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把「学长」这个附加的辞汇,拉长变成「学——长——」听起来甜甜的声音传来,就在我背后十公尺。不对,应该是五公尺吧。
尽管我想大概不是在喊我,还是忍不住回头了。这是从实际经验所得出的否定判断,不可违背的悲伤条件反射。眼前等待着我的,是往学校走来的超可爱一年级女生与三年级男生所组成的恩爱情侣组合。倘若是以前的我,看到这一幕肯定是一大早就想叹气。不过,现在我已经不放在心上。
因为弄错人所以我就转身面对前方,即使上学途中的成群男生不拘束地对我喊「早呀,少女大神!」这个铁定招致不受女孩子欢迎的元凶绰号,我也依然不放在心上。
而且面对暗中称男生为「中下」、「下上」之类品头论足判断的女生,一大早上学途中看到我就露出「不要跟过来」的厌恶表情,我也不放在心上。
这并不是在说我的精神层面变强了。
季节大概是秋季新上档一季连续剧播的开头,各电视台的连续剧(有八成改编自漫画)第一集都播完一遍的十月下旬。
总之班上女生最爱看的戏,内容是脸蛋漂亮得像是人工的男生(虽然有张娃脸但演员实际上已经二十多岁),慢慢地察觉到恋爱的无奈与爱情的美好。彷佛蜡一般溶化少女心,共十一集的甜蜜连续剧。顺带一提,有美少女念魔法咒语跟魔物战斗,给儿童看的奇幻动画「魔法少女艾莉艾莉!」也是今年秋天开始播出。让为数众多的男生灰色心灵得以染上湿润的粉红色,奇迹般得到治愈的动画(共二十三集)。
那么,因为我的目的不是帮连续剧跟动画打广告,所以我决定来讲自己的事。
我内心彷佛充满从容不迫的原因就在于小鸟游,也就是小鸟儿,因为我跟她一起上学。即使我放一点闪光,你宽阔的胸襟就原谅我吧。因为你是个温柔善良的人,应该会替人称绰号少女大神简称自美少女游戏大神的我,一起庆幸能拥有这小小的幸福吧。谢啦。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我家到学校约有三分之二的路程都能与小鸟儿走在一起?老实说,我也不记得了。
起因于我跟小鸟儿如梦般的淡淡对话中的某处,接着突然就变成了这样。但是,这转变非常自然。
「从学校到春男同学家跟通往我家的十字路口附近,小河那边有座桥,我们就在小桥的正中央会合吧。」
我记得很清楚卜小鸟儿说过的话。
桥的名字叫做「小田桥」。
我认为这是为了让小鸟游由佳里与田中春男会面的桥的名字。你也这么认为吧?嗯,好像真的有点牵强呢。
在小田桥正中央的前面,看得到从另一边跑过来的小鸟儿。她向我挥舞着如花瓣般的手。一周五天的桥上见面。自从固定与小鸟儿一起上学后,国定假日都变得不需要了。我不想让满心雀跃等待见面的天数少于一周四天。
互道早安后,我开始往前走。由于是在桥中央会合,我得稍微再往回走一小段来时路,但即使只是一点点,只要能增加与小鸟儿交谈的时间,我就毫无怨言。我一天天从小田桥正中央逐渐靠近小鸟儿家那边几公分一事可是我的秘密。
「春男同学怎么了?呵呵,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与小鸟儿一同上学的时光,是一天中心灵最为安稳愉快的。我真想看看自己的表情,这样应该就能了解春风得意这个成语的意思吧。
「嗯,是呀。小鸟儿同学看起来也很开心呢。」
通学路到处都看得到同年级的学生,所以我暂时称她小鸟儿。如果确定旁边没有其他人在,我虽然很不好意思但就会叫她小鸟儿。两人独处时称小鸟儿,有第三人在场时称小鸟儿同学。好像是秘密游戏中的唯一规则的感觉。
「嗯,其实呀,今天开始话剧社要开始为下次公演进行排练了。所以我很期待……还有呀,能跟春男同学一起上学我很高兴。呵呵,好不好意思喔。」
小鸟儿不好意思的时候我大概也是一样,害臊会传染的。脸上挂着笑容的小鸟儿说:「春男同学,你会来看下次的演出吧?」
「一定会去,我会做好加油旗帜带去的。」
「太夸张了啦……嘿嘿。」
宛如霜淇淋溶化般的声音,柔软又甜美。上下学跟小鸟儿一起走过的路,彼此都是在不好意思,明明独自一人时路上落叶看来悲伤,可是跟小鸟儿一起看的红黄落叶,看来就像是高屏解析液晶电视画面般的美丽又缤纷。这就是所谓境随心转吧,我觉得自己好像领悟到了些什么。
「下出戏你演怎样的角色?」
「现在还没分配角色,不过我有个很想演的角色。我想在舞台上把那个角色的心情传达给大众。唔,很不好意思啦,因为是女主角。」
「哦!不错呢。」
「这次呀,也是个公主的角色。跟先前公演那个有时会唱歌的西洋公主不一样,是穿和服的日本公主。感觉是个默默爱着自己喜欢的人的女性。」
小鸟儿的声音仿佛是飘浮在无风空间中的肥皂泡泡。不过,提到话剧的时候,声音中则是充满坚强意志的余韵。有种透明感,就像是绝对不会破碎也不会起雾的玻璃。
「女主角的意思,就是出场机会很多咯?」
关于角色的事情明明有很多想问,真遗憾我只能想到这个问题。
「从开演到结束,女主角会一直待在台上哦。是个没有半句台词,只靠着表情与动作表现内心的角色。」
「好像很难呢。」
即使是对话剧一无所知的我都这么认为。
不借着言语告诉某人某事,这是细腻又不轻松的工作(这是从思考中若有所悟的国中生少女大神之语。)
「是怎样的故事?」
接着,小鸟儿宛如跑马灯的超级新闻速报般完美地整理出重点,说明给我听这出戏是怎样的故事。讲到故事的高潮,小鸟儿的声音也如弹跳般地充满高低起伏。听起来简单易懂非常轻松。
故事背景是江户时代,不清楚是前中后哪一个时期(注:江户时代长达264年。不同史家有不同分法,这里采十七到十九世纪的三期区分法)。不是遵照史实,而是虚构的大江户爱情悲剧。不会说话的公主,与奇迹般遇见这个公主的男商人。光是邂逅就宛如奇迹,出身与成长背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彼此立刻就爱上了对方,身份悬殊的恋情。男商人知道两人命中注定不能在一起,一度离开了公主。公主到处向镇上的人打听,追上了心爱的男人。然后,两人重逢了。然而,现实是两人无法继续一起走下去。两人知道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于是最后殉情了。可怜之恋就此结束。
引人注意的是剧名叫做「恋哀」。感觉取名颇有手机小说的风格,似乎是话剧社的原创剧本。编剧是社团指导老师同时也是我的班导,新藤香奈子老师。
听完擅长说故事的小鸟儿的话后,我询问自己在意的地方。
「不是说公主不会讲话吗,那她怎么去向人打听喜欢的人的下落?」
「啊,抱歉。我想想看喔,她是写在纸上的,把问题写下来到处去打听。」
校门近在眼前了。小鸟儿慌张地从包包拿出一本小册子给我,是影印装订的剧本。
「春男同学,这给你一本。」
「哦,谢谢。」
「如果你能像先前那出戏那样陪我练习的话我会很高兴的。嘿嘿,我说这话真任性对吧。」
小鸟儿的嘴巴一笑起来就会变成爱心形状,我也自然地笑了。我想到在话剧大赛上吸引观众的可爱少女小鸟儿的命运,还有自己的命运。
我所居住的真幌市,发生了地方都市传说(简称地传)化为现实的不可思议现象。恐怕是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有了。暗中解决这些问题的,是我的奶奶宝明院真魅。可是,奶奶好像是被地传制造者、绰号尊长的家伙所杀害。尊长有办法随心所欲创造地传出来。我直到最近才知道,小鸟儿在她生命中的某个时候,曾经跟尊长接触过,于是被变成了地传元凶的预备军,绰号蜚子的存在。简单来说,就是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小鸟儿一定会变成某些地传的主角。如果,真发生这样的事情,现在继承真魅奶奶到处解决地传的我,就得拿起作为武器的晒衣竿打倒小鸟儿不可。我无法想像,被我打倒后失去地传之力的小鸟儿将会如何。所以,我决定要在她变成地传之前,将她从别名为蜚子的命运解救出来。虽然我不知道要用什么方法。我想,只要打倒尊长的话…一定就能有什么解决方法的。首先我必须查出来,知道尊长在哪里,还有对方原本是否为人类。
小鸟儿回头看我,露出笑容。也许我在不知不觉中露出了烦恼的表情。小鸟儿的笑容中夹杂着不安。所以,我赶紧对她说「我们快进教室吧」,然后两人并肩朝着我们的二年二班教室走去。
真魅奶奶算命说,我会大受非人存在的女性欢迎。
小岛儿是非人存在的蜚子,因此才会喜欢我。然而我无法维持现状顺势与她交往。我决定暂时跟她当很好的朋友,现在的感觉是这样。总之,我有少女大神这种怪绰号,不受女生欢迎到像是玩笑话,但可爱的小鸟儿对我抱持好感,光是这样我就谢天谢地了。正因为我知道她喜欢我的原因在于她是蜚子,所以说真的我感觉有点空虚。唉,讲起这事会让人一大早就心情沉重,还是就此打住吧。
假如真幌市第一国中简称真幌中的教室里可以看得到宛如拉肚子的哺乳类偶蹄目河马科河马一般弯曲起来的背部……
那意思就表示,你的座位,就在本校第一胖子阿船的后面。
即使我跟班导说我没办法看到黑板的下半部,这也不能成为功课不好的藉口,所以我得多加注意。当然我所注意的,是坐在阿船背后位置的我自己。
我前方的胖子现在不知道在做什么可疑的举动。
他打开挂在桌子旁钩子上的大登山背包,如果是个幼儿应该可以在玩捉迷藏时躲进去。接着他把巨大如棒球手套的手伸进去,不知道在摸索什么发出喀喀声。只要胖子一拿出《ASCII周刊》,我就知道准备要放学了。虽说我只要看挂在黑板上方的时钟就知道了。所以现在正在开放学回家前的班会。
拥有能撰写话剧社剧本的多才多艺的主人,班导新藤老师只简要吩咐大家重要的联络事项。老师的声音平稳通过结束一天课程的学生之间,感觉真舒服。彷佛是百货公司通知营业时间结束的晚安曲。
联络事项最主要的,是三天后放学之后的事情。
「星期四我们终于要进行重要的活动,就是后半期的换座位。能否跟喜欢的人并肩而坐呢,这是个让人心跳加速的活动。换座位的感觉就是『换了座位,对你的心意也换了』吧!」
新藤老师对班上例行活动感到十分带劲。把换座位一事加上标语宣传的教师,大概只有我们班导。顺带一提,前半期的标语是『换的不只是座位,而是心灵也能换成隔壁的同学』。我们班的换座位活动,甚至已经变成了全年级议论的话题。
我很清楚自己签运不好。虽然要是可以坐在小鸟儿旁边,要我存下多少钱拿给新藤老师拜托她做签都行,可是遗憾的是我是个慢性穷人。总之这是没有地下交易的干净活动。然而不论是男生女生,应该都是各怀鬼胎吧。我就认识三个朋友,脑袋正在妄想捡起隔壁喜欢的女生掉到地上的橡皮擦之后,可以因此展开快乐的对话。他们好像已经写好捡起橡皮擦之后的对话剧本了。坚强的爱情努力家。要说我对换座位有什么期望,那就是终于能脱离眼前这个胖子。至少这样的话,我的成绩应该就可以及格了吧。
在前面座位细读PC相关资讯杂志的阿船转身看我。脂肪膨胀如气球的脸上,嘴角上扬起来。像只露出笑容的河马。
「我大概又非得听到倒霉坐在少女大神隔壁的女生的惨叫了吧,我要先准备好耳塞。」
宛如用脏脚践踏人心,而且感觉还是继续在脱掉散发恶臭的室外鞋般的话语。即使季节转变,我依然稳坐不受女生欢迎的第一名宝座。我只能怨恨一开始替我取「少女大神」这个名字的家伙,可悲的绰号让我哭着入睡。
「你很吵耶,坐在你旁边的人才会因为压迫感而呼吸困难吧。」
「别说傻话了。坐我旁边可是很好的……就是有所谓的优点喔。」
阿船似乎连整理睡乱的头发的习惯都没有。一边有如退潮海边捡拾贝壳一般抓着散发汗臭的短发,一边强调所谓的优点何在。什么优点呀!阿船呀,你应该要用的是花王那款强调护肤的「优点」洗发精啦。
「哪有什么好处?」
「首先,如果营养午餐出现不想吃的东西,那就可以给我吃。而且如果想再来一碗,不管是一人份两人份都行,我都能趁着去拿我那一份的时候顺便帮忙拿。不错吧?」
「在学校又不是只有吃午餐!咦?而且,你说的那些根本就不是好处吧?」
我从来没看过午餐时间有女生因为跟阿船坐在一起就会再来一碗。辣妹曾根又不念真幌中。
「哎呀哎呀,这样没有获益吗?可以省下跑去再装一碗饭的麻烦呀。既然我每天都要再来一碗,真希望旁边也有人陪我一起再来一碗。」
我确实没看过没有再来一碗的阿船。
「对了,以前就算午餐的菜单是汉堡排配关东煮,这种匪夷所思的组合,阿船你也会两种都再来一份吧。」
「嗯?有这种事情吗?」
当然有呀。而且,还把充分吸收浓郁高汤的白萝卜放在汉堡排上面压碎,说「这就像是惊奇驴(注:惊奇驴是日本创业三十年的专卖汉堡排的知名全国连锁餐厅。)的和风汉堡排」之类的话。因此目睹阿船吃东西模样的所有同学,好像全部都食欲不振了。
说那种东西是和风汉堡排,肯定会被惊奇驴告吧。
「喂!那边的贪吃鬼跟阿宅少年,看这边。现在还在开班会呀!」
新藤老师注意到我们了。我与阿船立刻遭到同学一波波的笑声包围。
虽然老师的声音并没有那么生气,但是她叫我们的称呼太过分了。听到班导这样叫,明天开始我就会变得不想上学了。唉,被叫到习惯了真是比什么都可悲。
老师再次说起联络事项。我看着斜前方,小鸟儿遥远的座位。透过她纤细的肩膀看过去,是可爱的侧脸。这应该是因为别人叫我少女大神啦阿宅青年啦造成的受伤心灵,无意识之中想要寻求安慰的结果吧。
感觉到我的视线,小鸟儿的侧脸变成了正面,跟我视线交会。她对我露出彷佛真幌市的秋天晴空般的清透微笑。
在我们的视线如牵手般交错之后,小鸟儿线条优美的嘴唇缓缓动了起来,就像是在做嘴巴周围的肌肉体操。
春、男、同、学、应、该、不、行、吧。
每说一个字,都有如吟唱珍宝一般,小鸟儿愉快地说道。
所以,我也回她「对、不、起」。精简地加上了对她笑容的歉意。
嗯?我忽然感觉到在简单归纳放学时注意事项的新藤老师的视线。并不是无意中,而是在短暂的呼吸之间,有意识地看着我……我有这种感觉。难道她识破了我在跟小鸟儿眼神交会吗?
才这么一想,老师就向大家告别,逐渐走出教室。当她缓缓一步踏上走廊时,转头面对着我,流动过来的视线停在我身上,给了我一个宛如高速雨刷般,迅速又有力的眨眼。鼓励学生之间进行纯粹的异姓交往的老师,这个眨眼是什么意思,我想有兴趣的话再去问问自称拥有丰富恋爱经验的桑岛好了。
「好了,去新闻社、新闻社。」
放学后准备开始社团活动的阿船精神奕奕,收拾好行李后走出教室。
目前没有在传什么地方都市传说,真是让人期望的安稳日子。新闻社那追着不倒翁与自动贩卖机地传的忙碌时期,应该过去了吧。在班会看杂志食的阿船,没有忙着新闻制作。如果在追地传什么的,社团活动就是忙着到处巡视,那么他就会在桌上摊开街道区分图或是道路地图。
为什么要摊开这种东西?想知道原因的话只要竖起耳朵就可以。
这样应该会听到胖河马低声说话的声音吧。
「打听、打听。跟监、跟监」之类的。
今天放学后没有听到这种声音,多么和平呀。
从如此安稳的今天往前回顾……就在几天之前,十月的事情。
虽不是地传,但发生了应说是与地传有关的事,同年级的同学都知道。即使不知道樱田门外之变,但提起「真幌中新闻社内部之变」,连功课不好的人,都会显示出高度的了解。
当然,日本史期末考不会考这个,所以我希望你能以轻松的心情听听事情的概要。
首先,最近的真幌中的学生有种没地传就觉得无聊的可悲性情。
没有任何八卦就闲得发慌,只能用地传打发时间的愚笨国中生不在少数。我想试试看把这些话编入网路上免费的百科全书维基百科对「都市传说」这个字汇的说明文之中。如果学校附近能找到大名叫做「地野传藏」的老先生住家,甚至会冒出来透过对讲机,劈头就问人家:「告诉诉我地传的八卦」这种喜欢恶质无比探访的人。
好像不管哪个时代,都有很清楚会有人出来骂他混帐,反而因此感到开心而恶作剧的国中生。即将退休的老师曾经这么说过。明明只是上课时没必要记下来的闲聊,为什么我记得这么牢呢。抱歉我离题了。
然后,期待地传的这些家伙,心意化为了结晶,诞生出了虚构地传。所谓的虚构地传,就是在没有地传八卦时,新闻社会征求「如果有这种地传就好了」这种自创的八卦,然后擅自介绍出来的报导单元。就算学生们明知只是编造的假故事,但仍然给予非常好的评价。
于是,热烈的第一届虚构地传得奖作品如下:
·虚构报社长奖「两情相悦的情歌」
传说在购物中心「先咪」不定期举办的「业余卡拉OK大赛」中,只要找喜欢的人在观众席观赛同时演唱情歌,就可以获得优胜,同时也能跟意中人两情相悦。
·构思奖「变身隧道」
位于真幌中操场外面,如今已经无人通行的旧农地隧道,如果从市区那边进入,能以时速一百公里跑出隧道出口,那么人就会变成另一个样子。顺带一提,如果从操场出口这边跑回闹区,就可以恢复原状。
·真心奖
「桑岛同学的第三颗钮扣」
如果把钮扣送给真幌市第一国中二年三班的桑岛雅也同学,那颗钮扣只要在桑岛同学十一月一日生日之前,变成他学生制服外套底下的衬衫第三颗扣子,那么赠送者在那之后就能够过着真幌市最幸福的学校生活。
据说国文老师自己招募的国中生短歌竞赛的投稿总数,明明四舍五入后也不到两位数,可是学生投稿虚构地传的数量却轻松达到三位数。看样子应该是有八卦爱好者独自一人就投稿了好几则。
审查这些全校关爱眼神焦点的创作八卦的,是新闻社内部的虚构地传推荐委员会。感觉就是个可疑团体。成立于十月初,现在已经让一部分的教职员说这是校内毒瘤,这群勇者即使内部呈报要扣分也毫无畏惧。关于这个虚构地传推荐委员会(名称太长以后就简称虚构会)的存在,就算新闻社内部似乎也有所争议。真幌中新闻社社员共有二十五名,有这么多社员的新闻社大概全国也找不到几个。二十五名之中,十一名以「有趣」这个理由想让新闻社在校内受人瞩目的社员属于虚构会,剩下的十四名则是专属于正规新闻社的社员。由于正规新闻社的成员单纯只想做真实的报导,所以当然反对虚构会这种组织。
因此从这个月开始,新闻社将会由虚构会发行打着昵称「八卦的愉快伙伴」这个宣传标语的「虚构报」,还有以悠久历史自豪的真幌中新闻社那打着昵称「八卦的正确见解」宣传标语的「真幌报」这两种刊物。这是真幌中新闻社内部的变更,与新闻社纲领的沿革。
跟你唠叨这种事情个没完真不好意思。
我只是,无论如何希望你能先听点风声。
因为,那个真幌报的新副总编辑,同时也是下任社长呼声最高的人,就是我的朋友阿船。明明没有地传出现,阿船放学后却精神奕奕的原因,就是在于他正在跟虚构会抗战。而且这个虚构会跟我也大有关系。因为这家伙的缘故,让我从今天开始一个星期,正确来说是平日的五天,都真的会很难度过。
我不认为那堆满是虚构的东西当中,会有一个真正的地传,完全不认为。
对了,虚构会还替获奖的三个原创八卦写上严厉的批评。
「虚构报社长奖的互有好感的情歌,把多愁善感的国中男女的愿望在都市传说表现得很好,这值得夸奖。相较之下其他两个八卦则缺少真实感,我们认为似乎难以传达八卦本身的气氛。不过,对最后获奖的这三个八卦,每个都只能说是B级故事。我们征求规模更壮大,充满能激动人心的原创性的地方都市传说。所以,审查员衷心期盼下次能够出现够资格获选为光荣的最优秀奖的八卦。」
听起来第一届的最优秀奖从缺了。标准高得让人吃惊。
但是,背负着解决地传命运的我,想要对写下这段评语的某人说句话。「始祖地传真的就是缺少真实感的B级东西,这样不是很好吗」。
放学后的教室里,我悠哉地整理桌子内部。愚蠢的男生一边说着虚构地传的事情一边走出教室。「真是的,在隧道里卯起来猛冲什么的,饶了我吧」之类的。从「真是的」这抱怨听来,对方好像已经尝试「变身隧道」完毕了。虚构地传果然是无聊蠢蛋国中男生的好朋友。我决定把一直放着没管的虚构报也一起带回去,这是第一届创作虚构地传发表的特刊。转过头去,我往桌子更后面看去。在桌板的水平线的另一边看得到小鸟儿。我们视线交会。小鸟儿与身边的女生们简短说了几句话后,穿出人群,踩着轻快的脚步走到我身边。我把桌子收拾完毕真是太好了。
「春男同学,真可惜我不能跟你一起走。」
「接下来话剧社要排戏对吧。」
我与小鸟儿两人单独谈话的这一幕,女生们似乎没特别在意。美少女和少女大神,会认为这不搭调更甚美女与野兽,应该是我的自卑吧。
「嗯。春男同学等一下要回家吗?」
「是呀。啊,不过我跟隔壁班的草一还有桑岛约好要一起玩。」
「呵呵,你们真要好呢。你什么时候也跟桑岛同学变好朋友了?」
「嗯,唉,这个嘛,总之有很多原因啦。」
真的是一言难尽。其实在解决自动贩卖机的地传之后,我们三个人一起到了当初草一遭到高中生盯上的那家书店去了。因为草一说想要去向他偷了漫画的书店道歉,希望我跟草一可以陪他走到店外。虽然他声音小小的,但能感受到他坚强的意志。我与桑岛当然义不容辞陪他去,我们没有理由拒绝。草一独自朝着书店走去,我们在书店前面的栏杆目送他,等着他回来。店里大叔原谅了拚命道歉的草一,说他不会告诉校方也不会报警。接着,从那之后,我跟桑岛也变成了交情颇好的朋友了。
「春男同学,我问你喔,你明明有很多男生的朋友,可是跟女生就没话好说,是吗?」
小鸟儿对正在悠哉回忆过往的我提出问题。我回神过来,才发现教室里的女生不知不觉间全走光了。我不自觉意识到现在只剩我跟小鸟儿两个人,感到有些焦虑。
「嗯、嗯嗯,是呀。」
「为什么呢?」
仿佛是自言自语般的句尾,落在我与小鸟儿之间。看样子并不是特别针对我在提问的。一定是小鸟儿对于「少女大神」这个绰号的受诅咒命运的认识,依然很天真的缘故。人称美少女游戏大神的男学生,想要享受跟别人一样的快乐学校生活的愿望,在本世纪还太早了。要等到下个世纪最快也要九十几年。
「可是可是呀,我觉得很高兴呢。」
跟我的心境完全相反,小鸟儿的声音夹杂着笑声。对我来说,这一点都没什么好高兴的。我一头雾水,等待着她说下去就……出现了。得注意趁人不备时突袭的,小鸟儿的炸弹发言。
「因为,我很高兴喔……这、这样子,的话呀,春男同学在学校就只跟我这个女生说话了吧。嗯,这样一来,虽然春男同学可能不喜欢,可是我……觉得这样好像我就能独占春男同学了……所以,我觉得很高兴。」
自己一边说着,小鸟儿的脸颊宛如糖度百分之十三以上的青森苹果般地涨红,头低了下去。由于我也在思考小鸟儿这话的意思,思考话语背后的意思,思考话语背后的背后的背后的背后的……意思,所以说不出话来。小鸟儿俏皮地说着她可以说这是因为她签下了独占我的契约吗之类无关紧要的话。虽然我这么想,但嘴角的肌肉群却麻痹了。说出口的,全都是「那、那个、那个呀」这种结巴的话。
小鸟儿抬起脸,似乎是鼓起勇气,双手环抱胸前说道:
「那、那个……」
好像两个人在互叫一个名字为「那个」的人。
彷佛是要打破笨拙的沉默,小鸟儿抢先开口说:
「那、那个我也,不是讨厌春男同学跟其他女生说话啦。啊,可是可是呀……我希望你跟我最有话聊……啊,抱歉。我说的话很莫名其妙吧。真、真是伤脑筋呀。」
我很想说伤脑筋的人是我才对。我死命地思考小鸟儿话语的意思,脸上无法浮现笑容出来。于是我就跟刚放学前的班会一样,凝视着小鸟儿。我们的视线一一交会,即使保持沉默也很神奇地不会尴尬。是让人愉快的视线。
因此暂时只能说「那、那个」的我,想着接下来该说什么。不着急地想着。
好不容易,终于能够说出「那个」词以外的我,与要去社团活动的小鸟儿道别。
解决地方都市传说的成员,对我抱持好感的十分罕见的杜宾狗鎌子(三岁的母狗),今天应该也会在校门口等我吧,我赶紧走出教室。然后我看到约好要去玩的草一与桑岛从走廊尽头走了过来。
「唷,田中,你好吗?顺带一提我很好喔。」
桑岛的第一声就像是手机简讯开头的固定句子。真是个不晓得无可非议招呼语的美男子。
「虽然我不在意你好不好啦,不过好的话当然是最好了。草一,我们走吧。」
草一站在离我跟桑岛有点距离的地方,表情就像是正在寻求帮助的小动物。唯一能激发男人产生保护欲的男人,草一。
「喂,不准忽视我。今天我是要来告诉田中你好康的,我已经跟草野说过了。我们三个,一定要一起努力。」
一起努力什么?我的视线投向草一,草一露出笑中带泪的表情对我点头。看样子先听桑岛说什么应该比较好。
「什么好康的?」
「我认为我和你和草野三个人,都应该认识许多女生,享受只有一次的人生,不,是只有一次的青春才对。」
我完全听不懂他的意思。
「喂,我看不出来好康在哪里,青春怎么了?」
「我是在说跟麻耶女中的女生交朋友啦。」
所谓的麻耶女中,指的是位于真幌市的千金小姐大学麻耶嘉诗女子大学附属国中。虽然同在市内,但对真幌中的男生而言,感觉就像是不知名国家的大使馆一般遥不可及。
「为了和麻耶女中的学生增进感情,现在我们三人就要过去了。草野已经准备好了。田中,你呢?」
怪不得草一脸色发白,因为他似乎被迫参加桑岛那莫名其妙的灵光一现。如果是去保健室,那草一看来还真是准备好了。
「我才没准备啦。该不会你说现在要过去的地方就是麻耶女中吧?」
「一点都没错。」
「桑岛,你本来考试分数跟生活态度就已经够让你父母亲叹气了,不要变得更不孝顺啦。草一你也不赞成桑岛说的话,对吧?」
我询问除了面无血色之外,完全无法用言语表示自我意志的朋友。草一小声地说道:
「……桑岛同学,好像是为了我着想才这样的。」
「嗯?这是什么意思?」
我有种话题似乎会变得棘手的预感。草一立刻就回答:
「嗯,因为我……我不是不太擅长与人交谈吗?特别是女生,所以桑岛同学就想要帮我想办法改善。」
「这样呀,这我是懂啦。可是就是因为这样,要你突然待在一群女生里面,情况会变成怎样呀?」
说完,我看着桑岛。
桑岛露出看男生的视力在零点一以下的女生脸泛粉红般的深藏不露的笑容。
「所有的问题都要以毒攻毒呀,不试试看怎知结果如何。说不定会在千金小姐女中的校门发生爱情故事。禁止在爱情中什么都不做就三振出局,就算挥棒落空也好,有机会就必须挥棒,不是吗,田中?」
桑岛的爱情观我实在莫名其妙。而且为什么突然就拿棒球来譬喻?虽然他知道「以毒攻毒」这句话我是很想夸奖啦。
「还有,这也是为了田中你呀。」
桑岛自信满满地指着我的脸。我觉得有点不高兴。
「哪些地方是为了我?」
「田中,你知道吗?你这个人呀,被人取了奇怪的绰号。别人不是把美少女狩猎大神简称为少女大神拿来叫你吗?」
美少女狩猎大神是什么鬼啦。因为订正他太麻烦了,所以我先给了个「是呀你说的对」的无所谓回应。桑岛以一副我无论如何都不受女生欢迎,仿佛替收视率太低遭到腰斩的电视节目感到遗憾般的口吻继续说着。我觉得非常不高兴。
几分钟后,他像是在说我坏话的谈话终于结束了。
「喂,你在找我麻烦吗?坏话我听够了。」
「你在胡说什么?我只是在确认现在田中你处于何种状况而已呀。少女大神田中春男,嗯?简称应该是少女男吧。听起来很帅吧?」
「不准这样叫我。」
桑岛装模作样干咳了一下,露出擅长加法的国小低年级学生一般的表情说道:
「简单来说,就是田中如果待在一个没有被少女大神这绰号渗透的地方,我想应该就会正常地受女生青睐吧。怎么样?草野你也同意吧?」
「嗯、是呀。我也觉得少女大神很帅,所以桑岛同学说的也有一番道理。」
我与草一都因为桑岛异常的情绪高涨,以及宛如能干推销员的厚颜无耻而暂时失去冷静的判断力。
因为,随后就变成我们真的三个人要一起去麻耶女中。
不过我忘了问桑岛抵达千金小姐国中以后,计划要怎样接近麻耶女中的学生。
即使是要帮草一以毒攻毒,桑岛应该也不会要我在校门面前搭讪女生之类的吧。
我决定跟在校门等待的鎌子先回家一趟,换上便服后再去草一家。于是,跟平常一样我与鎌子两人单独踏上归途。
话题是早上小鸟儿交给我的下次公演的剧本,今天午休我看过一遍了。因为是小鸟儿难得交给我的剧本,我想尽早看完。我把应该可以当好话题的故事内容牢牢记住了,有够势力的记忆力。
我从登山背包拿出剧本,把故事告诉并肩走着的鎌子。我是个笨拙的叙事者,不过聪明的鎌子时时边听边点头,摇着尾巴。
「所以呀,小鸟儿想要演这出爱情悲剧的女主角公主的脚色。我想小鸟儿一定很适合穿和服的古代公主,鎌子你认为呢?」
也许是心理作用,我觉得尾巴摆动的幅度变得越来越小。
「……汪。」
又小又生硬的叫声。我没放在心上,继续说道:
「这个剧本『恋哀』的女主角,无法发出声音,是个勇敢、天真又固执的可爱公主。我不禁觉得,不只是外表,这公主连内在也跟小鸟儿很像呢。哈哈,我问你喔鎌子,你认为呢?」
不知不觉间,鎌子的尾巴已经停止摆动,直直下垂着——印象中,这的确是它生气时的表现。奇怪?我做了什么惹毛它的事情了吗?
「鎌、鎌子,请问一下。」
我一头雾水,一边看着鎌子那条仿佛感觉不到温度的皮草围巾般下垂的尾巴。刚刚跟我并肩走着的鎌子,身体转了半圈,像篮球一样弹跳起来面对着我。
「汪——!」
杜宾犬的叫声回荡在住宅区内,鎌子咬住我手上拿着的剧本。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我一跳,我只能望着鎌子扯掉剧本咬着跑走的强壮背影。
「鎌子你为什么生气?」
鎌子应该已经听不到我的声音了吧,我不由得低声道。
我的右手还留有剧本的残骸。正好是只写着不能发声的公主,与男商人自杀殉情场景,最后一幕的几页。奇怪,还有什么东西呀。
哦,我想起来了。里面还有虚构地传这种东西,因为我也想聊点八卦正在传开的事情,所以我把虚构会的刊物与剧本一起拿出来了。
拿着残留下来的几页,我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如果要我用三个拟音字表现出此刻的心情,那么我应该会回答「唉哈哈」苦笑的声音吧。
如果要我用四个拟音字表现,那么我应该会回答「唉哈哈哈」吧。
换好便服,我到了草一家。
桑岛认为便服比制服更能给人带来深刻的印象。更重要的是,我觉得要是穿着真幌中的制服去麻耶女中,在各方面而言都不太妙。
在桑岛说能让人印象深刻的时候,他还提心吊胆地说要不要穿西装去,不过由于轻松装扮比较能让人安心就作罢了。桑岛似乎也懂适时适所适事。
至于我,上半身是边缘拼接上衣搭最适合初秋时期的铺棉薄背心,下半身是老样子看起来有点肿的黑色牛仔裤。脚上穿着ConverseAllStar中筒鞋,一点一污垢都没有的纯白星星。由于我不太想用零用钱买衣服,所以成了穿上母亲挑选衣服的JUSCO秋季模特儿。位于隔壁城市的JUSCO可是真幌市主妇的购物圣地。
我们到达了麻耶女中的校门口。
占据的位置是能够眺望放学出来的学生们的行道树之间。好像已经过了放学的尖峰时刻,现在只看得到三三两两走出校门的女学生。虽然我想我们三个人应该看起来不像可疑人物,但应该也不像是正派青年吧。接着就发生了可怕的事情。桑岛想出来的,接近千金小姐的方法说穿了就是搭讪。我与草一之间弥漫出放弃的气氛。
「喂,田中、草野!」
桑岛从他斜背着的邮差包拿出两个装在塑胶袋里的罐子,一个给我,另一个给草一。总之还是先问他:
「这是什么?」
「田中,你看不懂字吗?标签上面不是有写?这是FragrancebodySpray呀。」
明明连英文单字「prmcil」三都看不懂,却念得出来写在体香喷雾上面的英文字。我继续问道:
「这是干嘛用的?」
「接下来你就要去认识女生了。当然,先让自己闻起来香香的基本礼貌吧?这是充满跃动感的佛手柑香味,你不用担心。」
虽然我不知道我不用担心什么,可是我还是听桑岛的话把体香喷雾喷到自己的身体上。我只能完全受桑岛的做法茶毒了。
「草一的也是体香喷雾吗?」
草一拿的罐子形状看来跟我的大不相同。尽管我问的是桑岛,但回答的我的是草一。
「不是。我看一下喔,我拿的这个,上面写是氧气罐。」
「氧气罐?喂,桑岛,你的意思是我们跟女生见面之后会立刻呼吸困难吗?」
「不是啦!你看一下那个氧气罐的效用。」
效用:放松心情。
桑岛斟酌我与草一都看完罐子上面的说明之后,说道:
「我想草野跟田中应该都会紧张吧,这是我送你们的礼物。你们就快点吸氧气罐的高浓度氧气,放松下来吧。女生都要放学走光光了。」
我与草一正被卷入桑岛的做法之中。在看得到麻耶女中校门的树荫底下,我们慢慢靠着装满氧气的罐子吸取有放松效果的空气。我并没有特别想接近麻耶女中的女生,为什么我会在行道树的树荫下吸着氧气罐?原因何在?
「田中、草野,爱情马上就要降临了,好好享受吧!」
原因就是这家伙。只要跟桑岛在一起,人真的会发疯。
我看着另一个被桑岛卷进来的朋友。草一边作着接下来应该可以跟女生交谈的美梦,一边像是一口都不能浪费般拚命从吸气口猛吸氧气。桑岛大叫:
「草、草野!一次只能吸两秒,吸小口一点啦!」
呛到的草一靠着行道树。
放松之路格外遥远。
桑岛说要示范给我们看,便朝着放学走过来的女生之中,一个看来洋溢着爽朗笑容的女生走去。没有事先计划,我认为他疯了。
我们依然站在看得见校门的树荫底下。我与草一并肩站着,望着桑岛的一举一动。
「少女大神,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看着我搭讪女生,我觉得我还比你紧张咧。」
草一微微颤抖看着打算前去搭讪的桑岛的背影,我则想要先确认一件我们不能忘记的事情。
「草一,如果觉得对方完全没把桑岛放在眼里,到时候我们就……」
「……嗯。」
我看着脚上的Converse,因为看起来跑得很快所以这双是我很中意的运动鞋。
倘若要丢下桑岛走人,就时机来说莫过于此时。
在获得第一次见面的女生的好感这一方面,桑岛是个让人想要站起来鼓掌喝采的高手。
宛如成长于深闰中的千金小姐的女学生们,微笑着围绕桑岛。感觉起来搭讪成功了。从桑岛说要示范给我们看之后只有短短三分钟,真是壮举。女生们的表情是只有好朋友才看得到的,不带警戒心的笑容。她们跟着桑岛并肩走了过来。桑岛背对着麻耶女中的校门,朝着我们走来,眨眼使了个得意的眼色。多么可靠的一个人。
他失算的地方,只有一个。
就是他忘了随着他非常出众的外型,伴随而来的格外引人注目一事。而且他还光明正大在校门面前做出搭讪学生这种行为。
从千金小姐学校的校舍走出了一个穿着运动服的大叔,脸色大变地从桑岛的后方走了过来。
「草一,那个运动服大叔呀,从外表来看很明显就是个体育老师吧。」
「少女大神,我也这么认为。我看呀,在女校面前搭讪女生,人家学校的老师毕竟还是会冲出来的。」
「我呀,在班上并不是跑得很快。」
「少女大神,我也跑不快。」
「我记得,桑岛跑得还满快的。」
「那么,那家伙会没事的吧。」
我与草一在下一秒钟,立刻就抛下没有察觉到运动服中年男子的存在,依然笑容可掬的美少年,从树荫朝着住宅区冲刺而去。
桑岛呀,请你一定要平安无事呀。
转过两三个大的十字路口,差点都要喘不过气了,不过我们还是没停下来。我在不知道哪个地方跟草一走散了,希望他能完全平安脱逃。
陌生的景色,彷佛新兴住宅区的成片新房子。我记得这一带确实住址是真幌市水妖町没错。地区都市之内会有些微的落差。有像水妖町这种打工也不太拿得到最低工资,从很久以前就存在的区域,也有集合了一家家杂志介绍的娱乐设施与餐厅,成为真幌市约会景点的新区域麻耶嘉诗。顺带一提,说到水妖町最近盖好的娱乐设施,就只衬水妖健康园地这么点小意思,因为姑且有温泉涌出。水妖町的自豪之处就到此结束。
我在立着块写有公寓建设预定地的看板,用绳子围绕起来的空地上心想应该没事了,一面放慢脚步一面回头往后看。运动服大叔没有追上来,但一个意料之外的物体却跳入眼帘之中。
追着我过来的人影,就在后方短短十几公尺处。
身上穿着刚在校门口见过的制服,麻耶女中的千金小姐。看不到长相。并不是因为距离遥远,而是因为跟踪我的千金小姐,脸上戴着个捕手面罩。
所谓本能的力量真是伟大呀。我的脑海中响起这情况应该是非跑不可的警笛声。
我再次拔腿狂奔,然后再度回头过去,晃动的视野之中,我与跟踪者四目交会。面罩深处的双眼,宛如粉碎的玻璃。视线锐利得让人感受到物理层面的压力。怎么看也不像是单纯只在跑步训练的样子。
咦?她的右手还拿着个什么东西。
像是长长的棍棒的东西。是我的错觉吗?那跟棍子看来很像伸缩杆。
就是在室内晾乾衣物时非常方便,主要作用在伸缩与固定的那种棍子。
我在对跟踪者的为人,以及为什么追着我都一头雾水的情况下,开始了不知要跑到什么时候的中长距离跑步。我想,能够成功脱逃的机率,应该比被鎌子追来得高。我一边散发出充满跃动感的佛手柑香味一边狂奔。不只是香味,而是充满跃动感的逃命狂奔。
以结果而言……我没能成功脱逃。
十月下旬的寒风中,我像是正在高谈阔论的阿船那样挥汗猛跑,回头一看,后方捕手面罩少女(暂时先这么称呼,因为没有其他特征也不晓得怎么称呼)大概距离我还有十公尺。这还算是安全距离,于是我立刻回头面向前方。
就在此时,脚边突然传来痛楚。我看到用力打到我脚踝的那个东西,大吃一惊。
廷伸缩杆。我用往旁边飘的视线确认了,就是跟踪者手上握着的棍子。虽然粗细没变,但长度不知不觉中竟然跟电线杆差不多。我的身体完全失去了平衡。
我上半身朝着地面倒下。我立刻调整姿势,跪着朝跟踪者摊开身体。长棍子转眼间就缩回去面罩少女的手中。那个样子,与其说是在收缩一般的伸缩杆的动作,不如说简直就像是西游记电影跟连续剧当中的如意棒,是根伸缩自由自在的棍棒。
因为本来就是伸缩杆,也许有人会说当然可以伸长,可是世界上有哪个厂商会制造出适用于柱子/墙壁间距长达十公尺的伸缩杆?
我的呼吸变得激烈,跌坐在地,已经没有逃跑的力气了。手拿伸缩杆的千金小姐步步进逼。这么说起来,因为看不到脸所以也不能肯定对方是女生,不过应该不会有爱穿麻耶女中制服而且身材又好的变装癖男生吧。这样的话,在我眼前的就是个无药可救的变态了。
总之,在手拿伸缩杆,头戴捕手面罩的时间点上,这个人看起来就只是个让人不想牵扯上关系的变态。
站在我面前动也不动俯瞰着我的女生,丝毫没有半点友善的气氛。
这次反过来缩短成大约一公尺的伸缩杆威胁地指着我的鼻尖。两人无言。拜托,跟我说点什么呀!于是,我主动开口说话:
「小姐,老师有说不能用伸缩杆打人。」
头痛的时候讲点轻松的话。沉默,头变得更痛。我对这种充满敌意气氛的场合束手无策,只能哈哈干笑几声。毕竟,我还是想对眼神冷酷俯瞰着我的伸缩杆高手(暂时先这么称呼,因为其他特征太多了这样叫应该可以)说话。
是要跟我交谈还是要走人,拜托快点选一个吧。
我们在公寓建设预定地杂草茂密的空地上面对面,彷佛永恒般的充满敌意的五分钟。就在我的汗水彻底冷掉之际,伸缩杆高手开口了:
「你这个人真是没用呢。已经累垮了吗?」
口气似乎混杂着不耐烦。尽管声音满是不快,却是充满英气的少女声。
「我又没有打算要跟你赛跑。」
「你的朋友呀,不是在麻耶女中面前搭讪女生吗?」
尽管心情不好的样子,但用字通俗的口吻完全是个少女。
「不要撒无聊的谎话骗人。我才不管他是在搭讪还是在做什么,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只有你是田中春男这回事。」
吓死人了。我应该不认识会头戴捕手面罩手拿伸缩杆在住宅区到处奔跑的少女才对。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就在眼前这少女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的时候,我终于首度仔细看清楚她的长相了。透过捕手面罩看过去,大大的双眼就跟小鸟儿一样。然而,她与眼睛圆圆大大的小鸟儿呈现对比,有双宛如新型BMW双入座轿车般的流线造型的修长眼睛。眼眸中摇曳着敌意的火焰,少女以英气焕发的声音说道:
「……因为,你是真魅大师的孙子。」
一瞬间,我不知道她说我是谁的孙子。
「……真魅大师?你是说我奶奶吗?」
我很惊讶从眼前这个在水妖町出没跟可疑分子没两样的少女口中,竟然会听到奶奶的名字。
「没错。」
简短的话语也充满敌意。彷佛是住在欧洲的亚洲模特儿的形状优美的修长双眼仍旧冒着火焰。起火原因依然不明。
「你怎么会知道我是!|」
我正想接着问「奶奶的孙子」时,伸缩杆高手的后方,桑岛与草一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起跑比别人晚的桑岛应该也顺利逃脱了吧,逃离那个在整个女校里四处散发男性费洛蒙的运动服大叔的追捕。
确定自己成功脱逃的桑岛,脸上浮现有如熬煮了一整晚的咖哩般心旷神怡的笑容。恐怕不擅长跑步的草一,虽然一脸痛苦剧烈喘息跑了过来,但找到我之后就露出了微笑。桑岛和草一看样子都没注意到伸缩杆少女的存在。
眼前的少女,用只有我听得到的声音说:
「那么再会了,晒衣竿男孩。」
伸缩杆高手彷佛背上长了眼睛,知道桑岛和草一正从背后接近,便从反方向逃走了。如风般吹过曾经与她面对面的我的身边。
我回过头去,忍不住对她的背影大叫:
「喂,你怎么知道——」
尽管我想问她为什么知道我叫做晒衣竿男孩,可是桑岛与草一也会听到,我不能问出口。
「真是有够狼狈的。不过呀,如果不是在校门口,而是搭讪离学校有段距离的通学路上的女生们,应该就行得通吧?」
我们随便找了家速食店进去,桑岛立刻开始反省大会。桑岛也好草一也罢,都没有把话题转向伸缩杆高手去。我得救了。他们大概只有瞧见背影吧,所以不认为那是跟我有关的人。于是我思考起方才那个伸缩杆高手的事情。
为什么,她会知道我的奶奶是宝明院真魅?
为何,她会叫我晒衣竿男孩?
她知道我靠着晒衣竿解决地传的事情吗?
问号满天飞。
「不过呀,麻耶女中的千金小姐很多都满可爱的呢。」
桑岛兴致高昂的声音,与店内的背景音乐一起掠过我耳朵的表面流动着。
「我不想再这么做了。我讨厌这样没命地逃跑。」
「你在说什么呀!草野跟田中都太奸诈了,居然丢下我立刻跑走。我看到你们从树荫底下跑走的身影,心想发生什么事情了往后一看,居然看到一个猛力朝我冲刺来的老师。比起你们,我的危机可是大多了呀。还有,草野,如果你说你讨厌这样,那么你将永远不会过着跟女生愉快交谈的美好青春时光。你会维持现状下去,国中生涯会像田中那样,在奇怪的感觉中画上句点。这样你无所谓吗?」
桑岛对草一的说教持续着。时间比店内的日本流行音乐有线节目,从第一段旋律进入第一段副歌到进入第二段旋律还要长。虽然我感觉到途中委婉夹杂着我的坏话,但我决定不要介意。
「……既然桑岛同学都说成这样了,我觉得,我还是想要努力看看。」
「没错,说的好。首先我们就先来密集训练,让你即使面对女生也能够轻松与她们交谈。得多买一些氧气罐才行。」
草一与桑岛彷佛变身成为自我开发讲座的学生与讲师。我不阻止他们再次购买氧气罐应该没关系吧?我只想先问一下自己在意的事情。
「喂,你说的密集训练是想干嘛?」
「田中,你是什么星座的?」
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因为我先问桑岛的,所以我回答了他,接着他又问我别的问题。
「我是水瓶座的,怎样?」
「那血型呢?」
「我是O型,有意见吗?」
「了解,所以是O型水瓶座对吧。你真是个名字、长相、血型跟星座全部都是司空见惯,感觉土土的人呢。」
「你给我向全国的O型水瓶座的人道歉。」
桑岛一副完全没听到我说什么的样子,好像用手机连上了某个网站。我有点吃惊。看样子即使在义务教育的授课内容中完全一头雾水的桑岛,也是会使用现代产品的。真是太好了。如果区区国中生也能毫不费力使用电话,或许应该感动得痛哭流涕。
「我看看……会在目的地碰到意想不到的麻烦,不过可能会成为命中注定的邂逅。上面是这么说的。」
「喂,你在说什么啦?」
桑岛把脸从手机抬起来。
「田中你真是个笨蛋,我在说星座运势啦。」
传闻说如果被桑岛骂笨蛋,会比被别人骂还要来得愤怒好几倍。这好像不是真的,因为实际上就算加以节制,还是会火冒几十丈。
「为什么我们谈话的内容会从即使面对女生也能够轻松与她们交谈的密集训练,跳到星座运势?」
「这是有原因的。首先,你要问女生她是什么星座的,然后告诉她当天她的星座运势,这样她不但会感谢你,你们之间才会越来越有话聊。」
我目瞪口呆。惊吓到我想在这家速食店的菜单上寻找有没有鲔鱼眼珠。我记得,鲔鱼眼珠应当含有大量能促进脑部活化的DHA。我很想火速让桑岛摄取。
「这样方向……有点错误了吧?」
代替苦恼地闭口不语的我,草一客气地说道。这是理所当然的反应。可是桑岛气势十足把二楼窗边座位的高脚椅转了半圈,自信满满地说:
「一点都没错。因为,刚刚在麻耶女中跟着我过来的那些女生,我一开始就是问她们是什么星座的。用这个当话题准没错。」
人类是不平等的。在烟雾会从吸烟区飘散到禁烟区的通风不良的餐厅里,我与草一重新被迫体会到这残酷的事实。
桑岛雅也,是个言行举止多少有点奇怪但能让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深受女性喜爱的美男子。
然后我与草一也不是不觉得桑岛所说的「女孩子为何喜欢算命」的理论错得离谱,因此什么都没听进去。据说桑岛为了要让话题丰富,每天早上醒来都会先看电视节目的今日运势排名,然后才出门上学。因为这样,每天都差点迟到。
我真想投稿去富士电视台,告诉他们居然有这么重视星座的国中男生。我想,月亮公主妃弥子(注:日本知名的星座专家)一定会很高兴吧。
我与虽然相信西洋占星术,但是不怎么相信晒衣竿算命的桑岛,以及对命理并没有多大兴趣的草一道别之后就回家了。一回到房间,我就想跟住在房间内的解决地传小组成员,身高二十公分的性感娃娃艾莉雅丝商量此事。
我遇到了一个拿着伸缩杆的少女,她知道我是真魅奶奶的孙子。而且,还叫做晒衣竿男孩。她曾经目击我全身穿着骑士装,手拿晒衣竿在街上走动的样子吗?难不成,我拿晒衣竿与地传战斗的事情已经让人知道了?我搞不懂呀——我用这种感觉陈述这件事情。至于我虽然不敌桑岛的强迫,但跑到麻耶女中企图搭讪女生一事,当然是没说半个字。
「嗯……很难说呀。不过刚刚这件事情,根本没有半点地传相关的八卦。那个手拿伸缩杆的女生,只是普通的可疑分子吧。」
艾莉雅丝坐在书桌边缘,双脚腾空晃呀晃的。看样子为了解决地传偶尔会想出绝妙好计的艾莉雅丝,还是什么都无法判断。这是当然的。因为艾莉雅丝并没有实际上与手拿伸缩杆的少女打过照面。
「对了,春男,我有件在意的事情要问你。」
艾莉雅丝用手指梳整着她那有如流水倾泄般的金发。该不会,她已经想到了什么吧。
「什么事?」
「你为什么会去麻耶嘉诗町去呢?」
凑巧经过那里。在放学途中迷路走去那里。我觉得不管哪个藉口都说不通。
「呃,这、这是因为……」
我凄惨得什么藉口都想不出来。结果,我去麻耶女中的事情就曝光了。
「真是的,你都已经有我了,还要跑去什么千金小姐国中!春男真是笨蛋!」
「对不起。」
我低头认错。自己有错在先的时候,老实道歉才是可敬的。
「我看果然没让春男多看一点那个是不行的吧?」
艾莉雅丝的口吻别有深意。语尾愉快上扬,似乎没有心情不好。
「那个是什么?」
艾莉雅丝一边在桌上做出她每天研究得透彻熟悉的性感照片的魅力姿势,一边以充满诱惑的声音说道:
「我得让春男多看一点才行,我艾莉雅丝的艳姿。」
「……你是在哪里学会艳姿这种词汇的?」
艾莉雅丝看了眼桌上的小山。手指着杂志堆积起来的小山高度十分之八的附近,旧的《清纯月刊》。
「我记得某一本里面有清纯夏季特别企划『三方会谈,千金小姐的母亲是穿和服的老师。艳姿特别单元』喔。」
虽然我因为害怕鎌子,最近都没买《清纯月刊》了,可是这本杂志明明应该是千金小姐泳装照的宝库,夏季特别企划居然是熟女的艳姿特集,清纯的编辑部大概是失去方向了。这杂志也许快要停刊了吧。
我担心着充满不安题材的杂志将来会如何,艾莉雅丝不在乎地挺出身体大摆姿势,在桌上面对着我身体倾斜四十五度。一边只转动上半身,一边把双手围绕在胸部下方。双唇微张,眼皮沉重得像是刚睡醒的样子。彷佛是在央求着什么的双眼。
「这样,怎么样?我美艳吗?」
充满魅力的表情与带着痴呆的表情只有一线之隔。艾莉雅丝使出浑身解数的表情,九比一由痴呆取得压倒性的领先。
我问候般地轻轻点头后,艾莉雅丝越发得意忘形。舌头恶作剧般地从半开的嘴伸出来,舔着柔软的嘴唇。十比零由痴呆大获全胜。
「春男,怎么样?有没有不由得欲火焚身了?」
我决定老实说出此刻的心情。
「与其说是欲火焚身,不如说我焦躁不安。」
跟同居人越来越要好的秘诀,就是不要隐忍。对方讨人厌的地方,直接告诉对方比较好。
「什么焦躁不安啦!你是说因为欲求不满而焦躁吗?春男呀,真是伤脑筋的孩子呢。」
露出为了拍摄性感照片好不容易终于来到威基基沙滩出道的偶像般充满穿透力的笑容,胸部因为双手靠近挤压而变大膨胀,身体中心彷佛溶解的扭转身体。
「春男,你看到我有想要射了吗?」
有如鸭子往上翘的嘴唇,轻贴在唇上的手指。遗憾的是造型优美的嘴巴讲出来的话语,却是比最烂醉的中年人调戏人的话还来得直接又下流。
与同居人越来越要好的秘诀,就是我在初冬(农历十月的季节词说法)的时候重新思考有时候也要适度隐忍实话。
晚餐还是老样子,扣掉加班晚归的父亲,三个人一起开动。由于晚饭菜色不见红萝卜,我在不用被迫自我厌恶地眼观四面的情况下平安吃完了一顿饭。因为我要是无法好好注意那些从二十一世纪第一个暴君=我亲妹妹奈奈子的盘子,朝着我的盘子有如快炮发射过来的红萝卜,那么我就会被迫再次体会到自己身为兄长是多么没出息。
希望可以发售收录隐语的电子字典的艾莉雅丝。
以为世界上的男人全部都可以乖乖听话的七岁儿童奈奈子。
如果让它吃醋就会露出狰狞的犬齿要狠狠给人一顿教训的鎌子。
一点都不想让人称少女大神的我进入视野之中的麻耶女中的女生们。
因此,要说我的身边善良又真正像个女孩子的人,除了她之外再也找不到别人了。唯一兼备慈爱与女性之美的人就是小鸟儿。
我从自己这个女性绝对强悍的家脱身,去外面购物。但我即使外出也无法独处,因为艾莉雅丝跟着一起去。
前往的地方是真幌市五金大卖场「业余木匠」。取名的品味糟糕到让人悲哀,我拜托非本地区成长的人请不要因此吐槽。还有,成长于本地区的居民请不要产生过度的同情。我从以前就已经察觉到了,这个地区都市真幌市,整体的某些地方感觉还满土里土气的。
手持伸缩杆的少女可能会再次偷袭我,所以为了能够对抗她,我来找找看有没有可以带到学校去的短晒衣竽。
拿着伸缩杆突然就冲出来袭击人的少女。
果然,我的周遭,并不存在纤弱的女生。
虽然我曾经看过像女生的男生,可是我从未看过像女生的女生。
因为不能让路人瞧见,所以我把艾莉雅丝装在前面有口袋的大件连帽外套里。我们一边交谈一边前进,她就像是待在袋鼠妈妈育儿袋中的小袋鼠。从家里走过去大概十分钟,我们在太阳已西沉的夜晚七点左右到达。面积比业余木匠的店铺大三倍的停车场上,车辆只有稀疏几辆。要是有夜间照明设备,应该可以拿来当足球场用。
我立刻走到了晒衣竿区。因为当初为了解决自动贩卖机的地传而奔走的时候来过好几次,所以已经很熟了。
晒衣竿区几乎没有顾客。我还以为今天也是我个人包场的时候,却发现有其他人先到了。因为那个顾客的打扮实在跟这一区太不搭调,所以我不由得看傻了眼。确认过这里有人在的艾莉雅丝,小心不让别人无意中发现她的身影,躲到了口袋深处。她的体温,暖和了我的肚子。
先到的客人,背影看来是今天放学后我看过的千金小姐国中麻耶女中的制服。头发分成左右绑起来。即使看不到表情,但从背后也能看出来对方一副正在认真挑选商品的模样。散发出一种望着排列在西式甜点店橱窗里蛋糕的少女的感觉。
好了,我也得买晒衣竿才行。
一靠近晒衣竿区,我就仔细看清楚千金小姐手中拿着的并不是晒衣竿,而是伸缩杆。
五金大卖场伸缩杆区配上千金小姐,真是不搭调的组合。
可能是感觉到我的视线,千金小姐的脸从手上的伸缩杆抬起往我这边看过来。如果是平常的我,一定不会凝视对方,而是会错开视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千金小姐与伸缩杆这个组合奇妙地吸引住我。
我与千金小姐面对面了。虽然她给我一种好像深感无聊的印象,但有双流线型的大眼睛。直挺挺的鼻粱,形状优美的红唇。肌肤细致到像是会在洗面乳广告中出现的青少年的梦中偶像,长相看来就是适合在音乐教室内弹钢琴的千金小姐。
我们无言地互相对看。为什么我会错失别开视线的时机?然后她露出「啊」的嘴型,表情僵硬。稳重地动也不动的眼皮,彷佛是为了不在视力检查中被诊断需要戴眼镜而死命撑住的女学生一般地眯了起来。凝视的眼光。顺带一提,我脸上并没有贴着兰氏环(Landolttring)视力检查表。
「你这个人怎么会在这里?该不会你在跟踪我吧?」
突然遭到以为是第一次见面的女生怀疑我是跟踪狂。我的脸看起来有这么可疑吗?真伤心。我忍不住开口对她说:
「等一下!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我只是来买晒衣竿而已。」
「哦,晒衣竿是吗?啊,是这么回事呀。」
好像是接受我的说法了,不过我完全不能接受。口袋里的艾莉雅丝,全身发抖般地动着,只有贴着她身体的我感觉得到。应该是因为我开始跟别人讲话而有点惊讶吧。我抓住连帽外套口袋中间的布料,暗示艾莉雅丝安静听我说。
「你说的这么回事是什么意思?」
「你这个人很烦耶。已经没事不就好了,我又不在意。」
紧张的眼眸之中,流露出焦虑的神色。奇怪?我曾经看过给人这种印象的眼睛。应该是说,我听过这个不痛快的愤怒声音。
「冒昧请教你一个问题。你该不会是先前拿着伸缩杆追我的人吧?」
越说自己都越觉得丢脸起来的愚蠢问题。可是,答案似乎是肯定的。因为双手交叉着的少女,露出了彷佛小孩恶作剧被父母抓到般的尴尬表情。
「你、你这个人在胡说什么!脑袋坏了吗?你有什么证据这么说?因为先前我有戴捕手面罩,你这个人应该不晓得我没戴的时候长什么样子吧?啊!」
少女简直就是「自掘坟墓」这惯用语的血淋淋实例。最后的那声「啊!」是她察觉到自己曝露真相出来的声音。她瞪着我,继续说道:
「……诱导讯问太奸诈了,有够卑鄙。」
我态度和善,只是问问题而已,根本就没有诱导什么。
「你为什么要偷袭我?应该不是因为我那不屈不挠的朋友在麻耶女中面前搭讪女生这种理由吧。你称我是晒衣竿男孩吧,而且,好像还知道我是真魅奶奶的孙子。」
「……我叫你这个人晒衣竿男孩的原因很简单。」
「为什么?」
少女的眼中燃烧着炫目的敌意之火,看样子已经来不及灭火。
「因为你这个人用晒衣竿解决了地方都市传说呀。我当然会这么叫。」
因为她叫我晒衣竿男孩,本来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是因为她目睹到我拿着晒衣竿在街上走动。结果没想到连我到处解决地传的事情她都知道了。口袋里的艾莉雅丝静静听着我与少女的交谈,刚刚她大概吓了一大跳。
我环顾卖场,没看到顾客也没看到店员的影子。这可不是能让别人听到的对话,我得提高警觉。
「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这个人呀,既不认识我是谁,也完全不了解真魅大师吧。」
「我承认我不认识你……可是你说我不了解奶奶是什么意思?」
「……好吧,我就告诉你吧。」
少女把特价的塑胶垃圾箱翻转过来,坐在上面。两个马尾从小小耳朵的后方往锁骨延伸过去,纤细的指尖玩弄般地卷着柔软的发尾,就像义大利面与叉子。或许这是她个人的习惯吧。看起来会讲很久的样子,完全感觉不到店员跟顾客会过来。
「首先是我的部分,我叫莱慕……你这个人有听过吗?我这么问你也不知道吧。我是晒衣竿算命师宝明院真魅大师唯一的徒弟。我想想看喔,我记得那是我还在念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所以大概是距离现在七年以前。我曾是某个地方都市传说的被害人,救了我一命的就是真魅大师。这对当时只有七岁的我来说,是永生难忘的邂逅。」
如果这是电视节目,莱慕感情丰沛的声音应该会配上宁静的背景音乐,不过现实是我们在五金大卖场里面,播放的是到处都会出现混凝土砖块或四角木材等词汇的业余木匠的主题曲。演唱者是成长于真幌市的嘻哈团体。「从伸缩杆棒到零食棒都有卖喔。棉花棒黑棉花棒抗菌棉花棒很划算喔——」,押韵的方式似乎是在亵渎替嘻哈命名的教父非洲邦巴塔(AfrikaBambaataa)。宁可说是押韵失败。
「我没听说过呀。没想到奶奶居然有徒弟……莱慕,你说你曾是地传的被害人是什么意思——」
「唉,我获救的事情现在就先跳过吧。」
莱慕露出想起不快回忆的表情挥了挥手。就在比特价促销专门店「唐吉诃德」主题曲(注:「唐吉诃德」是日本知名的连锁大卖场。)还要难听的业余木匠主题曲播完的时候,莱慕想要继续说下去而大大叹了一口气。「晒衣夹加园艺剪~还有伸缩园艺长剪~想要的东西难以取舍咿耶——」。我还以为播完了的业余木匠主题曲,竟然又开始播放。看样子这是没有终点的。莱慕大概是想起真魅奶奶了,眼角微湿,平静地说着话。要是没有奇怪的背景音乐,我或许也会因为忆起奶奶而泛起泪光。
「我硬是拜托说不收弟子的真魅大师,她才收我为徒。你这个人应该知道,真魅大师与地传的存在奋战的事情吧。不过你是在真魅大师去世之后才知道的吧?至于我,曾经亲眼看过真魅大师与地传元凶的存在战斗的样子。你这个人没看过吧?真魅大师暗中拯救了这座城市,知道这件事的就只有你这个人而已……相较于身为她孙子的你,我更了解真魅大师。」
莱慕继续说下去。她从制服拿出个钥匙圈,从上面取下一只钥匙丢过来。看起来像是车钥匙。
「这个是摩托车的钥匙。真魅大师在前往与尊长一战之前交给我的。你只要将这把钥匙插入真魅大师骑的那辆哈雷机车的引擎,就能够唤醒隐藏在你体内的能力。这是你能力苏醒的钥匙,能使用的次数就只有一次。真魅大师拜托我,要我把这钥匙交给身为她孙子的你……我真不甘心……非常不甘心。为什么我非得把这个交给连地传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你这个人。因为、因为我、我恨死了杀死真魅大师的尊长。明明应该只有我,才是有能力继承她解决地方都市传说这个责任的人。为什么你这个人会冒出来?我没办法把钥匙交给你。交给你之后,我与地传就会变得毫无瓜葛了。我本来打算等新的传说开始流传时,再把钥匙交给你的。可是当时即使不倒翁的传说传开了,我还是下定不了决心,实在没办法立刻交给你。然后,你这个人不是自然地唤醒了自己体内的能力,解决了地传吗?我好不甘心,我太悲惨了。有能够把地传解决得干干净净的你,相较之下我太悲惨了。我了解到,这把为了你不能自然唤醒能力的时候,抑引能够强迫你的能儿绽放力址的钥匙,已经没右别处了。所以,我擅自入侵到保管真魅大师摩托车的地方,也就是你家的车库。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简直就像个小偷一样,我心跳得有点快,不过那种情况不是让我感受自己心跳的时候。然后,我试着使用这把钥匙。但是,看样子我似乎本来就不具备打倒地方都市传说元凶的能力。这是当然的吧,这种特别的力量毕竟不是谁都具备的。我没办法得到真魅大师或是你这个人所拥有的能力……可是——」
漫长的独白。莱慕抓到贩售的窗帘用悬挂杆后,似乎十分用力地握着。她认真到危险的眼神投注在悬挂杆上,接着直接开始说起「可是——」之后的话语。关于尊长的存在,莱慕已经知道了。
「你这个人仔细看这个。」
她右手的悬挂杆,伸长到差点碰触到五金大卖场高高的天花板。这是今天傍晚跟踪戏码之后,第二次出现的如意棒。花费的时间就跟伸出可看数位频道的手机的天线差不多。在一般顾客或店员发现之前,那根杆子又以与伸长的时候相同的速度恢复了原本的长度。我不由得鼓掌起来,悬挂杆的幻象。我稍后得告诉躲藏在口袋里面没办法亲眼看到的艾莉雅丝这有多厉害。
「这就是我获得的能力,能把这些架子用的棍棒随意伸缩。听我说,请你在后天清晨五点到这家五金大卖场后面的卡车卸货出入口,一定要到。」
她一边用指尖玩着有如电脑底架上冷却风扇的微风吹拂般的头发,一边以命令的口吻说道。完全不像是要找我去约会的样子。好一会儿我才发出声音:
「喂,等一下啦。为什么要约这么早?」
莱慕的脸颊眼看着就涨红了起来,第一次露出像是不好意思的表情。
「我、我家,规、规定门禁时间是晚上七点半。后天早上垒球社没有晨练,所以我正好有空。怎样,你这个人是有意见吗?」
我根本什么话都没有说呀。
「总之,我还没认可你就是继承真魅大师,有能力解决地传的人。虽然你拥有用晒衣竿敲击变成地传元凶之物就能让对方升天的能力。但是论体力,你应该比我差很多吧,因为我有在用伸缩杆暗中进行战斗的密集训练。我一边小心不要让人发现,一边训练。总之后天我们就来一场晒衣竿对伸缩杆的胜负吧。」
垒球社的社员把话说到这种地步后,露出强忍泪水的果决神情。右手抹了抹脸之后,她从垃圾筒站了起来,抓了几根伸缩杆后开始朝着收银台走去。如果我对着她的背后出声喊她,她就会停下脚步回头看我。绑成两条马尾的头发,有如鎌子的尾巴摇呀摇的。
「你听我说,本来今天放学之后,我打算到你学校去一趟,结果我们在麻耶女中的校门口就碰头了。我才刚到五金大卖场找可以痛扁你的好用伸缩杆,结果又这样见面了。我觉得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属于与地方都市传说相关的人们……你我的命运。」
从口吻正经到恐怖的莱慕口中冒出了「命运」,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严肃地说出「命运」这种没人当一回事的词汇。真希望店里的背景音乐能从业余木匠主题曲换成贝多芬第五号交响曲。我忽然想起了桑岛告诉我的星座运势:
「会在目的地碰到意想不到的麻烦,不过可能会成为命中注定的邂逅。」
加上了个「可能」,明明就是不能百分之百肯定的算命之说,居然还狠狠地说中了。
只不过邂逅处是晒衣竿与伸缩杆贩卖区块之间的狭窄空间,量贩马桶坐垫套子在做花车特卖这种稍微缺少罗曼蒂克的地方。
好战的千金小姐最后再度让我大吃一惊。
「如果是你,那么应该有能力消除潜藏在这罐果汁中的地传之力吧。即使自动贩卖机已经升天了,但这好像还残留着力量。你这个人就想想办法吧。」
莱慕把某个白色的东西丢到我的胸口来,仔细一看,是跟先前已解决的事件「喝了能变成最强的果汁」同系列的白色罐子。她看到我对罐子的存在吓了一跳,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留下强烈的视线,与一句「我很期待与你交手」。宛如被眼镜蛇盯上的日本雨蛙一般,我吓得缩起身子,目送着她远去的背影。还有二十分钟左右就是她的门禁时间,虽然我不知道她家住在哪里,不过她八成是得赶着回去。
看样子在自动贩卖机的传闻传开之后,莱慕就像阿船一样,很快就调查过市内的所有贩卖机。然后比草一购买之前更早一步发现。但是即使她用伸缩杆殴打,贩售这个白色罐子的自动贩卖机也没有丧失地传之力。事情应该是这样吧。
总而言之,后天早晨,我就要被迫参加晒衣竿使用者对抗伸缩杆使用者的不同武器格斗战了。
突然冒出真魅奶奶的徒弟。有人告知我新真相的时候,总是无视我内心的动摇与纠葛,接连不断地就直接说了。在莱慕离开后的卖场、我想起她告诉我的字字句句,不禁茫然。听到真的吃惊的事情时,我无法像以临场反应为卖点的谈话型艺人那般做出充满爆发力的反应。首先我会发呆,然后慢了很久才露出恍惚的表情,感情慢慢凝结成一块。口袋里的艾莉雅丝似乎也跟我一样。
因为我家几乎没有什么门禁这种东西,所以我打算之后找能好好谈话的地方把莱慕的事情告诉艾莉雅丝,便离开了这一区。现在我没心情挑选晒衣竿了。结果,直到最后都没有客人或工作人员来到这一区。这里比市立图书馆的运动报纸阅览区,真的还要安静许多。
我从五金大卖场踏上归途。回家的路上,艾莉雅丝也静静地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回到房间之前,我与艾莉雅丝走到了奶奶的机车沉睡的车库。对于没有私家轿车的我家而言,这个车库是奶奶专用的。现在主要的用途就是大型储藏室。我拿掉彷佛会发光的银色防护套,呆呆地望着摩托车。我试着插入钥匙。即使是这把拥有特别思虑的钥匙,也顺利插入到让我吓一跳。但是,钥匙转不动。
我身边会骑摩托车的,就只有奶奶而已。
我正沉浸于青春期的感伤中。即使钥匙转不动,但我到现在也不曾忘记有如龙吼般的引擎声……我是这样希望的。
哈雷戴毕得森(Hartley-Davidson)。奶奶告诉过我,正确的发音是「Davidson」。能够把英文发音发得这么标准的六十岁以上人士,我只认识奶奶一个。
我一边望着宛如纯种马背影般充满力量的哈雷机车的座位,一边心想我可能还是别来这里比较好。一想起奶奶,我的泪腺就会不听使唤。
「春男,我们回房间去吧,好吗?」
彷佛是察觉到我的心情,艾莉雅丝这么说。她从我的口袋里,只探出了一个脑袋。车库内散发着微弱光芒的金色头发之间,我看到她温柔的眼神。
「后天,你非得打倒那个伸缩杆少女莱慕不可喔。因为解决地传的人是我们才对。来吧,我们来拟定战略吧,也必须告诉鎌子这件事情。」
艾莉雅丝的体温透过连帽外套传到我的腹部,我对她说:
「不好意思,不用这样了,我要自己一个人赴约。也用不着战略。」
「这是怎样!怎么回事?」
「我认为莱慕是个认真想要继承奶奶的脚步解决地传的人。我有艾莉雅丝与鎌子这么棒的好伙伴,她却打算独自对抗地传。所以如果我带着伙伴去跟她战斗,我认为太奸诈了。艾莉雅丝,你应该懂吧。」
「……我才不懂啦。是怎样?春男你明明今天才刚刚认识莱慕,为什么就一副很了解她的样子?」
一面感觉着艾莉雅丝的视线,我一面看着哈雷机车。
「听我说,艾莉雅丝。世界上某个我不认识的地方存在着喜欢奶奶的人,我知道后觉得很开心。我只能独自战斗,为了让莱慕接受,并且认可我有能力担负起解决地传的责任。所以,我必须一个人打倒自从真魅奶奶去世之后,似乎就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她。难道不是这样吗?」
「这什么意思啦!是说轮不到我与鎌子出场罗?」
「只有这一次,抱歉。」
「真是的,我知道了啦。好啦好啦——」
句尾的「好啦」,听起来根本一点也不像是同意。
然后我去洗澡,一身干净舒畅之后在房间与艾莉雅丝来个睡前闲聊。
为了让对莱慕的事情闹别扭的艾莉雅丝心情转好,我决定两个人一起来玩恋爱模拟游戏。这是提到美少女游戏就充满魄力的草一以半强迫的方式塞给我的东西,说是不论如何明天之前就想听到我的评论。真是个严格的功课。要是来不及,我打算就从亚马逊购物网站的顾客评论中随便找点东西交差。
「这一定要选高手路线的嘛,非得好好展现帅气的一面才行。」
膝上三公分的迷你裙翻飞着,桌上的艾莉雅丝指着画面中的选项。站在身高只有二十公分的艾札雅丝的立场来说,膝十二公分可说址超迷你的长度。
「不对,等一下。她跟主角都几乎没有玩过滑雪板,初学者路线应该比较保险吧。」
在恋爱模拟游戏中每次必备的老套场景显得笨拙的主角,因为学校的活动来到了银白世界滑雪场。说起真幌中的冬季活动,就是去校长亲戚经营的板金涂装工厂参观。现实生活中的学校,总是赢不了美少女游戏中的学校。
游戏的主角在自由活动的时候收到了同年级女生一起去玩滑雪板的邀约。感觉就像是会发生什么事情。快节奏的音乐似乎是在表现主角的雀跃心情。连选项都无法表现的地方是,两个人离开班上同学单独行动。并肩站在登山缆车乘车处的两人。关系是比朋友要好又还不到情侣的两人,重复着彷佛是抓得到背后的痒处又好像抓不到的不求人一般的交谈。仔细看着这对话内容的艾莉雅丝,双眼闪耀着锐利的光芒。艾莉雅丝喜欢流行时尚(主要是性感的衬衣裙),还有最后两个人都不会死的爱情故事。
然后,对话说完了,好不容易终于显示出来的选项就只有「高手路线」与「初学者路线」两个。
即使是拥有恋爱模拟游戏大神这个称号的我,其实也半信半疑要是照艾莉雅丝所言选了高手路线,可能会有浪漫的发展。不过,跟艾莉雅丝一起决定选项的时候,尽管故意唱反调,但一下说这个好一下说那个好彼此讨论,其实是很有意思的。一如预期,艾莉雅丝说出有趣的话来:
「你这个笨蛋,恋爱才没有什么保险呢,只有挑战。因为有大冒险隐藏在恋爱这个领域深处呀。」
对于艾莉雅丝这我似懂非懂的话语,我笑着点头说「了解,那开始冒险吧」,然后选了「高手路线」。
「春男,你真不坦率呀。要不要我好好安慰安慰你?」
「我有这样吗?」
艾莉雅丝因为自己的事件受到采用而露出了满足的表情,我没说其实我也跟她想过同样的事。
「哇!好痛!」电视传出了声音,高亢的可爱声音。我记得这应该是草一喜欢的声优。
游戏画面里的同年级女生跌倒在地,摸着似乎很痛的脚。两人从登山缆车一下到高手路线的时候,安稳的天气突然起了变化,吹起暴风雪。完全是说变就变的恶劣天气。
「果然出现了浪漫的发展。」
我在心底开心地说道。爱情中的意外发展对艾莉雅丝来说可是丰富飨宴。
「那么晴空万里的雪山,搭个缆车的短短时间就变成暴风雪,我觉得有点勉强。而且从缆车下来的时候扭到脚,这也很不自然。」
「春男你别说傻话了,爱情的降临总是勉强又不自然的。」
一副很懂的口吻。因为这不是真正的亲身体验,而是透过漫画、戏剧、电影进行爱情研究而说出来的话语,所以才厉害。艾莉雅丝自称是罗曼史的博士。对于跟恋爱无缘接近的我来说,艾莉雅丝的意见越听感觉越可靠,说真的我实在痛心。
游戏对话才进行了一点点,便再次出现了选项。
「背起她」与「横抱起她」两个选项。
跟画面互看了好一下子。艾莉雅丝像是跳舞般地挥动双手,用非常直率的声音说:
「就选横抱起她吧。」
「不能这样选吧。哪个世界会有那种在雪山面对脚扭伤的女生时,不是搀扶人家也不是背人家而是横抱人家下山去的家伙啦!」
这不像刚刚是故意唱反调,这是发自内心的话语。
「什么意思嘛!因为,恋爱是盲目的呀。就算点了眼药水也还是看不清楚,喝了蓝莓营养补给饮料也不会改善。没有比横抱对方更能完全进入只有两人爱情世界的行为了。春男,你快下决心吧。」
什么叫做「喝了蓝莓营养补给饮料也不会改善」啦。面对没有助手的罗曼史博士,我生气地说道:
「不,我要选背她。这里就选比较保险的选项吧。」
听到我的意见,艾莉雅丝脸都鼓起来了。像是花瓣的裙子摇曳,她从桌上一跃而过我的肩膀。我的脖子遭到她重重的一踢,她擅自在痛得眼冒金星的我手上的摇杆下了决定。选了「横抱起她」这个选项。
「艾莉雅丝!痛死人了啦!这太勉强了!」
「你已经忘了吗?刚刚你才说过不是吗?说爱情跟恋爱模拟游戏都一样,勉强是很重要的。」
这什么鬼话?游戏画面里,剧情持续发展下去。
「咦!这不是真的吧?」
艾莉雅丝的声音满是沮丧。横抱着女生下山的主角途中脚一滑,两个人沿着雪山的山坡滚了下去,就像是小型的雪崩。如同以往的搞笑漫画那样,滚成了一个巨大雪球,滚过挤满同年级的学生与一般滑雪客的山脚,最后猛力撞上滑雪场的木造餐厅才停了下来。虽然主角没有撞死,但没有失去生命的代价则是从此遭到同年级女生的讨厌。身价暴跌。
「爱情就如同滑雪留下的痕迹,只现身瞬间,然后就消失」——游戏中的内容这么显示着。有点可疑。
「喂!艾莉雅丝你看!我就说没用吧!什么横抱下山!」
我才这么一说,艾莉雅丝已不知不觉中回到了桌上,看样子她对游戏画面失去兴趣了。一边懒洋洋躺在用来当床铺的小方巾上,一边嘀咕。小小的声音里混着大大的不满。
「横抱才不是没用的呢。」
句尾会加上个「呢」的艾莉雅丝很罕见。因为我毫无想要责备她「就选项来说这不就是没别吗」,也就沉默不语,然后艾莉雅丝整个身体转过来面对我。
「……怎样啦!不行吗?我就是想要有人横抱我!」
嘴唇噘得像是鸭子。我用双手将躺在毛巾上的艾莉雅丝抱起,然后把双手靠近自己的胸口。
「你、你在干嘛?」
「怎么样?这就是横抱的感觉。」
艾莉雅丝露出不服气的表情,全身上下散发出不爽快的心情,眼神带有指责之意。
「春男你很轻松的样子。」
「什么很轻松?」
「因为看起来一点都不重。」
「不对,根本就没重量。」
这是当然的。不管怎么说,艾莉雅丝的体重,就跟任天堂游乐器里的摇杆差不了多少。
「你的想法是行不通的喔。」
「为什么?」
「因为实际上就算是个女生,不管怎么样的体型都会有体重,男生其实是手痛得要命很辛苦的,可是因为抱的是喜欢的人所以还是会微笑。这种横抱也好吗?」
真是麻烦的愿望。仰躺在我双手的掌心上,艾莉雅丝一边用手指玩着长长的金发,一边再次以落寞的感觉说道:
「我还是很向往横抱。」
接下来我说的话语,是理所当然会遭各方批评为不恰当的发言。
「那么,艾莉雅丝你再增胖看看如何?」
艾莉雅丝愣愣地看着我。仰躺在我手掌上的身体转了过去,变成趴着的样子。然后,对着我的中指指腹狠狠咬了下去。
我一边觉得好痛一边心想着。就是因为能把这种不会看人脸色的话轻易说出口,所以我才不受女孩子欢迎吧。
可笑的游戏音乐从电视机传了出来。这背景音乐跟大幅失去女主角好感的游戏主角,还有惹毛艾莉雅丝的我,真是再搭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