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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之卷 地之青龙 源九郎义经篇 一卷全

第一章重回宇治川

灰蒙蒙阴沉沉的天空下,一条河水在不远处呜咽而过。河岸边的乱石杂草间,倒卧的死尸随处可见,空气中也全是腐烂的气息。而眼前,一位短发紫衣女子正护着她身后的我和一个十岁左右的银发男孩,免受一个骷髅士兵的攻击。

『我回来了!我回到了……最初的宇治川了!』瞬息之间,我已经明白了自己所处的时空,心中不免一阵激动。『朔,白龙……从这里开始,应该来得及吧?』

叫做朔的女子回过头向我一笑,随即变得严肃起来:“这是怨灵,不是这么容易对付的。它原本攻击的就是我,还是让我来对付他吧,你们赶快逃走!”

『朔……你真的是一个温柔的人呢。』抑制住心中的激动,我向她也报以一笑:“我们一起来打倒它吧!”

朔的脸上明显地流露出惊讶,没等她回答,我已经握紧手中长剑,向嘶吼的骷髅士兵冲了过去。

“哎!嗯,没办法了……”朔拿出折扇跟了上来,白龙也勇敢地加入了战斗。虽然对于朔她们来说,或许是第一次,但对于已经在这个世界战斗了这么久的我来说,一个区区的骷髅士兵早已不在话下,几招过后,它就被我们三人的攻击打散了架,恢复了白骨的原形。

朔擦了把汗,转向我,正想问什么,我做个手势阻止了她:“还没结束,我们得赶快把怨灵封印才行!”

“什么?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朔的眼睛又一次瞪大了。

糟了,我忘了现在朔还不认识我这件事呢。没时间解释了,我含糊地说道:“我们一起来吧,肯定可以的。”转向白龙,我说道:“白龙,请你把力量借给我!”

“嗯!”白龙露出了微笑。

朔看了我们一眼,咬咬唇把疑问暂时吞进肚子,低下头也开始祈祷:“拜托了,黑龙,请给予我力量……”

“应天之声!”我念道。

“从地之鸣!”朔自然而然地念出了下一句。

我们相视一笑,一起念出:“龙神赐力,怨灵封印!”

熟悉的力量随着这句话奔涌而出,一转眼,刚才还在蠕动的白骨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令人厌恶的气息也消除了。

“我这没有封印力量的黑龙神子,竟然也能封印……”朔看着自己的手,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我:“莫非……莫非你就是和我对应的,白龙的神子吗?”

“嗯,是啊,我就是白龙的神子。”和第一次的命运不同,这一次,我可以坦然地承认了。是的,我是……白龙的神子。

“神子……”身边的白龙一脸惊喜地望着我,显然没想到我这么爽快就接受了白龙神子的身份:“神子……我最喜欢你了!”

我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朔笑着对我说:“怨灵已经被封印了,太好了,这都是托你的福呢。嗯,请问,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我叫做朔,姓梶原。”

“我叫做春日望美,很高兴认识你,朔。”我含笑回答,心里有着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太好了,虽然镰仓大人说我也能封印怨灵,但是我来到这个宇治川的战场之后,我才发现,黑龙神子是只能倾听怨灵的声音,不能封印怨灵。后来我和部队失散了,还好,我遇见了你,望美。”朔微笑着看着我,我点了点头。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可以告诉我吗?”朔低下头,问着白龙。看白龙一脸茫然,我急忙接口说:“他叫白龙。对吧,白龙?”后半句是对白龙说的,他露出了甜甜的笑容:“嗯!……白龙。”

朔有些惊讶:“白龙……和那个赐予你神子之力的神一个名字呢……”

“呵呵……”我只有打混过去了,现在可没时间解释白龙的事了,我说道:“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和其他人会合吧,可能还有其他的怨灵呢。”

“啊,说得也是……”朔笑了笑:“嗯。我们往南方的桥姬神社去吧,平家军队在那边,应该就安全了。”

向南走出不远,和之前一样,我们遇到了让,然后有惊无险地封印了几个低级的骷髅怨灵后,到达了桥姬神社。

“你们是何人?为何来此?”一进军营,就有人向我们高声喝问了。不用说,自然是九郎了,我有些无奈地停下了脚步。他疾步向我们走了过来,还是那张熟悉的扑克脸,引人注目的马尾在脑后一甩一甩的。

和朔打了招呼,我们也通报了姓名之后,九郎惯例开始皱着眉头数落朔:“朔小姐,虽然说这样的天气急行军对于女人来说是勉强了些,但是随便脱离部队也是很不慎重的行为。在这战场上,一个不小心可能就没命了,希望你控制一下你的小孩子脾气,不要给别人造成困扰。”

已经习惯了他的脾气,这次我没有冲他喊叫,而是心平气和地说:“朔她被宇治川的怨灵包围了,所以才耽误了,能平安回来已经很不错了。”

九郎一怔,脸色明显放缓:“平家放出了怨灵么?……朔小姐,说到怨灵,莫非,你封印了怨灵吗?”

就在朔给九郎解释的当口,弁庆微笑着出现了。说起来,总是板着脸的九郎,和总是微笑的弁庆,还真是一对奇妙的好搭档呢。脑子里这么想着,话题已经转到了我的身份上来。

“那么说,刚才那颗石头……望美小姐,请问,你是否就是白龙的神子?朔小姐她是黑龙的神子,你是和她相对的白龙的神子?”弁庆含笑问道。

“是的,我就是白龙的神子。”

弁庆笑笑不语,白龙则显得非常开心:“嗯!你是我的神子,就是这样!”

“学姐,你……”让一脸的不可思议,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在他心里,一定以为我疯了吧?才这会儿功夫,已经自命什么白龙神子了?

“九郎大人,弁庆大人,这孩子肯定是白龙神子没错!”朔有些激动地发言:“我遇到的怨灵,就是她封印的,您想想,除了白龙神子,还有谁会有这种力量呢?”

九郎挥了挥手,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保护京的龙神和神子什么的,只是传说罢了。我们眼下最紧急的,还是先攻下宇治川再说,能不能上京,就看此役了。”

“九郎,能不能让我们跟你一起去?”我鼓起勇气,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什么?你不会是说真的吧?”九郎毫不掩饰他的惊讶,而让则说道:“学姐,请不要乱来好吗?这可是战争呢!”

“啊,我知道。”我向他一笑,却被他大声吼了回来:“什么『我知道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我反对,太危险了!”

早就预料到让会这样说了,我认真地回答他:“我不是闹着玩。你看,这是我的剑,我有好好练习剑术,所以,我可以参加战斗的。”

“学姐……”

“让,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我可以的,没问题的。”我笑着说道。

让沉默了片刻,随即握紧了拳头:“我明白了。那么,请让我和你一起去,否则,我不能放心。”

“嗯,我们一起去。”

“我说,你们别自说自话好吗?敌人可不是一般的杂鱼,我到时候可没精力来保护你们!”九郎终于发话了,看样子显然不相信我们这群“女人小孩”能参与战斗:“就算你是什么白龙的神子……”

“九郎啊,说起来,好像平家使用了怨灵是吧?这样的话,如果拥有镇魂之力的黑龙的神子,还有拥有封印之力的白龙的神子能参加战斗,对胜利会很有帮助吧?”弁庆微笑着插嘴。

“可是……”

“九郎,我会加油的,不会给军队造成负担的。”我直视着九郎的眼睛说道。

“唔……没办法了。”九郎缓缓点头:“就让你们来吧。不过,战争中有什么危险也说不定,你们……别离开我太远。”

我微微一怔,随即笑了,九郎还是老样子,嘴硬心软呢。

“好了!全军出发!目标,宇治上神社!”稍作整顿后,九郎发出了号令。跟随着源氏的军队,我们缓缓前行着。第一次在命运中做出了不同的选择,我……选对了吗?命运……它会朝着我想的方向流动吗?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我伸手进口袋,轻轻捏了捏放在里面的逆鳞。

逆鳞坚硬而冰冷,它什么也没有告诉我。

震之卷地之青龙源九郎义经篇第二章提前的相遇

作者有话要说:与将臣路线同名章节重复,请注意

向东渡过了宇治川,不远就是宇治上神社了。

“快到平家阵地了,大家小心些。”九郎传令下去:“留意四周的动静。”

正说着,九郎的脸色就变了:“有人出来了?埋伏吗?”

旁边的一条小路转出来一人单骑,似乎也看到了我们,纵马奔了过来,马上人一脸惊讶地喊道:“九郎!?是你?”

九郎脸上的惊讶也丝毫不逊于他:“景时?”

我捂着嘴不让自己叫出景时的名字来,心里的震惊只有比九郎他们更大:想不到,跟着九郎来打平家,竟然会提前遇到景时?原以为,会要回到京后的某一天,才能在后院的晾衣绳附近看到他呢。

“哥哥……”朔皱着眉,叫得似乎颇为勉强。

景时脸上的惊讶已经换成了笑容:“朔~弁庆~哎呀,怎么大家都来了呀,实在太好了~我还担心我一个人搞不定说~”

弁庆微笑着说:“我们是来攻打平家阵地的。你会在这里,莫非……他们已经被包围了?”

景时笑嘻嘻地摇摇手:“嘛~也不算是吧~出现了意料以外的麻烦敌人,听到说又有人来我就跑来看看,太好了,是你们~”

“你……也是源氏的武士吗?”让忽然发问,景时愣了愣,笑着答道:“是啊,我是源氏的武士,同时也是个阴阳师,我叫做梶原景时。”

让低声嘀咕了一句什么,随即说道:“我叫做有川让,而这位是……春日望美,这个孩子叫做白龙。”

“啊,初次……见面,请多指教,景时先生。”我说。又一次向熟人做自我介绍,这感觉还真是……

“这位望美小姐,是受到白龙加护的神子哦。”弁庆含笑说明,而这显然让景时吃惊不小。

“白龙……龙神的神子?”他大叫出声,想想又释然:“哎呀~说起来,我妹妹也是黑龙的神子呢。”

想起上次与景时初见时,他也是一样夸张的反应,我忍不住偷笑,而朔则没好气地说:“那又怎么样,你想说什么嘛。”

“啊啦啊啦~”景时完全没注意朔的表情,笑嘻嘻地说:“看起来,望美和朔的感情很不错呢,太好了太好了~”

“喂,景时,你刚才说的麻烦敌人,是指什么?”九郎打断了我们的闲话,景时摸了摸下巴,显得有些苦恼:“啊啊~是清盛的嫡孙——平惟盛。已经确认过了,是个很麻烦的怨灵呢,很强啊~”

“难道……你也觉得拿他不下吗?”九郎严肃起来,而景时也正色答道:“如果只是惟盛一个人,倒还可以对付,但是四周的杂鱼太多,碍手碍脚。”

“周围还有其他的怨灵吗?”我走上前去:“让我来封印他们吧。”

“白龙神子的力量……吗?”九郎似乎有些吃惊,沉吟着没有说下去。景时则高兴起来:“白龙神子的封印怨灵的能力~我还只是听说过而已,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好想看一下~”

我向景时微微一笑:“嗯。先要将怨灵之力削弱到一定程度,然后就可以封印了。”

“唉!?这么简单?”景时张大了嘴,跟着又咧着嘴笑了:“太好了,有你和我们一起去真是太好了,呀呵~”

“望美,我也来帮忙吧。我可以使用镇魂的力量来削弱怨灵。”朔微笑着向我说道,我还没说话,景时已经插嘴了:“朔,你也要去吗?那可是平家的军队呢……”

朔立刻板起了脸,斩钉截铁地说:“当然!”

“啊啊……”景时还是拿这个妹妹一点办法没有,嘟哝着不敢再说。

“我说,我们该走了吧?”九郎又一次扮演了催促的角色,景时看了朔一眼,无奈地摊手:“好吧,也不可能留下谁在这里等着,那么,望美小姐,我们一起走吧!”

“嗯!那么,就请您多关照了!”我点点头,正准备动身,景时却又叫了起来:“哎呀哎呀~不好意思啊~我刚才直呼您的名字了,真是抱歉~我是不是应该称呼您为神子大人比较好啊?”

“耶!?”我瞪大了眼睛。

“那个……我是八叶之一,对吧?”景时摸了摸胸口的青色宝玉,很没自信地嘀咕着:“自从看到这个宝玉,我就在想,不会是真的吧……”

“啊……景时先生你的确是八叶没错。”我暗暗擦了把汗,他还真是老样子呢:“不过,你不用那么多礼,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真的吗?哎呀,那真是太感谢您了,望美小姐~”景时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

“哥哥……是八叶!?”朔的惊讶全都写在脸上了,看来,对景时没信心的人,还不止他自己一个呢。

“啊~哈~哈~”景时有些尴尬地干笑起来:“说起来,我们兄妹还真是都跟龙神有缘哪……”

“望美……这个不可靠的哥哥,真的能当八叶吗?”朔托着脸,看来真的在为此而苦恼着,我只好笑着回答:“当然啦!景时先生可是很厉害的阴阳师呢,我非常需要他的帮助。”

“哎呀,真是太谢谢你了,望美小姐~”景时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哎呀~看来,我真的要好好加油不可呢~”

又耽误了这么会儿,九郎等人早已走远了,我们一行人急忙快步赶上,地的积雪被踏得咯吱作响——

神社就在不远的地方,奇怪的是,神社大门敞开着,从外面看不见半个平家的人影,我们走到了门前,也没有任何应有的动静,不由得都有些奇怪,停了下来。

“平惟盛……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九郎忽然问道,弁庆沉吟片刻后,答道:“听说倒不是什么厉害的武士,不过居然这样大摇大摆地敞开大门,有些奇怪……”

“真正的惟盛早就死了,这个惟盛……应该是反魂之术的结果。”景时补充了一句。

“怨灵吗?对付这个惟盛一定要小心。”让低声说道,而白龙则像感应到了什么似的,打了个寒战:“让,气流不对……啊,近了!”

与此同时,我们也感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让取下了背上的弓箭,我也暗暗握住了剑柄。果然,一瞬之后,我们面前多了一个人影——没错,确实是那个平惟盛!

他还是和上次见到时一样,讲究到近乎艳丽的衣着,浓得熏人的香气,右手玩弄着自己的长发,俊秀不输女子的脸上满是傲慢和不屑。

“怎么,又有几只虫子跑进来了么?”他的语气还是一样居高临下,自我感觉良好。

“平惟盛?”九郎丝毫没被他的气势压倒,迎上他的眼光。

“哼,对小虫子没必要报上我尊贵的名字!”他哼了一声:“怨灵,吃掉他们!”

话音未落,他身后转出三个骷髅武士,平惟盛一挥手,它们便扑了上来。

“刷,刷,刷!”流星般三箭,暂时阻止了怨灵的脚步,而紧跟着,朔和景时的符咒已经飞了出来,怨灵的动作明显迟缓了很多,好机会!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我的白龙剑、九郎的太刀和弁庆的大薙刀,分别刺入了三个骷髅武士的胸口,怨灵嘶吼了一声,然后缓缓倒下了。

“好!”更不等待,我念出了熟悉的咒语,干净利落地封印了三个怨灵。抬起头,平惟盛正为眼前的景象震惊,明显失去了镇定:“什么!?这个光芒是?”

“怨灵……消失了?这就是……封印?”第一次见到封印的九郎吃惊程度不比平惟盛差多少。

没时间理会九郎了,我大声说道:“平惟盛,赶快退兵吧!否则,我就把你的怨灵全部封印掉!”

“怎么会……我族驱使的怨灵竟然……”平惟盛喃喃自语了几句,目光转到我脸上,忽然露出了恨意:“哼……乡下的小姑娘,竟然……”

“劝你还是退兵吧,你不是我们的对手。”弁庆缓缓说道。

平惟盛还没说话,九郎站了出来,大声报上了名号:“我是镰仓大人的代理人,源九郎义经!请您也报上大名吧!”

“源九郎义经……”平惟盛上下打量了九郎一会儿,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真是悲哀的世界,殿上人居然也要报名号给你们这种乡下武士知道。吾乃三位中将、平惟盛,源九郎义经,你和你的同伙们……就等着受死吧!”

话音未落,他已经闪电般欺身上前,浓烈的香味中人欲呕。不过,对于已经不是第一次遇见他的我,对此早有了心理准备,抢到上风头的位置,一边出剑一边高声喊道:“小心!他身上的气味有毒!”不知是否因为自己已经变强了,我发现,除了毒气,平惟盛其实也没什么可怕之处。因为有了防备,大家都尽量不与他身体和武器直接接触,我和九郎、弁庆负责缠住他不让他跳出圈子,而让、景时和朔则站在外围用远程攻击来作为主力,果然,很快,平惟盛便左支右绌,败下阵来。

“怎么可能……我……得到了不死之力的我,怎么可能会输给你们!?”平惟盛捂着伤口,叫了起来。他瞪着我们,目光中充满了怨毒:“你们这些田舍之人,怎么配……呀呀呀!!!”

他身上的花香猛烈地释放出来,我们不提防都吓了一跳,急忙后撤,而他已经趁机跳出了圈子,往东方跑掉了。

“哪里走!”性急的九郎抓着刀柄就想追上去,而弁庆阻止了他:“九郎,穷寇莫追!我们现在的目的是上京,没有必要对他穷追不舍。”

九郎看了看弁庆,犹豫片刻,终于放下了刀。

“平惟盛也逃走了,这场战斗应该算是结束了吧。”让忽然这么说了一句。

景时摸了摸下巴:“啊啊~应该算是吧~这么一来,上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啊,这次的战斗能够这么顺利,望美小姐的力量帮了大忙呢。真是比我预想的还要了不起呢。”弁庆微笑着向我说道,我有些不好意思,没说什么。

“说起来……”九郎看了我一眼,一直绷着的脸忽然露出了微笑:“你的确表现得不错,封印的力量,今后会成为了不起的战斗力量呢。之前,是我忽视了你的能力。”

九郎居然主动承认自己的错误,我有些诧异:“那么,是不是今后我就可以和你们一起行动了呢?”

“那是当然。”九郎毫不犹豫地说道:“可能很多时候都会需要借助你的力量呢,拜托了。”

“啊啊……”没想到,之前花了那么大劲才获得九郎的承认,这次居然这么简单就……我摸了摸头,心里嘀咕着。

震之卷地之青龙源九郎义经篇第三章鞍马山之行

作者有话要说:I'mback!

就这样,我跟着九郎他们来到了京。和之前的情形一样,除了有住所的九郎之外,其他人都借住在六条的梶原邸,也就是景时和朔的家里。在京邸住了下来之后,我们慢慢谈到了白龙的事情,以及需要通过封印怨灵,取回龙脉之中的五行力量,白龙才能回复龙形,我们才能回去,等等。

“这么说,之前在宇治川封印怨灵时看到的光,就是五行之力回到龙脉了。”弁庆沉吟着:“平家居然利用五行之力制造怨灵……”

“嗯!只要神子封印怨灵,五行之力就能回到龙脉了!”白龙拉着我的手,小脸满是信任和期待,我向他一笑。

“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这个孩子竟然是龙神。”让有些怀疑地看了看白龙,又看了看我:“学姐,你是怎么知道他是白龙这件事情的呢?”

难道我能说,我是利用了白龙逆鳞,穿越了时空,所以知道这些事情?我干笑着答道:“嗯,是之前在宇治川第一次封印怨灵的时候,白龙告诉我的。对吧,白龙?”

白龙丝毫没有察觉我话语中的含糊之处,只是很单纯的点头:“嗯!”

“还有学姐就是什么白龙神子的事情,我也是,到现在还觉得有些不能相信。”让的怀疑似乎并没消除,这也难怪,我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也花了不少时间才确认这些事情呢。

“说的也是,我也有同感。这个孩子居然就是守护京的龙神。”九郎也站在让一边,我不得不转向其他人:“弁庆先生,景时先生,你们也怀疑这件事情吗?”

“呵呵,我倒是相信。”弁庆含笑说道:“没记错的话,黑龙出现在神子面前时,也是以人的形态出现的。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不是很清楚,看来还需要好好钻研一下龙神的事情呢。景时你呢?你怎么看?”

“我?”景时好像很不习惯别人问他的意见,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啦~”

“这个孩子,很像黑龙。”一直没说话的朔忽然开口了:“哥哥,黑龙你也见过的不是吗?”

“哎!?哎,这个……也许是吧……”

“什么嘛,这还要‘也许’什么?”朔瞪了景时一眼,继续说道:“我第一次看到白龙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

“嗯。黑龙和我,同是……龙神的半身。作为对应……存在,变成人……会很相似。”白龙慢吞吞地说着,朔露出了笑容:“怪不得呢……你如果再长大些,就会和他非常相似了呢……”

等白龙取回一部分力量,就会长大的了。我使劲忍住了这句话,没说出口。

“那么,必须逐步取回白龙的力量才行了,我们需要补充战力呢。”弁庆看着九郎,九郎答道:“的确,或许,向老师请求帮助……”

“九郎是说你的剑术老师是吧?”弁庆笑了笑,九郎则点点头:“嗯。我小的时候……曾经在鞍马寺学习剑术,在那里偶然认识了老师。老师……那才是真正武艺至极的人哪。”

“是利兹本老师吧?”

“你怎么知道?”九郎大为惊讶,我笑了笑:“因为,他也是我的剑术老师啊。”

“真的?”这回朔睁大了眼睛,九郎倒很镇定地替我回答了:“利兹老师喜欢四处云游,我也是小时候在鞍马寺的后山遇到他而已,也许是他外出云游时遇到了你吧。说起来,我也很久没见到老师了呢。老师若能加入我源氏军,足以胜过千人的军队!只是……老师一向无意凡尘功名,恐怕很难请动他呢……”

“那个……我想去找找看,试试能不能见到老师。”我提议。

九郎微微一愕,随即露出了笑容:“也好,我们一起去试试看好了。”

弁庆笑着说道:“你们也很久没来京了,看来要找个熟悉京的人带路才行呢。”

“弁庆先生,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吗?”我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而弁庆则微笑着回答:“抱歉,望美小姐,我要到西边去处理点事情。”

“西边!?”不知道为什么,景时显得很诧异,反倒白龙慢吞吞地问道:“是去岚山那边吗?”

“啊啊,比那还要西一点点。”弁庆笑眯眯地说道:“实际上,我要偷偷去福原一趟。”

“不会吧?”九郎叫得很大声:“为什么不叫我一起去?”

弁庆沉下了脸,叹了口气:“真让人为难呢,如果你也要来的的话,可就变成没意义的行动了。现在这种微妙的时节,九郎或者景时这种手握实权的人一出现的话,恐怕事情就会朝着不可收拾的方向发展呢。”

看了九郎一眼,弁庆又恢复了平时的笑容:“请不用担心,现在福原那边警戒不紧。”

“一个人去福原,真的不要紧吗?”想到那个地方,我忍不住插话:“弁庆先生,我是真的有些担心。”

弁庆有些惊讶,随即正色说道:“谢谢,请放心吧望美小姐,我会很小心的。”

“我以前曾在福原的比睿山的寺庙待过,在那里我会很安全的,那么,就请各位放心吧。”这么说着,弁庆离开了京邸,准备出发去福原了,而我们则决定第二天一早去鞍马找老师。

“望美,你就住这间房吧。”朔指了一间整洁的客房给我,然后分配着余下的房间:“我住这间,哥哥你带着男孩子去住那边。”

“是,是~交给我吧。”景时好像很乐意听妹妹的指派:“那么我们就过去了,晚上要是有什么事就叫一声~”

“那么,我今天就回六条掘川的住处了,明天一早再过来。”九郎告辞了。

“学姐,晚上冷,要注意盖好被子哦。”让居然这样提醒我,我被他气得不轻:“喂!我又不是小孩子,难道连这也不知道吗?”

“呵呵。”让没说什么,转向了呆呆地站在我身后的白龙:“白龙?”

“什么,让?”白龙瞪大眼睛,显然不知道让的意思。让笑了起来:“你也是男孩子哦。”

白龙瞪着让看了好一会儿,才怯生生地说:“要离开神子……的意思吗?我不要……”

我看看白龙,又看看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朔笑着出来打圆场:“没办法了,要不,今晚就让白龙和望美一起睡好了,毕竟还是个孩子嘛。”

我摸了摸白龙的头:“好吧,我想,白龙也只是因为还不习惯而已吧。”

白龙紧紧抱住我的胳膊,小脸笑成了一朵花儿:“神子……我最喜欢你了……”

我抓了抓头,拿这孩子没办法。总觉得,他好像把我当成唯一的亲人依赖着,很难拒绝他啊。让也笑了起来:“真是的,学姐你也太好说话了。没办法了,那么,白龙,晚上要乖乖听话哦。”

朔和让都离开了,安顿好了白龙,一天的疲惫也渐渐袭来,躺在床上,我几乎是立刻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九郎果然如约到来,一行六人便向着北方鞍马山方向出发了。行至半途,一座小巧幽雅的神社吸引了我的目光,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望美,下鸭神社很漂亮吧?要不要在这里稍微休息一下,看看景色?”细心的朔注意到了我的神情,含笑说道。正好也走得有些累了,我望了一下大家,让也点头同意朔的提议,白龙爱玩,自然是高兴的,景时笑嘻嘻地拉了白龙往神社里面走去,九郎虽然哼了一声,倒也没有出声反对。

进了神社,朔挽着我找了个角落坐下,一边给我指点起神社的景物来。原来,这就是京最古老的神社——下鸭神社,虽然规模不算宏大,却有樱树围绕,绿草如茵,别有一股幽雅的意境。

看着言笑宴宴的朔,我忽然想起一事,脱口而出地问道:“朔,你是梶原家的大小姐,怎么会跑到战场上去面对那些怨灵,还有敌人呢?”

朔愣了愣,微笑答道:“这也是黑龙神子的使命啊。时值乱世,哪还顾什么大小姐不大小姐,我只希望,我的力量,也能够多多少少帮上哥哥他们一点忙。”

“可是,战场毕竟是很危险的地方,像在宇治川那次,你……会不会害怕啊?”

“呵呵……”朔掩着嘴轻笑出声:“一开始的话当然也会啊。不怕告诉你,第一次面对怨灵的时候,我吓得几乎动弹不得呢。不过呢,有你一起的话,就没问题了哦。”

我想了想说:“说到封印怨灵的话,或许我还能帮上点忙,可是……对着那些拿着武器的敌人呢,这可是要真刀真枪作战的。”

朔严肃了起来,思考片刻才回答:“当然还是会怕的,但是,面对武器总得反抗啊。”

“嗯,我记得我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第一次看到刀剑朝我刺来的时候,真的怕得厉害呢!”我回忆着当时的情形:“朔,能不能告诉我,是谁教你武艺的啊?”

朔摇了摇头:“没有人教我。不过,所谓的战斗也不过就是避开敌人的攻击,然后看准时机发动进攻罢了。这种节奏,和舞蹈很有共通之处。呵呵,或许世界上只有我是这么想的吧!”

“和舞蹈的节奏类似么……”我沉吟片刻,望向朔:“能不能请你也教我舞蹈呢?”

“哎?”朔微微一愣,随即笑了:“嗯,好啊,我很乐意。”

正好此时神社人少,我和朔走到了后院的树下。伴着阵阵轻风,片片樱雪,朔舞了起来,身形曼妙,舞姿轻盈,我一边暗自喝彩,一边认真地学了起来——

“呼呼,还真是……比我想像的还要难呢。”我擦着汗叹道。

朔含笑说道:“累了吧?不过,望美你真的很有舞蹈天赋呢,动作的要领都掌握了,接下来只要好好的练习,一定能跳得很棒的!”

我傻笑了两声还没说话,朔又从腰间取出一样东西:“对了,这个我不该再拿着了,送给你吧!”

我接过一看,原来就是刚才学舞时使用的朱红色舞扇。朔解释道:“舞扇是练习舞蹈必须的道具,可千万不要拿这个当武器来打敌人哦,会坏的!”说着先笑了起来。

我也笑了:“可是,这是朔你喜欢的舞扇吧,一直带在身边的……”

朔笑着摇头:“没关系的。我现在是出家人了,再拿这么华丽的舞扇实在不合适。倒是望美你呀,拿着它显得非常的相称呢。”

“那就谢谢你了,朔,我会好好珍惜它的。”珍而重之地把扇子放入扇套,我将它系在了腰间——

一个小时后,我们来到了鞍马山。和那时一样,结界阻止了我们的去路,还好,这回我们有景时在一起,他轻松地破解了结界,我们进入了鞍马山后山。

九郎显然对这里很熟悉,带着我们经过弯曲的山间小路,到达了他跟随老师学习剑术的庵。可是,这里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我们都有些意外,我和九郎扬声叫了几声老师,除了山间的回音,听不到任何回答。我们面面相觑,都有些沮丧。

“没办法了,只好去神泉苑看看了,在那里应该能见到吧。”我自言自语地说着,却被让听到了:“神泉苑?学姐,我们什么时候去过神泉苑了?你怎么知道那个老师会在那里?”

糟了,说漏嘴了!我扯扯让的衣袖,含含糊糊地说:“以前,是以前!以前我就是在神泉苑认识老师的,哈哈,哈哈。”

除了满心疑惑的让,其他人大概都没注意我话中的破绽,朔叹了口气:“那么,只有去神泉苑看看了。好在神泉苑离京邸很近,今天应该还赶得及。”

“不行。”

我一呆,望向九郎,他说道:“今天神泉苑不能入内,在举行求雨的仪式呢。最近京久旱无雨,为免引发饥荒,后白河院大人准备举行向龙神求雨的仪式。”

“向龙神……求雨?”白龙呆呆地望着九郎,九郎点点头:“正是。在求雨仪式结束之前,各色人等不得随意进出神泉苑,所以,还是等到仪式结束后再去找老师吧。”

没办法了,我们只好原路返回到京邸。

“那么,各位下午就在这边休息一下吧。”九郎说着就要告退,我有些意外,叫住了他:“九郎先生,你要去哪儿?”

“哦,我要去后白河院举办的祈雨仪式。”九郎答道:“需要作为兄长大人——镰仓大人的代理人出席。对于源氏一门来说,这是很重要的活动。”

“作为源氏的代表参加么?”我冲他点了点头:“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情,请加油哦。”

九郎好像有些意外,愣了一下才笑了笑说:“是啊,可不能再让那些京的贵族说我们源氏是不懂礼仪的乡下武士了,我会努力的。那么各位,我告辞了,为了避免被怨灵所伤,最好不要出门比较好。”

震之卷地之青龙源九郎义经篇第四章神泉苑祈雨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的支持,我会加油……

九郎离开后,我和景时、朔聊了一会天,觉得无聊起来,于是景时提议我们一起到院子里去晒晒太阳。走出院子,我意外的发现,让居然正在院子里种着什么。

“让,你在干嘛呢?”我一边问,一边走上前去。

让直起腰,笑了笑:“啊,我在院子里种花呢。总觉得这边少了些花儿,因此向朔小姐取得了在这里种花的许可,学姐,你喜欢花儿吗?”

“嗯!很喜欢!”我由衷的说:“谢谢你,让!”

“啊,没什么,我刚好自己也喜欢这些东西……”让不知怎么的有些结巴,不过很快恢复了正常:“你也喜欢就最好了。”

朔走上前来,笑着说道:“望美,你不知道吗?让来了以后,每天都在忙这个呢,你看这边这几丛花,都是他种的,等到花开的季节,这个院子不知道该有多美呢。”

让笑了笑没说话,白龙则慢吞吞地说道:“星之一族……都喜欢……整理庭院吗?之前的神子,也是由星之一族的公主帮她打理这些呢。让……也是为神子你打理的吗?”

让红了脸,有些不知所措地推了推眼镜:“不,也不是啦……不过……总之,这个只是我自己的兴趣啦。不过白龙,你刚才所说的星之一族,是什么意思?”

“八叶是守护神子之人,而星之一族则是服侍神子的一族。”

白龙的话好难懂,我皱起了眉头,这和让又有什么关系吗?

“哎呀,在聊什么呐~”景时笑嘻嘻地走了过来,我简要的把刚才说的事情说了一遍,景时想了想,说道:“星之一族,好像听说过的,确实是服侍龙神神子的一族没错。不过,已经好久没听过消息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星之一族……服侍神子的人吗?”让不知想到了什么,问白龙:“星之一族除了服侍神子的起居,还有什么任务吗?”

白龙点点头:“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保护龙之宝珠,直到选定了龙神神子为止。”

“宝珠?是指我身体里的这颗东西么?”让摸了摸脖子上的宝珠,景时也摸了摸胸口:“啊啦~这个我也有。不过,听说,在八叶的任务结束之后,八叶的宝珠会聚合成一颗的。”

“是吗?不过身体里嵌着一颗石头,感觉还是有些不习惯呢。”让低声嘀咕着,白龙则瞪大了眼睛:“让,你不知道吗?这颗龙神的宝珠,是你带来的啊!”

“我!?”让吃了一惊,我也愣住了。

“你难道没有见过吗?白白的,小小的一颗珠子?你不是放在衣服里的吗?”白龙说得好像理所当然。

让思索了一会:“嗯,是有这么个东西。是祖母给我的,我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平时就装在口袋里。后来……来到这里之后,那个珠子就和制服一起不见了。”

“没错啊!”白龙笑了:“宝珠分成了八颗,分别选择了八个人成为八叶。”

“让的祖母给让的珠子,竟然是龙之宝珠?”我看着让说:“难道说,祖母她居然是星之一族?”

让摇摇头:“不可能的,我们那个世界里面哪有什么龙神,什么星之一族?”

“不管怎样,既然有星之一族的说法,我们设法去打听一下,也许能打听到什么也不一定。”朔这样说着,景时和白龙都点了点头。

转眼已到傍晚,景时居然已经找到了星之一族的下落——岚山。

“怎么样,要去岚山吗?”景时笑嘻嘻地问道。我看了看让:“如果神泉苑的仪式不结束,也没法去找老师,不如就去打听看看吧。”——

第二天清早,除了九郎外,其余五人都出发往岚山而去。岚山在京之西北,中途需要经过仍在举办祈雨仪式的神泉苑。从来没见过祈雨的我,忽然产生了一股难以抑制的好奇心,虽然说仪式期间不能随意出入,但既然有源氏代表的九郎在,应该把我们这几个人带进去还是不成问题的吧?

一进神泉苑,里面居然已人山人海。伴水的回廊间固然坐满了贵族和武士,更有许多京的平民也来观看仪式。听说,祈雨是通过舞蹈向上天祈求降雨的重大仪式,而现在显然仪式还没开始,整个神泉苑尽是嗡嗡的议论声,人头攒动,几乎找不着九郎在哪儿,还好,景时很快就拉着九郎出现在我们面前。

“找我有什么急事吗?”九郎照例板着脸,公事公办地问道。

“啊啦,只是来看看这边的情形啦~”景时笑嘻嘻地答道:“看样子,就快开始了吧?”

九郎点点头:“嗯,白拍子准备好的话就要开始了。”

“是跳舞对吧?”我更感兴趣了,对九郎说道:“很有意思的仪式,能不能让我们也看看?”

九郎虽然仍板着脸,却没有拒绝:“多几个人也不是什么问题,不过,请好好呆在源氏的席位上,不要乱动。”

跟着九郎,我们来到了源氏的坐席——靠近舞台的数株樱花树下。这里离舞台很近,可以清楚地看到半搭建在水面的舞台,以及环绕舞台的神泉苑全景。神泉苑是依湖而建,湖中有岛,亭台楼阁沿岸而立,更外是无数樱树如雪,芳草如茵。此刻初春时节,樱花正盛,春风拂面,点点落樱飘落平静的湖面,不愧是举办仪式的地方,确有一种纯净之美。

一边欣赏着神泉苑的景色,我低声和朔谈论着即将看到的舞蹈。忽见最近舞台的坐席上,一名身着红色僧衣的僧人站起身来,紧跟着又站起一名贵族,一个头戴高帽,身着男装的窈窕女子,想必就是“白拍子”了。这个僧人,自然是后白河法皇了,只是在这个时空,我应该还没见过他才对。我又看了看法皇背后的白拍子,不由一惊,虽然隔了十几步远,也能看出她表情古怪,双手更似乎是在发抖。她怎么了?

法皇并未发现白拍子的异常,向身后的贵族说了一句什么,贵族行礼之后,尖声向众人宣布:“法皇大人谕示:祈雨仪式开始!”

丝竹应声响起,悠扬音乐中,白拍子迈上了舞台,开始了舞蹈。只看得一会儿,我就和朔交换了一下眼色,同时叹了口气:这位白拍子看来是深知责任重大,紧张坏了,动作僵硬变形,毫无美感不说,甚至连鼓点也踏错几次。虽然从来不信舞蹈真能祈雨,我也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天——晴空依旧,连半丝云也没有,更不要说下雨了。

好容易一曲舞毕,眼看神泉苑水面依然平静无波,四周的人群渐渐议论起来。法皇倒没表现出什么,只是点点头示意尴尬的白拍子下台,然后跟身边的贵族议论着什么。

“啊啦~那位姑娘的舞蹈好不好且不说,这天好像还是好得不得了的晴天哪~”景时摊手耸肩,有些无奈。

让推推眼镜,一脸认真地说:“跳舞就能降雨的事情,本来就太不可思议了吧。”

正说间,后白河法皇那边忽然叫了九郎过去。九郎起身过去说了几句什么,便带着法皇来到了我们的坐席前。

众人不知何事,都站了起来。法皇上上下下把朔打量了一番,笑眯眯地说道:“嗯,走近了看,更是可爱的小姐啊。如此人物,想必能歌善舞吧?”

我还没明白他的用意,朔已经不卑不亢地答道:“我已经是出家人,于礼法而言,不能再在人前舞蹈。”

“朔小姐,请等后白河院说完。”九郎皱起眉头,似乎有些不满朔的接话。后白河法皇倒是呵呵一笑:“九郎,不用这样苛责她了。”说到这里,他的眼光忽然转到了我脸上来:“那么,这位小姐,应该会跳舞吧?”

“耶?我吗?”我吃了一惊,反射性地答道:“嗯,只是刚刚跟朔学了一点点而已……”

法皇似乎很满意,眯起了眼睛笑道:“小姐太谦了。我的舞姬无能,未能向龙神求得降雨,能否请您为京的众生一展舞姿?”

“让,让我去跳舞?”我这回真的是呆掉了,一时间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这怎么行,我才刚刚学了一次而已,何况,何况舞蹈祈雨这种事情,我怎么会呢?我求助地望向后白河身后的九郎。

“后白河院大人,请稍等一下——”九郎了出来,想说什么却被一直跟着法皇的贵族尖声打断了:“九郎大人,难道您想违逆法皇大人的意愿么?身为源氏代表,如此言行,您就不怕源氏被法皇大人视为朝敌么?”

“你……”九郎被气得不轻,双手握拳就要发作,最后终于还是忍了下来,望向我的眼中,竟似乎带着一丝歉意:“……望美,既然这是法皇大人的意愿,就请你为我们大家舞上一曲吧。”

望望笑眯眯似乎和蔼可亲的法皇,又望望九郎,我轻轻点了点头,低声说道:“碰上这样的大人物,也不由我们拒绝吧。我会跳的。”

九郎似乎松了口气,嘴角不由露出了笑容,也低声说道:“你帮了我的大忙,谢谢了。”

“那么,就尽快上台舞蹈吧。”法皇若无其事地回到座位上去了,我向众人环视了一眼,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独自往舞台走去。

悄悄抽出挂在腰间的舞扇,我慢慢踏上了舞台。深吸一口气,我转向湖水的方向,举起了舞扇,虽然已经看不到人们的指指点点,还是能听到阵阵议论声,不由得脸一阵阵的发热。片刻,丝竹声响了起来,我再也没空多想,一边回忆着那天朔教我的动作,一边凝神分辨着乐声的节奏,舞了起来。举手,抬足,转身,扬臂,渐渐地,杂念消失无踪,眼中所见,只有舞扇翩翩,落樱扑面;耳中所闻,只有乐声悠扬,动人心魄,一举一动,已经全是自然而然,只觉心中一片喜悦,唯有舞蹈才能表达出来。

『只是这样跳舞,真的能够降雨吗……』心念刚动,一个声音便钻入了我的脑海:『神子……』

什么?刚才好像是白龙的声音?我一个转身,往源氏的方向看去,依稀见到白龙正端坐在那里。

『神子……』

这回确定无疑了,的确是白龙的声音,可是我们相隔这么远,又不见他张嘴,怎么会听到他说话的?又转了一个身,白龙的声音继续传来,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神子,降雨……是你的愿望,对吗?』

『降雨……愿望吗?』只愣得片刻,我已经在心中回答:『嗯,是啊。』

白龙仿佛听得见我内心的声音,欢然说道:『嗯,好啊……神子的愿望的话……我可以的……』

正想问他是什么意思,头顶却忽然传来一阵雷声。

雷声?

我停止了跳舞,所有人也都惊讶地抬起了头,只见刚才还晴朗的天空,瞬息间竟已乌云密布,紧跟着,风也大了起来,雷声更是一阵紧似一阵。只过得片刻,黄豆大的雨点已劈头盖脑地砸了下来,打得我脸上身上好不疼痛。

“笨蛋,还不下来!”茫然间,一个人跳上台来,伸手把我扯到舞台边的回廊中,我定睛一看,竟然是九郎。

“啊……谢谢。”意识到他还握着我的手,我的脸忽然一热,抽回了手,低声说道。九郎也愣了愣,转开了脸什么也没说。

“下雨了!真的下雨了!”我们身后的白拍子和所有人一样,惊得呆了,只懂得张大了嘴,仰望着风云变色的天空。我自己也对这场雨的来历糊里糊涂地,不由得回头望了法皇一眼,却见这位地位尊崇的僧人正凝视着我,若有所思的模样,我微微一惊,转回了头。不知为何,这眼光让我有些不快——

这场雨虽大,却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没过多久,云散雨收,天空和湖面重又恢复了澄净,只有满地落樱和湿润的泥土,证明刚才这场雨确实来过。

“法皇大人,祈雨仪式感动了龙神,因此赐下了大雨!”第一个回过神来的贵族,抢着给法皇道喜。

法皇微微一笑,转向了仍和九郎站在廊下的我:“漂亮,真是漂亮!唯有这样的舞蹈,方能感动龙神吧!源氏竟然拥有这样出色的舞姬,真是了不起啊。”

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盛赞,我红了脸不知说什么好,九郎的表情却有些怪异:“法皇大人,您的意思是……”

后白河法皇含笑说道:“如此舞姬,可遇不可求,九郎,可否请您将她让给我呢?”

让,让给他?

我顿时一阵晕眩,万料不到,法皇竟会当众提出这种要求!可是,源氏如果公然回绝,又会得罪这位法皇,怎么办?我看了看九郎,他也脸色发白,显然为难之极。

法皇似乎根本没注意我的脸色,笑容依旧慈和,语气也不疾不徐,仿佛他的要求再自然不过了:“我正想要找一位出色的白拍子,用舞蹈与神佛交流,以求大道。源氏该不会舍不得区区一个舞姬吧?”

“请等一下,后白河院大人!”九郎忽然大声喊了起来,紧跟着,他伸左手一把将我搂入怀中,向法皇高声说道:“请恕我不能从命,因为……因为这位小姐,是已经跟我定下了婚姻之约,要共度一生的人!虽然是后白河院大人的意愿,我也无法舍弃她!请您恕罪!”

震之卷地之青龙源九郎义经篇第五章婚约的誓言

法皇显然吃了一惊,而我只有比他更吃惊:婚姻之约?共度一生?谁,谁跟他说过这些话啊?我试图挣扎,九郎却把我抱得死紧,转过脸在我耳边低声说道:“笨蛋!是骗人的!不这么说的话你就糟了!”

“……这位小姐,你是九郎的未婚妻吗?”法皇探询的目光转到我脸上,虽然脸已经热得不能再热了,我还是结结巴巴地说道:“……嗯,是……是的。”一句话出口,已经羞得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什么跟什么嘛!

“……哦?不会是骗人的吧?”法皇精明的眼光下,我心虚得只想逃走,无奈九郎的手紧得和铁箍一般,我只有鼓足勇气答道:“呃,不是骗人的,是……真的。”

“法皇大人,她只是不好意思罢了,绝不敢欺骗您。”九郎倒是镇定自若,声音大得周围人都能听到。我定了定神,也低声补充道:“是的……和九郎订婚的事情,还没有对外公开,所以……”

“哈哈哈哈!”法皇大笑起来,看样子似乎相信了我们的话:“原来真的是九郎的未婚妻啊~那就没有办法了,可惜啊,这样一来,不知何时才能见到如此美妙的舞姿了……”

好容易摆脱了法皇,九郎拉着我回到了源氏的坐席,众人都围了上来。

“哈哈,总算是混过去了!”九郎心情不错,冲着景时挥了挥手。景时还没说话,让已经冲了上来,厉声问道:“订婚什么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哎?”我吃了一惊,脸又烫了起来:“你们……你们听到了啊?”

九郎倒是很坦然的样子说道:“那是骗人的,只是为了应付法皇而已。如果不这么说,那老狐狸恐怕不会放过她的。”

让将信将疑地看了我一眼,我点点头:“是啊,是假的。”

好像生怕让不相信似的,九郎叉着腰,大声说道:“再说了,就算我要订婚,怎么会是和这种家伙呢?”

“‘这种家伙’是什么意思?”想不到九郎竟会这么说,对他的一点点感激顿时变成满心羞辱:“什么嘛!我也很不情愿耶!”

九郎瞪圆了眼:“你那么大声算什么态度啊?”

“啊,好啦好啦~”景时插了进来,阻止了我们继续吵下去:“没事回来就好了,对不对?不过说起来,刚才你们二位感情倒是真的很好的样子,恐怕不全是演技好的缘故吧?”

“才没有那种事呢!”我和九郎异口同声地冲着景时喊道,景时反而笑得更欢:“哎呀,还真是越来越有默契了呢~”

“景时!你再胡说,我要生气了!”九郎望了我一眼,不知为何突然脸红了。挥了挥手,他不再看我,也不再理会依旧笑得诡秘的景时,向余人说道:“接下来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了,你们先回去吧!”——

离开了神泉苑,我们继续往岚山而去。按照安倍家的指示,我们很快便找到了星之一族现在的居所。

星之一族人数似乎并不多,一位年轻女孩接待了我们。当她听说我们是龙神神子和八叶之后,并不惊讶,招待我们坐好之后,便给开始给我们讲述星之一族的事情。

原来,星之一族代代都是侍奉龙神神子和传承龙之宝珠的家族,惯例担任当主的都是女性。盛世时,星之一族的使命便是好好保护龙之宝珠,而当五行失衡,天地变色时,星之一族便会通过龙之宝珠寻找到龙神神子和八叶,以神子和八叶的力量来恢复天地的平衡。也因此,星之一族代代都传承有看穿现在的“气”并由此而感知到未来的力量,或者说,是某种通过“梦”的形式来传递信息、甚至预知未来的能力。可惜的是,星之一族中,具有此种异能的人已经越来越少,而现在的当主——堇姬在三年前忽然带着龙之宝珠一起失踪了,可以说,现在的一族,已经没有多少能辅助龙神神子的力量了。

听到堇姬的名字,让终于忍不住低呼:“堇!?和祖母……一样的名字呢……”

我也吃了一惊,让的祖母,我小时候还见过的,那位温和可亲的老妇人,居然和这位堇姬同名?难道……?

在场的人中,只有白龙一点也不吃惊:“让,你是继承了星之一族血脉的人哦。”

让缓缓地点了点头,向星之一族的女孩子说道:“我大概明白了。我是从另一个时空的异世界来的,我的祖母——大约就是穿越时空而去的堇姬——给了我龙的宝珠,然后……然后我又带着它来到了这个世界。”

“嗯,是这样的。”白龙补充说道:“宝珠在找寻神子,所以我和她一起穿越了时空。但是,因为我的力量不足,和她中途失散了,没能一起找到神子。”

“不过,堇姬大人最后还是以另一种方式见到了神子,对吧?”星之一族的女孩微笑着看着我。

“嗯。她……对我很温柔呢。真难以想像,原来她是飞越了时空而来的人呢。”我回忆着有川家奶奶的模样,忍不住微笑。

星之一族的女孩含笑说道:“那么,她见到了年幼的神子,而且,还把重要的宝珠托付给了让大人,使我族的使命得以继承,堇姬大人她……一定很满足了吧?”——

回到京邸已经是傍晚时分,九郎也来了,他告诉我们,神泉苑的仪式已经全部结束了。

“那之后,没什么事情吧?”问出这句话,我又自觉有些没头没脑,忙补充道:“……那个,祈雨仪式结束以后……你好像生气了?”

他愣了一下,语气有些不自然:“啊,在担心这种事情啊……没什么,我哪会为那种事情生气,反正是玩笑而已……”

“什么?”

“没什么啦!”九郎忽然又脸红了,连连摆手:“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啦!”

不知怎的我也有些耳热,清清嗓子,顺便换了话题:“那么,后来在神泉苑有见到老师吗?”

“倒是没有。”九郎答道:“明天再去看看吧。”

次日一早,我和九郎一起来到了神泉苑。神泉苑的樱花依旧繁盛,无数的花瓣落在平静的水面上,漾起微微涟漪。

“老师!”九郎忽然高叫一声,加快了脚步。

“等等啊,九郎!”我叫了一声,他已经消失在樱花树后,我只好也跑了起来。

“老师,您真的在这里!”池边一颗巨大的樱树下,九郎满脸惊喜地对着一个身着黑袍的高大男子说道。黑袍男子缓缓转过头来,金发碧眼,以布蒙面,却不是老师又是谁?

“老师……”我向他慢慢走过去,努力不让声音颤抖:“好久不见……”

老师的目光在我们脸上扫了一眼,没有说话。一直处于兴奋状态的九郎此时才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不由得失声惊呼:“老师,你的脸……”

是的,老师的脸颊上,淡黄色的宝珠正莹然生光。

我踏上一步,沉声说道:“脸上的宝珠,那是八叶的证明。”

老师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改变:“不错。”

“老师也是保护神子的八叶之一?”九郎此刻是又惊又喜:“如果能有老师和我们并肩战斗的话,那就太好了!老师,能否容源氏借助您的力量,与平家战斗?”

老师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转向我:“神子,你怎么想?”

“嗯,我希望能借助老师的力量。”我点点头。

“而你的愿望是……协助源氏。”老师一字一字缓缓地说道。

“是的。”我直视着老师湛蓝的眼睛。

良久,他淡淡地说:“神子的愿望,就是八叶的愿望。那么,我会跟随神子,为源氏战斗。”——

时间在不停地流逝着,不知道我的努力,是否成功的改变了什么?总之,二月初,进军三草山的命令如期而达。到达三草山的当晚,我又一次听到了那清幽的笛声。命运的重合总让我有些害怕,我走出营门口,却遇到了刚好率部赶到的景时,正在和九郎说话。看到景时,我不禁愣了一下:他……早到了呢。这是不是说明,命运在某些地方已经悄悄发生了改变呢?

“那么,往三草山的山口出发吧!”

当九郎这样说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了:“那个……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看到大家的眼神都转向我,我的脸热了起来,总不能说,因为曾经经历过这个命运,所以知道三草山那边有埋伏吧?想了想,我说:“我只是想……三草山那边平家到底是什么情形,还不太清楚,再了解一下会比较好吧?”

九郎瞪了我一眼:“你懂什么,弁庆,你来解释给她听。”

弁庆果然走了出来,含笑说道:“望美小姐,事前我们就已经很清楚地调查了三草山的地形哦,确实是平家的重要驻地,不会错的哦。对方不会想到我们敢于趁夜奇袭,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九郎哼了一声:“前怕狼后怕虎,怎能带兵打仗?”

我看看他们俩,又看看满脸迷惘的景时,看来,我是没办法说服这几个人了。咬咬牙,我说道:“既然一定要去,那么,请稍微留一点兵力在后队,小心三草川的怨灵。”

“三草川有怨灵!?”九郎瞪大了眼睛,看我的表情活像看一个疯子:“你怎么知道那里有怨灵?从来没听说过啊?”

『糟了!』我暗呼一声不好,结结巴巴地答不上来。

“白龙神子能够感觉到怨灵的气息,对吧,神子。”老师忽然插了这么一句,我愣了一下,急忙借着台阶往下说:“是啊,是啊……”

九郎怀疑地看了我一眼,但终究是老师的话分量不一样,他没再多追问:“算了,这回就姑且相信你。景时,多留意下后队。”

九郎率先出发了,我们也上了马,陆陆续续往南进发。老师不远不近地走在前面,我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他好像知道什么似的。

老师,这次的命运,会不同吗?

强自抑制下已经涌到嘴边的问题,我默默地踏上了往三草山的路——

看似平静的三草川,安静得出奇的山间道路,走着相同的路,我们到达了山之口,然后……等待我们的是相同的,空荡荡的军营。

“这……?”九郎按着缰绳,手里的刀不知该不该收回去。看着他惊愕万分的脸,我悄悄咬了咬唇。或许,是我做得还太不够了吧?不过,如果一切都没变的话,接下来该是……

“九郎大人!后方三草川,出现了巨大的怨灵!”果然,传令兵带来了这个消息。

“怨灵……?”九郎又惊又怒,或许是想起了我之前说的话,他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我已经默默地抽出了长剑,夹紧了马背。

“全军听令!回师三草川!”九郎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紧随其后的是我和老师。

赶回三草川时,果然,名为水虎的怨灵正在肆虐。不过,幸好之前有做些安排,伤亡倒不至于像上次那样惨重。虽然如此,击败了水虎之后,九郎的情绪低落仍然是显而易见的。下达了由丹波道回京的撤退命令之后,他默默地走在了队伍最前面,再没有说一句话。我有些后悔了,我……当时是不是应该坚持己见?

行进到马濑附近了,我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好像没有听到呻吟声,敦盛……敦盛他在吗?如果那天他不是偶然被我发现,重伤的他能不能熬过那一夜?明知道命运已经踏上了原来的轨道,我还是可笑地担心着,不由自主地踏进了路边的树林,借着淡淡的月光,努力寻觅着那个少年的身影。

十分钟后,我顺利地找到了他,然后,和跟上来的让一起,把他弄回了马濑的阵地。回到阵地后不久,就被九郎发现了,争执了一番之后,九郎、让、弁庆都先后离开了,只留下心情复杂的我和昏迷不醒的敦盛在帐幕里。

累了一天了,这时才觉得疲累袭来,我坐倒在敦盛身边,仰头凝望着夜空中的圆月,心头思绪翻涌。每个十五的月亮,都是一样的吗?每个三草山的命运,都是一样的吗?我真的失败了吗?还是说,其实更下游的命运之流已经在改变了呢?

伸手入怀,摸着贴身收藏的逆鳞,我苦笑了起来。

震之卷地之青龙源九郎义经篇第六章大将的义务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忽然从朦胧中惊醒,揉揉眼睛,身边的敦盛也正好醒了,发出轻轻的呻吟声。我坐起身,凝视着敦盛,柔声问道:“你……没事吧?”

“这……这里是……”有着紫色头发的清秀少年睁开了眼睛,缓缓扫视着周围,随即微微皱起了眉头:“白旗?笹龙胆纹?……这里……是源氏的……军营?”

一阵铁链撞击之声,他慢慢坐起身来,望了我一眼,熟悉的倔强之色爬上脸庞:“你是……源氏的人吧?我是你的敌人——请杀了我吧。”

敦盛……我没让这个名字说出口,只是微笑着看着他:“不,你不是我的敌人,因为,我是白龙的神子,而你,是八叶。”

安顿好了敦盛,我走出营帐,想要去取些冷水给敦盛。走到帐口,却差点与正走进来的九郎撞个正着。见我端着水盆,他生硬地抛出一句:“那家伙,醒了吗?”

想到他刚才那冷酷无情的态度我就生气,也冷冰冰地说道:“你这么关心他,只不过急着把他押到京去吧?”

他似乎没听出话中的讽刺之意,只是认真地问道:“还需要很长时间吗?”

我暗叹了口气,说:“他已经承认了我是神子,如果好好劝导他,他可能会成为我们的伙伴也不一定。”

九郎点点头:“确实,源氏这边也不是没有接受敌方力量的先例。梶原氏,北条氏,都曾经是平氏的手下,现在却都是源氏一族得力的大将了。”

“那么……”

“但是,从他的角度想想,”他微微皱起了眉头:“对于武士来说,一族是最重要的。为了刚刚认识的你,而背叛一族是不可能的。”

我有些不服气:“那种事情,不试试看是不会知道的不是吗?”

“你啊!总是那么顽固,就不能好好看清楚眼前的现实吗!?”九郎涨红了脸,显得有些生气。我愣了一下,正不知该怎么答他,他已经叹了口气,放低了声音说道:“总之,他的处分已经决定了,劝你别再费心照顾他。”

“可是,我就是没办法放着他不管啊!”我大声喊道。

九郎似乎也失去了最后的耐心,厉声道:“既然如此,那就随便你!”说完就转身大踏步离去了。

『哎?走了……』夜风一吹,我的头脑也冷静了些,忽然想到,刚才,我是不是也有点过分了?九郎以一军之首的身份,为了一个俘虏的事,和我解释了这么多,我……却一味地固执,顶撞他,且不说这样对敦盛有没有什么帮助,我的口气也实在是太差了。

『去找找九郎,向他道个歉吧,再和他好好的商量一下敦盛的事。』这么想着,我往九郎的营帐走去。

意外的是,九郎不在他的营帐里。走出营帐,正好遇见景时经过,我急忙叫住了他:“景时先生,请问您知道九郎先生到哪里去了吗?”

“九郎?现在不是在忙着……”景时惊讶地叫了起来,然后又点点头:“嗯,是有紧急的事情要处理哦。”

想了想,我还是说道:“虽然打扰他可能有点不好,可是……能请您带我去找他吗?我有话想跟他说。”

“啊啦~当然可以啊~”景时爽快地答应了,然后笑嘻嘻地转身带路。

景时带着我转到军营后侧,果然,九郎正在这里指挥着来来去去的士兵们,搬动着什么。正不知该怎么开口招呼,景时偏在这时候又跑得没影子了,我只好暂时不出声,站在九郎身后,看他在做什么。

右手叉腰,九郎正给一个士兵下达着命令:“为了明日撤退顺利,你,去把这些不必要的辎重丢掉。”

“明白了,大将。”士兵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九郎却摇摇头:“不要叫我大将,我只是代行兄长大人的职责罢了。叫我九郎就好了。——等等,那边!”他忽然又转向了另一边,高声叫道:“能不要马背的东西都卸下来,把马匹留给受了伤的人坐!”

“是!遵命!”正整理马匹的武士躬身领命而去。

看着九郎忙了一会儿,我渐渐明白,他是正在做明天撤退的准备工作呢。撇开他那硬梆梆的脾气不谈,他倒确实是一位能干的将领,绝不单单是作战勇猛而已,治军也很有条理,怪不得士兵们都服他管。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微笑,却不提防九郎转过身来,看到了我,脸有惊讶之色:“……望美?你怎么会在这里?那个男孩子不是受了重伤吗,不在那里照看他的话,不要紧吗?”

“嗯,那个……九郎先生,我有话想跟你说。”我说道。

“还有什么话吗?”他想了想,说道:“嗯,其实,我刚才不该责备你的。救助受伤的人,你做得并没有错。”

“我做得并没有错?”我呆了呆,笑着说道:“你说反了吧?是我该跟你道歉才对。”

九郎闻言瞪大了眼:“你说真的吗?刚才,你不是还那么顽固地……哦,不不,没什么!”忽然意识到什么,他突然红了脸,窘迫得连连挥手,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忙转开头去,免得他尴尬。

沉默片刻,他清清嗓子,正色说道:“我是源氏的将领,既然有军令在身,不得不一切以保护我的士兵们为第一考量。”

他的神色凝重起来,双目直视着我的眼睛:“虽然说,为胜利而死,是每个武士的信念,但是,我也想避免无价值的死亡。尽全力,让尽可能多的士兵从战争中活下来,这是为将者的义务,因此,不必要的危险是要绝对避免的。有时,我也不得不做出一些违背常情的事情,只为了守护我的士兵们……真遗憾,我和你的立场不一样。”

我点点头,柔声说道:“我明白的,九郎先生。”

他凝视我半晌,露出了开朗的笑容:“这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原本不打算有人能够理解的。……总之,谢谢了,和你聊了这么一会儿,觉得心情也愉快了很多呢。”

望着九郎的笑脸,之前的郁闷似乎已经一扫而空,我轻轻地“嗯”了一声。

第二天,我们拔营出发了,经由丹波道回京的途中,居然又出现了怨灵,顺利封印怨灵之后,敦盛倔强的态度忽然变了,主动提出要加入我们一行,九郎大为惊讶,不过,在景时、弁庆等人的劝说下,他最后同意了。就这样,算是小输了一仗的源氏军,押着部分俘虏回到了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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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夏来,因为镰仓大人源赖朝的命令,我们赶往夏日的熊野,企图寻求熊野水军的帮助。到达熊野的第一天晚上,我们住在借宿的人家中,泡完温泉,和朔闲聊了一会儿,我慢慢睡着了。

“望美……你在哪里……?”

这个声音是……

“将臣!”

我呼地坐起身,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刚才是在做梦。『是将臣吗?』我一边机械地洗漱着,一边回忆着刚才听到的声音,心里有种莫名的不安。

“难道……将臣有什么危险?还是说,只是太久没见到他了,才做了这样的梦?”

“学姐,早啊!”

我一愣抬头,让正站在我面前,神情有丝吃惊:“你……刚才在说什么?”

“咦?我在说话吗?”

“嗯……是啊。”让不知为何别开了脸。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我清了清嗓子:“啊,外面天气真好,我出去散步一下!”也不等让回答,我大步冲了出去。

“喂,让又怎么了?”一把满不在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又惊又喜,回过头来,果然,和那时一样,身着红色盔甲的将臣站在我面前,正笑嘻嘻地跟我打着招呼:“居然这样都能碰见,这偶然也偶然得太恐怖了吧?”

“你……你变了好多哦!”我说道。和上次梦中见到的他相比,他高了不少,头发也长了很多,而那张脸……虽然五官是没有变,但是,现在这张,怎么看也是二十几岁的大人的脸了啊!

“哈哈,你倒是一点没变嘛!”将臣说:“你来这边……多久了?”

“嗯……半年了吧。”

将臣笑嘻嘻地打了个响指:“那就对啦!我已经来了三年半了!大概是被冲散的时候出了什么差错吧?唔,现在我可是比你大了四岁的大人了呢,是不是连脸都变啦?对了,让没有和你在一起吗?怎么你只有一个人?”

我定了定神,对了,这个时空里的将臣还没见过九郎他们呢。我说道:“让和我在一起呢。他,还有我其他的同伴们,现在都在借宿的人家里呢。要不要去见见?”

“哦,无所谓啊。”将臣耸耸肩:“那就去呗。”

带着将臣来到了借宿的人家,我把将臣作为让的哥哥,还有天之青龙的身份介绍给了大家。除了让吃惊不小之外,其他人都因为新伙伴的加入而显得很兴奋,九郎尤其高兴,要不是弁庆阻止,他大概又忘了之前的教训,要自报他源九郎义经的大名了。简短交谈后,得知将臣和我们去向一致,于是我们往熊野本宫的队伍又增加了一人。

闲聊已毕,我们踏上了往熊野本宫的路程。往南走到了田边地区,正谈论着神子的力量为各方所窥伺的话题时,随着让的一声怒喝,一位红衣少年极其轻巧地从树上跳了下来,落在我们面前。熟练的拉起我的手,红衣少年笑嘻嘻地说道:“您……就是传说中的龙神神子吧?果然和传说中一样可爱呢……这样连花儿都要自惭形秽的公主,我还是头一次见呢。莫非,您就是传说中的月宫仙女辉夜姬?又或是连衣物都掩盖不了美貌的衣通姬?初次见面,请多指教,公主殿下……”

“呃……”我一时有些哭笑不得,不管在哪个命运碰见你,你都是老样子呢,连词儿也不改:“西诺耶,这里是熊野水军的根据地之一对吧。还有,不要叫什么公主殿下了,就叫我望美就好了。”

“哦?”西诺耶有一瞬间的吃惊:“神子公主居然知道我的名字,连这里是什么地方都了解啊?对了,公主殿下,你来到熊野,是要去哪个神社参拜啊?”

我如实答道:“我们打算去本宫大社。”

吹了声口哨,西诺耶露出笑容:“去本宫,是不是有什么心愿想要实现呢?”

“呵呵,也可以这么说吧。”我笑着回答。

“唔,如果是这样,不知道公主殿下您有没有准备什么宝物,供奉给熊野的神社呢?听说,宝物越珍贵,愿望实现的可能性就越大哦!”

“哎?”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有些为难地回答:“我好像没有什么称得上宝物的东西……”

“宝物的话,这个笛子可以吗?”一直听着我们说话的九郎忽然从腰间取出一支小巧的笛子,递在我们面前:“希望熊野的神可以接受这样的宝物。”

我仔细一看,这支笛子竟然是用一块白玉雕成的,玉色温润,光彩莹然,尾端还用金丝镌出两个小字,虽然我不懂乐器,也看得出这绝对是珍贵之极的宝物。西诺耶更是两眼放光,连吹了好几下口哨:“哇,这可是了不得的好东西啊~”

一直站在后面的敦盛大约是听到“笛子”二字,忍不住也凑上前来观看,九郎把笛子递给他,他细细把玩了一会,点点头:“的的确确是名品……”

九郎问道:“敦盛,你很会吹笛子是吗?”

敦盛摇摇头,把笛子交回九郎手中:“不,我只是……这支笛子,是足以作为供奉给熊野神灵的宝物了。不过说起来,九郎大人,您是怎么得到这支笛子的呢?”

九郎坦然回答:“这是后白河法皇大人的恩赐。只是我并不擅长笛子吹奏,如此宝物也只是蒙尘而已,倒不如供奉给神明也罢。”

“居然是后白河法皇的赐物啊……”西诺耶啧啧连声,表情不知是赞叹还是讽刺:“这么随随便便地就拿出来了吗?嘿嘿,有问题哦。”

察觉到他的眼光转向了我,我顿时有些慌神:“什,什么啦,西诺耶!”

“就因为你要供奉神明,九郎就这么爽快地把珍贵的宝物掏出来了……”西诺耶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真让人眼热哦~难道说,你们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弁庆笑眯眯地插嘴:“那是当然,他们俩可是有婚约在身的哦。”

“弁庆先生!”我又羞又窘,连连跺脚:“别乱说那种话啦!”

西诺耶扬扬眉看着我,弁庆则煞有介事地回答:“怎么是乱说,在后白河法皇面前宣布的婚约誓言,我们可都是听得清清楚楚的哦。”

“真是的,明明说了那是骗人的……”我真被弁庆弄得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了,这时九郎走了过来,皱着眉说道:“差不多了,开玩笑也该有个限度,弁庆。那只是应急的戏言,怎么能拿来说呢。”

『他……居然这么镇定,我还真是个好捉弄的笨蛋呢。』我抿着嘴没出声,九郎看了我一眼,继续向弁庆说道:“以后不要这样了,会让人很为难呢。”

弁庆看看他又看看我,微微一笑:“是的是的,看来,以后还是不要提这个话题为好咯。”

震之卷地之青龙源九郎义经篇第七章强渡熊野川

说归说,和上次一样,西诺耶并没爽爽快快地答应加入队伍,而是和我定了‘改日再见’的约定之后,自顾自地跳上树又跑掉了。大家你望我我望你,只有继续往熊野路方向前进。想起之前的遭遇,我暗自猜想着,是否这次的熊野之行也不会那么顺利?

果然——没多久,我们就被那个依旧傲慢的贵族拦住了,仗着法皇的名号,死活不给我们过去。

“可是,我有必须要过去的理由。”知道了前面有怨灵盘踞,这次我可不打算让步。贵族仿佛没想到我这么个貌不惊人的女孩子胆敢抗命,尖声叫道:“你这下贱女子,怎敢说出这么无礼的话来?”

下贱女子?我还没说话,周围人的脸色都变了。老师大步走上前来,挡在我和贵族之间,默不作声地抽出了刀。“你……你是什么人?”贵族大概是被老师的气势压倒,声音抖了起来,等他看清老师的脸时,更惊恐得大叫起来:“什么?鬼啊!啊啊啊啊!!!!”

“混蛋!太失礼了!”九郎气得握紧拳头冲了上去,不过没等他动手,贵族早溜出老远了。看来,这个世界对金发碧眼的“鬼”还真是害怕得厉害呢。九郎还在气得呼哧呼哧,老师已经收起了刀,镇定自若地对我说:“好了,已经可以通行了,神子。”

“嗯,老师。”我笑着叫九郎:“九郎先生,别再生气啦,我们走吧。”

再往前行,我们见到了在此受阻的后白河法皇。

“好久不见了,法皇大人。”我上前行礼,法皇眼光在我脸上一扫,微笑道:“这不是龙神的舞姬吗,神泉苑一别,真想不到能在此再会啊。你来这里做什么来了?”

得知我们的来意,法皇爽快地应允了我们的通过,就这样,我们来到了浊浪滔天的熊野川上游,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笼罩着这里的天空。

“啊,那边的武士,请等一下!”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女子,阻止了企图靠近河岸的将臣。来了……泷夜叉!我暗自握紧了剑柄。

不一会儿,将臣和九郎就因为这个女子起了争执,将臣认为这女子很可疑,九郎则坚持她只是个可怜的弱女子而已。正僵持间,我走了出来,沉声说道:“不要争了。九郎,这个女子——是怨灵。”

“什么?你也这么认为吗?”九郎惊讶地望着我,我伸出手指着他脚下的水面:“不是我认为——你看,水面上只有你的倒影。”

九郎有些迷惑地低头:“我的……嗯,不对,为什么她没有影子?”

“哼……可恶的白龙神子!!汲取了熊野水之力的我,绝不会让你封印的!”女子娇弱的声音忽然变成了嘶嘎难听的叫声,一阵烟雾后,她也现出了怪物的原型。

“这是……”九郎仍有些难以相信。

“哼,露出本来面目了吧!上!”将臣抽出了大太刀。

收拾了泷夜叉之后,我收起长剑,擦了擦额上的汗:“呼……终于赢了,这下应该解决了吧?”

九郎也收起了太刀,含笑对我说道:“望美,刚才真是谢谢你了。居然能看破怨灵的正体,若不是你,我们说不定就危险了呢。”停了停,他又说道:“还有将臣,最早注意到异样的就是你了吧?谢了。”

将臣无所谓地耸耸肩:“不用多礼,我其实也不能确认,只是本能地觉得不对而已。不过,还真是Lucky啊,哈哈!”

“拉……奇……?”九郎露出了好奇的表情:“这是你们那个世界的话吗?什么意思?”

我忍不住笑了:“哈哈,其实就是幸运的意思啦。将臣你也真是的。”

说话间,风浪已经渐渐平息,太阳露出了脸,熊野川的水也开始恢复澄净。景时在附近调查了一下,说滝夜叉应该是这里的水之气聚成的,只是没想到,一个怨灵竟足以改变熊野的气脉。

议论了一会儿,还是急性子的九郎第一个说道:“怨灵已经解决了就行了,赶快去本宫大社吧!”

将臣难得地和九郎保持一致:“我也同意,已经打败的怨灵,就别去想它了。”

“说得也是。”我也点点头:“早点忘了怨灵的事情,赶快去本宫吧!”

“啊对了,”将臣又一幅刚刚想起来的样子问我:“我说你啊,本宫的事情忙完了,准备走哪边回去?归途上又遇见怨灵的话,可有点麻烦哦。如果是和你同路回京的话,我大概也能安心些吧。”

“啊,真的可以吗?”我喜出望外,九郎也笑着说道:“如果将臣能和我们一起回京的话,那当然是最好了。”

将臣咧嘴笑了笑:“我准备走吉野那边回去,哈哈,如果真的有所谓命运指引的话,我们应该能在回去的路上再见吧?”

“哦……”我笑着说道:“好啊,等我们这边的事情忙完,也走吉野回去吧!”

进入熊野本宫大社前,将臣和我们分手了。早知如此的我没说什么,倒是让和九郎颇吃了一惊。将臣走的时候九郎还挥手向他道别,我有些想笑,和让比起来,九郎倒更像将臣的兄弟呢——

顺利到达了本宫大社,我们见到了那个令人印象深刻的水军头领——熊野别当。然而,我们,不,应该说是我,又一次被熊野别当无情地回绝了。虽然对方很客气地为我们安排了洁净的住房,留我们住一晚再走,可所有人却都高兴不起来。夜逐渐深了,大家闲聊了几句便各自回房休息。

白龙这孩子照例跟着我睡,或许看我脸色不豫,他拉着我的手,甜甜地笑着说:“神子……累了吗?我们一起睡个好觉吧。”

“嗯!”我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那么晚安咯,白龙。”

这一晚我翻覆了半夜,很久才睡着,结果就是直到太阳照进房间,照到了我眼皮上,我才醒了过来。勉强坐起身,揉揉眼睛,还迷糊着呢,一个温柔的男人声音竟然在离我极近的地方响起:“早安,神子。起床了吗?”

“啊!”我的第一反应是一声尖叫,拼命把被子往身上拉。大概一秒钟之后,我才认出眼前这一身白色的银发男人是谁:“白、白龙,你的样子……”

天哪,我怎么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这一次因为没有走日置川峡的缘故,白龙一直没有长大,谁想得到,他竟然会在这当口忽然长大?而且,居然还是在我的床上……真是想起来就羞死人了,还好没人看见,还是想想等会怎么给他们解释,我房里忽然多出一个大男人这件事吧。

“早安~各位~”

天哪!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无巧不巧的,景时竟然在这个时候踏进了房门。果然,下一秒钟,他已经惊叫起来:“啊!?”

这还不够,紧跟着,让也走了进来:“早上好啊,春日学姐……你是什么人!?”

“哎,等,等等~”景时拉住已经想冲上来动手的让,努力想要理解眼前的情景:“请问,这位是……?”

“白龙啦。”我无奈地出声。

“白龙……吗?”让的表情似乎还有些难以置信。还好,朔也走了进来,看到白龙的样子,她虽然也惊讶,却远不如景时和让那么激动:“啊!白龙,真的长大了呢。”

让抓了抓后脑勺:“真的……是白龙吗?”

朔笑着点点头:“嗯。真的……很像黑龙呢,这种感觉真是说不出的微妙呢。”

始终一脸无辜的白龙依然甜笑着:“嗯,因为神子取回了五行之力,我的形态就变大了。”

“还真是惊人……”让嘀咕了一句。

景时摸着下巴,干咳了两声:“啊~不过呢,既然长大了的话,就不能再和女孩子住一起了哦。”

“呃!?”白龙眨了眨眼睛,显然还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让连连点头,显然强力赞成景时的意见:“就是就是。那么,你就搬到八叶这边来住吧。这边走,白龙。”

不由分说,景时和让一边一个挽着白龙的胳膊就往外走,白龙大惊失色,回头向我呼救:“神子~”

我只有苦笑,朔则笑出了声,随即柔声对白龙说:“要走了哟,白龙。”

白龙扁了扁嘴,显然很不情愿地点点头:“我明白了。”

眼看那两人把白龙半拉半架地弄了出去,我有些担心白龙:“朔,白龙看起来很不高兴呢。这样会不会太伤他了?”

朔微微一笑:“没办法呢,毕竟是大人了啊。”

吃过早饭,我们有些情绪低落地踏上了归程,还好,西诺耶的突然加入让大家又高兴了起来。虽然没有得到熊野水军的帮助,但是也多了一个重要的伙伴不是吗?按照之前和将臣的约定,我们往吉野方向出发了——

在西诺耶的向导之下,我们由熊野小边路来到了高野山。

“呼呼……还真是不好走的山路呢……”我弯腰扶着膝盖,一边大口喘着气,西诺耶听到了我的话,迅速地转了过来:“公主殿下,是不是需要休息一下呢?”

朔也走了上来,看样子也累得不轻:“连翻了三座山,真是……难道就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吗?”

西诺耶笑了笑:“有啊,沿着奥丘道翻过大峰山,也能到吉野,不过,那可是以险峻而出名的道路啊。”

“不会吧?比今天的路还要难走吗?那肯定是不行的啦!”我连连摇手,西诺耶则笑眯眯地说道:“呵呵,不用担心,我很愿意抱着公主殿下您翻山越岭……”

“西诺耶!”我羞红了脸,西诺耶却得意地冲我眨着眼,还好,弁庆及时替我解围:“还真是遗憾哪西诺耶,接下来可都是一马平川的大路了哦。已经到了高野山,接下来就只要沿着纪之川河岸前进就可以了。”

“太好了!”我故意不看西诺耶难看的脸色,笑着说:“那我们很快就能再见到将臣了,对吧?”

安静的敦盛忽然低声说道:“吉野这么大……真的……能遇到吗?”

让哼了一声:“连会合的地点和时间都不说一下就跑了,还真是哥哥一贯的作风。”

我笑了笑正要说话,白龙已经一脸兴奋地跑了上来:“神子和八叶是由命运联系着的,一定能找到的。”

“命运……?也太靠不住了吧?”九郎难以置信地嘀咕着,老师则沉声说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有相信神子与八叶之间的羁绊。”

九郎还将信将疑的样子,我笑着对他说:“你忘了吗,就在分手之前,将臣还说过的,他一直很Lucky的,所以,这次我们也相信运气吧!”

“不会吧,学姐说话怎么开始像哥哥了……”让小声念叨着。

朔笑着说道:“总之,我们现在往吉野之里去就行了吧。”

弁庆看了看四周,含笑说道:“这个时候,正是吉野的红叶最盛的时候呢。各位,别错过这美景哦。”

的确,弁庆说得没错,正值入秋时节,这里漫山遍野尽是红叶。从高野山往下望,满眼是深浅不同的黄红色调,轻风吹来,飘飞的红叶如同红色的波涛,又如跳动的火焰,比之盛夏的熊野满眼清凉翠绿,这里又是一番完全不同的初秋景象。今天的天气极好,是典型的所谓“秋高气爽”的天气,天空好像特别的高,空气也少了一分闷热,多了一分凉爽。这么宜人的天气,这么美丽的景色,确实让我们一行人都振作了起来,忘记了之前一路的劳累。

高野山下来不远,就是纪之川了,然后沿着纪之川往西北方向,便能到达吉野之里。就在我们到达纪之川的时候,我毫不意外地在河岸边看到了一个晃晃荡荡的身影。

“哈哈,果然在这里……”我加快了脚步向那个红色盔甲的人影飞奔过去,而对方也注意到了我,叉着手,笑嘻嘻地说着:“真慢啊……我在这里等好久了。”

紧随我而来的让惊讶得嘴都快合不上了:“哥哥!?你……你在这里等我们!?我……我还一直以为你早就一个人跑了呢。”

将臣扯扯嘴角:“不是吧,在你心中我就这么个形象?”

让凝视了将臣一会儿,认真地说道:“不……哥哥,你变了呢……”

“啊,将臣果然在呢。”九郎他们也赶了上来:“有你一起的话,我们又更胆壮了呢,对了,你要和我们一起走的吧?”

“那是当然。”将臣淡淡一笑:“我就是为此才这儿等着的啊。”

“对了,你去本宫的要事,办完了吗?”弁庆含着笑容叫住了准备动身的将臣:“那时走得那么急,没来得及问你。”

将臣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不……”

“嗯,将臣,我们还是尽快动身吧。”我拉了拉将臣的胳膊,他愣了一下,很快露出了笑容:“好啊,难得能一起欣赏吉野的红叶,走吧!”

震之卷地之青龙源九郎义经篇第八章袖振山比剑

作者有话要说:注1:袖振山上让所吟的和歌,实际上是历史上源义经的爱妾静御前在与义经分开后所唱的和歌,我严重怀疑小让是故意提及这首和歌的,原因嘛……嘿嘿,嘿嘿

注2:敦盛说的“吉野山不准女人入内”其实也和静御前有关……当初源义经和静御前一起逃走,逃到吉野山时候,就是因为吉野山不准女人入内,所以两人不得不分别,从此天人永隔。

再结合前面跳舞祈雨的情节(也是静御前身上的),光荣的暗示简直已经到了赤裸裸明晃晃的地步……

“呼……还真是险峻的道路呢。”沿着河道走了没多久,我们又转上了山路,好容易到了这座名为“袖振山”的山顶,一向不抱怨的让也忍不住这样说道。

“是啊……”我累得只能吐出这两个字了,回头看看跟在后面的朔和景时,只见朔皱着眉擦着汗,景时弯着腰捶着腿,两人都只有喘气的份儿了。喘了好半晌,景时有气无力的开口:“累死啦累死啦~各位,要不要休息一下再走吧?”

走在最前面的九郎回过头说:“也行,正好这里有间神社,可以修整一下。”

“得令~哈哈~”景时顿时眉开眼笑,朔则拖长声调说道:“兄长大人,您还真~是喜欢休息啊。”

景时干笑两声,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哈哈,没有人会讨厌休息的啦~朔,你也不讨厌休息的,对吧?”

“也是该休息了。”朔答道,而九郎则招呼着后队的人:“老师,你们也来这边休息一下吧!”

走进这间小小神社,大家都各自找地方休息了,九郎则道了一声告退就转到神社后面去了。他干什么去了?一时好奇,我悄悄地跟了过去。

转过神社后面的山道,我很快看到了九郎的背影。

“喝!”“哈!”“着!”伴着口中呼喝,他手中的剑急速挥动着,原来,他在练习剑术呢。一样是老师的弟子,我的努力可不能输给九郎了!好强心起,我也拔出剑来准备练习一下花断的技术。可能是听到剑出鞘的声音,九郎回过头来看到了我,居然并不惊讶:“望美,你在这里做什么?”

“和你一样,练习剑术啊。”我笑着回答。

他点点头:“正好,那我们就来喂喂招吧。”

没等我回答,九郎的刀已经当头劈下,我急忙举剑架住。九郎微微一笑,随即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来吧!”

“好!”我应了一声,抖擞精神,挥剑进击。

两人一来一往地也不知练了多久,虽然都是练习招式并没用上多少力量,还是累得我汗流浃背。回剑入鞘,我一边擦汗一边说:“就到这里吧,满头是汗,不擦不行了!”

九郎笑了笑,柔声说道:“也好,你休息一下吧,我再练习一会儿。”

走开坐在一株树下,我仰着头看着九郎继续练习。连挥数刀,他忽然说道:“望美,你的剑法很有意思。”我不解其意,只见他又转了几下,比了几下,面有喜色:“舞蹈一般的动作……音乐一样的节奏……看起来柔弱的剑法,却有奇妙的韧性在里面……嗯,这和我的剑法比照一下的话,很有启发!”

“真的吗?那太好了。”我有些惊讶于九郎在剑术方面的悟性,只是短短的练习,他已经领会了新的东西呢。

“谢谢了!”九郎一边喊着,一边又认真练习起来。

看着九郎的身影,我不禁沉思起来:九郎的毅力,真是比一般人要强很多呢。

“一直都是超乎寻常的努力,大概……是因为身为大将的责任感吧?”

“嗯?你刚刚说什么?”九郎收起了太刀,望向我。我吓了一跳,这才发现,我刚才不知不觉间,竟然把心里想到的说出口了!一下脸就热了起来,我结结巴巴地答道:“那个……我是在想,九郎先生你一直那么努力的理由……”

“责任感?不,不完全是因为这个。”九郎笑了笑,随即正色说道:“与其说是责任,不如说是‘梦想’吧!”

“梦想?”我睁大眼睛看着他,他点点头:“和镰仓的兄长大人一起,取回这个世界的和平与安稳,这……就是我的梦想。一直在和平家打仗的源氏的将领,也会祈求和平,很不可理解是吧?”

“嗯……战争也是不得已的事啊。和喜欢讨厌都没关系,还是会有不得不打的时候,我不也是吗?”

他一震,低声说道:“把你也卷了进来,我也非常地抱歉。可是……”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又转为坚毅:“这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想要建立兄长大人治理的新世界,就不能回避和平家的战斗。作为源氏的一员,若能助兄长一臂之力,就是我引以为傲的梦想了。我想,唯有随时随地磨练自己,才能更接近于兄长大人他的信念吧!”

他的眼神诚挚而坚定,俊秀的脸庞一时间仿佛也因胸中的信念而发出光芒。我被这样的九郎震慑了,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沉默了一会儿,他大概发现到我呆呆地望着他,微微一笑:“对了,你的梦想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想回到原来的世界去?”

“我的……梦想吗?”

“嗯。我想听听,你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应该,是个很不一样的国家吧。”九郎说着,在我身边坐了下来,兴致盎然的样子。

难得九郎想知道我的事情,我便开始给他介绍自己的世界的事情。和现在的世界比,那是个和平的世界,有很多很方便的发明,比如让人们可以在广阔的区域驱驰的交通工具,还有让远隔千里的人们能听到彼此声音的电话。在那里,没有武士或者贵族的身份区别了,每个人都能自由地决定自己的未来,如此等等。当然,九郎几乎对每件事都感到无比惊讶,不停地问:是真的吗?不会是骗我的吧?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呢?

“喂,听起来,你的世界还真是挺不错的样子呢,真想能亲眼看看啊。”九郎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和向往,我忍不住噗嗤一笑:“我自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呢。”

“这里有这样的传说,皇子在山上弹琴,引来了天女,天女跳着舞降落在他面前……”他忽然冲我嘿嘿一笑:“你也许就是从天上之国降落的天女吧!等到战事终结,一定就能获得回去的力量的。”

如果是西诺耶说这话,我大概会羞得厉害吧!可是不知为什么,从九郎嘴里说出来,却显得那么诚挚自然。我心中感动,又不知说什么好,良久,只“嗯”了一声。九郎却浑不在意,站起身说道:“好啦,该走啦!”——

回到神社,众人都等急了。老师第一个迎了上来:“太迟了。”

“真抱歉,老师,因为在练习剑术,来晚了。”我低头向大家道歉。弁庆微笑道:“还好有人陪你,要是神子一个人不见了,我们可要担心了。”

敦盛低声说道:“……吉野山向例不准女人入内,所以万一迷路可能会很麻烦。”

“说起吉野山,就想起很多关于这里的诗歌来了。”让随口就吟了两句出来:“好比‘吉野高峰雪皑皑,与君诀别身飘零。’就是一个女子思念分离的情人时的诗歌。”

“吉野高峰雪皑皑?”我努力思索着,却怎么也想不起这句话在哪里听过了。九郎却已经笑着接口:“不错吗,让。你除了擅长弓箭以外,和歌也不错呢。我也很喜欢和歌,以后有空的话教我一下好吗?”

“啊?这个?”让有些发窘:“这个不是我作的和歌啦。”

“是吗?对于京的贵族来说,和歌是必须的教养。”九郎兴致不减:“如果你读过很多和歌集的话,那也不错啊。”

让愣了一下,笑了:“说的也是。那么,以后我会尽我所知的告诉你的。”

“谢谢啦!”九郎笑得很开心,我也不由得高兴了起来——

经过了袖振山之后,我们踏入了吉野之里。

想像中,作为红叶之国的吉野之里,应该是和平、宁静、洒满红叶的村落吧?可是,展现在我们面前的吉野之里,却安静得……透出一股古怪的气息。田间杳无人迹,家家房门紧闭,不但见不到半个人影,连鸡鸣狗吠的声音都听不到。越往里走,越觉得古怪,不少家门口还丢着农家用具,仿佛一瞬间,这村里的人都消失了似的……

“喂!有人吗!?别躲了,出来说个话吧!”将臣忽然高声大叫起来,把我们都吓了一跳。九郎埋怨道:“将臣!你这样不会引起村民的警戒吗?”

将臣耸耸肩:“别紧张,我只是想问问话而已。”

不知道是否将臣的话起了作用,片刻后,真的有一个农民模样的中年男人从一栋房子背后走了出来,上下打量了我们一番,眼中露出些许惧意:“那个……各位大人……来这个村子做什么呢?”

将臣毫不在意地抱着胳膊笑了起来:“哈哈,太好了,终于有人出来了!我啊,是路过的旅人,在找今晚可以借宿的地方。您能不能指点一下我们?”

说话间,又有一位老人走了出来。这位的态度镇定得多,看了看将臣又看了看我们,说道:“原来是旅人啊……”

“大、大叔!”中年农民满脸惊慌,拉住老人想走又不敢走的样子:“不是说了,叫您藏在家里不要出来吗?”

藏在家里?

我和大家对望了一眼,看来,这里的村民的警戒心还真是强呢。这么一来,恐怕是找不到借宿的地方了。

“如果要在野外露宿的话,要及早准备了,现在开始吗?”老师问道。

将臣看来也明白了现状,抓了抓头,向老人说:“不好意思,麻烦二位了,请放心,我们马上就离开。”

“离……开……”中年男子满面惊疑不定,似乎在怀疑将臣说话的真假:“你们……难道不是流浪武士吗?”

“这,这是哪里来的说法啊?”我满头都是问号,弁庆反而笑嘻嘻地说道:“也不奇怪啊,我们一大群人,都拿着武器,会想到是流浪武士或者强盗之类的,也很自然吧?”

“不会吧,难道我和望美也像?”朔一脸不高兴,我则在奇怪另一件事情:“流浪武士,很可怕吗?”

将臣哈哈大笑起来:“我说,你也太少根筋了吧?一个拿着武器的男人站在你面前,你难道不知道害怕吗?”

正打算离开,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女孩忽然一蹦一跳地跑了出来,直接跑到我面前,拉住了我的手,仰头冲我笑:“姐姐~陪我玩好不好?”

“哎?太……太失礼了真是……”中年男子想拉回女孩,又不敢碰到我,急得只能连声呵斥,看来,是他女儿呢。我笑着摸了摸女孩的头,一边的将臣则干脆笑弯了腰:“哈哈,你还真是有小孩缘哪!”

看着我逗弄小女孩,老人开口说道:“各位真的是……旅人吗?”

中年男人红了脸,连扯老人的袖子:“当然啦,大叔!”他又转向我们,低头道歉:“各位,刚才怀疑你们,真是对不起了,不介意的话,请在村里过一晚吧!”

当晚,我们就在村里安顿了下来。之前藏起来的村民们也都出现了,得知我们只是旅人,表现得非常热情,晚上还召开了一个小型的宴会招待我们。虽然都是一些农家饭菜,我们都吃的非常开心。闲聊之间,我们大概了解了这个村子的情况。吉野之里一直是非常安宁的村子,大家种着自己的地,养着家畜,过着虽不富裕,倒也自给自足的生活。但是近年来,这个安静的村子也逐渐为战火波及,不时有战场上逃出来的流浪武士,或者是被战争赶过来的强盗,跑到村里里来抢掠食物,有时还焚烧农田,村民们害怕不已,只有一听到动静就全部躲起来,祈祷能逃过这一次的劫掠。听到这样的事情,九郎和将臣都陷入了沉思,笑容也显得有些牵强。不过,村民们倒是颇为乐观,都说只要还有田地和双手在,就不会饿死,吉野之里也永远不会消亡。和他们一起喝着自酿的米酒,唱着歌儿,不知不觉间,战争的话题好像离我们很远很远了。

“唔……”我从梦中醒来,随即被一阵烟味熏得猛烈地咳嗽起来。朔也醒了,两人对望一眼,都有些茫然。

“这个是……不好!”让的声音从隔壁传来,我和朔心知不妙,还好本来也是和衣而卧,跳下床,抓起武器就冲出了房间。果然,男孩子们都已经起来了,而外面冲天的火光,和哔哔波波的声音,也说明了我们被浓烟呛醒的原因——失火了。

是哪里不小心失火了吗?

刚这么想着,就听到将臣低声说道:“果然……来了吗?”

“赶快交出来!食物!衣服!还有女人和小孩!”

“敢反抗的格杀勿论!”

“别想着把好东西藏起来,一把火就全部烧光啦!哇哈哈哈!”

不同男人的呼喝声不断传来,我听得脊背一凉:原来……真的有强盗来了。我们几个有武器的人倒是不怕逃得性命,可是这个村子,还有手无寸铁的村民们,怎么办?

我们就住在之前问路的老人家里,此刻,老人默默地站着,而中年的农民正死命抱着他可爱的女儿,生怕下一秒就给人夺去了似的。而年幼的女孩,仿佛还不懂得眼前发生的事情有多么可怕,正好奇地伸头向外头张望着,小声问道:“爹爹,为什么田都烧起来了啊?”

做父亲的苦笑着说:“他们在比赛呢,比谁烧得比较快,比较好……而我们呢,现在在和他们玩躲猫猫,不能让他们找到哦。”

女孩信以为真,天真地笑着:“嗯!不过,那些火焰,真的很好看哦!”

看着这祖孙三代,我的心慢慢地紧了起来。现在我们住的房子还没被火势波及,但是看样子也是迟早的事了。该怎么办?

正犹豫间,忽然又听到外面的一个男人喊道:“那边!那边还有所房子!”说话间,声音已近了不少,显然是冲着这里来的!接着,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好!所有人,往这边!”

震之卷地之青龙源九郎义经篇第九章福原奇袭战

作者有话要说:连续四章没人留言,更新越来越没有动力了……

没时间犹豫了,正准备冲出去,将臣已经大声说道:“让!你保护这家人,还有望美、朔逃出去!其他人,跟我来!”

我和让同时愣了一下,其他人则应声取出兵刃,跟着将臣冲出去了。我急忙对让说道:“小让,这家人就交给你了!敌人数量不少,我要去帮将臣他们!”

也不管让在背后喊什么了,我冲出了大门,将臣他们正迎上七八个强盗,后面还有几个正陆续赶来。紧握长剑,我赶上已经举起了大太刀的将臣,喊道:“将臣!我也来帮忙了!”

我方八人,敌方则是十五人,平时遇到的多是三五个怨灵,同时面对如此之多的敌人还是第一次,不一会儿,八人便被分散为三处,分别对付着五六个敌人。敌人可都是活人,法术之类的东西克制不了,照目前情形,虽然一时半会不至于落败,但要取胜也是……

“擒贼先擒王!”将臣低声喝道,我立刻会意,跟着他转向这群盗贼中首领模样的男人,加紧手中长剑,着着进逼,对方一时被我们逼得左支右绌。群盗自然也不能放任首领被夹攻,有两三个便上来,转眼间刀锋已逼到我腰眼。

“铛!”“铛!”“铛!”几声大响,我微微侧头,原来是老师已经默不作声地跟在了我们身后,连出几刀把群盗的攻击尽数封在外围。没有后顾之忧了,我和将臣振作精神,刀锋剑气犹如狂风骤雨,盗贼首领顿时胆怯了,虚挡几下就想觑空逃走,早被我看出破绽,一声轻叱后,他左臂已被长剑划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他一惊之下,将臣的大太刀已破空而至。一秒钟后,他喉间喷出一股鲜血,人也软软地倒下了。

眼见我们这里取得了突破,其他人也是精神大涨,片刻间,又有几名强盗受了伤。群盗无首,本来就已经有了惧意,眼见形势渐渐不利,顿时大呼小叫着逃跑了,我们也不敢深追,转眼间,已走了个干干净净。

战斗结束了,没跟着家人逃走的中年农夫慢慢地从家中走了出来。对于强盗的逃走,他似乎并不兴奋,缓缓走到烧得已经只剩余烬的田边,哑声说道:“农田……都烧完了……这个冬天……该怎么过啊……”

白龙凝望着散遍整个吉野之里的火光,喃喃自语:“全部都烧完了……什么……也没剩下。”

“可恶!我们……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吗?”九郎紧握着拳头,浅棕色的双眼中如同要喷出火来。

我望着大家,望着四周,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心头如灌了铅一般沉重。结果,我还是什么也保护不了吗?

“——这种东西都!”几个字从将臣的牙缝中挤出,我一呆:“什么?”

“连帮助了我的村庄,都守护不了……”将臣转过了身,声音听起来有些不稳:“请让我一个人,稍微冷静一下。”

不平静的夜晚过去了,第二天一早,我们在村庄的废墟中与将臣道别。

“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回京了吗?”九郎最后一次问道。

“是啊,一开始不是就说好了吗。在熊野,过得很开心,不过——差点忘了呢,我还有我的职责在身呢。”将臣冲我微微一笑:“那么再见了,望美。”——

告别了吉野之里,我们回到了京。很快,源赖朝的命令就来了。在后白河法皇的周旋下,将在平家根据地福原举行源平两家的和议。根据命令,九郎率领的军队驻扎在福原附近的有马,目的是为了保护和议的顺利达成。——然而,就在准备出发去缔结和议的当天,北条政子大人的一番话让除我之外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政子大人?您……您是要我们践踏之前缔结和议的约定,对平家实施奇袭?”九郎已经激动得满脸通红。

政子大人掩嘴轻笑了两声,表情仿佛完全没把九郎的怒气当回事:“哎呀哎呀,九郎你还真是单纯呢。自古以来,签订和约之日,就是最危险的时候,不是吗?如果没能识破我们的计划而失败,那只能怪平家他们自己不好啊。”

弁庆踏前一步,冷冷地说道:“是啊,连镰仓大人的正妻——您,政子大人都出面了,我们都以为这次结盟是结定了呢。”

政子大人笑得更是欢畅:“哎呀,竟然连弁庆也这么想,那么平家的人就更不会有所怀疑了,真是太好了!”

弁庆哼了一声:“这么说,去缔结和议之人的性命,您也完全不在乎了是吗?您应该知道,有了一次的背叛,再要真正和议之时,就没有人会相信了。您定的计策虽妙,我觉得,尚不足以我们拿‘信用’来交换。”

政子大人露出了委屈的表情:“这,这可是镰仓大人的一片善心啊。其实,他已经下了追讨平家的命令了,但是,如果直接攻下福原的话,双方都难免会有死伤,倒不如趁这个机会一举成功,两边的损失都可以降到最低呢。”说到这里,她微微冷笑起来,漂亮的黑眼睛里毫无暖意:“这是镰仓大人的命令,而且,后白河法皇大人也是这个意思。”

我冷笑了一声:“说的好听,也掩盖不了偷袭的事实。”

九郎大声说道:“正是!政子大人,我源氏武士怎能做如此卑鄙之事!”

政子似乎毫不吃惊,反而娇笑着说道:“真是直率的孩子呢,真让人喜欢~你们要是不想去,我绝不勉强你们,不过,军队可是必须听从镰仓大人的命令的哦。”

这句话击中了九郎的要害,他哼了一声,转开了头。

政子微微一笑,眼光转向了我:“平家有三大罪:拥废帝复辟,此其罪一;盗取三神器,此其罪二;驱使怨灵,伤人无数,此其罪三。小姑娘,操纵怨灵肆虐京的平家,你也能原谅吗?镰仓大人希望尽快追讨平家,也不过是为了世间的安宁而已。”

话说到这里,我们也没有什么再申辩的余地了。她缓缓环视了一周在场的人,微微一笑,从容不迫地出门而去。

政子走后,本营大帐中陷入了一片沉默。或许是为了让九郎能冷静思考,大家纷纷离开了大帐,各自找地方散心去了,毕竟,情势突然向着这个方向转变,是谁也难以平静的吧?我在自己的帐中呆坐良久,却想不出任何好办法,上命难违,就算再怎么不愿意,九郎也是不得不遵从的吧?而我们,又该怎么办呢?再也坐不住了,我决定起身去找九郎。

我在附近的山路上找到了独自徘徊的九郎。他见到了我,并不惊讶,只是低声叫着我的名字:“望美……”

他素来明朗的脸上笼罩着阴云,我忽然有些心疼,柔声说道:“我来了。是不是觉得难以决定?”

“对于讨伐平家这件事情,我是不会有异议的。”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沉,这是我从来没有听过的:“可是,即使是兄长大人的命令,这样的事情也……”

“那么,你不打算从命了吗?”我问道。

他的眉头纠结得更紧:“……不,兄长大人的命令,那个命令……”

不及多谈,发兵的号角已经吹响了,九郎和我一起回到了中军帐。

“……使用这样的手段,真的……是兄长大人所期望的吗……”九郎喃喃自语着。

老师凝望着他的脸,声音低沉而镇定:“别忘了,军队的指挥权仍然是在你手里的。”

『老师的意思是?』

九郎什么也没说。

片刻后,大家都集中到帐中来了,正在这时候,北条政子竟然又出现了。

“啊啦啊啦,九郎,你怎么还在这里啊?”她带着种略嫌夸张的惊讶说道:“我还以为你早就出发了呢!不快点的话,孤军奋战的景时恐怕就危险了哦!”

“哥哥?”朔惊呼出声。

『虽然作为军奉行,景时一直是单独带兵的,但是……他什么时候离开了有马?』想到这里,一阵寒意悄悄爬上了我的脊背。

政子笑得无比真诚:“是啊,景时大人真不愧是镰仓大人的心腹啊,现在想必已经到了生田那边了吧?”

“你……是你命令景时去的吗?”九郎愤怒地喊道,而政子则丝毫不为所动,轻笑着说:“好吓人哪,九郎。不是说过了吗,是镰仓大人命令他去的。景时真是一位优秀的军奉行啊,我想,他一定会忠实地执行镰仓大人的命令的。那么,我先走了,要不要出兵,就看您了,九郎,呵呵。”

“全军,出击!”政子离开后,九郎终于发出了这样的命令。

“九郎,请稍微等一下。”一直沉默的弁庆开了口:“就算我们跟去生田,恐怕已经来不及救援景时了。兵法云:围魏救赵,我们不如绕到敌人背后发动进攻,胜算可能还比较大。”

“……一之谷……吗?”老师说道。

九郎思索片刻,点了点头:“那么,就朝一之谷进发!”——

一之谷,之前的命运中,不就是在那里中了还内府的计策,然后我受了伤,老师他也……只是,眼看命运似乎又走到了老路,如果我说出来的话,能有所改变吗?一路犹豫着,队伍已经行进到了高尾山。

“你怎么了?好像有什么心事?”九郎的声音忽然在我耳边响起,把一直低头沉思的我吓了一大跳。

“呃……要说想什么的话……”一咬牙,我决定试试看:“关于进攻……能不能考虑一下奇袭?”

“你……”九郎惊得倒抽一口凉气:“你、你怎么知道?关于从一之谷的背面陡坡奇袭的想法,我还从来没和任何人谈论过。”

“一之谷那里不行的!”我叫道。

“说得也是,”弁庆的声音忽然响起,不知何时他已经凑到我们身边:“其实,从这高尾山也有路可以通往敌阵的,从这里发动奇袭,也是可行的。只是,这里的悬崖比一之谷更陡,要冲下去,非常危险。”

九郎思考片刻,只说了这么一句话:“……有趣的说法,值得去看看。”

弁庆带着我们二人走到了高处,往下望去,狭长的峡谷中,打着平家旗号的军队正向着一之谷的方向缓缓移动。再往前方看,隐约可见军营驻扎。

“嗯……从这里下去,就能堵住敌阵通往山道的出口……”九郎沉吟着。

我们身后,一个好奇的士兵探头往下一望,吓得声音也抖了:“哇啊啊啊……这样,这样的悬崖,不可能下得去的吧……”

“唔……的确,马也好人也好,想要从这里进军,是太勉强了。”弁庆叹了口气。

『这一战,许胜不许败。』我望望周围面有惧色的士兵们,再望望九郎,大声说道:“我相信!奇袭一定会胜利!”

九郎一愣,随即面露微笑:“但愿如你所言,那么,就让我赌一把好了。”

他提高了嗓门,下达了正式命令:“一半人,继续前进,绕到山谷正面进攻!其他人,跟着我,对马术没有自信的人,就弃马步行,但是要把马作为战斗的伙伴一起带下悬崖!”

“这样的悬崖,一个不小心,不就没命了……”有士兵这么说着,而有的武士也嘀咕起来:“比起战死,从山崖上掉下来摔死也太有损荣誉了吧……”

九郎大怒,厉声喝道:“谁也不许再废话!现在开始,照我的样子去做!”

“九郎先生!我也跟你一起去!”我喊道。

他愣了一下,随即爽朗地笑了起来:“真是胆气过人!好!就要让敌人知道,坂东武者和白龙神子的勇气!”

牵过他惯骑的白马,九郎先把我扶上了马,然后纵身也上了马,稳稳地坐在我身后,伸手抓紧了缰绳。低下头,他在我耳边轻声说道:“把你的命放心交给我吧!”

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热量,我用力点头:“是!”

“冲啊!!!”高呼一声,九郎和我一骑双人,当先冲了下去:“关东的好骑手,跟着我冲啊!”

身后武士们受到了鼓舞,轰然应诺,随即更多的马蹄声响起,迅速汇成一股洪流,以不可阻挡的势头往崖下冲去。这个山坡比一之谷的更陡峭,惊人的失重感和速度感让我根本抬不起头,只能紧紧地抱着马脖子,紧抓鬃毛防止自己掉下马背。尖利如哨的风声,密如雨点的马蹄声,各种声音敲击着我的耳膜,而一片混乱中,九郎坚定的声音格外清晰:“一鼓作气!现在开始正式登场!”

“什、什么人!?”

“山崖上!源氏从山崖上攻下来了!”

平家武士惊恐之极的呼声响起,我才意识到我们已经平安落地了。

耳听得呛啷一声,身后的九郎已经拔刀出鞘,纵声大呼:“吾乃镰仓大人名代、源九郎义经是也!来者通名!”紧跟着身后的大队人马也已平安到达,个个士气正盛,如狼似虎般杀入平家阵中。平家显然毫无准备,一阵大乱之后,溃不成军,纷纷向南逃去。

“嗯,看来,守在这里作为生田呼应的平军应该已经逃得差不多了。”弁庆微笑着说道。西诺耶也显得很是兴奋,叫道:“还真是意料之外的顺利哪!”

九郎微微一笑,正色说道:“那么,下一步就是往生田方向去援护景时了,而且,务必要找到安德天皇和三神器才行。”

弁庆和西诺耶应了一声,各自调转马头往东而去了。我正准备下马换乘,九郎忽然叫住了我。

“多亏了你的话,才有了这场胜利。”他的笑容如秋日晴空一般灿烂:“你大概就是传说中司掌武运的比売女神吧!”

忽然听到自己的心怦地跳了一下,我没来由地双颊火热起来。再也不敢看九郎的脸,我拧头上了另一匹马,追着弁庆和西诺耶的背影而去。

震之卷地之青龙源九郎义经篇第十章再战平知盛

一阵急行军后,我们赶到了正喊杀声震天的生田森林。

“景时先生!”看到正焦头烂额孤军苦战的景时,我忍不住大叫一声。景时显然被我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看到我身后的大军,吃惊得脸色都变了:“哇哇,怎么大家都来了呀~啊啊~真是得救了得救了~”

想到终于成功地救回了景时,我的鼻子本来有些酸酸的,可是看到他这幅样子,又忍不住笑了:“是啊景时先生,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正说间,忽然看到他胳膊上挂了彩,我不由惊呼起来:“你受伤啦?”

“啊~没有没有啦~一点小事我应付得来。”景时苦笑着甩了甩手,而朔已经冲了上来,不由分说开始给他包扎:“怎么可以不管伤口呢,哥哥!现在马上给你应急处理一下。”

“哎呀哎呀,痛痛痛痛~”大概朔有些生气,被包扎的景时痛得龇牙咧嘴。

“好啦,痛完了吧?”西诺耶笑嘻嘻地问景时:“那么,平家的本阵,到底拿下没有啊?”

景时摸着下巴,嘿嘿干笑:“这个么……要攻下本阵,先得通过生田神社,可是敌人在这里设置了路障栅栏,又埋伏了大量弓箭手,现在也只开出了道路而已。”

“你辛苦了。”九郎含笑拍了拍景时的肩膀,随即转身下令:“进军!一举击溃平家!”

大军既到,战场情势顿时逆转,平家再如何顽固抵抗,也阻挡不住我们前进的步伐,很快,我们已经杀到了生田神社门口,远远望见了这里的守将——一头银发,手使双刀的——平知盛。想到他曾经一招便将我打到吐血的实力,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随即伸手过去,紧紧握住了剑柄。

“来了吗?”平知盛的表情和语气,仍然是那么的冷漠而慵懒。

“知盛大人……”敦盛轻声说道,而他的出现让平知盛有那么一瞬间的惊讶:“敦盛……?自从三草山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你……来援助这落日般的平家一门吗?……很没意义吧……”

敦盛低声答道:“我……已经是舍弃了一门的人……只为了怨灵能够得到净化……”

平知盛不耐烦地挑挑眉,不再理会敦盛,转头望向我们。当他的目光转到我脸上时,嘴角又勾起一抹兴奋的笑容:“……要和我战斗吗?你?”

“你是……平知盛是吧?”我握紧剑柄:“想要战斗的话,我来做你的对手。”

他呵呵地笑了:“好战的女人呢,真美……你的——名字?”

我如实回答:“春日望美,白龙的神子——春日望美。”

“啊,源氏的神子……一直在想像着,你会是个怎样的女人……真不错,比我想像的还要棒……”他似笑非笑地望着我,慢吞吞地拔出了双刀:“嗯,还真是[lucky]呢……来吧,让我试试你的刀锋。”

再不敢像之前那样贸然抢攻,我举剑封住门户,而性急的九郎早已冲了上去,老师也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只听得当当之声大作,三人瞬时间已经交手了几招。平知盛以一敌二,竟显得游刃有余,丝毫不落下风。

交手既久,三人之间试探性的招数似乎已经结束了,渐渐地刀法加快,招数也越来越奇,越来越险。九郎越战越是激动,不时听到他的喝斥声;老师始终默不作声,刀法却是攻中有守,不时为九郎补上刀法中露出的破绽;而平知盛,却越打越是高兴,仿佛完全不在意自己身处险境。眼看老师和九郎的攻势越来越尖锐,他却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了开去,还不时反攻两招,我不禁暗想:九郎和老师已经是我们之中武艺最强的两个,他们上前尚且如此,其他人……我看了看周围,大家都面有忧色,这三人争斗极紧,武艺稍差的都不能贸然加入,否则不但伤不到敌人,怕且误伤自身。让的手在箭壶上摸了又放,显然,没有绝对的把握,他也不敢以弓箭相助。

又看了一阵,我渐渐觉得眼花起来,三人的身影似乎已化成了三道倏忽来去的风,已经看不清他们的动作。

等等,风?

不错,我看不清他们的动作,但是,又何必看清?

“花断”的要义,不正是斩断肉眼所看不到的风么?

正想着,却听见刀刃交击之声忽然大盛,忙凝神细看,原来平知盛竟然反守为攻,双刀连向老师和九郎发出几道凌厉之极的杀招,逼得老师和九郎都后退了两步。这个时候强攻,平知盛他想干什么?没等我想明白,平知盛的身影突然如鬼魅般转了个方向,直向我而来!

原来他想突袭我!

这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风声已经袭体,退是来不及的了。只听得当当当三声大响,我的手臂一阵酸麻,几乎同时,周围响起好几个人的惊呼声:“神子!”“学姐!”“望美!”

我定睛一看,平知盛正站在我面前,面有惊讶之色。原来,刚才这电光石火般的一瞬间,我已经稳稳接住了平知盛的三刀!

没错!这就是花断!

精神一振,我趁机反攻,剑尖指向平知盛左肩。他咦了一声,后退一步,举右手刀来格。我知道他力气远大过我,刀剑相交我必然吃亏,于是踏上一步,剑已指向他右胁。他又咦了一声,又后退了一步,右腕下沉,想以刀撩开,我怎肯放过这半招先手,长剑顺他刀势上削,直取他咽喉要害。

“当”的一声轻响,平知盛已经向后跃开,同时挡开了我的这招攻击。他退得太远,已经不是我能追击的范围之内了,而刚才这连环三击也已经耗尽了我的力气,我一时犹豫不决,该不该继续进攻?而平知盛此刻也正从头到脚仔细打量着我,嘴角竟还含着笑意:“——嗯,真是不错,你让我很有乐趣呢……”

“我可不觉得这有什么乐趣可言!”我没好气地大喊。

“隐藏是没有用的……刚才战斗的时候,我看见了你真实的脸……你和我,是同类呢。”平知盛的语气平静得令人不快,我喊道:“你胡说!”

他冷笑一声,慢慢收起了刀:“不承认吗?随便,总之,你还是第一个让我感到热血沸腾的……”

一句话没说完,他忽然闪电般欺近,双手竟已扣上了我的肩头!我惊得呆了,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一股柔和之极的力量忽然从后方传来,我只觉眼前一花,白龙已经挡在我身前:“胜负已分,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不是吗?不许碰我的神子!”

再看平知盛,竟然又已经退回了原位,表情有些古怪,旋即冷笑:“还真是层层护卫的神子啊……算了,这样乐趣也会增加吧……下次,战场上再会了——源氏的神子。”

说罢,他上马扬鞭,往阵后退去,竟视在场诸人为无物。望着他的背影,我喃喃自语:“这个人……真的是以战斗为乐趣吗?我……和他是同类?”

“不是的!”有些焦急的声音,我抬头望去,是白龙:“神子和知盛是完全不一样的!我知道的!”

“嗯……”

在一旁的敦盛低声说道:“知盛大人,确实是渴求鲜血而战斗的人……”

让摸着后脖子,轻声说道:“真是麻烦的人,希望以后不要再遇见就好了。”

我摇摇头,决定不再胡思乱想。可是,又有某种奇怪的感觉侵入了心头,却怎么也捕捉不到。这个平知盛好像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是哪句呢?

“如何,现在平家的动向如何?”九郎这样问弁庆,弁庆答道:“守将知盛大人一退,士兵们也就丢下这里开始逃走了,方向好像是往西……应该是想由大轮田泊乘船逃走吧。”

景时走上前来:“得赶紧追击才行。”

我吃了一惊,问道:“不是打赢了就行了吗?”

景时转开了脸,有些为难地说:“攻下福原——这是赖朝大人的命令。让我带兵去追吧。”

弁庆沉吟着:“往大轮田泊去追击,就是把平家完全赶出福原……倘若不这么做,在赖朝大人面前可能说不过去吧。”

九郎沉着脸说道:“那么,就往大轮田泊方向追击吧!”

“等一下!”我叫道:“只为了交待得过去就要打仗吗?”

九郎看了我一眼说:“……现在,也还不知道还内府的下落不是吗。”

老师点点头:“现在,还不能断言敌人失去了反击的能力。”

我想了想,说:“那也是……不过,我们要打到什么程度为止呢?”

九郎断然说道:“一旦确定平家已经完全舍弃福原,我们就退军!”——

很快,我们到了大轮田泊。这里是一个很大的港口,我们赶到时,几艘巨大的战船正在离港出发,上面树起的正是平家的旗帜。

“不快点追的话,平家就要逃走了!”西诺耶急得跺脚:“要是源氏也有支像样的水军的话,这种程度肯定能追上的!”

说归说,急归急,我们毕竟没有水军在手,即使追到了港口,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平家的大部分主力上船而去,虽然源氏纷纷放箭,但对方船舰坚固,防守有备,也伤不了多少人。等到船一开远,更是弓箭所不能及了。

“追不上了啊……”让放下了弓箭,轻轻叹息。敦盛嗯了一声,轻声说道:“有御座船在里面……看来,重要的人物都逃走了。”

西诺耶切了一声,看来身为水军的他还在为源氏没有水军而愤愤:“……这么说来,安德天皇,还有三神器,都漂流到海上去了。”

“那……还内府呢?”我问道。

西诺耶撇撇嘴:“应该也逃走了吧。这次的福原合战,算是源氏胜利了,不过,平家的大部分兵力都成功撤走了。”

让扶了扶眼镜,帮我们做了一个总结:“这么说,战争的优势还不能确立,是吧。”

既然平家已经撤退,源氏也开始整顿军队,准备班师了。

“那个,有空吗?”我回头,居然是九郎在叫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嗯,好啊。”答应着,我跟着九郎来到现在已经空荡荡的海边。

“想问一下,你是怎么想到从高尾山那里发动奇袭的?”九郎单刀直入地问道。

我想,总不能告诉他,是上个失败的命运里,听他本人说的吧?我只有微笑着回答:“这个嘛……是秘密。”

“不想说?嗯,算了。”九郎转过脸,神情严肃地看着我:“奇袭成功时,我曾经说过你是比売神的话,现在前言收回。”

“前言收回?”我想起那时的话,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我就不是什么神嘛……”

他愣了一下,忽然笑了:“你自己也不觉得吗……嗯,确实不能这样断言呢。”

“???”我被他搞得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

停了停,他又恢复了正常的表情:“不管怎么说,你还是很厉害的。不但有军法的思想,也有将其实施的才能,我很倚赖你的才能呢。不过,我也得要不断磨砺自己的军略才行。”

看了看天色,九郎含笑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就这样,与之前不同的福原之战结束了。对平家取得了胜利的源氏军,也陆续回到了京。京的贵族和平民为凯旋的源氏军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福原之战胜利了,那么局势应该对源氏有利了,大家似乎都是这么想的。九郎先发制人的奇袭方式,虽然遭到不少守旧贵族的非议,却在坊间广为流传,获得很高的赞誉。

在一片带点微妙的欢乐气氛中,传来了法皇大人要授给九郎官职的消息。这时忽然景时来找我们,说是九郎有重要的话要说。于是众人一起来到九郎工作的地方——六条掘川。显然九郎要授官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在官邸的门口,武士们都在低声议论着这件事,个个面有喜色。

“景时先生,你怎么了?”我注意到景时的表情有些奇怪,似乎在担心着什么。

景时一惊,随即强作笑容,回避了我的问题:“啊,望美,我们进去吧,不要让九郎久等。”

踏进馆内,九郎果然已经在大厅内等着了,一见我们,便迎上来招呼道:“来了啊。因为有些事情商量,所以请你们来一趟。今天早上,后白河院的使者来了,说要给我授官位。”

“这不是很荣耀的事情吗?法皇承认你的大功了呢!”我笑着说道。

九郎显然也很高兴,咧开了嘴笑道:“这不是我一个人的荣誉,后白河院大人的意思,京的人对我们源氏全体都很赏识呢。嗯,明天任官仪式结束后,大家一起为源氏庆祝一下吧!”

震之卷地之青龙源九郎义经篇第十一章泣血腰越状

第二天一早,九郎便换上正装,去出席法皇任官的仪式了。除了景时,我们大部分人都没有官职,不能与会,只有在家里呆呆地等着他回来。西诺耶还沉浸在战斗胜利的兴奋之中,不停地跟众人连比带说;我微笑着看着他,心里却着实为九郎高兴;白龙自然不知“任官”有什么了不起,看见我和西诺耶高兴,他也跟着高兴;弁庆和让安静地坐着看书,有时也向我们笑笑;一向沉静的敦盛和老师则坐得远远的,不发一言。而景时,则一早就不见了,大约是和九郎一起去了吧?

正估摸着景时的去向,外面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跟着,一个武士冲了进来,也顾不上礼节,便冲着弁庆大喊道:“不,不好了!九郎大人,九郎大人他……”

众人见他脸色惊慌,都不由得站了起来。弁庆也有些意外,温言说道:“是有什么情况吗?不要着急,慢慢说。”

武士点点头,喘息半晌,方才调匀气息,大声说道:“九,九郎大人,被赖朝大人的御家人抓走了!”

“被抓走了?怎么可能?”我惊叫起来,弁庆看了我一眼,蹙起眉头说:“到底怎么回事,我得亲自去确认一趟。”——

很快,镰仓那边便宣布了九郎的“罪状”。源氏一族的赏罚,全都出自于源赖朝一人,而这次,据说是因为九郎未经赖朝大人的允许,便接受了法皇授予的官职。这样是不合规矩的,含有轻视身为源氏之主的赖朝大人的意思——而且,还进一步认为,九郎有谋反的嫌疑。

没过两天,又传来了解除九郎大将职务,并投入大牢的消息。而且,任何人都不被允许去探望九郎,即使是弁庆和景时也是。不过,我的探望请求竟意外地得到了许可,而这特许的原因,竟然是因为婚约——那个神泉苑许下的,骗人的婚约——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九郎看到我的第一反应,是瞪圆了眼睛。

这间小小的单人牢房,阴暗潮湿,霉味刺鼻。九郎,你可是源氏的第一功臣,怎么会……鼻子一酸,我忙挤出笑容,迎上前去答道:“因为我们是未婚夫妻的关系,所以才获得特别许可的啊。”

他似乎完全没看出我脸色有异,立时便哈哈地笑了起来:“啊啊,的确,这个假身份有时候还真是意外的方便哪。”

“………………”

“………………”

生硬的寒暄一完,两人便各自陷入了沉默。

好一会儿,我低声问道:“谋反的嫌疑是怎么回事?应该很快就能洗清了吧?”

这话仿佛正问到九郎心口,他一窒,良久,才涩声说道:“不知道……”

我望着他黯然的脸,不由心头隐隐作痛,既恨赖朝不分好歹,又恨自己无能为力。片刻后,九郎忽然抬起了头,正色说道:“不,我已经请求去镰仓的许可了,只要见到兄长大人,一切误会一定能解开的。”

“嗯,那样的话,他一定会明白的……”我记起上一次的命运中,我和九郎在镰仓,被源赖朝拒之门外的情形,不由得声音也抖了。若他肯见九郎,不是早就该将他送去镰仓了么?

九郎不知是否也想到了此点,黯然说道:“倘若不然,我……我就要被源氏抛弃了……我……我对于源氏,对于兄长,是完全没有存在价值的人吗?”说到这里,他情绪激动起来,握紧拳头冲我吼道:“我一直都这么相信兄长大人,这么拼命作战,这些难道都没有用吗?”

“那种事情,问我又有什么用呢!”我大声喊道。

九郎呆了呆,随即缓缓点头:“……总之,留在这里是不行的。如果不能离开这里的话,恐怕是难以得到洗雪了。望美,谢谢你的提醒。”

“如果,赖朝大人他一直不肯见你,怎么办?”我问道。

九郎思索片刻,说道:“假如兄长大人确实不肯见我的话,那就只有拜托你了。”

说完,他从腰间取出一封书纸,就昏暗灯光下写起信来。转眼间,一封数百字的书信已经写完,他起身将之封好,珍而重之地交给了我:“请你去镰仓面见兄长大人,递上书信。见此书信,兄长大人的疑念必定烟消云散。”

他的两眼炯炯生光,显然对这封信的效果深信不疑。

真的能这么顺利吗?我有些怀疑,然而此刻,我也只能接过书信,微笑着说:“就交给我吧。”——

离开大牢,我和众人说明情况后,立刻上马,朝镰仓出发。赶到镰仓后,我立刻求见源赖朝。然而,所有的求见均被拒绝了,纵然心如火焚,也毫无办法。

三天过去了,众人还在镰仓一筹莫展。我的一颗心,却渐渐冷了,何其相似的命运!我早该想到的,连九郎本人,不也是流连镰仓,半月不能得见吗?然而如此重要的书信,又万万不能由人转交,怎么办?赖朝大人,你到底为何,对你这个忠心耿耿的弟弟如此无情?

正心烦意乱间,外面忽然来了九郎被关押之地——腰越的急报。弁庆出去接了急报,回来时,神色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各位,请冷静一点听我说。”

听到这不详的开头,我不禁心头一紧,两眼越瞪越大,听得弁庆一字一字说了下去:“九郎……以谋反的罪名,被就地处决了。”

“怎么……怎么可能……”我眼前一黑,软倒在椅子里。太快了……太快了……三天,三天!源赖朝,你连三天都不愿再等了吗?

“源赖朝……竟然把衷心敬慕他的亲弟弟杀掉了……”白龙的声音也在颤抖:“为什么,人不能相互理解呢!”

“叹息也好,愤怒也好,都没有这个时间了。”弁庆紧皱眉头,斩钉截铁地说道:“现在,赶快离开这里,迟了就来不及了。我们极有可能会被视为九郎反叛的同伙,你们还可赶快逃走,我……应该是走不掉了。”

连一向镇定的弁庆都说出这样绝望的话来,我哭着喊道:“不要!我不要逃走,九郎,九郎他——”

弁庆望向我,勉强一笑:“真是抱歉呢,望美小姐,你现在的心情我完全能够理解。只是,当初接受官位的那一刻,镰仓大人的决心便已下达了吧?身为军师没能当场阻止他接受官位,这是我的失职。”

『当初接受官位的那一刻,一切都已经决定了吗?』我茫然回味着这句话,忽然之间,一个念头闯进了我的脑海:『假如……假如我能回到那一刻,阻止九郎的话……是的,我一定要去!阻止九郎,改变这个可怕的命运!』

我霍地站起身来,仿佛是听到了我内心的强烈意愿,怀里的逆鳞开始发出嗡嗡的共鸣声——

“望美,你怎么了?”

我睁开眼,朔正关切地看着我,柔声问道:“怎么忽然就睡着了?”

“啊啊,只是打了个盹儿,可能昨晚睡得不大好吧。”我随便糊弄了过去,正准备向朔套问日期的时候,景时忽然推开门走了进来。

“哎呀,各位都在啊~”他笑嘻嘻地打着招呼:“九郎想请各位过去一趟,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哦。”

『太好了!正是时候!』我在心里喊了一声,然后站起身来。

众人跟着景时,很快来到了六条掘川。显得有些兴奋的九郎早就在等着我们了,一见我们,便迎上来招呼道:“来了啊。因为有些事情商量,所以请你们来一趟。今天早上,后白河院的使者来了,说要给我授官位。”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接受官位!”我大喊一声,众人都被吓了一跳,九郎更是吃惊不小:“……为什么?”

我咬咬牙,干脆直接说了出来:“如果接受了官位,你哥哥……赖朝先生会杀了你的!”

“兄长大人!?”九郎大概万料不到我会说出这种话来,气得青筋都冒了出来:“你胡说!兄长大人,他怎么会杀我?如果不是你,单单是刚才这些对兄长大人无礼的言语,就足够治罪了!”

“请等一下,九郎先生。”让忽然走了出来:“我觉得,学姐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倘若接受了官位,便是授人以入罪的口实。”

“怎么连你也——”九郎张大了嘴合不拢来。

这时,一直沉吟的弁庆说话了:“不,九郎——我仔细想过了,按照源氏的军律,不经赖朝大人许可而接受任何朝廷褒赏,都是有罪的。”

九郎犹豫了一下:“我……我接受官位就是有罪?我以为,这会有利于继续保护京、讨伐平家的大业呢。我相信兄长大人会明白的。”

景时叹了口气:“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吧~我所认识的赖朝大人,可一向是规矩森严的呢~恐怕随随便便放过这件事情是不大可能的呢~”

“你这家伙!”九郎又激动起来:“你以为,我和兄长大人之间的羁绊就只是这种程度吗?我为了兄长大人能创建一个治世,连性命也可以毫不犹豫地抛弃,兄长大人怎么会不明白我呢?”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素来沉默的老师也说话了。弁庆点点头表示认同老师的话:“这古语虽然令人悲伤,却是人情之常。”

“老师……“九郎望望老师又望望弁庆,明显地动摇了:“可是,我的信念是绝不容曲解的,而且,我和兄长大人曾一起立下誓言:共讨父仇,振兴源氏!这样的誓言,我永远都相信!”

“哼!”西诺耶冷笑起来:“信也好不信也罢,试试看接受官位后会怎么样,不就知道了?”

“你不用说了!我绝不会去试探兄长大人的!”九郎握紧了拳,涨红了脸,看来,无论如何他也不肯怀疑他们兄弟之情呢。

没办法了,我从怀里拿出他曾经拜托我转交源赖朝的书信,递给他:“九郎先生,请你读一下这封信。”

他不知我搞什么鬼,接过去扫了一眼:“……给兄长大人的信?这个字迹怎么这么像我的?”

说着,他打开了信,念了起来:

“左卫门少尉源义经惶恐顿首……”念到这里,他吃了一惊:“什么?这是什么书信?怎么会写了我准备受封的官职?”

我摇头不答,示意他继续念下去:

“义经乃奉法皇圣旨,拜为钦使,讨伐逆臣,卒雪会稽之耻,本当论功褒赏,无奈横被谗谤,殊令人痛心疾首耳。谗言之实否不察,镰仓之晋见被拒,披陈肝胆无由。当此时也,吾兄尊颜不得叩见,骨肉同胞情断义绝。嗟呼,是乃今生之宿命欤,亦或前生之孽根欤,悲哉,亡父尊灵不得重生,何人为我一申悲叹,何人为我一垂哀怜!故特再次上书,略述所怀。

“义经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行年未几,而先君见背,沦为孤儿,从无片刻安宁,虽得苟延岁月,惟京都难以安身,只得远遁边鄙之地。所幸者,突兀之时运转时来,为讨伐平家一族奉旨进京。军兴之际,削除木曾义仲,之后为彻底诛灭平家,时而挥鞭跃马于峨峨高岩之间,置性命于不顾,时而冒风行舟于惊涛骇浪之中,几葬身于鲸鲵之腹,非但如此,我之所以以枕胄甲,宿露野者,端在雪洗先君会稽之耻,别无他求。

“谨以诸神社诸寺院之最大护符,书明我之素无野心,敬向全国之大小神佛,表明我之赤胆忠心,惟可仰赖者,吾兄之广大慈悲耳。愿得风便之际,得达兄长玉聪,苟能略加体谅,辨明无辜,恕我无罪。书不尽言,略述一二。”

书信至此而完结,一时间,满室都是沉默。

好一会儿,还是九郎出声说道:“接受官位以后,我写给兄长大人的自辨信吗……真是恶劣的玩笑。不过……仔细想想,你怎么会拿这样的东西给我看,你的意思是?”

“现在,不要急于接受官位吧。”我直视着九郎的眼睛回答。

九郎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好吧……。我明白了,在没有得到兄长大人许可的情况下,接受后白河院的授官是太轻率了,我这就派使者去向后白河法皇说明情况。”

抑制住内心的激动,我点头:“嗯,这样一来暂时是没什么问题了,不过,不知道你哥哥能不能就此放过你。”

九郎皱起眉头,显然我刚才这句话不大中听:“你好像很怀疑兄长大人似的。这次官位的事情我是回绝了,但是,那是因为知道兄长大人治军严格,必须遵照军律办事。”

“哈哈~不如这样吧,大家一起回镰仓去,向赖朝大人报告一下这边的情况,如何?”景时跳出来打圆场:“后白河法皇赐官的事情也可以顺便向他解释一下。”

弁庆点点头:“这样不错。本来也要把平家的俘虏押送去镰仓的,还要做好防备敌人突击镰仓的准备。”

九郎想了想说:“也好,京这边有后白河院的军队,就交给他们吧。我们往镰仓进发。”

震之卷地之青龙源九郎义经篇第十二章初会源赖朝

有怨灵袭击了镰仓——从福原得知了这件事情之后,我们一路往东,终于进入了镰仓境内。在这个世界里,镰仓是新兴的武士之都,也是九郎的哥哥——源赖朝居住的地方。

“怨灵在增加。”踏上镰仓的土地后,白龙第一句话就这样说。敦盛说道:“这么说,镰仓被袭击的情报是真的了。”

白龙微微一笑:“是熊野的乌鸦传来的消息,而我也可以通过福原的龙脉探知。”

西诺耶嘿嘿笑道:“怎么样,人类的力量也了不起吧?”

白龙连连点头:“嗯,确实很惊人呢!”

西诺耶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你这没心眼的家伙,还真是叫人拿你没办法呢。”

说了一会儿怨灵的事情,话题渐渐转到落脚地上面来。朔的意思是带我们去住梶原家,景时却显得有些为难。

“这么多人,要住到别人家里,太给对方添麻烦了吧。”敦盛说。

让应了一声:“要不像熊野那时一样,找找有没有别的人家可以借宿?景时先生,知不知道哪里有可以供人住宿的地方?”

“哥哥!你搞什么啦!为什么不让大家来我家住啊?”朔恼怒地瞪了景时一眼,景时结结巴巴地说:“呀呀呀,不是啦~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很欢迎大家来住的呀~只是,我家房子窄小,怕委屈了大家呢~”

“你在说什么啊景时,你家不是很气派的大府邸吗?”九郎有些疑惑地看着满头大汗的景时,后者搔搔头,无可奈何地摊摊手:“这个……好吧,既然大家不嫌弃的话……”

没走出几步,白龙忽然惊呼一声,跑了出去。我吓了一跳,只好大叫着随后跟去。没过多久,我们来到了一条河边,而河边站着的人影——红衣蓝发,不,不是将臣吗?

“将臣!?”我大叫一声,仍然有些不敢相信,而转过身来的人,正是将臣。他倒是镇定得好像昨天才见过我一般,耸耸肩,满不在乎地打着招呼:“哎呀,望美啊?还真是巧啊。”

“神子神子,没错吧?”白龙兴奋地拉着我:“我感觉到的哦,有巽之卦在这边,果然,找到将臣了!太好了,这下,八叶就凑齐了!”

将臣大笑起来:“不是吧?你还有雷达的功能啊?”

白龙睁大了眼睛,不明所以:“雷达?那是……人类的语言吗?”

将臣更是笑弯了腰:“哈哈,你还真是……哈哈……”

说笑间,九郎也走了过来,看见将臣,很是高兴:“将臣,好久不见了啊!”

将臣笑着回答:“是啊,你看起来精神也不错嘛。”

“哥哥?你在这里做什么?”让皱眉问道,将臣抓抓耳朵:“啊啊,总之,就是又有些麻烦的事情要办咯……来镰仓找人的。说得明白点儿,来抓那个来镰仓驱使怨灵的人,必须得阻止他不可。”

“你知道是谁放的怨灵吗?”我问道。

将臣耸耸肩:“现在没见到还不好说。不过遇见你们也算巧了,一起走吧。八叶也好久没齐集了吧,偶然凑齐一次,感觉也还不错,哈哈!”

“谢谢啦,将臣!”九郎是在场笑得最开心的一个:“有你加入实在太好了。同为受青龙加护的八叶——拜托你了。”

“哈哈,九郎你还是老样子呢!”将臣哈哈大笑:“听到这一套词儿,总算又找回了点身为八叶的感觉了!”——

一路无话,很快,我们便到达了梶原家。老远,家里的仆人便认出了久未归家的景时和朔,急忙开门迎接,一边也着人去通禀现在独自在家的梶原家老夫人了。大约也是太想家了,素来沉静文雅的朔也抑制不住激动,几步便走在了众人前面,口中也喊了起来:“母亲大人,我回来了!”

转眼间,里屋便走出来一位年约五十来岁,身材瘦小,举止稳重的老夫人,眉目之间依稀与朔有些相似。朔叫了一声“母亲大人”便奔上前去拉住了她双手,景时也跟了上去,笑嘻嘻地说道:“我们都回来了哟~”

老夫人满脸笑容,看看景时又看看眼中已含着泪水的朔,伸手轻轻抚摸着朔的短发,说道:“嗯,景时,朔,欢迎回家。你们在战场上的活跃,我在这边也时有耳闻,总之,能够平安无事地回来,实在太好了……嗯,这些朋友是……?”

“啊啊,对哦~差点忘记介绍了呢~”景时叫了一声:“这些都是我们的好朋友哪~要不,大家来自我介绍一下吧?”

“嗯,初次见面,我是春日望美。”我走了上来向老夫人行礼:“来您这里叨扰,真是非常抱歉。”

“哪里的话,说起来,景时和朔他们也是承蒙你们的关照呢。”老夫人笑着招呼道:“快,快请坐。”

很快众人介绍已毕,闲谈了几句,朔便向老夫人说:“母亲大人,我想让大家暂时住在我家,可以吗?”

老夫人笑道:“当然可以,这是我家的荣幸。请各位务必在寒舍住下,务请不要拘束,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就可以了。”

“真的是太感谢您了。”我由衷地说道。让则诚恳地致歉:“给您添麻烦了,真是十分抱歉。如果有什么我们能帮得上忙的,请尽管吩咐。”

“啊啊,对了对了~”景时笑嘻嘻地插嘴:“说到这个,让君在烹饪方面可是一流高手哦!”

“景时!”老夫轻声叱道:“这样对待客人,太失礼了吧?”

朔笑了起来:“呵呵,母亲大人,不要紧的,这些都不是客人,是我们的朋友呢。”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做呢……”九郎轻轻吁了口气。他的声音并不大,老夫人却听见了,有些诧异:“怎么,刚刚到家呢,又要出去了吗?”

我答道:“我们是听到镰仓有怨灵的消息,赶来保护镰仓的。”

“……怨灵吗……”老夫人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景时问道:“那个,母亲大人,最近镰仓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奇怪的事情吗?”老夫人思索了一会儿:“说起来,最近好像是有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的传闻。”

“不可思议的事情?”我问道。

“是啊。”老夫人慢慢说道:“朝夷奈,隐之里稻荷,还有星月夜之井,都有些传闻。”

“朝夷奈是什么样的传闻呢?”

“嗯,具体的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有人说,经过那里的时候,会有奇怪的气味,但是找不到原因。”

“那么隐之里稻荷呢?”

“那个啊,说是每晚会有鬼火出现,走近又消失不见了。”

“星月夜之井又是什么传闻呢?”

“好像是说水面会映出奇怪的东西,至于到底是什么,谁也说不清。”

“啊……真是非常感谢您的说明,我们会去调查一下看看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信息,我很是高兴。

老夫人微笑着答道:“能帮上忙就好。”

“要不要明天一早就去调查一下?”晚饭后,将臣这样提议。

九郎摇了摇头:“我想先去大仓御所那边一趟。”

弁庆笑了笑:“说得也是,该先去和赖朝大人说明一下为好。那么,就这么定了,明天各自活动,后天一早,再去调查那几个地方吧。”

将臣耸耸肩:“也好,明天我就先自己出去逛逛了。”——

第二天早上,将臣、弁庆等人便各自出门忙自己的去了。九郎待要出发去大仓御所,忽然又转过头来看着我说:“望美,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兄长大人可能也想见见你,不过,如果你不想去的话也没关系。”

“啊……”我有点意外,犹豫一下还是答应了:“好的,我和你一起去。”

想到马上要见到源赖朝了,要面对这个给九郎扣上谋反罪名的哥哥,我有些忐忑。而九郎显然有些误会我的表情了,微笑着说道:“有点紧张吗?没事的,兄长大人虽然威严,其实是很好的人。”

“嗯,我知道了。”我报以一笑。

大仓御所离梶原家并不远,很快,我们便到达了目的地。经过通传,我们顺利地进入了御所,见到了源氏真正的当主——源赖朝。

“兄长大人,久疏问候,今天特来问安。”行礼已毕,九郎开口说道。

源赖朝大约三四十岁年纪,五官轮廓其实和九郎颇为相似,只是,他的眼神阴沉得多,仿佛藏在深深的黑暗中看人一般,而他眉间的川字纹路,嘴角边的痕迹,都显示出这是一个不常有笑容,而习惯皱眉的人。此刻,他的脸上也半点看不出见到弟弟的高兴,只是皱着眉头说道:“九郎,你多礼了。”

九郎似乎习惯了他哥哥的态度,朗声说道:“有关今日之战事,京的动向,请容我向兄长大人一一禀报。”

接着,九郎便把自春天以来京发生的事情,以及战争的前前后后,陆续向赖朝做了说明。赖朝一直面无表情地听着,也不知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九郎,听说福原之战中,发动了非常漂亮的奇袭?”源赖朝忽然说道:“京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甚至也传到了镰仓这边来。”

“您过奖了,惶恐之至。”九郎躬身行了一礼。

源赖朝哼了一声:“在京里,你可得了不少的称赞了。据说,后白河院还打算授给你官位,是吗?”

九郎正色答道:“这点我务必向您说明。源氏军律明文,所有赏罚均需由兄长大人您来定夺,严禁私受赏罚。我忝任兄长您的代理之职,更需为众人做出榜样,我绝不会做出破坏您所定军律的事情。”

源赖朝不发一言,眼光缓缓在他脸上扫过,仿佛在探究他的话是真是假。半晌,他才露出一丝笑容:“你做得不错,尤其是为后白河法皇驱除怨灵一事,现在京的贵族都已经向着我们这边了。这么一来,联合京,彻底消灭平家,以报父仇,也就不再是虚言了。”

说完了,他的目光忽然转到了我身上。他的眼光中有某种奇怪的东西,让我觉得很不舒服,而下一瞬间,他已经又皱起了眉头,转向九郎:“这个小姑娘是什么人?听说,她是你许婚的对象?我还以为,是哪一位京的贵族的小姐呢。”

没想到九郎的哥哥竟然也知道了这件事,更没想到他会当着我们的面提起许婚二字,毫无准备的我顿时窘迫万分,低下头去,自觉耳根子也烧热了起来。却听得九郎坦然答道:“不,并不是这样的。这位小姐,是能够封印平家驱使的怨灵的人——白龙的神子。那时,后白河院想招她做白拍子,危急之下只好谎称她与我有婚姻之约。婚约是假的,只是为了保护她而已。”

『假的……只是为了保护……』

为什么?这几个字听起来那么刺耳?心里的某个地方,仿佛有了一种奇怪的滋味,是酸,还是涩,还是……我猛咬了一下下唇,强迫自己不去纠缠于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定了定神,听到九郎还在说着我的事情:

“福原之战的奇袭,其实最先提出的是她。现在在战场上,她已经是我们不可缺少的帮手了。”

听了这番话,源赖朝似乎有些兴趣,眼睛在我脸上打了几转:“这个小姑娘——就是白龙的神子?”

“嗯。”我轻轻应了一声。

他的眼睛闪了一闪:“那么,有什么证明吗?”

我愣了一下,心中不禁有气:“这种事情,不需要什么证明。”

“小姑娘!你怎敢在镰仓大人面前口出不逊之言!?”一边的御家人厉声喝道。我扫了他一眼,朗声说道:“我并非服侍赖朝先生的武士,也就没有必须服从您的命令的理由。如果您不能相信九郎先生所说的话,那也就没有必要证明什么了!”

“喂,你……”九郎显然很是吃惊,张大了嘴看着我,说不出话来。

沉默了一会儿,源赖朝忽然笑了起来:“……还真是有意思的女人。既有如此胆识,在战场上来往驱策什么的,倒也不见得是虚言了。白龙的神子,是这么与众不同的人吗?哼,白龙神子的力量,总是会要显示出来的吧?”

“兄长大……”九郎的一句话还没说完,不知为何突然住了口。我转头去看他,却发现他正保持着“大”字的嘴型,人却一动不动,怪异无比。

“九郎先生?”我叫了他一声,可他不但没有应声,连眼珠子也没转一转,仿佛完全没听到我的声音。

不对!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好像就是从刚才的那一瞬间起,不单是九郎,周围的所有人,正确的说,是周围的一切,都忽然陷入了寂静。周围的御家人们固然和九郎一样纹丝不动,就连众人刚才还在摆动的衣角竟然都凝住了,一时间,似乎连空气也停止了流动。

这……这是怎么回事?

“九郎,果然忠实地带来了真正的神子呢……”

听到这声音,我吓得急忙回头,只见源赖朝已经从座位上站起了身,一步一步向我走近。“什么?你为什么……?”我退了一步,大声叫着九郎的名字:“九郎先生!九郎先生!你到底怎么了?”

“没用的!”转眼间源赖朝已经欺到我身前,伸手紧紧扣住我的右臂,阻止了我企图去推九郎的举动:“在这个时空里,除了我和你,谁也不能动!”

他的手冷如铁硬如石,好像也没怎么用力,我却已动弹不得。那张本就阴沉的脸近看更让人害怕,正不自觉地发抖间,我忽然想到了什么:时空?这么说,是他暂停了时间?这个人,怎么可能有这种能力……

“你——到底是什么人?”忘了害怕,我大声问道。

震之卷地之青龙源九郎义经篇第十三章奇特的约会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我会加油的

他轻蔑地哼了一声,正要说话,却忽然变了脸色,松开了我,退后几步。正茫然不解时,从后堂忽然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接着,北条政子走了出来。难道,她就是源赖朝忽然放开我的原因?

“啊,这不是九郎吗,回来了啊?”政子的眼光扫了一扫,随即微笑着埋怨源赖朝:“你呀,怎么也不派人通知我一声呢。”

源赖朝微微一笑:“正事还没说完。”

政子随即转向了我,居然好像已经把之前我顶撞她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娇笑着说:“啊,还有这位可爱的小姑娘啊。你看,我们又见面了呢,怎么样,和九郎的关系还是很好吧?”

“啊……是。”我反射性地回答。

“政子大人,”九郎的声音忽然响起,我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周围的人都已经恢复了正常,而且好像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情。九郎向政子行了一礼,续道:“今天特来向兄长大人禀报军情。”

北条政子笑眯眯地说道:“哎呀,这么说来,我现在是妨碍了重要的谈话了是吧,九郎?”

九郎答道:“不,报告也差不多完毕了。那么,我们也该告退了。”

“失礼了。”我也跟着九郎告辞了,政子也没挽留,只是说道:“作战辛苦了,今天就好好在镰仓玩一下吧。”

跟着九郎离开时,我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政子仍含笑目送着我们,而源赖朝脸色古怪,也正死死地盯着我的脸。当我和他目光一触时,顿觉不寒而栗,急忙转身,快步走出了门口——

回到梶原家后,众人也陆陆续续回来了,正在商议明天一起去调查之事,突然传来了敲门声。景时出去问了一下,回来便垂头丧气地告诉大家,明天赖朝大人找他有事,不能跟我们一起去了。

“啊,说起来,我明天也有事情要去办呢。”将臣说道。

这一下大家都有些失望,弁庆含笑说道:“一下子少了两人,感觉总是不大妥当呢。九郎,不如明天就再休息一天吧。”

九郎点点头:“也好,这事也不急在一时,军务要紧。对了,望美,来了镰仓,你还没出去看过对吧?明天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看一下镰仓的街道是什么样子,以后也方便些。”

想不到九郎会忽然开口邀约,我很是高兴:“九郎先生要带我看镰仓是吧,太好了!”

九郎突然红了脸,有些窘迫起来:“那,那个,你也别太过期待就是了。”

朔笑着说道:“望美,九郎大人是在京出生,在奥州长大的,其实到镰仓也就是几年前来过这里而已。”

“是啊,所以,可能不算一个很好的向导。”九郎说:“早上你先自己随便走走吧,正午时分在若宫大路那里见面吧。”

“嗯,好啊。”

尽管九郎这么说,我还是不自禁地对明天的出游充满了期待。回到房间,我照例要和朔聊几句才上床睡觉,说了一会儿,又说到了明天的话题。

“对了,朔你也一块儿来吧?”

朔似乎吃了一惊,随即笑了起来:“我是在镰仓长大的,对这里很熟悉了,不用了。”

我有些失望:“这样啊……”

不知为何,朔捂着嘴笑得很开心:“再说了,要是连这种约会都去打扰的话,我可就真是太不识相啦,哈哈~”

“咦——?”我吓了一跳,急忙挥手:“不,不是啦,不是什么约会啦!”

朔微笑着看着我:“可是,未婚妻的事情,可是连镰仓大人那边都有所耳闻了哦!”

“哎呀,那个,那个是骗人的,骗人的啦!朔你不是也知道的嘛?”我窘得连连推朔,她只是笑嘻嘻地看着我——

第二天,在八幡宫度过了一个心不在焉的上午之后,我磨磨蹭蹭地走到了若宫大路这边来。这里有个很大的集市,卖什么的都有,很是热闹。在集市里转了几圈,却没看到九郎的身影,正奇怪的时候,我忽然被人叫住了:“哎哎哎,那位小姐,你是叫做望美是不是啊?”

我回头看了一下,是位三十来岁的大姐,手里提着篮子,看样子是个卖水果的小贩,却眼生得很。我答道:“嗯,我是。请问您……”

她倒是快人快语:“其实啊,是有人叫我帮忙带话给你,是个叫九郎的年轻武士哦。‘请不要等他,如果觉得晚了就先回去吧’,他是这么说的。”

“这是怎么回事啊……”这实在是没想到的局面。九郎是不是有什么事,来不了了?

“我说你啊……”卖水果的大姐忽然用手肘捅捅我,一脸不忍:“要小心,不要被男人玩弄啦~”

“玩弄……?”我吓得差点没叫出声来:“您是指什么啊?”

“说实话,要我传那样的话我还真是不愿意哪~可是大姐我啊,真不忍心看着你这么可爱的小姐,为了那种男人而哭泣啊。”大姐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严重:“那个叫九郎的男人啊,其实是被别的女人叫走啦!照我看哪,那边肯定是所谓的优胜候补啦!从衣着来看,绝对是贵族之家有身份的大小姐!”

我被大姐一连串的话给说得有点晕了:“可是,要说玩弄是不是也有点太……”

“你呀!”大姐狠狠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满脸的恨铁不成钢:“即使那种人在心里把别的女人摆在第一位,你也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吗?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在你们关系更深入之前,还是赶紧把那个男人忘了吧!说句失礼的话,那个男人可真让我生气!”

九郎……和别的女人走了吗……

虽然绝不相信九郎会是大姐说的“玩弄”女性的人,但是,他和另一个女人走了这件事,大姐应该也没有说谎。期待的约会,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吗?为何,心里觉得酸酸的,似乎还有什么地方在刺刺地痛着……

等一下!我这是,这是在妒忌那个女人吗?

妒忌……难道说,我对九郎,我对九郎……

难道说,我,喜欢上九郎了吗?所以才那么介意他失约的事情,还有,那个不知道是谁的女子……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离开若宫大路的,等我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站在了海边。听着海浪平缓地涌起又退下,我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神泉苑中,众人面前,九郎搂着我,大声宣布:“这位小姐,是已经跟我定下了婚姻之约,要共度一生的人!”

在那之后,他坦然告诉我们:“那是骗人的,只是为了应付法皇而已。”

——九郎,你跟我在一起的那一切,那些关怀,那些温柔,也都是骗人的吗?

源赖朝面前,九郎说:“后白河院想招她做白拍子,危急之下只好谎称她与我有婚姻之约。婚约是假的,只是为了保护她而已。”

——九郎,婚约只是为了保护我,是假的……

我的房间里,朔笑得很开心:“要是连这种约会都去打扰的话,我可就真是太不识相啦,哈哈~”

“不,不是啦,不是什么约会啦!”

“可是,未婚妻的事情,可是连镰仓大人那边都有所耳闻了哦!”

“哎呀,那个,那个是骗人的,骗人的啦!朔你不是也知道的嘛?”

——我,到底在期待什么?我自己也认为,我和九郎就是同伴的关系,不是吗?九郎对我,并没有任何特别,和其他人一样,不是吗?

——是啊,我和九郎就是同伴,不是别的。

——那么,九郎和谁在一起,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呀啊啊啊啊!!!”再也忍不住,我对着大海喊了起来:“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好烦恼的!我和九郎,就是同伴,朋友,除此以外,什么也没有!”

什么东西从我的眼底涌了出来,沿着面颊滴落,然后,随着海风消失在天际——

没精打采地回到梶原家,已经是天黑以后了。“我回来了。”一边说着,我踏进门口,却看见九郎、弁庆和景时正站在院子正中,说着什么。看见了我,三人都露出诧异之色,九郎走上前来问道:“望美?不是叫你先回来的吗?难道……那个人没帮我把话带到?”

“不,那位大姐有告诉我的。”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我笑着对后面的两人打招呼:“嗯,先不说这个了,各位在谈什么有趣的话题呢?”

“这个……”九郎显得有些为难,景时也张嘴结舌:“这个,这个嘛……并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啦~”

九郎连连摆手,脸居然涨得通红:“那个,反正是和你无关的话啦,完全没有关系的!”

我转向弁庆,他微微一笑:“嗯,还是不要追问的比较好哦。”

『是不能让我知道的话题吗……难道说,是关于今天九郎见到的那个女子的事情?』再难维持笑容,我胡乱点点头便告辞了:“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各位的谈兴了,我先回房间去了。”

“喂!”好像听见九郎在叫我,但是……我已经没有心情面对他了。

回到房间,我连晚饭也没心思吃,坐在桌前,看着灯光发呆。今天发生的事情,是不是说明,我该清醒了呢?可是,我今后该怎么面对九郎呢?真的能若无其事地当成普通朋友吗?

正胡思乱想间,门口忽然响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是有人来了吗?侧耳再听,又没了动静。有些奇怪,我站起身走到门口,打开了门,门外什么人也没有,正要回房,却发现门口的地上,放着一盘柿子,下面似乎还压着一张纸。蹲下身拿起柿子,下面果然有封信,是谁来了吗?

关好了门,我回到桌前,把柿子摆好,打开了那封信,就着灯光一看,竟然……是九郎的字迹:

『今天爽约了,真是非常抱歉。没有吃晚饭吧?如果不吃东西,对身体是不好的。倘若饿了,就吃点柿子吧。』

九郎,还在关心我的身体吗?这是作为“同伴”的关怀吗?还是……

望着那鲜红的柿子,还有那寥寥几行字,心中上下翻腾,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第二天,总算凑齐了所有人,我们一早就往北方的朝夷奈出发了。沿着山道转了几圈,似乎什么怪异也没出现。“总之,还是先看看四周有什么异样吧。”我这么一说,大家都散开来,慢慢搜索起来。

没过多久,将臣第一个叫了起来:“这里!奇怪,居然这一块土地上的花都枯萎了!”众人急忙围上去查看,果然,他所指的地方,大约三尺见方的土地上,原本盛放的蓝紫色小花都枯萎在地。

“这是……龙胆花啊。”九郎皱着眉头说道。我愣了一下,说道:“龙胆,现在不是正当季节的时候吗?这个时候枯萎……”

九郎看了我一眼,说道:“源氏的家纹就是龙胆花,这里的龙胆花居然枯萎了……”

正议论间,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忽然跑了过来,张望了一会儿,好奇地问我:“姐姐,你们在干什么啊?”

“啊,我们正在奇怪呢,这里的花儿为什么会枯萎呢?”我答道。

女孩看了一眼我指的地方,轻轻叫了一声:“啊,那里啊?那里的花儿,是一夜之间枯萎的呢。真可怜,本来还开放得那么美的……”

“什么?一夜之间……”九郎大吃一惊,女孩点点头:“是啊,我天天都在这里玩儿的,清楚得很呢。虽说现在周围的树木还好好的,可是会不会也和这些花儿一样,突然就枯萎了呢?真的好担心哦……”

九郎望了众人一眼,缓缓点头:“看来,怪异就在这里了。调查一下看看吧。”

“既然是花木枯萎了,先看看周围的植物有没有什么问题吧。”在我的提议下,大家分头在周围的花木从中搜寻了起来。不一会,九郎就在一棵树杈间找到了一个奇怪的人偶,拿出来给我们大家看。

这是一个紫色的纸张叠成的人偶,不知为何,似乎散发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啊!这个人偶,我见过的!”女孩大声叫了起来,一边低头在自己身上摸着,过了一会,她抬起头来,一脸迷惑:“之前明明是我捡到的啊,怎么会忽然跑到那里去呢……”

“这样啊……”将臣抓抓耳朵说道:“这个人偶有点古怪,给我看看。”

九郎依言把人偶递给将臣,女孩却叫了起来:“姐姐,姐姐!那个人偶,是我捡到的啦!最近……镰仓好多怨灵,好可怕……我要用那个守护我啦……不行啦,人偶是我的啦!”

将臣笑嘻嘻地说道:“小妹妹,这个人偶给我,我再帮你做一个人偶好不好?”

“哥哥,你吗?”小女孩睁大眼睛看着将臣,将臣笑着点头:“嗯,我帮你做一个好好的人偶,它一定能守护你的!”

“真,真的吗?”

将臣笑着摸了摸女孩的头:“当然,就交给我吧!”

说干就干,他当真从怀中取出一张纸,三下两下,就折好了一个人偶,递给小女孩:“——哪,做好啦!”

小女孩接过了人偶,高兴得跳了起来:“哇!好厉害哦,这么快就做了这么漂亮的人偶!谢谢你,大哥哥!”

“这也不算什么啦,哈哈。”将臣微笑着回答,而女孩则兴奋地挥舞着人偶:“太好咯,我要拿去给妈妈看!再见,大哥哥!”

女孩跑远了,我们的注意力也重新集中到之前的那个诡异人偶上面来。

震之卷地之青龙源九郎义经篇第十四章镰仓的怨灵

作者有话要说:ano~没有贴图是因为没有图啊……“

神子,如果这就是诅咒的物体的话,你试着碰一下看看。”白龙这么说着,我点点头,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紫色的人偶。

“啪!”

一声玻璃破裂的声音过后,人偶竟然消失不见了!而之前的诡异气息也立刻消失了。

“应该……可以了吧?”我吁了口气。

将臣叉着腰笑了:“啊,应该是解决了!虽然还没找到下咒的那个人,总算是清除了一处诅咒了,干得好啊望美!”

九郎也笑了起来:“你啊,不愧是神子,居然这么容易就去除了诅咒呢,了不起!”

“啊,没有啦……”我还是不敢看九郎,转开了头对将臣说道:“说起来,将臣,还真想不到啊,你居然对小孩子很有一套嘛。”

将臣耸耸肩,满不在乎地说道:“自从来了这边,我可是经常要负责哄小孩子的哪。再说,我不是有位好弟弟吗,哄小孩子这种事,我是做惯的啦。”

让没说话,只是狠狠地瞪了将臣一眼——

离开朝夷奈,下一个要去的就是西方的隐之里稻荷。按照梶原老夫人的说法,这里是有鬼火出没,可是我们在这里转了半天,只在池塘边找到一个半藏在草丛间的小小祠堂,也没看出什么异样来。

正没头绪间,一个路过的僧人叫了我们一声:“各位施主,你们在此盘桓,是有何事吗?”

“啊,正好正好,总算有个可以问问的人了!”景时乐得马上跳了出来:“我想打听一下,是不是有什么关于奇怪的火的传闻?”

僧人想了想,答道:“是,在这附近,每晚都会有狐火出没。”

“狐火?”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东西。

让大概看出我一脸茫然,笑着说道:“传说是漂浮在空中的火球,有时会在屋里出没的,叫做狐火。”

“那个,是怨灵吗?”我问。

“关于这个么……”僧侣说道:“我也有幸参与了一些怨灵退治之事,可是,这个狐火,只要人一接近,立刻就消失了,实在古怪得很。”

景时摸着下巴,叹了口气:“这样啊~一接近就消失,还怎么调查呢?真是难办呀~”

“但是,看来这里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皱眉说道。

“那个,要不再详细问一下状况吧?”我提议。

让微笑着说:“也好,也许还有意料之外的情报也不一定。”

我点点头,转头去问那个僧侣:“请问,狐火一般是什么时候会出现?”

僧侣答道:“好像也没有特定的时刻,也有黄昏时候出现的,也有深夜才出现的。”

“哎呀,还真是麻烦的诅咒呢,不好办不好办啊~”景时的表情很是苦恼,让却不以为然:“是吗?我倒觉得比较接近自然现象多一点。”

“你说狐火?”景时瞪大了眼,让则坦然回答:“嗯。在我们的世界里,对这个是有科学的解释的。很多的池塘附近都会有类似的沼气自燃现象。”

“从水池中出现火吗?”景时摸着下巴认真思考着:“可是,水克火,想要从水中造出火来,嗯,嗯……还真是了不起的法术啊……”

“哎?”让愣住了:“我可不懂什么阴阳道的知识啊……”

“不过,你们的世界里是怎么解释狐火的呢?讲讲看,说不定有用呢?”

让推了推眼镜,有些迟疑:“其实也不是很确定啦……大致来说,池底有机物腐败,便会产生沼气而自燃。也就是说,可能得要去调查一下池底的污泥里面有什么东西……”

“啊啊,没问题没问题!翻池底这种事情就交给我好了!”景时兴奋得摩拳擦掌起来:“让我的式神去查看一下就好!”

“式神?”我和让同时问道。

景时嘿嘿笑了两声,取出阴阳铳,嘴里念念有词,只见铳口喷出一阵烟雾,迅速浓缩成一条鱼的形状,噗通一声跃入了池水中。

“哇啊!这是什么啊?”让吓得叫了起来,景时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说道:“不算什么啦,只是驱使一些鱼啊鸟啊小型式神,我啊,也就能做到这种程度而已。”

说话间,那条“鱼”已经自水底钻了出来,头上果然顶着什么东西。景时招招手收回了式神,拿过那东西一看,赫然是个和之前一样的紫色人偶。

“奇怪的人偶,不过,如果是诅咒的话,应该碰一下就会消失了吧?”这么说着,我伸手去捏那个人偶。果然,“啪”的一声轻响,人偶消失了。

“学姐,你不要紧吧?碰到了诅咒的人偶,身体有没有觉得什么不舒服?”让走近了些,有些担忧地看着我的脸色,我笑着回答他:“没事没事,一点都不痛!”

让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

景时则显得兴奋得多,笑嘻嘻地说道:“太好咯太好咯~望美小姐,不愧是神子大人啊,好厉害呢~”

我笑着说道:“景时先生也很厉害啊,不是驱使了式神才找到诅咒的人偶的嘛。”

“望美小姐你这么说,我实在是太高兴了呀~”景时笑得嘴都合不拢了:“我这点雕虫小技,何足挂齿啊~”

一边的僧人赞叹道:“不,您实在不必如此谦逊的。真是很厉害的式神呢,看来,我还需要好好磨练一下才行……”

“哈哈……”让笑了起来:“这位僧人也被景时的法术激励了呢,了不起啊景时!”——

接连解除了两处诅咒,接下来该去的就是西南方的星月夜之井了。还没走到,老远就看见井边站着好几个源氏的武士,正在议论着什么。

走近了些,我听到一个武士说道:“可恶,平家的家伙,竟然在这井水里也下了污秽之物……”

“那个,能不能告诉我,这井水怎么了?”我问道。

武士们回过头来看见了我和九郎他们,纷纷躬身施礼。先一个说话的武士答道:“是,神子大人。其实,是这井里的水面总是映出一些不吉利的东西来……”

“比如什么?”

“……战场上的冲天火焰啦,举着白旗的大军啦……之类的。”

“嗯,这个地方好像是有污秽之物。”素来沉静的敦盛忽然说道。

“唔,有什么线索可以找到呢……”我思索着:“战场的火……火……”

“火为五行之一,万物皆属五行。”老师低声说道:“这或许是说,那个地方与火有关。”

我想了想:“并不是说真的有火之类的,对吧?”

“对。”老师轻轻颌首。

敦盛嗯了一声:“五行之火表示——有南方,或者红色的意思……对吧?”

“对。”老师又点点头。

『一问一答的,感觉好像以前上课时候的情形哦……难道是,利兹老师的五行讲座?』

“神子,想到了什么吗?”老师的声音把我从胡思乱想中叫了回来,我吓得急忙解释:“啊,不,不是啦,我还没有想到呢。”

老师嗯了一声,仿佛是给我一个最后提示:“‘尖’也有火的意思。”

“形状是尖的,在五行之中也是表示火是吧?”我想了想:“南方,红色,尖的……是这样的东西是吧?嗯,我去找找。”

在井周围转了一圈儿,没找到什么可疑的东西,倒是在井南方,有一个小小的祠立在那里。

“那个……祠?”我有些不确定地看向老师,他终于露出了笑容:“不错,祠的尖顶,正是火属性的形状。”

“呀,太好咯!我这就去看看!”

正准备去看个究竟,一边一直看着我们讲五行的武士忽然叫住了我:“请等一下神子大人!不可以接近那个祠!”

“啊?为什么?”

武士答道:“两三天前,有个小和尚,只是想打扫一下那个祠来着,不小心碰了一下,结果就受了重伤!那个祠里面大概藏着怨灵什么的,凡人是不能碰触的!”

“啊?真的?”这一下为难了,我望向大家:“真糟啊……要不只能试试看找找祠以外的地方了。”

敦盛走上前来,对我说道:“神子,让我来吧。”

我一呆,摇头不许:“不行啦,太危险了。”

敦盛苦笑了一下,缓缓摇头:“我的话……不会有问题的。”

不等我们再说什么,敦盛已经抢上几步,打开了祠的门。众人惊叫声中,只见他若无其事地在其中摸索了两下,取出了一样东西来。

“敦盛,不要紧吧?”我吓得不轻,虽然眼见敦盛已经平安无事地走了回来,还是忍不住问道。

“嗯。”敦盛微微一笑,随之拿起找到的那东西给我们看:“里面有这个。应该……就是诅咒用的东西了。”

果然,又是一个紫色的人偶。

照样解除了人偶的诅咒,这样一来,第三个诅咒也消除了,大家都有些兴奋。

“很好,顺利地解除了诅咒了。”老师向我微微一笑,随即转向敦盛:“敦盛,多亏你了。”

“哎?哎?”敦盛好像没想到老师会称赞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不,利兹老师,我……我什么也没做……我,是守护神子的八叶,利兹老师可以引导神子,我……我就只能做些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而已。”

看着敦盛越说头越低,我笑着对他说道:“这次能解除诅咒,敦盛和老师都帮了大忙,谢谢你们二位啦!”

“神子……”敦盛吃了一惊,渐渐地,白净的脸颊透出一丝红晕,低声说道:“是这样吗……”

老师郑重地说道:“嗯,你确实帮了很大的忙,做得好。”

“啊,是,是……”敦盛的脸越发红了。

既然诅咒已解,我们也就动身准备回去了。一边往外走,我对白龙说道:“啊,总算是解除了全部三个诅咒了!对吧白龙?”

白龙蹙着眉,表情颇为认真:“小的污秽已除,大的污秽就该显形了。神子,我们得赶快!”

正说间,一队御家人从我们面前跑过,口中呼喝着什么,看神色发生了什么大事。仔细一听,他们喊着:“快!往鹤岗八幡宫方向!”

“等等!”九郎叫住了其中一个:“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啊,是九郎大人啊!”被叫住的武士答道:“彗星!出现了巨大的彗星!”

“彗星吗……是凶兆呢。”老师低声说道。

弁庆沉吟起来:“彗星的出现,莫非和我们解除三个诅咒有关么?”

西诺耶则说出了大多数人现在的想法:“不管怎么样,赶快去鹤岗八幡宫看看吧。”——

鹤岗八幡宫是供奉镰仓守护神——八幡神的神社,是镰仓非常重要的地方之一。听说鹤岗八幡宫有事,众人都自发地加快了脚步。

等我们赶到时,鹤岗八幡宫早已围满了源氏的武士和御家人,远远便听到打斗厮杀声,很是激烈。

“有怨灵!”白龙这么说着,我们也感受到了那种特有的死亡气息,急忙抽出武器,杀入重围。干掉了几个低级怨灵之后,在九郎的指挥下,现场总算是稍微平稳了一些,不再混乱不堪。我们再看怨灵的中央,鹤岗八幡宫的台上,一个头戴高冠,身着紫袍的男子正冷笑着俯视着台下的打斗。

“哼哼哼哼,埋藏在镰仓地下的污秽,都给我出来吧!让这片土地充满怨灵!然后,你们就知道我们一门的力量了,哈哈哈哈!”男子的嘴角边露出了残忍冷酷的微笑,同时还不忘优雅地理了一下耳边的长发。他……就是这次怨灵事件的主使人吧?

“住手,平惟盛!”九郎抢先一步叫出了男子的名字。

平惟盛顿时沉下了脸:“居然如此鸹噪,关东的乡下武者,还真是令人厌恶!”

让慢慢取下背后的弓箭,沉声问道:“你想对源氏的守护神做什么?”

平惟盛冷笑了一声:“这还不知道吗?夺走八幡神的护佑,然后——把镰仓变成阿鼻地狱!”

“惟盛大人……您……您期望的是那种事情吗?”敦盛的表情逐渐由诧异转为坚决:“那么……我一定要阻止您。”

“哦呀,背叛之人居然在这里说话呢?”平惟盛扫了一眼敦盛,满脸不屑:“害怕与一门为敌,就逃到敌人那边去寻求庇佑啊?”

敦盛咬了咬唇,什么也没说,将臣却拍了拍他的肩,走出来挡在他身前:“你这家伙,口舌倒是挺伶俐的嘛。”

看到将臣,惟盛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奇特的表情,像是吃惊,又像是愤怒,好一会儿,他才说道:“你……”

“的确……”将臣打断了他的话头:“在平家的角度看来,离开一门的敦盛是背叛者。但是,随意把无关的人都卷进战争中来,你这种人我更容你不得!”

“说得还真是堂皇……”平惟盛眯起眼睛望着将臣:“你到底想怎么样?”

将臣哼了一声:“整天做些多余的事情,该拿你怎么办也是个难题……如果你发誓不再做这种事情的话,这次还可以放过你……”

“不要开玩笑了!”虽然我不理解为什么将臣好像有意放过他,但看样子他并不领情:“对于我来说,只要看到你不愉快的样子,我就解气!”

将臣一愣,随即叹了口气:“看来,是说服不了了呢……”

“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喊道:“平惟盛,来决一死战吧!”

“哼哼,那么急着送死吗?”平惟盛似乎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轻蔑地扬了扬手:“出来吧,怨灵-铁鼠!让这些愚昧的人领教一下我的力量吧!”

震之卷地之青龙源九郎义经篇第十五章两心的交错

作者有话要说:

刹那间,一头巨大的老鼠模样的怨灵由台上扑了下来,老师和九郎急忙抽刀挡住。名为铁鼠的怨灵果然和一般的低级怨灵不同,巨大的身体卷起阵阵风沙,来势猛恶。挡得几下,站在外围的让和景时一箭一铳早已招呼到了铁鼠身上。不过说也奇怪,铁鼠中箭之后,不但没有后退,反而像吃了兴奋剂一般,更为凶猛起来,几下便把老师和九郎逼得连连后退,将臣忙举刀顶上。

“不行啊,这是金属性的怨灵,同属性的攻击会被吸收的!”白龙看出了其中奥秘,叫了起来。我急忙叫道:“小让,景时先生,你们先去对付其他的怨灵,这里交给我们吧!”

西诺耶抽出小刀,嘿嘿笑道:“看来是我大显身手的时候了,神子公主殿下,让我们携手……哎,白龙!你怎么抢先了?”

敌人是金属性的,怪不得九郎和将臣都抵挡得颇为吃力。替下了他们,我和白龙、西诺耶三人一上手,果然着着进逼,连放了“火翼烧尽”“龙神咆”两个法术之后,铁鼠被烈焰烧成了灰烬。

看到我们如此迅速地解决了铁鼠,平惟盛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我,我可爱的铁鼠……你们竟然……”

“你输了!”将臣直视着平惟盛,一字一顿地说道:“怨灵已经被封印了,你也束手就擒吧!”

“哼哼……”平惟盛忽然又冷笑起来:“怨灵被封印了?只是怨灵而已,这种胜利也值得得意么?嗯,接着是我了,你还有办法封印我吗?拥有不死之力的我,绝不会输给你们的!”

“惟盛!”

无视我的叫声,平惟盛猛地把长发往后一甩:“受死吧!”

刚刚连用了两次法术,虽然时间不长,我和西诺耶、白龙也耗费了不少精力,还好,将臣他们挡住了平惟盛穿花蝴蝶般的进攻,我们得以站到后排稍作修整。片刻后,白龙就看出了名堂:“平惟盛是火属性的怨灵,敦盛,朔,拜托了!”

“好!”朔二话不说,便从腰间取出舞扇,加入了战团。敦盛咬了咬牙,提起禅杖,闪身抢在了最前面。

总是大言不惭的平惟盛,实力却远远比不上同门的那个平知盛了,没过多久,他也倒在朔所施放的“月影冰刃”之下。倒在地上的平惟盛,似乎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失败:“怎么,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输?”

“神子,封印!”

老师的话提醒了我,我忙凝神开始念起封印的咒语:“平惟盛,今天我就要在此封印你!应天之声,从地之鸣!”

净化之力开始渐渐凝聚,眼看着平惟盛的身体已经逐渐变得透明。发现了自己的变化,他发出了悲惨的呼救声:“不要,我不要消失!”

“龙神赐力,怨灵封印!”我念出了最后的咒语,平惟盛的声音也越发凄厉:“父亲,救救我啊……父亲!啊啊啊啊!!!”

父亲?

没容我想明白他的父亲是谁,平惟盛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正在愣神,我听到身后的将臣低声说道:“……结束了呢。”

“嗯,封印了平惟盛,镰仓的怨灵应该就彻底解决了……”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将臣的样子怪怪的:“将臣,怎么好像很没精神的样子?”

“啊……没事没事,”他抓抓耳朵,马上恢复了平时的表情:“不用在意,我没事。不过……我该走了。”

“你怎么又要走了?”九郎听到这句,吃惊得眼睛都瞪大了。

将臣耸耸肩:“啊,惟盛的事情解决了,我也该回去了,总呆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

“这样啊……”九郎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那真是没办法了。怎样,我们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吗?”

“一定可以的。”将臣笑着丢下了这么一句话,便转身独自离去了——

怨灵的事情解决了,回禀源赖朝之后,我们又恢复了平静的生活。然而我们都清楚,这平静只是暂时的。果然,深冬季节,传来了平家在屋岛地方集结兵力的消息。在源赖朝的命令一下,源氏军开始向屋岛进军了。

平家从福原逃到屋岛后,在屋岛建立了临时的行宫和御所,把屋岛当作了他们的新的根据地。源氏的船队由阿波地方往南,最后在屋岛最南方的立石山登陆,扎下了阵营。众人都紧张地准备着决战,而我……却始终无法集中精神。

军中,九郎做着战前的说明:“夺回三神器,保护安德天皇,讨伐失去了大义所在的平家——这是后白河法皇大人的愿望。”

景时应了一声:“安德天皇,应该在行宫那里。”

敦盛也说:“三神器,应该也在同一个地方。”

“要想攻下行宫,先得攻下必经之地——总门。”弁庆托腮思索着:“如果不抓紧时间的话,说不定又要给平家带着天皇逃跑了。此战关键,在于尽快到达行宫。”

“总门守将,是平忠度。”老师说道,而敦盛则补充说明:“忠度大人是正直、坚强的大将,此战恐怕不那么容易。”

九郎点点头,朗声说道:“不论多强的敌人,我们必须最速取得总门,这样,这一战就结束了。”

『这一战就结束了?九郎这么期待吗?结束之后,我就该回去我的世界了吧?回去之后,九郎是不是也会想念我呢?』

站得远远的,望着九郎的脸,我的心思恍惚又回到了若宫大路的那个中午……

——“那个叫九郎的男人啊,其实是被别的女人叫走啦!照我看哪,那边肯定是所谓的优胜候补啦!从衣着来看,绝对是贵族之家有身份的大小姐!”

傍晚回家,看到院子里正谈论着什么的九郎和景时……

——“那个,反正是和你无关的话啦,完全没有关系的!”

『从那以后,就没怎么和九郎说过话了吧……』

正发着呆,九郎的声音忽然在我面前响起:“喂,望美,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最近,你好像老是心不在焉的,怎么回事?”

我吃了一惊,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九郎皱眉道:“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不……我只是……”我低下头,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马上要上战场了,总之……拜托了。”他轻轻叹了口气,扬声叫道:“弁庆!过来讨论一下进军的事情!”

九郎走开了,经过的弁庆看了我一眼,忽然微微一笑:“那么,我去了哦。”

九郎和弁庆远远的走开了,一路谈论着什么。是不能让我知道的话吗?心中一酸,我拧开头,不想再看他们。

“哎呀~总觉得九郎的脸色挺难看的呢~”景时摸着下巴唠唠叨叨地说着:“总觉得他好像又会有什么怪念头出来了~不好的预感~麻烦麻烦呢~”

“哥哥!”朔用力捅了他一下:“能不能少说两句?”——

主力部队离开立石山,开始往总门进军。一路几乎没有什么抵抗,直到快到总门时,前面先头部队来了报告:“平忠度在总门前死守,我军至今尚未能到达总门!”

“什么,还没到达总门?”景时吃了一惊,叫出了声:“怎么会这样?”

士兵答道:“总门安排了大量的弓兵,我军每次进攻都被乱箭射了回来。就算偶有一两个最勇猛的杀到了门前,也被守在门前的怨灵……”

九郎点点头:“我们现在走的是明路,弓兵确实是最好的防御手段。”

“那怎么办?有什么对付弓兵的好办法么?”景时问道。

“不……我不打算对付这边的弓箭手。”九郎刚说完,西诺耶就笑嘻嘻地接了茬:“哎呀,难道说,源氏的大将不善用弓的传说,是真的?”

“不不不,我们九郎怎么会不善用弓呢……”景时这越描越黑的解释还没说完,已经被九郎的一声暴喝打断了:“景时!”

“哇啊!”景时被吓得一哆嗦,九郎却正色说道:“不要对同伴隐瞒事实。的确,我是不擅长用弓箭。”

没想到九郎坦然承认了,西诺耶耸耸肩没再说什么,景时则摸着下巴说道:“最下策的办法,只有用强弓跟对方的弓兵对射了……”

“那除非九郎这边的人个个都和那须与一的箭术不相上下。”弁庆微笑着摇头:“我反对用弓对射的办法。我们现在必须最快速到达行宫,假若在这里对射,即使能攻下,时间也不允许了。”

“那么,只能抱着牺牲的觉悟,强行突破了。”九郎点点头,随即对我说道:“望美,你要小心,不要抢在太前面了。敌人知道你是白龙的神子,可能会集中狙击你的。”

我愣了一下,呆呆地望着他,他似乎生气了,大声说道:“喂!你到底听到没有?”

“啊,是……”我心虚地避开他的眼睛,点点头就想走,却被他一把拉住:“你一直在避开我!为什么?”

“为什么……”我答不上来。难道我能说,我不想面对九郎你的脸吗?

沉默间,白龙替我解了围:“神子,你是不是有点害怕?不用怕哦。”

九郎深深地望了我一眼,放开了我:“……我明白了。”

既然已经决定强攻,众人也就抖擞精神,上马往总门方向而去。越往前走,敌军的抵抗就越顽强,箭矢也逐渐密集起来,强攻到离总门约五百步的地方,已无法再顺利推进,一时双方处于胶着状态。

“前线太危险了,望美,你留在这里。”九郎忽然转过头来对我说道,我吃了一惊:“什么?”

他一边挥刀为我挡去飞来的流箭,一边大声说道:“我带一支小队,绕到敌后方去。弁庆,景时,正面就交给你们了。”

“喂,你说真的吗?”景时大惊:“九郎,不行啦,太危险了!”

弁庆只是哼了一声:“现在已经没时间说这些了。九郎,自己小心。”

九郎不再多说,举刀高呼:“对马术有自信的武士,跟我来!”

轰然应诺声中,九郎已经往西北角杀去,身后跟随的武士也不过二三十人而已。我一愣神间,他们已杀出几十步外。

“现在,九郎去为我们创造机会去了。相信他,只要在这里等着那关键的一瞬间就行了。”弁庆微笑着说道。

让有些怀疑地看着正浴血奋战的小队,说道:“话是这么说,可是,这种人数,真的能杀到敌人背后去吗?”

“神子,你怎么了?”我抬起头,迎上老师关注的眼神。我咬咬牙,说道:“我……我要去帮他!”

再不犹豫,我拍马便往九郎他们突破的方向追去。“学姐!”我好像听到让在身后喊我,但是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挥动长剑,一边躲避着如雨的箭矢,一边击退拦路之敌,转眼间,耳中除了喊杀声,什么都听不到了。

总门西北是一座小山,或许是没想到会有人突破到这里,防守的人并不多,跟随着九郎他们的足迹,我顺利地通过了山路,绕到了总门后方——这里是一片开阔的海滩,海滩上,无数红甲的平家士兵正围着十几个源氏武士混战。一眼看到九郎的白衣,一颗悬着的心登时放下一半,精神一振,我催动胯下马匹,直向九郎他们所在之处杀去。

战场一片混乱,喊杀声中,我已经看到了九郎挥刀奋战的身影,他则似乎还没发现我已经到了。正要出声招呼,九郎却突然跳下马来俯身在地,周围敌人大声欢呼,我一惊之际,他又已经站起身来,回刀挡开数刀,左手将一张弓挂回马背。我一怔:原来他刚才竟然是俯下身去拣这张弓去了?这张弓又有什么要紧了?但见九郎虽然一时不致落败,却也被缠得无法上马,不及多想,我情急之下,挥剑连伤数人,顿时又与九郎近了几步,但这么一来,我也引起了敌人的注意:“哪里来的女武士?竟然单骑突入……”“莫非,就是传说中源氏的神子?”

转眼间,我已与九郎顺利会合,正要开口说话,却见他变了脸色:“望美!危险!”

这当口也不及再问,我使全力伏低了身子,只听嗖的一声,一支羽箭与我擦背而过,倘若不是九郎提醒,我只怕已经被射了个对穿。定定神,我直起身来向九郎一笑,他却已转为大怒:“笨蛋!你来干什么!?笨蛋!不是交代了叫你不要来吗!?”

“你才是笨蛋!”我毫不示弱,一边挥剑,一边大声回敬:“一个人逞能,冲到敌人的包围圈里来!”

“我愿意!”九郎哼了一声:“——还有空在这里和我做口舌之争,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刷刷刷三剑,三名敌人应声倒下,我才回道:“同样的话送给你自己吧!”

说话间,我和九郎已经站成背靠背之势,偶然有一两个敌人冲上来,也给一刀一剑立刻结果了。敌人见我们攻势凌厉,倒也不敢过分紧逼,只是围成一个圈子,不让我们逃走。

“事先告诉你,这样下去可是会精疲力竭的!”九郎的声音依然没好气,而我的声音也绝谈不上温柔:“战场上哪里那么多废话?”

“哼,只有嘴巴厉害……”他似乎终于了解了我的决心,没再纠缠这个话题:“不过,现在确实得想办法脱出重围才行。”

“你准备怎么办?攻敌首脑?”

“话是不错,可现在我们都已经被包围了,敌人的将领又怎么会来贸然攻击我们呢?”

我嘿嘿一笑:“九郎先生,如果他们知道白龙的神子在此,恐怕态度就会不一样了吧。”

“碰下运气是吗……”九郎轻叹一声,随即压低了声音说道:“保留体力,给敌将致命一击!”

“如果不成功呢?”

“那种事,到时候再考虑吧!”九郎高举右手太刀,纵声叫道:“源氏军总大将,源九郎义经在此!想要我人头的,就站出来!同时,做好必死的觉悟吧!”

他的声音清亮高亢,远远送了出去,一时之间,刚刚还喊杀震天的海滩竟变得出奇的安静。

震之卷地之青龙源九郎义经篇第十六章未来的约定

作者有话要说:http://xs318.xs.to/xs318/07320/stp_l_020_1.jpg

“九郎义经!?福原之战,带领奇袭的那个人!?”

“如果能杀掉他的话……”

一瞬间的安静,迅速地为嗡嗡的议论声取代,敌军明显地骚动起来了,好几个武士都显得跃跃欲试。

好!要的就是这个!我高喊道:“封印怨灵的白龙神子在此!”

“笨蛋!敌人狙击我一个就够了!”九郎又惊又怒,我则笑着回答:“这么多敌人的情况下,一个人是不足以挡住狙击的。这一战,让我们两人一起面对吧!”

“源氏的神子?”

“传说中的神子?”

我的报名显然又引起了一阵轰动,马蹄声响,一名穿戴华贵的平家武士分开人群,冲了出来:“源氏的总大将吗?哼,待我来取你首级!”

我和九郎不由得对望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同一句话:“来了!”

“撕裂天空的迅雷之刃!”

“冲天雷光!!!”

蓄势已久的两人,发出了雷霆般的一击,只一招,便将来将斩于马下。

“哇啊啊啊!!!”周围的平家士兵吓得惨叫起来:“源氏大将……比传说还可怕的怪物……快,快逃命啊!!!”

眼见已经有士兵开始逃走了,九郎低声说道:“趁着敌人军心浮动,抓紧机会与大部队合流!”

“是!”飞身跃上马背,我紧跟着九郎往总门杀去,所到之处,当者披靡,平家军队顿时乱成一团。

动乱迅速地波及到了总门前,逃命的,阻止的,落马的,呼号的,自相践踏,守势瞬时崩溃。外面的景时、弁庆他们大概发现了变化,只听号角声响,源氏军呼声大作,喊杀声震天。转眼间,总门防线已破,如狼似虎的源氏军突入总门,平家已经溃不成军,眼看此战胜负已分了。

正和九郎相顾而笑,忽然听到前方传来欢呼声:“捉住平忠度了!捉住平忠度了!”我和九郎又惊又喜,忙策马赶去。

“神子!”白龙远远的便看见了我,振臂大喊。

“各位!我回来了!”我也抑制不住激动,高喊着奔上前去。

“春日学姐!真是让人担心死了。”让言语虽然带着嗔怪,脸上却全是笑意。

“好厉害啊~你们两个!”景时大呼小叫,手舞足蹈:“居然真的这样从大军中杀出来了!”

老师望了我们一眼,淡淡地说:“九郎,你的弓怎么了?”

九郎答道:“挂弓的绳子被砍断,因此提着弓回来了。”

说到这个,我想起一事,问道:“九郎先生,当时乱军之中,你为什么要下马去拣这张弓?”

“什么?竟然在那么多敌人之中……”朔惊呼起来:“为什么要为了身外之物冒生命危险呢……”

九郎正色说道:“一张弓不足惜,但如果给平家拾去,就会知道我不能用硬弓这件事。堂堂源氏大将,竟然用这样的弓,平家必然以此嘲弄,有辱武门之名。”

“你!就为了这个什么名誉,陷学姐于危险之中吗!?”让顿时大怒,我急忙拉住了他的袖子。

“名誉是武士的性命。”九郎认真地回答,随即向我一笑:“不过,今天是你帮助我守护了武士的名誉呢,望美。”

“不用客气。”我笑着摆摆手,转向让:“不过,让你担心真是对不起了,小让。”

让呆了呆,转开了头:“……不,我只要学姐你没事就好了,没什么的。”

“我说九郎啊,你刚才说的武门之名什么的,是认真的吧?”西诺耶悠闲地玩弄着手里的小刀,笑嘻嘻地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不擅用弓这件事情啊?”

“因为你是同伴,和平家不同,没有必要隐瞒你。”

“哦哟,还真是单纯的理由哪~不过,你就不担心我把这件事情泄露给平家知道?”西诺耶扬起眉毛,似笑非笑地看着九郎。

“我不习惯对同伴也隐瞒事实。”九郎想也不想地回答:“而且,我也相信在这里的大家不会对平家泄露任何事情。”

西诺耶一呆,随即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他是个呆子吧,弁庆?”

弁庆微微一笑:“算是吧,不过,九郎所说的‘同伴’的意思,是指站在源氏这边的人哦,这点,你应该明白吧?”

西诺耶顿时拉下了脸:“那又怎样?”

正听得糊涂,九郎出来打断了这打哑谜一般的谈话:“哎,你们俩这是在说什么呢,西诺耶,弁庆?”

弁庆微笑回答:“九郎你还是不知道的比较好哦。”

说了一阵,九郎也见过了被弁庆他们打败的平忠度。这是一位年约五十的长者,虽然战败被捕,却丝毫不露怯意,确实是武家本色。

眼见这一战大获全胜,九郎显然心情甚好,不停夸奖着弁庆他们进军及时,我也忍不住微笑:“九郎先生,终于能够以最小的代价战胜了强敌,真是太好了。”

九郎回过头来,满脸笑容地说道:“当然啦!你我二人,都能突破敌人的重围,只要有同伴在,就绝对不会输的!”

“不会输的……嗯,没错!”我笑着回答:“只要我们的Combination够牢固,就一定能取胜!”

“康必……那是什么?”

“哎哎,哎?”我这才发现无意间冒了英文单词出来,不由大窘:“那个……就是类似于大家一条心之类的意思啦!”

九郎疑惑地看着我,随即笑着摇摇头:“算了,你的话有时候真难懂。不过,你的世界的语言还真是有意思,感觉念起来会咬到舌头!”

“啊?哈哈哈……”我笑了,九郎也笑了起来。

“九郎,忠度大人我已经交给下面的人了。”弁庆叫了九郎一声:“让他们送去镰仓那边,我们得赶快进军了。”

“我明白了。”九郎点点头:“望美,我们赶快去行宫吧!”

“嗯!”我应了一声,随后大家纷纷上马,直奔西北行宫而去——

“平家的残党何在!?”九郎大声喝问,而眼前,一名源氏武士由行宫中飞奔而出,向九郎禀报道:“九郎大人,行宫已经撤空了!”

西诺耶点点头:“看那边的港口,有船正启航呢。”

众人往西望去,果然,不远的港口处,几艘巨大的船正缓缓离岸,对于没有船只在这里的源氏军来说,显然是追不上了。

“安德天皇又逃走了吗……”弁庆沉吟着,让则接口说道:“三神器大概也被一起拿走了吧?”

弁庆缓缓答道:“恐怕是……听那些被捕的士兵说,还内府早就做好了逃亡的一切准备。”

“总门……还是太慢了吗……”九郎低声说道。

“九郎!追悔过去是没有用的!”老师喝道,九郎一惊,迅即挺直了身体:“是,老师!”

转过身面向众军,九郎高声宣布:“夺回三神器,此战将决定源氏的未来!切勿松懈,准备追击!”

“追击——?”白龙似乎有些吃惊,小声问道:“去哪儿?”

“坛之浦。”九郎回答。

弁庆说道:“彦岛那边,平家建立的城。平家应该是逃往那里了。”——

当晚,众人便安置在行宫中,此战大胜,自然免不了庆功宴席,一时大厅中好不热闹。找了个借口,我溜了出来,想要呼吸一下清冷的新鲜空气。

站在走廊上,仰头凝望着半空的明月,正发怔时,朔柔和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望美,怎么站在这儿呢?大家都在庆祝着今天的胜利呢。”

我回过身,坦然答道:“嗯,总觉得……没有那份心情。朔呢,你怎么也出来了?”

“对于我来说,并没有值得为战争胜利而庆祝的理由。”朔微笑着说道:“不过,我倒是有些话想和你说呢。”

“哎?”

“今天啊,我总觉得你有些不对劲。尤其是在开战之前——你,在逃避九郎大人,对吧?我这样说或许有些失礼,但是我真的有点担心你呢。”

看着朔温柔的脸,我不禁感动,笑着摇头:“不会啊。不想对朔也隐瞒心情,我……我想,我大概是喜欢上九郎先生了吧。可是……九郎先生他好像已经有了心上人了,因此,总觉得无法坦然地面对他……嗯,就是这么一回事。”

“等等!”朔露出了吃惊的表情:“你说的九郎大人的心上人,是谁啊?”

我笑得有些尴尬:“我也不大清楚,不过,在镰仓的时候,景时被赖朝先生找去那天,不是大家都休息了一天吗。”

“是九郎大人和你约好一起去游镰仓那天吗?”

我点点头:“嗯,那天……那天九郎先生在原本约定的地方,遇见了另一个女人。据那个帮九郎先生传话的大姐说,九郎先生和那个女人看起来是恋人的样子。而且,听说,九郎先生的恋人,是一位很美很有身份的大小姐呢!”

“望美,请冷静一点,你不觉得奇怪吗?”朔的样子认真了起来:“九郎大人在镰仓与恋人相会……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哦。”

“哎?”我不太明白朔的意思,瞪大了眼望着她。

朔说道:“九郎大人是源氏的大将,他有恋人什么的,镰仓大人那边绝对不会不知道的。”

“可是,也许是还没给他哥哥知道的呢……”

“那也不可能。”朔斩钉截铁地说:“九郎是在京出生,在奥州长大的哦。他在镰仓呆的时间,全部加起来,也不过几个月而已,怎么可能在镰仓有恋人呢。”

“可是……”

朔忽然笑了起来:“而且,九郎大人的恋人,难道不是你吗?”

我吃了一惊:“——那个,那个……”

朔笑着摇摇头:“告诉你吧,那天,九郎遇见的女人,是政子大人哦。”

“政子大人?那不是赖朝先生的妻子吗?”

“是啊,是九郎大人的嫂子。那天,她是有镰仓的要事与九郎商谈,所以才把九郎叫走的。唉,九郎大人拜托的那位传话人,也真是会添油加醋呢。九郎大人是和政子大人一起走的,这不会有错,是我亲眼看到的哦。”

听了朔的一番话,我已经彻底呆掉了:“这么说,一切……都是我的误会啦?太……太丢脸了啦……”

朔含笑说道:“没关系啦,九郎大人是个直率的人,不会放在心上的。”

“可是……”

“也对啦。”朔理解地笑了:“还是要当面说清楚会比较好哦。想去找九郎大人吗?”

“嗯!”我用力点头:“我一定要去跟九郎先生当面道歉!那么,我去找他了,谢谢你,朔!”

跑到大厅,庆功的人群早已散了。向人打听了一下之后,我跑出行宫,来到了西面的海滩。果然,九郎正一个人站在海边,遥望着海面。

“九郎先生!”

他显然吃惊不小:“哇!你……这么晚了,跑来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

“那个……那个……我……”凭着一股勇气跑来了,此时我却有点说不出口了,难道要告诉他,因为以为那位是他的心上人,所以一直在避开他?

“冷静下来,慢慢说。”九郎走近了些,笑着说道:“你这么慌慌张张的,我可完全听不懂你要说什么了。还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说了,不用着急。”

“九郎先生,今天……不对,不是今天,其实……总之,一直以来,我误会了九郎先生,真对不起。”结结巴巴的,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在说些什么。九郎却毫不在意,说道:“是这个啊,我并没有在意。只要你现在也不在意了,那就好了。”

“哎?”我愣了好一会儿,才懂得追问:“那个,你难道不想知道我误解你什么了吗?”

“不用说也没关系,我没有勉强别人说话的习惯。”他看着我的眼睛,含笑说道:“不管是什么样的误会,只要现在已经解开了,那就足够了。老师不是教导过我们吗?过去的已经过去,没有办法,而我要做的就是——看着未来。”

我也笑了,是啊,这正是九郎的性格呢。停了停,我问道:“九郎先生,你看到的未来是什么样子呢?是不是战争结束后的未来?”

“嗯,这场战争,快结束了呢……”九郎望着海面,良久,忽然转过头看着我,含笑问道:“对了,还记得之前和你的约定吗?”

“约定……是指之前在镰仓那次吗?”

“啊,那次……那次真是对不起了。”九郎顿时低下了头,满脸歉意:“因为政子大人说了很多事情,结果回去的时候你已经走了……你是不是还在生气啊?”

“不是啦~”我忍不住微笑:“我只是想知道,如果那次政子大人没有出现,你想跟我说什么?”

“啊,我是想跟你约定,等你获得了回去原来世界的力量以后的事情……”九郎走了几步,在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我跟了过去,他拍拍石头,示意我也坐下来。我和他肩并肩坐下,听着他继续说:“想跟你约定,等战争结束以后,你也找到了回去的办法时,我想一起去看一看,看一看那个生育你的世界。”

“我的世界?”

“一直以来,我全身心都是为了源氏一族而奋战。战胜平家之后,接着就是保护兄长大人治理的国家,我一直是这么想的。可是,听你说了你们世界的事情之后,我就很想亲眼去看看,那个生你养你,富饶,和平的国家。真是不可思议呢,一直全心全意地努力,在这个新的国家指日可待的时候,我却在心里不停地想像着你所说的那个国度,想要亲眼去看,亲身去感受,否则,一切都是空言罢了。”

望着九郎的侧脸,我抑制住心中的激动,只说:“那么,一起回去吧。”

他仍旧望着海的那一面,声音中流露出淡淡兴奋:“嗯,就这么说定了。”

震之卷地之青龙源九郎义经篇第十七章坛之浦决战

屋岛之战后,源氏乘胜追击,在濑户内海的满珠岛附近逐渐集结兵力,准备在坛之浦与平家决战。

“敌人的布阵如何?”战船上,九郎做着进军前的最后准备。

弁庆答道:“和陆战不一样,现在没法知道敌军的阵势哦。往彦岛的路只有一条,我推测,平家的船团应该集中在赤间关那边。取下那里,应该就能一举击溃平家了。”

“彦岛也攻下的话,平家就再也没有尺土寸地了。”敦盛说道:“一切……也就该结束了。”

九郎颌首应道:“嗯,与还内府决一死战,也就在此地了。”

让也说道:“夺还三神器给法皇,保护安德天皇,战争也就到此为止了吧。”

“源氏的军队一直在增加啊,这样下去不是应该会轻松取胜了吗?”西诺耶的语气有些古怪,弁庆微微点头:“那些都是镰仓大人直属的御家人部队。而且……是政子大人亲自在带队。”

“那个……”景时的表情也很奇怪:“说起来也算自己人,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九郎大声说道:“当然,那些都是应兄长大人召集而来的。”

听九郎这么一说,景时低下了头,喃喃自语:“说的也是……说得也是……可是,九郎——现在和我们在一起的,都可以称为‘源氏军’吗?近日一直在集中的这些部队……好像都是只听命于赖朝大人的哪。”

“没错。”西诺耶的笑容看起来有些讽刺:“聚集这些人的,好像既不是你九郎也不是神子啊。”

“我们被监视了呢……”弁庆的表情也严肃起来:“不,确切的说,是九郎才对。小心些啊,九郎。”

“哎?”我有些糊涂:“九郎先生不是受命于赖朝先生而战的吗?”

“啊,是的。”景时笑得有些勉强:“不过,还是小心为好,实在很可疑呢。”

“小心什么!?”九郎已经勃然大怒,冲着景时吼道:“兄长大人怎么可能怀疑我!?”

弁庆拉住了他,轻声说道:“九郎,请冷静些想想……”

九郎猛地甩开弁庆的手,怒道:“你们都在胡说些什么?竟敢在我面前诽谤兄长大人,该当何罪?”

“说得……也是……”景时苦笑一声,望望弁庆。弁庆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那么,作战方针就这么定了。”九郎大声宣布:“各军开始战前准备,解散!”

九郎,还是那么的信任他的哥哥呢……望着九郎大踏步离去的背影,想起刚才的对话,我有些担心起来。

“身为一军主将,是不能完全说出内心想法的。”老师突然这样说道。我回头望着老师,他冷静的蓝色眼睛也正看着我。

是啊,虽然嘴里这么说,九郎的真实想法是怎样的呢?不去问问是不知道的吧。

转到后舷的甲板上,果然,九郎正背着我站在那里,满怀心事地垂着头,与刚才那斩钉截铁的态度判若两人。我走近了些,听到他正低声自语着:“兄长大人,我……源氏的未来……已经不需要我了吗?”

“那个……”我轻声招呼了一下。

“嗯?啊,是你啊。”九郎立刻恢复了平时的模样:“开战在即,快去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吧。”

“是啊,休息一下吧。”我顺着他的话说:“现在呢,就让‘神子’这个身份休息一下吧。而九郎先生你呢,也先让‘源氏大将’这个身份休息一下,好吗?不是源氏大将的你,和不是神子的我,应该有些话题可以聊聊的吧?比如……在苦恼些什么啊,之类的。”

他吃了一惊,跟着忍不住又笑了:“你啊……还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家伙啊。在说些什么奇怪的话啊,源氏的武士,率军的将领,怎能……不过,现在——对你……对你说说,应该可以吧?”

“嗯,我就是为这个来的呀。”我笑着回答。

片刻后,九郎开了口:“不管人家怎么说,我绝对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屋岛之战后你已经听我说了吧,关于击败平家,战争结束之后的未来。这是经过认真考虑之后的想法,想要去看看你的世界,这绝不是随口说说的。关于战争后该怎么办,我也在考虑……”

“考虑的结果呢?”

“不安……相当不安呢。现在,击倒平家,结束乱世,和平已经指日可待,兄长大人治理的和平的国度……可是,这样的国度里,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吧?我是背负着源氏一族报仇雪恨的愿望,生于战场的男儿,从小的时候,就一直在学习武艺,以及行军之法。和兄长大人再会之后,我就一直带兵征战于沙场,从小的时候,看到的学到的全是关于战争的东西。也就是说……我是个除了战争,什么也不懂的人,除了战场,我再也找不到其他的去处了!”

“除了战场就无处可去吗?”没想到九郎心中竟有这样的想法,我喃喃自语:“那么倘若不再有敌人了……”

“如果还有敌人的话,说不定……说不定我还可以继续存活下去。可是一旦平家被平定了……”说到这里,九郎的声音竟颤抖起来:“兄长大人,大概会认为我是个碍事的人吧?”

『说起来,在上一个命运中,赖朝不是就诬陷九郎谋反了么……这么说,九郎现在的怀疑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了……』

当此时,我想要宽慰他,却说不出违心的话,眼看着九郎眼中逐渐盈满了泪水,我的心也紧紧地纠结起来。我伸出手想要为他拭去泪珠,他却猛地将我搂入怀中,抱得紧紧的。

『九郎……』我在心中叹息着,听到他在我耳边几乎是泣不成声地说出了这样的话:“我很害怕……怕战争结束的那一天……怕我和兄长终于不能再共存……我……”

『九郎,是真的很不安呢……』良久,我柔声说道:“虽然不安……也不能逃避哦。”

九郎一震,片刻后,他放开了我。我微笑着望着他,虽然脸上泪水还没干透,他的眼神却已经变得无比坚定。

“说得也是。”他点了点头,露出了释然的笑容:“不安归不安,现在可有问题等着我去解决呢!我啊,可是为了新国度的建立,要投身到对平家的战斗中去呢,这种时候,怎么能动摇呢?现在,我们只能前进,不管前面等待着我们的是什么……因为害怕还没发生的事情就止步不前,这可绝对不行!”

“九郎先生,你说得太好了!”看到九郎振作起来了,我好像也振奋了不少。

他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你能和我谈这些真是太好了,要不然,我一个人说不定要钻到什么牛角尖里去了呢。有你真是好,今后——”说到这里,他好像忽然意识到什么,一张脸涨得通红,连连摆手:“啊,不不,不,没,没什么!总之……谢谢你了!”——

船队开拔往南,不久就到了田浦,西边的赤间关已经在望了。这时候,源氏军的船队中却起了些骚动,士兵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九郎叫了一名武士来问话:“是敌人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武士有些为难地回答:“不……其实,是军中有些议论。”

“议论什么?”

“大家都在说,那些从镰仓的御家人是来干什么的?他们就这么远远地跟在我们船队后面,也不参与战斗,总感觉……”

九郎一怔,也往后望了望:“镰仓的御家人……?是政子大人他们吗?”

武士咬咬牙,继续说道:“我们都觉得,他们好像是在监视我们似的。大家都很不安,这样下去,恐怕很难集中精神作战了!”

沉吟片刻,九郎大声说道:“不用担心!镰仓来的战船,都是来协助我们作战的!”

“是!”船上的武士们都大声应诺着,看来对九郎的话深信不疑。

船只一到赤间关,平家的战船便迎了上来,双方短兵相接,战况激烈。

“是还内府在此吗?”九郎跳上船头,向对方的主船喊话。

“还内府不在这里啊,真是遗憾哪,源九郎义经……”对方的大将也出现在船头,懒洋洋地答话。不用看到他的样子,只是这语气,已经能知道他是谁了——那个曾多次和我们交手的平知盛。

“来和我决一死战……”九郎的话还没说完,却被平知盛打断了:“错了错了,我的对手不是你,而是……神子。”

“我?”我大为意外:“为什么?”

平知盛的眼睛毫不避讳地望着我,似笑非笑地说道:“要说理由嘛……你的剑,让我不自主地全身发热呢……非常热……”

他奇怪的用词让我全身发毛,定了定神,我抽出长剑,喝道:“既然如此,就让我亲手击败你吧!”

“呵呵,枉我一直这么热切地等着你,居然用如此冷淡无情的话打发我呢……”他慢吞吞地拔出了双刀,嘴角慢慢勾起:“想要打倒我么……看看你的本事了。那么,飨宴的时候到了,一起来作乐吧!”

他懒洋洋的话音未落,我们已经斗在一起。交手多次,我对他疾如闪电的刀法已经有了相当了解,不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几乎连看也看不清。只听当当当当密如连珠般一阵大响,片刻间,我们已经白刃相接了十六刀。

十六刀过后,他的攻势也不由得缓了下来,我趁机拉远了些距离,而九郎他们也在此时才得以加入战团。抓紧时间调匀了呼吸,我重又挥起了长剑。平知盛的刀法和身法确实太快,只有老师、九郎和我能够跟得上他的节奏,偶尔偷眼看看外面,让和景时一个拿弓箭一个拿铳,却不敢放,白龙和朔等人也是,生怕误伤了我们,不敢出手。

“只要有同伴在,就绝对不会输的!”想起在总门突破之后,九郎说的这句话,我精神一振:不错,连千军万马我们都来去自如,难道还收拾不了一个平知盛么?右手陡地一长,长剑原本已经力尽处,竟又挽出剑花,疾点向平知盛咽喉。平知盛正待避让,老师的刀却已无声无息地封住了他下盘,他不得已纵身一跃,同时右手刀往下挡开了我的攻击。恰在此时,九郎的刀已绞住了平知盛左手太刀,只听九郎一声“去!”,太刀远远飞了出去,落入海中。

趁着他一怔的当儿,我使出了“花断”之技,剑尖点中他右腕,“当啷”一声,平知盛右手刀也落了地。

胜负已分,我们也就停下了手,平知盛左手握住右手伤口,表情居然一如往常,甚至还带着丝笑意:“啊……总算是结束了呢,源氏的神子。比我想像的还要好呢——最后一战的敌人是你,太好了。”

“你输了,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我问道。

他冷笑起来:“平家也输了……就在这坛之浦,就是平家灭亡之地吗……宴席终了了,该见的也都见到了。想要对平家给出致命的一击的话,就要抓紧了,还内府大人可还在等着呢……”

话犹未了,他忽然纵身往海中一跳!

“平知盛!”万没料到他会如此,我扑到船沿往下望去,海水中,除了一点泡沫,竟然已什么都看不见了。

“竟然……就这么跳海了吗?”我有些茫然。九郎走上前来,看着下面的海水,低声说道:“……为战而生,为战而死……战争一旦结束,就索性结束自己的性命……和我很相似的处境呢……”

“九郎?”我忙叫了他一声,他摇摇头:“不,没什么的。不知道还内府准备搞什么花样,我们得赶快去彦岛!”——

赤间关一下,平家再无关卡可守,源氏军长驱直入,很快就到达了最南端——屋岛。

“那是——平家的御座船呢。”

我顺着九郎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艘极大的战船在敌后方。

“这一把,可谓是结束战争的一战呢。”西诺耶的话似乎说中了九郎的心事,他的眼神顿时沉了下来。

“九郎先生?”

听到我叫他,他立刻又恢复了平时坚定的模样:“……没问题的。”

站上船头,九郎拔刀高呼:“全军进攻!那艘船就是还内府的坐船,一鼓作气,活捉还内府!”

将令既下,各军无不奋勇争先,平家节节败退,不一刻,我们的坐船已经追上平家的御座船。

两船相接,九郎第一个跳了过去,大声喊道:“吾乃源氏总大将,源九郎义经是也!还内府,不要再逃了!出来决一死战!”

对方的船舱中走出一人,沉声应道:“不错,是该决一死战的时候了!还内府在此,挡我者死!”——

久历战阵,不论这个大名鼎鼎的“还内府”长得如何奇形怪状,我自信我也绝不会惊讶,然而——然而眼前的这张脸——这,这不是将臣么?一时间,我呆在当地,只觉天下再无比此更荒谬之事,他真的是将臣么?

“将臣?你……”九郎显然也吃惊不小:“你,你不是天之青龙,八叶吗?”

“不错,地之青龙,源九郎义经。”将臣,不,应该说是还内府,抓了抓耳朵,表情有些困扰:“说实在的,知道你就是真正的义经,我也吃惊不小呢。”

“你……”我听到九郎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你一直都在欺骗我们吗?”

将臣沉下了脸,缓缓拔出腰间大太刀:“九郎,来决一死战吧!拔刀!”

我走上前去,望着将臣那显得有些陌生的脸:“真的……非作战不可吗?”

“嗯……抱歉,望美。”将臣的声音低了下去,握刀的手却攥得更紧。

刷地一声,九郎也拔出了太刀:“将臣——不,还内府,让我打倒你,开创源氏的世代吧!”

“源氏的世代什么的,是另外的事!”将臣哼了一声:“不管如何,我绝不能让平家灭绝在我手里!”

震之卷地之青龙源九郎义经篇第十八章今昔梦难期

作者有话要说:说明:政子所念的和歌原文为「古のしづのをだまきくり返し昔を今になすよしもがな」(伊勢物語第三二段).直译过来太……白话了,所以这里意译了一下,有不当之处请指正。

恶战一场后,将臣终于缓缓倒下。

“将臣,你是我的同伴,可是,还内府却是源氏的仇敌!”九郎用刀指着将臣,手却颤抖起来。

将臣苦笑一声,闭目待死:“嗯,是我输了……随你处置吧。”

“还内府大人!”

突然间,一个清脆的童音自船舱方向响起,帘子一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奔了出来。完全无视我们这些手执武器的大人,他径直奔向将臣,清秀的小脸急得通红。

“皇上!?”敦盛认出了这孩子,伸手想拉开他:“请您别靠近,这边危险!”

他理也不理,用力推开了敦盛的手,自己拦在坐在地上的将臣身前,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冲着我们大声喊道:“走开!离还内府大人远远的!还内府大人,说好了要和我一起往西边去的!”

“你要带着安德天皇往西边去?”九郎吃了一惊,问道。

将臣没有抬头,也没有回答。

“九郎,”弁庆从后边转了出来,向九郎说道:“我去后舱看了一下,这艘船上除了船夫之外,全是女眷和孩子。我问了船夫,说是准备向西往九州然后再南下的样子。”

望望弁庆,又看看地下受伤的将臣和仍紧紧护着他的年幼天皇,九郎沉默了。

只是片刻之后,九郎已经做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决定:“通知我方船只,准备返航!”

“大、大将?这是为什么?”眼看胜利在望的源氏武士,难以置信这样的军令。西诺耶也说:“我们就在这里停手,真的没问题吗?”

“我是来讨伐源氏的敌人——平家的。”九郎的表情说明他是认真的:“而现在这些平家的人,已经不能再称为源氏的敌人了。这一战胜负已决,多流无辜之人的鲜血,其罪深重!”

将臣已经勉强站起身来,听到九郎这么说,他低声问道:“还内府的人头……也不需要吗?”

九郎转过脸来看着他,认真地说道:“还内府——刚才已经被打败了。在这里的,是我认识的好朋友——有川将臣。将臣……还有事情没做完的吧?”

将臣定定地望着他,良久,才叹了口气:“……是啊。”——

没再多说,九郎号令之下,我们回到了源氏的船中,船团给平家的御座船让出了一条向西的路。站在船头看着红色的御座船渐渐远去,大家的心情都很复杂。

“平家的船团……开走了呢。”景时的情绪出奇地低落。

让望着西方,哼了一声:“哥哥居然就这么一句话不说地跑掉了呢。不过说起来,我们这边……真的没关系吗?”

他望向九郎,后者坚定地说道:“这是我的决定,兄长面前,就由我一人去承担责任吧。”

九郎……

我看着九郎坚毅的脸,心底深处,一面为了将臣能逃得性命而庆幸,另一方面却是更深更深的担心。源赖朝……那个可怕的人,他能放过九郎吗?

仿佛感受到了我的注视,九郎的眼神转了过来。凝视片刻后,他的眼神黯淡下来,低沉的声音也终于泄露了他内心的痛苦:“望美……我啊,恐怕没法遵守和你的约定了呢,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我正要说话,一个娇柔的女声却突然在我们身后响起:“道歉的内容好像错了哦,九郎?”

没等我回头,一阵香风袭体,我只觉喉头一凉,好像是什么金属的东西抵在了我的咽喉!紧跟着,我的手也被紧紧扣住,顿时动弹不得。事情来得太突然,我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见到九郎已经大惊失色:“政子大人?”

北条政子?是她扣住了我吗?她想干什么?

“景时,把九郎抓起来。”政子的声音虽然仍然娇柔,却没半分情感。

“政子大人……”站在九郎身后的景时震了一震,却没动手。

“景时——?”政子的声音立刻沉了下来。

景时迟疑了片刻,居然真的掏出了铳,对准了九郎的后脑:“九郎……抱歉了……”

回过头看到的却是黑洞洞的枪口,九郎不敢置信地大喊:“景时,你……?”

“我……我……我不能违逆赖朝大人的命令……”景时的手不停地颤抖着,却始终没有放下。

“你们……”九郎想要冲上去,却被一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弁庆死死抱住:“九郎,现在必须忍耐!你冲动不要紧,望美小姐可身处险地!”

“弁庆大人真是贤明的军师啊。”政子轻笑一声,抵在我喉头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我能感觉到,利刃已经割破衣领,接触到了皮肤。眼看九郎脸色变得惶急,她笑得更是欢畅:“这位小姐的性命可是在我手里哦,要是忘了这点,真的会很不好办呢。”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低声问道。

政子哼了一声:“居然敢违逆镰仓大人追讨平家的命令,九郎必须去镰仓接受诠议。”

九郎喊道:“那样的话,就只要把我抓走不就好了吗?让他们离开!!”

“那可不行哦~”政子冷笑道:“这一战,这位小姐不是和你一起立下了无数战功嘛?白龙的神子,镰仓大人可是很感兴趣的哦。”

“兄长大人……到底在想什么?”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九郎唯有仰天长呼:“兄长大人————!”

很快,九郎便被捆绑起来,在景时的押送下离开了。直到此时,政子才放开了我,居然对我不加束缚,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我:“刚才,真是承蒙您的大力协助了。”

一边活动酸痛的手腕,我哼了一声:“……白刃加身,想说不也不行吧。”

“啊~好可怕的脸啊~”政子装模作样地惊呼了一声:“对了对了,差点忘了重要的事情了,这个东西可不能再留在你身边。”

冷不防,政子从我怀中夺走了一样东西——白龙的逆鳞!她,她怎么会知道这个?

惊疑不定间,政子已把逆鳞收入怀中:“马上要去镰仓了,万一用这个逆鳞的力量逃走了,可就不好办了哪~”

“你……快还给我!”我冲政子吼道,她却笑得眼睛都眯起了,显然非常愉快:“是啊是啊~没了逆鳞可怎么办呢?”——

离开了坛之浦,我们被押送到了镰仓。我没有和同伴们一起到达,而是和政子一起,提前一步来到了镰仓。听负责押送我的御家人说起,景时在后面负责护送其他人。到了镰仓之后,我被直接送到了大仓御所。

我也没有被关进牢房,只是软禁在一间客房中,不能随意行动。独坐在房间中,我回思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越来越是迷惑:

政子是怎么知道白龙逆鳞的事情的?

为什么要把我也抓来?

景时……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最后一战前的他,好像怪怪的,几次欲言又止的样子……

正想着,门忽然开了,源赖朝大步踏了进来。我一惊,急忙站起身。

“好久不见了,白龙的神子。”他的表情依旧阴沉,眼中闪着捉摸不定的光。

“……为什么做这种事?”我单刀直入地问:“如果只是冲着我的话,没必要把大家都拉上吧?”

“不得放肆,白龙的神子!”他眉间闪过一丝怒意:“不要太高估你自己了,你的力量的确强大,但也还吓不到我!”

“……力量?”我冷笑起来:“白龙的逆鳞都夺走了。”

“即使有逆鳞在手,你一个人又能干什么?”源赖朝走近一步,盯着我的眼睛说道:“只要你听我的话,我就可以饶恕他们。”

“真的?”我大喜过望:那么九郎……

“只有九郎除外!”他冷硬似铁的声音瞬间击碎了我的希望:“放走平家的责任是不能饶恕的!”

『这么说,无论如何都不能救回九郎了吗……』心如刀割,我跌坐在椅中,再也说不出话来。

泪眼朦胧中,源赖朝的身影迅速变大,下巴上一阵剧烈的疼痛,他已捏住了我的下巴,迫使我站起身来,面对着他的脸:“你是神子吧,那就为镰仓请求龙神的加护!为我源氏世世代代繁荣昌盛,祈求龙神的加护而起舞吧!”

用力推开他的手,我愤怒地喊道:“我根本没有那种力量,你明明知道的!”

“真的吗?”他冷冷地说:“你真的了解你自己的力量吗?跳舞祈雨,京的天空不是下起了雨吗?而且,有没有那种力量根本不重要——在战场上封印无数怨灵的白龙神子,为镰仓而祈祷,只要有这个事实就够了。京的那帮人,自然会认为京已经失去了龙神的加护,那么,他们也就不敢再打有龙神守护的镰仓的主意了。”说到这里,他的眼神中忽然露出一种狂热:“白龙的神子!镰仓,将会成为千年的都城,你的祈祷是必须的!”

“……我拒绝。”我只回答了三个字。

失望迅速从他脸上掠过,熟悉的阴沉又回来了,他低声说道:“你知道违逆我的后果吗?你必须听我的命令!”

“你说放了大家的,可是,九郎你就不能放过吗?”我喊道。

他转开了头:“诠议之后,他就要死了。忘了这个男人吧。”

我绝望已极,哭着说道:“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九郎?他……他一直都是为了你在奋不顾身地战斗!九郎他……他为了帮你创建一个治世,一直一直不停地在努力啊!”

“九郎,他只是为了他相信的东西而作战。”源赖朝的脸色更难看了:“如果他的愿望就是我的国度的话,他的死就是必须的。他活下去,对源氏没有好处!”

凝视他半晌,我一字一字地说道:“……你,是在害怕九郎先生吧?”

“并不是害怕。”他居然并不生气或惊讶:“但是,我知道他迟早会妨碍我的。”

“迟早会妨碍?就因为这样,就要杀掉你自己的亲弟弟?”

面对我的质问,他只是说:“作为一族之长,一国的统治者,不得不……”

源赖朝的话说到一半,外面忽然响起了急促的叫门声:“赖朝大人!有十万紧急的要事禀报!”

赖朝登时住口,往门口走了几步,叫道:“进来。”

推门进来的是一个御家人打扮的人,行礼之后便附在源赖朝耳边说着什么。虽然从源赖朝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他的眼睛却忍不住朝我这边瞄了几次,看来,是跟我有关的事情呢,莫非……

“赶快抓紧搜索。”源赖朝简单地说道,御家人领命而去。我紧紧盯着他,他转回身,说道:“九郎一个人逃走了。”

没想到他会这么坦白地告诉我,我又惊又喜,大声问道:“真的?九郎先生他……”

“哼,我就知道,景时永远都是个不中用的男人!”源赖朝显然心情不佳:“白龙的神子!这么一来,无论如何,你都得为我起舞了。”

“为什么?”

他冷笑一声:“如果你出现在人前的话,九郎一定会来找你的。与其茫无头绪地寻找,不如引他自己上钩比较好。”

我惊得呆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大声驳斥:“想用我来诱捕九郎?绝对不答应!”

他似乎料到我的反应,只是连连冷笑,招手叫人进来:“随你怎么说,总之,明天你一定得为镰仓起舞,在这之前,不得不把你关在大牢里了。”——

两个御家人把我押送到了大牢,据他们所说,直到明天龙神祈福仪式之前,都不会放我出来了。没有了逆鳞,武器也被收缴了,看来是没有机会独力逃出去了。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不会出席那个什么祈福仪式,也就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了,不如节约体力早点休息,好应付明天的源赖朝吧。正准备躺倒睡觉,牢门却缓缓打开了,我坐起身,惊讶地发现,来人竟然是——北条政子!

“政子……大人,您来做什么?”我问道。

她答道:“我是来说服你的。”

我没好气地说道:“又是赖朝先生的命令吗?”

她微微一笑:“镰仓大人的命令固然也有,但是,我自己还有些话想跟你说。”

“想说服我的话还是省省口水吧,你们想要利用我引九郎出来,我是绝对不会上当的!”我大声说道。

“呵呵……不愧是九郎喜欢的女孩儿啊。”她丝毫没有气馁,缓缓在我身边坐下:“我说一句话可以吗?我也是女人,非常理解你现在担心九郎,渴望和他一起离开的心情。”

“不要说了,别想说动我!”我喊道。

“不,我是想来给你一点忠告的哦。”她的声音依然非常平静:“的确,如果明天仪式举行的话,九郎很有可能有危险;但是,如果从另一个角度想呢?如果你的舞蹈带来了其他的变数呢?”

“变数?”

“如果九郎不那么在乎你的话,即使你出现,他也不会来,也就不会被捕对吧?”政子捏着下巴,神色认真了起来:“但是,九郎他那么喜欢你,即使你不出现,他也一定会为了见你而来。在这个大牢里面的话……恐怕他也逃不出去了。这种危险,只有你明天出现在舞台,才有可能避免。”

九郎……会为了救我而来大牢吗?这样的话……政子的话好像是真的,如果他来牢里救我的话,恐怕很难再离开这里了。那……我要怎么办?

“如今,你已经身为囚犯,再也无人能够传递你的言语了。”政子柔声说道:“但是,明天的仪式,将会有很多很多人见到你。舞蹈也好,唱歌也好,你的思念都可以借此传达给大家,也包括……传到九郎的耳朵里。无论如何也想传达给九郎的话语……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了。”

无论如何也想传达的话语……那不就是“逃走”两个字吗?

“明天的舞蹈,就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了。”政子说道。

她到底在想什么?提示我趁机逃走吗?望着政子黑幽幽的眼睛,我慢慢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我会去的。”

政子满意地笑了:“你能想通真是太好了。古诗云:朝思暮想愁何解,抚今追昔梦难期。思念仿佛麻线一般难解,恋人仿佛梦一般不可期待。这是古人思念恋人的和歌呢。这首歌就送给你吧。”

随着门外御家人的催促,政子起身离去了。我独坐在牢房中,望着门外的昏黄烛光,痴痴地回味着刚才政子所念的那两句和歌:

“朝思暮想愁何解,抚今追昔梦难期。……”

震之卷地之青龙源九郎义经篇第十九章八幡宫之舞

作者有话要说:说实话,我玩到这里,对北条政子有了些改观……

另外,本人很不CJ地认为,源赖朝对神子是有执念的……咳咳,大家可无视这位欧吉桑

“白龙的神子,时间到了。”

『已经是早上了吗……今天,我要借着舞蹈,传达给九郎的东西……』站起身整理一下衣服,我应了一声“是”,跟着御家人走出了大牢。

龙神祈福的仪式,在供奉镰仓守护神的鹤岗八幡宫举行。我们到达八幡宫的时候,这里显然已经做好了仪式的一切准备,围观如堵,人声鼎沸,而最靠近舞台的——几乎全部都是源赖朝亲信的御家人。这些人——都是来抓九郎的吧?

被送到源赖朝面前,我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他哼了一声:“恨我是吧?要恨就恨好了。”

“傲慢的人!”我忍不住大声说道:“才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呢!”

“是吗?那你还不是听我的命令来跳舞,乖乖地引九郎出来了?”他居然笑了:“说到这个,你觉得九郎真的会来吗?”

『其实,我也说不清我现在到底是期待九郎来还是不来了……』我摇摇头,说道:“我来跳舞了,但绝不是因为你。”

赖朝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恰在此时,一名御家人过来报告,舞台和整个宫内的警备都已经做好了,暂时还没有九郎的踪迹。

“我,为了我想要的东西,是不择手段的。”他冷冷地俯视着我:“也因此,我还没有任何得不到的东西。”

我抗辩道:“可是,人的心永远是自由的!”

“哼,心是没有必要的东西!”他不屑地冷笑:“那种东西有什么用?能帮我取得天下吗?”

『对于这个人来说,我的舞蹈也不过是用来满足他欲望的东西吧?我才不会让你得逞呢!』我已经不想和这个人再多说话,而他显然也不想继续了:“一切已经准备好了,开始舞蹈吧!”

走上了舞台,由腰间抽出舞扇,我缓缓扫视了一眼台下。最靠近舞台是全副武装的御家人,外圈是源氏的武士们,他们……都在等着九郎自投罗网吧?

『我想传达的话语是什么呢?自然是想要再见到九郎,但是……不管是不是见面,一定要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你的梦想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想回到原来的世界去?’九郎……想要和你一起逃出去,一起回去……』

沉吟中,音乐声已经响了起来,而一直站在台上不动的我,逐渐引起了台下的骚动。“白龙的神子怎么了?”“呆呆站着不动……”“难道敢冒着让镰仓大人发怒的危险……?”

决心已定,“啪”地一声打开了舞扇,我踏着音乐舞了起来。几个小节过后,我唱道:“吉野高峰雪皑皑,与君诀别身飘零。朝思暮想愁何解,抚今追昔梦难期。”

吉野高峰雪皑皑,与君诀别身飘零。

朝思暮想愁何解,抚今追昔梦难期。

我反复地舞蹈着,反复地歌唱着,不知不觉,眼中已经蕴满了泪水:龙神,若你真的听到我的声音,请让我们再见上一面——不,请让九郎好好的活下去吧!

“我要求的是为我镰仓祈求龙神加护的舞蹈,这逆党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唱思念九郎的歌曲!白龙的神子,愚蠢至极!”

我听出了源赖朝的声音,转过头,我冲着他喊道:“我才不管你想要的是什么,要我歌舞的话我就只会唱这个!”

“就因为这样,竟敢违背我的命令?给我拿下!”源赖朝一挥手,左右的御家人便欲拔刀上前,然而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声大喝:“住手!”——

这……这不是……

“兄长大人,我来了!”声音的主人出现在鹤岗八幡宫的大门口,顿时引起了巨大的骚动。九郎!果然是九郎!他一个人来了!

手按刀柄,九郎昂然直入鹤岗八幡宫,完全无视拦路的御家人们,而这些人似乎也被他的胆量所震慑,竟然不自觉地给他让出了一条通道。

“您不能伤害她!我是来带走她的,因为她是……”转眼间九郎已经走到了台前,直面着源赖朝,朗声说道:“……我的未婚妻!”

“九郎……真的来了呢。”源赖朝冷冷地道:“不过,任何扰乱源氏统治的行为都是必须受到严惩的,即使你是源氏的栋梁也不例外!”

“那么,我就舍弃源氏!”九郎大喊:“统率源氏的只有兄长你一个人,那就够了!但是,我一定要夺回我的未婚妻!”

没等源赖朝答话,九郎已经跳上了舞台。我迎了上去,一时不知是梦是真:“你真的来了……太危险了……”

他微微一笑:“难道不想我来吗?”

不再多说,他拦腰抱起了我,迅速跳下舞台,然后奔出了八幡宫。说也奇怪,周围的御家人和源氏武士个个手执武器,把舞台包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可是面对九郎,他们都自动让开了一条路,直到我们出了大门,才听到有人大呼小叫地追来。

“九郎先生,真的要舍弃源氏了吗?”跑出几步,我们转进一个街角,九郎放下了我,我忍不住问道。九郎笑着答道:“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哦,当着那么多人亲口说出来了。不过,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东西只有你。”

猝不及防地听到了这样一句话,脸迅速地热了,心也噗通噗通地狂跳起来,我望着九郎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嘘……”九郎的神色忽然严肃起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听说了吗?鹤岗八幡宫预备的弓箭手都被干掉了……”这听起来似乎是某个御家人在说话。

另一人答道:“大概是敬慕义经的武士们干的吧?负责警卫的人也都不见了……”

两人议论着远去了,我们对视一眼,这才明白为何逃脱得如此顺利。

“没时间细说了,我们先离开镰仓再说吧。往北方朝夷奈那边去!”九郎说道——

往北不久,我们就和白龙、朔、敦盛、让四人会合了,原来他们早就设法逃了出来,在这里接应我们的。也来不及多说,我们抓紧时间继续前进,眼看快到朝夷奈了,忽然前面的树丛一响,钻出一个人来。

“嗨~”来人笑嘻嘻地,却不是景时是谁?

“景时先生!”我大惊:“你是来抓我们回去的吗?”

“哈哈,不是的,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呢。”九郎笑着走上前来,对我解释了一下他们来到镰仓之后的事情。众人被软禁在腰越地方,每日逼着负责看押的景时放他们去救我,性急的九郎甚至打算硬闯出去。景时被逼不过,最后只好答应想个办法。

“那么,最后景时先生想出了什么好办法?”我大感兴趣,急忙追问,没想到景时苦着一张脸答道:“什么好办法?望美你听到肯定会不信的,他们就直接猛敲我的头,把我敲晕了然后逃走了……还真是方便的办法哪。真的好痛哦……现在还在痛痛痛痛……”

我又是惊讶,又是好笑,望向朔以求证实,却见朔一脸不满意地说道:“哥哥,你可是曾经背叛过我们的人,一点小小的皮肉之苦肯定是要受的啦!”

景时苦笑着摊手:“我这不是没说什么嘛……”

正说间,一阵风过,三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我们面前。

“老师!”九郎第一个叫出来。

老师含笑点头:“御家人现在已经被引到往西的方向去追赶了,应该可以为我们赢得一点离开镰仓的时间。”

“嗨,让各位久等了!”西诺耶精神十足地打着招呼,弁庆则微笑着说道:“我是最后一个呢。”

“西诺耶!弁庆先生!”我高兴得叫了起来。

弁庆点点头,含笑说道:“逃走之前,还有些精细活得去干呢。”

西诺耶嘿嘿地笑了起来,显然对这“精细活”很是得意:“我们给镰仓的军马下了点儿好东西。弁庆调合的药物可是很可怕的玩意哦!”

弁庆笑眯眯地说明:“嗯,今天一天,大概都会有点儿肚子不舒服吧!”

众人会合之后,快马加鞭地往北而行,顺利地到达了朝夷奈。由朝夷奈再往北,便可离开镰仓,但是作为镰仓重要的关所之一,这里也不可能没有驻兵。

既然如此,那也只有硬着头皮闯了。此时,前方的路上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来了!”九郎抽出太刀,低声说道:“出击!”

“喂喂!”来人挥刀架开九郎的攻击,叫道:“搞什么,突然杀气腾腾地冲出来?”

我定睛一看,吃惊得嘴都合不上了:“将臣!?”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九郎也惊呆了。

将臣耸耸肩:“在等你啊!听说你被赖朝抓起来的事情了,这里可是出镰仓的必经之路,因此我就先来一步把关所那里的人都搞定了,哈哈!”

“将臣……”九郎又吃了一惊,不过很快便爽朗地笑了:“太感谢了!”

“感恩就不用了吧,我只是把欠你的东西还回来而已。”将臣也笑了:“坛之浦时候欠下的。”

敦盛问道:“将臣大人,那么说,平家的人,都逃出去了是吧?”

将臣点点头:“是啊,都顺利的离开了,现在,在南方的岛上开始了新的生活呢。”

敦盛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十分感谢您。”

“哎呀不用多礼啦!”将臣笑嘻嘻地转向我:“总之,现在我们一起逃走吧!”

“将臣,”老师忽然叫住了准备动身的将臣:“特地来这里等我们,恐怕不完全是为了还那时的人情吧?”

将臣一愕,随即哈哈笑了起来:“还是什么都瞒不过利兹老师啊!”

他转向众人,正色说道:“其实,赖朝真正力量并不是依靠御家人。你们听说过‘荼吉尼天’的名字吗?”

“荼吉尼天?”九郎想了想答道:“不,没听过的名字……”

众人都摇了摇头,站在后面的景时却缓缓开口:“……赖朝大人的力量,来自隐之里稻荷供奉的神。”

“哥哥,你怎么知道?”朔十分惊诧,而神色凝重的景时并没回答她,倒是将臣接口:“吞噬怨灵变为自身力量的异国之神。之前送到镰仓这边的怨灵,都被吸收为这种强大的力量了。”

“在镰仓……有这种神的存在吗?”九郎说道:“就算你们这么说,也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是真的。”景时深深叹息:“石桥山之战……就是借助了荼吉尼天的力量。”

“石桥山之战?”弁庆插嘴道:“那一战,不是你把陷于穷地的镰仓大人救出来的吗?”

“我吗?”景时苦笑起来:“不是的,我是……我是被吓坏了!赖朝大人,不,是荼吉尼天的力量太可怕了,因此……我害怕得投降了源氏。”

什么!?

早知道景时原本是平家的人,石桥山追击源赖朝后反而投向了源氏这边,却原来……是因为这样的缘故!?

没等所有人从惊愕中清醒,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啊,各位,都站在这里,聊些什么有趣的话题呢?”

眼前一花,北条政子已经笑意盈盈地站在了所有人面前:“有什么好事是吧,能不能让我也加入呢?”

“兄长大人已经料到我会从朝夷奈逃走了么?”九郎皱眉看着她,她掩嘴一笑:“嘻嘻,是啊,可怎么办呢?”

将臣冷哼一声:“怎么办?妨碍我们的人,就只有死。”

“哦呀,好可怕呀,真不愧是平家的还内府大人呢~”政子啧啧连声,若无其事地笑道:“我可不想跟各位作战呀,我是来给两个人加油的哦!一个是,在强敌环俟的情况,还能坦然唱出思念情人的歌曲的小姐你;一个是,独自一人来迎接你的九郎。你们两个,可真是让人羡煞呢!”

“政子大人,您是来放我们走的吗?”我问道。

“我啊,欣赏你们,跟放你们走是两回事哦。”政子沉下了脸:“你,可是违逆了镰仓大人命令的人。”

“政子大人!”九郎叫道:“难道,您非要和我们战斗不可吗?”

“你不明白的,那个人的同伴——只有我。”政子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似忧伤的神情:“和你不一样,当他陷入绝境之时,还站在他身边的,只有我。那时候,流放在伊豆的时候,周围全都是敌人,远离故乡,颠沛流离,担惊受怕。原本共同作战的父亲,也丢下了他,只因为继承了源氏之血,便被作为逆贼而饱受侮辱!平家也好,源氏也好,都把自己一门寄托在靠不住的命运上,可以说任何真正可倚赖的东西都没有。这种不安的心情,遥远异国的我感受到了……”

遥远的异国?我微微一惊,刚才好像还听过这个词来着,难道……?

“那种想要主宰自己命运的强烈的野心……”政子继续说着:“打倒平家,作为源氏栋梁建立属于源氏的国度,为此,不但要舍弃自身,连束缚自己的源氏之血也要抛弃——父亲大人也好,清盛大人也好,都没能做到这一点,因此谁也没能实现这样的野心。”

政子的一番话,让九郎惊愕不已:“兄长大人和父亲大人……都憎恨源氏之血吗?”

“并不是憎恨源氏的血统,”政子说道:“但是,憎恨,是让人得以活下去的食粮。然后,就逐渐形成了那样的野心,而现在威胁到这个野心实现的人——就是你们。”

我大声说道:“我们不会妨碍赖朝先生的!”

政子微微一笑:“小姐,你心里或许是不想妨碍的。可是,违背镰仓大人命令的九郎,由镰仓逃了出去,这个事实,就是你们威胁到了新的国度的证明。”

“但是——”九郎说道:“我们,不能为了这个而牺牲!”

“我啊,凡是妨碍镰仓大人的人,一个也不会放过呢……”政子的声音开始出现奇怪的回响,紧跟着,她的身体开始漂浮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紧张地各自拿起了武器,不一刻,头顶的天空竟似也黯淡下来,诡异的旋风卷起飞沙,把我们和北条政子笼罩在一片可怕的邪气之中。

“吃掉了这里的怨灵,获得了更多的力量……”眼看着,政子的脸和身体都开始变形,逐渐失去了原来的样貌:“你们,就尽全力来进攻吧!”

“和荼吉尼天融合了啊……”老师惊叹道。

“政子大人!我……要为了找到新的道路而战!”面对已经完全魔神化的政子,九郎再也没有丝毫犹豫。

震之卷地之青龙源九郎义经篇尾声

作者有话要说:http://xs318.xs.to/xs318/07330/stp_l_022.jpg

“再见了……兄长,政子大人,我……要和望美一起走了。”站在被我们击败后,已经回复人形的政子面前,九郎这样说道。

政子睁开了眼睛,表情有些迷茫,更有些不敢置信:“我输了……真没想到,会有这么深切的羁绊啊。”

忽然,她露出了笑容,看着我说:“小姐,那么,这个还给你,请收下。”

看着她放在我手里的白龙逆鳞,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正待说话,她却身子一软,倒在地上不动了。

“政子夫人!”我连声呼唤,九郎上前查看了一下,轻声说道:“……只是脱力而晕过去了,应该不碍事的。因为,荼吉尼天消失了啊。”

“这么说,全部都结束了?”我问道。

九郎摇摇头,正色说道:“不……还没有结束。”

我有些不解:“难道还有什么战斗吗?”

九郎笑了,柔声说道:“不用怕,不是的。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妨碍我们离开镰仓了。”

“那,还有什么没结束的?”

九郎忽然红了脸,说话也结巴了起来:“不,不是……那个,我的意思是,意思是……‘结束’的时候还没到啦!那个……那个,去开拓属于我们的未来吧!”

“九郎先生……”

“接下来,该去找找能回到你原来世界的办法了吧?我们约好了的,对吧?”——

真的是好遥远,好遥远的旅程啊……

这其中,当然也少不了会有悲伤的事,痛苦的事,

可是,这还是充满了更多惊喜,以及爱的旅程吧?

除了我自己,还有着一起欢笑,值得依赖的同伴们。

——然后,还有那个人。

漫长的旅程终于是结束了,我也回到了日常的生活。

和去到那个异世界之前相比,

每一天好像完全没什么两样。

可是,我的旅程还在继续着,

因为对于我最重要的人来说,

现在是正在漫长的旅途之中呢。

虽然嘴巴很坏,又喜欢和我吵架,可是——

只有那个人,才是陪我度过旅程的人。

这一次,我仍然想要成为他的力量——

自从听到你说起之后,就经常在幻想的那个遥远的世界,现在是尽在眼前了。

不但有不停的惊喜,有时也会有莫名的怀念感的世界。

有时候会觉得,这里我一定来过,走过的吧?

不过,还是有很多没去过的地方的,对吧?

以前,我真的想像不到,还会有这样的生活方式;

一直以来,都是为了源氏,为了伟大的兄长在不停的努力,

直到舍弃了源氏,我才成为了我自己。

可是——还是偶尔会迷惑,

不再是源氏的我——在这个世界里,什么也不是吧?

所以说,我是被你那温柔的笑容所拯救的,

你的笑容让我无比满足。

我相信——

选择了这个世界,和你在一起,是正确的。

那个……

可以一直在我身边,一直不分开吗?

再也没有不安了,想要和你一起,获得永远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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