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我已经洗好澡,日奈还是没有回家。
原本以为她在开学之后会恢复正常作息,但是没想到事与愿违,她每天回家的时问甚至越来越晚。
除此之外,出门的时间也越来越提前。放学之后就不知去向,回家也只是吃个晚饭又急急忙忙跑出去。
日奈不可能有喜欢的男生——虽然这一点我很肯定,但是就算问她出去做什么,她也不肯告诉我。
我很担心,非常担心。因为她以前从来不曾这样。
「喔!原来是这样啊。」
话虽如此,妈妈却依然坐在沙发上,沉迷在电视连续剧里。我的妈妈从以前就很喜欢周二的推理悬疑剧场,甚至到了我跟她说想看别的节目,她便买一台电视给我的地步。所以我知道这是她改不掉的习惯,但是这样会不会太不关心日奈了?
「…………」
我坐在目不转睛盯着电视的妈妈身旁。我看着她的侧脸,她似乎真的乐在其中。
「佳奈要吃吗?」
妈妈似乎误解我的意思,她以为我也想吃她正在享受的水丰羹。
「我才不要。那是老人才会吃的东西。」
「唉呀,很好吃喔。」
妈妈对我的抱怨似乎有些讶异,不过还是觉得电视比较重要,马上转回视线。
「…………」
在我看着妈妈之前,她就是用很有技巧的方式在吃水丰羹。目光完全不离开萤幕,却能轻松切开羊羹放进口中。这种吃法完全超过我的想像力。或许这就是妈妈对周二推理悬疑剧场的热情。
「佳奈还是想吃吧?」
大概是因为我紧盯着她不放的缘故,妈妈又问了一次。
「我不是说过不想吃吗?」
对于妈妈的心不在焉,我逐渐感到不耐烦,口气也越来越差。
「吃一点又不会胖,还可以放松心情喔。」
「不要。」
妈妈大概以为我是怕胖所以才拒绝。没错,我的确不想变胖,但是她为什么无法了解我现在根本不在意这件事呢?
「好嘛,别那么说,你就吃吃看嘛?」
妈妈边说边起身走向厨房。我原本以为她不看了,仔细一瞧才知道是广告时间。
「我都说过不要了。」
妈妈虽然爱吃甜食,身材依旧保持苗条。她的身高比我和日奈还高,体重说不定比我们还轻。
听说妈妈在生过小孩之后,一直很希望自己能够发福。她很向往西洋梨体型,认为那个样子很像俄罗斯人,看起来非常棒。她的想法真奇怪。在学校的女同学眼中,她是一位开朗、美丽的好妈妈。所以这么说或许有点对不起她,但是我希望她的愿望永远不要实现……
「想吃多少就吃吧,剩下的我会解决。」
正当我陷入思考之时,妈妈已经用盘子装着水羊羹回来。看到她一副喜孜孜的模样,让我觉得她只是拿女儿当藉口,想藉机再吃一盘而已。
「……我不是想吃东西。」
看来非得说个清楚才行,我决定开口跟妈妈讨论日奈的事。
「你在担心日奈太晚回家吧?」
我还没开口,妈妈就摆出一副「我早就知道了」的模样。
「你知道?」
「当然,她可是我女儿。」
「那么妈妈为什么还能悠闲欣赏周二推理悬疑剧场?」
「妈妈唯一的乐趣,就是每周固定的周二推理悬疑剧场,以及年底跟邻居一起旅游而已。我当然担心日奈,但是她不是已经好一阵子这么晚归,也没出什么差错吗?」
妈妈说完又将视线转回电视。
所谓的与邻居一起旅游,是指妈妈把每年存下来的私房钱,用来与邻居太太一起出去玩。她说这样可以消除家事带来的疲劳,因此每到年底,她总是会去温泉旅馆。
「就是因为每天这样我才担心。」
我的想法跟妈妈截然不同。我已经担心到了极点,快要忍不住了。
「为什么?」
但是妈妈还是以一派悠闲的模样反问。
「为什么……像这样每天不知去向,难道不值得担心吗?」
「恩——反正不管多晚日奈都有回来。虽然每天都这样,日奈也没有因此憔悴啊?」
「……说是没错。」
「所以日奈只是想过这样的生活而已,不是吗?」
「可是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过这样的生活……」
说到一半,我也觉得自己是不是担心过头了。不可否认,即使她每天都这么晚回来,也没有发生任何问题。
「难道她有喜欢的对象了?」
妈妈若无其事地如此猜测。
「是吗?」
「恩,这种推测很合理。」
「可是日奈好像不懂得拒绝男生……」
如果真是这样,要是被坏男人骗了怎么办?
「恩,是啊。不过既然她已经有了喜欢的对象,关于这点也会慢慢改进吧?」
「等等,所以妈妈对于日奈每天去找男生的事一点也不在乎?她可是跟男生混到这么晚还不回来耶?」
「不行吗?」
「可以吗?」
「日奈也是时下的少女,如果有了喜欢的对象,说不定也有过亲密关系了。」
我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妈妈竟然轻轻松松脱口而出。
「妈妈觉得那样好吗?」
「有什么不好?佳奈应该也跟男朋友做过了吧?」
妈妈又说出更夸张的话。
「我才没有。我才不要跟那种到处拈花惹草的家伙……」
「啊?是吗?不过都已经是高中生了,现在的年轻人不都这样吗?」
「妈妈真的不担心?就算日奈每天跟男生混在一起?」
「如果她只有一天很晚回来,我反而比较担心。不过既然每天都这样,就代表跟对方进展得很顺利,不是吗?」
「真的是这样吗?」
佳奈开始认为妈妈说的或许有道理。
「所以就算不担心她也无妨吧?」
「可是她说不定会被坏男人给骗了。」
「恩——被骗个两、三次也算是人生经验嘛。」
「妈!?」
「唉呀,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唔——!」
对于妈妈这种态度,我不禁觉得很不耐烦。
「其实年轻尝到失败滋味也不见得是坏事。等到长大才被骗,那可就真的损失惨重了。」
「所以妈妈的意思是说,就算日奈被坏男人骗了也没关系?」
「我不是那个意思,不过她不是已经持续了一个月吗?」
「好像是。」
「所以被骗的机率应该很低啦!如果她是被骗,应该早就结束了吧?」
「……应该吧。」
妈妈说话的轻松模样,让我觉得自己是不是担心过头。
「如果说她去打工呢?」
「打工?」
「说不定她有想要的东西,所以只好打工赚钱。」
「……可以在妈妈不知情的状况下打工吗?」
虽然我没有打工的经验,但是我记得未成年者要打工必须经过父母的同意。
「恩——正式的工作或许有点困难,不过如果是在朋友家的店里帮点小忙、赚点零用钱应该没问题。」
「也对。不过日奈为什么要这么做?」
「谁知道?大概是有想买的东西吧?」
「……想买的东西?」
「对啊,例如MD组合音响。」
「那个我房间就有了。」
「话是没错,也许她想要一台自己的。」
「是这样吗?」
「日奈有时候好像还会偷偷溜进你爸爸的房间。」
「为什么?」
「谁知道?或许是在你的房间听音乐,感觉有点别扭吧?」
「怎么会呢?」
我完全没发现。
「那也只是妈妈的猜测啦。」
妈妈笑了。她很明显地表示她觉得日奈的事不需要太过担心。
「也许是我太多心了。」
「不过如果我刚才的猜测没错,我觉得日奈就算是来拜托妈妈也没关系。」
「恩……」
「私房钱就是为了这个时候准备,只要跟我说,我就会买给她。」
「真的吗?」
「妈妈也帮佳奈存了一点,不过你想买什么我可不会点头。」
「咦——!」
「那是以备不时之需。例如你不小心怀孕的时候。」
「我才不会!」
「总之这一类应急的钱,妈妈已经预备好了。」
「如果说我真的很想要电脑呢?你会买给我吗?」
「如果你真的想要,只要向你爸爸开口,他就会买给你了啊?」
「……妈妈的私房钱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派上用场?」
「总有些不能让你爸爸知道的事吧?就是类似这种时候。」
我不太清楚具体状况是什么时候,但是妈妈为了我们设想周到这点,倒是出乎意料。
「恩,总之——」
「恩?」
「只要有佳奈在,无论发生什么事日奈都很安全。」
「或许吧。」
我对妈妈说的话没有把握,甚至觉得日奈已经走上与我渐行渐远的人生道路。
但是妈妈似乎很相信这一点,盯着我继续说道:
「所以佳奈要永远站在日奈这一边喔。」
「恩……」
我不知道妈妈为什么要特别叮咛我,但是我向来都是站在日奈这一边,以后也不会改变。因为她是我的双胞胎妹妹,尽管我不一定可靠,但总是她的姊姊。
「就算日奈不能符合佳奈的期望,也不能抛弃她喔?」
「恩,那是当然的。」
我如此回答,但是心里又仔细对妈妈所说的话思考了半晌。
不过我无法想像「日奈不符合我的期望」到底是什么意思。因为日奈总是待在我身边,是我的好伙伴。
「是啊。」
妈妈对于我的回答似乎颇为满意。她的嘴角露出笑容,又连忙将目光转回电视。
「我、我回来了。」
就在我为妈妈的反应感到无力之时,日奈回家了。
*
可是到了第二天,担忧重新袭上我的心头。
「我去找她一下。」
日奈出门一个小时之后,我向妈妈说了一声便步出家门。
然而我却遍寻不着日奈。之前顺利逮到日奈的去向,是很久以前撞见绢川同学那次。但是除此之外,她去哪里、做了什么,我完全不知道。
「……日奈跟绢川同学又是什么关系?」
日奈知道绢川同学有女朋友,而且我也不觉得她会喜欢绢川同学。日奈在家里从没提过绢川同学的事,在学校也不怎么在意绢川同学。
「难道真的是打工?」
妈妈昨天还说过这种可能性。
「或许是绢川同学介绍打工机会给她……不过这样还是很怪。」
这样一来,绢川同学手上会有日奈的口琴就说得通了。如果真是这样,他们之间的交情应该会更好一点吧?
「真是猜不透……她跟绢川同学到底是什么关系?」
仔细想想,日奈的态度也有点可疑。祭典的时候她拚命劝我向对方道歉。当然,是我不对,道歉也是应该的……但是日奈会如此执着,过去的确十分罕见。
「难道是日奈暗恋对方?」
如此一来她跟绢川同学看起来没有什么交情就很合理了。不过这种说法依然无法解释她每天往外跑的原因。
「如果跟打工的事合在一起呢?」
我决定从这一点来进行假设。
日奈很想要某种东西。根据妈妈所说的话,就当成是MD组合音响好了。
在她因为没有钱而感到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刚好发现绢川同学也在打工,所以两人就此成为同事。
日奈为了答谢对方介绍打工机会,便将多余的口琴送给喜欢口琴的绢川同学当成礼物。
因为每天在工作场合相处,日奈逐渐爱上绢川同学。不过她知道他已经有女朋友了,所以不敢表白,只希望自己能够待在他身边。所以即使钱存够了,还是依然工作下去。
「……这样说得通吗?」
假设到这里才想起自己不太擅长数字之类的逻辑推理。
「不过如果上述推理没错……那么日奈说她没有喜欢的男生,其实就有另一层含意……」
虽然有意中人,但是无法告白,只好隐藏在自己的心里。依照日奈那种温柔的性格,的确不无可能。
一想到这里,尽管我现在还能保持冷静,但是如果日奈回家告诉我「其实我喜欢绢川同学」……我一定会拚命反对,而让日奈感到非常难过。
「所以佳奈要永远站在日奈这一边吗?」
想起妈妈的叮咛,我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刚才真是好险,我不禁有了这个想法。
如果日奈真的快要受不了,她一定会主动向我求援。这个时候听到我强力反对此事,日奈会受到很大的打击吧?
「越是这种紧要关头,我才更要站在日奈这边!」
我开始喃喃自语,感觉勇气从胸中不断涌出——这都要感谢妈妈。
身为姊姊,就得成为妹妹日奈的伙伴。虽然绢川同学已经有了女朋友大海同学,但是我如果出言阻止日奈,也算是背叛自己的妹妹。
既然是日奈看上的对象,我也只能相信对方。尽管对大海同学很不好意思,但我还是得在一旁帮忙日奈,让她跟绢川同学的感情变得更好。
「而且日奈本来就比较可爱,绢川同学当然也会觉得这边比较好。」
当我想通之后,心中没有半点不安。虽然没有想出具体的方法,但是已经确定方向,之后只要找个机会告诉日奈「姊姊早就注意到了」,好让她安心。
「这么一来问题只剩下大海同学。」
大海同学是个没有任何罪过的好女孩。
不过既然变成日奈的障碍,我也只好把她解决掉。当然不可能真的杀了她……应该还有其他方法吧?
「咦?」
就我在恩索这些事的时候,似乎走了很长一段距离。当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来到车站前面。
我以前很少过来这里,但是如果日奈真的在打工,倒是很有可能在这附近。
「那边……在做什么啊?」
从站前往公园的方向望去,有一大群人聚集在一起。尽管我努力想看个究竟,终究还是因为太远太暗而徒劳无功。
「就是这个啦,这个。」
或许觉得我的举止很诡异,一名从车站里走出来的女孩子告诉我答案。顺着对方指示的方向,可以看到一张手绘海报。
「雪约那与布克兹?」
由于上面写的是英文,所以我不太会念。
「是西奈与巴克兹啦。」
「我、我是故意念错的。」
「哈哈哈。我一开始也因为念错而被笑过。」
对方露出开朗的笑容,似乎对我念错名字一事感到不以为意。
「他们是主唱加上口琴伴奏的双人乐团。」
「原来是……乐团啊。」
我再度望向公园。如此一来我就懂了,那群人想必就是听众。不过这么说来,那个乐团还满受欢迎的。
「有时问的话要不要一起去听啊?走近一点就可以听到西奈的歌声罗?」
她对我是否有兴趣似乎不太关心,一个人迳自向前走。
「呃……」
我想了一会儿,很快有了答案。
「不好意思,我今日要去找人。」
虽然有点兴趣,但我的内心已被助日奈一臂之力的事占据。这种紧要关头怎么能够独自享乐?
「是吗……那就明天再来吧。西奈与巴克兹每天都会在那里表演。」
「谢谢。明天大概也没办法,等下次有机会吧。」
「恩,那我先走了。」
「再见。」
我边说边向对方挥手,跟她道别之后再度迈开脚步。
我依然不知道日奈身在何方,可是我相信寻找她是我该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