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景时的过去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朔在门口叫道:“望美,哥哥叫我们过去,说有要事哦。”
我呆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神。这里……好像是京邸?我怎么会在这里?莫非……我回到的不是宇治川的那个时空?满肚子的疑问,却也知道现在不是问问题的时候,我定定神,跟着朔走了出去。
“现在,京里几乎日日都受到怨灵的侵袭啊。”我们踏进大厅时,大嗓门的九郎正在说话。
弁庆的神情也颇为严肃:“平家,确实在狙击京呢,估计绝不会就此罢手的。”
恰在此时,景时从门口走了进来,表情显得有些慌张:“哎呀,不好了各位,据说,平家的军队正在三草山附近集结哪!有传言说,他们是准备进军京了呢~真是不好办哟~”
“这样吗……”弁庆沉吟着:“难道是打算把京变成战场吗?那么,我们也应该反守为攻才行,无论如何,得阻止平家在三草山的企图。”
听到这里我明白了,我回到的,是三草山之战前夕的京。接下来的事情不用说了,我们简单整顿了两日,便随大军开赴了三草山——
到达三草山的当晚,我又一次听到了那清幽的笛声。命运的重合总让我有些害怕,我走出营门口,却遇到了刚好率部赶到的景时,正在和九郎说话。看到景时,我不禁愣了一下:他……早到了呢。这是不是说明,命运在某些地方已经悄悄发生了改变呢?
“那么,往三草山的山口出发吧!”
当九郎这样说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了:“不行,不可以进军!如果……如果平家的阵是假的,贸然进攻不是很危险吗?”
“啊,也有道理哦,事先侦查一下,如何?”景时看向九郎,后者还没表态,我说道:“去调查一下平家的阵就会知道了,平家的阵,是伪装出来的。”
“真的?”九郎将信将疑,我不得不继续撑下去:“是的,这个阵是还内府布下的陷阱,假如我们贸然攻击的话,他就会从后面攻击我军。”
“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我都没有收到这样的情报。”
九郎的这个问题我实在难以回答,结巴了几句,还是老师替我解了围:“这是白龙的神子的特殊力量,对吧,神子。”
“是啊,是啊。”我急忙点头,期望能把九郎糊弄过去。
“真的有这种事吗……”沉吟片刻后,九郎点点头:“好吧,姑且相信你的说法。那么,全军暂时驻扎在这里,我……也不能离开。”
弁庆走了出来,含笑说道:“那么,就让我们几个去侦查一下吧,这边就拜托九郎你了。”
九郎显然很是信任弁庆,严峻的脸露出了一丝笑意:“嗯,各位,请务必小心。”
“那么,就往山之口那边去吧。”景时已经上了马。
由马濑的军营出发,我们几个人趁夜悄悄南行,经过了三草川,到达了山之口。静悄悄的山之口,让所有人都感到了不对劲。往下张望,黑沉沉的山谷中,什么也看不见。
“如果我们的情报正确的话,这里应该有敌营的。”弁庆的表情出奇的严肃。
景时摸着下巴,迟疑着:“嗯……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好的预感似的。”
“不好?”白龙怯生生地说道:“好像没有什么不好的气啊……”
景时清了一下嗓子,低声说道:“不是,只是,如果这里已经是离敌阵这么近的地方,那就静得有些古怪了。”
“不错。”老师简短地说道。
“照这么说,哥哥你是打算又缩回本队去啦?”朔冷不丁地插了一句,景时吓得连连挥手:“没有那种事,完全没有!”
让说道:“可是,我们不就是为了侦查才出来的吗?”
“当然没忘当然没忘!”景时干笑两声,随即脸色也沉了下来:“难道说,难道说……”
“莫非,敌人不在这里?”我说道。
景时露出了一个“得救了”的表情,笑道:“就是就是,没错,就是这种感觉。敌阵太安静了,但是……周围似乎潜伏着其他部队的样子,潜伏在这里是等待什么呢……这个阵,只是用来引诱我们的一个空壳,这一点应该是没错了。”
“是这样吗?”让吃了一惊,景时笑道:“应该错不了。”
朔点点头:“那么,我们现在就赶快回马濑去报告这件事吧。”
景时摇头:“好不容易来了,不去敌营里面探一下,说不过去吧。”
“哥哥……真的,没问题吗?”朔有些担心的看着景时,他只是耸耸肩:“没问题,走吧。”
蹑手蹑脚地下了山之口,我们走近了谷中的军营。昏暗的灯火中,偌大的一个个营帐,竟然都是空无一人。
“没有人呢……”白龙嘀咕着。
“竟然真的……是空的阵营?”让也很是震惊。
“景时先生真厉害,推断得一点不错呢。”我开始有些佩服景时了:“那么,我们赶快去探探敌军的去向吧。”
“这里。”
我听到老师的声音,转过头去,只见他正指着角落的某处:“看到了,有新鲜的足迹。”
众人拥上去一看,果然如此。景时很是兴奋,压低了声音欢呼:“了不起啊,利兹老师!这么黑暗的地方,都能注意到这么细微的痕迹!既然看到足迹,那么找出敌人真正的本阵就变得很简单了!”
之后,景时沿着足迹去追查,最后果然查到平家的本阵在三草山的另一侧,叫做鹿野口的地方。既然探查到了真正的本阵,我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和来时一样,我们静悄悄地返回了马濑的军营。
“回来了?敌阵那边怎样?”守在营门口的九郎老远就迎了上来,性急地问道。
“我回来咯~”景时答道:“果然,山之口那里的营寨不过是个空壳子罢了,绝不能从那里出击。”
“这么说,之前得到的是假情报吗。”九郎皱着眉头说道。
弁庆摸着下巴,沉吟着:“从一开始,就是故意放出假情报吗……”
“哎呀,不管怎么说,现在已经找出了敌人真正的本阵,那不就安心多了嘛。”景时倒是颇为乐天,笑呵呵地说道。
九郎想想也是,露出了笑容:“做得好啊景时,这么一来我们就了解平家的底细了!”
弁庆看着九郎说道:“敌人在三草山的另一边,鹿野口地方扎下了营。怎么样,该出击了吧?”
“是啊。”九郎说道:“各位,请稍等片刻。”——
等待九郎的时候,我有些无聊,走出帐幕,在附近随意走动着。眼看大战一触即发,源氏的士兵们也免不了有些紧张,时不时聊上两句来舒缓一下情绪。忽然间,几个士兵的对话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哇,不愧是梶原大人啊~一下子就识破了平家的计策,真不是一般武将可以做到的呀。”一名士兵说道。
“是啊,军略和阴阳道都精通,真是能干的人呢。”另一名武士看来也很是仰慕景时。
我听得有趣,索性凑了过去,笑道:“在说景时先生的事情啊,能不能多告诉我一点呢?”
士兵也不在意,点点头说了下去:“不管是京还是平家的内情,他都非常熟悉,对于源氏来说,梶原大人可是不可或缺的人哪。”
想着景时平常嬉皮笑脸的模样,我忍不住笑道:“原来景时先生那么厉害啊。”
士兵显然对我的笑不以为然,说道:“你看看现在的源氏,可不能想像如果没有梶原大人,会变成什么样子。要知道,梶原大人原本是属于平氏的,是投降到源氏这边来的呢。”
我吃了一惊:“什么?景时先生,以前是平氏的将领?”
旁边的武士说道:“这位小姐,看来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啊。很久以前,镰仓大人——当然那个时候还是赖朝大人——被平家打败,逃到了石桥山地方,那个时候,幸亏平家有人出来救了镰仓大人,那个人就是景时大人。”
士兵连连点头:“所以说啊,梶原大人可说是我们源氏的大恩人哪,深得镰仓大人的信赖。”
武士说道:“经过那一战之后,景时大人便被委以军奉行的重任了。”
这时,一旁有个一直没有出声的武士突然冷冷地说道:“不过,我还是没办法喜欢他。”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怔,士兵问道:“你不喜欢梶原大人?为什么?”
武士答道:“就算为源氏贡献了力量,他也是个背叛者。背叛了原本的主君,这种人根本就不值得信赖。”
“那种事你可别乱说!”先一名武士怒道:“景时大人他……”
士兵叫道:“啊!莫非是上总介大人的……”
“上总介大人?那是谁?”我听得一头雾水,士兵却突然期期艾艾起来:“不,那个,没什么……”
“哼,据说镰仓大人还特别信赖景时大人……”武士冷笑着,却也不说下去了。
我疑惑地看着他们,好像,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隐情啊……
正沉默间,景时的声音忽然传来:“很遗憾哪各位,休息时间要结束了哟。马上就要发动攻击了,准备工作就拜托各位咯~”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了我们面前,众人忙躬身行礼,然后一溜烟地跑掉了。
“哦呀!?怎么大家这么慌慌张张地就跑了啊……”景时诧异地张大了嘴,随即换成了一脸苦笑:“哎呀,该不会是正在议论我吧?”
“呃……这个嘛……说实话,确实是。”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实话。
景时叹了口气:“哎呀,果然哪~那个,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他们在说些什么呢?”
“嗯,听说,景时先生原来是平氏的人。”我说道。
“咦!?”景时发出一声夸张的惨叫,喊道:“那帮人跟你说这个?”叹了口气,他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不过也没什么,这在源氏之中,应该是很出名的事情了吧,我想他们都知道也不算奇怪。望美你应该也听他们说了吧,我在石桥山救了赖朝大人的事情。那个事情早就被添油加醋地描绘得不成样子,其实并不是那么一回事啦。”
他的态度消沉得有些奇怪,我怔了一怔,笑道:“可是,至少是你救了赖朝先生,这点不会有假吧?居然救了这样的大人物,这可是很大的功劳呢。”
“的确是好大一场功劳啊……”景时苦笑了起来,语气苦涩:“与其说是立了功,倒不如说……是被功劳绑住了才对。”
他的神色让我吃了一惊,忍不住问道:“愿意告诉我吗?”
他望着我好一会儿,仿佛在犹豫什么,最后,他轻轻叹了口气:“谢谢你,望美小姐。其实……救了赖朝大人命的,并不是我。”
低下头,景时缓缓说道:“当年……在石桥山,我奉命追击逃亡中的赖朝大人。就在我们即将追上的时候,却发生了可怕的事情。一起追赶的同伴们,突然间一个接一个地落马身亡,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说到这里,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似乎又回到了当时的场景之中,深碧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惧意:“那时我才意识到,我们之间的力量是怎样悬殊的差距,我吓得闭上了眼睛,以为我死定了。可是,当我睁开眼时……我发现,原来我还没有死,赖朝大人……赖朝大人就那样站在我面前,轻描淡写地说着:‘景时,走吧’”
抬头看向我,景时笑得有些无奈:“就这样,既没有什么交易,也谈不上威胁……甚至连命令都说不上,我根本没有胆子抗拒赖朝大人……赖朝大人,就这样变成了我的主人……”
“是这样,景时先生你……才变成源氏这边的人的啊……”实在有些难以置信,我低声说道。
景时苦笑道:“这些事情,我还从来没对别人说过,可以的话,能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吗?”
“嗯,我知道了。”我正色回答他。
他报以一个感激的微笑:“谢谢……对了,九郎好像在叫我们了,一起过去吧?”——
“望美,如你所言,平家的阵是空的。多亏了你的提醒,我们才得以绕过敌人的陷阱,谢谢了。”九郎居然会跟我道谢,我倒是有些意外。
景时笑了笑,正色说道:“那么,平家真正的阵,是在鹿野口地方。要翻过三草山,才能到达那边。”
“三草山……好像尽是密林,万一起火就糟了。”
九郎点点头:“不错。不过,三草山离平家本据点很近,平家应该不会用火攻吧。”
“不过,以防万一,还是做好灭火的准备吧。”弁庆这么说着,算是下了结论。
兑之卷地之白虎梶原景时篇第二章三草山大火
全军出发后,趁着夜色,缓缓南行,三草川往东,便是三草山了,花了不少时间,前锋部队总算是到达了山顶。由山顶往下,道路狭窄仅容两三骑并行,两边尽是古木,地下也积了不少树叶。一边走着,我一边心里嘀咕,这如果真的被敌人用火攻的话……
念头还没转完,后军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很快,哔哔剥剥的燃烧声便伴随着惊恐的叫喊声传了过来。
“哇啊啊~山火啊~有人放火!!!”
“救命啊!好大火啊!”
“没没没没没问题的!大家不要慌乱啊!”景时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也不怎么镇定:“火势不大,各位,我们齐心协力把火头镇压下去!挖土!盖在树木上灭火!已经着火的树枝就砍掉!
“啊啊啊!!!火!火来了!”一个身上着火的士兵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另一个士兵冲着景时喊道:“快,快逃走啊,梶原大人!”
眼看大军就要陷入混乱,我大声喊道:“各位!请保持冷静!”
朔也说道:“不错,大家冷静下来,火势一定可以抑制住的!”
“把着火的树枝砍断!用土灭火!等火势稍弱,我们就可以突破出去了!”九郎也大声指挥着灭火。
火势眼看渐渐弱了,却有一名武士上来报告:“后续部队完全被火包围了!再不去救援的话恐怕……”
“糟了!”我喊道:“得赶快去救援他们才行!”
“不,我们得进军。”出乎我的意料,弁庆坚决地说道。
九郎显然也很意外,怒道:“这种情况,还怎么能进军呢!?”
弁庆眼皮也不眨一下地回答:“不幸中的万幸,先锋的精锐部队,并没有陷入火海,这时候,就应该用先锋部队去突破敌人的本阵。”
“突破敌人本阵……”景时有些犹豫地开口:“这个时候进攻,会不会不成功反而被杀啊?”
“留在这里才真是危险!”弁庆斩钉截铁地说道:“现在,要么去救出后队,要么进攻敌人,不可能两头兼顾!否则的话,只有等着被全灭了。现在,如果全力进军,还有击败敌人的希望!”
“难道说,就要舍弃那些被火海包围的同伴了吗?”朔忍不住问道。
弁庆露出了一个难以形容的表情,声音也变得毫无感情:“那是不得不做的决定。”
“不得不做的决定……”让怒道:“就这么轻易抛弃同伴吗!?”
我也很是不满,大声说道:“抛弃被火围困的同伴,这种事情我做不到!无论如何我也不会丢下他们的!”
“冷静点,望美小姐。”弁庆皱眉说道:“就算再怎么讨厌,火也不会自己消失的。你也好,我也好,任何人都好,现在都没有灭火的力量,不是吗?”
“可是——就算是这样——”我说不下去了,瞪着弁庆说不出话。
“神子……”白龙感激地望了我一眼,举手当胸,念起了咒语,片刻后,却颓然放下了手:“不行,消失了……云,好远……对不起,神子……”
“白龙……”我明白过来,这孩子是想用自己仅有的力量来降雨,可是,不完整的龙神始终是不行的吧?
弁庆垂下了头,声音有微微的颤抖:“谁也不想这么做的,可是,现在只能相信,他们能靠自己的力量逃出来了,而我们——我们也有着我们自己该做的事情。”
半晌,我艰涩地答道:“……是。”
“我明白了,就去做我们该做的事情吧!”九郎咬牙说道:“要恨的话,恨敌人也好,恨我也罢!”
弁庆点点头:“九郎,现在该把怒火转向平家了。虽然无力挽回什么,但如果能结束战争,也足够了。”
“知道了……”九郎的声音十分低沉:“……对不起了。”
“道路已经选定了。”一直沉默的老师说道。
九郎似乎也下了决心:“是的,老师。我决定了,要踏破平家的本阵!走吧!全军突击!”——
终于突破了三草山,我们一路疾奔,到了鹿野口。平家的大队果然驻扎在这里,想必也已经得到了我们来袭的消息,火把照耀中,一名身着官服,相貌俊秀,文官模样的贵族迎了上来,手里却握着一柄长刀。
“啊,你们果然来了……”来人的脸上露出一丝惆怅:“已经没有退路了吗?”
“你就是还内府吗?”九郎问道。
“不是。”他正色说道:“我是平经盛之子,但马守——平经正!你们,是越过三草山而来的吧,还内府大人命我在此守阵。按照我的本意——是不想交战的,到底为什么要来作战呢?”
“因为平家在不停的制造怨灵!”我大声答道:“如果不是这样,我们根本没必要作战了!”
“这样吗……”平经正一呆,随即凄然一笑:“或许真的是如你所说的这样……可是,今天的平家,已经不能放弃怨灵的力量了。平家已经在福原建立了新的都城,如果你们撤兵的话,我们也会撤退到那边去,这样就不必交战了。”
“我们撤退,你们也会撤退吗?”我看向九郎:“九郎先生,我们要撤退吗?”
九郎大怒,大声说道:“你在说什么哪!敌人就在眼前,怎么能不战而退呢!?”
“请等一下,九郎。”弁庆走了上来,沉声说道:“原本,这一战就是为了阻止平家攻打京而来的吧?双方都撤退的话,也算是达到目的了。刚才的火攻,我们已经损失了不少兵力还没有逃出来呢。”
九郎犹豫未答,平经正又说道:“一旦源氏退兵,我们平家也必定退兵,我可作此约定。这种无由的战争,我实在能免则免。那么,失礼了。”
他行了一礼,便拨转马头回营了。走了几步,他又回过头来,微笑道:“希望还有机会再次见面。那么,各位路上小心,平家可能有放怨灵在这附近。”
“既然平家肯退兵,那么我们来三草山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对吧?”目送平经正离开,我对九郎说道。
九郎点头微笑道:“是啊。那么,走三草山原路回去,召集失散的部队,我们回三草川那边去吧。”
回到三草川,我们发现留在这边的后续部队也遭了不小损伤,一问之下,才知道刚才有个巨大的怨灵袭击了他们,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跳入三草川逃走了。问了一下怨灵的样子,我心里明白了,应该还是那只水虎。既然已经逃走,那么我们也没什么好做的了,清点完各军人数,便回马濑军营而去,准备走丹波道回京了。
行进到马濑附近了,我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好像没有听到呻吟声,敦盛……敦盛他在吗?如果那天他不是偶然被我发现,重伤的他能不能熬过那一夜?我还是不由自主地踏进了路边的树林,借着淡淡的月光,努力寻觅着那个少年的身影。
十分钟后,我顺利地找到了他,然后,和跟上来的让一起,把他弄回了马濑的阵地。回到阵地后不久,就被九郎发现了,争执了一番之后,九郎、让、弁庆都先后离开了,只留下心情复杂的我和昏迷不醒的敦盛在帐幕里。
累了一天了,这时才觉得疲累袭来,我坐倒在敦盛身边,仰头凝望着夜空中的圆月,心头思绪翻涌。每个十五的月亮,都是一样的吗?每个三草山的命运,都是一样的吗?我真的失败了吗?还是说,其实更下游的命运之流已经在改变了呢?
伸手入怀,摸着贴身收藏的逆鳞,我苦笑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忽然从朦胧中惊醒,揉揉眼睛,身边的敦盛也正好醒了,发出轻轻的呻吟声。我坐起身,凝视着敦盛,柔声问道:“你……没事吧?”
“这……这里是……”有着紫色头发的清秀少年睁开了眼睛,缓缓扫视着周围,随即微微皱起了眉头:“白旗?笹龙胆纹?……这里……是源氏的……军营?”
一阵铁链撞击之声,他慢慢坐起身来,望了我一眼,熟悉的倔强之色爬上脸庞:“你是……源氏的人吧?我是你的敌人——请杀了我吧。”
敦盛……我没让这个名字说出口,只是微笑着看着他:“不,你不是我的敌人,因为,我是白龙的神子,而你,是八叶。”
安顿好了敦盛,我走出营帐,和守在帐口的九郎碰个正着。果然,他还是要求我交出敦盛给军法处置,没办法,我又和他吵了一架,最后不欢而散。第二天,我们拔营出发了,经由丹波道回京的途中,居然又出现了怨灵,顺利封印怨灵之后,敦盛倔强的态度忽然变了,主动提出要加入我们一行,九郎大为惊讶,不过,在景时、弁庆等人的劝说下,他最后同意了。就这样,源氏军押着部分俘虏回到了京——
春去夏来,因为镰仓大人源赖朝的命令,我们赶往夏日的熊野,企图寻求熊野水军的帮助。到达熊野的第一天晚上,我们住在借宿的人家中,和朔闲聊了一会儿,我慢慢睡着了。
“望美……你在哪里……?”
这个声音是……
“将臣!”
我呼地坐起身,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刚才是在做梦。『是将臣吗?』我一边机械地洗漱着,一边回忆着刚才听到的声音,心里有种莫名的不安。
“难道……将臣有什么危险?还是说,只是太久没见到他了,才做了这样的梦?”
“学姐,早啊!”
我一愣抬头,让正站在我面前,神情有丝吃惊:“你……刚才在说什么?”
“咦?我在说话吗?”
“嗯……是啊。”让不知为何别开了脸。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我清了清嗓子:“啊,外面天气真好,我出去散步一下!”也不等让回答,我大步冲了出去。
“喂,让又怎么了?”一把满不在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又惊又喜,回过头来,果然,和那时一样,身着红色盔甲的将臣站在我面前,正笑嘻嘻地跟我打着招呼:“居然这样都能碰见,这偶然也偶然得太恐怖了吧?”
“你……你变了好多哦!”我说道。和上次梦中见到的他相比,他高了不少,头发也长了很多,而那张脸……虽然五官是没有变,但是,现在这张,怎么看也是二十几岁的大人的脸了啊!
“哈哈,你倒是一点没变嘛!”将臣说:“你来这边……多久了?”
“嗯……半年了吧。”
将臣笑嘻嘻地打了个响指:“那就对啦!我已经来了三年半了!大概是被冲散的时候出了什么差错吧?唔,现在我可是比你大了四岁的大人了呢,是不是连脸都变啦?对了,让没有和你在一起吗?怎么你只有一个人?”
我定了定神,对了,这个时空里的将臣还没见过九郎他们呢。我说道:“让和我在一起呢。他,还有我其他的同伴们,现在都在借宿的人家里呢。要不要去见见?”
“哦,无所谓啊。”将臣耸耸肩:“那就去呗。”
带着将臣来到了借宿的人家,我把将臣作为让的哥哥,还有天之青龙的身份介绍给了大家。除了让吃惊不小之外,其他人都因为新伙伴的加入而显得很兴奋,九郎尤其高兴,要不是弁庆阻止,他大概又忘了之前的教训,要自报他源九郎义经的大名了。简短交谈后,得知将臣和我们去向一致,于是我们往熊野本宫的队伍又增加了一人——
早饭已毕,我们踏上了往熊野本宫的路程。往南走到了田边地区,正谈论着神子的力量为各方所窥伺的话题时,随着让的一声怒喝,一位红衣少年极其轻巧地从树上跳了下来,落在我们面前。熟练的拉起我的手,红衣少年笑嘻嘻地说道:“您……就是传说中的龙神神子吧?果然和传说中一样可爱呢……这样连花儿都要自惭形秽的公主,我还是头一次见呢。莫非,您就是传说中的月宫仙女辉夜姬?又或是连衣物都掩盖不了美貌的衣通姬?初次见面,请多指教,公主殿下……”
“呃……”我一时有些哭笑不得,不管在哪个命运碰见你,你都是老样子呢,连词儿也不改:“西诺耶,这里是熊野水军的根据地之一对吧。还有,不要叫什么公主殿下了,就叫我望美就好了。”
“哦?”西诺耶有一瞬间的吃惊:“神子公主居然知道我的名字,连这里是什么地方都了解啊?”
说归说,和上次一样,西诺耶并没爽爽快快地答应加入队伍,而是和我定了‘改日再见’的约定之后,自顾自地跳上树又跑掉了。大家你望我我望你,只有继续往熊野路方向前进。想起之前的遭遇,我暗自猜想着,是否这次的熊野之行也不会那么顺利?
果然——没多久,我们就被那个依旧傲慢的贵族拦住了,仗着法皇的名号,死活不给我们过去。
要不要硬闯?我马上打消了这个主意,现在法皇未必发现了熊野川上游有怨灵的事情,万一把我们认为是什么行刺的人员,那可就闹大了。或许现在,还是顺其自然会比较好。
“没办法了,我们走南边的路绕吧。”我对众人说道,而敦盛轻轻点点头:“嗯,从新熊野权现往南走,有一条沿海的路,可以从南方绕道胜浦,然后从熊野川逆流而上,到达本宫大社。”
商议已定,我们转向了南边的熊野路。这条路远比北方的路远得多,途中又经历了日置川峡的风波,到达胜浦时,已经是傍晚了。神出鬼没的西诺耶又出现了,然后很贴心地帮我们找到了住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我们这一大群人走进客栈时,他的脸色好像有点难看?奇怪,又不需要他掏钱。
出去打探消息的弁庆,带来了熊野川水位上涨,暂时无法渡河的消息。没办法,我们只好在胜浦暂住几天,等待新的消息。
兑之卷地之白虎梶原景时篇第三章胜浦的烟花
傍晚时分,我和朔正坐在房间闲聊,景时忽然从门外探了个头进来,叫道:“二位~出来一下好吗?”
我还没说话,朔已经瞪了他一眼:“哥哥,你很吵耶!”
景时丝毫不以为意,笑嘻嘻地走了进来,比手画脚地说道:“我做了很有趣的东西哦,打算今晚在海滩试一试的说~各位可都一定要来啊~”
虽然不知道他说的“有趣的东西”是什么,我也不由被他的兴奋感染,笑着说道:“好啊,我一定准时到!”
“呀呵~听你这么说我真是高兴呀!”景时眉飞色舞地转向朔:“朔,你也一起来嘛~”
朔看看他又看看我,有丝无奈地点头答应:“知道了啦,真是受不了你。”
“那么,日落之后,我在海滩等着各位大驾光临啦~敬请期待哦~”景时唱着歌儿就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微笑:“敬请期待啊……景时先生好像自信满满的样子呢。”
朔只是摇头:“哥哥他平时不总是这副德性嘛。”
转眼天黑了,约齐了众人,我们便按时赴约了。黑夜已经笼罩了海滩,四周静悄悄的,满天星光下,景时正独个儿站在那里,看到我们出现,急忙迎了上来,看来已经等了好一阵子了。
“各位好~今天,承蒙各位应景时之邀,出现在这里,不胜感激——”景时夸张地行了一礼,结果被朔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哥哥!废话就不要那么多了,赶快进入正题吧。”
“呜呜,好冷淡哦~”景时丧气地摆摆手,不过很快又恢复了精神:“好了,各位也期待许久了吧?那么,我们现在就来揭晓今晚的节目吧!”
九郎笑道:“你还真是说起来就没完了,拿你没辙,快点拿出来吧!”
景时笑嘻嘻地说道:“明白了~各位,看到了不要太惊讶哦~”
突然由腰间抽出阴阳铳,景时向着天空连放数枪,几颗阴阳弹呼啸而出,直冲上天。正不解其意,只听“砰砰”数声,子弹在半空中炸裂,竟幻化为满天花雨,飘飘而下。
“这个是……烟花!?”让惊呼起来。
景时并不答话,只是继续扣动着扳机,阴阳弹连续不断地发射出来,不停地炸裂着,化作或高或低,或大或小,样式各异,七彩缤纷,瑰丽无比的烟花。这里的一朵刚刚消失,马上又有一朵更大更美的绽放,此起彼伏,姿态万千,一时间,胜浦的半个夜空都被照亮了。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完全不能置信眼前的一切,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我和有川家兄弟俩一起去的夏季烟火大会……
“好厉害啊,景时先生!我真的没想到,能在这个世界也看到烟花呢!”我发出由衷的赞叹。
“好美哦……神子,喜欢烟花吗?”白龙问道。
“嗯!”我用力点头,这么美的东西,怎么能不喜欢呢?
朔看着景时,微笑道:“要是都是这样的发明,肯定会大受欢迎的吧?”
将臣抱着胳膊笑道:“居然弄到了黑色火药啊。”
一直忙着放烟花的景时听到了将臣的话,回过头来:“黑色火药……?不是啦不是啦,这个其实只是阴阳术的一点小小应用而已啦~”
敦盛仰望着天空,轻声说道:“真美……可只有那一瞬间,无比虚幻……”
老师看着敦盛说道:“即使消失了,那美却依然存在呢。”
“居然做出这么厉害的东西来了,景时,你这个发明的爱好也算了不得了呢。”九郎笑道。
弁庆微笑着说道:“这么好的东西,只有我们看到,总觉得有点可惜呢。”
在那之后,我们没有再说话,只是仰头静静地看着景时发射的烟花。一朵接一朵,每一朵都有不一样的美丽,却又在我看清之前便已消失,只觉目不暇给,眼花缭乱,真希望永远也放不完。可惜的是,大约半个小时后,景时已经放下阴阳铳,表示已经全部放完了。
“景时先生,你平时经常有这样的发明吗?”我忍不住问道。
看到我们的笑容,景时仿佛比什么都要高兴,本来就细长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两条缝:“也没有经常啦,不过,一有空我就会想几个新的出来。嘻嘻,其实今天也是好久没动手,心痒难耐了,所以才……”
我笑着问道:“景时先生,你是不是从小就喜欢发明啊?”
“是啊是啊~”景时连连点头:“我是一直就喜欢的了~经常会把东西拆开来,然后又装回去~我小的时候,在京进行了阴阳道的修行,那时候就能看到好多外国来的珍奇的道具,可把我高兴坏了哪~呜,可是阴阳道的修行真的好苦哦~每天每夜,都得不停不停的学习,老师不停地有新课题出来,虽然我已经很努力了,可是~还是不行啦不行啦~再加上我又是个一到关键时候就手软的人,经常是怨灵出现在眼前了,却怎么也用不出该用的法术~每到那时候,我就被骂得好惨好惨哦~所以啊,回到镰仓之后呢,我就做了这个阴阳铳,有了这个铳帮我做准备的话,施展法术的时候就比较没有那么容易失败啦~嘿嘿,因为我把咒符什么的全都封印在里面啦,用惯了以后啊,还真的有点离不开它了呢~”
我有些讶异:“所以今天的烟花,也用这个阴阳铳来放吗?”
景时微微一笑:“本来是为了战斗而做的发明,不过,今天能让大家这么开心,真是太好了。对了,你们的世界,是用什么武器来发射烟花的啊?”
我笑道:“不是啦,在我的世界里,烟花就是烟花,和武器没关系啦。”
“太好了呀~你和让还有将臣,好像都知道铳和烟花是吧~”景时说道:“真想知道你们那个世界的铳是什么样子啊~”
我摇头道:“和烟花不一样,铳是武器来的。我们虽然知道,可是还没见过真正的铳——枪呢。”
“嗯?没有见过的话怎么会知道啊?”景时追问道。
“呃,有照片和电视这种东西的嘛……”
“招片?点是?”景时一脸好奇地追问,倒弄得我张口结舌:“啊……这个……该怎么跟你说呢?总之,我们亲眼看到的都是假的,仿造的啦,将臣以前还玩过的。”
景时满脸羡慕之色,看来很想也弄一支来玩玩:“那个……仿造的铳,也会伤人的吗?”
我答道:“嗯,虽然是假的,子弹打到身上还是很痛的呐。”
“哇哇哇,我最怕痛啦~只要一想到会痛,我就先打起退堂鼓了呢~”虽然嘴里这么说,景时脸上的表情却一点也不像:“……嗯?还可以用假的哦……嗯,该这样试试……”
“景时先生?你在说什么呢?”眼看他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自言自语些什么,我大喊一声,倒把他闹了个红脸:“哎呀抱歉抱歉~我只是在想下一个新发明的事情了~不好意思啊~嗯,好了,今天也很晚了,各位,我们回去吧~”——
两天后,熊野川的水位还是一点没有下降。我们按照敦盛的指点,往中游去查看,发现应该是上游的地方有什么怨灵之类的力量,导致山川变色,河水暴涨。没办法,只有重回熊野路了。骗过了挡路的贵族,我们在离熊野川上游不远的地方遇到了后白河法皇。得知我们的来意,法皇爽快地应允了我们的通过,就这样,我们来到了浊浪滔天的熊野川上游,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笼罩着这里的天空。
“啊,那边的武士,请等一下!”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女子,阻止了企图靠近河岸的将臣。来了……泷夜叉!我暗自握紧了剑柄。
不一会儿,将臣和九郎就因为这个女子起了争执,将臣认为这女子很可疑,九郎则坚持她只是个可怜的弱女子而已。正僵持间,我走了出来,沉声说道:“不要争了。九郎,这个女子——是怨灵。”
“什么?你也这么认为吗?”九郎惊讶地望着我,我伸出手指着他脚下的水面:“不是我认为——你看,水面上只有你的倒影。”
九郎有些迷惑地低头:“我的……嗯,不对,为什么她没有影子?”
“哼……可恶的白龙神子!!汲取了熊野水之力的我,绝不会让你封印的!”女子娇弱的声音忽然变成了嘶嘎难听的叫声,一阵烟雾后,她也现出了怪物的原型。
“这是……”九郎仍有些难以相信。
“哼,露出本来面目了吧!上!”将臣抽出了大太刀。
收拾了泷夜叉之后,我收起长剑,擦了擦额上的汗:“呼……终于赢了,这下应该解决了吧?”
九郎也收起了太刀,含笑对我说道:“望美,刚才真是谢谢你了。居然能看破怨灵的正体,若不是你,我们说不定就危险了呢。”停了停,他又说道:“还有将臣,最早注意到异样的就是你了吧?谢了。”
说话间,风浪已经渐渐平息,太阳露出了脸,熊野川的水也开始恢复澄净。景时在附近调查了一下,说滝夜叉应该是这里的水之气聚成的,只是没想到,一个怨灵竟足以改变熊野的气脉。
议论了一会儿,还是急性子的九郎第一个说道:“怨灵已经解决了就行了,赶快去本宫大社吧!”
将臣难得地和九郎保持一致:“我也同意,已经打败的怨灵,就别去想它了。”
“哦,这样吗……”我应了一声:“不过,果然还是有些在意呢……”
朔点点头:“是啊,这种能够操纵河川的怨灵,到底是哪里来的呢?或者说,背后是谁在操纵它呢?”
弁庆沉吟道:“据我所知,并没有能够从损害熊野之中得到利益的势力啊。源氏也好平家也好,京的贵族也好,都只想把熊野引为己用呢。”
“与其让敌人获得这力量,不如先削弱它……”让忽然说话了:“也许是有哪个势力是这么考虑的,也说不定呢。”
“让的想法很有趣,”弁庆微笑道:“不过,这也真是很难说呢。到底是什么样的阴谋现在还不明了,对于熊野来说,或许会全部都认为是敌人呢。”
白龙似乎没在听我们说话,只是低声念叨着:“龙脉被玷污了,还好神子的力量让它恢复了,可是,土地上的怨灵……气脉被污秽之物扭曲,便会生成更大的污秽。我,我所守护的这个世界……”
弁庆应道:“刚才的怨灵,还有平家驱使的怨灵,都会让污秽的影响扩大,如果真的气脉也扭曲了……像刚才那种程度的怨灵,还会频繁地产生的。”
“说的是啊……”将臣叹了口气,神色有些古怪。
沉默了一会儿,敦盛说道:“熊野本宫的道路已经打开了,现在先赶去那边要紧。”
进入熊野本宫大社前,将臣和我们分手了。早知如此的我没说什么,倒是让和九郎颇吃了一惊。将臣走的时候九郎还挥手向他道别,我有些想笑,和让比起来,九郎倒更像将臣的兄弟呢。
好不容易到达了本宫大社,然而,我们,不,应该说是我,又一次被熊野别当无情地回绝了。第二天,我们有些情绪低落地踏上了归程,还好,西诺耶的突然加入让大家又高兴了起来。虽然没有得到熊野水军的帮助,但是也多了一个重要的伙伴不是吗?——
告别熊野,我们回到了京。很快,源赖朝的命令就来了。在后白河法皇的周旋下,将在平家根据地福原举行源平两家的和议。根据命令,九郎率领的军队驻扎在福原附近的有马,目的是为了保护和议的顺利达成。——然而,就在准备出发去缔结和议的当天,北条政子大人的一番话让除我之外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政子大人?您……您是要我们践踏之前缔结和议的约定,对平家实施奇袭?”九郎已经激动得满脸通红。
政子大人掩嘴轻笑了两声,表情仿佛完全没把九郎的怒气当回事:“哎呀哎呀,九郎你还真是单纯呢。自古以来,签订和约之日,就是最危险的时候,不是吗?如果没能识破我们的计划而失败,那只能怪平家他们自己不好啊。”
弁庆踏前一步,冷冷地说道:“是啊,连镰仓大人的正妻——您,政子大人都出面了,我们都以为这次结盟是结定了呢。”
政子笑得更是欢畅:“哎呀,竟然连弁庆也这么想,那么平家的人就更不会有所怀疑了,真是太好了!”
弁庆哼了一声:“这么说,去缔结和议之人的性命,您也完全不在乎了是吗?您应该知道,有了一次的背叛,再要真正和议之时,就没有人会相信了。您定的计策虽妙,我觉得,尚不足以我们拿‘信用’来交换。”
政子露出了委屈的表情:“这,这可是镰仓大人的一片善心啊。其实,他已经下了追讨平家的命令了,但是,如果直接攻下福原的话,双方都难免会有死伤,倒不如趁这个机会一举成功,两边的损失都可以降到最低呢。”说到这里,她微微冷笑起来,漂亮的黑眼睛里毫无暖意:“这是镰仓大人的命令,而且,后白河法皇大人也是这个意思。”
我冷笑了一声:“说的好听,也掩盖不了偷袭的事实。”
九郎大声说道:“正是!政子大人,我源氏武士怎能做如此卑鄙之事!”
政子似乎毫不吃惊,反而娇笑着说道:“真是直率的孩子呢,真让人喜欢~你们要是不想去,我绝不勉强你们,不过,军队可是必须听从镰仓大人的命令的哦。”
这句话击中了九郎的要害,他哼了一声,转开了头。
政子微微一笑,眼光转向了我:“平家有三大罪:拥废帝复辟,此其罪一;盗取三神器,此其罪二;驱使怨灵,伤人无数,此其罪三。小姑娘,操纵怨灵肆虐京的平家,你也能原谅吗?镰仓大人希望尽快追讨平家,也不过是为了世间的安宁而已。”
话说到这里,我们也没有什么再申辩的余地了。她缓缓环视了一周在场的人,微微一笑,从容不迫地出门而去。
兑之卷地之白虎梶原景时篇第四章生田攻略战
政子走后,本营大帐中陷入了一片沉默。或许是为了让九郎能冷静思考,大家纷纷离开了大帐,各自找地方散心去了,毕竟,情势突然向着这个方向转变,是谁也难以平静的吧?我在自己的帐中呆坐良久,却想不出任何好办法,上命难违,就算再怎么不愿意,九郎也是不得不遵从的吧?而我们,又该怎么办呢?对了,景时他不知道会不会听从这个命令?想到这里,我再也坐不住了,决定去找景时商量商量。
走到景时的帐前,恰巧他也走了出来,我迎上去叫道:“啊,你在这儿……”话说到一半我就发现不太对劲,他右手抚着额角,显得心事重重,竟然完全没听到我的叫声,更没看见我,只是叹着气从我身边走了过去。他怎么了?
“等一下,景时先生!”我忍不住大叫一声。
“嗯?”他明显地一愣,转过头来看到了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啊,是望美小姐啊~怎么了?”
我边看着他的脸色边说道:“那个,景时先生你没事吧?你看起来很沮丧呢。”
“是……是吗?啊哈哈,哈哈……”他干笑着打了几个哈哈,终于耷拉下了头,丧气地说道:“原来,连别人都看得出我的沮丧啊~不得了啊~在这个即将率领源氏全军大举进攻的当口,将领是这副样子,可就麻烦了啊~看来,在出现在众人面前之前,我还得赶快振作精神才行哪。”
“即将率领源氏军进攻……这么说,已经不可能和平家缔结和议了吗?”我问道。
景时无奈地苦笑道:“恐怕是吧。赖朝大人来了命令,不是吗……”
源赖朝吗……想起之前和景时的那次谈话,我慢慢说道:“可是,这样真的好吗?如果你也讨厌这么做的话,真的不能阻止它吗?”
“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好吗?”他的神情有些尴尬,又有些无奈:“就算我讨厌也好,那也没有用,完全没有用啊……赖朝大人,太强大了,不能接受别人说不的,而我,呵呵,是个没用的武士,只能乖乖地听从命令啊。”
“没用的武士?”我一怔:“为什么那么说啊?”
他顿了顿,笑道:“我啊,从以前就是,什么也做不好的那种人……讨厌练习武艺,作为武士几乎被父亲完全放弃了;然后,小时候又去京学习阴阳道。”
我问道:“你现在不是了不起的阴阳师了吗?”
他苦笑着摇摇头:“我啊~实在无论如何称不上个出色的阴阳师呢~虽然我也很认真的在修行了,可是,却老是看不到任何进展呢~然后,学到一半,又因为父亲病重,中途回到了故乡,这么一来,阴阳道的修行也就到此为止了呢~我啊~就是这幅样子,什么都学了个半吊子,最后却什么都没学会呢~今后,大概也是……”
他自嘲的语气令我心痛,更令我生气,我大声说道:“景时先生,半途而废,你难道从来不后悔吗?”
他似乎料到我会这么说,并不气恼,只是苦笑道:“后悔什么的,也没有用啊,我……我就是这么个人哪~可是我想,至少我还能笑吧,苦着一张脸的话,连带着看到的人也会高兴不起来吧?”挺直了身子,他终于敛去了笑容,看着我的眼睛说道:“我希望能看到你的笑容。”
他认真的眼神让我一震,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又恢复了平时那乐天派般的笑容:“哎呀~我的事情也没有那么严重的啦~我就是个没用的人~哈哈~是不是很想笑话我啊~”
“景时先生……”我忍不住怒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哇,哇~我,我说错话啦?”景时吓得往后缩了一缩:“那个,如果冒犯到你,真是抱歉了,唔……啊,到时间了,我们差不多该走了。”说到这个,他又禁不住双眉紧蹙:“按照上边的命令,我得负责从福原的正面,生田那边进攻,可能……和九郎他不太一样呢。”
“景时先生,让我和你一起去吧!”我想也不想便拦住了想往外走的他:“现在,我不能让景时先生你一个人去。”
他呆住了,半晌,才低声说道:“望美小姐……这不是闹着玩的,生田那边,恐怕是真正的面对面的苦战,和攻打后方的九郎部队相比,这是非常危险的一战呢。”
我摇头:“危险也好,安全也好,我一定要跟着你一起去。”
“你说真的?”犹豫片刻,景时说道:“我知道了,我们先去和九郎他们说一声吧。”——
意外的是,九郎爽快地答应了:“我明白了。那么,一之谷这边,就由我,弁庆还有老师三人负责带队吧,正面的生田之森那里的平家,就交给你了景时。”
“得令~咯”景时笑嘻嘻地答道。
九郎皱眉道:“大战在即,也多少做出点紧张样子给士兵看看吧!”
景时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我只是在这里这样,放心吧。”
“没有时间了,赶快出发吧。”老师站在门口催促着,九郎应道:“是!”便和弁庆一起跟了出去。
看看剩下的这些人,景时笑道:“兵分两路,人数也少了不少,说不定会有些困难哦。”
让答道:“就我们这些人也足够了。”
敦盛问道:“……那么,这边的计划呢?”
景时答道:“和政子大人合围,攻打福原的生田森林。恐怕……将会是目前为止,最激烈的一战啊……不过不管怎么说,我们可是发动突袭的那一方,所以,肯定会胜利的!”
话音未落,外面就传来了发动攻击的军号声,一个武士跑进帐内,对景时行礼说道:“景时大人!御台大人(注:指北条政子)已经出发了!”
“哎!?这么早!?”景时一时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但很快恢复了镇定:“那么,各位我们也出发吧,去打倒平家!”——
离开了有马,我们挥师南下,直击生田。奇怪的是,一路都没有遇到什么大规模的抵抗,很顺利地便到达了生田神社门前。
“好~突破这里的敌阵,胜利就在眼前了~”景时正欲拍马冲入敌阵,让忽然说道:“一路上也未免太顺利了些,这样冲进去,真的可以吗?”
“就算是突袭的效果,也不可能持续这么久……”敦盛也说道:“重整一下阵势比较好。”
“哎呀,还真是不怎么令人振奋的发言啊~”景时摊手道:“难道不想一鼓作气,趁着这气势……”
话犹未了,后方忽然传来巨大的轰动,转头一看,不由大惊:敌人的部队从斜刺里杀了出来,勇不可挡,瞬时间已经把我们和后续部队分割开来。
“哇,不会吧!?这下大,大条了!”景时叫了起来:“后续部队被切断的话,我们这些先锋部队可就被反困在这里了!”
让的神色也十分凝重:“这么一来就严重了,得赶快想办法!”
景时片刻之间已经恢复了镇定:“这个时候,只有先退了。传令后军镇定,我们马上撤退,与后军会合!”
然后,我们便边战边退入生田森林,企图和被割断的后续部队会合。然而,平家显然早就做好了截断我们后路的准备,一路撤退异常艰难,几乎每前进一步,都有人倒在平家的攻击之下。慢慢地,源氏军失去了原有的优势,被平家分割成了一小股一小股的部队,在森林中浴血苦战。我咬着牙,狠命挥动着长剑,虽然杀退了不少敌人,却也身不由己地和众人失散了,不知何时,身边已经一个同伴都没有了。
要逃了吗?
不,一定还能遇到他们的!
这么坚信着,我挥动长剑,又干掉了一个怨灵。
日头渐渐西斜,我还没有找到出路,手中的剑已经越来越沉重,体力也快到极限了。面对着越来越多仿佛无穷无尽的怨灵,我只有咬牙苦撑。
就在我即将筋疲力尽之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异常急促的马蹄声,是谁?
回过头来,我看到的是——两个面带诧异之色的平家武士。
“怎么回事?这里还有一个女武士?”
“喂,这个人……好像就是在三草山封印怨灵的,源氏的神子啊!”
“源氏的神子?哈哈,抓到她,可是大功一件啊!”
“别大意!源氏的神子,可不是表面上那么柔弱,是很强的敌人,还是先用怨灵削弱她的力量比较好。”
这两人品头论足间,又有一个怨灵扑了上来,我勉强消灭了它,念完封印的咒语,已经累得有些喘不上气来。那两个武士在一边远远看着,一边冷笑:“不愧是源氏的神子啊,身手如此了得。”
“呼……呼……”我只想冲上去和这两个可恶的家伙一决高下,手臂却沉重得似乎再也抬不起来,每一次呼吸,胸口都是一阵剧痛,我不得不放下长剑,按着胸口喘息着。
那两个武士看出便宜,狞笑着靠近:“哼哼,你也差不多到极限了吧?”口中说着,其中一个已经举刀当头砍下。
不知从哪里生出来一股力气,我举剑格开了这一刀,却已震得虎口剧痛,只靠着一股意志才没有让剑脱手飞出。
“防得不错嘛……再看看这一刀你能不能挡住?”第二个武士狞笑着,挥刀向我肩头砍来,我看得清清楚楚,却再也举不起剑来。
“砰!”的一声轻响,那名武士突然惨叫了一声,跟着一骨碌滚下马来,我吃了一惊,另一名武士更是大惊失色,两人都去看那滚倒在地的人时,一阵轻快的马蹄声响起,我只觉身体一轻,腾空而起,竟然是被人拦腰抱起,转眼间,已坐在那人身前的马鞍上。惊魂未定的我定睛一看,惊呼道:“景时先生!?”
来人正是景时。他左手仍扶着我的腰,右手抓着缰绳,转眼间已奔出数十丈外。我渐渐回过神来,只觉死里逃生从未如此惊险,看着景时微笑的脸,忍不住说道:“我就知道,你会来帮我的!”
“哈哈,听你这么说,还真是高兴呢~”景时笑嘻嘻地说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可得好好表现才行哦~”
“喂!站住!这么大的功劳,怎么能给你跑掉!”身后忽然传来叫声,我伸头一看,原来是另一名武士已经策马追了上来。景时也听到了,示意我抓紧他,我忙抱紧他的腰。他左手拉住缰绳回过马头,右手抽出阴阳铳,瞄准了来人,冷冷地说道:“这个孩子,可是很重要的人,怎能容许你沾到她一根头发!”
黑洞洞的铳口把武士吓了一跳,大约现在才明白同伴就是倒在此人铳下,愣得片刻,他转身便逃,转眼间已经不见了影子。
轻吁了口气,景时放下了阴阳铳,向我微笑道:“好了,现在总算暂时解除危机了,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吧!”
“嗯!”我使劲点头。
一阵纵马疾驰之后,我们顺利地突破了平家的防线,到达了东面的海滨。老远,白龙就看见了我,直奔过来叫道:“神子!”
“望美……太好了……你终于平安地回来了……”朔也迎了上来。
我松开了景时,跳下马迎了上去:“白龙!朔!让大家担心了真对不起。”
让走了过来,神情有些不自在:“对不起……让学姐你一个人陷在那种地方……”
“不,竟然让神子……我们所有人都有错……”敦盛低声说道。
我笑着对敦盛说道:“没那回事!居然和大家走散了,我自己也有责任哦。”
“啊,反正,平安回来了就好了吧。”西诺耶笑道:“公主殿下,真是让大家都担心坏了呢。”
我笑着说道:“放心吧,我没事的!关键时刻,多亏景时先生救了我哦!”
“景时先生这么厉害啊?”让吃惊地扶了扶眼镜:“说实话,我有点吃惊呢……明明看到有那么多的敌人,竟然还一个人冲回去……”
“啊?这个嘛~哈哈,当然啦,身为一军之将,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嘛……”景时大概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称赞,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朔也笑着说道:“今天,哥哥你的确表现得很英勇哦,居然丢下大家,一个人就去救望美了,嘻嘻。”
朔好像话中有话,景时一下脸红了,舌头又开始打结:“哎,这个,你,你说什么呀~这个才是真正的我,知道吗?”
我的耳根子也热了起来,低声说道:“景时先生,今天你救了我,我……我很高兴。”
“这个嘛……”景时的脸更红了,抓耳挠腮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把你一个人丢在这战场上,这我可绝对做不到。”
回想起刚才他救出我的情形,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颗心禁不住地狂跳起来。半晌,我嗫嚅着说道:“你说‘重要的人’的时候……我很高兴……觉得很安心的感觉。”
“唔,这,这样吗……”他显然也不知说什么好,良久,他忽然笑了起来:“呀,能让你这么感激我,看来我这次是赚到咯~如果说现在是春天的话,那就好比连梅花枝也插起来了啊~”
这是什么古怪的比喻?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景时先生……”
“哈哈,到底是梅枝啊,像个孩子一样~”景时也笑了,随即正色说道:“终于看到你的笑脸了,果然,你还是最适合笑脸哪~今后,我也希望能一直看到你的笑脸。”
“那个,就要看景时先生你的表现了哦~”我笑着答道。
正说话间,武士来报告了:“景时大人,反击准备已经完毕!”
“哎?真的?好快啊~”景时吃了一惊。
“当然!”武士大声答道:“之前在平知盛那里所受的羞辱,我们一定要加倍讨还!”
“哇,好惊人的气势啊……”景时很没气势地摊着手:“让你们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喂,各位都准备好了吗?”
“反击吗?随时都可以。”西诺耶看来憋了好久了,我说道:“各位,请听从景时先生的号令。”
“那么,我们出发吧!”景时说道:“我们的敌人是生田森林的平知盛,这一回,我们要把敌人彻底击败!”
兑之卷地之白虎梶原景时篇第五章福原反击战
重整军势后,我们又一次杀入了生田森林。这一回,我们谨慎地步步推进,终于,在生田神社门前与这里的守将——平知盛正面相遇。
“来了吗?”平知盛的表情和语气,仍然是那么的冷漠而慵懒。
“知盛大人……”敦盛轻声说道,而他的出现让平知盛有那么一瞬间的惊讶:“敦盛……?自从三草山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你……来援助这落日般的平家一门吗?……很没意义吧……”
敦盛低声答道:“我……已经是舍弃了一门的人……只为了怨灵能够得到净化……”
平知盛不耐烦地挑挑眉,不再理会敦盛,转头望向我们。当他的目光转到我脸上时,嘴角又勾起一抹兴奋的笑容:“……要和我战斗吗?你?”
“你是……平知盛是吧?”我握紧剑柄:“想要战斗的话,我来做你的对手。”
他呵呵地笑了:“好战的女人呢,真美……你的——名字?”
我如实回答:“春日望美,白龙的神子——春日望美。”
“啊,源氏的神子……一直在想像着,你会是个怎样的女人……真不错,比我想像的还要棒……”他似笑非笑地望着我,慢吞吞地拔出了双刀:“嗯,还真是[lucky]呢……来吧,让我试试你的刀锋。”
他的攻势依然疾如闪电,瞬息之间已与我们交了数招。几招一过我已发现,他最大的优势便是趋退如电,时常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招,而我们的攻击则往往落了空。我凝神追逐着他的身影,他却越是来去如风,渐渐地我焦躁起来,连他的动作也看不清了,如何谈得上击败他?
等等,风?
不错,我看不清他的动作,但是,又何必看清?
“花断”的要义,不正是斩断肉眼所看不到的风么?
这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而此时平知盛的身影突然如鬼魅般转了个方向,直向我而来!只听得当当当三声大响,我的手臂一阵酸麻,几乎同时,周围响起好几个人的惊呼声:“神子!”“学姐!”“望美!”
我定睛一看,平知盛正站在我面前,面有惊讶之色。原来,刚才这电光石火般的一瞬间,我已经稳稳接住了平知盛的三刀!
没错!这就是花断!
精神一振,我趁机反攻,剑尖指向平知盛左肩。他咦了一声,后退一步,举右手刀来格。我知道他力气远大过我,刀剑相交我必然吃亏,于是踏上一步,剑已指向他右胁。他又咦了一声,又后退了一步,右腕下沉,想以刀撩开,我怎肯放过这半招先手,长剑顺他刀势上削,直取他咽喉要害。
“当”的一声轻响,平知盛已经向后跃开,同时挡开了我的这招攻击。他退得太远,已经不是我能追击的范围之内了,而刚才这连环三击也已经耗尽了我的力气,我一时犹豫不决,该不该继续进攻?而平知盛此刻也正从头到脚仔细打量着我,嘴角竟还含着笑意:“——嗯,真是不错,你让我很有乐趣呢……”
“我可不觉得这有什么乐趣可言!”我没好气地大喊。
“隐藏是没有用的……刚才战斗的时候,我看见了你真实的脸……你和我,是同类呢。”平知盛的语气平静得令人不快,我喊道:“你胡说!”
他冷笑一声,慢慢收起了刀:“不承认吗?随便,总之,你还是第一个让我感到热血沸腾的……”
一句话没说完,他忽然闪电般欺近,双手竟已扣上了我的肩头!我惊得呆了,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一股柔和之极的力量忽然从后方传来,我只觉眼前一花,白龙已经挡在我身前:“胜负已分,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不是吗?不许碰我的神子!”
再看平知盛,竟然又已经退回了原位,表情有些古怪,旋即冷笑:“还真是层层护卫的神子啊……算了,这样乐趣也会增加吧……下次,战场上再会了——源氏的神子。”
说罢,他上马扬鞭,往阵后退去,竟视在场诸人为无物。望着他的背影,我喃喃自语:“这个人……真的是以战斗为乐趣吗?我……和他是同类?”
“不是的!”有些焦急的声音,我抬头望去,是白龙:“神子和知盛是完全不一样的!我知道的!”
“嗯……”
在一旁的敦盛低声说道:“知盛大人,确实是渴求鲜血而战斗的人……”
让摸着后脖子,轻声说道:“真是麻烦的人,希望以后不要再遇见就好了。”
我摇摇头,决定不再胡思乱想。可是,又有某种奇怪的感觉侵入了心头,却怎么也捕捉不到。这个平知盛好像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是哪句呢?
“哎呀,知盛大人总算是退却了,这可帮了大忙呢~”景时笑嘻嘻地说道:“你们看,平家的兵士已经开始放弃这里,逃跑了~”
“逃跑?”西诺耶张望了一下,皱眉道:“该不会是打算逃到大轮田泊的船上去吧?要追吗?”
景时乐呵呵地说:“应该不用了吧?”
朔正色说道:“还是先和九郎大人他们合流再说吧。”
景时点点头:“说的也是。那么,我们也往大轮田泊去吧。”——
很快,我们到了大轮田泊。这里是一个很大的港口,我们赶到时,几艘巨大的战船正在离港出发,上面树起的正是平家的旗帜。
“不快点追的话,平家就要逃走了!”西诺耶急得跺脚:“要是源氏也有支像样的水军的话,这种程度肯定能追上的!”
“先去港口再说吧。”敦盛说道。
说归说,急归急,我们毕竟没有水军在手,即使追到了港口,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平家的大部分主力上船而去,虽然源氏纷纷放箭,但对方船舰坚固,防守有备,也伤不了多少人。等到船一开远,更是弓箭所不能及了。
“追不上了啊……”让放下了弓箭,轻轻叹息。敦盛嗯了一声,轻声说道:“有御座船在里面……看来,重要的人物都逃走了。”
西诺耶切了一声,看来身为水军的他还在为源氏没有水军而愤愤:“……这么说来,安德天皇,还有三神器,都漂流到海上去了。”
“那……还内府呢?”我问道。
西诺耶撇撇嘴:“应该也逃走了吧。这次的福原合战,算是源氏胜利了,不过,平家的大部分兵力都成功撤走了。”
让扶了扶眼镜,帮我们做了一个总结:“这么说,战争的优势还不能确立,是吧。”
“可惜啊。”听到老师的声音,我们又惊又喜地回头,果然,合流的三人都已经赶到了。
弁庆含笑说道:“我们到了一之谷,发现平家已经开始撤退了,我们就想着早点来合流比较好。”
最高兴的还是九郎,大声说道:“你们也突破了生田神社了,干的好啊!虽然给平家逃掉了是有点可惜……原本还希望有一场更彻底的胜利呢。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期待能与他们堂堂正正地一战啊。”
既然平家的头领们都已经逃走,只剩一些还没来得及逃走的小兵,也不值得我们再出手了。九郎他们招呼着军队整顿,正准备班师,弁庆却说道:“我有些急事要去办,那么,恕我失礼了。”
嗯?他怎么了?我愣了一下,弁庆却已经走得影子不见,我也就没再理会——
“嘻嘻,各位,欢迎回来哦。”回到有马,迎接我们的是北条政子:“九郎,这回办的不错呢。镰仓大人,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九郎瞪着她,一句话也没说。不过北条政子似乎并不在意,嬉笑着说道:“呵呵,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镰仓大人说啊?”
沉默半晌,九郎颓然摇头:“不……我没有什么……要和兄长大人说的。”
“那个,政子大人……”景时心事重重地接口:“大家都刚刚打完仗回来,想必也有些累了。赖朝大人的激励,我们都铭记在心了。”
“那就好~”政子拊掌而笑:“各位,这一战辛苦了,我会好好地把这一战从头到尾报告给镰仓大人的。那么,在下一仗开始之前,请各位好好休息吧。”
政子走了,我看着仍在发呆的九郎,忍不住叫了他一声:“九郎先生?”
“我……”九郎喃喃地说着,忽然,他叫了出来:“我想要堂堂正正的一战!这种令人恶心的胜利,我根本不想要!”
“喂,九郎,太大声了啦!”景时急忙过来按住九郎:“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啦,但是,不要这么大声好吗~”
弁庆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九郎,不管是怎么得来的,胜利就是胜利。失去了福原,平家也就失去了在京附近的立足之地。无论如何,这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才对。”
“是啊是啊,大家都平安回来了,太好咯~”景时也跟着打圆场,九郎望了望他,又望望弁庆,终于点了点头:“你们……倒是会找些好话来说呢。算了,我想冷静一下头脑,我出去一下。”
我们也跟着走出中军帐幕,夜色下,隐隐听到别处传来庆祝的歌声。
“哼,那是在庆祝胜利吗?”西诺耶忽然冷笑一声:“还有这闲心哪?”
“怎么了西诺耶,是不是有什么事?”我问道。
西诺耶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熊野的乌鸦,传来了一些令人不快的消息啊。”
敦盛问道:“是不是平家内部有什么动静?”
“平家内部有些极端派,主张说既然正面不能取胜的,干脆用些其他手段。”
听到西诺耶这么说,敦盛面色发白,咬着唇说道:“……难道,打算在战场以外的地方也使用怨灵吗?”
“说对了!”西诺耶打了个响指,说道:“听说,是打算对源氏控制下的城镇实施无差别的攻击呢。”
“无差别?”我打了个寒战:“绝对不允许!”
“最可能受到袭击的,一是镰仓,一是京。”老师忽然说话了,而西诺耶则说道:“利兹老师,还有别的地方哦,有可能也在怨灵攻击对象之列的。”
老师不知为何露出痛苦之色,低声说道:“……俱利迦罗吗?”
“咦,答对了耶?”西诺耶有些好奇地看着老师:“难道说鬼族真的有传说中的千里眼?嗯,总之,输了这一仗,平家是打算要有些大动作了。”
“这就是平家的计划么……熊野的情报网,还真是厉害呢。”我说道。
“啊,这不算什么啦。”西诺耶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
“不过……刚才的话,是真的吗?”九郎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神色严肃。
弁庆答道:“嗯,熊野的情报网,应该是可信的。接下来该怎么办,大家各自想想吧,等会再一起商量。”
说着,大家便动身回营了,正要动身,我注意到让的脸色不太好,问道:“小让,你怎么了?气色不大好呢。”
让看了我一眼,答非所问地说道:“大家在等着呢,我们走吧。”——
“神子,快点哦。”白龙微笑着说道:“大家都在等着神子的决定呢。”
“哎?”我大吃一惊,站了起来:“为什么是我决定啊?”
“和怨灵的战斗,以及封印,都要依赖你的力量……”朔走了过来,这么说着,而白龙也很是兴奋:“大家都是这么想的,以后怎么做,都看神子你怎么想了!”
“这……”我有些为难地看向朔,她微笑着说道:“是守护京,或者是守护镰仓,再不然就是去俱利迦罗阻止增加怨灵的行动。”
“一次没办法全部都去啊,那么到底是去哪儿好呢……”我沉吟了一会儿,问道:“景时先生,你是怎么想的?”
“这个么~说实话,我还是放心不下镰仓啊~镰仓的家里~”说到这里,景时忽然惊觉我们都在听他说话,急忙辩解:“啊~不!这只是我私人的原因啦~那个,不要在意啦,不要因为我影响你的决定啦~”
我微微一笑,向白龙说道:“决定了,先去镰仓,保护源氏的根据地要紧。”
“啊,你也这么想啊。”九郎很是高兴,景时也笑着说道:“谢谢你哦,望美小姐。”
让微笑着说道:“……也对,我想,守护这个世界里的镰仓也是很重要的。”
“那么,就决定了,去镰仓!”白龙兴奋地下了结论。
兑之卷地之白虎梶原景时篇第六章镰仓的怪异
有怨灵袭击了镰仓——从福原得知了这件事情之后,我们一路往东,终于进入了镰仓境内。在这个世界里,镰仓是新兴的武士之都,也是九郎的哥哥——源赖朝居住的地方。
“怨灵在增加。”踏上镰仓的土地后,白龙第一句话就这样说。敦盛说道:“这么说,镰仓被袭击的情报是真的了。”
白龙微微一笑:“是熊野的乌鸦传来的消息,而我也可以通过福原的龙脉探知。”
西诺耶嘿嘿笑道:“怎么样,人类的力量也了不起吧?”
白龙连连点头:“嗯,确实很惊人呢!”
西诺耶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你这没心眼的家伙,还真是叫人拿你没办法呢。”
弁庆走了过来,脸色郑重:“刚才问了一下,街上似乎已经有怨灵的传闻了。”
“这么快?”我说道:“那得赶快去封印掉才行了。”
敦盛低下了头:“嗯……为了避免牺牲更多人,得赶快消灭怨灵呢。”
九郎皱眉道:“真是卑劣的手段啊,不知道幕后指使之人到底是谁呢?说不定是平家的什么人……”
“光靠想像是没有用的,我们去调查一下好了。”我说道。
老师微微颌首:“只要探索下去,道路自然会在眼前出现的。”
敦盛问道:“利兹老师,是要追查怨灵的来源是吗?”
老师微微一笑:“是啊。”
说了一会儿怨灵的事情,话题渐渐转到落脚地上面来。朔的意思是带我们去住梶原家,景时却显得有些为难。
“这么多人,要住到别人家里,太给对方添麻烦了吧。”敦盛说。
让应了一声:“要不像熊野那时一样,找找有没有别的人家可以借宿?景时先生,知不知道哪里有可以供人住宿的地方?”
“哥哥!你搞什么啦!为什么不让大家来我家住啊?”朔恼怒地瞪了景时一眼,景时结结巴巴地说:“呀呀呀,不是啦~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很欢迎大家来住的呀~只是,我家房子窄小,怕委屈了大家呢~”
“你在说什么啊景时,你家不是很气派的大府邸吗?”九郎有些疑惑地看着满头大汗的景时,后者搔搔头,无可奈何地摊摊手:“这个……好吧,既然大家不嫌弃的话……”
没走出几步,白龙忽然惊呼一声,跑了出去。我吓了一跳,只好大叫着随后跟去。没过多久,我们来到了一条河边,而河边站着的人影——红衣蓝发,不,不是将臣吗?
“将臣!?”我大叫一声,仍然有些不敢相信,而转过身来的人,正是将臣。他倒是镇定得很,耸耸肩,满不在乎地打着招呼:“哎呀,望美啊?还真是巧啊。”
“神子神子,没错吧?”白龙兴奋地拉着我:“我感觉到的哦,有巽之卦在这边,果然,找到将臣了!太好了,这下,八叶就凑齐了!”
将臣大笑起来:“不是吧?你还有雷达的功能啊?”
白龙睁大了眼睛,不明所以:“雷达?那是……人类的语言吗?”
将臣更是笑弯了腰:“哈哈,你还真是……哈哈……”
说笑间,九郎也走了过来,看见将臣,很是高兴:“将臣,好久不见了啊!”
将臣笑着回答:“是啊,你看起来精神也不错嘛。”
“哥哥?你在这里做什么?”让皱眉问道,将臣抓抓耳朵:“啊啊,总之,就是又有些麻烦的事情要办咯……来镰仓找人的。说得明白点儿,来抓那个来镰仓驱使怨灵的人,必须得阻止他不可。”
“你知道是谁放的怨灵吗?”我问道。
将臣耸耸肩:“现在没见到还不好说。不过遇见你们也算巧了,一起走吧。八叶也好久没齐集了吧,偶然凑齐一次,感觉也还不错,哈哈!”
“谢谢啦,将臣!”九郎是在场笑得最开心的一个:“有你加入实在太好了。同为受青龙加护的八叶——拜托你了。”
“哈哈,九郎你还是老样子呢!”将臣哈哈大笑:“听到这一套词儿,总算又找回了点身为八叶的感觉了!”——
很快,我们便到达了梶原家。老远,家里的仆人便认出了久未归家的景时和朔,急忙开门迎接,一边也着人去通禀现在独自在家的梶原家老夫人了。大约也是太想家了,素来沉静文雅的朔也抑制不住激动,几步便走在了众人前面,口中也喊了起来:“母亲大人,我回来了!”
转眼间,里屋便走出来一位年约五十来岁,身材瘦小,举止稳重的老夫人,眉目之间依稀与朔有些相似。朔叫了一声“母亲大人”便奔上前去拉住了她双手,景时也跟了上去,笑嘻嘻地说道:“我们都回来了哟~”
老夫人满脸笑容,看看景时又看看眼中已含着泪水的朔,伸手轻轻抚摸着朔的短发,说道:“嗯,景时,朔,欢迎回家。你们在战场上的活跃,我在这边也时有耳闻,总之,能够平安无事地回来,实在太好了……嗯,这些朋友是……?”
“啊啊,对哦~差点忘记介绍了呢~”景时叫了一声:“这些都是我们的好朋友哪~要不,大家来自我介绍一下吧?”
“嗯,初次见面,我是春日望美。”我走了上来向老夫人行礼:“来您这里叨扰,真是非常抱歉。”
“哪里的话,说起来,景时和朔他们也是承蒙你们的关照呢。”老夫人笑着招呼道:“快,快请坐。”
很快众人介绍已毕,闲谈了几句,朔便向老夫人说:“母亲大人,我想让大家暂时住在我家,可以吗?”
老夫人笑道:“当然可以,这是我家的荣幸。请各位务必在寒舍住下,务请不要拘束,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就可以了。”
“真的是太感谢您了。”我由衷地说道。让则诚恳地致歉:“给您添麻烦了,真是十分抱歉。如果有什么我们能帮得上忙的,请尽管吩咐。”
“啊啊,对了对了~”景时笑嘻嘻地插嘴:“说到这个,让君在烹饪方面可是一流高手哦!”
“景时!”老夫人轻声叱道:“这样对待客人,太失礼了吧?”
朔笑了起来:“呵呵,母亲大人,不要紧的,这些都不是客人,是我们的朋友呢。”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做呢……”九郎轻轻吁了口气。他的声音并不大,老夫人却听见了,有些诧异:“怎么,刚刚到家呢,又要出去了吗?”
我答道:“我们是听到镰仓有怨灵的消息,赶来保护镰仓的。”
“……怨灵吗……”老夫人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景时问道:“那个,母亲大人,最近镰仓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奇怪的事情吗?”老夫人思索了一会儿:“说起来,最近好像是有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的传闻。”
“不可思议的事情?”我问道。
“是啊。”老夫人慢慢说道:“朝夷奈,隐之里稻荷,还有星月夜之井,都有些传闻。”
“朝夷奈是什么样的传闻呢?”
“嗯,具体的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有人说,经过那里的时候,会有奇怪的气味,但是找不到原因。”
“那么隐之里稻荷呢?”
“那个啊,说是每晚会有鬼火出现,走近又消失不见了。”
“星月夜之井又是什么传闻呢?”
“好像是说水面会映出奇怪的东西,至于到底是什么,谁也说不清。”
“啊……真是非常感谢您的说明,我们会去调查一下看看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信息,我很是高兴。
老夫人微笑着答道:“能帮上忙就好。”
时间也不早,闲聊已毕,老夫人便着人安排我们的住宿和晚饭了。我跟进厨房想帮些忙,却听到老夫人正和景时兄妹聊着什么。
“景时啊,这还是你第一次带女孩子回家呢,看来,你也长大了,我这个做母亲的,也很高兴呢。”老夫人笑着说道。
“咦!?咦咦!?”景时一下慌了手脚,结结巴巴地喊道:“母,母亲大人……”
朔瞪了景时一眼,说道:“母亲大人,望美是我的朋友,您不要误会哦。”
老夫人笑着点头:“是,是,我明白的。”
终于意识到老夫人在说什么,我大窘,也没敢进去,赶紧悄悄地离开了厨房——
第二天,我们一早就往北方的朝夷奈出发了。沿着山道转了几圈,似乎什么怪异也没出现。“总之,还是先看看四周有什么异样吧。”我这么一说,大家都散开来,慢慢搜索起来。
没过多久,将臣第一个叫了起来:“这里!奇怪,居然这一块土地上的花都枯萎了!”众人急忙围上去查看,果然,他所指的地方,大约三尺见方的土地上,原本盛放的蓝紫色小花都枯萎在地。
“这是……龙胆花啊。”九郎皱着眉头说道。我愣了一下,说道:“龙胆,现在不是正当季节的时候吗?这个时候枯萎……”
九郎看了我一眼,说道:“源氏的家纹就是龙胆花,这里的龙胆花居然枯萎了……”
正议论间,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忽然跑了过来,张望了一会儿,好奇地问我:“姐姐,你们在干什么啊?”
“啊,我们正在奇怪呢,这里的花儿为什么会枯萎呢?”我答道。
女孩看了一眼我指的地方,轻轻叫了一声:“啊,那里啊?那里的花儿,是一夜之间枯萎的呢。真可怜,本来还开放得那么美的……”
“什么?一夜之间……”九郎大吃一惊,女孩点点头:“是啊,我天天都在这里玩儿的,清楚得很呢。虽说现在周围的树木还好好的,可是会不会也和这些花儿一样,突然就枯萎了呢?真的好担心哦……”
九郎望了众人一眼,缓缓点头:“看来,怪异就在这里了。调查一下看看吧。”
“既然是花木枯萎了,先看看周围的植物有没有什么问题吧。”在我的提议下,大家分头在周围的花木从中搜寻了起来。不一会,九郎就在一棵树杈间找到了一个奇怪的人偶,拿出来给我们大家看。
这是一个紫色的纸张叠成的人偶,不知为何,似乎散发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啊!这个人偶,我见过的!”女孩大声叫了起来,一边低头在自己身上摸着,过了一会,她抬起头来,一脸迷惑:“之前明明是我捡到的啊,怎么会忽然跑到那里去呢……”
“这样啊……”将臣抓抓耳朵说道:“这个人偶有点古怪,给我看看。”
九郎依言把人偶递给将臣,女孩却叫了起来:“姐姐,姐姐!那个人偶,是我捡到的啦!最近……镰仓好多怨灵,好可怕……我要用那个守护我啦……不行啦,人偶是我的啦!”
将臣笑嘻嘻地说道:“小妹妹,这个人偶给我,我再帮你做一个人偶好不好?”
“哥哥,你吗?”小女孩睁大眼睛看着将臣,将臣笑着点头:“嗯,我帮你做一个好好的人偶,它一定能守护你的!”
“真,真的吗?”
将臣笑着摸了摸女孩的头:“当然,就交给我吧!”
说干就干,他当真从怀中取出一张纸,三下两下,就折好了一个人偶,递给小女孩:“——哪,做好啦!”
小女孩接过了人偶,高兴得跳了起来:“哇!好厉害哦,这么快就做了这么漂亮的人偶!谢谢你,大哥哥!”
“这也不算什么啦,哈哈。”将臣微笑着回答,而女孩则兴奋地挥舞着人偶:“太好咯,我要拿去给妈妈看!再见,大哥哥!”
女孩跑远了,我们的注意力也重新集中到之前的那个诡异人偶上面来。
“神子,如果这就是诅咒的物体的话,你试着碰一下看看。”白龙这么说着,我点点头,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紫色的人偶。
“啪!”
一声玻璃破裂的声音过后,人偶竟然消失不见了!而之前的诡异气息也立刻消失了。
“应该……可以了吧?”我吁了口气。
将臣叉着腰笑了:“啊,应该是解决了!虽然还没找到下咒的那个人,总算是清除了一处诅咒了,干得好啊望美!”
九郎也笑了起来:“你啊,不愧是神子,居然这么容易就去除了诅咒呢,了不起!”
“啊,没有啦……”我对将臣说道:“说起来,将臣,还真想不到啊,你居然对小孩子很有一套嘛。”
将臣耸耸肩,满不在乎地说道:“自从来了这边,我可是经常要负责哄小孩子的哪。再说,我不是有位好弟弟吗,哄小孩子这种事,我是做惯的啦。”
让没说话,只是狠狠地瞪了将臣一眼。
兑之卷地之白虎梶原景时篇第七章初会源赖朝
离开朝夷奈,下一个要去的就是西方的隐之里稻荷。按照梶原老夫人的说法,这里是有鬼火出没,可是我们在这里转了半天,只在池塘边找到一个半藏在草丛间的小小祠堂,也没看出什么异样来。
正没头绪间,一个路过的僧人叫了我们一声:“各位施主,你们在此盘桓,是有何事吗?”
“啊,正好正好,总算有个可以问问的人了!”景时乐得马上跳了出来:“我想打听一下,是不是有什么关于奇怪的火的传闻?”
僧人想了想,答道:“是,在这附近,每晚都会有狐火出没。”
“狐火?”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东西。
让大概看出我一脸茫然,笑着说道:“传说是漂浮在空中的火球,有时会在屋里出没的,叫做狐火。”
“那个,是怨灵吗?”我问。
“关于这个么……”僧侣说道:“我也有幸参与了一些怨灵退治之事,可是,这个狐火,只要人一接近,立刻就消失了,实在古怪得很。”
景时摸着下巴,叹了口气:“这样啊~一接近就消失,还怎么调查呢?真是难办呀~”
“但是,看来这里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皱眉说道。
“那个,要不再详细问一下状况吧?”我提议。
让一愣,随即微笑着说:“也好,也许还有意料之外的情报也不一定。”
我点点头,转头去问那个僧侣:“请问,狐火一般是什么时候会出现?”
僧侣答道:“好像也没有特定的时刻,也有黄昏时候出现的,也有深夜才出现的。”
“哎呀,还真是麻烦的诅咒呢,不好办不好办啊~”景时的表情很是苦恼,让却不以为然:“是吗?我倒觉得比较接近自然现象多一点。”
“你说狐火?”景时瞪大了眼,让则坦然回答:“嗯。在我们的世界里,对这个是有科学的解释的。很多的池塘附近都会有类似的沼气自燃现象。”
“从水池中出现火吗?”景时摸着下巴认真思考着:“可是,水克火,想要从水中造出火来,嗯,嗯……还真是了不起的法术啊……”
“哎?”让愣住了:“我可不懂什么阴阳道的知识啊……”
“不过,你们的世界里是怎么解释狐火的呢?讲讲看,说不定有用呢?”
让推了推眼镜,有些迟疑:“其实也不是很确定啦……大致来说,池底有机物腐败,便会产生沼气而自燃。也就是说,可能得要去调查一下池底的污泥里面有什么东西……”
“啊啊,没问题没问题!翻池底这种事情就交给我好了!”景时兴奋得摩拳擦掌起来:“让我的式神去查看一下就好!”
“式神?”我和让同时问道。
景时嘿嘿笑了两声,取出阴阳铳,嘴里念念有词,只见铳口喷出一阵烟雾,迅速浓缩成一条鱼的形状,噗通一声跃入了池水中。
“哇啊!这是什么啊?”让吓得叫了起来,景时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说道:“不算什么啦,只是驱使一些鱼啊鸟啊小型式神,我啊,也就能做到这种程度而已。”
说话间,那条“鱼”已经自水底钻了出来,头上果然顶着什么东西。景时招招手收回了式神,拿过那东西一看,赫然是个和之前一样的紫色人偶。
“奇怪的人偶,不过,如果是诅咒的话,应该碰一下就会消失了吧?”这么说着,我伸手去捏那个人偶。果然,“啪”的一声轻响,人偶消失了。
“学姐,你不要紧吧?碰到了诅咒的人偶,身体有没有觉得什么不舒服?”让走近了些,有些担忧地看着我的脸色,我笑着回答他:“没事没事,一点都不痛!”
让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
景时则显得兴奋得多,笑嘻嘻地说道:“太好咯太好咯~望美小姐,不愧是神子大人啊,好厉害呢~”
我笑着说道:“景时先生也很厉害啊,不是驱使了式神才找到诅咒的人偶的嘛。”
“望美小姐你这么说,我实在是太高兴了呀~”景时笑得嘴都合不拢了:“我这点雕虫小技,何足挂齿啊~”
一边的僧人赞叹道:“不,您实在不必如此谦逊的。真是很厉害的式神呢,看来,我还需要好好磨练一下才行……”
“哈哈……”让笑了起来:“这位僧人也被景时的法术激励了呢,了不起啊景时!”——
去了两处地方,看看天色已不早了,我们先回到了梶原家。看着梶原家的大门,我由衷地赞叹道:“景时先生的家……真的很气派呢。”
“是吗~”景时也抬头打量了一下自家的庭院,有些不以为然:“嘛,大家住在这里当然是没什么问题~不过还远远算不上大宅子吧~”
一下子住进我们这九个大人,这还不算大啊……我看看景时又看看朔,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嗯?是不是有什么不方便啊?”景时问道。
“啊,没有啦!”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只是,在我们的世界里,住房问题可是个很值得头痛的事情呢。”
“住房问题?”景时瞪大了眼睛不明所以,让微笑着说道:“在我们所在的世界里啊,像你这么大的家,绝对是可以被称为豪宅啦!”
“豪宅!?”景时好像很喜欢这个词,笑得见牙不见眼:“那,我岂不是成了豪宅的主人?”
“哥哥!在自家门前说什么傻话呢!”朔没好气地说道,景时顿时蔫了:“是,是~”
不到一秒钟,景时又恢复了精神:“对了,既然已经回来了,不如今天的探索就到此为止了吧?”
“现在就休息?”将臣抓抓头:“怨灵的事情,还是比较急的吧?”
我说道:“天色也不早了,不如今天就在这边休息一下,明早再出发吧。”
“好耶~就这么决定啦!”景时很是振奋,将臣则耸耸肩:“知道了。那么,我先自己出去走走。”
让一怔:“可是,不是暂时不调查了吗?”
将臣只是挥挥手:“嗯,总之,今天我会晚点回来,不用留我的晚饭了。”
“将臣大人,我也想和你一起去。”很少说话的敦盛忽然开口:“因为平家……我们一门的问题……”
将臣一愣,随即笑道:“也好,我一个人的话说不定还对付不了怨灵呢,那就拜托啦,敦盛。”
两人慢慢走远了,看着他们的背影,让显得有些不自在:“真是奇怪,这么起劲,完全不像哥哥他的作风啊……”
景时笑嘻嘻地说道:“这不是好事嘛,有人干劲十足,也帮了我们的忙呀。好啦,大家既然决定要休息,就早点开始休息吧~”
“我回来啦~呼呼,又是一天过去咯~”踏进大厅,景时这么喊着。
朔抿嘴笑道:“嗯,大家都累坏了吧?要不要喝杯茶呢?”
让微笑道:“要不要我帮忙?”
正说笑间,白龙忽然站了起来,神色怪异。
“怎么了,白龙?”让问道。
“有不好的感觉。”白龙沉着脸说道:“有什么东西出现了。神子,让,赶快齐集八叶!”
“怎么了?有什么东西出现?”九郎第一个冲了上来。
白龙低声说道:“正向着这边来了!神子,走吧!快!”
此时,不用白龙再说什么,我们也都感觉到了——浓烈的怨灵气息,而且在极近的地方!
冲出家门,果然,四五个怨灵不知何时已经聚集在门口,再不多说,早已抽兵刃在手的我们迎了上去。还好,这些怨灵都不算特别强力的怨灵,不用多久,已经被我们消灭干净了。放下剑,我才开始后怕:“怎么会突然在这里有怨灵出现……如果不是我们恰好回来的话,景时家岂不是……”
“啊,嗯,谢谢你了,望美小姐。”景时虽然在跟我道谢,表情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正要追问,一个男子不耐烦的声音忽然在我们身边响起:“真吵……”
众人都是一惊,景时更是吓得声音都变了:“赖,赖朝大人!?”
九郎也十分诧异:“兄长大人,您怎么会到这里来?”
“呵呵,因为总觉得有些不安,所以想过来看看。虽然我也劝过,身为镰仓大人没有必要亲自来这里,因为——”和男子一起出现的女子笑着开口,正是我们的老熟人——北条政子。她笑着看了我一眼,续道:“这位小姑娘,就是白龙的神子,她的力量足以封印那些怨灵了。”
“你……就是白龙的神子。”源赖朝的目光向我扫来。
“是。”我坦然答道。原来,这就是一直控制着景时的源赖朝啊……他大约三四十岁年纪,五官轮廓其实和九郎颇为相似,只是,他的眼神阴沉得多,仿佛藏在深深的黑暗中看人一般,而他眉间的川字纹路,嘴角边的痕迹,都显示出这是一个不常有笑容,而习惯皱眉的人。此刻,他正皱着眉头上下打量我,目光毫无暖意:“说是拥有封印怨灵的神力什么的,似乎倒不是假话。”
“…………”我心中十分不快,但什么也没说。
源赖朝也不再看我,转向景时:“景时。”
他的声音也不甚大,语气平淡,不知为何,景时的声音却开始哆嗦:“是、是……”
源赖朝淡淡说道:“听说,你在福原表现颇为活跃。”
这话似乎有些褒扬之意,景时却低头说道:“不,我只是依照命令而行……”
“可是,”源赖朝忽然话锋一转:“自从来了镰仓,你对平家的讨伐似乎毫无进展啊!”
景时一震,垂首答道:“是,属下办事不力!”
政子冷冷地插言:“居然还有空在家闲晃哪。”
“是,是……”景时连连称是,居然连半句辩驳也没有。
我有些看不下去了,大声说道:“请不要再责怪景时先生了!不再追击平家,是我们大家一起做的决定,而回镰仓来阻止平家的计划,也是我们商量过后才选择的。”
九郎也说道:“是啊,兄长大人,不是景时的错,倒是我——”
“够了,九郎!”源赖朝打断了九郎的话,面上闪过一丝怒色。
“镰仓大人,您会发怒我们十分明白,但是,我们确实需要一些时间去搜索,这一点请您务必理解。”弁庆也走了出来。
“哎呀,镰仓大人怎么会为了这种小事发怒呢?”北条政子掩着嘴轻笑:“倒不如——”
倒不如怎样她没有说出来,但源赖朝已经敛去了怒色,眼光转向了我,片刻,嘴角居然露出一丝笑意:“神子,今天的见面很有趣。”
没再说什么,源赖朝和北条政子离开了。直到再也看不到他们的影子,景时才像活了过来,一迭连声地叫唤起来:“哎呀~吓死人啦~赖朝大人怎么忽然出现了?”
“好像是个很厉害的人啊,”刚才一直没说话的让也一幅心有余悸的样子:“总觉得,好像整个气氛都一下改变了似的……”
景时笑道:“哎呀,不管怎样,刚才真是多谢大家啦!”
九郎正色说道:“无论如何,我真没想到兄长大人会为此斥责你,看来,怨灵的事情还得抓紧解决才行。”
就在这时候,街的尽头忽然出现了两个人影,仔细一看,原来是将臣和敦盛又回来了。
“这里也出现了怨灵是吗?”将臣快步走了过来,我答道:“嗯,是啊。将臣,敦盛,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也是感觉到怨灵了吗?”
敦盛低头说道:“对不起,在这么重要的时候,竟然离开了神子身边……”——
给源赖朝这么一搞,大家也都坐不住了,干脆去解决最后的怪异吧。已经解除了两处诅咒,接下来该去的就是西南方的星月夜之井了。还没走到,老远就看见井边站着好几个源氏的武士,正在议论着什么。
走近了些,我听到一个武士说道:“可恶,平家的家伙,竟然在这井水里也下了污秽之物……”
“那个,能不能告诉我,这井水怎么了?”我问道。
武士们回过头来看见了我和九郎他们,纷纷躬身施礼。先一个说话的武士答道:“是,神子大人。其实,是这井里的水面总是映出一些不吉利的东西来……”
“比如什么?”
“……战场上的冲天火焰啦,举着白旗的大军啦……之类的。”
“嗯,这个地方好像是有污秽之物。”素来沉静的敦盛忽然说道。
“唔,有什么线索可以找到呢……”我思索着:“战场的火……火……”
“火为五行之一,万物皆属五行。”老师低声说道:“这或许是说,那个地方与火有关。”
我想了想:“并不是说真的有火之类的,对吧?”
“对。”老师轻轻颌首。
敦盛嗯了一声:“五行之火表示——有南方,或者红色的意思……对吧?”
“对。”老师又点点头。
『一问一答的,感觉好像以前上课时候的情形哦……难道是,利兹老师的五行讲座?』
“神子,想到了什么吗?”老师的声音把我从胡思乱想中叫了回来,我吓得急忙解释:“啊,不,不是啦,我还没有想到呢。”
老师嗯了一声,仿佛是给我一个最后提示:“‘尖’也有火的意思。”
“形状是尖的,在五行之中也是表示火是吧?”我想了想:“南方,红色,尖的……是这样的东西是吧?嗯,我去找找。”
在井周围转了一圈儿,没找到什么可疑的东西,倒是在井南方,有一个小小的祠立在那里。
“那个……祠?”我有些不确定地看向老师,他终于露出了笑容:“不错,祠的尖顶,正是火属性的形状。”
“呀,太好咯!我这就去看看!”
兑之卷地之白虎梶原景时篇第八章神秘的来信
正准备去看个究竟,一边一直看着我们讲五行的武士忽然叫住了我:“请等一下神子大人!不可以接近那个祠!”
“啊?为什么?”
武士答道:“两三天前,有个小和尚,只是想打扫一下那个祠来着,不小心碰了一下,结果就受了重伤!那个祠里面大概藏着怨灵什么的,凡人是不能碰触的!”
“啊?真的?”这一下为难了,我望向大家:“真糟啊……要不只能试试看找找祠以外的地方了。”
敦盛走上前来,对我说道:“神子,让我来吧。”
我一呆,摇头不许:“不行啦,太危险了。”
敦盛苦笑了一下,缓缓摇头:“我的话……不会有问题的。”
不等我们再说什么,敦盛已经抢上几步,打开了祠的门。众人惊叫声中,只见他若无其事地在其中摸索了两下,取出了一样东西来。
“敦盛,不要紧吧?”我吓得不轻,虽然眼见敦盛已经平安无事地走了回来,还是忍不住问道。
“嗯。”敦盛微微一笑,随之拿起找到的那东西给我们看:“里面有这个。应该……就是诅咒用的东西了。”
果然,又是一个紫色的人偶。我照样解除了人偶的诅咒,这样一来,第三个诅咒也消除了,大家都有些兴奋。
“很好,顺利地解除了诅咒了。”老师向我微微一笑,随即转向敦盛:“敦盛,多亏你了。”
“哎?哎?”敦盛好像没想到老师会称赞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不,利兹老师,我……我什么也没做……我,是守护神子的八叶,利兹老师可以引导神子,我……我就只能做些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而已。”
看着敦盛越说头越低,我笑着对他说道:“这次能解除诅咒,敦盛和老师都帮了大忙,谢谢你们二位啦!”
“神子……”敦盛吃了一惊,渐渐地,白净的脸颊透出一丝红晕,低声说道:“是这样吗……”
老师郑重地说道:“嗯,你确实帮了很大的忙,做得好。”
“啊,是,是……”敦盛的脸越发红了。
既然诅咒已解,我们也就动身准备回去了。一边往外走,我对白龙说道:“啊,总算是解除了全部三个诅咒了!对吧白龙?”
白龙蹙着眉,表情颇为认真:“小的污秽已除,大的污秽就该显形了。神子,我们得赶快!”
正说间,一队御家人从我们面前跑过,口中呼喝着什么,看神色发生了什么大事。仔细一听,他们喊着:“快!往鹤岗八幡宫方向!”
“等等!”九郎叫住了其中一个:“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啊,是九郎大人啊!”被叫住的武士答道:“彗星!出现了巨大的彗星!”
“彗星吗……是凶兆呢。”老师低声说道。
弁庆沉吟起来:“彗星的出现,莫非和我们解除三个诅咒有关么?”
西诺耶则说出了大多数人现在的想法:“不管怎么样,赶快去鹤岗八幡宫看看吧。”——
鹤岗八幡宫是供奉镰仓守护神——八幡神的神社,是镰仓非常重要的地方之一。听说鹤岗八幡宫有事,众人都自发地加快了脚步。
等我们赶到时,鹤岗八幡宫早已围满了源氏的武士和御家人,远远便听到打斗厮杀声,很是激烈。
“有怨灵!”白龙这么说着,我们也感受到了那种特有的死亡气息,急忙抽出武器,杀入重围。干掉了几个低级怨灵之后,在九郎的指挥下,现场总算是稍微平稳了一些,不再混乱不堪。我们再看怨灵的中央,鹤岗八幡宫的台上,一个头戴高冠,身着紫袍的男子正冷笑着俯视着台下的打斗。
“哼哼哼哼,埋藏在镰仓地下的污秽,都给我出来吧!让这片土地充满怨灵!然后,你们就知道我们一门的力量了,哈哈哈哈!”男子的嘴角边露出了残忍冷酷的微笑,同时还不忘优雅地理了一下耳边的长发。他……就是这次怨灵事件的主使人吧?
“住手,平惟盛!”九郎抢先一步叫出了男子的名字。
平惟盛顿时沉下了脸:“居然如此鸹噪,关东的乡下武者,还真是令人厌恶!”
让慢慢取下背后的弓箭,沉声问道:“你想对源氏的守护神做什么?”
平惟盛冷笑了一声:“这还不知道吗?夺走八幡神的护佑,然后——把镰仓变成阿鼻地狱!”
“惟盛大人……您……您期望的是那种事情吗?”敦盛的表情逐渐由诧异转为坚决:“那么……我一定要阻止您。”
“哦呀,背叛之人居然在这里说话呢?”平惟盛扫了一眼敦盛,满脸不屑:“害怕与一门为敌,就逃到敌人那边去寻求庇佑啊?”
敦盛咬了咬唇,什么也没说,将臣却拍了拍他的肩,走出来挡在他身前:“你这家伙,口舌倒是挺伶俐的嘛。”
看到将臣,惟盛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奇特的表情,像是吃惊,又像是愤怒,好一会儿,他才说道:“你……”
“的确……”将臣打断了他的话头:“在平家的角度看来,离开一门的敦盛是背叛者。但是,随意把无关的人都卷进战争中来,你这种人我更容你不得!”
“说得还真是堂皇……”平惟盛眯起眼睛望着将臣:“你到底想怎么样?”
将臣哼了一声:“整天做些多余的事情,该拿你怎么办也是个难题……如果你发誓不再做这种事情的话,这次还可以放过你……”
“不要开玩笑了!”虽然我不理解为什么将臣好像有意放过他,但看样子他并不领情:“对于我来说,只要看到你不愉快的样子,我就解气!”
将臣一愣,随即叹了口气:“看来,是说服不了了呢……”
“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喊道:“平惟盛,来决一死战吧!”
“哼哼,那么急着送死吗?”平惟盛似乎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轻蔑地扬了扬手:“出来吧,怨灵-铁鼠!让这些愚昧的人领教一下我的力量吧!”
刹那间,一头巨大的老鼠模样的怨灵由台上扑了下来,老师和九郎急忙抽刀挡住。名为铁鼠的怨灵果然和一般的低级怨灵不同,巨大的身体卷起阵阵风沙,来势猛恶。挡得几下,站在外围的让和景时一箭一铳早已招呼到了铁鼠身上。不过说也奇怪,铁鼠中箭之后,不但没有后退,反而像吃了兴奋剂一般,更为凶猛起来,几下便把老师和九郎逼得连连后退,将臣忙举刀顶上。
“不行啊,这是金属性的怨灵,同属性的攻击会被吸收的!”白龙看出了其中奥秘,叫了起来。我急忙叫道:“小让,景时先生,你们先去对付其他的怨灵,这里交给我们吧!”
西诺耶抽出小刀,嘿嘿笑道:“看来是我大显身手的时候了,神子公主殿下,让我们携手……哎,白龙!你怎么抢先了?”
敌人是金属性的,怪不得九郎和将臣都抵挡得颇为吃力。替下了他们,我和白龙、西诺耶三人一上手,果然着着进逼,连放了“火翼烧尽”“龙神咆”两个法术之后,铁鼠被烈焰烧成了灰烬。
看到我们如此迅速地解决了铁鼠,平惟盛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我,我可爱的铁鼠……你们竟然……”
“你输了!”将臣直视着平惟盛,一字一顿地说道:“怨灵已经被封印了,你也束手就擒吧!”
“哼哼……”平惟盛忽然又冷笑起来:“怨灵被封印了?只是怨灵而已,这种胜利也值得得意么?嗯,接着是我了,你还有办法封印我吗?拥有不死之力的我,绝不会输给你们的!”
“惟盛!”
无视我的叫声,平惟盛猛地把长发往后一甩:“受死吧!”
刚刚连用了两次法术,虽然时间不长,我和西诺耶、白龙也耗费了不少精力,还好,将臣他们挡住了平惟盛穿花蝴蝶般的进攻,我们得以站到后排稍作修整。片刻后,白龙就看出了名堂:“平惟盛是火属性的怨灵,敦盛,朔,拜托了!”
“好!”朔二话不说,便从腰间取出舞扇,加入了战团。敦盛咬了咬牙,提起禅杖,闪身抢在了最前面。
总是大言不惭的平惟盛,实力却远远比不上同门的那个平知盛了,没过多久,他也倒在朔所施放的“月影冰刃”之下。倒在地上的平惟盛,似乎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失败:“怎么,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输?”
“神子,封印!”
老师的话提醒了我,我忙凝神开始念起封印的咒语:“平惟盛,今天我就要在此封印你!应天之声,从地之鸣!”
净化之力开始渐渐凝聚,眼看着平惟盛的身体已经逐渐变得透明。发现了自己的变化,他发出了悲惨的呼救声:“不要,我不要消失!”
“龙神赐力,怨灵封印!”我念出了最后的咒语,平惟盛的声音也越发凄厉:“父亲,救救我啊……父亲!啊啊啊啊!!!”
父亲?
没容我想明白他的父亲是谁,平惟盛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正在愣神,我听到身后的将臣低声说道:“……结束了呢。”
“嗯,封印了平惟盛,镰仓的怨灵应该就彻底解决了……”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将臣的样子怪怪的:“将臣,怎么好像很没精神的样子?”
“啊……没事没事,”他抓抓耳朵,马上恢复了平时的表情:“不用在意,我没事。不过……我该走了。”
“你怎么又要走了?”九郎听到这句,吃惊得眼睛都瞪大了。
将臣耸耸肩:“啊,惟盛的事情解决了,我也该回去了,总呆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
“这样啊……”九郎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那真是没办法了。怎样,我们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吗?”
“一定可以的。”将臣笑着丢下了这么一句话,便转身独自离去了。
眼看将臣离开,弁庆含笑道:“镰仓大人那边,还是该写封信报告一下事情情形为好。”——
镰仓怨灵之事既已解决,我们也就择日离开镰仓,准备重返京,为今后的战斗做准备了。在镰仓的日子虽然不长,却发生了不少事情,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时能再回到这里来了。面对送出大门来的梶原老夫人,依依惜别之情油然而生,但我能说的,也只有一句简单的:“一直以来,承蒙您的关照了。”
“不要这样说,今后如果可以的话,务必请再来我家小住。”老夫人微笑着看着我,不知为何,这微笑似乎另有深意。
朔走了上来,拉住老夫人手说道:“我们不在这里的时候,母亲大人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景时说道:“那么,我们也差不多该走了。母亲大人,请您保重。”
一路往西,我们渐渐远离了镰仓,到达了腰越地方。回望身后的镰仓,大家不禁都有些淡淡伤感,不过想必景时兄妹是最不舍得的两个吧?
“嗯,怎么说,还是得和镰仓道别了呀~”景时轻轻叹道。
朔难得地附和景时的话:“要是能再呆两天就好了,不过——”
朔的话说到一半,我们身后忽然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众人转过头去,只见一名御家人骑着快马直追上来,口中大喊:“请等一下!请问是九郎义经大人一行人吗?”
九郎拨转马头迎上来人,答道:“我就是,有什么事吗?”
来人翻身下马,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向景时说道:“梶原大人,镰仓大人有书信要交给你。”
众人都是一怔,看向景时,景时接过了信,表情七分惊讶,三分尴尬:“我的……?怎么不是交给九郎,而是给我的呢~”
九郎也有些不解:“没有给我的吗?”
御家人躬身行礼:“是,的确只有这一封,是指名给梶原大人的。信已送交,那么,我失礼了。”
御家人说完就上马离去了,景时拿着信正犹豫不决时,九郎说道:“那么,景时,这封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咦?要读吗?”景时有些窘迫地摸着下巴。
弁庆微笑道:“也许是什么紧急要务,先看一眼可能会比较好。说不定,需要我们马上返回镰仓呢。”
“啊?哈哈~应该不会是那种事情啦,不过~”景时有些迟疑,不过还是抽出了信笺,迅速浏览了一遍。
一缕阴云飞快地掠过他的面颊,我忍不住问道:“景时先生,是不是信里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景时一怔,随即满脸堆笑:“不不,怎么会呢~完全没那回事,哈哈~哈哈~”
九郎追问道:“那么,到底是什么事呢?”
“这个嘛~”景时收起了信,含糊地答道:“只是一些私人的小事情啦,所以没什么好说的~”
“私人的小事?兄长大人这么郑重地派人专程送来,就为了这个?”九郎瞪大了眼睛,显然不相信。
景时摸着下巴,满脸的尴尬:“没办法啊~那,我说了,你们可要保守秘密啊。其实呢,是拜托我带京的土产回来啦。”
“土产!?”我实在难以置信,景时却点点头:“事实上,政子大人在福原买到了京的土产,很是喜欢,所以,说是从京回来的话,务必要带一些回来……”
“兄长大人写信给你就是为了让你带土产?真难以置信……”九郎怀疑地看着满脸干笑的景时,弁庆则笑道:“真想不到,镰仓大人也有这样的时候呢,是想送点礼物给政子大人吧。”
景时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嗯,对,肯定是这样的!”
九郎看了看微笑的弁庆,又看了看景时,说道:“这样吗……兄长大人对政子大人还真是温柔呢。算了,既然是没什么事,我们还是赶快上路吧。”
兑之卷地之白虎梶原景时篇第九章最后的谎言
众人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说笑着便往西进发了。而我却注意到,景时独自落在了队伍最后,满腹心事地想着什么。莫非……是刚才那封信的缘故?
“景时先生,你在说谎对吧?”我走到他身边,单刀直入地问道:“刚才说的什么土产什么的,都是骗人的吧?”
景时一惊抬头,有些慌乱地干笑起来:“哈哈,哈哈~怎么可能嘛~哈哈~”只笑得几声,他已叹了口气,掩饰性的笑容消失殆尽:“呼~还是瞒不过望美小姐你呢……”
我正色说道:“说谎……是因为信的内容不能告诉我们吧?”
景时的嘴角泛起一个说不清的微笑:“为什么这么想呢?”
我答道:“因为,景时先生你不是一个会无缘无故撒谎的人。如果你对我们撒谎了,那一定是有原因的。”
“望美小姐……”景时呆呆地望着我,片刻,他低下了头,涩声说道:“可是……我……不能……”
“不用道歉啊,你不愿说一定有你的原因的,我相信景时先生你。”我一笑,决定不再追问这件事。
“望美~哥哥~你们俩怎么了?”朔在队伍前面叫我们了,景时欲言又止,微笑道:“嗯,不说这个了,我们走吧。”——
回到京之后,九郎他们便开始认真准备讨伐平家之事。从福原败走的平家,在四国的屋岛建立了行宫,驻扎了下来,因此,我们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屋岛。要攻打屋岛,就必须渡过濑户内海。秋去冬至,源氏军队分批开拔,来到了摄津港,为进军屋岛忙碌地准备着。
港口上,九郎一边监督着士兵们的工作,一边心急地催促道:“快点准备好,今晚就要出发了!攻陷了屋岛,平家在西国就再也没有据点了,这一战,可是最后的关键一战,我军必胜无疑!”
“是!”众军士颇为振奋,欢呼起来,景时却跑了过来,叫道:“九郎,九郎!”
“有什么事?”九郎问道。
景时说道:“关于船只准备方面,我有个提议。我听水手们说了,有一种叫做逆橹的操船法,在船头船尾都装上橹。”
九郎皱眉道:“在船头装橹有何用?”
景时答道:“是这样,要想让骑兵驰骋自如的话,战船必须能够灵活转动,进退自如才行。而逆橹,就是让船能够及时后退的东西。”
“原来如此。”九郎点点头,却似乎没打算采纳他的意见:“不过,这次进攻屋岛,我打算一鼓作气地攻下来,所以没这个必要。”
“哎呀~这么疏忽的话有点太危险了吧?”景时摸着下巴,显得有些为难:“源氏在陆上是一流的军队,但是说到海战的话,跟新人也差不了多少,如果遇到平家的水军,恐怕不那么容易呢。应该看具体的情况,当进则进,当退则退,可如果船头不能及时调转的话,只怕后退就没那么方便了。所以呢,这个时候逆橹就很有必要了。我军本来就不习惯船上作战,想必也会有不少人心里不安吧,为了让大家安心,我觉得还是装上逆橹比较好~”
景时唠唠叨叨地说着,九郎的脸色却越来越是难看,等到景时说完,九郎终于爆发了,大吼道:“景时!你真的是源氏的军奉行吗!?”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惊,景时更是张口结舌,做声不得。只见九郎满脸通红,显然已经极为愤怒:“士兵既然不安,就应该以必胜的决心鼓舞他们!这才是为将之道不是吗?如果为将的人,自己都已经做好了输的准备,这一仗又怎么能胜!?我真不明白,像你这样的人,怎么能得到兄长的信赖的!”
景时的脸顿时变得刷白,双唇颤抖着,却并不反驳。
“九郎,请稍微冷静一点!”弁庆看到周围的士兵都张大了嘴望着我们这边,急忙拉住了九郎:“身为同僚竟然争论起来,这种样子给士兵们看到了不是更影响士气嘛。”
“抱歉……”九郎醒悟过来,放低了声音,但仍然满脸的不满:“总之,我反对逆橹,屋岛这一战,要靠必胜的决心一举取胜,如果再搞这些小东小西的,肯定会耽误进军时间的。”
九郎转身就大步离开了,景时也默默离去——当然,是往另一个方向。两人一走,周围顿时议论纷纷。
“听到了吗?九郎大人和梶原大人……”
“哎呀,为了逆橹的事情,吵了起来呢。梶原大人,大概准备给自军的船装上逆橹吧。”
“你觉得呢?”
“哎,我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
“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吧……不过,真意外呢~怎么说呢,总觉得不太像梶原大人呢~”
“我也这么想。平时一直都是精神十足的梶原大人,居然变得这么软弱……而且,他真的好像想避开战斗似的……”
“嗯……梶原大人到底会怎么做呢?”
景时和九郎对立的传闻,如风一般迅速地在源氏阵营内部传开了。平时以慎重的作战风格而闻名的景时,这一次却得到十分低下的评价,而不顾大将九郎的反对,坚持准备逆橹的行为,无疑就是造成这样的风评的原因。
傍晚,大部分船只均已整顿完毕,我们齐集在港口,等待九郎的命令。
九郎扫视了一周,发现只有景时缺席,脸色十分难看:“景时,还在准备逆橹的事情吗?”
弁庆叹了口气:“是啊。”
西诺耶翻了个白眼:“其他的船,可都在这儿等着出发了呐。”
沉默片刻,九郎正色说道:“这一战,及早攻下屋岛是最重要的,我们不能再等了。”
“不能再等了?”我吃了一惊:“那……你打算怎么办?”
九郎看了我一眼,说道:“先不管景时了,我们进攻屋岛。”
“把景时先生一个人丢在这里!?”我想了想,说道:“那么,我和景时先生一起留下来好了。”
九郎也不坚持:“我知道了。那么,你们也要尽快赶来。”
九郎他们陆续上船出发了,我则回到港内,景时自己的军队驻扎的地方。果然,他正在这里指挥着士兵们安装逆橹,忙得团团转,而我的出现,则让他吓了好大一跳:“哎?望美小姐?怎么回事?其他的船不是都已经出港……”
我笑着说道:“我是留下来等景时先生的。稍微晚一点,我们再一起走。”
“哎?真的可以吗?”景时的眼睛瞪了又瞪,好像还是不能理解眼前的情况:“可、可是,其他人……”
“没问题的。”我笑道:“我要和景时先生一起走,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就像景时先生你决定要装逆橹一样。”
景时一怔,随即缓缓点头:“我明白了。那么,我加紧去准备了,很快就可以了。”——
结果,我们是比九郎他们晚了半天,次日清晨才得以出发。
行驶在往屋岛的海路上,景时急得和热锅上的蚂蚁差不多,在船上走来走去,只恨不得船能插翅飞到屋岛去。正焦急时,瞭望的士兵忽然跑来报告,说前方有源氏的船回来了。
“九郎的船……莫非!?”景时的脸色登时变了,急忙叫手下赶快去接应。
回来的船,带来了很糟糕的消息。昨晚出发的九郎他们,对屋岛展开了激烈的攻击,可始终未能突破总门的平家之阵,陷入了苦战。随着时间的推移,四国地方往屋岛来救援的平家势力越来越多,现在看来,败退只是时间的问题。这艘船是侥幸逃出重围,来后方请求救援的。
“怎么办呢?”我看着景时。
景时的脸色也很不好看,说道:“总之,赶快去屋岛救援吧!先停船在志度浦,再往总门去吧,虽然暂时只有我能保护你,不过没问题的,很快就能和他们会合了。”
登陆了屋岛东南角的志度浦港口,我和景时快马加鞭,直奔总门方向。马蹄在积雪的路面上激起大片雪花,听到越来越大的喊杀声,每个人的心中都是忐忑不已。
“看到了!源氏的旗帜!”景时第一个叫了起来:“快!我军在那里,快去救援!”
总门前的战况,只能用惨烈来形容。无数的士兵已倒在血泊中,随着时间的逝去,还有更多的红白旗帜在倒下。喊杀声最烈之处,隐约可见九郎的身影,他们在敌阵中左冲右突,却始终冲不出包围圈。
“喂~大家没事吧~~~”景时纵马上前,放声大喊。
我也紧紧跟了上去,转眼间众人的面目已经清晰可辨,还听到小让的叫声:“景时先生!还有……春日学姐!”
终于找到了,大家的精神都为之一振,一阵冲杀后,我们终于得以与九郎他们会合了。
“太好了,终于赶上了!”景时笑嘻嘻地挥动着阴阳铳。
“居然直到这个时候才来……”让叹了口气,还是笑了:“真是的,都快要开始担心了。”
“是啊,是太晚了……”景时的笑容消失了,低声说道:“的确,如果不是因为我来迟了的话,也不至于陷入苦战……”
“笨蛋!你在道歉什么啊!”九郎忽然大吼一声,把我们都吓了一跳:“要道歉的该是我吧?武断地否决了你的建议……而且,因为兄长大人的关系,还对你……”
“你哥哥!?”我有点不明白九郎的意思,弁庆笑道:“九郎他,一直很着急哦。他觉得,相比起他来,镰仓大人更器重景时你呢。”
“哎呀!?”景时大为意外,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种事情,怎、怎么可能嘛~这绝对是误解了啦~”叹了口气,他垂头丧气地嘀咕着:“我啊,经常被赖朝大人责骂倒是真的……”
“所以说了,你不要再怪自己了,好不好!?”九郎涨红了脸,看不出是气的还是急的:
“呵呵,九郎和景时都不要再说了,如何?”弁庆笑着出来打圆场:“有话我们还是等杀出去再说吧。”
九郎点点头,环顾了一下周围的情况,说道:“我军阵脚已乱,现在不是反击的好时候。”
景时也恢复了平静:“嗯,我们立刻组织撤退,到了志度浦的船上再考虑对策。”——
援军一到,战场形势便大不相同,虽然不能反败为胜,我们也得以顺利撤离,边战边退,黄昏时分,终于回到了志度浦。
“呼~总算是回到志度浦了,逃跑成功了呢~”景时一边擦着汗,一边嘟哝着。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让问道。
景时摸着下巴,小声说道:“这个,我也想过了,恐怕~这一战不放弃是不行的了~”
“放弃?为什么?”九郎皱眉问道。
景时答道:“现在只有改变计划了呀。我军新败,平家气势正盛,以两军现在的形势来看——如果作战,胜利的把握不足五成,倒不如干脆撤退,重整旗鼓。”
“笨蛋!”九郎终于忍不住了,怒道:“如果人人都象你一样的话,我们还怎么和平家作战?”
“可,可是~”景时的表情十分尴尬,但仍继续说了下去:“难道,这里的源氏军全军覆灭也不要紧吗?”
九郎顿时语塞,沉思半晌,低声说道:“现在的我,不够冷静,景时,判断局势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景时微微点头:“嗯,还好,我的船团已经装好了逆橹,乘这些船撤退的话,应该可以节省一些时间,那么,大家赶快上船吧!”
在景时的指挥下,剩余部队迅速登上了装好逆橹的战船,全速撤离屋岛。眼看人已经撤退得差不多了,我注意到景时还没上船,跑过去叫道:“景时先生,你还不走吗?”
景时一怔,笑道:“很快,望美小姐,你先上船吧,我安顿好了就来。”
“还要安顿什么?”我说道:“我留下来帮你吧。”
景时笑嘻嘻地摇手:“放心吧望美小姐,这里就交给我了,得做点事情来拖延一下敌人啊,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
我想想,还是有些不放心:“那,你自己呢?”
“我?”景时笑了:“不用担心我,如你所见,我可是很擅长逃跑的人哪。只要确认大家都安全地逃走了,我自然会金蝉脱壳的。嘻嘻,再说了,就算是被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我以前也算是平家的人呐。所以……肯定不会杀我的,以后我肯定能逃出来的。”
“真的吗?真的会逃出来吗?”我迟疑着,不知该不该相信他,最后说道:“那,和我约好哦!”
景时有些无奈地叹气:“知道了啦~你快点上船吧,我还要忙哪~”
我刚要上船,却听到景时在背后说了一句什么,回过头问道:“你说什么?”
景时睁大了眼睛,一脸无辜:“嗯?没有啊?是听错了吧?”
上了最后一艘坐船,接着又有最后一批士兵也登上了船,一时间乱糟糟的,我费了好大劲,才找到了九郎他们。
“大家好像都上船了。”弁庆张望了一下四周,这样说道。
九郎显然对这一战的结果很是不满,低着头,黑着脸,一声不吭。弁庆看了看他,微笑道:“虽然现在不得不撤退,但是只要还有性命在,就还有攻打屋岛的机会。”
船身摇晃了一下,开始拔锚启航了。我忽然想到景时,忙问道:“你们看到景时上船了吗?”
九郎一愣:“没有啊,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我跑到船沿往下看了看,岸上似乎也没有景时,他到哪儿去了?
“春日学姐,我看了一下,他似乎也不在别的船上。”让说道。
“到哪儿去了呢……”我正想着他可能的去向,岸上却忽然传来了密集的马蹄声,人人为之变色。
“是平家的追击队伍!”敦盛说道。
“嘁!”九郎啐了一声,大声喊道:“加快速度!离开港口,敌人就追不上了!”
老师望着岸上的滚滚烟尘,低声说道:“敌人来得好快!”
的确,敌人来得极快,转眼间已到了港口。为首的是一名老者,勒马挥刀,冲我们大喊:“源氏的败将们,别想逃!还想着再来攻打屋岛吗?休想!!!”
老者一挥手,平家队中涌出无数弓箭手,一时箭如雨下,我们这艘船离岸最晚,顿时便有数人中箭落水。
“学姐!快躲在我背后!”让一把把我拉到身后,举长弓挡去流箭。九郎一边档格着箭矢,一边大声叫着水手抓紧时间开船。
躲在让身后,耳听着羽箭嗖嗖破空之声,我吓得心脏狂跳。听到九郎的呼喝之声,我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景时!景时先生!他还没有上船!”我推开让,就往船边冲去。
“不行啊!春日学姐!现在下船太危险了!”让死命拉住我,我叫道:“可是……可是,景时他!”
一片混乱之中,敌军的阵营方向,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枪声。
景时!?
刹那间,我如堕冰窟。
兑之卷地之白虎梶原景时篇第十章命运的伤痕
“景时!他……他冲进了敌阵!”我扑到船边,绝望地看到,平家红色的阵营之中,一点熟悉的松绿色,格外刺目。
景时!我怎么会没想到,景时,他骗了我,他根本早就想好了,他早就知道平家会追击,早就知道我们还来不及逃走,他早就打算……
景时的出现明显让平家也有些措手不及,箭雨顿歇。弁庆叫道:“好机会!赶快开船!”
“不要开船啊!不要开船啊!景时他还在岸上!”我叫喊着,可周围一片混乱,连我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转眼间,船已开出数十丈远,敌军的箭再也射不到了,船上才渐渐安静下来,可此时,我已经叫不出声音了。
岸上,那一点松绿色,已经彻底地,被吞没了。
“拜托……回去啊……”跪倒在甲板上,我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
“不行。”回答我的是弁庆。
抬起头望着弁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已经嘶哑得不成样子:“为什么?景时先生……他还在那里!”
弁庆低下了头:“可是……真的不能回去啊。”
老师碧蓝的眼珠凝望着我,低声说道:“景时……他是早就有了觉悟了吧。”
“觉悟……?”
弁庆点点头,正色说道:“如果我们现在回去,就是在践踏景时的觉悟。所以,即使是神子你的意愿,我也没办法听从。”
我呆呆地望着他,好像听不懂他说的话。
“不要!我不要这样!”泪慢慢地涌起,我心里明白,我们是回不去了,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景时就这样牺牲了,你们为什么还能这么冷静!?”
一直不作声的九郎走上几步,大喊道:“你以为我们能冷静!!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可是……没有别的办法啊!!”
我望着九郎激动的脸,在他的眼睛里,我看到了晶莹的泪光——
由志度浦出发,源氏的本队顺利地回到了京。
可是,景时再也没有回来。
回到京之后,源氏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反击……同时,也为景时举办了盛大的葬礼。
景时,作为以一人之力拯救了源氏的英雄——被称为“理想的武士”。
我和朔离开了源氏军,寄住在京郊外的尼姑庵内。
因为,我们都一样,在这场战争中,失去了重要的人——
凝望着窗外飘飞的雪,朔悠悠说道:“我想,站在志度浦的最后一刻,哥哥他,应该觉得很满足吧……”
转过脸来向我一笑,朔的语气十分平静:“不是平常那样的假笑,而是真正的,平静地微笑着……以前,作为武士,总是有种低人一等的自卑感,弓也好剑也好骑术也好,都比不上其他人,这样的哥哥,一直憧憬着能留下‘源氏的武士’这样的武名而死……哥哥他,应该不会后悔的。”
“唔,要是我也能这么想就好了。”朔的笑容渐渐消失了:“望美……我,失去了重要的亲人,而你现在的痛苦……我也明白。但是,我们不能被悲伤所囚禁,对吗?”
朔转过身,慢慢走了出去,沙沙的脚步声渐渐遥不可闻。
景时,只要留下了武名,就满足了吗……
真的,完全不后悔那样的决定吗……
我……不明白呢。
可是,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
也许是我太任性了吧,可是……如果我能再一次去到志度浦,去到那个时间,那个空间,带着关于那个命运的记忆——
我,想迎来不一样的结局!即使是怀着命运刻下的伤痕,我也要穿越时空——
仿佛感应到我剧烈的心跳,逆鳞在我怀中发出嗡嗡的共鸣声——
这一次,我到达的是摄津港的港口,而时间点——恰恰是九郎他们刚刚离开之后,景时出发之前。弄清楚了情况以后,我默默地跟着景时上了船。
带着上一个命运的记忆,我又踏上了同样的旅程。赶往屋岛的途中,我们得知了九郎他们陷入重围的消息。在志度浦登岸之后,我们赶到总门,救出了九郎他们,然后撤退到了志度浦。在景时的安排下,大部分人都已经登上了船只开始撤退,而景时——依旧在港口忙这忙那,完全没有上船的打算。
“景时先生,叫我们都上船,打算一个人留在这里战斗吗?”我走到他身边,淡淡地说道。
“哎?我一个人战斗?”景时做出一个有点夸张的惊讶表情,随即笑了起来:“讨厌啦~这种无谋的蠢事,我才不会干哪~”
我没有笑,只是说:“真的吗?那就和我约好,一起逃走,怎么样?”
“嗯,可以啊,当然可以~”景时答应得非常顺溜:“说实话,我现在就好想赶快逃走啊~”
如果不是带着那个命运的记忆,我想,我大概还是会被骗住吧?看着他的眼睛,我沉声说道:“景时先生,我知道你在说谎。”
“说谎?怎么会~”景时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不过很快又带上了笑容。
“景时先生,你根本没打算和我们一起逃走。为了让我们逃走,你一个人留下来,面对追击的敌人。”
“……………………”景时瞪着我,一时竟忘记了装出笑容。半晌,他叹了口气:“唉~为什么~为什么每次对你撒谎,都会被识破啊~我真的这么不会撒谎吗?”
“会不会撒谎是另外一回事,反正,我就是知道,景时先生你的谎话。”我说道。
景时苦笑起来:“我这回真是完败啊~可是,要想让大家顺利逃走,就不能没有人留下来拖延一下时间啊。”
“就算是这样,景时先生你也不准留下来!”我喊道:“正如我所说的,我已经决定了,要和景时先生你一起,如果你留下来的话,我也留下来!”
“那,那怎么行!?”景时吃了一惊,连连摆手。
“要不,就一起上船去,否则……否则……”想到当初的那一念之差,泪水忽然涌上眼眶,我急忙转开脸不看景时:“总之,就算是我任性好了,我绝不能……”
景时还没说话,弁庆的声音却突然在我们身后响起:“刚才说的话,全部都听到了哦。”
我们都是一惊,回过头,才发现不止是弁庆一个人。
“景时……”九郎咬着牙,握着拳,眼中如要冒出火来:“你这超级大混蛋!”
弁庆虽然在微笑,语气却不容置疑:“既然已经知道了,那就绝不能让你去送死。这是我们大家的决定。”
“各位……”景时有些犹豫地看着他们,不知该说什么。
含着泪,我微笑道:“景时先生,不如,来想一个谁也不用牺牲的办法吧,好吗?”——
“是平家的追击队伍!”敦盛说道。
“嘁!”九郎啐了一声,大声喊道:“加快速度!离开港口,敌人就追不上了!”
老师望着岸上的滚滚烟尘,低声说道:“敌人来得好快!”
敌人很快赶到了港口,看到源氏的船只正起锚离港,急忙下令放箭,一时间箭矢密如飞蝗,源氏军顿时大乱。带队的老将一马当先,冲上了还没来得及离开的那艘船,高声大喝:“吾乃萨摩守,平忠度是也!来者莫非源氏大将,源九郎义经?愿求一战!”
船上的众人都呆呆地站着,毫不理会。
平忠度有些疑惑,又道:“源氏大将,莫非连通名的勇气也没有吗?觉悟吧!”举刀便往九郎头上劈去,却挥了个空,定睛再看,刚才还站在这里的人,竟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忠度大人!”一个平家的武士疾奔上前,叫道:“船上的源氏军……全部都是幻影!”
“这些源氏军,都是幻影……?”平忠度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糟了,中计!”
已经太迟了,他们冲上船的当儿,我们已经从港口的掩体里冲了出来,一举截断了平家部队,反而把平忠度等人困在了船上。这一下攻守易势,平家登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哥哥,了不起的幻术啊!”朔笑着说道:“这一战,全靠你了哟!”
“…………”一直在举着阴阳铳施放幻术的景时这才松了口气,不禁哀嚎起来:“哎呀~~~这么大规模的幻术,我还是第一次做哪~你要是叫我再做一次的话,我可真不敢说还能成功了~哎,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呢吗~”
我也忍不住笑了:“景时先生,好厉害的幻术哦!真是辛苦你了,要加油哦!”
景时顿时精神了起来:“是,是,听你这么一说,我不努力一点也不行了哦!”
朔正色道:“这一战,眼下正是最关键的时刻,一切就看现在了!”
“我知道的啦~”景时笑嘻嘻地答道。
“我们走吧,景时先生!”我用力拍马,向平忠度的方向奔去。
“依赖妖术的懦夫,有胆子出来吗?”平忠度拈着胡须,上下打量着我们,颇有不屑之意。
景时笑嘻嘻地走了出来:“哈哈,耳朵好痛啊~不过,那个人就是我没错了!”
“景时先生?”我吃了一惊。
平忠度哼了一声:“哼,源氏的武士,竟是如此懦夫么?”
景时毫不在意,微笑道:“随你怎么说,胜利才是最重要的。再说了,依靠怨灵来作战的平家,好像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嘛。”
平忠度一怔,明显态度软化了:“这个么……说得倒也不错。”
景时微微一笑,说道:“萨摩守忠度大人,我是久闻您的大名了。吾乃镰仓权五郎景政末裔,梶原景清之子——军奉行,梶原平三景时是也!”
听到这个名字,平忠度冷笑起来:“背叛之人,镰仓的狗,你这种人也配来和我说道理?待我切下你这背叛者的人头,献给清盛公!”
话音未落,平忠度已举起大刀,迎面杀来,我忙举剑与景时双双迎上。不同于平惟盛的诡异,也不同于平知盛的迅疾,平忠度的刀法大开大阖,法度森严,却又不失狠辣,确实是武门之后的风范,和他交手不久,我对他便越感佩服。我不想伤他,但眼前情势又不能不分胜负,一盏茶时分后,我觑见一个空隙,喊声“着!”一剑轻颤,点中平忠度的右臂,入肉虽不深,却已足以让他武器脱手落地。平忠度往后退了一步,左手按住右手伤口,我也就停剑后退。
“到此为止了吗……”平忠度虽然败了,却既不惊慌,更不气恼:“我输了。”
景时笑道:“虽然是轻薄的狗,也让您服输了呢。”
平忠度哼了一声,说道:“武士的头颅在此,要便拿去。光明遍照,十方世界,念传众生,摄取不舍……”
“哎呀,怎么开始念佛经了啊~怎么好像一副准备受死的样子,怎么办才好呢?”景时摸着下巴说道:“赖朝大人可不准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弁庆低声说道:“现在不能砍头,要先押到镰仓那边去。”
“随你们便吧。”平忠度皱了皱眉,终于转身离去。
平忠度被擒,平家军队顿时乱成一团,很快就被击溃,四散奔逃。
“现在是进攻的好机会!我们走!”九郎一声令下,全军士气大振,跟着他直杀西北的行宫而去。
不一刻,我们已经杀到总门。大约是因为守将平忠度被俘,这里的守备一片混乱,没费多大劲,总门便被我军攻下。眼看平家士兵已经开始四散溃逃,更不耽误,我们挥师往北,直奔行宫。
“平家的残党呢?”九郎问道。
一名进行宫查探的武士回来报告:“九郎大人,行宫已经空了,里面没人。”
众人都是一怔,景时第一个反应过来,叫道:“九郎,港口,港口那边!平家肯定从那边乘船逃走了!”
弁庆轻轻叹了口气:“安德帝,想必也一起逃走了吧。听被俘的士兵说,这次是还内府安排的逃亡事宜。”
“就是因为之前在总门输了一仗,所以才给了平家逃亡的时间。”九郎的脸色十分难看,景时忙笑着说道:“九郎,也不用过分自责了,胜负这种东西,最终还是要看运气呐~”
九郎点了点头:“说得也是。总之,屋岛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形势完全倒向了源氏这边呢。下一战,也要好好准备才是。”
“下一战……吗。”景时低声重复了一遍,不过,除了我似乎没人听到。
西诺耶问道:“下一战的战场是哪儿?”
敦盛答道:“应该是彦岛吧,在坛之浦那边,平家肯定是逃往那边去了。”
“坛之浦……”景时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眉宇间隐隐透出忧色。朔也注意到了,叫了他一声:“哥哥,今天的胜利,你可是立下了大功哦,怎么脸色那么难看?”
“没,才没那回事呢!”景时反射性地答道,说完,自己也叹了口气:“不是啦~只是,刚才的战斗中,持续了那么长时间的大规模幻术,我真的快给累死了啦~那个,我先去休息一下了。”
“……是吗?”朔有些担心地看着景时,后者只是挥了挥手,转身就走开了。
总觉得景时好像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不过……我摇了摇头。或许,现在还不是时候吧!
兑之卷地之白虎梶原景时篇第十一章染血的双手
屋岛战败之后,平家逃往了西边——坛之浦的彦岛地方。那是平家最后的堡垒,建立在海边的要塞,守备十分坚固。源氏稍作整顿之后,再次兴兵,追击平家,打算驻扎在濑户内海的满珠岛。刚刚大胜的源氏,军势极盛,就在往濑户内海的船上召开了关于本次决战的作战会议,然而在这场会议上,景时……
“所以说了,我反对这次的作战。”景时摸着下巴,表情有些古怪:“我们源氏军不习惯海战呐~”
九郎当然不能同意他的说法:“就算是这样,只要我们一鼓作气地拿下这关键一仗不就好了吗?”
景时答道:“我觉得没必要这么急着搞什么决战。平家不是被追杀而逃亡到彦岛来的吗?不用管他们,自然会有背叛者出现,他们自己就会土崩瓦解了。你看,我不就是一个背叛平家的例子吗?”
弁庆沉吟道:“这……恐怕很难吧?清盛大人门下的一族,可是十分团结的呢。现在还剩下的那些人,我觉得很难想像他们会主动投降源氏。”
“哦,是吗?”景时干笑着,并不正面回答。
“喂,景时,你最近怎么了?”九郎按捺不住,问道:“你好像一直在逃避战斗啊?”
“耶?我逃避战斗?没有啊……”景时连连摇头,弁庆却说道:“没错,在屋岛的时候我就这么想了……感觉你好像很不乐意这次的决战似的。”
“怎,怎么会这样,完全没有这回事啊~”景时瞪大了眼,随即又笑了起来:“各位,那时候我是怎么英勇战斗的,你们也看到了吧?啊哈哈,哈哈~”
九郎和弁庆瞪着景时不发一言,景时的笑声结束后,会议现场陷入了难堪的沉默。眼看会议已成僵局,暂时也就只好草草结束了,众人各怀心事,回到了自己的船舱内。
夜幕降临了,战船也暂时停泊下来,周围显得格外安静。
“景时大人,最近到底是怎么了呀……”士兵的私语随风飘了过来,正发呆的我不禁坐直了身体,侧耳细听。
“在景时大人手下,我也觉得有些不安起来了……”
景时软弱的态度,好像也影响了他下面的士兵呢。怎么办才好?
门帘一响,进来的人竟然是景时。他向我一笑:“啊,你在这里啊。那个……能跟你说会儿话吗?可以吧?”
我站起身答道:“好啊。正好,我也有话想和景时先生你说。”
他走近两步,在我面前停住了。
说是有话要跟我说,此时,景时却意外的沉默。我望着他的脸,他呆呆地盯着我桌上的灯光,灯光随着船身微微起伏而跳跃着,映得他的脸也忽明忽暗,阴晴不定。
好一会儿,他低声说道:“那个……在屋岛的时候,你看穿了我准备独自留下来的企图。而且,一直到那时候为止,我所有的谎言,都被你看穿了。现在的我在想什么……你,知道吗?”
“也许……我能想的到的。”我轻声说道:“至少,景时先生你现在的痛苦,我多少能想像得到。”
“这样啊……”景时摸了摸自己的脸,苦笑了两下:“如果是摆出这样的脸,肯定全都暴露了吧?果然,如果屋岛那时,我能伪装得再好一点就好了。”
“你……后悔了!?”想不到他会这么说,我不由得怒气上冲:“你在说什么傻话!那种话,不就是和想死一个意思吗?笨蛋!”
“哈,哈哈……”景时笑了起来,笑容却显得那么的苦涩:“没办法,我,确实是个笨蛋呢……望美,你是不会知道的,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家伙……”
“之前,离开镰仓的时候,我收到了一封信,那时候,你说,虽然我没有说,你还是相信我。可是……实情不是那样的,那封信……那封信……”说到这里,景时的声音颤抖了起来,他不敢再看我的眼睛,别开脸,深吸了口气才说了下去:“那是一封……暗杀令。”
“暗杀令!?”我简直不能相信我的耳朵。
“这……不是第一次。我……按照赖朝大人的命令,不知多少次……”景时望着自己的双手,颤声说道:“这双手……沾满了鲜血,正如忠度大人所说,我是卑怯的,镰仓的走狗。我告诉你的,制作这把阴阳铳的理由,有一半都是在撒谎!其实,是因为这样才能够远远的狙击别人,而自己不用身陷险境!”
“景时先生……”我心情激荡,却不知该说什么,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他一震,抬起脸望着我,对视片刻后,扑通一声,他竟然跪倒在我面前,死死抱住了我。
“够了……我已经受够了!”他埋首在我怀里,拼命压抑的喊声,泄露出巨大的痛苦:“我不想再做这种事了,我不想再弄脏这双手,我不想!”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感觉到他抱着我的双臂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我伸手按上他肩头,想帮助他镇定下情绪,他却猛然抬起头望着我,低声喊道:“拜托了!请和我一起逃走吧!源氏也好,平家也好,让我们全部都忘掉吧,我们逃得远远的,到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安静地度日!你说过的吧,愿意和我在一起,如果可以的话……拜托了,我只想和你一起离开这里,好吗?”
一起……逃走吗?
全没有了往日的乐天自信,这个手握重兵的男人,竟然跪在我面前,告诉我他想要逃走。仰望着我的脸,满是期待,甚至是哀求,这样的神色,即使是再硬的心肠,也无法不为所动。我的胸口被什么东西堵满了,满得我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他,还在屏息静气地等着我的回答,这一刻,时间显得如此漫长,如同窗外的海浪声,永无尽头。
景时,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痴痴地望着他深碧色的眼睛,那里面闪动的,是期待?是狂热?是恳求?是自伤?还是……深深的恐惧?我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的额角,眉梢,脸颊,与此同时,我听到我自己这么说道:“景时先生,除了逃走,应该还有其他的办法的吧?”
他的身体一僵,望着我的眼中却又多了一丝苦涩:“我不是没有想过……可是,我实在想不到了,只有逃走,才是最好的办法!如果不逃的话,说不定……说不定哪天,我就不得不去取最重要的人的性命!与其如此,我宁愿舍弃一切……”
“景时先生,不要这样想,不要那么随便放弃啊。”我柔声说道:“其实在屋岛的时候,我们不是也曾经绝望过吗,可是,我们还是一起跨过来了啊。我相信你,没问题的,不管怎样困难的事,只要靠着智慧和勇气,我们一定能跨过去的!”
景时苦笑起来:“那种事……我是不可能的,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
“那么,连我说的话也不相信吗?”看着他的眼睛,我正色说道:“我说,我相信景时先生你,比相信我自己还要相信。所以,拜托你,请不要逃走!”
景时怔怔地望着我,再也没有说话。
我也没有说话。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说话的必要了……——
清晨,船队到达了驻扎地——满珠岛。再一次齐集主船,前日的军事会议得以继续举行。
“敌人的布阵如何?”九郎问道。
“陆地上好像没看见什么兵力啊,”西诺耶答道:“看来,平家是打算用水军在彦岛决胜负了。不过,我们也得先打下田浦和赤间关比较妥当吧?”
敦盛望着海那一边的陆地,似乎有些心事:“还内府大人……要出现了吗……”
九郎说道:“好,终于到决战的时刻了!”
“我们这次的目的何在?”让说道:“保护安德天皇,然后夺回三神器,这次的目的应该就是这两个没错吧?”
“嗯。”九郎点头称是:“虽然这次是海战,还是不容有失啊,后白河院的命令是这么说的。”
朔皱了皱眉头,低声说道:“自己根本不用在战场上出现,倒是嘴上说得痛快。”
九郎倒是不以为意,笑道:“不过,镰仓那边不是有援军到了嘛,是兄长大人直属的御家人部队呢。”
众人闻言都往援军船只的方向望了一眼,只有景时一动不动,似乎没听到九郎在说什么。弁庆笑道:“这次是政子大人带队呢。虽然不太清楚为什么要亲自出马……是为了讨伐平家吗?”
九郎想也不想便回答道:“除此以外,也没有其他理由了吧?好了,最后一战了,大家都打起精神来,我们一鼓作气,拿下屋岛!”
离开了满珠岛,我们的船队全速往南方进发。到了田浦地方,先锋部队已经与平家接战了,此时,作为源赖朝代表的北条政子,也到了我们的船上来。
“各位,都辛苦了。”政子扫视了一下周围,微笑着说道。
九郎答道:“是,政子大人作为兄长的代理人,亲临前线督战,对我军是莫大的鼓励。”
“呵呵,那就看各位的了,拜托了~”政子笑道:“希望这一战能早点结束,因为,之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对吧,景时?”
谁也没想到她忽然提到景时的名字,都是一呆,看景时却一脸木然,仿佛充耳不闻。倒是九郎急了:“那个……政子大人,那是什么意思?”
政子微笑道:“这一战之后,镰仓大人的国家才开始。为了那个目的……可是有很重要的任务要完成呢。”
虽然满腹疑云,眼下最重要的任务还是击败敌人。一路往西,我们势如破竹,顺利突破了赤间关,过了舟岛,终于——到底了坛之浦西南端的彦岛。
彦岛的守将不是别人,就是曾经交手多次的平知盛。他显然等待已久,看到我们的出现,懒洋洋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兴奋:“等了好久呢……源氏的神子。”
“平知盛……”我握紧了剑,丝毫不敢大意。
“我一直在这里等着,想着很快就能见到你了……真是高兴啊,快……拔剑吧。”平知盛慢吞吞地说道。
一路上都很沉默的景时,忽然开口:“这一战之后,平家的命运恐怕就要改变了吧?”
平知盛冷笑起来,语气充满不屑:“哼,平家的命运?我会为那种无聊的东西战斗吗?平家会灭亡……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了。”
不再理会景时,他的目光又转向了我,嘴角露出一个我难以理解的笑容:“我,只是为了我的乐趣而战斗。你的剑,激烈美丽,如同梦幻,现在到你了……来满足我吧,来,别再说些无谓的话了,来享受吧……不是生就是死,来一场激烈的战斗吧……”
“这一战结束以后……我……”耳边听到景时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我微微一怔,却无法分心去问他,因为——那个说话永远慢吞吞的平知盛,已经闪电般趋近,一瞬间,似乎连他的呼吸也清晰可闻。
“丁丁”,“当当”,一眨眼的功夫,我们已经交了数招。定定神,西诺耶也加入了战团,知道他的火属性是金属性的克星,我顿时安心不少。平知盛虽然厉害,但我们也早已今非昔比,在我眼中,他的身法虽然仍矫捷异常,却已有了来去痕迹,再不像以前那样神出鬼没了。景时看我们久战不下,拿出阴阳铳开始念动咒语,原来他虽因属性相同,无法直接伤到平知盛,却用他擅长的幻术为我和西诺耶幻化出无数影子,来迷惑对方。不一刻,平知盛的刀法便已伤不到我们一条头发。
“神子!”白龙叫了我一声,我心领神会,急趋近他身边。“龙神咆!”一团火球直冲向平知盛,被幻术所困的他躲闪不及,正中胸口,登时向后飞了出去,倒在甲板上,一时动弹不得。
胜负已分,我知道对方已经没有了还手之力,于是收起了长剑,问道:“知盛……现在,你满足了吗?”
平知盛捂着胸口喘息了几声,望向我的眼中竟有了笑意:“啊,当然……这样的满足感,好久没有过了呢……呵呵,真是高兴啊……源氏的神子。”他闭上了眼睛,仿佛在回忆着什么,声音也渐渐平缓下来:“足够了……什么都足够了……战斗……鲜血……死亡……”
眼见他缓缓站起身,景时忽然叫道:“你,你等一下!你想干什么?”
“还要去镰仓,看到赖朝那张脸吗……”平知盛的笑容带上了几分讥讽:“再见。”
不等景时做出任何反应,平知盛纵身一跳,竟跃入了海中!众人都是大出意料之外,忙扑到船沿,只见船下海水荡漾,竟已连半点涟漪都不见,不由茫然。
“一开始……就打算跳下海了吗?”我听到景时的喃喃自语,回过头来,只见他双眼发怔,似乎仍不能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一族也好……谁都不在意,只是为了满足自己而战……我……我不明白!”——
混乱之间,白龙忽然叫了我一声:“神子……那艘船——往西逃走了!是平家的船吗?”
我一凛,顺着白龙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一艘大船已静悄悄离开船团,往西而去。
“是还内府!?”九郎手按刀柄,怒道:“绝不能让他们逃走,我们追!”
“没有必要了,那些就交给我们去追捕就行了。”北条政子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我们船上,此时,她含笑叫住了九郎。九郎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啊,政子大人!那就谢谢……”
九郎的话还没说完,政子已经沉下脸,说道:“是时候了……景时。”
她的语气冷如寒冰,众人都是一呆,转头望向景时,景时却低着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始终不作声。政子见状,冷笑道:“景时啊,镰仓大人的亲笔令……麻烦你宣读一下,好吗?”
景时低头应道:“是,是……”
“那么……就早一点执行吧,嘻嘻。”政子笑着催促道。
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景时猛地抽出了阴阳铳,对准了……我。
我!?
兑之卷地之白虎梶原景时篇第十二章最后的谎言
不敢看我的眼睛,景时低着头,颤声说道:“望美小姐……我……我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了……”
“景时……先生?这是?”我简直不敢相信,景时……他,他怎么会……?
“哥哥!”朔叫了起来:“你竟然拿铳对着望美!?为什么?”
九郎也喊道:“景时!如果是恶作剧的话,这也太过分了!”
眼见九郎已经准备拔刀救人,北条政子嘻嘻地笑出了声:“各位,拜托了,请不要阻挠哦!”
她话音刚落,身后便冲上来十几名御家人,个个全副武装,九郎他们措手不及,顿时被远远推开了,船头只剩下了我,景时,还有在一边监视着我们俩的北条政子。
“景时先生……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我问道。
“是……是那封信里的命令……决胜的战斗之后——”景时低声说道:“白龙的神子,就必须死!”
这就是……离开镰仓时,景时所接受的密令?
景时要暗杀的人……就是我?
这么说……
脑中一片混乱,我呆在当场,做声不得。
“哥哥!”被御家人拦住的朔哭着喊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听从这样的命令?”
景时缓缓摇头,声音满是苦涩:“你不知道的,母亲大人她是人质啊!镰仓的家,一直都被监视着的!”
“怎么会……?”朔惊呆了,望着景时,说不出话来。
“所以,一直以来,我都只能按照赖朝大人的命令,去杀人……。”景时低声说道。
看着景时毫无血色的脸,我忽然忘记了自己正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只觉得心里什么地方隐隐地痛着,忍不住问道:“景时先生,你准备这样一直担任暗杀者的角色吗?”
“作为背叛者的我,想要保护家人,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景时的声音开始发颤:“我也知道不能这样做,可是……”
“景时!”政子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也浪费了不少时间了,我可是很忙的哦。”
景时一震,叫道:“可是,可是……政子大人……”
“哎呀,居然手都开始发抖了呢……”政子完全不理会他的话,只是笑眯眯地盯着他的枪口:“如果打偏了的话,可是会令对方多受无谓的痛苦的哦。”
我望向景时,他也正望着我,深碧色的眼睛里充满了痛苦的焦灼,颤抖的手指在扳机上犹疑着。知道就要死了,我心中却变得出奇的平静,微笑着说道:“没关系的,景时先生。”
“我……我……”
你想说什么?不,不用说了,景时,你不需要的。
“没问题的。”面对铳口,我再一次绽开了微笑。
“砰!”
左胸一痛,我下意识地低下头,胸口出现了一点红色,旋即不断地扩大,扩大……这是……我要死了吗?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意识迅速地远离了我,最后闭上眼之前,我看到的是——景时,好像正向我奔来。
景时先生……——
好温暖……
是谁的怀抱,好温暖……
眼前,好像出现了朦胧的光亮……这里是哪里?
昏昏沉沉中,我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在叫我:“望美!”
嗯?我不是死了吗?谁在叫我?
又花了好几秒钟,我才让眼睛习惯了那种光亮,慢慢地睁开。“望美!”抱着我的人又叫了一声,我怔怔的望着他,那张熟悉的脸上,满是笑意。
“景……景时!?”我终于完全清醒了,不由得惊讶万分,叫了起来。
他明显松了口气,叹道:“太好了~你终于醒过来了,如果你再不醒的话,我,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景时扶着我坐直了身子,我环顾四周,完全是不熟悉的景象,再看看满面关切的景时,摸摸我曾经中弹的胸口,不由得茫然:“这里是……?我,我怎么了?”
景时微笑着说:“这里是坛之浦附近的一个寺院。”
“可是,我……我不是被你击中了吗……”
“啊?”听我这么说,景时慌了手脚,连声问道:“怎样?难道是现在还觉得痛吗?”我还没回答,他已经长长叹了口气,低下头垂头丧气地说道:“真是抱歉呢~虽然只是让你昏死过去的‘魔弹’,好像还是会痛呢~”
“昏过去?”我又按了按胸口,确实,好像毫无异状。“可是,那血是……?”
“那个是幻术啦~”景时有些兴奋,比手画脚地解释道:“就是说,在魔弹击中你的瞬间,施放一个看起来像出血的幻术~嘿嘿,我做得很逼真吧?”
看着满面笑容的景时,我喃喃自语:“这么说……这么说,我没有死?活下来了?”
景时笑道:“当然啦~我怎么可能真的开枪打你呢?”
“这么说,我们都被你骗过了……”我想了想,忍不住笑了:“景时先生,我果然没信错你呢。”
景时笑了笑,随即正色说道:“嗯,能坦然面对我的铳口,你确实是完全相信着我呢。所以,我必须要绝对保证这计策成功才行。其实本来应该先告诉你,但是,要瞒过政子的眼睛实在太难了,所以……”
说到政子,我这才想起其他人来:“对了,政子她后来怎么做了?”
“嗯……”景时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后来,逃走的平家船团被歼灭了,还内府也被抓了。不过,由于还内府的激烈抵抗,最后安德天皇的船还是侥幸逃走了。这么一来,平家可再也没有能和源氏对抗的力量了,这场战争,总算是以源氏的胜利而告终了呢。”
“还内府也被抓了啊……”我想了想,问道:“那么,我们的其他人呢?”
景时的脸色顿时黯淡下来:“这个么……他们都被政子大人抓走了。”
“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是只要杀了我就好了吗?为什么要把其他不相干的人抓走?
“说是,有反叛赖朝大人的嫌疑……”景时续道。
“反叛?这又是从哪里说起?”我睁大了眼睛,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看了我一眼,摇摇头,低声说道:“我揣测赖朝大人的心思……多半,叛逆什么的,根本没有关系。”
我说道:“我真的不明白,不是靠了大家的力量,才获得这场战争的胜利的吗?他们……不应该是被视为源氏的英雄才对吗?”
“英雄吗……”景时苦笑了一下:“战胜平家之后,赖朝大人,还有九郎,众人会怎么看待他们?是因为有了九郎,赖朝大人才能得到胜利,肯定会有人这么想的吧?实际上,在京那边,已经有部分贵族把九郎看得比赖朝大人还高了。”
我呆了,半晌才说:“可是,九郎先生他绝对不会这么想的!对于他来说,赖朝永远都是他最尊敬的兄长……”
“九郎他怎么想,并不重要……”景时又一次摇了摇头:“赖朝大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是绝对不能允许,有任何妨害到他的统治的可能性存在的。”
“只是因为‘可能’,就把亲弟弟抓起来吗?”我怒道:“这种事,我绝对不允许!”
“呵呵……”景时笑了:“果然,这很像你会说的话呢。那么,我们来想想办法,怎么救出大家吧。”
冷静了一点,我忽然又想到一件事:“可是,景时先生你的母亲不是作为人质被……”
说到母亲,景时的笑容消失了,片刻后,他微微点头:“母亲她……也一并要救出来。愿意帮我吗?”
“嗯,当然。”我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他向我一笑,我也报以一个微笑——
接着,以向源赖朝回报为借口,景时带着我秘密返回了镰仓。一路上,我们一直在商量着救出大家的方法,等到到了腰越地方后,我们和提前回了镰仓的朔会合,又了解到了一些新的情报。坛之浦被捕的众人,都被投入了江之岛的牢狱中。既然如此,那我们势必要去江之岛救人才行了。
“那么,我得先去赖朝大人那里才行……”景时说道。
朔看了我一眼,表情有些复杂:“去报告暗杀望美的事情吗,哥哥。”
我笑道:“没事啦朔,多亏了景时先生,我才能现在还活蹦乱跳地在这儿跟你们说话呀。他一定没问题的啦。”
“谢谢你,望美!”景时感激地望了我一眼,随即正色说道:“其实……我打算告诉赖朝大人,在杀了你之后,我夺取了你的逆鳞,也就是龙之力的源泉。”
“逆鳞吗?”我二话不说,摘下了逆鳞递给他。
景时点了点头:“这样应该没问题了。说实话,赖朝大人是十分多疑的人,既然下令要处死你,不看到证据是很难让他相信的。”
“嗯,我知道了,景时你拿着它去吧。”我笑道。
景时笑了:“谢谢~”
朔望着我们,有些犹豫地说道:“望美,白龙的力量之源……就这样交给哥哥,没问题吗?”
我一笑:“景时先生的话,没问题的!”
“太感动了~”景时十分高兴,笑道:“谢谢你的信任,我们约定,一定会把它完整无缺地带回来的!嗯,现在有了白龙的逆鳞了,对了朔,黑龙是不是也有这个?”
朔一怔,低声答道:“黑龙的咽喉上,也有的。只是……好像和黑龙一起消失了。”
“这样吗……”景时沉吟片刻,抬起了头:“那么,我就去见赖朝大人了。”
“而我们……”朔看着我,我接过话头说道:“就去救出大家,还有景时的母亲!”
“嗯,就拜托你了。”景时轻轻点头,望向我的眼睛中多了一丝歉意:“把这么危险的事情交给你,真是辛苦你了。”
我答道:“嗯,请放心。相对的,赖朝先生那边,就拜托你了哟。”
“嗯,要说服赖朝大人……”景时露出了微笑:“这样,才能让大家以后都过上平稳的生活。”
我们在腰越分了手之后,景时自往大仓御所去见源赖朝,我和朔则往南方海边的江之岛,去救援被关在那里的同伴们。据朔所说,在江之岛的牢狱,是天然石窟改造而成,只能正面进入。
很快,我们就到了大牢门口了,远远就看见有几个士兵在巡逻,我们只有暂时躲在岩石后,等待机会。
“嗯?刚才是不是有动静?”
“有吗?没听到啊。”
“谋反的九郎义经一行人就关在这里,务必加强警戒,不得懈怠!”
“是。那么,我去沙滩那边看看。”
我和朔交换了一下眼色,朔低声说道:“看来,他们被关在这里的传言没错了。”我点点头:“嗯,我先看看这里的警备情况。”
小心地从岩石后探出头看了看,我低声告诉朔:“山洞门前有两个……此外好像没人了。这么少?该不会……是陷阱吧?”
“嗯……”朔也有些意外:“九郎被捕,被认为是反叛镰仓大人,按说这里的戒备应该更为严密才对啊。”
我也有些拿不准了,犹豫片刻,我说道:“不管怎样,现在只能试一试了。”
朔点点头:“好。那么,我们先等一等,那两个人中间好像有一个是负责联络的,可能一会儿就会离开,那时候动手,比较有把握。”
屏息静气地等了约一盏茶的功夫,脚步声响,果然,其中一人离开了。好机会!
我扔了一块石头出去,石头在岩石上跳动着滚了下去,看守的人被惊动了,一边向我们这边走来一边喝问:“什么人!?”
我从石头后走了出来,笑眯眯地说:“是我。”
看守岩洞的是一名御家人,忽然见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走了出来,也吃了一惊。等到看清了我的脸,他更是惊讶:“你……你不是白龙的神子吗?不是在坛之浦被景时大人……”
一句话没说完,他后脑已遭了朔的重重一击,摇晃了几下,他翻着白眼晕了过去。朔松了口气,啐道:“我哥哥才没有做那种事呢!真是的,一个大男人,居然这样就晕过去了……这样上战场,还不如我呢!”
我笑了起来,伸手在御家人身上摸索了一下:“朔,钥匙找到了,我们快去救大家吧!”
“各位,我来了!”迅速打开了门上的锁,我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
“学姐!”第一个冲上来的是让,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我的脸:“你真的还活着……太好了!”
“神子!你终于来了!”白龙显然也很是兴奋,却似乎并不怎么惊讶。
推开门进入室内,我笑着说道:“让大家担心了!不过,一切都是景时的计策,我没事!”
“原来是这样啊……”让露出了笑容:“不过,看到你们俩真的出现了,还真是让人吓一跳呢。”
“真的出现?”我有点不明白他的意思,敦盛说道:“因为白龙说,神子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我看向白龙,他笑眯眯地点头:“因为我能感觉到你啊,神子!”
“喂,我说,我们还是先逃出去再说吧。”西诺耶笑道:“好容易等到你来了,我可不想再等了哟。”
朔白了他一眼:“还能说这种话,看来是用不着担心你了。”
老师只说了两个字:“快走。”
我看了一下四周,不禁又有些着急起来:“还有……九郎先生和弁庆先生他们不在这里吗?”
敦盛答道:“他们二人被单独押走了。说是身为源氏军的指挥者,要接受诠议。”
“神子,你打算怎么做?”老师看着我,低声问道:“是先去找他们两个吗?”
我想了想,说道:“老师,我们现在先去救出景时先生的母亲,好吗?”
老师只是微微一笑:“既然是你的决定,那就不用再犹豫了。我们马上去梶原家。”
兑之卷地之白虎梶原景时篇第十三章镰仓逃避行
离开了江之岛,我们全速往东前行,没过多久便到了若宫大路地方。这里原本是热闹的集市,可现在却有了点微妙的变化。
“九郎大人被抓之后,这里就变成这样了。”朔低声说道。
西诺耶哼了一声,也压低了声音说:“到处都是御家人,真得小心点,被发现就麻烦了。”
御家人的出没,显然不是只有我们察觉。集市上的人们,也在低声议论着。
“喂喂,你听说了吗?镰仓大人的弟弟,九郎义经大人,据说意图谋反哪。可是,我总觉得奇怪,感觉他不像是这样的人哪。”
“唔,要说谋反的话倒不一定是真的……可镰仓大人确实已经怀疑上了九郎大人,那就没办法了。唉,好不容易才战胜了平家呢……”
“就是啊,这次我们能胜利,多亏了九郎义经大人呢,现在居然被抓起来了……就算有多大的功劳,也不能抵消吗?”
“恐怕很难呢。听说,对九郎大人他们的诠议就要开始了……出席的都是镰仓大人直属的御家人,这样的诠议会出什么样的结果,想也知道啦。”
“那,九郎义经大人……”
“嘘,别再说啦,御家人到处盯着呐。”
诠议?景时……应该也在场吧?
正发怔,老师低声提醒了我:“快走吧。”
“是。”我清醒过来,急忙跟上了大家的脚步——
若宫大路离梶原家并不远,很快,我们就看到了梶原家的大门。和预料中一样,这里也有不少御家人在来回逡巡。我们远远藏身在树后,低声商议着对策。
“在外面监视的一共有五人,里面似乎没有。”老师说道。
西诺耶哼了一声:“这种程度的家伙,还不一下子就给本大爷搞定?”
白龙有些心急,就想冲出去:“九郎和弁庆还在等着我们呢,快点进去吧!”
“等一下!”让按住了白龙:“万一给一个人逃走,那就危险了!”
敦盛点头称是:“只要有一个人逃走,就会叫来其他的御家人。”
“那就得一瞬间放倒他们,不能有一个逃走……”让沉吟片刻后说道:“我们得想办法,把在宅子周围监视的这群家伙引到一起。”
众人对望一眼,都觉得这办法势在必行。朔说道:“那么,就让我去引他们吧,之后就拜托你们了。”
朔走了出去,做出刚刚回家的样子,四下张望了一下,叫住了一个监视的御家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什么人,有什么权利这样围着我的家?”
御家人吃了一惊,有些惶恐地答道:“原来是梶原大人的妹妹啊。这是镰仓大人的命令,梶原大人难道没听过吗?”
朔皱起了眉头,厉声说道:“那种事,完全没听过!兄长大人深得镰仓大人信赖,怎么会派人来监视兄长的家呢?你们这里的负责人是谁?让他来给我好好解释一下!”
朔一番疾言厉色的训斥,早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几名御家人不由得都走了过来,其中一名可能是头领的问道:“什么事这么吵?”
三个,四个,五个……好!
咚!啪!嘿!哈!哼!五下干净利落的攻击后,五名围着朔的御家人纷纷软倒在地。
拍了拍手,让说道:“这么一来,外面的就全部搞定了。”
他的话刚说完,就听到门口那边传来一声惊呼。众人转过头,只见一个御家人站在门口,满脸惊慌之色。“糟了,没想到府邸里面也有!”一时间,大家心里转的都是同一个念头:要追吗?万一追不上……
正彷徨无计间,突然又有一个人从府邸里面冲了出来,大喝一声:“站住!”
“你!?”御家人又惊又怒,我们则是又惊又喜,叫道:“九郎!”
这人正是九郎,他纵身一跃,刀鞘已准确地击中御家人后脑,对方哼也没哼一声,便倒在了地上。
“遗憾哪。”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将臣也从梶原家走了出来,若无其事地耸着肩。
“将臣!?”我惊叫起来,而回答我的,是跟在将臣后面走出来的弁庆:“因为,我们都被抓到梶原家来了啊。”
九郎看了看弁庆,又看了看将臣,皱起了眉头:“这家伙,可是还内府啊。”
“还内府!?”让惊讶得瞪大了眼:“这是真的吗?哥哥!”
将臣搔了搔耳朵,居然没有否认:“那种事,嗯……的确是啦。不过,我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九郎就是源义经啊。”
弁庆笑了起来:“哎呀,现在你们可都知道了对方的真正身份了,要不要来大战一场?嗯,不过,现在可不是争执的时候哦。”
“和还内府决一死战,这也不是我的本意啊……”九郎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正色说道:“总之,现在这种情况下,也没别的办法了。”
将臣笑道:“那么,在离开镰仓之前,我们就先暂时休战吧。”
我走上前去说道:“这样就最好了。不过,九郎先生,还有将臣,你们怎么会在梶原家的呢?”
脚步声响,梶原老夫人出现在门口,含笑说道:“因为这所宅子,是在赖朝大人的力量的监视之下啊。”
“母亲!您没事吧?”朔第一个冲了上去,拉着老夫人的手,声音已有些哽咽。
看到老夫人平安无事,我也十分高兴,说道:“我们是来救您走的。人质的事情,我已经听景时先生说过了。”
老夫人微微一笑:“这样啊……谢谢了。”
终于见到老夫人,虽然值得庆幸,但我还是有些介意刚才她说的一件事:“那个,您刚才所说的监视……是指什么呢?”
老夫人面色微变,低声说道:“赖朝大人,得到了叫做荼吉尼天的神的加护。凭借那个神的力量,镰仓所有御家人的住宅,都处于长期监视之下。只要稍有动静,马上就会被察觉……有胆敢逃跑的,也会被赖朝发现,处以严惩。这样,即使不在赖朝大人面前,也等于是人质一样……”
“原来是这样。”我终于明白了所谓的监视是什么意思,不由毛骨悚然,那么说,我们现在也是在监视之下咯?
“我们尽快离开吧,神子。”白龙的表情十分认真:“好像有人在盯着我们。”
让也低声说道:“不错。如果说是一直被监视的话,那我们现在的事情也一定被发现了。”
“等一下!”我忽然明白过来,叫道:“那样的话,景时……景时就有危险了!”
弁庆摇摇头,低声说道:“可是,以我们这些人,如果贸然跑去大仓御所救人,恐怕过于无谋了。我觉得,我们应该优先考虑景时的母亲的安危。”
“不,”听到景时有危险,老夫人激动起来,颤声说道:“我已经老了,活不了多久了,各位请不要在意我的事情!只是,景时这孩子……请务必设法救救他!”
“那怎么行呢!”我拉住老夫人的手,柔声说道:“我和景时先生说好了的,我一定会救出您。而景时先生也和我约定了,他一定可以说服赖朝先生的。所以……景时先生,肯定会安然无恙的。”转向众人,我说道:“我绝对相信景时,所以,我们现在马上离开镰仓!”
老夫人有些惊讶地看着我,随即,露出了安心的微笑:“我知道了。我也相信景时。”
“离开镰仓的话,朝夷奈那边的路是最近的了。”朔指向了北边的道路。
不能再耽误了,我们立刻启程——
终于赶到了朝夷奈,我们沿着山路急速北上,眼见就要离开镰仓地界了,一个突然出现的人影却笑吟吟地拦在了路中间。
“各位,让我好等啊~”来人掩嘴轻笑:“早就知道你们必定从这里逃走了呢。”
“政子……”我一凛,急忙拦在梶原老夫人身前,手也按上了剑柄。
北条政子倒是不慌不忙,口中轻轻数着数:“一,二,三……嗯,一共是十一个人。哎呀,有个背叛镰仓大人的叛徒不在,看来是被你们抛弃了呢。”
“才没有抛弃他呢!”我大声回答:“景时先生他,会靠着自己的力量去面对赖朝先生的!”
“是吗?那又怎样?”政子冷笑起来:“现在,大概正在大仓御所祈求镰仓大人饶命吧!”
我摇了摇头:“不,景时先生,是不会背叛我们的。”
“哦……是吗?”政子含笑看着我:“景时,可是曾经背叛过两次的人哦。第一次是平家,第二次是源氏,第三次,不知又会是谁呢?”
“我知道的。”我毫不退让地直视着她的眼睛:“因为,我们做了约定的!”
政子愕然,随即笑出了声:“呵呵,真是可爱的孩子啊。所谓叛徒,就是因为会违背约定,所以才成为叛徒的呀。不过,我可绝不能容许,背叛镰仓大人的行为,这条路——我不会让你们过去的。”
“真的想拦住我们的话,你就试试看吧!”我拔出了白龙剑。
政子似乎毫不在意,笑着说道:“哎呀,终于有了觉悟了呢,那么,就不好意思了哦!”
“不过,我是绝对不会让你们逃走的哦。吞噬了平家的怨灵得到的力量——让你们一个也逃不掉!”政子的声音开始出现奇怪的回响,紧跟着,她的身体开始漂浮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紧张地各自拿起了武器,不一刻,头顶的天空竟似也黯淡下来,诡异的旋风卷起飞沙,把我们和北条政子笼罩在一片可怕的邪气之中。跟着,政子的脸和身体都开始变形,逐渐失去了原来的样貌!
“政子大人的身体,好像有什么东西!”九郎惊得呆了,一时竟忘了拔刀。
朔叫道:“难道,荼吉尼天的力量……是来自政子大人?”
“管他什么神不神的,我们绝对不会输的!”我喊道:“各位,我们上!”——
“赢,赢了……”喘着气,我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我们,战胜了荼吉尼天!”
朔含笑点头:“嗯!那么,我们终于可以离开镰仓了,快,望美!”
是啊,我们战胜了荼吉尼天,自由了,可是景时,他的战斗还在继续……——
“嗯,要说服赖朝大人……”在腰越,景时微笑着说:“这样,才能让大家以后都过上平稳的生活。”
“果然,如果屋岛那时,我能伪装得再好一点就好了。”满珠岛的那一夜,景时苦笑着这样说。
志度浦的港口,景时笑嘻嘻地摇手:“放心吧望美小姐,这里就交给我了,得做点事情来拖延一下敌人啊。”——
这就是景时……总是一个人揽下全部的危险,总是把自己的安危放在最后一个。
“景时,拜托了,这次,请不要再……”此时,我已无法回头,只有在心里暗暗祷告。
兑之卷地之白虎梶原景时篇番外篇
大仓御所,源赖朝的居所。议事厅中,聚满了议论纷纷的御家人们,源赖朝居中而坐,面色阴沉,不发一言。
“梶原平三景时,回来复命了!”
听到这个声音,源赖朝阴沉的表情并未有任何改变,只是微微点头。
议事厅的门开了,声音的主人大步走了进来。他身材修长,着一套松绿色长袍,正是源氏军奉行——梶原景时。他向源赖朝行礼后,在下首坐了下来。
景时也来了,已经……到齐了。源赖朝缓缓扫视了一遍现场,开口说道:“那么,现在正式开始,对九郎义经等人的谋反嫌疑进行诠议。”
他的话音刚落,左首的一名御家人已经急不可待地说道:“九郎大人,他在京的时候,就经常与京的贵族私下往来,甚至还与后白河法皇有来往。他企图与京的势力互相勾结,那是错不了的了!”
右首一名御家人又道:“之前的战斗中,九郎大人罔顾源氏全军,一意孤行攻打屋岛,给我军带来了极大的损失!然后,在坛之浦的彦岛,他又让安德天皇逃走了!这种种违背镰仓大人命令的行为,实在难以容忍!”
先一人又说道:“据说,他为了保证自己的指挥权,而故意放走了天皇,这着实可疑。”
众人七嘴八舌,源赖朝却不置可否,待吵嚷稍歇,他转向了一直默不作声的梶原景时:“景时,你身负军奉行之职,在九郎身边,你有没有看到什么?”
梶原景时怔了怔,却没答话。源赖朝盯着他,忽然露出了一丝笑意:“不用怕,你只管说。”
赖朝大人,这是逼着我也陷九郎于不义啊……感觉到议事厅中忽然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他咬咬牙,答道:“遵命!作为军奉行,我所看到的一切,这就如实禀报。”
抬起头环顾四周,梶原景时朗声说道:“九郎大人,一直衷心仰慕他的兄长——赖朝大人,绝无二心!也从来没有去结交过什么京的贵族!”
此言一出,顿时四座哗然,源赖朝的脸色更是铁青。梶原景时却仿佛毫不在意,一口气说了下去:“这一战能取得最后胜利,九郎大人的功劳,我作为军奉行是非常清楚的。而屋岛那一战之所以一度陷入苦战,我也有一半的责任。至于坛之浦安德天皇逃走一事,更是在九郎大人被捕之后,要说责问的话,该责问那个时候负责指挥的人才对!”
这番话尖锐之极,可说推翻了之前所有对源九郎义经的指责,众人相顾失色,有个别和他相熟的御家人忍不住低声提醒他:“梶原大人,你到底在帮谁说话啊?”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梶原大人!”
“别吵!”源赖朝喝道。听得出他冷冷的声音中已含了七分怒意,众人无不噤声,只有梶原景时仿若不觉,镇定自若地说了下去:“作为军奉行,我所见到的都已经报告完毕。”
“哼,报告完毕了吗……”源赖朝忽然笑了:“景时,坐过来些,我想再听听详细的情况。”
“……是。”梶原景时应了一声,越过众御家人上前,面对着源赖朝重新坐下。
“景时。”源赖朝的脸渐渐被阴云笼罩,压低的声音也掩饰不住怒意:“你知道你在做什么蠢事吗?我对你可是充满了期待,所以才会在这个时候叫你出来,你竟然敢背叛我?”
梶原景时低着头,态度恭谨,声音却带着倔强:“……在下惶恐。”
“…………”源赖朝死死盯着梶原景时,后者却始终一言不发。
良久,源赖朝冷冷地开口:“看来,你是有意要辜负我的期待呢。背叛了我,你母亲会怎样,你很清楚吧?”
“是,在下明白。”梶原景时的声音丝毫没有波动:“我所见到的东西,都已经如实地说了。”
“你让我很生气,景时。”源赖朝冷笑道:“你母亲能活到现在,完全是因为你还算听话的缘故,这一点,你难道不明白吗?”
“…………”沉默片刻,梶原景时答道:“我明白。但是,我不能背叛我的战友。”
他的声音不大,却已足够让身后的御家人都听见了。众人又是惊讶,又是害怕,看看源赖朝再看看他,完全不能理解,这个一向唯命令是从的家伙,今天怎么象吃了熊心豹子胆一般,竟敢公然与镰仓大人针锋相对?
源赖朝自然也不能理解眼前人的举动,他死死盯着梶原景时的脸,可对方始终十分平静,竟看不出半点端倪。怒气渐渐难以抑制,他提高了声音:“景时,你连母亲都打算舍弃了吗?”
梶原景时连眉毛也没抬一抬地答道:“不,那种不孝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做。”
源赖朝一时语塞,惊疑不定地打量着梶原景时:莫非,他……
【望美,母亲的安危,就交给你了。无论何时,你都能看穿我的谎言,尽管如此,你还是相信着我……我也相信你,望美,因此……】
梶原景时握紧了拳头,默默承受着源赖朝的目光。
源赖朝和梶原景时之间的对话声音并不大,偶尔有只言片语飘下来,已足以让众御家人骚动不安了。渐渐察觉到这两人之间紧张的气氛,御家人们忍不住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赖朝大人和梶原大人到底在说什么……”
“看起来,梶原大人似乎和赖朝大人起了什么争执,这是怎么回事……”
下面众人的骚动自然也传到了两人耳中,源赖朝的脸色越发阴沉,而梶原景时则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僵持片刻,源赖朝忽然哼了一声:“又在卖弄小聪明了吗?找了别人去救你母亲,以为就能平安无事了吗?”
【难道他会读心术?】梶原景时一惊,不由得出了一背冷汗,但片刻后,又镇定下来:【不,望美她们肯定已经开始行动了,他……他肯定是用那种力量发现的。】
“相信同伴吗?那是没用的!”源赖朝露出一个冷酷的表情:“你根本不知道我的力量有多强大,他们全部都会被荼吉尼天吞噬!”
“………………”梶原景时好像什么也没听到,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那里,默然以对。
源赖朝又说:“如果你现在改变态度的话,说不定还能挽回你们家族的性命,还是说,你打算落得和上总介一样的下场?”
【上总介大人!?】听到这个名字,梶原景时终于变了脸色。
上总介大人……昔日石桥山之战赶来救援源赖朝,后来却被自己亲手暗杀的上总介平广常大人……吗……
“怎么样?想死还是想活?”源赖朝察觉了对方的变化,逼近了他。梶原景时咬着牙,强忍着恐惧,依然不发一言。
源赖朝哼了一声,冷冷地道:“你的同伴们,现在往朝夷奈逃去了,而我的另一半,已经拦住了他们。”
“朝夷奈……吗……”梶原景时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源赖朝冷笑道:“那个地方,跟你可是关系不浅哪。每次执行了我的密令之后,你不是都要去那里沐浴吗?”
梶原景时惊得呆了,不由自主地说道:“连那种事也……”
“你的所有小动作,我都看得一清二楚。”满意于景时的反应,源赖朝露出了残忍的笑容:“你现在明白了吧?你根本没办法违逆我的意愿的!”
梶原景时低着头,身体在微微地颤抖。这一切自然都看在源赖朝眼内,他冷笑起来,静静等着对方的崩溃。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片刻后,景时抬起了头,大声说道:“赖朝大人!”
他的眼神中毫无惧意,直直地瞪视着源赖朝,继续说道:“之前给您的书状中,已经报告了暗杀神子的情形,这,就是您所想要得到的东西!”
他松开了一直紧握成拳的右手,一枚寸许长的白色鳞片,正静静躺在手心。他的举动让源赖朝有些意外:“白龙的逆鳞?嗯,终于打算放弃违逆我的行为了吗?”
“赖朝大人,为了这个东西——您不惜命令我去杀人。”瞪视着源赖朝,梶原景时的声音低沉,然而清晰:“赖朝大人……这个逆鳞的力量,很可怕吧?”
“景时——你到底想说什么?”
沉默了片刻,梶原景时缓缓说道:“现在——这个逆鳞的力量,在我手中。”
“景时!”源赖朝终于明白了对方的用意,不由怒极:“你竟敢反过来要挟我吗……不过,你根本不知道怎么驱使逆鳞之力,以为这样就可以要挟我吗?”
“也许是这样,不过……”梶原景时丝毫不为源赖朝的怒气所震慑,反而举起了左手:“如果,与白龙逆鳞相对的,黑龙的逆鳞……也在我手里呢?”
源赖朝这才注意到,他的左手也一直紧握着什么东西。黑龙的逆鳞?源赖朝摇了摇头:“政子说,根本就没看到黑龙的逆鳞那种东西,怎么会在你手里……”
梶原景时冷笑了起来:“是吗?两个龙神的力量,如果同时得到解放……会发生什么事情?即使没有驱使之术,一旦让两片逆鳞发生了共鸣……真正的龙神——应龙就会诞生,而这里……会变成什么样子,要不要试一下?”
“景时,山穷水尽了,所以干脆自暴自弃了吗?”源赖朝怒视着梶原景时,却不敢稍动:“一旦应龙复活,你也会被卷进来!”
梶原景时摇摇头,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我的同伴们,都已经到了朝夷奈了,对吗?我自己怎样都无所谓,只要能帮到他们就行了!”
“真的吗……”
梶原景时抿紧了嘴不答,源赖朝也不再出声,空气紧张得似乎要凝滞了,议事厅中的众多御家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也为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势所慑,屏息静气,不敢稍动。
对峙良久,忽然间,源赖朝脸色微变。这一瞬间的变化没逃过梶原景时的眼睛,他立刻明白,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赖朝大人,别再虚张声势了!”梶原景时朗声说道:“荼吉尼天已经失败了,现在,你没有任何能够与龙神之力抗衡的力量了!”
沉默片刻,源赖朝终于开口:“景时……你到底想要什么?”
努力镇定心情,梶原景时说道:“宣布九郎义经大人无罪,释放我母亲,然后,让大家能在京安稳的生活下去……就是这么多。”
“手握龙神之力,你的要求,就是这样而已?”源赖朝眯起了眼睛,有些难以理解眼前这一反常态的男子。
“是。”他毫不犹豫地答道。
深深地看了一眼梶原景时,源赖朝站起身来,高声宣布:“所有人听着!根据军奉行梶原景时的证言,九郎义经谋反的嫌疑已经得到澄清!”
“咦!?可是之前不是说……”一名反应不过来的御家人惊呼出声,源赖朝脸色一沉:“有什么疑问吗?”
“啊,不,没有,没有……”御家人吓得立刻俯伏在地,不敢再说。
梶原景时也站起身,微笑着说道:“可以考虑,委派九郎大人去管辖西国地方。”
源赖朝狠狠瞪了梶原景时一眼,却没有反驳:“……就照你的意见办吧。”
厅上众人面面相觑,正惊疑不定时,源赖朝又说道:“梶原景时,仍任军奉行之职,继续辅佐九郎!”转过脸看了景时一眼,他低声说道:“这你可满意了吧?”
“是,荣幸之至!”梶原景时低头谢过,却再也难以抑制脸上的笑容。
“望美,我成功了呢……”
他悄悄收起了白龙的逆鳞,低头望着两个空空的手心,对自己说道。
兑之卷地之白虎梶原景时篇尾声
每次,当我这样仰望着晴朗的天空,总觉得,所有的事情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发生过的一样。
我,留在了京。
那个人一直期待的安稳,我想和他一起分享。
什么也不用担心,每一天都是那么的安稳,
以前的我,并不知道这种日子是如此宝贵,如此令人欢欣,
不过,是那个人告诉了我。
理所当然的安稳,每天都能幸福地度过,这种事情不是必然的。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这种幸福是必然的;
不,应该说,我根本没有留意到这一点。
可是,现在我知道了,
这样的日子,背后是什么样的努力……
需要付出多少的悲伤与痛苦……——
什么也不用害怕,在京度过平凡的每天,
我一直是这样憧憬着的,而现在,这样的生活,还让我感觉像是谎言一般。
不过,这次不是谎言了,这是真实的,我用自己的手抓住的真实。
正如你所了解的一样,我啊,其实是个让自己都很没辙的人。
什么事情都是坚持不了,半途而废……只会用谎言来欺骗自己的人。
可是,是你告诉了我,没办法也好,讨厌也好,
我也得要尽我所能地去尝试。
想要守护着重要的人,想要获得幸福,
这种种几乎已经放弃的希望,也是因为你,我才能够用自己的手牢牢抓住,
所需要的,只是一点点的勇气和机智。
那个时候——其实,我根本就没有黑龙的逆鳞,
知道了这件事,你肯定会很惊讶吧?
我居然会用这种不着边际的谎言去孤注一掷……
那是因为,有个重要的人,一直相信着我啊。
不,我已经不想再有那样的回忆了!
所以,我发誓,我会拼命努力的,
为了让你获得无上的幸福,谁也不能破坏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