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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地上波初登场大全 第九话 给你体贴

离抵达阴间还有九小时四十六分

带着妃唯,我们到了真幌市市民会馆。我希望尽量让舞台好看点,体育馆的设备太寒酸了。

表示要移动到市民会馆时,妃唯不知道为什么撒娇说想留在真幌中。她实在是个情绪善变的人。我没办法顾虑她了。总而言之只能在抵达阴间前这剩不到十个小时内的时间,演戏给她看了。同学们也充满干劲。

只要妃唯产生体贴别人的心情,应当就会愿意告诉我们萤幕的下落。我们赌的是这一把。

我们每一个人都变成了面包超人。如果有人肚子饿了,就把当作脸的面包撕下来给他吃。从孩提时代开始就已经很亲近的,纯正的英雄身影。

何谓体贴?

诸如此类说教一般的话语,对国中生来说大概是最讨厌最觉得麻烦的范畴了。即使如此,就算不带有性感成分,国中生有时候也是会竭尽所能的吧。不,也许众人之中还是有人是别有用心的。

我要和心爱的人一起回到原本的世界。因为将来也许会有个等着我出现的女朋友,要是我死在这里,那就不能和她一起度过桃色时光了。

所以,说是接下来要教导妃唯学会体贴,其实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情操。

因为自己喜欢的人和自己都死不得,国中生才拚命十个小时。

往真幌市市民会馆的途中,我们边走边决定关键的演员,分分秒秒都很珍贵。噂长说:

「在这里的二年二班和三班的同学们,有上台演戏经验的,就只有话剧社公演时演过公主的由佳里同学。主角王子,还有身为王子亲生母亲的王妃,都是很重要的角色。」

演戏必要的演员总计五名,虽然人不多这一点不错,但其中戏分和台词都很多的是王子、王妃和公主。噂长继续说道:

「王妃由我演出。问题是王子。要现在开始背台词,再怎么说都太乱来了。」

阿船说:「哎呀哎呀,不能一边看剧本一边讲台词吗?」

噂长摇头。「没错。要是这样做,就很难让妃唯全神贯注到故事的世界里。不只是说出台词,还得要求具备能适当表现出台词的演技。」

现在不是没有时间花在分配角色上了。走在我旁边的小鸟儿,好像闪过了什么念头,一张脸亮了起来。

「我认识可以演王子的人喔。春男同学曾经在帮我排戏的时候,演过王子喔。」

小鸟儿说的没错。我在学校话剧公演当天的早晨,曾经和小鸟儿两个人排过戏。

不过现在要我演王子,让我瞬间脑袋一片空白。

「不,拜托饶了我吧,这样安排我吃不消。」

变成巨乳后态度明显成熟许多的莱慕插嘴进来:

「说要用这个剧本教导妃唯『体贴』的人是你吧!这就像是九局下半两人出局要上场代打一样,你可不能临阵脱逃。」

小花同学的双手在巨大的胸部面前交握,祈祷般地看着我。

「田中同学可以克服考验的,一定可以演好王子的。」

没有回应的我大概是一脸没出息的样子吧。艾莉雅丝丢出超越尺度的话:

「喂春男!你现在精力充沛吧!就连小花都摇晃着这次变成巨乳的胸部在拜托你了呀。说起来,从上次的巨乳感冒到今天这段时间,小花应该来第一次月经了吧!就当是祝贺小花第一次月经来,你给我振作一点啦!」

不只是小花同学,连莱慕都满脸通红地低下头去。快来人捣住艾莉雅丝的嘴啦。

「唔,艾莉雅丝你在胡说什么啦!小花同学抱歉,真的很对不起。」

「现在还有空道歉吗?这个计划中春男千万不可缺席。要是顺利,我就给你一大堆亲吻当奖励。」

也不想想是谁害我得这样赔罪?艾莉雅丝大概足想先付成功奖赏的订金吧?从鎌子的肩膀上给了我个飞吻。

鎌子汪汪地吠叫。意思大概是「春男大人没有不可能做到的事」。我又不是拿破仑。

这么重要的角色可以让我演吗?

我还以为话剧社的指导老师会出面阻止让我这超级门外汉上台演戏,可是我的期望落空了。

「春男同学没问题的。你可以面对同时引起四个以上地传的我,装出喜欢我的样子好保护同学们。我敢用话剧社指导老师的身分打包票,你那样的演技一定可以。」

「唷,少女大神,让我见识MB的演技吧。要是有什么情况,我会在观众席妃唯的后面举大字报给你看的。应该找得到壁报用的模造纸吧。各位同学,你们希望少女大神演王子对吧?」

阿船登高一呼后,整条路都响起了呼喊少女大神的声音。

包括发圈女在内的夸张女生们,笑着喊「我想看少女大神演王子!」。我一和中村同学对上眼,她就瞪着我像是在说「班长命令你演!」。这种发展太让人招架不住了。

致命一击是小鸟儿的一句话:

「春男同学,这是我们国小二年级之后再次同台演出呢。真让人期待。」

我投降了。小鸟儿已经想要登台演出了。呼喊少女大神的声音停不下来,我身处其中自暴自弃地大喊:

「好啦各位同学,我演王子就是了!我一定会让这出戏成功!我们来演一场好戏吧!」

内心焦虑的时候反而会不自主出现自信满满的举止,这就是我的坏习惯。于是从往市民会馆的队伍中,爆出了如雷的欢呼声。

在场最冷静的人恐怕就是我了。我询问身为导演的噂长必须确认清楚的事。

「另外,还有两个角色要让谁演?虽说戏分和台词不多,但一个是狗狗,另一个是擅长唱歌的金发女神,感觉都不好演。」

这次轮到噂长伤脑筋地开口。

「狗狗角色可以用的布偶装,本来是从隔壁乡镇的戏服出租店租来的,早就还回去了。现在要来做怕是不可能了。为了不破坏戏剧里世界的气氛,也只能准备看起来像狗狗的服装了。因为这出戏不是喜剧,所以用搞笑的演出方式演狗狗并不好。如果有人可以自然地演出狗狗那就不会出什么问题。还有金发女神要让谁来演呢?我希望这角色能由歌声非常动听的人来演。」

在舞台上举止自然的狗,以及以歌唱能力自豪的金发女神。我们这群人里面,不可能有一天内就能演好这种角色的演员。但是,我想起了某件事。

解决下倒翁的地传后,有两个人一直透过窗户看着我和小鸟儿在体育馆练习的样子。不对,不仅如此,这两个人的脑袋特别聪明,而且机灵。戏分不多的角色,这两位应该不会演不来。

啊,也许会有点小问题。二十公分高的演员,就算站在舞台上,坐在观众席的妃唯也是看不到的。

不过我这样的担心,被由背上的背包传来的些许重量消除了。我回头,看着这两个人,在队伍中的人妖石膏大声说道:

「噂长大人!请让我演出女神的角色。虽然我是第一次演戏,不过最美丽的我,一定可以成为一个好的女演员。」

我无视自恋石膏像,说道。

「狗狗让鎌子演。鎌子,你也是没有不可能的吧?艾莉雅丝,背包里面还剩下一罐能变成最强的果汁,你要不要再来一次让身体变大?」

我都要上舞台了。那就把艾莉雅丝和鎌子都牵连进来好了。

接下来的七个小时,转眼之间就过去了。

三点左右,十一名肌肉男挖通了变身隧道。隧道内有一部分需要补强,有空的女生们使用收集来的伸缩杆施工,莱慕则支援她们。

小鸟儿、噂长、艾莉雅丝加上我,没办法从真幌市市民会馆的话剧排练中脱身,所以目击到鎌子变回狗儿的就只有莱慕。可怜的是那些肌肉男,没能看见挖通隧道就是让鎌子变身这个目的完成的一瞬间,就被迫收工了。因为打赤膊的肌肉男在一旁的话,讨厌男生的莱慕会哭出来。

虽说这是为了演出具备真实感的狗儿不得不做的,但据说鎌子对自己变回狗完全没有怨言。她好像曾对艾莉雅丝透露「我是狗狗模样的时候,春男大人常常会抱抱我摸摸我,可是变成人之后春男大人就很少这样做了,我觉得好寂寞」。不过讲完的时候好像发出「呜」的叫声,那应该是拥有非常多的体贴的鎌子在逞强吧。

三点半之前,莱慕和鎌子终于来到真幌市市民会馆。我感觉像是等了好久好久终于等到的重逢,使尽力气紧紧抱住杜宾狗模样的鎌子,摸着它的身体。鎌子很开心。我把鼻子凑近它闪耀光泽的毛皮中,说了多余的一句话:

「鎌子就算是狗狗的样子也很可爱喔,有满满的野兽的味道。」

虽然我很喜欢鎌子那像是混杂了阳光照耀的泥土味道的体味,但我好像搞错了表达方式。杜宾狗直接用咬的,给伤害少女心的我头部前方一记招呼。

因此睡意全消是没错,但好不容易记得的台词好像也怏跑光了。

加入鎌子,五名演员到齐,继续排练。

必须用通宵没睡的脑袋记下台词真的是地狱般的折磨。肌肉男草一送来慰问品提神饮料「眠眠打破」真是让人感激。

十一名肌肉男与莱慕急忙开始在体育馆搭建舞台,莱慕收集来的伸缩杆逐渐组合出舞台的必要骨架。讨厌男生的莱慕一边含泪,一边和肌肉男们一起辛勤工作。

发圈女和夸张的女生小团体,一下子烫熨服装,一下子帮忙补好破洞的地方。擅长家政的发圈女是幕后功臣。

和我一样完全没阖眼的阿船与中村同学,则是负责收集小道具。话剧社道具不足的,就跑遍整个真幌市找来。这工作很适合大致掌握住真幌市哪里找得到什么东西的阿船。对只要跟阿船一起,就能精神奕奕的中村同学来说,这也是个合适的工作。

小花同学则是妃唯的保母。正在市民会馆大厅的沙发上,讲童话故事之类的给妃唯听。小花同学本人因为在写小说,所以也是个爱读书的人。她知道很多童话,我也想听小花同学说格林童话。

其他的男生和女生,则是因为话剧最后一幕有花瓣从天而降的场景,正在努力收集粉红色的色纸或包装纸,再切割成花瓣的形状。虽然简单却很辛苦,装满容量四十五公升的垃圾袋满满四大袋的工作成果,说真的很了不起。

这么说起来,志愿是当女演员的人妖石膏,绪果成了舞台布景。他直接登台扮演舞台背景不可或缺的大道具石膏像。也好啦,这也是如他所愿能够上台演出。而且是从开幕就一直演到闭幕。一般来说,要压抑活人的气息,持续站着动也不动是很难演的,但这对石膏像来说可是擅长的演技。

种类不多的音响和灯光,则预定由精锐们操作。即使变成情绪亢奋的肌肉男,他们对所有名为机械的东西依然擅长。

还有,在话剧真正上演之前还有别的事情。

女演员们在巨乳的情况下穿不下衣服,伤透了脑筋。温泉狮说:

「能再见到大哥大姊们我很高兴。嘿嘿嘿,我要回去温泉了。不能看话剧演出真是遗憾呀。真不凑巧,我对没有巨乳大姊姊的世界没有兴趣,再见罗。」

我没有跟温泉狮说「噂长就算没得到巨乳感冒也是个巨乳喔」。因为我知道温泉狮是故意用戏谑的态度演出一场离别戏。

我用晒衣竿让温泉狮升天,女生们的胸部恢复原状。温泉狮变成不会动的石像,几个肌肉男小心翼翼地把它运回妖怪健康园地的露天浴场去。因为是异世界,就算没物归原处也没人会头疼是没错,但对引发巨乳感冒流行,因此发现妃唯而立下大功的温泉狮,我还是想让它回去它待着舒服的浴池里。

疲劳的众人专注地做着各自负责的工作,到了晚上九点半。

大概一小时半的话剧,真的是一次决胜负。

异世界的最后两个半小时,等若我们的是让人想呕吐的紧张。我不是夸大其词,这场戏的结果关系到众人的命运。我真是承受不了。好几次像是海浪一波波打来的睡意,都遭到压力驱散了。

真幌市民会馆舞台侧边,站着从昨天早晨到现在没好好睡过一觉的五名演员。可是紧绷的气氛宛如在燃烧生命一般,热辣辣的。

在舞台左边的我,脑海中复习着到刚剐才结束共花了一个半小时的排练,当中得修正的地方。我搞错台词好几次,也有该讲台词的时候没讲。正式上场时,这些错都犯不得。

手捣着胸口,我不停地深呼吸。真是没出息,竟连深呼吸都在发抖。

位在另一边舞台右边的,则是小鸟儿与噂长。随着正式上场的时间接近,她们两个也瞬间露出演员的表情。并不是化妆和服装让她们变成演员的,而是由内而外自然而然变身的。变成另一个人。即使站得远远的也看得出来,现在她们散发一种让人不能随意攀谈的感觉。

我已经检查过了,变回狗的鎌子和变大的艾莉雅丝,开演之前就在幕还没升起的舞台上就位之类的最后准备都齐全了。还是人类模样时脚受了伤的鎌子,变回狗儿模样伤还是没好。它想办法用三只脚让人看不出有伤的灵巧走动着。

要是不动动身体哪里就冷静不了的我,则是开始忙着做类似柔软运动的动作。小鸟儿、噂长、艾莉雅丝与鎌子,也全都在集中精神。只有短短一天的排练就要上台演出,没人对此叫苦过。我觉得这群成员真是太厉害了。可是,我这样的人,得跟这么厉害的成员一起登台。

我不觉得我能演得很好。不能悲观,也不能乐观。保持这种紧张的感觉就好,别去想多余的事情。我需要的,就是全心全意演出角色。

用电脑举例的话,就是我把我的CPU全都用来演戏了。嗯,可能是因为紧张吧,举例也举得差强人意,根本没必要说这些。也许我是不放松就无法集中精神的人吧。

舞台左侧,帮忙演员们化妆到快开演时刻的发圈女,为了不希望灯光反射而打算去收拾附轮子的穿衣镜。她和我四目交会,不经意地对我露出放松的笑容。她低下头去,突然用右手的手指尖,按着自己左手的手掌,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扭扭捏捏的。怎么了?

舞台侧边昏暗如日落后三十分钟的天空。发圈女无声无息地往我走来。缓缓地将左手的手掌提高到好像要碰到我嘴角又好像碰不到的距离。她小声地说。

「你吃吧。」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发圈女的手上什么东西也没有,只有化妆工具留下来的微微甜甜的香味而已。她又替我做了什么菜吗?

我无法反应。发圈女赡小地低声说道。

「不对,应该是用吸的。」

怎么搞的啦?这么说起来,发圈女应该也没好好睡过一觉。睡眠不足是理所当然的,这好像不会给脑子什么好影响。或许这也是原因,我没让思绪在脑科学中驰骋,而是对她说。

「吃也好,吸也好,我要是对你的手这样做,那根本就是变态了。」

「什、什么变态啦。人家的意思才不是要做那么下流的事情。人家刚在手掌上写了三次『人』字,所以想让春男哥吞下去。哎呀,人家真是好好笑喔。春男哥要吞『人』字喔。」

发圈女真是忙碌。独自在那情绪激动后,转眼间就不好意思起来了。对音乐和时尚总是在追求最尖端流行,明明是个漂亮女孩子,却会做出手掌心写人字吞下肚化解紧张这种笨拙的事情,我实在觉得奇怪。我发出吞咽的咕嘟声,出声说道。

「谢谢,我已经吞下去了。」

「刚刚,春男的嘴唇稍微碰到人家的手了。」

就像是努力在对嘴的低语声。发圈女慌张地把右手收回去。

「嗯?抱歉,我没听到你在说什么?」

发圈女的双手伸向我的胸口。

「领结歪了喔……好了,这样就没问题了。春男哥演王子的样子也不坏嘛。下次,你就穿这样来跟人家拍大头贴吧。」

发圈女也不听我的回答,就快步从舞台侧边往观众席走去。发圈女的心里,已经有了回到现实世界之后的计划了吧。那我就把从异世界回去后,要在自己房间的被窝里大睡特睡当成是预定的计划吧。

我把发圈女忘了收拾的穿衣镜往舞台左侧的深处移动。

昏暗之中,我和镜子映照出来的自己对看。

重要时刻的我,为什么总是一副呆呆傻傻的打扮?

和地传元凶战斗时每次都是骑士装配全罩式安全帽。

为了平安回到原本世界而准备的话剧舞台,彷佛会出现在绘本中城堡舞会的王子模样。纯蓝色的斗篷,白色的紧身裤,金色的王冠。

这个领结,是某个活宝参加派对时戴的东西吧。

从舞台两侧的布幕缝隙窥视室内灯照着的观众席。大概有三百个位置的观众席,同学们坐了约五分之一。大部分的同学都坐在靠近舞台的前几排座位。我最好还是不要看同学们的脸吧,这样会更紧张。

视线从观众席拉回来,正好看到艾莉雅丝与鎌子从舞台上回到舞台左侧这边来。就算集中精神大概也不会紧张吧,艾莉雅丝一脸老样子的淘气表情说道。

「春男,我问你喔,我和鎌子谁变得比较可爱了?身为一个女演员我很在意这点。」

扮演宛如迪士尼世界居民的女神,艾莉雅丝心情大好。缀满亮片的小礼服,层层叠叠的蕾丝下摆很可爱。肩膀和背部大方地露出来很性感,这可让人一目了然艾莉雅丝的风格强烈到呛辣。可能是要表达奔放女神的个性吧,化妆走柔和风。与其说是女神,不如说像是发育过度的彼得潘里的小仙子。

另一方面,演狗的鎌子则是没有服装也没有化妆。这是当然的。那光泽闪耀的黑亮毛皮甚至连舞台用的油彩都不用上。

艾莉雅丝一脸不知疲劳为何物的欣喜表情等着我回答。鎌子发出小声的鼻音,担心地摇着尾巴。

我小心不让两名女演员的情绪受到影响,说道:

「艾莉雅丝实在太适合演女神了,具备过人的成熟魅力,与其说可爱不如说是美丽。鎌子则是跟平常一样很可爱。只要维持这样就是非常惹人疼了。」

「嗯,答得不错嘛,春男。」

「汪。」

两名女演员在舞台侧边露出自然的笑容,似乎乐在当下。不只是艾莉雅丝,鎌子也打从一开始就没紧张过。紧张得乱七八糟的,说不定就只有我。

从侧边偷看观众席的艾莉雅丝小声地说。

「春男,小花把妃唯带到观众席了。也就是说,终于要开演了。春男呀你是怎么了,该不会是紧张吧?真是的,这种时候就把观众都当成蔬菜就好了呀!」

继发圈女后,艾莉雅丝也提供我还满笨拙的紧张时放松精神的方法。我说道:

「不管怎么样,阿船就是颗南瓜。」

鎌子说阿船是西瓜,艾莉雅丝说阿船是红烧肉。艾莉雅丝如常地吐槽我说「那才不是蔬菜咧」的时候,观众席的灯光逐渐变暗。

应该是负责照明和音响的精锐们控制的吧。开演的铃声响起。

明明自己就不紧张,却还要不断提供笨拙的放松法的艾莉雅丝说「莱慕个子虽然娇小,但却有着强大的爆发力,所以她是硝酸甘油吧」。艾莉雅丝,那已经不是食物了,当观众席有颗炸弹,比直接当观众在那里,在另一层意义上更是让人心跳加速呀——我还没来得及回个这么长的吐槽,布幕就开始升起。

终于要开演了。

紧张只持续到我一步踏上舞台之前。

我只顾在众光灯耀眼照耀着的地方,努力地让亢奋的情绪驱动自己,埋首于戏剧之中。

舞台上各种感觉都被削掉,或者就是成了一个敏铣的空间。只有让体温升高的激情能够残存下来的世界。真是不可思议。台词流畅地冒出来,一句,又一句。每句台词我都能完整正确地说出口。

我受到舞台上常常会一起出现的噂长和小鸟儿的演技的引力牵着走。每句台词之间,台词的强弱、表情与动作。不是把感情加在台词上,而是只要把台词加在感情上就行了。噂长和小鸟儿的演技,不只是高明,还能让我变得容易演出。从她们两个人嘴里织出的许多台词,有时是正中观众内心的射门,有时则给了同台演出者绝妙的协助。

「想在这里待更久一点」这样的念头掠过脑海,好像能够感觉到来自观众席同学们的视线,照着形成戏剧世界的剧本中的台词,宛如传接球般地在演员的圈子之间顺利地前进,不久后我离开这个圈子的时刻到了。我说完最后一句台词,回到舞台侧边。

刚刚我还只能在这舞台侧边不停地深呼吸,现在则是舒畅的疲劳感笼罩着全身。

我演了,从头到尾演了。我确实地演出了角色!

我在内心呐喊。

正当我不由得独自摆出胜利姿势时,亮晃晃的亮片从舞台左侧的阴暗处接近。艾莉雅丝把脸凑近我,低声地说:

「春男辛苦了。你演得很完美呀,果然英雄就是正式来就会变厉害呢。哎呀,我说的正式来可不是什么黄色笑话喔。」

这话我听了非常高兴。艾莉雅丝挥挥手,为了自己最后的登台演出往舞台走去。礼服上的亮片尽情沐浴在观众的视线与灯光中,神秘而耀眼。

我从舞台侧边望着四名可靠演员的身影。

这个时候的我,与其说是同台演出的人,或是不晓得能否回去原本世界的命运共同体,不如说只是在以普通戏迷的心情望着舞台上女演员们的人罢了。

穿着荷叶边层层叠叠的纯白礼服,小鸟儿完美地演活了公主。完全融入角色的小鸟儿,一举手一投足都是最吸引观众目光的。优雅的举止与从平常口吻想像不到的清澈又惹人怜爱的声音,让观众在不知不觉中忘了几小时之前还穿着真幌中制服的小鸟儿的身影,沉浸在故事的世界里。

演戏经历最久的噂长,虽然好像都是在演独角戏,不过也以不逊于灿烂豪华礼服,存在感十足的演技,完美诠释了王妃。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的声音。噂长开口发出的声音,有时甜美,有时也能传达激烈的感情。噂长彷佛是嘴里隐藏了具备好几根弦的乐器,将各色各样的台词编织得充满魅力。

艾莉雅丝因为演出女神而情绪亢奋。用让人听了陶醉的美声,唱出今天刚学会的歌。女神这角色要求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对命运坎坷、生为二十公分高公仔的艾莉雅丝来说,完全相符。不枉她没有随兴演出讲什么下流话,她以集中到极限的专注力,非常诚心诚意地演出话剧。

至于鎌子,完美得无从挑剔。除此之外我没什么别的好说了。优秀聪明的狗演狗这个角色,某种意义来说是犯规吧。舞台上的犬科哺乳类角色,不论是狼还是狸,我想鎌子一定都能演得很棒吧。

然后,转眼间戏剧就到了最后一幕。装满四个四十五公升垃圾袋的花瓣飞舞之中,小鸟儿引吭高歌。我起了鸡皮疙瘩。这和歌沬公主的地传效果无关,小鸟儿的歌声就是非常有力,能够疗愈人心。惊讶望着舞台的同学们之间,没人坐的座椅背后,舞台两侧的阴暗处,全部都笼罩在小鸟儿的歌声中,无限蔓延——可以这么想。

肩膀和头发沾上花瓣的公主,留下被演戏和余音绕梁的歌声打动的同学们,缓缓地回到舞台侧边。

等到将来,这一定会变成能讲很多回忆故事的事。从开幕到闭幕的一个半小时,感觉眨眼之间就过去了。

布幕降下。我们这边看不到同学们的样子,但我们知道他们的心意。厚重帘幕另一侧,响起了如雷的掌声。六十个人左右拍手,会有这么大的声音吗?

我们成功演出了这出话剧。

答谢安可,我们几个演员走到布幕前面。因为我们的出现,掌声像是膨胀了一样变得更大。

观众席的灯光亮起。同学们想起演这出戏的原本目的,视线集中到妃唯身上。虽然有女生在哭、有男生一脸兴奋不断拍手,可是妃唯面无表情。

行不通吗?

忧虑掠过脑中。因为落幕应该已经消失的紧张又回来了。演完话剧,因为满足而表情闪耀光芒的女演员们也脸部僵硬。

隔了感觉就像是永远的十几秒后,妃唯传来审判的声音:

「我……是吗?要是这样跟大家玩乐下去,就会夺走明天等待着的幸福。大家不能幸福,就会发生不快乐的事情,我也会变得不太快乐……其实萤幕——」

然后,妃唯坦白说出萤幕的下落。

「就在这里。在这间市民会馆的顶楼。」

我大吃一惊。藏萤幕的地方竟然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真幌市市民会馆。以前,妃唯和噂长很少外出,但曾经来这里观赏过戏剧。这里是妃唯和噂长充满回忆的地方。由于把萤幕藏在这里,所以几个小时之前妃唯才不想离开真幌中吧。因为有可能会让人不小心发现萤幕。

结果,直到妃唯主动说出之前,没人能找到萤幕。

同学们跑去收回萤幕的时候,我们这群演员在更衣。平常擅长迅速换衣的艾莉雅丝,穿上牛仔裤配针织衫这种简单的服装后,来到我的身边。我虽然只穿了条裤子,但因为话剧打动了妃唯的内心而情绪激动。我对身为既是同台者也是战友的艾莉雅丝说:

「艾莉雅丝演得真好。幸好妃唯肯老老实实说出萤幕的下落。」

「演戏真好玩。果然我就是适合站在众人瞩目的舞台上呢。虽说妃唯的事要不是不顺利我也还有备案,但其实没必要啦。哈哈,该不会春男你要换的衣服是那个吧?」

惨了。我能换穿的就只有骑士装。可是至少比打领结的王子装扮好吧?我决定勉强穿上平常的战斗服。艾莉雅丝哪说的话引起了我的注意。

「艾莉雅丝,你刚是不是说有备案?」

接下来地传解决小组的智库要公布答案了。

「选择真幌市市民会馆演出而不是体育馆,虽然也可以说是这边设备较为齐全,但其实这是次要的原因。噂长复活的地传里面,应该有个『顶真』的地传吧。」

说到这里,我恍然大悟。

所谓的顶真地传,就是在真幌市市民合馆看了我们演出的话剧后,演员和观众只要在这个市民会馆内交谈,讲出来的话就会变成顶真形式。而且不能讲谎话掩饰内心的真话,会强制让人讲出真话来。

「我终于懂了。原来如此,你是打算万一妃唯没能得到体贴他人的感情,那也可以用顶真地传的力量硬是问出萤幕的下落吧。」

「你可别怪我为什么不先讲顶真地传的事情喔。因为要发挥顶真地传的效果,话剧也一样是无论如何都得演好。我不希望因为有备案就让大家松懈下来。我呀,一心只想要春男跟众人都能安全回到原本的世界。我可不太喜欢完全没有备案,只能赌运气孤注一掷。」

明明比谁都还会讲超尺度的下流话而且讲不停,这种时候却能彻底成为安全为上的策士。我真感谢这样的艾莉雅丝。我对准备从只有我在换衣服的舞台左侧走出去的女神演员的金发背影说道:

「艾莉雅丝的歌声,真的是最棒的。完全不输给小鸟儿,我听得很陶醉。我认为艾莉雅丝真的很适合当演员。」

「我真高兴。虽然我早就知道在歌唱实力方面,春男会觉得我跟小鸟儿不相上下,可是春男喜欢的人是我还是小鸟儿?告诉我嘛,现在这个身体就可以做四十八式体位了喔。春男想跟谁做爱?」

艾莉雅丝露出顽童的笑容。

「你、你突然胡说八道什么啦!做爱这种词我……」

说到这里,我总算察觉到了。我被强制一定要回答这个问题。顶真地传的力量正在影响我。我管不住自己的嘴,傻笨的我就要走投无路了。

「我……说得出口喔。咦?奇怪?呃,可以的话,我们两个人就——」

这个时候,传来同学呼喊艾莉雅丝的声音。

「变大的艾莉雅丝小姐真的是完美的女神!请让我们用手机拍照!」

露出满足笑容的艾莉雅丝说:「好的,我马上过去!你们真是诚实呀。色狼春男拜拜!」

即使艾莉雅丝离开了舞台左侧,受到地传力量玩弄的我这个可怜人还是继续说个没完:

「就来一次认真的对话吧。如果知道我们对彼此都有好感,谈过之后,我就会下定决心跟唯一喜欢的人约会个几次,然后介绍给父母亲,等到两人有充足的心理准备过了一段日子后,那个,所谓的做爱我认为男女之间迟早会发生,不过要做的时候,我想一定要做好避孕措施。」

我说完了。这就是我心中没有虚假的真正想法。不用我多说,这比上台演王子更丢脸。

不知不觉中,阿船从观众席跑来找我。

「少女大神你还真厉害,刚刚是在练习下场戏的大量台词吗?哎呀哎呀,MB出道当演员的话,我也会继续追星下去的。」

换好衣服,我从舞台左侧的阶梯走刭舞台上方的窄通道。

往顶楼的途中,我从狭窄的通道上往下看,在多达三百个座位的观众席中看见噂长与中村同学的身影。中村同学应该没有原谅噂长。她们没有发现我,我虽觉得偷听别人说话不好,中村同学传来的声音却让我动弹不得。

「噂长老师,话剧演得很棒。噂长老师努力要让我们平安回到现实世界的心意,我已经感受到了。」

虽然遣词用句很像她仰慕新藤老师的时候,可是语气却让人有种在牵制对方的奇怪距离感。

「要再演一次大概也没办法。这出戏的完美不只来自演员,还有众人的同心协力。中村妹妹,谢谢你。啊,不对,抱歉,中村同学。我忍不住就用老样子的称呼叫你了。以前我们还满亲近的呢,哈哈。」

无视噂长尴尬的笑声,中村同学淡淡地说。

「我听小花同学说了,她透过线四和父母亲说上话了。她用的手机是噂长老师的吧。而且,噂长老师好像还问她要不要一起生活。她很高兴喔。」

「太好了。我希望小花同学可以得到无比的幸福。只要我能做的,我什么都愿意为她做。我本来还担心,小花同学是不是每天都过得不好受,但她有中村妹妹这样的朋友,所以我就不再担心了。啊,中村同学,抱歉。」

「没关系,就跟以前一样叫我吧。我知道小花同学的双亲死于噂长老师引起的地传,可是既然小花同学因为线四的事感谢噂长老师,还很期待要一起生活,那我也不能再多说什么。阿船船对他被失去理智的噂长老师撞飞一事,早就不在意了。所以我也决定不要继续耿耿于怀了。今天观察噂长老师一整天,我觉得你不是怪物,终究还是我很熟悉的那个老师。以后也请你继续关照了,噂长老师,不对,应该说新藤老师。」

我觉得两人之间原本紧绷的气氛,突然柔和了下来。噂长用明显兴奋过度的声音说道。

「刚聊你叫我新藤老师了。请多关照喔,中村妹妹。是的,我并不想变成怪物。我引起的地传不小心夺走了三个人的性命,我这么坏,可是我还是希望同学们再叫我新藤老师,再受到同学们的喜爱。我会努力让同学们喜欢我的。」

传来沉重门扉开启的声音,中村同学到市民会馆的大厅去了。观众席上剩下噂长独自一人,她哭了起来。尽管我没着到离去的中村同学是什么表情,但我想应该是美丽的笑容吧。噂长的眼泪一定也是高兴的眼泪。

中村同学原谅噂长了。这么说起来,中村同学自己也遭受过失去理智的噂长袭击,但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恨过这回事。替朋友着想的中村同学,应该是觉得自己如果讨厌要跟小花同学一起生活的人,小花同学并不乐见吧。中村同学所言是真正的肺腑之言。这里有顶真地传,她没办法说谎。

噂长也往大厅走去了。我才往前走,眼前的门就开了。小鸟儿一脸惊讶地现身。

「哇,一开门就突然看到春男同学。顶楼的萤幕找到了,我们一起过去吧。」

换回制服的小鸟儿,刚才公主的清澈气质为之一变。

她牵起我的手,往顶楼走。

我心里想着的是今天一整天都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噂长想和小花同学一起生活,她果然已经不想再跟妃唯一起生活了。为什么?

——我引起的地传不小心夺走了三个人的性命——

刚刚噂长说的话让人挂念。三个人是什么意思?小花同学的双亲之外,还有一个人是谁?

如果那个被噂长害死的人不是我不认识的,那么说的就是真魅奶奶吧。可能是噂长散播会害人罹患致死之病的地传,因此让真魅奶奶病死。嗯?怎么怪怪的?有三个人。把小花同学双亲的死和真魅奶奶的死加起来感觉不对劲。

——不小心夺走了三个人的性命——

噂长充满歉意的声音再度在我脑海中响起。「不小心夺走了」这种说法,彷佛是对噂长来说完完全全都是意外,听起来像是因为意外还是什么,才害得三个人失去性命。关于小花同学的双亲,这种说法是说得通的。但是,真魅奶奶就说不通了。噂长是出于个人意志害死真魅奶奶的。而且,噂长对这条罪深感后悔。既然如此,与其说「不小心夺走了」,不是应该说「夺走了」才对吗?是我想太多了吗?但是这不是单纯的说错话而已。在顶真地传面前,内心真正的想法会正确地化为句子讲出口。噂长的心中是认为真魅奶奶的死不是自然而然,而是她害的。

妃唯的言行举止,噂长的言行举止,接二连三地在我脑海中苏醒。

然后,我得到了某个答案。

剩不到一个小时就要抵达阴间了。下午十一点十分。

男生们拿着装有两公尺以上的投影萤幕的桶子,同学们集合到真幌市市民会馆的顶楼。

交谈的对话并没有变成顶真形式。大概是因为这地传只在市民会馆建筑物内部有效,到了顶楼就失效了吧。

真幌中的顶楼有不倒翁。拿着阿船给的扬声器,不倒翁使尽全力,准备进行「不倒翁大人倒地了」。这是为了让众人迅速移动到真幌中顶楼的策略。阿船点燃表示行动开始的烟火。冲上夜空的烟火,发出「啲思——」的干燥声响。

我们排成一横列手牵手。虽然妃唯已不是危险的威胁,但负责在最旁边和她牵手的人还是我。我的右手牢牢握住她的手。

「不倒翁大人——」

不倒翁严肃的声音传来。我左手牵着的是莱慕。我尽量维持自然的态度,对双马尾的侧脸问道。

「莱慕,请问一下,几点了?」

其实我知道现在几点。为了不让莱慕识破,我没和转头过来的她视线交会。

「手机有时钟,可是现在不能松手。」

「抱歉,拜托你,帮我快速看一下就好。」

「好吧。那我放手了,你、你就抓着我的肩膀,用力抓也没关系。不要离开我喔。」

莱慕对于马上就要被不倒翁带走却还在乎时间的我,似乎感到有些讶异。她松开和我牵着的手,从制服口袋拿出手机。我滑开抓着她肩膀的手。

「莱慕,抱歉。」

就在莱慕打开摺叠手机的那一瞬间,我抢过她的手机。莱慕一脸吃惊地看着我。几秒钟的静止后,她想要再次抓住我的手。她的手掌在半空中挥动。

「——倒地了。」

声音一停,横列正中间的中村同学立刻特意动了一下,众人被拉到半空中。

莱慕浮现疑问的脸庞,短短一瞬间就消失在夜半时分的天空里。

真幌市市民会馆的顶楼,只剩下我和妃唯。妃唯似乎摸不着头绪,说不出半句话。

我用还牵着没放的右手拉着妃唯跑。我忘了伤口的疼痛,竭尽所有力气紧紧握住,反正妃唯也没有痛觉。我拉着她回到真幌市市民会馆内部。

「阿春,现在是怎样?你为什么要放开莱慕同学的手?还有,还有,你为什么这样拉着我的手?奇怪了,我们要去哪里?」

即使学会新的感觉,妃唯在我面前好像依然没有停止演戏。她装出恐惧的表情,我发出自然且冷酷的声音,本来难以开口的事情此时流畅地脱口而出。

「妃唯,我问你。杀死真魅奶奶的,不是噂长,是你对不对?」

我们穿过市民会馆的玻璃门。顶真地传开始了。不论妃唯再怎么擅长说谎,她都不能再说谎了。

「……声音自己跑出来,我明明不想说的。这是怎么回事?害死……宝明院真魅的人……就是我。」

十一点十五分。

我离开真幌市市民会馆,我得带妃唯去个地方。她乖乖地跟着我。

我一边走过只剩下四十五分钟就要抵达阴间的世界,一边开始说道。

「噂长是给你生命的母亲,也把你当朋友、当孩子看待。所以,妃唯的罪过她也觉得是自己的罪过。虽然噂长说她杀死了真魅奶奶,但是我怎么想,都找不到她那么做的动机。」

噂长给了能够终结她长生不老性命的真魅奶奶,打倒地传元凶和她自己的能力。我继续说道。

「而且真魅奶奶是死于疾病。怎么想都怪怪的,噂长绝对不会扩散会让人生病致死这样的地传。就连噂长同时引起四个地传失去理智时,明明还有力气再引起一个地传的,她却没有制造出一个残酷的地传。噂长总是创造有哪里笨笨的,让人发噱的地传出来。尽管如此,能够变成最强的果汁那个地传的元凶自动贩卖机,却跟我坦白说噂长说自己杀了真魅奶奶。我很苦恼,觉得满是矛盾。不过,我想到了一个唯一的可能。」

半夜里,我们两个人的脚步声就是背景音乐。

气温十度多一点。同学们应该都回去现实世界了吧。我看了一眼妃唯,她脸上浮现类似不知所措的表情。我没办法分辨她是在演戏,还是呈现真实的感情。我光是要讲出脑海中的话语和继续往前走,就已经竭尽所能了。我想睡得要命,而且也非常疲惫。

「阿春,阿春,你说的可能,是什么意思?」

「一切都是我的想像,是最糟糕的假设。妃唯你是不是玩弄了真魅奶奶的记忆?」

「奇怪了,光是玩弄记忆就可以杀人吗?我怎么不知道。」

「你别再给我看可笑的演技了。反正你也不懂杀死是什么意思吧。我本来以为覆写睡眠不是什么杀人的方法,不过我错了。真魅奶奶生了危害生命的病,这样的记忆却被消除了。所以,她没有去看医生也没有接受治疗,直到临终之际都不觉得自己生病了。不对,是她只要感觉到自己有病,你就会再次修改她的记忆。是这样对吧?」

妃唯变得面无表情。即使不懂「悲伤」和「死亡」,但已经学会「体贴」的妃唯,应该多少有点感觉到我现在非常不高兴的感情吧。想要尽可能让现场气氛快乐的妃唯,闪烁其词地说:

「阿春,我,知道这该用什么话来说。如果是戏剧,就会说这样的场景很正经。」

我用不带愤怒也不带厌烦的声音说:

「对,你说的没错。刚刚开始我和你就是在说正经的。好了,你快回答我。」

万一被妃唯的演技要着玩,被骗得团团转,我可没有一点点能够保持冷静的自信。不过妃唯似乎舍弃了说谎。

「这个问题真是讨人厌呀。可是,感觉阿春好像非常不快乐的样子,所以我就说出答案吧。这样一来,阿春的心情应该也会銮好一点吧。」

我什么也没回答。妃唯继续说道。

「没错,我消除了宝明院真魅对自己已经生病了的记忆。因为,那个算命师想要打倒噂长大人,也是唯一能够打倒噂长大人的人。要是噂长大人死了,我就会不快乐了。尽管如此,我告诉噂长大人我玩弄了宝明院真魅的记忆让她死亡后,噂长大人却一脸看起来很不快乐的表情,把我带到了这个异世界。阿春,阿春,其实我知道喔,噂长大人那么做是想消除我的存在。感觉噂长大人对我非常不高兴。所以罗,我消除了噂长大人脑海中关于我的记忆。忘了我的噂长大人,丢下我不管,自己回去原本的世界了。」

没有悲伤的家伙真是可怜。妃唯遭到深爱的噂长消除自己的存在。这应该是可怕,而且是极端的悲伤。妃唯不能用悲伤的态度诉说自己悲伤的过去,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的妃唯困扰地笑着。如此悲伤的笑容,可以的话我真不想看。

「为什么你不单独把玩弄真魅奶奶记忆这件事情,从噂长的记忆中消除就好了?这样的话,你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过日子了。」

「咦?我呀,做了一件好事喔。因为我让敌人从噂长大人眼前消失了。阿春呀,如果你房间有虫子,你也会啪的一声拍死它让它消失吧。可是,为什么噂长大人却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在看我呢?」

我承受住外在无法感觉到的极端愤怒。我发现这不是因为太过强烈的怒火由内而外涌现出来的,而是有如陨石坠落一般来自外界的震撼。

我的声音抢先我的感觉一步,我用听起来就像是来自阴间的声音说道。

「那是因为,你本来就是怪物。」

我对接下来陷入沉默的妃唯说。

「你在真幌市市民会馆的大厅,应该听小花同学说过许许多多的故事了吧。那么,我也要告诉你一个我放在心里很久的故事。」

妃唯应该是觉得我没头没尾突然就讲起故事了吧。不过,我这么做是有用意的。

因为我开始说的,是去年三月,噂长为了教导妃唯「悲伤」所写的独角戏剧本的台词。

我本来以为这剧本很怪。噂长写的剧本,就算内容是要教导人类感情或是社会规范,也会是娱乐十足的有趣作品。然而,就只有这部剧本,是单纯简短的朗读剧。为什么?一定是因为没有时间写。

那为何非得要急着写出来?这是我个人的推测就是了。噂长可能是发现不懂悲伤的天真妃唯可能已经杀死某个人。所以,急急忙忙写下这个剧本。就算是这样,也来不及念给妃唯听了。没有悲伤也没有体贴的人,如果只顾追求自己的快乐愉悦,那么就会变成没有罪恶感,下手也不会犹豫的怪物。噂长察觉此事时为时已晚。

总觉得说教味很重,也没有起承转合,平淡的十五分钟的故事。我在双峰胸罩斜对面的鱼松堂文具店埋伏时,死命把这剧本背下来。

过了十一点半。连路灯都没有的未铺沥青道路。月光下,听完故事的妃唯说:

「唔……好像不是多快乐的故事呀。阿春,阿春,刚刚说的故事是什么呀?」

「这是噂长送给你的礼物。等一下我还有礼物要送你。我们走吧。」

我牵着满脸问号的妃唯,进入虚幻树海。

五分钟后。我用从莱慕那抢来的手机,拨了莱慕的电话号码。

线四。让我心里做好和真魅奶奶最后交谈的准备的铃声很短,立刻就接通了。这世界再过三十分钟就会是阴间了,现在和阴间的讯号是最清楚的。

「喂,奶奶。」

「春、春男?怎么了?你打倒噂长,回到现实世界了吗?」

「我打倒噂长了。奶奶,您是知道解决地传的责任迟早会有人继承,才去和噂长战斗的对吧。明明就知道百分之百一定会输还是去了。」

「……春男就跟奶奶一样聪明呢。奶奶确实是明知赢不了还是去战斗。可是,香奈子并无意要打倒奶奶,是奶奶自己疏忽,没发现自己生病了,才会没多久就死了。丢下春男就那样走了,奶奶很抱歉。」

手机萤幕的灯光照到妃唯的脸,她双眼湿润。我知道这不是假哭。妃唯受到自己第一次出现的感情打动。

学会了「体贴」与「悲伤」,她正在感同身受我失去奶奶的「悲伤」。而且,得知真相是带给我这种悲伤的罪魁祸首就是她自己,让她全身发抖。

「……唔,这是什么?这种感觉是什么?非常不快乐,非常不开心。非常寒冷。非常……悲伤。」

以前妃唯说出口的「悲伤」一词都因为是演出来的只有空洞,但刚说的「悲伤」,的的确确装满了感情。

妃唯不想接过手机,我硬把手机按到她耳边。

「我已经教会你『悲伤』了。好了,你给我拿好。用你了解悲伤的心,好好地向我奶奶道歉。」

「阿春,你骗人。你不是说要送我礼物吗?我不喜欢悲伤。礼物在哪里?」

「我给你向我奶奶道歉的机会,就是我送你的礼物。你应该没有怨言吧?」

妃唯用颤抖的手接过手机。即使拿到耳边,她还是说不出话,只一味落泪。奶奶温柔的声音传来。

「哎呀,你是哪位呀?你在哭吗?是谁对你做了过分的事情了?」

「……是我,做了过分的事。」

「哎呀,这可不好呀。你做了什么事?方便的话请告诉我。」

奶奶擅长跟别人做心理谘商。妃唯一口气想起了活到现在,那些她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悲伤」记忆。一下子尝到悲伤的滋味,妃唯的泪水愈发止不住。

「我不知道,那样做很过分,我真的不知道。」

「没关系啦。人就是有不懂的事情嘛。不懂的事情现在懂了,那就很棒了。」

接下来对话的顶真充满不可思议。

妃唯坦承自己的罪过。真魅奶奶并没有责怪她,而是静静地听妃唯说。

妃唯对真魅奶奶大哭,不停赔罪。

两人之间没有原谅不原谅这类的话。她们交谈了约莫十几分钟。把还没挂断的手机拿开耳边,妃唯说:

「阿春得快去真幌中才行。只剩下十分钟多就要到阴间了。」

「妃唯,你不想回去现实世界吗?」

「我不能回去。我夺走了噂长大人和阿春重要的人。而且,噂长大人在疏远我。我觉得噂长大人一定是想让我升天。我可以识破别人的谎言,所以我总觉得噂长大人就是这么想的。」

我脑海中浮现跟小花同学说「我们一起过生活吧」的噂长身影。

我想要认为噂长并非故意忘了带妃唯走。噂长本来应该是希望妃唯直到最后,都不懂「悲伤」之类的情感,只要一直快乐就好了。唉,结果我还是不知道,噂长对今后的妃唯究竟有何打算。

妃唯拿开的手机传出奶奶的声音。我接过手机。

「春男,你不能到这里来。」

奶奶好像看穿了我。

可是,我到刚刚都没有半点觉得死了又何妨。我只是觉得一次就好,想让妃唯和奶奶对话,才到这里来的。结果电话讲着讲着,回去的时间就飞快减少。这就是错过末班电车的感觉吧。妃唯真心诚意地向奶奶道歉,不论如何这是好事。或许我是太困太累了,完全没有涌现这样下去可能会死的真实感。

「……真魅奶奶,我以前很爱奶奶喔。不对,是现在也很爱。我现在还是根本不晓得,要不要原谅害死我爱的奶奶的妃唯。如果妃唯要和这个世界一起自杀,那么我想亲眼看到最后。」

「奶奶认为,一定要尽量支持春男自己决定要做的事情。不过,这事奶奶反对喔。奶奶也很爱春男喔。喜欢春男的女生,在春男活着的世界一定有很多很多,所以春男千万不能到这边来。春男,拜托你成全奶奶的愿望好吗?要保重喔。」

线四的功能还有我不知道的。对方,也是可以挂断电话的。既然有插播功能,这或许也是很正常的。

我凝视着挂断的电话。奶奶太奸诈了。这样拜托我,我就只得乖乖听话了。萤幕通知我再过十分钟就要抵达阴间了。已经完了。虽说身体能力提升,但从这里起跑,要在日期变成明天之前跑到真幌中,实在是太严苛了。

「阿春,我们跑去真幌中吧。我想在最后做件好事,就是不让阿春到阴间去。因为,阿春如果去了,会有许多人悲伤的。小鸟儿同学、艾莉雅丝小姐、小花同学、阿船同学、草一同学、桑岛同学、中村同学、吉斯同学、引擎同学、鎌子妹妹,莱慕同学……」

就算跟我说「你死了会有人悲伤」,我也不能立刻有什么感觉。但是,听到刚获得悲伤这种感情的妃唯,列举一个又一个名字给我听后,我恢复了精神。没错,我正在步向万物死亡的终点呀。

自己就这样死了,我比什么都悲伤。

我和妃唯跳起来,把基地台抛在背后。

离开虚幻树海时,是下午十一点五十三分。

剩下七分钟。如果不能用时远一百公里奔跑,应该就办不到了。世界并不在意再过一下子就要抵达阴间,依然安稳地存在着。宁静的夜晚。

此时,我听到「唔哦哦哦哦哦——」宛如野兽咆哮的声音。就像是在巨大的喇叭面前听到重低音一样。声音的魄力,让人全身颤抖。吸收了月光的巨大黑影,让没铺沥青的道路上的砂石作响,逐渐逼近。

我倒抽一口气。整片视野都是如黑暗蔓延开来的毛发,虽然没有接触到身体还是感受到热度。在我眼前的,是身体大如象的巨犬。嘴巴吐着跟特大尺寸床罩一样的舌头,露出来的犬齿巨大到好像连混凝土都能咬碎,让人感受到满满的力量。但我没有尖叫。因为不管身体变得多大,温柔的眼神还是一点都没变。

「汪汪,汪嗯嗯嗯,汪!」

表示喜悦而胡乱吠叫的狗。这就是鎌子。体型变大,眼神和情绪似乎也变激昂了。在鎌子背上的艾莉雅丝和莱慕,一开始就用哭泣的声音说话:

「春男。」

「你这个人。」

床罩般的舌头舔着我的脸,我被鎌子的唾液弄得湿答答的。我抬头说道。

「呃,这是怎么回事?」

鎌子翻开像是牛才会有的强壮前脚,抓住我和妃唯。大小像单人沙发的狗掌肉垫,接着把我们放到它背上。

身体还没变回原状的艾莉雅丝的声音传来。

「等一下再跟你们解释啦,现在要先冲去真幌中!」

接着就是时远一百五十公里的世界。

喝下变成最强的果汁让身体变大的艾莉雅丝,本来的身体就是小小一个,没必要喝完一整罐。所以果汁剩下几乎满满一罐。这么说起来,我记得艾莉雅丝第一次喝的时候,因为效果太强结果变大了整整三天。这次她把剩下的果汁给鎌子喝,靠着鎌子更加发达的嗅觉找到我们。尽管没有厉害到让脚伤恢复,但获得超强肌力的三只脚要狂奔已是绰绰有余。

「回到现实世界后,你要好好说清楚刚才跟妃唯在做什么!」

在鎌子背上,艾莉雅丝的话语被强风吹散。我努力提高音量回答她。我抓着一把鎌子的毛发,右手的握力尚未恢复。我看到有只手用踏实的力量覆盖住我的右手,是莱慕。

「这次,我死都不会放手了!」

剩下四分钟就要到阴间了。我们在如此千钧一发之际,抵达真幌中的视听教室。

我吃惊的是所有同学都还在这里。他们在等我回来。谢谢你们。小鸟儿走出来说道:

「春男同学,你回来了,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小鸟儿紧紧抱住我。我说:

「嗯,我回来了。来吧,大家一起回去现实世界吧!」

同学们响起欢呼。设置在视听教室的萤幕开始发亮。我用晒衣竿轻轻碰一下,让鎌子的身体恢复原状。往我走来的妃唯,慢慢地说:

「……请你,也用晒衣竿,打我。」

伤脑筋。我的视线转向伫立在妃唯背后的噂长。噂长察觉到我无声的问题「噂长这样好吗?」而回答:

「我已经不是噂长了。我不是长生不老,也没有引起地传能力了。因为由井妃唯是从全无诞生出来的地传元凶,所以只要我不再是噂长她就无法活下去。她会消失的。」

同学们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因为「这样就能平安回去了」的希望而脸庞发亮的同学们,一个又一个走进萤幕里。我无法对妃唯说什么。噂长从背后抱住妃唯,说道。

「春男同学拥有解救地传元凶的能力,一定可以把你带到好的方向去。一年半前,我决定当作由井妃唯不曾存在过。但是现在不一样。我希望下次你可以在美好的双亲照顾下,认真正经地活过人生。春男同学,由井妃唯对真魅女士做的事情……我真的万分抱歉。」

噂长的泪水流到妃唯的脸颊上,妃唯碰触着噂长重叠在她腹部前方的手说道:

「我很庆幸能让噂长大人生下我。到今天为止我一直都裉快乐,不过最后我很庆幸我懂得悲伤了。如果在不懂悲伤的情况下消失,我觉得那必定是最可悲的。阿春,不是有个词汇叫做『罪过』吗?明明是我让阿春的奶奶消失的,可是我却要在没有赎罪的情况下消失,对不起。」

妃唯没有「死亡」的概念。她认为自己要消失,一直都认为自己会就这样消失。

同学们接连消失在萤幕里。还有一分钟就要到阴间。我不愿让一大群人见到妃唯消失。艾莉雅丝、小鸟儿、莱慕和鎌子也都消失在萤幕里了。教室的角落只剩不倒翁和人妖石膏。

我拜托了妃唯一件重要的事情。

妃唯说那应该可以,答应了我。人妖石膏对妃唯说「美丽的我就好心陪着你一起升天吧」,不倒翁用全身就是个头部的身体用力点头。

我用具备解救地传元凶力量的晒衣竿,对着不倒翁和人妖石膏一棍。

然后,我给了妃唯静静的一棍。妃唯的形体变成光粒子的残像,当场留下空无一物的空间消失了。以前在不识悲伤的情况下一路笑着活过来的妃唯,即使是已经懂得悲伤的现在,依然笑着消失。

我和噂长走进萤幕。在异世界最后一瞬噂长滴落的泪水,也许会送到阴间去。尽管我很想陪着哭,但还是忍下来。

我祈愿妃唯能靠着解救地传元凶的能力,投胎转世过着幸福的生活。

我最后拜托妃唯的事,就是问她能不能帮忙使用覆写睡眠。

我从昨天就知道,藉着这萤幕飞越异世界与现实世界之间时,大家才刚睡着没多久。

我希望在这场睡眠中,发生在异世界和地传有关的记忆,以及新藤老师是噂长的事情,能从同学们的记忆中消除。新藤老师从今以后也是我们的导师,不是敌人。同学们只要留下在异世界大玩特玩,品尝美食的记忆就好了。既然异世界没有敌人,那连存在英雄的记忆都不需要。我希望同学们也忘了我解决过地传的记忆。

再也不会出现地传的真幌市,就不必再呼唤MB这种角色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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