亚虽是同个学年,实际年龄却小基莉亚三岁。」

莉音点了点头。

基莉亚跟一马叔叔有过一面之缘。据莉音所说,好像是一马叔叔曾在南美救过基莉亚一命。

「那帮人是狂热的新自由主义派,他们深信究极的自由才是人类的进化终点。或许发射飞弹摧毁那类思想才能造福全人类吧。罗莎‧史坦伯格正是这种思想的开路先锋。」

所谓的新自由主义,是认为政府的介入应当仅止于最小限度,并将绝大多数事情交给自由经济机制决定的主张。而所谓政府的介入,是指包含社福政策及救济贫户等方针在内的措施, 新自由主义则是试图将这类措施成本视作重担加以删除,进而打造出无负担兼具高效之社会的思潮。

缩小政府规模、废除繁琐规制、减少各式各样的成本开销,然后将官厅、国会、市区公所、警察、军队、公共设施等诸多成本删减至最小限度,甚至直接由国营转变成民间企业。简而言之,就是认定不受规制的自由竞争方为正义之思想。

「我可以理解罗莎的想法,而那必定也是正确答案之一。」

「错了,在过度追求自由的尽头,只会剩下支配及压榨、支配者与奴隶。一旦将人类丢进完全不受拘束的自由环境当中,必然会走上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局面。倘若一味追求自由的话,这世上将不需要法律,也不再需要所谓的道德良心,甚至连杀人都是自由权利的一环。自由只不过是可以琅琅上口的障眼法罢了,我无法接受那种宛如对社会弱势见死不救的主张。」

「支配与压榨、支配者与奴隶——嗯,没错。所以我认为连这也都算是答案之一。正确的支配方式──罗莎天天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听见莉音的回答,一马叔叔轻轻摇了摇头。

「俨然是可怕的现实主义之极致啊,我一点也不想生活在那样的世界当中。」

「就爸爸的状况而言,是因为你能确实地认知到那样的世界,才会产生这种想法。只要没注意到,就不会感到大惊小怪。反正绝大多数民众都没办法体认到这一点,因此自然不成问题,而我也无法正面否定罗莎试图打造出这种世界的理想。」

「那我会全力加以否定。人类的睿智应该有办法挣脱这种恶性循环才对。」

「我呢,完全不相信什么人类的睿智。人类能够摆脱这种恶性循环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既然如此,摸索理想化的统治手段自是好事一桩。」

然而莉音的目的应该也是要试图摧毁现今的世界统治体制才对。因此我开口探问:

「但莉音也是想要设法突破现状吧?妳应该希望尽可能地改变这个由部分的人支配,而其他人遭到支配的社会架构才对。妳先前不是也说过要创造出电子货币化的『减价货币』吗?」

减价货币──也就是指价值会逐渐损耗的货币。莉音试图统一全世界的税并创造出让

富豪阶层人士的货币价值逐渐缩水,同时使穷困阶层人士的货币价值逐步提升的新世界型态。另外,根据推行电子货币化的步骤,自然也必须掌握住每一笔资金的所有动向,以及建立不放过任何违法行径的机制。例如据说光是集中于境外金融市场(由法律提供优渥待遇的利伯维尔场)的资金就高达两千兆日圆,但一般都认为这些资金搞不好大多都是贪污、逃漏税及犯罪所得赃款。在现行体制下,真正的掌权者及富豪才是最容易贪赃枉法的人,能够逃漏税的空间也相当之大。乖乖缴纳税金的,反而都是生活苦不堪言的一般庶民。

「或许一时之间真能创造出接近理想的社会型态,但终究还是无法永远维持下去吧。因为时间一久,违法及贪污情事必会逐一浮现。尽管如此,我仍希望起码可以创造出协助人类挣脱这个恶性循环的指标。我想找到人类史上头一个突破点,而只要怀抱着这个希望,纵使时代再怎么变换,也都必能找到新的答案才对。因此答案并非只有一个,我相信天底下并没有所谓的理想。」

一马叔叔一边叹了口大气,一边接着说道:

「……纵然真是这样,我也想继续追寻理想。追寻人类总有一天能够达成的唯一理想。探寻这个理想,就是我人生的一切。」

「我淸楚爸爸的心思,看样子我跟爸爸的认知果然还是找不到妥协点啊……这令人感到相当遗憾……」

见莉音面露哀伤表情,一马叔叔随即满怀热忱地开口说道:

「但我希望妳别误会,我可是发自内心以妳为荣喔!」

「谢谢,我也始终都以爸爸为荣。」

两人神情真挚地互相凝视。

「即便认知相左也无妨,我们仍旧朝着同样的目标迈进。无论是何种意识型态、身为何种民族、是右翼或左翼,所有难关险阻我们都要加以跨越。沿途充满了远比任何冒险都还要难以突破的重重阻碍,但是当成功跨越这些逆境之后,必有光辉灿烂的未来在前方等待我们。」

「我会设法一一突破,因为这是一场属于我的全新冒险。」

「我已将我具备的所有知识学问全数传授给妳,不管是灼热的沙汉也好,酷寒的极地也罢,或是充满欲望的企业社会,甚至是烽火连天的战场,相信莉音妳都必能找到生路才对。老实讲,胜负端看时运而定,然而我自认已让莉音妳练就出一身能够掌握时运的实力。」

讲到这里,一马叔叔突然露出有点伤心的表情注视着莉音。

「……所以我不希望妳死于非命,这是身为父母再天经地义不过的心愿。但我却没资格讲这种话,因为教导妳在这世上有比生命更要紧之事的不是别人,正是身为父亲的我。」

微微向前探出身子的一马叔叔继续说道:

「老实说,一想到自己或许已亲手将莉音推入险境,我便感到痛不欲生。我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时刻提醒自己别忘记这股痛楚吧。」

「我由衷庆幸自己能被爸爸从小养育到大,所以你就别瞎操心了。纵使发生什么意外,我也不会感到后悔,因为我真的相当幸福啊!」

莉音笑容满面地如此说道。

一马叔叔却是苦恼不已地皱起眉头,接着转眼望向我。

「巳继,我希望你能好好辅助莉音。」

「我当然义不容辞。」

「这大概会是一条坎坷难行的路,强迫你接下这桩苦差事,真的很对不起,但还是得请你助莉音一臂之力。」

「我这辈子都会陪伴在莉音身旁。」

我用力点了点头。一马叔叔这才放心地展露出一抹微笑。

「那我也该重返我的冒险之旅了,总之就在此道别啰!」

「您这么快就要离开了吗?难得有此机会,我本来还希望能多听听一马叔叔的冒险奇谭的呀……」

不过一马叔叔郄颇感遗憾地说道:

「我的出场已告一段落。其实我早就打算要找个时间把你们介绍给徐先生认识,只不过碰巧选在今天罢了。接下来我就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引颈期盼你们完成世界革命的远大目标啰!」

「你不想跟海胴见个面吗?」

莉音开口询问,只见一马救叔轻轻摇了摇头。

「我没有跟他见面的理由。我十分清楚海胴先生的为人,因此并不觉得有什么稀罕,只要代我向他问个好就行了。」

「好吧,我知道了。」

「既然是前进丝路之旅,我决定干脆直接从维吾尔地区启程。搭乘摇摇晃晃的列车,亲眼见证因发生游行而陷入混乱的P.R.C.,似乎也满有意思的呢!」

「一马叔叔,日后请务必再多讲些事情给我听!」

「谢啦,爸爸!」

一马叔叔霍然起身,拿起倒盖在桌面上的软质毡帽。

接着他留下一抹笑容给我们,随即只身潇洒地离开咖啡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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