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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怎么回事?”
杰德边仰望着空中的神秘裂缝,边喃喃自语着。
因为目前他所在的地方已经是森林深处了,周围不可能有人偷听,所以他也养成了自言自语的习惯;但会让他像眼前这样高声说话,可见他眼前这块灰色的天空碎片实在十分诡异。
在绿色的树梢彼端能看得到的天空,还是和平常一样安稳无事,还挂着几朵白云。
然而其中确有一小块地方,简直像是被人用刀切过一样,浮现了很清晰的灰色。
这大概是就算一直盯着形状也会不断改变的云瞬间变出的造型吧,恐怕过一阵子很快就会消失了。杰德为了观察这种变化,于是就找了个能看清楚这片云的位置坐下来好好观赏。
虽说就算再怎么仔细看都是一样的灰色,然而云的色彩还是有浓淡之分的。再者,这片云和周围的白云比起来实在是显眼太多了,就算距离再远一点也还是看得很清楚。
为了恢复自己失焦的远近感,杰德轻轻握拳,想用手背揉眼睛而举起了手。
“咦?”
就在这时,这片灰色中竟生出了一颗黑色的蛋。
而且这颗但还不是直接落地,而是发出低沉的声音划过了半空中,才坠落到森林里;他还能听到树木因为被那颗黑蛋压住而发出的惨叫。
不会错的,那块灰色碎片就是空中的那道巨大裂缝。而那颗黑色的蛋,则是从那道裂缝的另一边掉进来的飞机。
关于飞机的事,他曾在书上看过,也听别人提起过。不过天空会裂开这种事,就算在童话故事里也没出现过;然而这会儿不但天空真的裂开,连飞机都出现了,那就得另当别论了。
这道灰色裂缝八成从村子里也看得到吧?杰德心里是这么想,不过当他抬起头再看时,映入眼帘的却是和平常一样的蓝天白云。那道裂缝已经完全消失了。
如果他回村子里跟大人们说“天空开了个洞,还有飞机掉到森林里”,恐怕也没人会信吧?
不,应该说刚刚亲眼所见的东西到底是不是真的,连自己都没什么自信。搞不好自己是看错了呢。
管他是天空裂开也好、有飞机掉下来也罢,杰德恐怕都只会落个被人笑是“童言无忌”的下场。
“我都已经十三岁了!”
虽然不是要做给别人看,但杰德还是气得鼓起了腮帮子。然而他这副模样,不论谁看了都会说他还是个十足十的小孩。
村子里的大人们把杰德这个全村唯一的儿孙辈当成小孩来看待,当然也不是不怀好意,而是疼爱他。话又说回来,如果他回村子里后真四处宣扬眼前这档事,那岂不是等于承认自己翘了剑术修行课,溜到森林里去摘果子吃?这一点才是最重要的。
他很尊敬教自己剑术的安利师傅,也把这位师傅当成自己的理想。他一直都认为如果自己也能像安利师傅那样一剑就把汽车砍成两段,那可真是帅呆了。
可是呢,村子里别说是能和他彼此竞争的朋友了,就连非击退不可的坏蛋和魔兽都没有;绝对够资格称得上的是和平乡村的典范。
更何况,村子里其实也没有能让他玩一刀两断的汽车。
但即便如此,在他所学的东西中,剑术还是持续最久、直到现在都还在练的一项。
村人们都很乐意当老师,把自己所拥有的知识对杰德倾囊相授。
杰德只要冒出一句“为什么?”,村子里的每个人都会从基础开始仔细教导。大家都认为杰德的好奇心是因为他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如果从基础开始学的话总有一天自然就会懂,所以也就不在乎他有没有听进去。
只有安利师傅和其他村人不一样,认为坐而言不如起而行。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你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做”。
话虽如此,但若杰德真照自己想的不练剑而先跑去填饱肚子的话,之后安利师傅会以平日好几倍的练习份量让杰德特训。当然,如果他因为人家这样说就学乖了,他就不是杰德了。
他绝对不可能会考量因为讨厌接下来的特训而去忍耐眼前的饥饿之类的琐事。
姑且不提这些……。若是现在让大人们知道天空裂缝或飞机的事情,大人们绝对会想要自己解决这些事,铁定会因为他是小孩而让他置身事外。他只能从头旁观到尾,一路看到自己根本插不上手的结果出现。
当杰德的脑袋里想到这些把自己的行为合理化的理由时,已经是他朝飞机跑过去之后的事了。
杰德很快就找到飞机了。他绝不可能会在熟悉的森林里迷路,而飞机又大到让人无法忽略它的存在。
然后,一群身着同样款式的神色服装的大人们,正在摊开各式各样的行李。
杰德第一次看到那么一大群穿同样服装的人。
杰德想起来,像那种完全一模一样的衣服,的确是叫做“制服”。
杰德从来没有碰到危险,在虽然有些严厉、但却很友善的大人们庇护下天不怕地不怕地活过十三年的他,之所以没有马上冲过去和穿制服的大人们攀谈,是因为他在要那么做的同时突然听到了叫骂声。
“对不起!”
杰德一边跳进草丛里一边道歉。随后,杰德很快就发现对方根本就不是在骂自己。
在村子里会被喊“喂!”的,除了杰德之外没有别人。
如果自己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也就罢了,现在他可是在翘课中,若说心里完全没谱那绝对是骗人的。
大体上,他觉得自己会挨骂的事有好几件,但一半以上都早就忘记了。
杰德谨慎地从草丛中窥视。
在身穿制服的人群中,夹杂了一个唯一穿着设计花哨、上面有橘色图案的白衣的年轻男子。在穿着朴素深色制服的男人中,只有他穿着花哨的白衣,再加上垂着一条装饰用的长围巾。
整个人看起来感觉很薄弱,不像是什么了不起的角色。
刚刚挨骂的,似乎就是这个穿白衣的年轻人。
虽然他比杰德年纪大,但既然惹大人生气,那就应该还是个孩子。
白衣的年轻人虽然很怕穿制服的男人,但好像还是拼命地在主张些什么。
然而,在穿制服的男人中看起来也是地位最高、态度傲慢的男人,冷不防地突然痛打白衣的年轻人。
不但是真打,而且毫不留情。那可是不折不扣的偷袭。
杰德也挨过拳头——不,应该说他经常在挨拳头。村子里的大人对于斥责小孩这种事,可是一点也不忌讳;连安利师傅也会在剑术练习中毫不留情地攻击杰德。
不,可以把汽车劈开的师傅要是认真打,那他可真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但眼前的情况并不同。殴打白衣年轻人的那个制服男,他看倒地的白衣年轻人的眼神简直像在看一堆垃圾,而且还以侮辱的言辞羞辱像是失去意识动也不动的年轻人。
而其他穿制服的男人,对于他的行径,既不感到吃惊也没去阻止。
“他怎么可以这样!”
恶意伤害他人的人类……大人,这是杰德生平第一次看到。
虽然杰德想冲出去帮助白衣的年轻人,但就算他还只是个孩子、就算他在怎么没见过世面,他的本能却在警告他不可以过去。并不是说他脑子里真是这么想,但他就是觉得不能过去。
所以杰德虽然很焦急,但还是躲在一旁。
终于,看来很拽的男人离开了,穿白衣的年轻人也被其中一位穿制服的男人给拖走了。
“穿制服的大人都是一群坏蛋。”
但是杰德并不打算现在马上逃回村里通知村里的人。
他想在不被制服男子们发现的情况下深入调查这件事。
杰德心想,如果不设法带点证据会去争取村人的信任的话,只会被人说是胡说八道。……如果,如果这是杰德回村里通报这件事,如果杰德极力主张的话,村里的人或许会出乎意料地相信他说的话。
如果村里的人别太过把杰德当成小孩的话,或许他早就这么做了。
但是,杰德却选择不这么做。
幸运的是制服男子一个接一个走到外头去了,虽然他们警戒着不该会有的敌人,但相对内部的警戒就变得比较薄弱。
杰德依照观察小鸟和小动物时的窍门隐藏自己的形迹,从制服男子背后跑过并从他们头上跳过去。
“野兔的警戒心都比你们高呢!”
事情比想象中还顺利,让杰德心里很得意。
就这样,他一进入巨大飞机里就看出人明显少得多。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竖起耳朵,边注意附近的声音边开始探索。
不过话虽如此,他只有在一开始发现的金属板和外露配线、以及管线等充满异国情调的东西。而在这间像仓库的小房间里的水桶、抹布和拖把,都是一些在村子里常见的东西。
杰德在房间角落的灰尘中,找到一个扁圆形的金属片。
放在手里一看,虽然有些磨损,但可以看到上面有像是人的侧脸的浮雕。
村子里没有这种东西。那如果把这个带回村里去的话,应该可以当成制服男子搭飞机来到这里的证据吧!
但是擅自把它拿走的话,自己就成了小偷。稍微想了一下后,杰德决定放一个自己的宝贝作为替代。
他身上披着一件对他而言还嫌太大的外套,上面有好几个口袋;而且每个口袋里面都放满了种子。
这些并不是点心,而是为了要把森林里的树木所结的特别美味的果实,种在四处的空地以增加它们的数量,这是他为这项长远的计划所准备的种子。
村人对于虽然不具危险性,但充其量只能当作木材供给源的森林并没什么兴趣。
就在他们还只是把杰德当成是个讨厌念书的孩子时,森林已经成为杰德最好的老师。
不知不觉间,杰德已经在森林里学会许多事;但是杰德从来没在别人面前刻意卖弄。
这并不是因为他想把这些知识当成秘密,而是连杰德自己也继承了大人们的价值观,认为把森林的树木果实挂在嘴边或是搜集果实,都只是孩子气的兴趣。
事实上他把外套拿去洗的时候,好不容易搜集到而且分好几类的种子被丢掉的经验已经不只一次了。
当然,这架飞机里的大人不见得会认同杰德的宝贝的价值。
但这是杰德为了不让自己成为小偷的个人坚持。
况且就算最后种子被丢掉,从不知飞往何处的飞机上丢下来的种子,也有可能会在某个地方发芽生长,这样想的话也比较释怀。
杰德为自己的想法莞尔一笑。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耳朵听到远方传来的歌声。
我们约好了……。
杰德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声音和旋律。声音很轻,他没能听清楚究竟是在唱什么,但是非常不可思议地,唯独这句歌词在耳边缭绕。
“约定……之歌?”
当杰德一意会到那个微细且悲哀,仿佛现在就要消失般的声音,是女人——不,是女孩的声音时,立即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
小窗对面所见到的,的确是个女孩。
杰德是村里唯一的小孩,而且在今天以前从来没有外人来到村里。因此,杰德是生平第一次看到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孩子,而且也是他生平第一次看到女孩。
若看外表,她应该比杰德年长一点。
但是杰德自己却认为,她要嘛和自己一样大,不然就是比自己还要年轻一点。
她看起来似乎很寂寞,也没有可以听她歌唱的对象,独自一人唱着。
这个阴暗的小房间里只有一张小床。就算是在没有澡盆的浴室里硬挤一张床进去,大概也不会这么单调吧。
少女简直就像是黑暗里的一朵花。
杰德觉得不该打扰人家唱歌——不,应该说他第一次看到“女孩”就让他看到出神,连要跟少女交谈都忘了。
但是,少女的声音很微弱,又隔着一道扫兴的墙,害他都已经走到这边却还是听不清楚少女在唱什么。
(这是什么歌啊?)
杰德想再仔细端详少女、再多听一下少女的歌,而在不知不觉中整个人都趴在小窗上了。
这时他忘了自己手上还有个圆形金属片,而让它掉了下去。金属片掉落在金属地板上,就像是要故意打扰少女的歌唱,扫兴的声音响彻四周。
“啊,惨了!”
“是谁?”
少女注意到有旁人在,立刻抬起脸。
杰德很害羞地提出他的第一个问题。
“喂,你……是女生吧?”
或许是不懂杰德为什么会这么问,少女一点讶异地看着杰德。
杰德这时已经开始语无伦次、滔滔不绝地说着脑海里所浮现的话。
“我叫杰德,打扰你唱歌真的很对不起。我是从附近的村子来的。我今年十三岁,那你几岁?你该不会是住在这里吧?这架飞机真的很大耶!我看到它撕裂天空飞过来。那些穿制服的大人来这里做什么?我可以进房间吗?不然的话你就自己出来嘛!我带你去村子和森林里哟!要不要来我家?村里的人和我妈妈一定都很欢迎你。如果可以的话,你刚刚的歌,可不可以从头再唱一遍给我听啊?”
少女走近小窗,一边注视杰德一边急忙低声说道。
“我被坏人抓起来关在这里。你趁现在还没被那些人发现赶快逃走吧!然后,通知村里的人说……”
杰德没让少女把话讲完。
“果然是这样!我就在想说你该不会是被他们关起来了。这样的话,我得先把你就出来才行。你有办法离开这个房间吗?”
“没有钥匙的话门是打不开的。你别管我……”
“我去找钥匙来。我一定会救你出来!就这么说定了!”
杰德不把少女的话听完就一溜烟地跑掉了;然而他还没跑几步就又折回来。
“钥匙在哪里?”
“不用管我,你赶快逃!”
尽管少女低声叫了起来,杰德却是嬉皮笑脸,嘴边还“钥匙、钥匙”反复说个不停。
“不知道!”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咦?”
“我在问你的名字啦。”
“优里·亚特雷迪……。你还是快点逃吧!”
“知道了,优里。别担心,我一定会救你出来。我跟你约定!你刚刚唱的,不就是约定之歌吗?”
杰德竖起小拇指,压在小窗上。那是和别人约定时勾小指的动作。
但是优里却把手藏在身后,一脸哀伤地拒绝和杰德打勾勾。
杰德像是要安慰优里的不安似地对她微微一笑,之后就一溜烟跑掉了。
当杰德的背影从优里的视野中消失后,她双手掩脸低下头来。
要是并没有特别被藏起来,它就挂在相隔几间的一个房间的墙上。当然,不试试看的话也还不知道那究竟是不是优里房间的钥匙。
然而正当杰德想要折回去的时候,前方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搭乘这架飞机的制服男子们,简直像是在夸耀自己的存在,发出喧闹的脚步声;他们似乎是刻意要让靴子上的鞋钉撞在地板上……而且听这脚步声,来人可不只一、两个。
杰德立刻跑上途中的楼梯,打算等那般人走掉后再回到优里的房间。
但是天不从人愿,鞋钉的声音并没有远去的迹象。
杰德环顾四周,实在不太想离开优里的房间。
那阵脚步声来到这里时,难道没有一个可以暂时藏身的地方吗?
这个楼层的格局跟下面的楼层很类似。优里房间的正上方,也是一间有同样小窗的房间。
杰德悄悄地往里头窥探,可以看到房里有刚才那个白衣年轻人。
“喂、喂!”杰德小声地攀谈。
“你也是被坏人关起来了吗?”
年轻人吓了一跳抬起脸,不过看到杰德时他更加吃惊。
“怎么会有小孩跑到这种地方来?”年轻人也小声地叫回去。
“你自己不也是个小孩!”杰德说道。
“不然你是那些大人的同伙?但是,你穿的衣服和他们不一样,还被他们痛打一顿不是吗?”
听到杰德这番话,年轻人顿时无力地低头。
“不但被人看到自己丢脸的样子,还被小孩当成是一样的小孩啊!不过我的确不是那些人的同伙哦!”
“我可以相信你的话吧!”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这里可不是小孩玩耍的地方。趁他们现在还没发现你,赶快逃离这里!”
“你自己不也是个小孩子嘛!所以我要救你出来呀!”
杰德拿起钥匙,微微一笑,不理会呆看着自己的年轻人在说什么,自顾自地从钥匙孔插入钥匙。
要是很容易就转动了,发出“喀啦”一声门锁被打开的声音。
锁才刚打开,白衣年轻人立刻从门缝中伸出手臂,把杰德拖进房间里后把门关上,并在杰德开口抗议前捣出他的嘴,把他压到小窗正下方。
随后马上传来几个人急忙接近的脚步声,匆匆忙忙从门前通过。
脚步声愈来愈远,等到听不到脚步声后,白衣年轻人的手一离杰德,首先就是反驳杰德刚刚的发言。
“你说谁是小孩啊!”
白衣年轻人的外表,看起来大约二十岁左右;这个年纪要说是大人其实也没错。
但是对方这么拘泥于自己是大人还是小孩这点,无疑是在暴露还不配称得上是大人这一点。
杰德先愣了一下,然后马上又恢复平常的笑脸。
“谢谢你。多亏你才得救了!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好像突然间变得很吵啊。”
“他们在找入侵者!”
“入侵者?”
“我说的就是你呀!而且,你还偷了钥匙是吧!”
“我才不会去偷东西呢。钥匙我等一下会还回去。而且,这些都是为了要救优里。优里被坏人关起来了。就跟你一样。”
“你见到她了吗?”
“你认识她?我跟她约好了要救她出去。”
“你明明只是个小孩,还这样轻易许诺啊!”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慌张的脚步声再度逼近。
“嘘,安静地蹲在这里!”
白衣年轻人把杰德留在门前,自己则扑到床上去。
“喂!亚鲁诺·G·华司卡斯!”
门外传来粗鲁的喊声,但是年轻人却一动也不动。匆促的脚步声从门前离去后,被人叫“亚鲁诺”的年轻人抖了抖身体站起来。
“哦,原来你叫作亚鲁诺·G·华司卡斯啊。”
“是‘瓦司卡斯’啦!”亚鲁诺立刻纠正了杰德的发音。
“叫我亚鲁诺就好。”
“我叫杰德·马维立克。”杰德特意强调了“维”字的发音,接着说下去:“叫我杰德就好了。”
“亚鲁诺很会装睡呢!”
“你真是个悠哉的小鬼耶!”
亚鲁诺的话让杰德不高兴地嘟起嘴。
“什么嘛!一直在说别人是小孩,你自己也是个小孩吧!”
说这种话的杰德,无疑就是个小孩。
“我今年十八岁。的确在这个年纪有些人还是小鬼,但我自己赚钱养活自己、自力更生,已经够格称为大人了。”
“我也是呀。我不但会从森林里搜集食材,还会下田干活呢!”
仿佛是在说杰德根本搞不清楚状况,亚鲁诺张开双臂仰望天空。
就在这时,又传来一阵匆促的脚步声。
亚鲁诺这次反过来趴在小窗上往外看。
看起来就像是因为注意到声响而向外面探视的样子,然而这么一来,窗外的人就会看不见房间里的状况。
等到脚步声走了之后,亚鲁诺对坐在脚边的杰德这么说道。
“现在还太勉强。等到骚动稍微平息之后,我们就逃走吧!”
“优里也要一起走哦!”
亚鲁诺沉默地点头同意。
当飞机里已经没有半个人在,两人从牢里偷偷溜出去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天色完全暗下来了。
唯独飞机的四周被无数的灯光照亮着,每盏灯都有聚光性的虫子成群蠕动聚集在哪里。
“那些家伙究竟把优里带到哪里去了?”
丛亚鲁诺的牢房逃脱后,他们立刻前往优里的房间。
但是敞开的门里却空无一人。
看来似乎是因为没有钥匙,所以对方只好硬把们撬开。
他们也猜想会不会是被移到别的地方去了,但是经过一番搜寻后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不仅如此,完全没有看到那些慌张行动的制服男子们(根据亚鲁诺的说法,他们是“军人”)的身影。
“这附近有没有那种可能引起那伙人注意的地点?”
“特别地点?没什么特别的地点啊!这里只有森林和我住的席叶尔村而已。”
“既然如此,那他们就是往村子去了。”
“可是那只是一座很普通的村子耶!”
“如果这里只有森林和村子的话,那他们的目的地肯经就是村子了。”
“那……!”
话还没讲完,杰德突然拔腿就跑。
“别慌!”
比亚鲁诺的叫声更快,浮在空中的奇妙机械猛然出现在杰德面前。
杰德吓得停下了脚步,而亚鲁诺则像是要把杰德推开似地往他背后猛压过去。
直冲过来、像是金属块的机械从他们的头上飞过去。
亚鲁诺在跳起来的同时举起一只手,机械立刻像是突然受到撞击似地晃动起来。
虽然晃动在一瞬间就结束了,但机械已经失去平衡,飞得东倒西歪的。
“果然击中的位置似乎还不坏哪。”
“亚鲁诺,那怎么回事啊!”
“那架机械像杀我们呢。”
“我不是说那个,我是问亚鲁诺刚刚做了什么?”
“那只不过是魔术罢了!”
“魔术!?”
然而机械就像是在找寻杰德和亚鲁诺左右摆动头部,然后当闪烁着红色小灯的那一侧向着两人的时候停止了摆动。
“空间跳跃!”
也不知道亚鲁诺刚刚的话讲完了没有,杰德感到一阵晕眩,之后就听到轰隆的声响。
周围的景色很奇怪。
他仔细环顾四周后,才终于发现自己现在正从和刚刚不同的方向看着那具机械。
并非机械自己改变方向,而是自己和亚鲁诺在顷刻之间移动到别的地方去了。
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和亚鲁诺一起在一瞬间“空间跳跃”了。
然后,方才自己和亚鲁诺所在之处,地面被开了个大洞,然后机械的金属制圆筒正指着那里,隐约冒着烟雾。
这具机械是真的想杀死自己和亚鲁诺。
这具机械是真的想杀死自己。
看来这些军人是真的觉着自己和亚鲁诺就算死了也无所谓,所以设置那具机械后才离开。
想到这里杰德就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机械继续摇摆头部寻找杰德两人。
“战斗就交给大人,小鬼快躲到一边去!”
杰德打量四周后跑了出去。
但他并非要逃走,而是因为杰德发现了一把似乎是被军人们给遗忘而没被带走的剑。
他也很清楚,自己没办法像安利师傅那样把汽车劈开。
但他其实没有想这么多,只是觉得非做什么不可,身体就自己采取行动了。
当他拿起剑回头一看,这次那具机械闪烁着红光,因为受到比上次还要更大的撞击而震动着而停止运转了。
当杰德想到这是个好机会时,身体已经展开行动,举起剑朝着机械砍下去。
发出一阵激烈的金属撞击声之后,机械立刻坠地,然后就一动也不动了。
不知道是不是杰德手上那把剑的缘故,它的头部碎得一塌糊涂——不,不能说是头,不过是一堆金属块罢了。
“什么嘛!就一个小鬼而言,你干得很漂亮呢!当然,有九成是我的功劳啦!”
听到亚鲁诺的声音,杰德这才回过神来。
“就算是机械,像这样破坏一个会动的东西,感觉还是很不舒服哪。”
“喂、喂,小孩就要小孩,好好为自己的英勇事迹感到骄傲吧!再说,这个机械是认真要杀我们。要不是你那一击,现在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说不定就是我们了。”
亚鲁诺不由得说出和刚才相反的话。
“机械又不是因为憎恨我们而反击我们的!”
“这当然,机械只是依命令行动。是人类命令这家伙只要发现外人就格杀勿论。”
“那是认真的吗?”
“机械哪有什么认不认真的问题。因为,如果有人碰巧来到这里的话,事情不就很严重吗?”
“对他们而言,这种程度的错误,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要是那伙人到村子里的话……。”
“我们快点出发吧!但是可别再慌张了。我可不想再引起这些家伙的注意,而且万一走散的话,我就要在森林里迷路了。”
“不过亚鲁诺是魔术师吧!只要像刚才一样,用魔术一下子就可以回到村里……。不过如果你真办得到,那早就自己从牢房里逃出来了吧!”
“真是受不了你。你真的是什么都不懂的小鬼哪!”
亚鲁诺深深叹了口气。
村子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村人们集合在村子中央的广场,被手持枪械的军人团团包围。
头发衣着凌乱、被绳子捆得像粽子,却依旧挺胸笔直坐在那里的,正是安利师傅。想必他让军人感到很棘手吧。
杰德的母亲艾榭尔妲也在场。
她虽然被枪指着,但还是依旧强硬地在和一个看起来很傲慢的军人展开激烈的争吵。
一看到母亲的身影,杰德立刻就想冲出去,但是马上就被亚鲁诺给拖回来。
“你干嘛啦!”
“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莽撞地冲出去的话,事情会变成怎样?”
“你有什么办法,我妈被抓住了!”
“你要不要试试看在这么多只枪面前引发骚动呀!就算那班人原本不想杀人,只要他们手指稍微一使劲,人质就会中枪了!这可会出人命的!”
“我知道了!”
虽然这样,但是杰德之所以无法透彻了解枪械对于村子的危险性,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村子里从来没有真正的枪械。而且没有魔兽和猛兽出没,所以枪在这里根本就是无用武之地。
如果说玩具枪的话,了不起不过是水枪。
要说武器的话,就只有安利师傅的剑。
不论是枪或是魔术,对杰德而言都是只有在故事里才会出现的东西,他甚至没有机会接触这方面的故事。
这里是座与世隔绝、位于边境的小村落。
对于像这样的村子来说,藏书的数量虽说是多得很夸张,但是里头却几乎没有故事类的书籍。
杰德顶多是在小时候听过一些十分普通的童话。
在那些故事中当然也有魔术师粉墨登场,但并没有出现拿着兵器的集团组织。
杰德虽然知道枪这种借由射击小弹丸来将对方击倒的道具,但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或许正因如此,从离开飞机到村里的这段路途以及在这之后,杰德等人曾经遇过几次军方的自动机械,杰德有好几次都在机械的枪口前晃来晃去,接着让亚鲁诺惊慌失措。
一方面是因为杰德的认识还太天真,再加上眼前自己的母亲被当成人质,很难要他冷静下来。
“要用这里啊。”
亚鲁诺边说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这个村子里有没有人可以进出的下水道或地下道?在这种场面,通常都是用下水道或地下道救出人质。”
“怎么可能会那种东西啊?这里是个很普通的村子耶!”
“哪里普通了,世上哪会有这种村子?和平的村子、丰饶的森林,也没有魔兽的死灵。村子的正中央还有巨大的机械塔。”
“……一般不都是这样吗?”
杰德并不知道还有其他比较对象。
“你究竟知不知道这座村子位在哪里?”
“森林里。”
“看来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啊。”
就在这时,军人们有了动作。
军人们闯入村里的房子,从里面搬出许多东西以及书籍和文件,不然就是衣箱和行李箱,然后把有上锁的全都撬开,查看里面装的东西。
杰德不认为他们这样做可以找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但是,对方似乎发现什么了。
“绝对不会错!”
看来他们找到想要的东西了。
有几个人合力扛着一个大衣箱出来——不,那并不是衣箱。
“居然是具棺材!那藏在里面的东西不就粘成一团了?”
亚鲁诺低声嘀咕着。
因为那玩意被搬出来的关系,军人和艾榭尔妲吵得愈来愈激烈了。
杰德注意到那个看起来很傲慢的军人,正是先前殴打亚鲁诺的男人。
但是杰德完全听不懂母亲在争论什么,他口中尽是一些杰德初次听到的字眼。
不过,就连杰德也很明白,村人们都很清楚为什么军人会来到村里,以及军人是在找什么东西。
那个东西非常危险,所以母亲他们把它给藏起来了。
于是军人们蹂躏村子,不惜伤害村里的人,无论如何就是要把那个东西弄到手。
艾榭尔妲极力主张。
“小孩玩枪可是会受重伤的。你们这些人就像小孩想要玩具一样,明明不能理解那个力量的意义,也无法驾驭那个力量,只是盲目地想得到它。就算得到自己无法驾驭的东西,那也和没有得到它是一样的。”
“可以驾驭它的人就可以拥有它。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才是适合拥有它的人。”
于是,在男子的催促之下,优里被军人们给拖了出来。
“你说得难道是这孩子吗?”
优里原本是悲伤地垂着头。
但是,她抬起头,一脸严肃地说道:“我不要。像你们这样威胁别人,我才不想帮你们。在说,我并没有你们所追求的力量。”
优里拼命把脸抬起来。但是,被一群坏人给包围着,眼看就要哭出来了;她害怕地颤抖着。在杰德眼里就是这回事。
“我得去救……”
杰德说道。
“这只怕有点困难啊。”
亚鲁诺否定杰德的话,声音听起来很窝囊。
“什么?”
杰德转头望向亚鲁诺。
这时他才发现,他们已经被几个军人给团团包围住了。
亚鲁诺被剑指着,有好几把枪的枪口正恶狠狠地瞄准了杰德。
军人们把两人丢到村人们面前,还刻意粗暴地对待他们,把他们围起来一阵拳打脚踢。
“杰德!”
直到刚才,艾榭尔妲不论是吃了什么苦头,依旧丝毫无惧色地在劝诫军人;但在这一瞬间,她眼里流露出害怕的神情。
“喂,你们怎么连小孩也……。”
亚鲁诺为了袒护杰德所说的话,也因为脸被打了一拳只讲到一半。
那个傲慢的军人高兴地抿嘴微笑。虽然他看起来一脸高傲,但光凭他喜欢这种行径的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这家伙不过是个无才又无德的蠢货罢了。
“哎呀,刚才你不是说所有人都在这里了吗?那我要怎么处置这两个入侵者,都和你无关吧!”
“杰德是我的孩子。不要连小孩子也牵扯进来!”
“我们也不愿意这么做,是你那种不合作的态度而引发悲剧的呀!”
男人做了个手势,在他周围的军人们举起枪朝着杰德和亚鲁诺的脚边开始射击。
杰德感到一阵像是脚浸泡到热水里般的疼痛直跳脚。虽然并没有中弹,但是因为子弹碎片飞溅起来的瓦砾,毫不留情地弄痛了他的脚。
艾榭尔妲发出惨叫。
“住手!”
两人为了要脱离险境,反射性地跳来跳去四处逃窜。但是军人们简直像猫捉老鼠似的。枪弹紧追着他们的脚下呼啸而过。
庸俗的家伙为此举奏效感到相当满意,一面冷笑一面瞪着艾榭尔妲。
“就是因为你顽强反抗,这个小姑娘才会有样学样。女人就该要可爱听话,人民就该配合军方。这样才能和平解决事情,这就是这世间的道理。”
在这段期间,杰德和亚鲁诺还是继续扭动着身体东跳西跳。看到这个景象,男人好像是因为单方面欺负弱者的喜悦而开始兴奋,那原本装模作样、彬彬有礼的措辞也渐渐变得愈来愈奇怪。
终于亚鲁诺因为绊到脚而倒在地上,杰德也因为失去平衡而脚步踉跄,向前一摔,一头栽进军人们搬出来的棺材,接着棺材翻倒在地面。
就在这时,杰德的视野被染成一片银色。
存放在棺材里、不曾沾染上沙子和液体的银色,染满了杰德的周围。
杰德为这个意料之外的光辉大吃一惊,有一瞬间停止了动作。
就在杰德注意到枪声已经消失抬头看时,眼前出现一个黑色的枪口。
那个男人兴奋地睁大双眼,脸上甚至挂着一副浅浅的微笑,把枪口对着自己的眉心。
“在前线一面见识地狱一面战斗,好不容易就要发迹的时候,战争竟然结束了?还得论资排辈?要等到我前面大排长龙的那些家伙一个一个都躺进棺材之后才能轮到我吗?在战时立功、比我还年轻的那些家伙,竟敢挡我的路。就算我想立功,也没有战争好打了。而且在我战斗时,待在后方逍遥自在的那帮人,连感恩的心都没有,竟然想违抗我。我要叫他们把罩子都给我放亮点,老子我可是身经百战,才不会那么简单就被他们唬住……!”
在周围还是一片鸦雀无声时,有个军人率先出声反驳刚才男人的那番言论。
“我们不被允许做这种事啊!话说回来,我们当初收到的命令是……。”
不,不只他一个人,有为数不少的士兵对上级的失控感到不知所措;但是,下属的犹豫似乎惹恼他了。
“难道要我甘于在战时立功的特殊部队‘神枪’底下工作吗?
没有亲身经历血肉横飞的战场,就可以悠哉地把薪水放进口袋的年轻小伙子!
我要让你们这些连个人都没杀过的家伙,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战争的本质,什么叫做军人的本质!”
“住手!”出声的是优里。
“我会尽力协助你。所以,请不要再这样了!”
听了优里的话,男人发出冷笑。
“你如果一开始就是这种态度不就得了。但是为了确保你今后不会又想反抗我,我得让你彻底认清胆敢反抗我就得付出很大的代价这一点。”
男人的枪口还是瞄准了杰德,似乎是故意要让人焦急,慢慢地斜眼朝向优里、艾榭尔妲以及村人们一一看过去。
“老子要让你搞清楚,女人倔强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
杰德感到很懊恼。
他懊恼对那个男人而言,自己不过是拿来让母亲他们乖乖就范的道具。
就因为自己人在这里,母亲和优里都得被迫答应去做不想做的事。
虽然自己可以抵死不从,但如果这么做的话只会让母亲、优里,以及村里的人们更加痛苦。
如果自己不在这里……不,如果自己更强的话,起码手边有一把可以挥舞的剑——不,如果能拥有和这家伙手上的枪一样的力量,我绝对不会输。
绝对不会让这些家伙为所欲为。
我想要力量,想要能够打败这些家伙的武器。
杰德心里是这么想的。
就在这个时候,旁观众人都突然倒抽了一口气。
那个顾盼自雄的傲慢家伙,一厢情愿地以为自己的举动让众人为之惊惧;正当他想扣下扳机为这个高潮做个完美的结束时,他的视线终于回到自己的猎物身上。
但是他看到的,却是个紧贴着自己的枪口。
理当是无力抵抗、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手上拿着崭新的白银色手枪,并且毫不迟疑地把枪对着自己。
没错,众人正是在这一刻大吃一惊。
散布在杰德脚边的银沙,宛如生物般和杰德合为一体;然后旁观众人亲眼目睹,杰德的手上有把银色手枪逐渐成形。
但是杰德一点都不觉得害怕。
他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关于这把枪的事。
然而宛如很早以前他就在用这把枪似的,它非常合他的手。
杰德知道,这把枪就有如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不,应该说这把枪现在已经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了,可以宛如自己的手脚般随心所欲地操纵。
自己期望的力量现在已经到手了,只是这样而已。
然后,杰德很沉着地把银枪的枪口对准了同样用枪指着自己的对手,手指放在扳机上。
没被这把突然出现的枪吓到的,也只有杰德而已。
特别是在前一刻还摆出一副臭架子的那家伙,一见到这把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枪,甚至忘了自己刚才有多威风,竟慌慌张张、连滚带爬地逃开。
当那个男人一有了动作,杰德立即反射性地扣动扳机。
那家伙事后辩解,并不是他输给了小孩。
再怎么说,那把枪可是超级兵器,当然多少会有些惊慌失措。
事实上就算那只是一把普通的枪,他也一定会很惊恐。
毕竟被普通手枪从近距离射穿头部,一般人应该都会落得同一种下场吧。
然而,正因为他反射性地逃开了,才捡回一条小命。
从银枪中射出来的并非枪弹,而是一股十分惊人的力量。这股力量光是余波就把男子震飞,而且还把后方的石壁射穿了一个大洞。
杰德目瞪口呆地盯着自己手上的武器。
直到前一刻,杰德还毫不怀疑地相信,自己对于这股力量就像是对自己的手脚一样了如指掌。
但是现在,那股射穿石壁的力量远比自己的想象还要强得多。
那种心情就像是明明是要和平常一样抓起苹果,却把苹果捏得粉碎。
他的确是想给这家伙一枪,毫无疑问地可以把他解决掉。
然而,男人却只是吓得瘫在地上站不起来,而他后方的石壁却意外地开了个洞。
难道是有人待在那里?
不,要是真的就依自己所想的那样,用这股力量打倒这家伙的话?
恐怕目标早就已经粉身碎骨了。
杰德终于意识到,自己差点杀了人。
他终于发现自己已经有了轻而易举就能要他人性命的力量。
周围的军人虽然把手上的枪对准了杰德,但不知道他们是被眼前这小孩意想不到的反击给吓呆了,还是在等瘫在地上的男人下令,完全没有要展开行动的迹象。
“杰德,你真是太厉害了!”
第一个飞奔过来的是亚鲁诺。
当然,其实他也搞不清楚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他很清楚这个逆转形式的机会仅有一瞬间。
不论杰德得到了什么力量,现在军人们还是压制了村民和村子。为了不浪费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亚鲁诺连忙赶了过来。
然后他才注意到杰德的状况有点异常。
“喂,杰德你没事吧?”
杰德好像是因为被自己刚才做的事吓到而茫然若失,要这样说也的确没错。
但是就在亚鲁诺发现八成要发生更严重的事,朝着杰德的肩膀伸出手想把他摇醒的同时——
“哇!”
杰德的身体冒出了一股火花。
杰德站得稳如泰山,但是亚鲁诺却被弹开了;两人发出的惨叫重叠在一起。
就在前一刻,杰德还觉得是自己身体一部分的那股力量、那股没有自主意识的意志、那股为了破坏而存在之道具的冲动,反过来支配了杰德。
他举起手枪,开始连续解放那股力量。
村子里立刻刮起了一股先前军人的蹂躏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的破坏风暴。
家家户户的墙壁倒塌,石墙和铺石路面都是满目疮痍。
村民们精心栽种、在清晨是互相争妍的庭前百花,也都被这股力量的余波扫落凋零;在晴天的日子里提供平静的树荫的树木,它们巨大的树干也被撕裂。
(妈妈!)
就在他把注意力放在眼角捕捉到的母亲身上时,那股力量也朝向母亲涌过去。
在千钧一发之际,优里推开了杰德的母亲,两人一起倒在地上。
那股力量通过她们上方,在对面的石壁上又开了一个大洞。
(别过来呀,优里!)
杰德意识到优里正朝着自己跑过来。
他想把视线从优里身上移开、想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想要压抑手中的那股力量。
但是,他现在仿佛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仿佛是在梦境里,事态发展……甚至是自己的身体,都完全无法掌控。
于是,优里宛如是要钻进杰德双臂,跑向他的胸膛将他撞倒。
然后就这样抱着他的头并将他搂在怀里,开始在他耳边低语。
“……”
杰德的耳际感觉到吐出的气息,这才发现优里正在自己的耳边喃喃自语,而且还发现自己的耳朵听不到声音。
眼前所看到的景色也是奇妙的单色,手脚也没有知觉。
他之所以感觉像是在做梦,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而他最初的感觉是优里吐出的气息,在那之后所有的感觉都很鲜明地回到体内。
优里紧紧抱着自己。
优里的手臂和胸口,都很暖和。
优里的头发有些痒。
然后是优里像是祈祷般的低语声。
“别在战斗中迷失自我,这不是为了战斗而存在的力量。”
最后,各种气味鲜明地苏醒了。尘埃、炽热的金属、撕裂的草木,以及紧抱着自己、和母亲不同的女性——优里的味道。
……。
“谢谢,是你救了我吧。”
身体恢复自由后的杰德,先是大大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对着优里微笑。优里也对杰德报以微笑,她虽然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但看来是松了一口气。
手中那把银枪已经消失了,但是并非失去它。
杰德可以感受到那股力量还在他体内的某处。
这股力量,这次终于真正属于杰德了……它是受到优里的指引,而进入杰德体内。
就像杰德想伸手就可以伸手一样,银枪再度出现在他手上,而且还能依照杰德的意志发挥力量。
艾榭尔妲和亚鲁诺直奔到杰德和优里身旁。军人们宛如像是对村子和村人们失去兴趣般,很快开始撤退。
杰德明明已经从失控中恢复正常,他们这样做简直就是在担心会有更进一步的灾厄来临。
“我答应过一定会救你出来,结果却是你救了我。谢谢你!”
“不,杰德已经履行约定了;但是这一切都是我不好。因为我的关系,那些人把村子搞得乱七八糟。对不起,要是没有我的话……”
“不是优里的错,都是那些家伙不好。”
此时,有个年轻军人大步走过来。
是那个在杰德差点中枪时出声喊叫的军人。
虽然他略微举起双手,表示身上没有带武器也没有战斗的意思,杰德还是进入警戒状态。
他将优里掩护在身后,并把依自己的意志出现的银枪对准了年轻军人。
“我不会把优里交给你们。”
年轻的军人微微点头,表示认同杰德的话。
然后,他甚至向艾榭尔妲和杰德等人敬礼。
“真得很抱歉我们的相遇却演变成如此不幸的结果。照目前情况看来,这座‘岛’恐怕撑不下去了。我们的飞机还有让各位搭乘的空间。虽然我的权限有限,但我会尽力……。”
“不用了。”艾榭尔妲断然拒绝。
“很感谢你个人的心意,但是我很清楚一旦上了你们的船,我们就无力自报了。我们会用我们的方法逃走。如果可以的话,请不要再来纠缠我们了……虽然我认为不管说什么都是白费唇舌吧。”
听了艾榭尔妲这番话,“那么,起码希望你们能平安无事!”
年轻的军人说完这句话后对大家再度敬礼,然后转身追赶同伴。
“还说什么希望你们平安无事,这还不都是你们干的好事嘛!”
杰德一脸愤怒,正想从后追赶年轻军人时,艾榭尔妲一把抓住他,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儿子的脸。
“杰德,身体还好吗?会不会觉得冷,还是说会疼?”
母亲这一连串问题让杰德愣了一下。
如果是问有没有受伤的话,他还不会觉得怪怪的。
但是他立刻发现,她其实是在担心自己的身体和那片银色融合后有没有出现不适。
“嗯,我没事。但是我把村子搞得乱七八糟的……。”
“这不是你的错!把那种东西当宝贝珍藏起来,是我们这些大人的疏失。”
“但是,那家伙究竟在搞什么呀?事到如今还说什么希望你们平安无事,真是莫名其妙!”
“杰德,在军队里上级的命令必须绝对服从。比起这个,杰德,仔细听好妈妈现在要说的话。没时间了,这个村子马上就要崩溃了。村子和森林都要不见了。”
“妈妈,这是怎么回事?村子虽然变得乱七八糟,但是我不懂为什么连森林也会不见!森林是这么辽阔,家园不也可以重建吗?”
“我没时间跟你好好解释了。因为机械塔毁掉了,这个小世界也将随之崩坏。一直以来都是靠这座塔在维持这个小世界,塔坏了,而且我们也来不及修理;所以非赶快逃走不可。我想你应该可以从这个人身上听到详细情况。”
“咦?你是说我吗?”突然间话锋转到自己身上,亚鲁诺顿时惊慌失措。
“但我也只是受牵连被卷进来,在来这里之前,我压根儿不知道有这种地方啊……。”
“至少你还知道吧。杰德对外界完全没有任何认识,甚至连有外面的世界都不知道;所以万事拜托了。”
杰德觉得自己被排挤在话题外,紧紧追问缠着不放。
“逃脱,是指从哪里到哪里?还有,为什么妈妈不告诉我啊!”
“妈妈没办法和你一起走。还留着大人非得处理的事。保留了ARM……那些银沙是个错误,不能再重返覆辙。所以,你和这两个人先离开吧。等事情处理完后,妈妈也会马上逃走,所以你别担心。”
“这样的话,我也一起帮妈妈善后。然后再一起……”
“杰德,你不是答应要帮助这个小姑娘吗?约好的事一定要办到。尤其是对于你自己主动提出的约定。还有,你大可不必担心你的身体。今后你的行动应该会变得更敏捷吧!”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爸爸也是这样哦。”
“爸爸吗?”
“下次见面时,你这件宽松的外套应该会变得很合身吧!妈妈很期待那一天哦。”
听母亲这么说,杰德就知道这次的分别不会只有短短两三天而已。
“妈妈……。”
艾榭尔妲宛如要把这个触感烙印在自己手臂上,紧紧抱住杰德。
“杰德,你不能老是像个小孩子。时间的流逝是不会停止的,每个人总有一天都会成为大人。但是,我希望你成为一个杰出的大人;成为一个让母亲可以抬头挺胸,骄傲地说出那是我儿子的大人。这是妈妈唯一的心愿。”
然后,艾榭尔妲推了儿子一把。
“好了,你该走了。然后要实践你的约定哦!你应该知道逃生舱在哪里吧!”
杰德的确知道。
但是对他而言,那不过是村子里一大堆没意义的机械的其中之一罢了;和安利师傅可以一刀劈成两半的汽车没什么差别。
杰德下定决心,用力地朝母亲点了点头,在亚鲁诺和优里的陪同下,连忙前往逃生舱。
三人在早就等在那里的村人协助下,将身体塞进逃生舱缓冲材的隙缝间,在舱门匆匆关上之后,没过多久逃生舱就不知道往哪里掉下去了。
然后,他们才在想这种情况是不是会永远持续下去的那一瞬间,一阵猛烈的冲击就让意识朦胧不清。
是刚才失去意识了?还是这只是在一瞬间?
当杰德恢复意识的时候,逃生舱正缓缓地摇晃着。
有光线从小窗照进来了。
杰德漠然地想着自己现在正位于地底深处。那又会是什么在发光?
该不会是长了满地的光藓吧?
于是,他撬开紧闭的舱门。
光线和带着湿气的风,从仅有的细缝进入舱里。
然后,传来像是午后雷阵雨般接连不断的哗啦哗啦的声响。
但又不像是在下雨。
杰德毅然把们推开。
门外可以看得到一片时时刻刻都在改变颜色、整个人几乎都要被吸进去的高空,以及向四面八方展开,水光荡漾一望无际的水面。
“是海……。”
杰德嘴里喃喃说着以前对他来说只是知识的词藻。
“这里就是外面的世界。”
然后,嗅着这股空气的味道,杰德感到自己已经告别那个熟悉的世界了。
2
很幸运的,逃生舱很快就漂到岸上了。
亚鲁诺为了确认这一带有没有魔兽出没,将搜集食材的工作交给其他两人,便动身四处调查。
“这应该是小鬼的工作吧?为什么我还得做这种事啊!”
虽然嘴里嘟囔个不停,但是让没见过世面的杰德四处徘徊也没什么意义,优里又太引人注目。
虽然这是基于自己的判断,但是非嘟囔个一、两句不可,是失去挣来的钱和行李的亚鲁诺目前的心情,更是天性使然。
亚鲁诺自己也很清楚,他天生就不是那种利字当头的家伙,而是压根就没办法成为那种人的老好人。
如果他是那种只会衡量自己利益得失的人,他就不会为了优里的事情向军方提出自己的意见,而落得一顿痛打,最后还得去吃牢饭。
即便到了现在他也很清楚,如果就这样别管那两个碍手碍脚的家伙,狠下心来远走高飞的话,他就可以省掉不少麻烦。
但若说做不出这种事是他的天性的话,即便是自己要做的事也非得嘟囔个几句也是他的天性。
反正都得有人来做,不如就少说话多做事。
但是想归想,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他虽然不想成为肮脏的大人,但是更加唾弃伪善者。
会这样烦恼该拿自己的口没遮拦如何是好,表示自己的脑袋应该还不至于太糊涂吧!
他一边这么想,一边收集需要的情报和能够燃烧的流木,然后回到另外两位同伴等待的海岸。
“有什么收获吗?”
“有!”
优里很高兴地向亚鲁诺展示巨大的蟹脚。
“这都是托杰德先生的福。”
“优里,叫我杰德就好了嘛!不过亚鲁诺,螃蟹几乎都被我给打烂了。”
虽然找到大螃蟹,但是杰德从没见过那么大的螃蟹。
他以为竖起蟹钳威吓的螃蟹也算是先前亚鲁诺交代有必要警戒的魔兽,所以不假思索就直接一枪轰过去。
螃蟹只留下一只脚,其他部分都被轰掉了。
但是,这也表示杰德大致上已经能掌控银枪的力量。
亚鲁诺耸了耸肩,放下在调查途中捡来的木柴。
“没关系,与其误把魔兽当食材,你算是做得很好了。
我也发现城镇了。因为那里可以看出多少有点人来往,吃完饭后我们就去探索吧!
不过很遗憾,这一带并没有其他逃生舱漂到岸边的迹象。”
看到杰德垂下头来,亚鲁诺一边生火一边安慰他。
“我们的逃生舱是最先逃脱的,那么其他的逃生舱之后应该会陆续逃脱。现在要担心其他人还太早了。”
他的话才刚说完,杰德脸上瞬间笑逐颜开。
“说的也是!那我们只要待在这里等就好了。”
“在这里等也是白等。
海洋这么宽广,在没有任何记号的地方等待只是徒劳无功。
而且也不能保证其他人一定平安无事。”
杰德不高兴地嘟着嘴。
“亚鲁诺好坏心眼!”
亚鲁诺虽然内心有些懊恼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话,但他并没有表露出来,反而逗起对什么事都很坦率反应的杰德了。
“不管怎么说,从那么高的高空掉下来,就算是漂到岸边也应该都分散了。所以在这里等也没什么意义。”
听完之后,亚鲁诺就在营火旁竖起了蟹脚。
“高空?”
听到他这番话,杰德一脸讶异。
“对了,你什么都不知道啊。”
亚鲁诺利用烤螃蟹的时间,拿起棒子在沙地上一边画图一边说明。
“你原本住的地方是被结界守护,浮在空中的一座大岛。
然后因为支撑岛的机械塔坏了,岛也随之崩溃。
现在它应该七零八落地沉到海底去了。”
“果然都是我害的。”
“这不是小鬼该负起责任的事。”
“但是为什么我的村子会浮在空中?为什么我们会住在这种地方?”
“这虽然只是我的推测,不过那座岛可能是战时所开发,为了进行秘密活动用的秘密基地吧!
但是实际派上用场之前,就被放弃而隐匿起来了。
为了逃离战争或是被留下的人,在这里建了村落。
从他们对待军人的态度,以及男女的比例和年龄层来看,他们之前应该不是军人。
不过他们知道秘密基地里有秘密武器这件事。”
杰德一下子慌张起来。
“等、等一下!你说的秘密活动是指什么?秘密基地,该不会像是我在森林里搭建的小屋?应该不可能吧???”
亚鲁诺很有耐心地详细解释每个字眼,直到杰德理解之后,这才继续说下去。
“于是就算战争已经结束,军方还是想支配所有的武器;不过军方本来就是这种组织啦。
就这样,他们探听到村里有秘密兵器所以就跑来了。
不过来到村里的,是在军中比较有权势的人中地位最低、一心想飞黄腾达的家伙。”
“亚鲁诺,你说的战争是什么啊?”
“你连战争的意思也不懂吗?”
“不是啦,我是说有发生过战争吗?”
“有,但那也在十年前结束了。
应该说是在十年前宣告结束。
事实上双方阵营从很早以前就已经精疲力竭,组织也变得很松散,战争没完没了地打了很久,在那之后也拖拖拉拉地持续着。
好不容易变得比较平静是这两、三年的事。就这样,和平的日子终于来临。
大致上是这样没错啦。”
“大致上?”
“嗯,十年前战争结束时大家都很高兴,以为今后的生活就会好转。
但是过了很久情况还是没有改善,虽说人与人之间组织性互相残杀的行为已经不再发生,但是生活却是变得愈来愈苦。”
“是因为坏人打赢了吗?”
“在战争中,只有赢家才代表正义吧?
你没听过‘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句话吗?……看来你没听过啊。
也就是说呢,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是会依情况和立场而改变的。
只有在小鬼看的故事里,才能单纯地区分正义和邪恶。”
杰德低下头,一脸不满。
“我才没听过那种故事呢!再说,那些家伙都是坏人!”
“对你而言应该是这样吧!不过你要好好记住,一般而言,在社会上军人可是比像我这样的候鸟更受到人们的信赖呢!”
“‘候鸟’?难不成魔术师还可以在空中飞?”
亚鲁诺拿起开始散发香味的蟹脚,催促杰德和优里也赶快吃,然后继续说下去。
“那是指一边旅行一边在各地接工作的万事通。
其中也有魔术师,但是人数很少。
探索废墟、扑灭魔兽、旅途的护卫、找出危险物品并处理,甚至包办找人通通都干。
我最近接下的工作,是找出一位行踪不明的少女并把她带回来,而这件工作的委托人事实上是个坏蛋……”
“也就是说,亚鲁诺绑架了优里吧!”
杰德的话中带刺,亚鲁诺则是一副大难临头的表情,急急忙忙地辩解。
“我当然也不想成为坏人的走狗啊!我不也是被骗的受害者吗?
而且,在战时还有之后的纷争中有不少人和家人失散了。
我常常看到有寻人的委托,而且他们也跟我说是军中的大人物要找寻失散的家人,我可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话说回来,我当然觉得自己有责任,所以才会这样免费当你们旅途的护卫。”
当亚鲁诺在想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话时,突然间响起一阵尖锐的破裂声。
在那同时,小小的火星四处飞溅。
“哇!”
亚鲁诺一下就跳起来,以屁股着地的姿势摔倒在地,他东张西望地环顾四周。
“亚鲁诺,你在干嘛呀?”
“笨蛋,快躲起来!是枪击!”
“枪击,是指这个吗?”
方才楞住的优里嗤嗤地笑了起来,杰德还是一脸诧异,用树枝戳着营火,翻出了几棵栗子。
就在这时,其中一棵栗子发出“啪”的一声跳了起来。
在那声音响起的同时,亚鲁诺也跳了起来。
“原来亚鲁诺还真胆小耶。”
“不准捉弄大人!那是在哪里找到的啊?”
“那都放在我的口袋里面。”
杰德“砰砰”地拍了拍外套的口袋。
“你这小鬼干嘛把橡实放在口袋里啊!”
“那是栗子啦。亚鲁诺也来吃吧!”
亚鲁诺满脸通红,为了掩饰自己的难为情,他立刻扑过去要打杰德。
然而杰德却非常敏捷地闪开,还站到亚鲁诺身后。
亚鲁诺吓得合不拢嘴,缓缓地转过身来,盯着杰德的脸。
昨天晚上,亚鲁诺曾经好几次阻止要冲出去的杰德。
但是方才杰德的行动,比他想象中还要敏捷。
不,那已经是连亚鲁诺的眼睛都追不上,快得异常的速度。
杰德笑嘻嘻地展露自己的敏捷。他踢着海岸的沙,从一块岩石跳到另一块岩石。
但是亚鲁诺眼里却只能看到杰德在一瞬间停住的样子。
就算是已经了解这种情况并且习惯了之后,也顶多只能勉强追上他的影子。
“妈妈虽然说过我的行动会变得很敏捷,但我没想到会变得这么快哪!不过很快就会喘不过气。”
绕了一圈,杰德回到海滨的沙滩上,虽然气喘吁吁,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还有,我还会这个。你们看!”
杰德的手里出现了一把银剑。
然后银剑变成了银枪,之后又变回剑。
“亚鲁诺,这样我是不是会使用魔术了呀?”
亚鲁诺一边压抑自己的惊愕,一边回答。
“这可不一样哦。
身为魔术专家,我可以断言这和魔术根本是两回事。
魔术师要脚踏实地学习的技术,不是在一夕之间突然就会使用的力量。
我也没听说过手中出现枪,而且还可以改变形状这种事。”
“什么嘛,我还想说如果能当上魔术师,就可以请亚鲁诺教我空间跳跃呢!”
“总而言之,就算只是一般枪械,也不是一下子就能上手的东西。
我也没听说过有人的行动可以像你那样敏捷。
我听说过的充其量不过是战争英雄传说之类的故事,但那都是些经过夸大渲染的可疑流言啊!所以我对你那种力量实在是一无所知。”
“那么……。”
杰德对优里投以期待的眼神。
“优里可以控制我的力量,应该知道这是什么吧!优里应该和我有相同的力量吧。这力量究竟是什么呀?”
一听到这句话,优里马上露出哀伤的表情,低头不敢看他。
“抱歉,优里!我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优里沉默了一阵子,最后终于抬起头,用很僵硬的表情注视着杰德。
“那种力量……被称为‘ARM’……。”
“嗯,这的确是武器(ARM)呢。”
“你曾经待过像是设施之类的地方吗?”
“咦?”
杰德觉得优里前言不搭后语,顿时愣了一下。
“我是指孤儿院、医院、研究所。有待过类似的地方吗?”
“在我的记忆中,我没有住过自己家以外的地方,也没离开过村子啊!”
“这样啊……。”
优里的脸上浮现了掺杂安心和遗憾交错的表情,然后又恢复先前僵硬的表情。
“如果我告诉你这力量的真相,你就再也没办法回头了。如果知道详情,你也会被军方追杀,所以我不能说。你还是别知道比较好。”
杰德一脸遗憾。
“如果优里不想说,那就不要说好了。”
“抱歉。”
杰德故意对优里这句话闹别扭。
“优里没有什么不对呀!而且,优里太常道歉了!如果你老是向我道歉的话,我会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事了!”
“……抱歉。”
“所以我都说……。”
“那么,我们该出发了!”亚鲁诺突然站起来了。
“我们可以边走边聊。要进城啰!”
他们的目的地“罗莎里亚港”,是座利用面海的巨大洞窟当成港口的城镇。
镇上有渔夫、船员、贸易商和候鸟,甚至还有军人来来去去。
然而城里是很热闹,但是只要跨出城外一步,就是一片荒凉的景象。
没什么植物,也看不到行人的踪迹。
就算偶尔会看到建筑物,但是一看就知道那是废墟。
正因如此,罗莎里亚港的朝气让本来以为这个世界就像是这一路上看惯了的风景的杰德,留下很稀奇的印象。
亚鲁诺驳回了兴奋地想要四处参观的杰德的意见。
而且明明就还不到中午,他就在嚷着“好困、好累、肚子好饿”。
亚鲁诺快步踏进第一间看到的附设餐厅的旅馆,订了两间房间后就占据餐厅的一角。
“便宜份量又多的料理给我来个三人份”,也不问其他两人的意见自己就先点菜。
“不管怎么说,只有我刚刚从头到尾都讲个不停嘛!”亚鲁诺嘟囔着。
若说因为这样而肚子饿是有点牵强,但从头到尾讲个不停倒是真的。
毕竟杰德完全不知世事,所以不论是在城里碰到军人也要装成若无其事,或是用钱购买东西而及接受服务等的生活常识,以及在旅途中会派上用场的知识,诸如分辨魔兽的方法、利用“光点”联手作战的方法等等,都有必要确实指导他。
不过,等到涉及诸如“光点”的地、水、风、火等属性,或是其交互作用等理论性的内容时,杰德就有听没有懂了。
最后只能以熟能生巧的方式让他学会。
刚开始白银兵器只能变成枪跟剑,然后变成盾牌的形状。
它们的形状都是固定的。
只要杰德手一放开,它们就会变回银沙,瞬间就被杰德的身体吸收。
而枪形态的子弹虽然具有物理性的破坏力,但并不具实体。
虽然不能无限地持续射击,但只要休息片刻就可以恢复。
至于剑形态,只要在杰德手上就和一般的剑没什么两样。
盾牌则是硬得超乎想象,还可以吸收冲击力。
然后,姑且不论杰得早有使用经验的剑和盾牌,就连第一次接触的枪,他也差不多能运用自如了。
要让亚鲁诺来评价的话,那就是“剩下的大概就是要射什么、要射哪里、什么时候该射的问题吧!”
杰德的身体状况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改变。
只是他有时候会意识到,虽然只有短暂的片刻,但自己可以用超乎想象的高速来行动。
依照杰德的说法,“只有在那段时间,觉得周围的时间变得很慢”、“总觉得风景看起来不一样”,就能看出他连感觉也起了变化。
只不过似乎他一发动这种能力,就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恢复。
然后将能力实际对在路上碰到的魔兽使用时,他们得知了另一件事。
那就是优里的能力。
亚鲁诺知道优里原本是个修女,而没见过世面的杰德则为修女治疗和守护的能力瞠目结舌,并且对修女拿来当成护身用武器兼护具的三合环相当感兴趣。
然而,那虽然在世上并不常见,却是广为人知的能力。
但是,当亚鲁诺和杰德为了试验ARM的力量,尝试对着魔兽使用,却反而中了对手的伎俩陷入危机之际,优里展现了自己所隐藏的能力。
“守护者程式的构筑”。
被优里冠上这个称呼的能力,可以召唤传说中的神兽降临,瞬间扫荡眼前的所有魔兽——起码在杰德和亚鲁诺的眼里看来是这样。
所以第一次见识这能力时,把两人都吓呆了。
事实上,所谓“传说神兽”只不过是幻影而已。
还有,据说这种能力和杰德的能力在本质上是相同的,不过两者的表现形式不一样。
然而优里似乎总是竭力想隐藏这种能力。
这种决心就算是自己被军人监禁起来也没有动摇,然而却因为同伴陷入危机而触犯了自己的禁忌。
“军方想要得到这种能力吗?”
亚鲁诺这个问题,让优里颓然低头。
“我不知道。我也办不到更进一步的事,而且他们要求我的,是像杰德那样的能力……。如果可以的话,我并不想用它,最好是能忘记它。但是……。”
“哎,这虽然很引人注目,但是能召唤出神话传说中的神兽攻击敌人,倒是很有修女的风格,我觉得很不赖啊!”
亚鲁诺会这么说,是希望优里能积极活用她的能力。
“我也觉得酷毙了!非把它藏起来不可吗?那个应该算是亚鲁诺的魔术的进化版吧!”
而杰德会这么说,纯粹是因为感动。
如果想让优里使用那种能力,别说这种话就行了;但是亚鲁诺就是没办法闭嘴。
“真受不了你耶!小鬼就是这样无忧无虑。优里的能力和魔术的本质可是截然不同。不过能了解这点的,大概只有真正下过工夫学习的人吧!”
然后,他又稍微想了一下继续说下去。
“的确,这种能力还是不要随便让人看到比较好。光是这种能力的传闻,就等同是在昭告天下优里·亚特雷迪人就在这里。杰德,你要记住呀!在城里千万不能提起优里的能力!”
“知道了。但是,亚鲁诺不是比我还多嘴吗?”
优里对自己的能力也不想多说,杰德和亚鲁诺也就不再追问。
也正因如此,在城里的餐厅找到位子坐下之后,那个能力就仿佛不存在,大家都绝口不提。
“那么,我们来想想今后的行事方针吧!不过话虽如此,优里可是拥有治愈能力的修女。不过到哪里去都会很受欢迎;就算多了杰德一个人跟在身边,还是能讨生活。”
杰德不高兴地嘟起嘴。
“我只能当跟班吗?”
“没见过世面的小鬼,当修女的跟班就够了。你就说你是弟弟好了!两人都改名换姓,不要引起别人注意的话,一定可以避开军方的耳目。这点首先找到优里的我可以打包票。”
“为什么我要当弟弟啊?”
“因为你看起来比较孩子气嘛。”
“亚鲁诺就爱欺负人!”
杰德虽然不高兴,但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是没见过世面。
“但是优里的家人呢?朋友呢?他们没有在找优里吗?”
优里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的双亲在我懂事前就过世了。
我和哥哥一起被孤儿院领养,但是哥哥在我小时候就被人收养当养子了,自此音讯全无。
三年前孤儿院关闭时,我被原先是那里职员的养父收养,进入修道院学习治愈技能。
但是后来养父也过世了,我便以修女的身份开始在修道院生活。”
优里就这样低头看桌子讲完这段话。
杰德注视着她寂寞的侧脸。
“优里真得很辛苦呢!”
“笨~蛋,像优里这种经历在目前的社会上可是一点也不稀奇啊!
战争和战后的混乱,拆散了许多家庭和朋友。
而且混乱也还没结束。
虽然这不值得自夸,但我妈也是因为战争而逝世,战争结束后我爸丢了工作,我在优里这年纪时他也过世了,留下的只有我毫不知情的债务。”
“债务是什么?”
亚鲁诺的肩膀突然无力地垂下来。
“那是逼得学校第一名的秀才,也不得不放弃升学的可怕玩意。”
“学校是什么?”
亚鲁诺对于小孩永无止境的“为什么”,虽然一直都是相当有耐心地详细回答,但是多少也因为肚子饿的关系,他的耐心终于快磨光了。
“即便如此……”刻意忽略了杰德的问题,亚鲁诺继续说下去。
“我已经算很走运了。在某一天突然因为残留的地雷或未爆弹而失去手脚或赔掉性命,甚至整座村子都被炸烂的事情都层出不穷,就像杰德的村子那样。”
“原来所谓的债务,是指很厉害的武器啊。”
“说的也是,对我来说债务比你的枪更可怕哦。”
优里一脸困惑地旁观两人交谈。
杰德也一脸认真地注视着亚鲁诺。
“亚鲁诺是想说世界上还有更惨的事,设法让自己接受自己的遭遇吧!”
“小鬼不要说这么老成的话。所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在大人眼里这不过是现实罢了。”
“孤儿院、修道院、学校,再来是职员和债务,还有地雷和未爆弹,那些是什么啊?”
对于杰德的问题,亚鲁诺已经快要招架不住了。
除非当事人得到满意的答案,否则小孩子的“为什么”是永无止尽了。
“孤儿院是养育无家可归的孩子的设施,修道院是为了成为修女的学校。
学校有很多种,不过都是把小孩集中起来教他们念书。
把小孩集中在房间里,由老师教导。
小时候学习读写和算数,长大之后才会区分专业。
我念的是培养魔术师的学校,优里则是修女。”
“什么嘛,原来是要学艺啊!”
杰德发出沮丧的声音,趴在桌上。
“虽然憧憬有很多小孩,但是我很怕学艺。”
“你那村子里应该也没有老师吧!”
“村里的大人都是老师,学生就只有我一个人。除了安利师傅的剑术课之外,其他的课我都会忍不住睡着。”
优里笑嘻嘻地补充亚鲁诺的话。
“圣卡留西恩大人建立了治愈能力的体系,为了普及和实践治愈技能而成立了修道院。我希望自己能帮助别人,像我这样的人如果也能帮助他人的话真的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所以才会进入修道院学习治愈技能。”
“哦,所以说优里是想成为像卡留西恩老师一样的人吧!”
一听这话,优里顿时满脸通红。
“没这回事啦!虽然我的确是很敬仰他……。”
“哎呀?我是不是又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啦。”
亚鲁诺用指尖戳了戳杰德的眉间。
“笨~蛋!卡留西恩大人是神耶!也许他是个完成丰功伟业、实际存在的任务,但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亚鲁诺,我有很多事情不知道,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吧?”
不过话虽如此,但亚鲁诺和优里都很清楚,杰德虽然无知但并不愚蠢。
杰德有时候会用像是在聊天气般的口吻,说起其他两人不是很懂的事情,中间还穿插两人没听过的专门用语,然后他才会因为突然发现没人听懂自己在说啥而楞住。
另一方面,在这个世界里很普通的常识、以及日常生活的事,杰德往往一无所知。
“比起这个,优里,你在修道院里应该有老师和朋友吧?他们不是应该很担心优里的事吗?”
优里再度露出寂寞的神情沉默不语,亚鲁诺则耸了耸肩。
“军方应该已经在修道院布下天罗地网了吧!她随便露脸的话又会被抓到,所以我都说了,先找个藏身之处、改名换姓,你们俩再佯装成姐弟……”
“我就说了,为什么我要当弟弟嘛!”
“笨~蛋,看就知道优里年纪比你大啊!”
“优里,你几岁?”
“十五岁。”
“咦?这样啊……。”
“杰德,你呢?”
“十……三岁。”
杰德有点别扭地说。
“抱歉。”
“咦?你干嘛又道歉?”
忽略这两人的交谈,亚鲁诺硬是继续说下去。
“然后,你们就在适合的村里找间诊所当帮佣工作,应该还不成问题。
杰德的村人早晚也会来到这种地方。
与其四处乱跑而错过,这样做的话说不定还比较省时省力。”
“那亚鲁诺呢?”
“三人一起行动太显眼了,我会一个人继续当候鸟过日子。”
“什么嘛,原来你是想丢下我们不管吗?”
“说什么蠢话啊!虽然被卷进麻烦事,但是这件事情的起因我也得负起部分责任,所以我才这么努力在为你们今后的生活找出路啊。在你们生活有着落之前,我是不会作出抛弃你们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啦。”
“那个……”
优里战战兢兢地插话进来。
“我觉得亚鲁诺对我们真的很亲切。搭乘逃生舱在海上漂流时,还有我们在睡觉的时候,一直都在为我们看守。然而却因为我的关系被卷进这种事,而且我又碍手碍脚的,真的很对不起!”
被优里这样道歉,亚鲁诺似乎有一种自己在欺负小妹妹的感觉。
“没这回事,就说叫你别放在心上了。我不过是在履行身为大人应尽的责任。”
“就是呀!又不是优里的错,都是那些穿制服的军人不好!”
亚鲁诺连忙把手指竖在嘴前,“嘘”的一声示意杰德别再讲下去了。
杰德也立刻醒悟,接着把音量放小。
“而且是亚鲁诺把优里给卷进来不是吗?”
“让您久等了!这是您点的B套餐三人份!”
“等好久了!”
就在气氛变得有点不太对的时候,服务生倒是来得正是时候。
亚鲁诺立刻结束谈话,大口地吃起B套餐。
当他尽情地狼吞虎咽好一阵子,回过身来才发现两位同伴几乎是一口也没吃,而是呆若木鸡地盯着自己。
“你们难道不知道吗?动脑和用魔术可是比肉体劳动更容易让人饿肚子啊!”
的确,杰德应该是第一次听到这种事。
但是治愈技能和魔术都是源自同一个系统、再经过特化而诞生的,优里应该早就已经知道了。
况且从海岸边简单的一餐到现在,已经过了六个小时。
再说这六个小时,他们也和魔兽交战了好几次。
“这……该怎么说呢?味道不是很好耶。”
杰德半闭着嘴巴说。
杰德无疑是已经饿坏了。
上菜之前,他还觉得不管来个几人份他都吃得下去。
但是这道菜却无法引起他的食欲。
“哦,难不成是因为那些银沙让你的体质起了变化?”
“是、是这样吗?”
一瞬间,杰德以为是昨晚融合的银沙,导致自己的嗅觉和味觉都变得很奇怪。
但是先前在海边吃的蟹脚的确很好吃,烤栗子的味道也是一如往常。
而且在进入这家店之前,闻到从城里不知何处飘来引起食欲的食物香味而充满了期待。
“那个,我也觉得……。”
从优里那微弱的声音以及表情看来,杰德知道优里对这道菜的味道和自己有同感。
所以并不是自己变得很奇怪。
杰德心想,大人在这个时候常会对小孩子说“不准挑食”,不管什么都要小孩子吃下去。
但是,看来亚鲁诺似乎并不像自己所讲得那样真的是个大人。
“看来你们俩都太疲倦了啊!如果不吃的话实在太浪费,那就都给我吃好了!”
然后在吃光自己那一份之后,三两下就把那两份几乎没动过的饭菜全都给吞进肚子里。
吃完之后,他还摆出一副大人的架子,开始对另外两人说教了。
“今后我们还得暂时旅行一阵子,很少有机会可以坐在椅子上吃顿像样的饭,旅费也不充裕。不趁能吃的时候多吃一点,身体可是会撑不下去哦!”
对亚鲁诺的食欲感到佩服的,似乎不只是杰德和优里。服务生想必是非常高兴。笑嘻嘻地走了过来。
“第一次有客人像这样津津有味地品尝本店的餐点。我要免费招待你,尽量再叫吧!”
“真的吗?来到服务生美丽、亲切又慷慨大方的店真是太走运了!不论多少我都还吃得下!那就给我再来一份大碗的!”
“亚鲁诺,你还要再吃啊!”
亚鲁诺对着瞪大双眼的杰德微微一笑。
“怎么可以平白放过白吃白喝的机会呢!”
当服务生正要往厨房走过去时,来了一批新的客人。
当他们一踏进店里,服务生的脸就突然变成一片惨白。
就在杰德正想站起来时——
“别动!照我们先前商量好的来做!”
亚鲁诺小声制止杰德。
刚走进店里的是军人。
如果是普通的军人的话,他们从城镇入口走到这里的路上已经看过好几个了。
那些军人看起来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都是笑容满面地跟城里的人交谈、买东西。
但是现在走进店里的,却是刚来到杰德的村子,听从那个一脸傲慢的军人的命令,让亚鲁诺和杰德吃尽苦头、把枪瞄准他们的当事人。
不管走到哪里都会遇到军人,其中或许也有来到杰德村子的军人。
但是,亚鲁诺苦口婆心地劝告杰德,在这种情况下必须尽可能地别引起他们的注意混过去,一被他们发现就要马上逃走。
三人对着空荡荡的盘子低头,假装默默地在吃东西。
但是虽然他们不往军人那里看过去,但用耳朵听还是可以得知他们旁若无人的行径。
他们侮辱这家店,侮辱菜色,刁难服务生。
亚鲁诺轻声叮嘱因为愤怒而微微发抖的杰德。
“低下头来,视而不见。”
“话是没错,但是看到坏人还是不该默不作声!对亚鲁诺很亲切的店家明明很困扰,我却无法帮助她了!”
杰德既怒又恼,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你别忘了,被那伙人发现的话优里就有危险了!还有,如果真和那些家伙吵起来的话,不论是这家店或是这座城,都会变得比现在更加困扰,这件事你也别忘了!”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
“抱歉,都是因为我的关系。”
“优里没有错!你没有错,所以没必要道歉!亚鲁诺也是,别再说什么为了优里要忍耐之类的话了!都是那些家伙不好。明明都是那些家伙不好!”
“抱歉……”
就在这时。
突然“砰”的一声,有人用双手大力地拍桌子并站了起来。
那是刚才还静悄悄地一个人在用餐的年轻女性。
在微暗的店里,这位女性雪白的肌肤更是显眼。
她的表情有些冷峻,五官端正。
头发上绑着蝴蝶结,穿着以黑色为基调,虽然简单但线条优雅的连身裙。
但是,她披在身上的大衣,还有固定的衣袖和脚边的那几条宽皮带掩盖了身体的曲线。甚至会给周围的人一种粗俗的印象。
然而,如果她并非当地人而是个旅行者或候鸟的话,打扮粗俗点也没啥好大惊小怪的。
穿着日常家居服就上路旅行的杰德和优里,看起来就像是城里的居民。
亚鲁诺的打扮虽说是白衣,实际上是在黑色的衬衫和裤子上罩上白色的短夹克,让一条长得有点过头的围巾随风飘逸——大体上是让它软趴趴地垂挂着,真的就是外出时穿的服装,但是不管穿到哪里去都有点不搭调。
但是,杰德生平所见的第一位候鸟就是亚鲁诺,所以他也不知道哪里奇怪。
姑且不提这些,吸引了店内所有人注意的这位女客,倒是没浪费自己制造的寂静。
“真是难看啊……。我不会说不准在这里喧闹,也没打算说让我安静地用餐。但是,不过是多活了几个年头,还攀附权贵狐假虎威,就摆出一副不明事理、自我中心的态度。至少作为当大人的义务,就不能做点符合你们年纪的举动吗?”
她的语气很淡然,但正因为不是卯起来破口大骂,所以这番话的讽刺意味反而更加尖锐,惹火了挨批的当事者。
但是,过度相信自己的人数和力量,又因为对方只是个年轻女性而掉以轻心,所以当事者决定要来硬的。
“搞什么,真是个不可爱的家伙;不过脸蛋倒还长得不赖。如果你不希望你那张漂亮的脸蛋肿起来的话,就由你来付账,然后一边斟酒一边向我们赔罪吧!”
军人们一边这么说,一边团团包围了这位女客。
“你们不只是难看,已经到滑稽的地步了!”
“乖乖听话不就好了吗?这娘们竟然敬酒不吃吃罚酒!”
女客仿佛是不屑再和这些军人交谈,嘴角浮现了冷笑,像是在自言自语地嘀咕着些什么。军人们一边大声嚷嚷,一边向女客出手了。
但是他们举起来的手,再还没有落下之前就冻结在半空中了。
女客手上那把大剑的剑锋,紧贴着男子的咽喉。
从那一瞬间的坐姿神速拔刀法,以及定住一动也不动的剑锋来看,不论是谁都可以看出她是个剑术高手。
她脸不红气不喘地盯着男人,平静地说道。
“我可是单身旅行,虽然不能说完全不懂剑术,但还真是不怎么可爱。要我作陪也可以,如果不符您的期待,也请多多包涵。”
被剑指着的男人,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之后就和同伴们一起狼狈不堪地逃了出去。
一边撞翻桌椅一边从店里跑出来,一路上还叫嚣着不认输的脏话扬长而去。
军人们一离开,亚鲁诺立刻连跑带跳地火速赶到餐厅救世主的身边。
“您出色的本领真是令人动容,请务必我们一块用餐……”
女剑士冷不防地把剑峰指向亚鲁诺的咽喉。
“如果你和刚刚那帮人是同类的话,休怪我不客气。”
“这、这怎么可能!我们是……”
紧接在语无伦次的亚鲁诺之后,杰德双眼闪闪发光,极力主张他有多么崇拜眼前这位女剑士。
“大姐姐,你刚才真是帅呆了!我现在心里好后悔,如果之前有好好认真练习剑术就好了!”
杰德直率的态度和赞美的话,似乎削减了女剑士的杀气。
“啊……哎,真是这样吗?你过奖了。而且以你这个年纪的话,现在学习剑术也还不晚哦!”
“但是,我和安利师傅失散了……。”
杰德一边搔头,一边笑着敷衍。
优里也站在一旁,脸上露出许久不曾有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我也看得相当痛快呢。一介女流之辈也能有单身旅行的能力,我也希望可以变得像你那么强……。”
“说这什么话?你不也小小年纪就成为修女了?这也足够让你引以为傲了。”
“为什么你知道优里是修女呢?”
对于杰德感到不可思议的问题,女剑士露出了微笑。
“你的同伴不是穿着修女的制服吗?我想那应该不只是穿好看的吧?”
“原来那也是制服啊……。”
杰德茫然若失,亚鲁诺连忙用手按着杰德的头转了转。
“这家伙刚从非常乡下的地方来到这里,可是完全没见过世面啊。”
“抱歉!”
战战兢兢地搭话的是店里的服务生。
“谢谢你们。我们重新准备好食物了,请大家千万不要客气。”
转头一看,桌上已经排好四人份的餐盘。
而且都是盛得满满的。
“喏,你们瞧,浪费人家特意为我们准备的食物不是很可惜吗?这种时候就老老实实感谢,大家赶快来吃吧!”
杰德和优里僵着不动,女剑士则是“不,我不是为这个而帮人家的……”在客气着。
亚鲁诺从背后推着三人,让全员就位,急急忙忙地用夸大口吻向服务生道谢。
最后,那些追加的食物是由亚鲁诺和女剑士两人平分,等到全部吃完时,互相的自我介绍也告一段落,彼此也还算融洽。
……当然,最关键的部分双方都还没搞清楚。
用餐途中,亚鲁诺提议旅馆同住一个房间时,被女剑士没好气地瞪了一眼。
亚鲁诺解释说当然是指和优里同一个房间,化解了这段误会。
女剑士自我介绍,说自己叫“拉克薇尔·阿普尔盖特”时,亚鲁诺耍嘴皮子说这个名字里的“阿普尔(苹果)”很可爱时,又被瞪了一眼。
当亚鲁诺得知她今年十九岁,比自己还大一岁时很吃惊,又开始耍嘴皮子说拉克薇尔看起来比她实际年龄还要老;拉克薇尔也一脸认真地吐槽回去,说亚鲁诺的举止比起他的年龄应有的样子更幼稚。
亚鲁诺说他对拉克薇尔的评价,就如同她自己所说的,是个不可爱的女人。
然后拉克薇尔也说,她对亚鲁诺的评价,是一个没礼貌又狂妄自大、不懂事的年轻小伙子。
如果光看像这样概括列举的谈话内容,双方简直就是在吵架;然而若是实际听起来,也真的会让人有这种印象。
虽然优里在一旁看得提心吊胆,但是天性无忧无虑的杰德或许是已经听出这些双方的争吵中并没有任何恶意,毫不顾忌津津有味地打量着。
但即便是杰德,在亚鲁诺向拉克薇尔提议说要不要雇用他们当保镖时也是大吃一惊。
根据拉克薇尔的说法,她这次旅行的目的是观光,现在要去参观应该是在这座城附近的女神像。
如果她只是个平凡女性的话,的确需要保镖,也可以同意亚鲁诺为了赚旅费而需要工作的说法。
但是从她刚才出手的样子来看,显然立场是颠倒过来了。
事实上拉克薇尔也提过她为了凑旅费,也曾以候鸟的身份接过不少工作。
如果是这样的话,理所当然应该也接过保镖的工作。
“亚鲁诺,这个提案再怎么说未免太厚脸皮了吧!”
但是拉克薇尔却一口答应了,这让杰德更加吃惊。
她也知道杰德他们面临的棘手情况。
“虽然我这趟旅行的预算并不充裕,拿不出什么像样的酬劳;但在发生那起骚动之前,你们感情很好的样子让我有点羡慕。所以我才想说,偶尔旅途上有同伴也是件好事。”
“我们的感情有这么好吗?”
拉克薇尔面带微笑地看着为了刚刚的话歪着头思考的杰德。
“就我看起来的感觉,你们是可以彼此毫无顾忌地交谈、一起分享食物的好朋友。而且如果是亚鲁诺这家伙的话,就算我是他的雇主,他应该也不会对我摆出客客气气的样子。与其做人太过小心翼翼,这样反而比较轻松呢!”
“这点我倒是可以挂保证。如果我是那种只会对雇主言听计从的家伙,我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
亚鲁诺得意地说道。
“我也称得上是那种不会讲究什么繁文缛节的人。而且如果实在遗迹的话,它的危险性和走在路上会碰到的危险性可大不相同,所以我原本就想找几个同伴的打算了。”
交易就这样成立了。
拉克薇尔马上摊开地图,指出目的地。
“这里是朝圣地丘雷恩。根据记载这里有一座美丽的女神像,为了一睹女神像世界各地的善男信女都前来参拜,让朝圣地前方附近兴起的门前镇曾经繁华一时;罗莎里亚港也成为想经由海路前往丘雷恩的门户。因为之前那场大战的缘故已经没有参拜者了,门前镇也已经消失;根据候鸟间流传的传闻,石造的神殿和女神像现在仍以遗迹的形式保留下来。”
“遗迹?”
“战争是在十年前结束,开战是在那七十八年前。朝圣地丘雷恩繁荣的时代,大约是距今九十年前。就算是到了战争中期人们才离开的话,那也有半个世纪了。现在应该已经是如假包换的遗迹吧!”
众人到丘雷恩的这段路上,简直就像郊游般的和乐融融。
当然从开始消失的街道上看过去,附近的景色很荒凉,还会有魔兽来袭。
杰德请亚鲁诺在城里帮自己买了一把普通的剑,并极力克制自己的飞毛腿。
即便如此,一方面是他已经很习惯战斗,而最重要的是因为拉克薇尔这个生力军的加入,似乎不需要用上银枪和优里的守护者程式。
不仅如此,因为目睹拉克薇尔的使剑的英姿当场成为她的崇拜者的杰德一路上不断高兴地挥舞着剑的缘故,这场短短的旅程在旁人的眼里看来,只会以为这是场带着别说是亚鲁诺,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无忧无虑的小鬼的一场远足。
另外,亚鲁诺和拉克薇尔之间的交谈,总是你来我往地互相挖苦对方。
每每是杰德才在想这回可拿对方的装傻没辙时,另一个人马上又吐槽过来。
但是话虽如此,优里也愈来愈常面带笑容,光凭这点就能让杰德开心个半天。
而暂时加入的新同伴拉克薇尔,她那句自称“不可爱”果然名副其实。
但她虽然称不上是平易近人,可也不是个沉默寡言的闷葫芦。
对于杰德排山倒海的问题,她都不厌其烦地回答。
而且对于亚鲁诺的吐槽虽然是立刻反击,但或许也正因如此,她完全都不会拖泥带水地记恨。
在这两位毫无顾虑地东拉西扯的交谈中偶尔穿插的装傻和吐槽,都让优里听得津津有味。
但是这种欢乐气氛,也仅止于抵达丘雷恩之前。
丘雷恩就像是绿洲一样,被一片翠绿覆盖住。
但在那里,他们看到的是被破坏的神殿,以及已经变成瓦砾堆的女神像。
本来就是为了看女神像才来的拉克薇尔当然不在话下,连杰德和亚鲁诺原本也是满怀期待。
而对身为修女的优里来说,眼前的惨状给她的震撼尤其大。
那片翠绿就像是要治愈遗迹般地覆盖在上面,证明那场破坏已是逝去的回忆。
早晚会有一天,经年累月之后这里只会留下少许石垒,将战争的记忆彻底抹去吧!
但是直到现在,还很明显地留着有人刻意破坏女神像头部的痕迹。
就算是大自然和时间的治愈,也无法遮掩它。
“真是可惜啊!我也很期待来看看女神像耶。但是究竟是谁,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啊?”
杰德好奇地问道。
和满脸失望的优里不同,拉克薇尔虽然很遗憾,但是并不吃惊。
她用平静的语气回答杰德的问题。
“在我周游各地的过程中,这种情况并不少见。美丽的事物若能一直保持它们的美好,那才是奇迹。而且如果要追究到底是谁干的,当然是有下手的人;但是带来破坏的是战争,如果要问为什么的话,虽然可能会有各自不同的理由,不过终究还是因为战争。战争就是这么一回事啊。”
优里哀伤地沉默不语。这挑起了杰德的愤怒和困惑,让他想要知道战争的原因。
“为什么?是谁开始战争的?是谁和水在争?为什么会演变成战争?九十年前就已经开始,一直持续到十年前,为什么大家不停止战争?谁也不愿意停止吗?大家都想打仗吗?为什么非得破坏美丽的女神像?破坏的人,为什么不停止破坏?”
而对杰德的问题,亚鲁诺只有在这种时候不会嘲笑他年幼无知而认真回答。
“战争是在君主制的泛国家统合星府和议会骑士团之间爆发,而且转眼间就席卷了全世界。不论是哪一方都宣称自己有大义名分和正当性,也就是主张自己是正义的一方。所以互相指责对方是非正义。
也正因为如此,这场战争根本停不下来。
虽然有这种为了主义和主张而战的人,但也有为了守护家人和同伴而战的人;并不光是只为了防卫敌人。为了不被身边的人视为敌人,就有必要和远方的陌生人交战。”
“为了不被同挤排挤而打仗,实在太奇怪了。”
“如果要这么说的话,战争本就很奇怪了!正是因为奇怪,所以才打仗。
然后战况陷入泥沼,在旷日持久的漫长期间,不论是哪方都疲弊不堪了。
意气用事、漠不关心、反感、密通、变节、私怨、造反、自私自利,这种事情四处蔓延。
另一方面,交通网及情报网等几乎都瘫痪了,各种消息原本就没有什么信赖度可言,又有谎话和谣言在作祟。
在这种世道中,每个人为了活下去,就只能看情况应付了事。不论哪方的阵营,全都是仰赖军方,变成只有依附军方才能活下去。”
“大家可以下田种自己吃的……”
“你也看到了吧?世界上绝大部分的地方都是荒地。就算不是这样,军方不管是在哪里都会肆无忌惮地独占所有利益。
因为对军方而言,只有胜利才是正义。
如果你从一般观点来看战争伦理,那的确是很奇怪。
为了提高我方士气、为了挫败对方士气、为了飞黄腾达、为了生产量,即便有一个人失控,还可以借由多次商谈来转移风险,异常的伦理也会理所当然地行遍天下。”
“但是,如果每个人都坚定可靠的话……。”
“个体和集团不同,不可能几百人、几千人、几万人中所有人都坚定可靠。
正因如此,组织会要求个体做个忠实的齿轮。
就像齿轮不能咬合的话机械会卡住一样,组织也不能有效运作。
军方不能有效运作的话就会打败仗,组织就会瓦解。”
“有什么关系,不过就是组织瓦解嘛。”
“组织瓦解,表示不但是其中的个体、甚至连其背后的家庭的存在也陷入危机了。
无论是否要不择手段,总之就是不能输。
于是,只能以军人身份继续存在的个体,即便是战死也无法撇开自己存在的理由以及军队作战的大义名分。
因为他们完全不懂作战以外的生存方式,所以只是为了战争而战争。
杰德,你的村子也是一样,如果没有战争也不会存在。
我念的学校和修道院也都是因为战争需要它们存在,所以才能存续至今。
除此之外的,都步上了和丘雷恩相同的命运。
……虽然我也是多少期待能有幸存者就是了……。
然后泛国家统合星府从内部开始崩溃,最后油议会骑士团获胜并结束战争。”
“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到现在还有军队和军人呢?”
“过个十年的话,十岁的少年会变成二十岁的青年;何况战争可是持续了七十八年之久呢。
已经没有人可以传授在战前的和军方无缘的产业、经济、文化了。
在战争中,已经将不计成本收集起来的资源几乎耗光了,战争以外的技术知识也大多失传了,战时所开发的技术则被隐匿起来,战争结束时人们所盼望的复兴最后也都不了了之。
现在还能控制资源和技术知识的,只有军方。
所以现在人们还是仰赖军方谋生。
如果没有像军方那样统一行动的组织,人类肯定就玩完了。
从这种观点来看,军方可说是救生索。”
“……总觉得好讨厌……。”
“虽然讨厌,但也不得不承认现实就是这样。
幸好和军方交战的对手已经不在了,不会再有战争了。
现在的军方只为支撑社会而存在,想来也真的是很和平的军队。
……你知道吗?杰德,军方也以他们方式,为复兴做了很多事。”
“那么,为什么到处都荒废了呢?这里不也是乱七八糟的吗?”
“虽然很努力,但也不见得能顺利进行;军方终究不是为此而成立的组织啊。
而且关于这方面的技术和知识,也都早就失传了。
……战争的反义词是和平,但是现在的状况和人们所盼望的和平差距很大。复兴计划不是中断就是失败,根本无法相信明天会比今天更好,每个人都抱着像是被勒住脖子的不安。
以军方和战争为骨架而形成的社会若失去骨架,所有事情都无法继续运行。
自己这一方的阵营是正义、敌方是邪恶,一切都是为了胜利。
打赢战争就是正义,打赢之前只能忍耐。
只要能打赢战争,所有事都能顺利进行。
正因战时需要这种精神支柱,所以战后得依附军需产业的所有经济体系和个人生活才会完蛋。
至于制定行事基准,占看之下像是个好方针;但是只有少数人才能自己制定自己的基准。
所以社会不安,万民焦虑、绝望。
也因此有部分人士不想让战争结束,而持续在挑起小规模纷争;而失去存在理由的军方,也一直继续存在着。”
“无法改变这种情况吗?”
“不论是谁都希望能变得更好吧!
每个人都在想,目前军方所掌握的资源和人材,如果都能用在复兴上就好了。
没错,就连军方也是这么想。
但是负责下令的议会已经解散,就算想选出新的议员也没有办法选举。
想要当议员的人当候选人,大家投票选出代表,但是要到哪里提名为候选人?
要投票给谁?
要如何汇整全世界的选票?跟其它的技术知识一样,世界规模选举的相关技术知识也早已失传了。”
说到这里,亚鲁诺才发现杰德、优里以及拉克薇尔都盯着自己看,这让他一脸不高兴。
他不习惯接受这种赞赏的眼光,也无法坦率接受。
“你们是怎么啦?我就不能说这种话吗?”
“不不……该怎么说呢?对不起,你最后那段话我完全听不懂啊。”
杰德如是说。
听到杰德这么说,亚鲁诺大失所望地垂头丧气。
而杰德则慌张地掩饰自己的失言。
“但是好像有一点觉得,亚鲁诺很厉害呢。”
“既然你明明就不懂,就不该觉得我很厉害。你这样很容易就会上了坏人的当,落得全身被剥得精光的下场;还得再多多学习。”
一听到学习,杰德的笑脸顿时僵住了。
“不过,我也多少要对你另眼相看呢。并不是照搬别人讲的话现学现卖,那是你自己的话吧!我本来还当你是个除了魔术之外毫无长处、轻浮又无脑的男人。”
“或许看起来真的是这样,不过我的长处的确是在脖子以上啊!我从不让我的脑袋闲下来。”
亚鲁诺听了拉克薇尔的话,很不高兴地回嘴。
“看来的确如此,也好像真是这么一回事呢。”
的确,亚鲁诺对自己的头脑颇有自知之明。
但是如果就这样轻易被别人认同的话,这还真是令人沮丧。
“但是……”
优里开口说话了。
“就算正义和邪恶不是绝对而是相对的,战争本身还是很悲哀的事。
战争决不会是好事。
破坏美丽的事物,拆散家庭和朋友。
用主义和主张腐蚀人类温柔的心,以及从人类温柔的心所产生的幸福。切断人与人之间的羁绊。
所以,战争是……”
优里一口气说了这番话,然后低下头又继续说道。
“……非常不好的事。”
“你说得没错。”
拉克薇尔一连寂寥地看着被破坏的女神像。
“战争不会考虑被卷入来的人,被破坏的一方的心情。死者不能复生,被破坏的东西也不会复原,只会让美好的事物从这世界上消失。”
两位女性接下来陷入了沉默,连亚鲁诺都不敢插话。
但是,杰德无法忍受这种沉闷的气氛。
他左顾右盼,然后指着某处,神采奕奕地邀请其他同伴一起来看他的发现。
“女神像虽然坏了,但是你们看!花开了!美丽的事物并没有消失哦!”
往杰德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可以看到那里开着一朵小花。
并不是经由认为取舍选择改良、具有人工美感的那种花,而是那种不管在哪里都会自己任意开出来的那种花。
事实上,它在这片遗迹上到处和其他的草一起随意生长,然后绽放,非常寻常的花。
杰德宛如发现宝物高兴地指着其中的一朵,然后直说花很漂亮。
其他三人先是面面相觑,然后从杰德身上得到活力的来源,彼此相视而笑。
就在这个时候,从包围着遗迹的森林中,突然传出树木裂开的声音。
还有金属“嘎吱”的声响,以及马达的轰鸣声。
一座巨大的机械从森林里冒出来了。
在酒馆闹事的那些男人,各自用千奇百怪的姿势紧紧抓住机械不放,而且面露冷笑。
坐在位于应该是机械头部的操纵席的男子,更是发出令人作呕的胜利微笑,俯视着杰德一行人。
是那个家伙。
指挥军队袭击杰德的村子,还因为丑陋的自尊心洋洋自得的男子。
杰德因为怒火中烧而忘我,下意识地朝那个男人所坐的操纵席冲了过去。
杰德并没有想到,现在的自己和那时的自己并不一样。
那时他没有的矫健身手以及武器都已经到手了,不过是看到对方,身体就不由自主地采取行动了。
但是,当杰德注意到装在机械上的武器炮口并不是对着自己,而是瞄准刚刚自己所指的小花时,他立刻改变方向往花朵那里跑过去。
他并没有想过跑向花朵之后该做些什么。
那一段绕道救了杰德的命。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恐怕他已经自己凑到人家的炮口上了。
在杰德伸出去的手臂前,在他被拉长的时间中,花朵慢慢地、凄惨地凋零了。
坐在操纵席上的男人陶醉在自己的举动中,似乎没有注意到在那一瞬间杰德异于常人的神速。
但是,看到恢复常人时间的杰德那双瞪着自己的眼睛,知道自己的骚扰产生非常好的效果,很是满意。
他一边发出得意的笑声,一边向下俯视。
“这是怎么回事啊?想说要来教训一下在酒馆里疼爱我部下的女人,没想到居然和我重要的猎物在一起。看来我得好好感谢他们一番了。”
对杰德他们而言虽然是餐厅,但对那些人而言却是酒吧。
杰德片刻也不迟疑地顶回去。
“优里才不是你的猎物!”
他的手上已经亮出了银枪。
接着拉克薇尔也用平淡的语气叫阵。
“在餐厅这种公共场所纠缠女性,被人教训、抱头鼠窜后还去向上级哭诉,结果居然连大地机甲都搬出来了;果然是什么人玩什么鸟,真是蠢到让我哭笑不得啊。如果是像样点的上级,照常理应该是要痛骂部下一顿才对吧!”
“要胡说八道就趁现在吧!你马上就会哭着求饶了。而且,这个使用ARM的小鬼在这里的话,也就是说我把大地机甲搬出来的判断是正确的。”
男人这么说道,对着杰德摆出一副颐指气使的态度。
“还扯什么判不判断的,明明不过是巧合罢了。”
听到对方大放厥词,连亚鲁诺也傻眼了。
“ARM?”
拉克薇尔一瞬间将视线移到杰德身上。
对她而言,杰德不过是个稍微受过剑术启蒙的小男孩。
但是,她注意到不知道何时杰德的手上出现了一把银色的枪。
不过她也明白现在不是发问的时候。
于是她马上把视线转回敌人身上,并向亚鲁诺问道。
“亚鲁诺,杰德能和人类交战吗?”
亚鲁诺对这个问题马上心领神会。
就算能打倒魔兽,但这和杀人可是两码子事。
毕竟是目前社会动荡不安,双手沾满血腥的小孩并不罕见……虽然最近已经减少了,但以前也有过少年兵被动员到前线的情形。
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虽然把军中的年轻人讲成一副没有经历过战场、过惯安逸日子的样子,但是军方在战后已经停止征兵。
就算士兵看起来还很年轻,然而事实上没有半个没上过战场的军人。
不过,杰德身上并没有双手染血的人特有的阴暗。
再说,身为候鸟的拉克薇尔应该不会没发现这点吧。
亚鲁诺急忙指示杰德。
“杰德,你去帮拉克薇尔制止机械!剩下的都是些喽罗,交给我来料理!”
拉克薇尔的剑无法攻击位于高处的军人。
这样的话,就只能靠杰德的枪和亚鲁诺的魔术。
但是亚鲁诺竭力想要自己揽下来。
如果没有操纵者的话,机械只不过是普通的金属块。
“你说谁是喽罗?先把你宰了再说。”
军人立刻被激怒了,把机首朝向亚鲁诺发射机关枪。
因为这突如其然的动作,在机械上的士兵们为了不被甩下来,慌张地重新紧紧抓牢。
虽然亚鲁诺事先预测到对方的行动而游刃有余地闪躲,但枪弹却在周围爆炸了。
接着亚鲁诺继续对同伴做出指示。
“快点散开,把敌人分散!如果有离开机械的人,杰德!就交给你来射击!他们的目标是优里!优里不要离开杰德的背后!”
一面做出指示,亚鲁诺内心对于为了让杰德行动而用上优里的名字这回事,而感受到良心苛责而啧啧咂嘴。
就算这是事实,但这可是最佳的阵势。
再者,不知道是因为那些话惹恼了敌方,或是被敌方认定是己方的指挥,敌方的攻势都集中在亚鲁诺一个人身上。
另一方面,被称为“大地机甲”的战斗用机械,还真是蛮硬的。
虽然杰德和拉克薇尔都全力奋战,但是那并非能轻易用剑和枪打倒的对手,一开始手上的兵器就派不上用场。
而且,杰德的银枪威力也和最初失控时的威力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没有那时的威力也就罢了,银枪甚至连和魔兽对峙时的威力也没有。
亚鲁诺在抵达罗莎里亚港之前,曾经私下推测银枪的威力可能是受杰德的精神状态所左右。
杰德攻击的对象虽然是人类所操纵的机器,但也许是由于向人开枪的恐惧,或者反过来是对袭击村子的家伙的憎恨;也有可能是这两者动摇杰德的心而造成了影响。
可能是因为大地机甲动作太过激烈,攀在大地机甲上的那些男人为了紧紧抓住机身而动弹不得。
“我来掩护!”
站在后方的优里这么叫道。
当亚鲁诺一跳入不容易受到敌人的攻击,同时也可以把对敌人的魔术效果发挥到极致的位置——也就是特定光点时,优里的治愈和防御技能,立即包住亚鲁诺所在的位置。
光点对魔术所造成的效果并非光由位于该处者的属性来决定,而是会依彼此所在的位置组合而产生变化。
对魔术师来说,确保好地点是很重要的。
不愧是使用相同力量的优里,对于杰德完全搞不清楚的光点配置也能够确实理解。
确保位置的亚鲁诺,把握良机对着操纵席发动攻击魔术。
这一发魔术的威力不光是对操纵者,对其周围的人也造成伤害,攀在机身上的男人们陆陆续续地从机体上掉下来。
但是现在开始才是关键时刻。
摔下来的家伙还没死。
虽然有处罚不守纪律者的军规,军人也并非每个都是残暴不仁,人民的正当防卫也是被认可的。
但是如果先前的纠纷再加上杀害军人的话,军方会把自己视为敌人。
就算最后被判定为正当防御,但这个结论出来为止的这段漫长的时间,肯定会让人很不愉快。
而且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被军方当成敌人的话是无法生活的。
因此他不能杀了对手。
不,在这之前,如果可以避免的话他根本不想杀人。
然而即便如此,如果对手不肯撤退,甚至不杀他们决不罢休的话,他可无法再手下留情了。
如果真到了那个地步,也不该让女孩的手染血,而是该由自己承担。
拉克薇尔大概会为自己被当成女孩看待而生气,但这是亚鲁诺的坚持。
他认为这是身为一个大人、男人该做的事。
不过再怎么说,这种太过矫情、太过丢脸的话还是说不出口。
“啧!我太手下留情了啊。”
被亚鲁诺打伤而坠落到地面的士兵们,陆续爬了起来摆出开火的姿势。
其中有一半的人在还没摆好架势之前,手上的枪就被拉克薇尔一闪而过的剑给击飞,剩下一半的人手指头已经搭在扳机上。
“不准对优里出手!”
杰德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枪口,保护身后的优里。
但是杰德并没有摆出开火的姿势。
“笨蛋!快开火呀!”
亚鲁诺喊道,随后毫不迟疑地开枪射击的不是杰德,而是那些士兵。
尖锐的枪声连绵不断地响起。
虽然遭到对方扫射,但杰德还是稳稳地挺立在优里前面。
他的手腕上架着一面银色盾牌。
士兵们虽然连续射击,但是枪弹都被银盾给挡住了。
“开什么玩笑!”
留在操纵席上的男人,把机关枪对准了杰德和优里。
亚鲁诺和拉克薇尔都没办法阻止它。
就在这时,传说中的巨大神兽突然出现了。
是优里。
传说中的神兽在一击重创敌人之后就消失无踪。
即便如此,对方也没有任何人受到致命伤。
但是因为吃了一击意想不到的反击,还看到无法预料的幻影,这些人顿时斗志全失,开始四处逃散。
只有大地机甲操纵席上的男人,与其说他是还想再战,不如说是只有自己没能逃走而恼羞成怒。
“既然如此,那我就用反战车飞弹把你们这些混蛋都轰上天!”
虽说那原本就不是短兵相接时所用的武器,不过他可不在乎这个。
但是大地机甲突然失去了平衡,机身大幅倾斜。
男人从操纵席被抛出去,狠狠地摔在地上。
拉克薇尔正从机身构造上几乎是完全暴露在外、而且重心位置较低的可动部分附近一跃而下。
一旦机身产生了歪斜,因为荷重增加的关系,只要失去平衡的话马上就会引发崩溃。
内部构造发出悲鸣,大地机甲就这样倒在地上。
杰德愤怒的目光、优里胆怯的目光,以及亚鲁诺和拉克薇尔冷峻的目光,刺在一个像是被剥壳的蛤蜊肉般独自被留在原地、跪倒在地上的男人身上。
“哼,你们给我记住!”
在众人都还没有开口时,男子就紧追在同伴后面一溜烟地逃走了。
当他的背影从视野中消失时,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然后亚鲁诺开始发起牢骚。
“哎呀,看来这下是不能回城了。真是的!住宿费都已经先付了。”
“那群人刚开始似乎是以我为目标,没想到你们也是他们的目标。
回到本队的那帮人,对于失去应该是他们擅自出动的机体,不知道他们会编出什么借口啊。我也跟你们一样无法回城了。
……怎么了杰德?你看起来好像很沮丧啊。”
杰德手里拿着看在别人眼里只是垃圾的花草残骸,用一副快哭出来的脸仰望着拉克薇尔。
“这本来是很漂亮的花,是在我们抵达森林时刚绽开的花。在这个时间颜色最鲜艳,还会散发香气,但是在日落时就会凋零。你看,其他的花也都谢了。”
被杰德这么一说,其他人放眼望去,不管是在何时何地都应该看得到、常见的花,已经都看不到了。
“杰德对植物很了解呢!”
“因为我常在森林里玩,但也常因为这样而挨骂。”
“别哭了,花还会再开啊。”
“嗯,我就是想跟拉克薇尔说这个。虽然美丽的女神像被破坏了,但是像花还会再开一样,还可以再做出美丽的东西。但是,好不容易开出来的花,却硬是被弄死,不会再开了。虽然其他的花会开,但那是别的花,并不是这朵花。”
听了杰德的话,拉克薇尔一语不发。
而亚鲁诺看到杰德那副消沉的样子,倒是吃了一惊。
“听你的口气,难道你是为了救那朵花才冲过去的吗?”
“嗯。”
“就算你冲过去也救不了它,而且你差一点就死了呢!”
“我那时哪里会想到这种事啊!等我发觉时人都已经冲过去了。大家不都是这样吗?”
“才没这回事啦!那是因为你还只是个小鬼。”
又是这句他已经反复听过上百遍的话,杰德一如往常气得鼓起腮帮子。
“亚鲁诺老是这样马上就把我当成小孩看待!”
但是拉克薇尔却对杰德露出温暖的微笑。
“但是,杰德的孩子气是我喜欢的类型喔!”
“那个……”优里那怯生生的声音也在这时传过来了。
“如果杰德的心情可以因此变好的话,替化做个坟墓怎么样?
抱、抱歉,我说了奇怪的话。”
修女的确也有执行葬礼的职责,但是花是献给死者的东西,从来没有人会搞什么花的葬礼。
这似乎是优里看到杰德消沉的模样,无意中脱口而出的点子。
但没想到这句话却立竿见影,瞬间就让杰德整个人变得神采奕奕。
“优里,真是太棒了!就是这个!”
刚好旁边有被枪弹开出来的洞,杰德立刻蹲到一旁,手上亮出了银剑,用剑尖开始反复挖掘地面。
亚鲁诺夸张地表现出一副很吃惊的样子。
“喂喂,我真搞不懂耶。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亚鲁诺才是什么都不懂呢!还留下这么粗的根的话,只要把它埋起来就还会再长出来。优里说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亚鲁诺用一副像是在问“是这样的吗?”的表情看着优里,优里则是笑得有点僵硬。
另一方面,杰德已经埋好花草的残骸,用脚在土上面大力地踩着。
亚鲁诺看到这个景象,无力地耸了耸肩。
“你看优里!我明明是用剑挖土,手上却占满了泥巴!真有趣!”
恢复笑脸、边摆动双手边回到同伴身边的杰德,终于想起拉克薇尔也在场这回事。
他连忙把双手藏到身后,用衣服把泥土擦掉。
亚鲁诺一只手遮住脸,耸了耸肩。
“已经太迟了!”
看到这些景象,拉克薇尔爽朗地笑着。
“真是看不腻耶。在先前的战斗中,你们让我看到不少有趣的事。事到如今,你们应该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吧。如果可以的话,能把来龙去脉都告诉我吗?”
杰德当然没有意义,优里也不反对;因此亚鲁诺心里做好最坏的打算,简单扼要地把知道的事说给拉克薇尔听。
军方委托亚鲁诺寻人,在修道院找到了优里。
军方监禁优里,还闯入杰德所居住、浮在半空中的村子里。
亚鲁诺向军方抗议结果是自己也被监禁起来,但是得到杰德的帮助而逃脱。
军方击落村落,还要强迫优里操纵作为兵器的“ARM”。
成为兵器的银沙,对杰德产生反应形成银枪。
但是它却失控了,导致整座村子崩溃。
优里镇住了失控的能力,并将它改变成杰德能够操纵的形态。
然而村子的崩溃一发不可收拾,三人在居民相助下逃离村子,但是村人们生死未卜。
之后没多久三人来到罗莎里亚港,却遇到了袭击村子的军人们;但也同样遇到拉克薇尔……。
最后是他想要让优里和杰德逃离军方耳目的事。
亚鲁诺说完之后,这次换杰德开口了。
“只有我一个人什么都不知道。
妈妈和村里的大人们,都不告诉我村子是浮在空中的事、银沙的事还有战争的事。
我也很讨厌学习,老是在逃避。
亚鲁诺虽然教了我许多事,但是关于我和优里的能力,亚鲁诺也不知道。
不过,优里她知道。
但是,她说如果我知道的话就无法回头了。
我想如果优里不想说的话,那就不要说好了。
而且我总觉得,自己好像懂得如何使用这个能力。
……但是事实并不是如此。
村子消失了,我也改变了;还和妈妈分散了。
现在的我已经无法回头了。
如果早点知道的话,我不知道事情会有什么转机。
我也不知道明白真相的话又能怎样。
但是我非知道不可。
我想知道我的能力究竟是什么?是从哪里来的?
我没有办法再逃避了。我不能逃避,我也不想逃避。
优里,或许你不想说,但还是拜托你告诉我真想吧!”
优里低着头,一言不发。
没过多久,拉克薇尔用一如往常平淡但却相当温柔的语气,对优里说道。
“你没必要独自承担所有的事情,不是吗?”
“咦?”
“的确,杰德似乎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就算你什么都不告诉他,也无法让时光倒流。
这样的秘密对你来说,负担太重了。
不想让杰德也背负这个重担,这是你的温柔吧!
但是,要别人眼睁睁地看你独自背负这个重担,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重担分摊开来的话,你也会比较轻松。
你应该很明白杰德的好意吧!我觉得你可以接受杰德的好意。还有,杰德也比较喜欢被人依赖吧!”
杰德面向优里,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拼命点头同意拉克薇尔这番话。
即便如此,优里还是低头沉思。
到目前为止,她有好几次想过要把事情说出来。
她想要把事情一股脑都讲出来,这股郁闷不知道已经盘踞在她心里多久了。
内心深处究竟是累积了多少话想讲呢?
然而,当她一想到该怎么说才好的时候,心里那些话就像幻影一般烟消云散。
若是把这些话讲给别人听的话,对方好像也会同样消失的那种不安,牢牢地束缚了自己的心。
“抱歉……”杰德小声地说道。
“优里如果不想说的话,我……也不勉强继续问下去了。我不想为难优里。我没有办法做出让优里伤心的事。”
“那个!”
优里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把事情说出来,但是又变得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那个……其实我也不知道详细情形。
但是……在来这里之前我有看过地图,发现了一件事。
我长大的孤儿院,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
现在孤儿院已经关闭了,城镇也被弃置,所以现在应该是空无一人了。”
说着说着,优里埋藏在内心深处的话也逐渐解放,从身体里面溢出来。
“虽说是孤儿院,但只是挂着那个名字的研究设施;其实那里是把收养的孤儿当成研究材料的地方……。”
优里可以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原先只是轻轻握住的双手,现在指甲已经陷入自己的手掌里,全身变得愈来愈僵硬。
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大人对孩子们反复进行各种实验。不分昼夜,不是灌药就是打针,不然就是把我们架上机器。”
优里发现自己讲得好像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她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是很难想象的。
而她自己也很清楚,自己终究还是无法面对这段痛苦的过去。
“我被关在设施里的时候一直都被监视,就算想逃也逃不出去。
其他孩子一个接一个逐渐消瘦,变成一副惨不忍睹的样子,最后都失踪了。
我哥哥也不见了。
对外虽然宣称他是被收养为养子,但是设施里的人不论是大人小孩,都知道那是谎话。
……哥哥在那之后就没有任何消息了。
不断有新的孩子进来替补不见的孩子,替代品可说多不胜数。
有许多孩子在战争中失去保护者,他们需要食物和栖身之所。
大人们说要使用我们以人工方式让人类进化。
然后历经了长期的痛苦,最后我变得可以控制ARM。”
“ARM?”
专心听优里述说的杰德,忍不住插嘴问道。
“那是银沙、杰德的白银兵器,还有以控制环境为目的散布在全世界、超微型奈米机械的总称。它能制造出光点,并对魔术产生影响。
第一次成功产生些微影响时,我真的很高兴。
因为我想如果实验成功的话,朋友们就可以逃离痛苦。
我靠着这种信念,熬过了严酷的实验,最后变成可以引发局部地区的异常气象,那就是‘构筑’能力。”
“原来如此,如果能随心所欲地引发异常天气的话,的确可以当成强力的兵器。”
亚鲁诺说道。
“最后所有实验都集中到我一个人身上,朋友们的身影消失后,也不再补进新的小孩了。我以为朋友们这次真的是给人领养当养子了。
但是我无法符合大人们的期待。除了在自己周围引发小规模的现象,我没有办法做到更进一步的事,也没办法控制神兽的幻影。
大人们说我是失败品。成本效益太差,花了可以培育一万个魔术师的费用,却只能作出我这个失败品。
设施最后关闭了,这是三年前的事情。那时我被当时是研究员的养父给收养了。”
优里心想讲到这里就可以停了,剩下的事情都和杰德的能力无关。
但是话匣子一开,她就停不下来了。
“离开孤儿院之后,我立刻想去找失踪的哥哥和朋友们。
到最后还在一起的孩子们,应该还在某处活着吧。
但是养父却边哭边跟我说,在我身上开始出现成果的时候,因为已经不需要其他孩子,所以就把他们处分掉了。
养父是为了赎罪,才会收养我的。”
优里掩着脸,当场蹲了下来。
“大家……都已经不在了。如果我能回应大人们的期待的话……、就不需要其他的孩子……、所以设施就会解放其他人……、所以大家应该在某处过着自由的生活……我是这么想的。就因为我这么想,所以才会这么努力……可是却因为我太努力……、所以大家不再被需要……、什么记录都……没有留下,连个坟墓也没有……。”
已经再也说不下去,优里双手掩脸、双肩颤抖地蹲在一旁。
亚鲁诺的拳头用力地落在想跟优里讲话的杰德头上。
杰德受到突如其来的攻击,正要质问亚鲁诺搞什么鬼时,一抬头就看到亚鲁诺一脸严肃、嘴边竖着一根手指,示意要杰德安静。
亚鲁诺紧盯着杰德,小声地说道。
“优里的意思,是说大家都被杀了。”
“咦?”
亚鲁诺没有再说第二次。
但他这句话却逐渐形成明确的意思,浮现在杰德心里。
杰德先是呆呆看着坐在地上低声哭泣的优里瘦小的肩膀,再往亚鲁诺和拉克薇尔的脸看过去。
“这是……为什么……。”
“军方为了保密,所以杀了他们,连个记录都没留下……。”
亚鲁诺话还没说完,杰德就叫了起来。
“骗人!怎么会有这种事!不是连坟墓都没有吗!不过是活生生被拆散不是吗?”
杰德嘴里是这么叫,但他还在等亚鲁诺或拉克薇尔说些什么。
但是两人都保持沉默。
杰德又叫道。
“才不会有这种事!这种事……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杰德激动的反应,让坐在一旁的优里抬起了挂着两行泪水的脸庞。
杰德双脚岔开、紧握拳头,一边流着斗大的汗珠,自言自语地说了起来。
“三年前,黛安娜阿姨的肚子里有了小婴儿。
在婴儿出生前大家就非常期待,我也一直都很期待。
因为我要当哥哥了。
但是,婴儿在出生的时候死掉了。戴安娜阿姨是个高龄产妇,又没有接生婆,所以连阿姨也很危险。
听说那是个女孩。
他们不让我见死掉的小婴儿,所以我没能跟她道别。
因为大人们说我是小孩,所以不行。
大家都在哭哦!然后替她做坟墓并种花。
为了不让她寂寞,也会到坟上参拜。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办法扫墓了。”
杰德跪在优里面前,一边抽抽搭搭地哭着一边紧紧地抱住优里。
“但是优里明明有很多朋友,他们却都不见了,连想要扫墓都没有办法,这种事绝对是不对的!我会保护优里,绝对不会把优里交给军方。绝对不交出去!”
在哭泣中的杰德的臂弯里,承受着杰德强而有力的拥抱,不知不觉间优里已经停止哭泣,脸上甚至还露出微笑。
她悄悄地对杰德低声说道。
“我觉得出生在杰德的村子里的小婴儿是很幸福的。”
杰德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脸转向优里。
“明明死掉了怎么还会很幸福呢?”
优里保持微笑。
“没有人可以永远活着。
而生命的价值,也不是用人活着的时间长短来衡量的。
那个孩子,从她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到她生命结束瞬间为止,都受到村里的人们爱护。
就算她的灵魂离开肉体之后,还是受到大家衷心追悼,成为一个共度这段时间的人们美好的回忆。”
“美好的……回忆吗?”
“世上也有痛苦和悲伤到让人只想完全忘记的事。
如果让那种回忆盘踞在心里,并且转化为憎恨和愤怒之类的负面情感的话,我想那是很不幸的。
但是对杰德而言,那是很想忘记的事情吗?”
杰德轻轻地摇头。
“这样的话,就没有人可以说那个孩子短短的人生是不幸的。
她的灵魂现在应该平静地待在托尔杜卡之苑吧!
即便她的坟墓已经消失也好,不能再为她扫墓也罢。”
杰德停止了哭泣,用手背揉揉自己的脸。虽然优里的话里有杰德不知道的字眼,但他总觉得能听懂她在说什么。
“但是优里的朋友们……”
“刚刚你哭了。为了对你来说素昧平生的我的朋友们,由衷地为他们哭泣。
我要代表我的朋友向你道谢。
谢谢你,杰德。”
听了优里的话,杰德终于慢慢恢复开朗的样子。
“……这样就对了!优里……。”
“咦?”
“优里只要说‘谢谢’就好了,不要老是把‘抱歉’挂在嘴边。
我一点也不觉得麻烦,但是每次优里道歉的时候,我就会觉得我好像做错事了。
但是如果优里对我说谢谢的话,我会很高兴哦!
如果优里老是在道歉的话,那优里死掉的朋友们也不会高兴吧!”
“抱……谢谢你,杰德。”
擦去脸上泪痕的两人,互相看着对方并露出平静的微笑。
看到两人的交谈已经告一段落,拉克薇尔又露出温柔的微笑提出问题。
“优里为什么会去学习治愈技能、成为修女呢?”
逐渐恢复笑容的优里的脸上,又出现一副淡淡的阴影。
“因为我想要为人们做些什么,想要拥有能帮助别人的力量,为了弥补我对朋友所做的事;但是,或许我只是想要忘记自己体内作为兵器的ARM的力量吧!因此我很热衷于学习治愈技能。只是为了自己……。”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何不和杰德一起去孤儿院的遗址看看?”
“咦?”
“不光是治愈活着的人,吊慰死者的灵魂,不也是修女的职责吗?”
“啊……。”
“那些家伙甚至连有人待过那里的事都想抹煞,应该是不会留下什么痕迹。但是为了杰德,也为了你自己,更为了逝去的朋友们,去看看也不是什么坏事。”
亚鲁诺马上嚷嚷起来。
“等、等一下,现在不是绕路的时候啊!军方已经知道我们在这里了!如果我们再不离开的话……。”
拉克薇尔发出了冷笑。
“反正也不能再回城里去了,走一趟那里又有什么关系?”
“到空无一人的城镇去?我是想找个小村庄,把这几个孩子……”
“到这附近的村子的话,军方应该很快就会下手吧。”
“真是的,我是被卷进来的耶!本来就已经够麻烦了,为什么非得弄得更麻烦呀!”
“麻烦的开端是你搞出来的吧!既然老是把杰德当成小孩子看待的话,那你就负起身为大人的责任给我看呀!”
“那……那当然,我……也是感到自己应该负责人,不会在中途把他们扔下不管。但是你只出一张嘴当然容易,率领这些小鬼的可是我……”
“我不能跟你们一起去吗?”
听了拉克薇尔这句话,亚鲁诺整个人都呆住了。
“你说啥……。”
亚鲁诺的话完全被杰德的欢呼声给盖住了。
“哇!拉克薇尔也要一起来吗!”
杰德已经乐到极点,而亚鲁诺很夸张地露出一副苦恼的样子。
“杰德,我们可没什么钱啊。拉克薇尔也是个候鸟,基于候鸟间的道义,我们难道可以请她免费帮我们吗?”
“我不要钱。而且接下来不是要去无人的废墟吗?候鸟去探索废墟有什么好奇怪的?再说亚鲁诺虽然是满腹牢骚,但也不是为了钱才照顾他们的吧。”
“那当然,我身为一个有责任感的大人,只是做我该……。”
“但是……。”这时优里插嘴了。
“不论是那座城或是孤儿院,都没有拉克薇尔想要看的美丽的事物。我想城里也没有留下什么像是候鸟会感兴趣的奇珍异宝。”
拉克薇尔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她笑着说道。
“我很中意你们呢!怎么看也看不腻。不是有句话说‘美丽的友情’吗?我不需要什么报酬。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想跟你们一起去。这样不行吗?”
“也就是说,我们是以同伴的身份同行了!万岁!谢谢拉克薇尔!”
听了杰德的欢呼声,亚鲁诺无力地耸了耸肩。
“真是的,你多少听我说啊……。”
“难道亚鲁诺反对吗?”杰德问道。
“我怎么可能反对啊?拉克薇尔的确是个本领高超的候鸟。这样的人说要免费同行,我哪有什么反对的理由。”
“啧!亚鲁诺明明就很高兴。”
“你在说什么啦!”
“那你不高兴吗?”
“不是这样啦!”
“而且一开始就是亚鲁诺自己跑去找拉克薇尔搭讪的。在餐厅……”
亚鲁诺惊慌失措。
“那个是……!”
“我们该出发啰!”拉克薇尔和优里确认地图后,笑着对两人说道。
“不过还真的是百看不厌哪!”
在她身旁的优里,虽然还无法放下肩上的重担,但却得到了能帮她分担的同伴。
她的脸上露出了以前从未出现、没有丝毫阴霾的笑容。
赛雷斯汀。
这时优里待过的孤儿院所在的那座大城之名。
当这座城出现在杰德等人面前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天空中只残留一丝丝像是太阳余晖的一抹红晕,愈是上空愈是黑暗,还有几点繁星闪烁。
而红晕浓密的下方,像是贴着黑色的折纸,被剪成几何形的起伏。
当杰德注意到那些平缓地延伸成棱角的棱线,是由许多建筑物所构成的时候,不禁发出赞叹。
根据优里的说法,孤儿院位于这座占地辽阔的大都会正对面。
“哇!太厉害了!这座城市真的很大耶!而且不是空无一人哦,有人住在这里!”
但是,亚鲁诺只是很平静地说到“是吗?”。
拉克薇尔也只是说“是啊!”。
然后优里则是一语不发。
“不是这样吗?”
在城市的剪影中,隐隐约约浮现了灯光,以及纵横排列的四方形窗户。
但是愈接近城市,杰德愈是能感受到这里没有人类的气息。
光线拒绝被人注视,愈是想看愈是显现出那里只有一片黑暗。
不管有多接近,都听不到人类所发出的吵噪声。
那也不是萤火虫或光藓这类的东西。
如果是的话,正因为没有人类的喧嚷,更应该要有自然界的活动所产生的无尽私语声才对。
然而他什么也听不见,甚至连风声都没有。
虽说如此,从这片沉默的深处还是可以听到宛如直接在耳朵里喃喃细语的微弱声音。
如果竖耳倾听,的确可以听到某种声音。
那个声音随着时间过去愈来愈大声,到最后甚至变得几乎像是许多人的尖叫声混在一起。
但是怎么听都听不出来是在说什么,然后同时知道了一件事。
这会儿自己的耳朵听不到任何声音。
“可恶!”
亚鲁诺这声短短的咒骂,击退了不成声音的声音。
但是那声音马上又在耳朵中出现,而且渐渐变得愈来愈大声。
“大家别停下来,继续往前走!然后,请大家暂时专心聆听有生命的事务所造成的声音,像我们的脚步声、我们的衣服磨擦声还有我们讲话的声音。为了祈祷,我得暂时静下心来。”
杰德听她这么说,才发觉自己已经停下来了。
“杰、杰德,快点说些什么啦!”
或许是心理作用,亚鲁诺的声音似乎在颤抖着。
“这个……就算你突然这样说……嗯~、嗯~……。”
杰德认真地沉思起来。
“拉、拉克薇尔!”
“嗯,原来如此。因为我没有自言自语的习惯,突然要叫我讲些什么真的很难。亚鲁诺既然自称是知识分子的话,那就先说几句话如何?”
“嗯~,啊~,对、对了。不然就先来聊兴趣吧!我还蛮喜欢把玩机械的。如果在废墟有什么机械的话,总会忍不住去动它。喏,换下一个,杰德!”
杰德很认真地回答问题。
“我很讨厌学习,也没有在做体操。”
“体操?那是啥玩意啊?”
“村子里有个把体操当成兴趣的大叔,大家都叫他‘阳台体操的雷蒙特’。他每天早上都在阳台做体操。”
“那么,拉克薇尔有什么兴趣吗?”
“画画吧!”
“啊,你是指绘画鉴赏吗?所以你很喜欢看美丽的画啰!”
“不,虽说我也喜欢鉴赏,但我指的是亲手画画。”
突然间杰德发出欢呼声。
“拉克薇尔不但很强,还会画画!太厉害了!可以让我看你的画吗?”
听他这么说,拉克薇尔立刻结结巴巴地说道。
“好、好啦,改天吧!我还没画出什么可以给人看的东西。”
突然间亚鲁诺变得很雀跃。
“嘿,看你这么害臊,该不会……你该不会画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画吧?”
杰德愣了一下。
“什么是见不得人的画?”
“这个啊,是对小鬼来说还太早的画。”
拉克薇尔一动也不动地死盯着亚鲁诺。
“真是个无礼的家伙,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想必你除了把玩机械外,一定还有其他‘高尚’的嗜好吧!”
“那当然,你看了还不知道吗?看看我这身时尚的装扮。要保持衣服的洁白可是相当不容易的事呢!连这围巾的长度……”
“杰德外套的口袋,每个都膨膨地鼓起来呢!”
“我收集了各式各样的树木的果实和种子。有时候拿来吃,有时候拿来钟。在丘雷恩我也捡了不少哦!每种植物都有它们喜欢的环境,有些喜欢晒太阳,有些则喜欢阴凉的地方;有的喜欢旱地,有的喜欢湿地。其中也有相辅相成的,也有两败俱伤的组合。”
“原来如此。你懂得很多呢!杰德,我觉得这是很了不起的兴趣哦!”
“真的吗?可是亚鲁诺老是说我很幼稚呢!拉克薇尔说的话比较可信,能被拉克薇尔这样说,我真的很高兴!”
亚鲁诺无力地垂下肩膀。
“我说的话就当成耳旁风吗?”
拉克薇尔摆明了就是把亚鲁诺晾在旁边。
“杰德这种才能,总有一天一定可以好好发挥的。”
优里停下脚步,露出了微笑。
“你好像已经准备好了。”拉克薇尔说道。
“我明白拉克薇尔说的‘看不腻’的意思了,因为我光是听都不会腻呢。如果大家聊得不起劲的话,我本来还想唱歌的。”
杰德突然一脸遗憾。
“哎~,我很想听优里的歌呢!之前有听到一点片段,是非常美丽的歌哦!”
“以后应该还有机会吧!我也想听看看优里的歌。”
“果然还是会有点不好意思啊。”
优里有些羞涩。
“……怨恨的细语啊,随着圣句的咏唱解放吧!
我祈祷诸位的安乐。
请在内心祷告温暖。
有朝一日会被引领至托尔杜卡之苑……”
优里的祈祷在黑暗之中蔓延。
宛如要回应优里的祈祷声,在一片死寂的市区中到处喘息的气息,变成一个又一个的小光点飞上夜空,交错在繁星间消失不见。
每当有个光点飞舞上去,黑暗就逐渐趋于平静。
不久后,星空下只有寂静无声的广阔废墟群。
“结束了。”
不用优里宣布,每个人都可以感受到被困在这里的无数的心、灵魂以及静止的时间,都从束缚中被解放了。
四人立刻架起帐篷,开始准备享用有点迟的晚饭。
大口咬起在罗莎丽亚港到手的携带用干粮,再加上速食汤。
那是军方的配给品,虽然并不美味但绝对是营养十足。
如果是在丘雷恩那样绿意盎然的地方,就算数量不多,但多少都有办法筹备到一些新鲜的食物;但现在那也成了奢侈的愿望。
“喂,为什么这座城里的人都不见了?”
杰德边把酥松的干粮和着汤一并吞下边问道。
“笨~蛋,你忘了到刚才为止的气息吗?谁有办法住在这种地方呀?”
亚鲁诺如是说,然后接着说下去。
“而且你仔细看看这些建筑物,不但倾斜、崩塌,连窗户都脱落了。我看这里肯定发生或激烈的巷战。军方如果不再提供生活必需品给居民的话,像这种城市不管规模再大,也会很快就难以维持下去。”
“嗯~哼。”
“这样你懂了吗?杰德。”
杰德不管亚鲁诺,转头向优里问道。
“呐,优里。你以前是住在这座城里的吧?”
“虽说是在这座城,但从这里看的话孤儿院正好在另一边的市郊山丘上。山上只有那座孤儿院,和城里的人们也没有交流。”
“咦?那么刚才飞走的光里面,有没有优里的朋友呢?”
“不知道。就算真有,我也搞不清楚谁是谁。
每个灵魂都是一样的。保有生前的记忆和形体的幽灵,以及不会死亡的不死者,只不过是传说。在修道院是这么学的,而我也没有见过。”
“原来是这样。不过,我觉得优里做了件好事。”
对被杰德忽视而有些失落的亚鲁诺提出“这是你开口闭口都笑人家是笨蛋的报应”之意见的拉克薇尔,也把话题转到这边来。
“没错,我也觉得优里是做了一件好事。总有一天我也会死,当然希望死后能得到安乐。决不希望变得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是,永无止尽地彷徨徘徊。”
杰德目瞪口呆地看着拉克薇尔。
“咦?拉克薇尔讨厌旅行吗?我还以为每个候鸟都很喜欢旅行呢!”
“应该也有喜欢旅行的候鸟吧?我也常常听说有生性不适合停留在同一个地方的候鸟。但是我的旅行是为了看美丽事物的旅行。我希望能邂逅很多的美,把它们保留在记忆之中。然后等心灵获得满足之后,我的旅行就会结束了吧!”
“我懂了,所以拉克薇尔才会画画对吧?”
被忽略的亚鲁诺也插嘴了。
“但在眼前这种时代?会有留下什么足以让人在世时满足心灵的美丽事物吗?而且就算你好不容易结束旅行了,说不定根本就没剩什么画画的世间啊。”
“虽然我不能否定你的话,但你这张嘴还真的是口无遮拦。”
话说出口前老是不经大脑的亚鲁诺,发现拉克薇尔正用十分冷漠的双眼盯着自己,那张没什么男子气概的脸都僵住了。
“亚鲁诺的嘴巴真~的很坏。”
连杰德都这样满不在乎地数落他,亚鲁诺用眼神向优里求助。
但是优里却把视线别开、低下头,然后轻轻抖着肩膀开始窃笑。接着杰德毫无顾忌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亚鲁诺很难为情地看着拉克薇尔,发现拉克薇尔不知是否受到杰德和优里的影响而露出满足的微笑,他也只能无力地垂下肩膀。
“真是的,这有什么好笑的啊!”
“能像这样毫不避讳,你一句我一句地抬杠,真的很好笑。”
听完拉克薇尔这句话,亚鲁诺一脸目瞪口呆。
但是过了一阵子他脸上也泛起微笑,被卷进不知道什么好笑、笑个不停的漩涡。
黎明时刻,他们进入沦为废墟的城市,在途中边回收一些被遗留下来的物品边穿过城市。
然后登上山丘,往孤儿院前进。
在视野不佳的废墟走了大半天,在登上山丘后那种那种开放感反而更加强烈。
位于山丘上的这座孤儿院,外表裹着一种和城市里近乎无机质的建筑物不同的样式美。
但是,正如字面上的意思,那不过只是像衣服的遮羞布。
只要剩下那一层伪装,里头是比起城里的建筑物更加无机质,以机能美为伪装、十分冷漠的白色设施。
这栋建筑物虽然构造单纯,但看起来似乎在刻意强调自己的明亮气息。
具开放感的大厅。
宽阔的走廊。
并排着小朋友用的小书桌的房间、游戏间和并排着床的寝室。
图书室里还留着几本适合小朋友看的书。
“这座设施对外声称是孤儿院。有明亮的场所,让孩子们丰衣足食,还让他们接受充分的教育,提供他们没有危险性的玩具,生病或受伤时给予治疗,让他们接受照顾。
这里本来没有这扇隔开孩子们和管理员的门。不管孩子们在哪里做什么,管理员的眼睛和摄影机都随时在监控他们的一举一动。门面和走廊都很宽敞,墙壁有很多嵌上去的窗户,这些其实都是为了方便监视。”
这里并没有像是昨晚在城里时靠过来倾诉的气息。
话虽如此,但是走在前面为同伴们带路的优里似乎比昨晚更紧张。
“这里的确很明亮、很开放,但是没有让人觉得温暖的地方。虽然空调设备很完善,但是总是很寒冷,就算身子不会冻僵,心里也从来不会平静,我们只能把身子靠在一起,用彼此的体温互相慰藉。
但是,连这样也会常常被拉开。小孩的小伤、小争执,就算只是一点小事,只要有可能会引起麻烦,大人们都要事先防患于未然。”
优里抽出一本留在书架角落上的图画书,放在手上凝视着。
虽然有些褪色,但是看得出来原本的色彩很鲜艳,完全没有折损,装订相当精美的书。
亚鲁诺在兴致勃勃地盯着书的优里头上,说了句很不客气的话。
“原来如此,看来没什么有趣的书哪!”
“咦~?在我看来是很漂亮的书啊?”
“笨~蛋!小朋友会一再反复地看自己喜欢的书,把书弄得脏兮兮、破破烂烂的呀!”
杰德板起了脸孔。
“就算你这么说,我的村子里完全没有适合小孩子看的书,所以我也无可奈何嘛!妈妈和村子里的人们都手写了几本书给我,但是我就是很怕学习。”
看到杰德在闹别扭,拉克薇尔微笑说道。
“看来杰德是在大家的呵护中长大的呢!”
“嗯!”
杰德十分坦率地回答,让优里也在一瞬间忘了紧张,脸上泛起微笑。
但是那个笑容很快就消失了。
“不过亚鲁诺的话也没有错。这里为了要维持体面的表象,得摆一些装订华美的书籍。在这些书中,我们多少能找到欢乐。但是被手垢弄脏的书,马上就会被扔掉。”
“不管是哪里的大人都没两样啦。我也曾被丢过很宝贝的书……”
“什么嘛,亚鲁诺果然是小孩嘛!”
“你给我听好,那时我年纪还小时的事了!而且我才不会做这种事。如果我是那种大人的话,我就先把你外套口袋里的栗子给……”
“你就是这样认真回嘴,才会被人家当成小孩看啊!”
“你在胡扯什么啊!拉克薇尔应该也有类似的经验吧?”
“我有一本我认为是各地风景的画集。因为我住的城镇很杀风景,所以我很向往美丽的风景以及描绘美丽的事物。实际的内容我已经不记得了。是手绘还是印刷的?是实际存在的景色,或是凭空想象的景色?
在战争结束之前,我失去了一切。但是,如果能遇到那本书上所描绘的风景,我相信我一定可以想起来。”
战后已经十年,但是战争的阴影依旧强烈地笼罩在每一个人身上。
“不光是书,这里的一切都只是装饰品;而它的本质被隐藏起来不为世人所知。我们一个接一个分别被带进建筑物的深处,然后……。”
优里的视线落在一扇并不起眼的门,但是那扇门却牢牢地紧闭着。
亚鲁诺正一脸认真地在调查那扇门。
“这是在军事设施中很常见、电源被切断之后就会上锁以防止外人入侵的类型。就算有战车开路,恐怕也没办法轻易破墙,而且障壁应该也不会只有这一道。”
“你是说我们被拒于门外吗?”拉克薇尔问道。
“不。这种类型的闸门只要供给电源,解除紧急情况的话应该就会打开了。”
亚鲁诺边说边环顾四周。然后一发现控制台,也不顾他中意的白色外套会站满灰尘,就钻进控制台脚边,然后在背面东摸西摸,把插头重新插上。
“我们运气不错,这座建筑物的墙面使用能源转化素材做成的;也就是所谓的太阳电池。这真的是军用设施呢!喏,设施要恢复运转了!”
亚鲁诺话还没说完,突然间高亢的警报声响彻建筑物上下。
“亚鲁诺!这没问题吧!”
但是亚鲁诺不慌不忙,仿佛没注意到杰德的问题,一脸认真地在操作控制台。
“解除紧急情况的密码……。看样子应该没错了。”
警报声戛然而止,周围恢复一片寂静。
“这样就行了!”
杰德才刚回过神,天花板上的灯光就全部点亮,也隐约有空气开始流动。发出微弱的“滋~滋”合成音效的,应该是对讲机吧!
亚鲁诺回到门前,把手放上去。
门轻而易举地就打开了。
从被灯光照耀的小房间里,飘出消毒水的臭味。
“原来是电梯,难怪墙壁会这么厚。”
“亚鲁诺,你太厉害了!”
杰德自遇到亚鲁诺以来,第一次用尊敬的眼神望着对方。
“不过,电梯是什么呀?”
亚鲁诺虽然无力地垂下肩膀,但还是认真回答了杰德的问题。
“这个房间会变成箱子,上下移动。”
“嘿~。你说你的兴趣是玩机械,原来是真的啊!
连这种事都办得到的话,自己从飞行机械的牢房里逃出来不就好了。”
杰德的话让亚鲁诺再度无力地垂下肩膀。
“……我说啊,杰德。我并不会开锁。就算我会开锁,牢房的内侧根本没有钥匙孔,而且外面都是军人。这样就算开了锁也是一样。”
“你就不用再谦虚了。”拉克薇尔说道。
“这也是很了不起的技能。只要不要拿来做亏心事,大可抬头挺胸不是吗?”
难得被拉克薇尔赞美,但是亚鲁诺看起来并不是很高兴。
“扯什么亏心事啊……我都说这和凯所不同了。”
然后亚鲁诺往优里看过去向她求救,却发现她浑身僵硬,一副很害怕的样子。循着亚鲁诺的视线看过去,杰德和拉克薇尔也注意到了。
“不会有事的!优里。有我们在。”
杰德的话让优里稍微放松了点。
“电梯里的按钮只有往上移动的部分,要用钥匙才能往下移动。那里隐藏着这栋建筑物的本质。”
众人的视线立刻集中到亚鲁诺脸上,他就耸了耸肩。
“我不是说过我不会开锁了吗?要是大概就在附近,大家分头去找吧!”
但是众人找了很久都还是找不到,结果还是亚鲁诺想办法骗过了系统,让电梯向下移动。
电梯门一打开,眼前是道绵延不断的长廊。
“我想这座设施已经延伸到整座山丘的地底吧。然后在无数房间里反复进行各式各样的实验。把我们当成材料……。”
虽然发现了像是资料室的房间,但是和掩饰用的表面部分不同,被收拾得很干净,只留下空荡荡的架子在那里。
即便如此,亚鲁诺还是在控制台中强行取得片段的情报。
“这里没留下什么重要情报啊。而且还用了暗号……。”
从后面窥视的优里,用手指着画面。
“WG920B+,这个部分就代表我。在这个设施不是用名字,而是用号码称呼人。最后的‘B+’,代表的是实验成果的等级。B级只有我一个,但没人能达到A级。但是以杰德的力量来看,他应该会被分到A级吧。”
“照你这么说,这边的号码也是代表某个实验对象啰。等级是Z,所以是没有成果啊……。”
亚鲁诺一副百思不解的样子,直瞪着荧幕看。
就在杰德已经看厌了他的背影,开始在房间里面晃来晃去的时候,亚鲁诺终于回过头来。
“我是不懂这其中的奥妙,但在这里研究的人恐怕也是一样吧。这些人似想制造出可以随心所欲地操纵遍布整个世界的奈米机器、操控ARM的超人;但是这项研究也遇到挫折了。据说是资料不足。这原本是泛国家统合星府的研究,看来他们应该是弄到其中的部分资料,然后也想要在这里开发吧。军方要在杰德的村子里找的就是这个。这样的话,杰德的村子原本应该是泛国家统合星府的研究设施吧。但是,看起来杰德并没有被当成实验对象。这样的话,是因为那里有ARM,所以杰德天生就是ARM操纵者吗?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难道杰德的父亲也……。”
但是对杰德而言,亚鲁诺的话似乎太艰涩难懂了。
“你是在说我的事吧!但是我实在听不太懂。”
杰德如是说,而且一脸无精打采的样子。
“但我并不是什么超人啊!迅速行动的能力也只能维持一下子。虽然我是能使用ARM,但是除了可以在手里一下子变出枪来之外,和一般用枪的人又有什么不同?如果没有优里的话,我甚至没办法控制这股力量。既不能空手停住战车,也没有办法在空中飞行。而且我不会使用魔术,也不是博学多闻又不爱学习,也不知道如何让机械运作。我连祷告都不会,再说拉克薇尔的剑术也比我好太多太多了!
关于我爸爸的事,我只知道他是个温柔高大的人;听说在我出生前就过世了。不知道是不是像现在的我,不过爸爸可以迅速行动的事,我也是在逃出村子前才第一次听到。而且超人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就死了吧?可是我爸已经死了。”
亚鲁诺耸了耸肩。
“连统合星府的研究也没能成功,看来军方只是在追求根本不存在的梦幻超兵器啊!哎,这也是常有的事啦。不过,刚刚说的都只是我的推测而已。”
优里抬起头来。
“不过,就算标准仅止于能做出一点成绩就好,这里的孩子中也没人有能力组成ARM。而且我也不是一开始就有办法做到像现在这样。在能够对玻璃皿上些微的奈米机器造成影响之后,我每天反复练习到几乎昏倒,但是还是没有办法突破现在的力量……。然后设施就突然关闭了,在那之后我一直都没有使用这个力量。”
“杰德,难道你都没发现吗?你的力量渐渐变得愈来愈大了。”
拉克薇尔突然冒出了这句话,让杰德愣住了。
“不论是谁,只要功夫练得深不管是剑或是魔术都会进步;听说治愈技能也是一样。枪的威力就算没有变化,但借由迅速确实的操作,就能更进一步发挥威力。据说神枪手的技巧,正是神乎其技得叫人难以置信。
就算没达到那种境界,即便只是从完全的门外汉变成初学者,还是会有很大的差距。但照杰德的情况来看,我觉得枪的威力增长可不止如此而已。因为我对枪是外行,所以刚开始我还以为是错觉呢。”
“是这样吗?”
杰德又愣住了,但是周围众人似乎都比杰德更能强烈感受到。
亚鲁诺首先表示同意。
“我也有同感。杰德从出生第一次拿枪到现在,令人无法相信还没经过一百小时。最初ARM似乎也是以剑的形态比较好操控,而且杰德第一次拿到ARM时,ARM还曾经一度失控;那时的威力可是远在目前的状态之上。虽然现在的威力还不及那时,但确实增大了。”
接着优里也平静地说道。
“我被期望能拥有控制全世界所有奈米机器的力量。我觉得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大人们说理论上那是有可能办到的。”
所有人都陷入一片沉默。不久后杰德投降了。
“虽说我还不是很懂,但我会不会再做出像刚开始时那样的事啊?让ARM失控而无法制止,再度伤害大家……。”
“不,我想是不会再发生了。”优里说道。
“被称为‘抗冲动’的奈米机器拒绝反应,只要能克服一次的话,应该就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了。奈米机器散布在全世界的每个角落,但是对一般人而言,不过就是魔术师在使用部分的魔术时会介意它,几乎就是形同虚设。从土壤到杂草,然后经由动物被人类吞进身体里,但不会发生任何事。
这里所做的是利用药物以及各种刺激、对脑以及神经系的人工手段,尝试把奈米机器和人体结合在一起,让人类适应遍布奈米机器的这个世界、加速这种进化的实验;大人们是这么说的。”
“进化?”杰德问道。
又开始操作控制台的亚鲁诺回答了杰德的疑问。
“水中生物是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成为栖息在水边的生物,进而再适应空气成为地上生物。自然界中的生物是这样逐渐进化而产生的。在突变种中,更能适应环境的会存活下来并留下后代,不能适应环境的则会被淘汰。而借由这样的过程不断地循环,生物的物种增加,留下耐得住环境变化的物种;人类也是这样,得到智慧适应环境。
但是,这比起滴水穿石需要更长、更长的时间。如果是要在实验室进行的话,大概也是属于病毒进化说的范畴吧!
病毒在生物的体内会以惊人的速度进行世代交替,也就是说它们进化得相当快。而病毒有时会破坏生物的基因,被破坏的基因就无法再形成生物的样子。就算出生了,不是没有生存能力,就是非常虚弱。但是,一万个里有一个——不,应该说是一亿个里会有一个比之前的还要优秀的物种。如果它能留下后代的话,就会压倒其他的物种。若出现这种情形,的确能以一个世代进化。即便如此,但这样的偶然要不断反复累加,毕竟还是需要相当长的时间;而且在这种情况下产生的突变种,还得不断的反复进行适应和淘汰,等到物种确立为止,又需要很长的时间。
但是如果用奈米机器来取代病毒呢?依机能性来看应该是最适合的了。理论上看似可行,但那其实办不到。奈米机器虽然是人类制造的超微型机械,但是只会服从既定的命令,而且也没有能下命令的人。
这是个颠扑不破的永久循环。
因此研究者就开始胡搞瞎搞,尝试人工的强制进化。他们非常认真地想要硬是调快时钟的时针,就把所有的进化假设随手拿来做草菅人命的实验。”
“太厉害了!亚鲁诺!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
对于杰德的赞叹,亚鲁诺倒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这里都写得很清楚啊。”
“搞什么嘛!”
“笨~蛋!要像是在解密般解读这些内容,然后在同一时间用浅显易懂的大白话说出来;要不是有相当的知识和智慧,能看懂这些东西吗?”
“不过,我真的是完全搞不懂啊。”
“我想也是……。杰德周围的大人,是不是故意不教你这方面的事?杰德知识的脱节,我总觉得是刻意造成的。”
“我想没这回事吧?大人们一天到晚都叫我要用功学习啊。”
“不管是什么知识,都是彼此环环相扣的。如果欠缺其中一部分的话,就不会有整体的认识。这样一来有很多事情会搞不懂,也是理所当然的。
姑且不论这个,在这里搞研究的家伙可是认真的。他们是真得想改造人类。但即便我不是此道专家,也看得出这些人实在太乱来了。
进化必定是伴随着世代交替而缓慢进行。小孩虽然会像父母,但并不会完全相同;进化就是这样。但是一个人类有可能在某天突然产生进化吗?就算会产生改变,那也应该不过是与生俱来的资质浮现出来罢了;要说是在某天突然顿悟也行啦。”
“……你是说就像我这样吧。”
“这些人想在无数儿童中找出已经产生进化的孩子。为了促使他们顿悟而给予各种刺激,同时也想以人工方式制造出进化个体;他们想把一个人从原先的样子直接做成进化形态。
原本得花几万年才能完成的事,他们居然想在实验室里一蹴可及!”
“这是为什么?如果每个人都变成超人的话,那不就反而变得很普通吗?”
“若是交战对手原地踏步,只有己方进化的话,胜败就一目了然了。”
“但是,战争在十年前就结束了吧?为什么这座设施截止到三年前为止都还不断在进行实验?”
“这点我也不清楚啊,这里记载的只有关于实验的事。”
优里接着亚鲁诺的话头,继续说下去。
“这里进行的实验并不顺利。几乎所有设定的情况,都只是让接受实验的孩子因为副作用而受苦。被认可有反应的,只有包括我在内极少数的孩子。但是,那些反应也引发了强烈的抗冲动,最后只有我成功克服了抗冲动……只有我一个人而已。其他的孩子直到最后,直到失踪为止,都因为反复产生的抗冲动以及实验的副作用不断受苦。”
亚鲁诺一面听着优里的话,一面又回到控制台努力工作。
这时他突然关掉了荧幕的电源。
但是其他三人都已经看到在电源切掉的前一刻所显示的画面。
“那是什么?刚刚那个……。为什么切掉了?是魔兽吗?”
“啊、不,不是啦。”
杰德的问题让亚鲁诺一脸狼狈;拉克薇尔也陷入了沉默。
“那是……我的朋友们。”
优里微微颤抖的声音传到杰德耳里。
但杰德还是听不懂这话的意思。
优里继续低声说下去。
“他们因为抗冲动和副作用,全身溃烂或是角质化、皮肤浮肿、掉发、指甲变形;当然不是每个人的情况都一样。就算外表没有变化,骨头、内脏、神经系统,然后连心脏都被侵蚀的孩子也不罕见。我也曾经一度陷入那种惨不忍睹的样子。”
看着杰德的双眼逐渐热泪盈眶。
然后杰德一语不发地抱紧优里。
一边哭泣,一边咬紧牙根忍耐着,什么话也没说。
“谢谢,杰德。多亏了杰德我才能平静下来。……拜托你,在我祷告的这段时间,可以暂时这样抱着我吗?”
杰德什么话也没说,一边忍住不哭出声音一边用力地点头。
优里的祷告声响彻室内。
之后他们巡视了设施,但对杰德而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收获。
留在设施里的尽是些不知道有什么用处的奇怪设备,以及随处可见、已经损坏的形形色色零件。
当众人打算离开的时候,杰德即便如此还是一副很满足的样子。
然后他对优里说:“优里能为朋友们祷告,真是太好了,这个比较重要!ARM的事,等到改天和妈妈或村子里的人重逢的时候再问就好了。”,然后爽朗地笑着。
然后在他们回到入口大厅,电梯门打开的时候——
有个扛着巨大枪械……不,是飞弹火神炮的男子已经等在那里了。
他虽然衣衫不整,但身上穿的是一套很合身的军服,而且做工相当精致。
男子脸上浮现带有威吓一味的笑容,然后扣下扳机。
站在最前方的杰德,立刻张开银盾来保护同伴。
但即便是这样,若是对方真想杀杰德等人的话,他们恐怕会立刻尸横就地吧。
威力惊人的飞弹火神炮在电梯四周肆虐。
这是代替招呼的威吓射击。
呼啸而过的飞弹将连战车都能挡住的厚墙炸烂,漫天飞舞的粉尘和硝烟混在一起,让四周烟雾弥漫。
电梯的地板“喀嚓”一声往下沉,内部的照明也熄灭了。
男子依旧带着威吓的笑容,扯开嗓子高声叫阵。
“我是议会骑士团特务局‘神枪部队’的杰雷米,人称‘无法抑制的炮火冲动(惯性解除)’的杰雷米。虽然我和你们应该不会相处太久,但还是先和你们打个招呼吧。”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亚鲁诺。
“少胡扯!议会和特务局应该都在停战后马上就解散了!”
自称杰雷米的男子报以冷笑。
“但是我人就在这里啊。不仅有特务局,还有议会发出的特别任务;内容是要活捉一个女孩。至于其他同伙我倒没有接到任何指示,所以你们就快滚吧!
不过那边那个操纵ARM的小鬼,如果你不怕死的话,我倒是可以陪你过两招。我早就想和ARM操纵者打一场了。为了战争而开发出来的战争道具,究竟有多大的威力?我要和它打一场,并将它彻底粉碎!”
“你竟敢说ARM是战争的道具!”
“别被那家伙挑衅了!”
杰德这么一叫之后,亚鲁诺连忙小声提醒他。
但杰德还是对着杰雷米吼了回去。
“ARM才不是什么战争的道具!战争不是很久以前就结束了吗!”
“还没结束啊!”
杰雷米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回了他一句。
“那么,你是说泛国家统合星府也还存在吗?”亚鲁诺问道。
“哼,那些家伙早就消失了。不过我知道战争还没结束。那我就反过来问你好,为什么你相信战争已经结束了?你亲眼看见的吗?亲耳听见的吗?大概又是听到某个地方的谁和谁握手言和之类的话吧!
就算真有这回事,世界上哪有那种伟大到只要让双方握手言和,就可以让战争结束的大人物?根本就没有这种人啊。再说,你真以为世上会有那种只要有一方宣布结束,然后大家就‘喔,好啊好啊’这样就能停止的纷争吗?如果只是搞这种小家子气的吵架,人们有可能会互相残杀吗?
泛国家统合星府和议会骑士团可是在打仗哦。那么我问一下,你们是隶属哪一方?残留下来的议会骑士团吗?我看也不像。还是说你以为只要不属于任何一方,就可以不被卷入战争吗?哪有这种好事啊!这和隶属那个阵营无关,不论是谁都得拿起武器作战。
战争是世界所有人都在打。我是在打仗,你也一样在打仗!
在战争中应运而生的道具,这就是ARM的存在理由。泛国家统合星府为了宰光议会骑士团而做出了ARM,议会为了还以颜色而想要ARM的力量!就和其他的各式兵器一样!但是议会失败了。但这无所谓!因为议会打赢了战争。然而议会到现在还想找到缺陷品,他们垂涎已久、梦寐以求的ARM操纵者竟突然出现了。
那么,你有什么打算呢?得到ARM的小英雄呀!把战争道具当成玩具,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杰雷米对着杰德微微抬起下巴。
“不是这样的!我的ARM……或许真是为了当成战争道具而被造出来的吧。但是我……我会把这种力量用来保护优里!我的力量才不是战争的道具!”
杰雷米高声嘲笑。
“你说那种力量不是战争的道具?你本身就已经是战争道具了啊!不管是谁都会主张自己是为了别人、高举一堆假仁假义的大旗来打仗哦!有谁能打包票说只有你与众不同?有人为了星府而战,有人为了议会而战。但是当这两方都消失后,人类还会再找到冠冕堂皇的新名目,继续自己的战争!就像你这样!”
然后杰雷米重新架起了飞弹火神炮。
“既然你敢说不是这样的话,那就让我见识一下吧!当我射击时,你们会怎么挣扎?我可不是在吓唬你们的。大爷我可是最喜欢把人轰成肉酱哦!”
这时优里突然走到前方,张开双手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同伴们。
“原来如此,你以为这样我就不敢扣扳机吗?很遗憾,我可没有那么天真呢!”
“不行!”
拉克薇尔将优里拉回后方。
杰德向前走,再次高举银盾。
杰雷米瞪大的双眼发出疯狂的光芒,然后再一次展开激烈的扫射。
在震耳欲聋的暴风之中,杰雷米发出狂笑。
“你不要以为我会让你重要的公主平安无事!就算缺手断脚,只要人还活着我的任务就完成了!快点,抵抗给我看呀!我最喜欢慢慢疼爱抵抗的家伙了!”
杰雷米并未直接攻击杰德等人,而是瞄准电梯前面的地板;然后逐渐把着弹点向他们移近。
虽然没有直接命中,但是地板被炸开后四处乱飞的碎片本身就是凶器。
另一方面,因为大家被困在电梯里这种动弹不得的地方,杰德能做的就只有高举银盾坚持到底。
如果可以把盾变成枪的话或许可以反击,但是在那之前一定会受到重创。
优里虽然施展了守护技能,但光靠这个还不够。
拉克薇尔的剑也打不到那么远的地方。
可以依靠的就是亚鲁诺的魔术,但是……。
枪声突然停止了。
众人定神一看,在电梯和杰雷米之间出现了一个整齐地穿着精美军服的瘦削男子,跨坐在一辆看来保养得很好的巨型机车介入双方中央,和杰雷米对峙着。
虽然只能看见此人的背影,但是那身军服却摆明了他是杰雷米的同伴。
“杰雷米,我们‘神枪部队’的成员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被允许放弃任务。那会被视同谋反。”
杰雷米反唇相讥。
“哟!原来是神枪部队的模范生‘认真兔子’兄啊。上面只叫我带个女孩回去,但可没交待我不可以让她受伤,也没要我放过其他同伙。”
“这次的任务目的是要平安带回优里·亚特雷迪;我在此解除你的任务。要你马上归队述职的命令已经下来了。”
“你想抢我的猎物吗!?”
“你若胆敢抗命,就视同放弃任务。我不会对背叛者手下留情。”
瘦削男子只在腰上带了一把比拉克薇尔的剑小了一号的剑,没带着其他像武器的东西。
但是杰雷米一听这句话,顿时显得有点惊慌失措。
双方立刻陷入剑拔弩张的状态。
亚鲁诺不想放过这个机会,低声对同伴们说道。
“在我说预备之后就立刻逃走!杰德拉着优里的手。”
“要往哪里逃?”杰德问道。
“别管啦,先跑再说!预~备!”
四人从电梯里冲出来了。
虽然拉着优里的手,但杰德还是跑得最快的一个。
不知道是不是发现自己快到优里跟不上了,杰德索性把优里整个人横抱在怀里继续跑。
亚鲁诺和拉克薇尔紧追在后。
杰德跑进附近一扇标示着“紧急出口”的门。
3
“干嘛特地跑到这种地方来啊?一般来说,不是只要从进来的地方再出去不就得了嘛。所以我从一开始就反对这样绕路。在丘雷恩被军队发现后,这附近如果有和优里扯得上关系的地方,想必都被盯上了。麻烦居然接二连三地上门。我不过是个善良而平凡的候鸟啊!这样也会被军方的秘密兵器追打,连‘神枪部队’都出马了?为什么现在我还得被战时的亡灵追得到处跑呀!”
那扇上面标示为“紧急出口”的门后,是个和设施的气氛完全不搭调的场所。
当他们察觉不对劲而想折回去的时候,门已经紧紧地关上打不开了。
不,就算他们想开门,但是门的内侧既没有门把也没有钥匙孔。
然后房间开始动起来了,当然动得不像电梯那样平稳。
也就是说,他们是被关进一个大货柜,然后就这样被搬运出去了。
而且这货柜还就这样被弃置不顾。
四人把整个房间大略检查过后,得知似乎没办法出去;因此杰德和优里都没什么精神。
两人都陷入沉默,似乎连向唠叨的亚鲁诺发问、插嘴抬杠和反驳的力气都没有。
但是虽然还称不上是沉默寡言,但也不是很爱讲话的拉克薇尔,却安静地听着亚鲁诺唠叨了好一阵子。
“你也差不多别再抱怨了,谁都可以在事后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既然你平常在杰德他们面前老是标榜自己是大人,对于已经无法挽回的判断,就不要再发什么牢骚了。”
原本以为亚鲁诺会大力反驳拉克薇尔,但出人意料的是他只说一句“对不起”,就一声不吭了。
然后过了一阵子,他又补上一句“对不起,我吓坏了”。
“无所谓啦。”拉克薇尔说。“像那种战争亡灵出现的话,任谁都会害怕;我也很害怕呢。”
“大人也会害怕吗?”
杰德抬头问道。
拉克薇尔笑着回答他。
“我还称不上是大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成为大人。但是就算是大人,可怕的东西还是可怕。
当然有时也非得忍耐假装不害怕,但是若将这种情感转化为去伤害他人的话,就称不上是个大人。还有,我们是同伴啊。不光是优里,亚鲁诺不也是为了想当大人,而太想要自己一个人独自承担所有事吗?如果会害怕的话,就算是大人依赖同伴也无妨。也没有隐藏自己害怕的必要。这是我的想法。”
“……果然,我还是觉得拉克薇尔很有大人的样子。”
杰德如是说,然后继续说下去。
“然后,亚鲁诺是个装大人的小孩。但是,我也很以来亚鲁诺哦!不但会使用魔术,又知道很多事,也会操纵机械。所以亚鲁诺也是我的……”
逐渐恢复平常状态的杰德,就这样又陷入沉默了。
“杰德如果没有精神的话,那么优里就没办法依赖你了!”
拉克薇尔说道。
“但是,我的ARM的力量果然是为了战争而诞生的力量,是为了伤害他人而存在。”
“你那时不也说了吗?要用这个力量保护优里。不管是ARM、是枪、是剑还是魔术,还有紧握的拳头和言语都一样,力量都是可以用来为善,也可以用来作恶。杰得只要把它用来做好事,成为一个好大人就行了。”
“嗯,我知道了。但是要把ARM用来做好事,是不是很困难啊!”
杰德虽然这么回答,但还没有恢复以往的精神。
“不只是ARM,所谓的力量应该都是这么一回事吧。没必要急着追求答案。你还有足够的时间,包括了成为大人所需的时间,还有成为大人之后更长的时间。”
“说得也是!”杰德渐渐恢复笑脸。
“还有,亚鲁诺你果然是装大人的小孩。”
“你不反驳杰德的话吗?”拉克薇尔催促亚鲁诺。
“你们俩要是斗嘴,不管是什么内容我都想听。”
“啊……哎。装大人的小孩这句是多余的。
我只是在想,军方现在已经知道杰德的存在了。
然而自称是‘神枪部队’的那两个人,听他们的口气好像只有优里才是目标啊。
如果那个叫杰雷米的家伙没骗人,那么和优里比起来,军方应该更想要得到杰德才对。
然而,那家伙却说得好像只有优里才是目标。
虽然也可以想成是为了让我们大意而调入陷阱的演技啦……。”
“我倒是有点在意,所谓的‘神枪部队’是什么啊?”
杰德问了这个问题。
“那是战时组成的军方精锐部队,隶属议会骑士团的十位英雄。每位成员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不过话虽如此,刚刚那两个人也未免太年轻了。”
“那么,亚鲁诺是认为战争在十年前已经结束了?”
“我们这些当候鸟的,多少都会听到一些传言。这几年并没有发生称得上是战争的组织对组织交战,也没听说过有什么可以和现在的军方对台的组织。”
“那么神枪部队和议会其实是不存在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如果没有假想敌国的话,根本就没有交战对手的军队到底是听谁的命令行事?所以有这样一个位于顶点的机构的想法,是比较合乎逻辑的。而且他们身上那套做工精致的军服,可不是想要就能轻易弄到手的东西哦!”
“那是我哥哥!”
其他的三人用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突然抬起脸小声叫出来的优里。
“那是我哥哥!之后赶来救我们的是我哥哥!克鲁斯尼克·亚特雷迪。那是我哥的名字!发给亚鲁诺的寻人委托,是哥哥要找我!”
“冷静点,优里!”
亚鲁诺压住向前探身的优里双肩。
“你哥哥失踪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之后一直都是杳无音信。我们只有看到对方的背影。就算你哥哥平安无事,但在失去联络的状态下设施就关闭了。即便那之后是他雇人找你的话,我可是一开始就向军方报告你的事了。这样的话,那时他本人就应该过来接你。
就算没办法亲自前来的话,派个绅士一点的代理人不就得了。如果说他真是‘神枪部队’的成员还是你哥哥,而且军方找的不是精锐克鲁斯尼克·亚特雷迪的妹妹优里,而是想要能控制ARM的能力。若是你们刚好是兄妹的话,军方也不会这么粗鲁地对待有身份地位的人的家人。”
“但是那个人是个特别坏的军人,为了飞黄腾达而不择手段。”
杰德也插嘴了。
“如果他真想飞黄腾达,那就更该慎重地对待优里。而且同时神枪部队同僚的杰雷米,并没有把捕获对象的女孩当成同僚的妹妹对待。而且那家伙并不是叫他克鲁斯尼克,而是叫他发音很相近的‘认真兔子’,这大概是他的绰号吧!”
“但是不论过了多久、不管变成什么样子,我应该都不会认错我哥。”
“就是啊!妹妹怎么可能会认错哥哥!”
杰德极力主张。
“就算优里的哥哥还活着……”
“哥哥怎么可能会让妹妹受苦啊!”
“杰德,你先听我说……”
“亚鲁诺你才……!”
“那你要相信这个假设,把优里交给军方吗?”
拉克薇尔这句话,顿时让杰德语塞。
“别急,杰德。先听听亚鲁诺怎么说。”
杰德点了点头,于是亚鲁诺打起精神继续说下去。
“他可能真的是优里的哥哥。但显然军方想要的是优里控制ARM的能力,没有打算维持绅士风度,甚至连和我们交涉的意愿都没有。就算他是以优里哥哥的身份来关心妹妹,而且在军中平步青云,但事实上我们正如同军事物品被运输着。杰德,当初军方来到村子里时,有个非常彬彬有礼的家伙,你还记得吗?真正能够飞黄腾达的人,是在衡量得失后选择得利的那种人。快想起优里有怎样的遭遇吧!那些家伙就算对小孩可也是丝毫不留情面呢。我只要稍微想象一下我们之后会有怎样的遭遇,我就怕到不行了!”
杰德听完这番话后,先是低头好一阵子,然后又抬起脸。
“我知道了,亚鲁诺。那么,首先得离开这里。”
然后他站到门前,架好银枪后扣下扳机。
门轻而易举就被轰开了。
“走吧!”
杰德一回头,就看到亚鲁诺像是累坏了般无力地垂下肩膀。
“原来如此,警备很薄弱。这样的话应该能逃出去。”
好不容易找到通往外面的门,但是门一打开后,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片云海。
从缝隙中可以看到宛如精密地图的大地。
远方还可以看到光芒闪烁的大海。
“如果有小型飞机就好了……。”
亚鲁诺如是说。
杰德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好厉害!亚鲁诺居然还会开飞机!”
“我不会啦!”
一听这个回答,同伴们立刻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在还没人有反应时,亚鲁诺补上了说明。
“你们就当我不会吧。我父亲是飞行员,而且我听他详细解释过飞机的操纵法。虽然那已经是小时候的事了,但我连细节都记得很清楚;不过我从来没接触过飞机的驾驶座。然而与其就这样乖乖当军方的俘虏,我倒宁可赌一赌。”
“就这么办吧!”
拉克薇尔说道。
“我也想赌赌看,不过这毕竟还是太危险了。虽说我们是同伴,但还不到可以同生共死的地步。杰德、优里,你们要怎么办?军方对你们能操纵ARM的力量很感兴趣,应该不会马上就有生命危险。如果你们要留在这里的话,我也会留下来。不过,要小孩来决定四个人的命运实在太残忍了。如果你没办法决定的话……”
“我也赌小型飞机这边!”
优里斩钉截铁地回答。
“我很在意哥哥的事。但是,我觉得现在最重要的事是逃离这里。”
“那就这么决定吧!”
杰德微微一笑。
“杰德一定是顺从优里的意见吧!”
“不过……”杰德说了。
“我们手上没有最重要的小型飞机,甚至连这里有没有小型飞机都不知道啊!”
“笨~蛋!”
亚鲁诺取笑杰德。看来他似乎已经恢复正常了。
“首先得要决定目标。找到小型飞机的时候,我们应该没有时间再讨论了。而且这种大型飞机叫做空中母舰,里头可是载了一堆小型飞机哪。”
决定方针的四人立刻开始探索。
不知道是因为船员很少,还是说个部分的联系状况不佳,他们一路上都没看到半个人。
一开始他们还觉得很幸运到处窥探,但亚鲁诺的脸色逐渐变得愈来愈差了。
“亚鲁诺,你身体不舒服吗?”
亚鲁诺回答杰德的问题。
“我不是身体不舒服,是感觉很不舒服。”
“是因为连一个人都没有吗?”
“不、不是啦……哎,这样说也没错啦……。”
从窥探第一个房间时开始,亚鲁诺一律不让杰德和优里看房间里的情形。
这些房间里面放的都是些从优里住过的设施中搬出来的各种资料。
其中还包括了一堆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尸体。
亚鲁诺当然很希望优里能为他们祷告,但优里什么都没感觉到。
如果拜托优里祷告的话,他就非把尸体的事情说出来不可了。
然而这种房间却都没有上锁,看来很接近目的地的门却紧紧地锁上了。
杰德虽然提议“要破坏它吗?”,亚鲁诺却阻止了他。
像是目的地的门实在太多了,要逐一破坏的话会花太多时间,而且还有可能导致其他的危险。
“就算要破坏,也得先找到确定是目的地的门再说。”
巨型飞机里完全没有任何人的气息。
然后,他们好不容易抵达了宽广的司令室。
连这里也没有人在,只有操纵装置一边发出微弱的声音一边运作着。
“是自动操纵装置。像这么大的机械有这种东西也没啥奇怪的。”
亚鲁诺像是要讲给自己听般,小声地嘀咕着。
但是他边操作那里的机械,边不管别人有没有在听地讲个不停。
看来他似乎非常紧张。
“我爸爸是军方的飞行员。
他开的不是像这么大的飞机,是小型的机体。
他的人品和技巧都好,但完全不懂要如何才能出人头地。
不过他倒是很顾家。
我妈不但性情好又是美女,非常温柔。
这种家庭很常见吧?
然后,接下来的情节也很常见。
战争后期,我妈出去采购时不幸被卷入空袭而死了。
老爸对当时比杰德还要小的我这样说:‘妈妈去了遥远的天空的另一边了。远到没办法回来了。’
当时还是小鬼的我当真了,所以死缠烂打地求老爸教我飞机的驾驶方法。
那时老爸一直待在家里。这也没什么,不过就是战争结束后失业了。
只是个老实人的老爸,马上就被开除了。
但是除了军队以外,哪里还会有飞行员的工作?
而且老爸除了开飞机以外,他什么也不会。
优一摊,老爸答应当成立民间航空公司的借款保证人。
他以为又可以驾驶飞机,很高兴地就答应了。
但是根本就没有那回事,他只是被人骗了。
我很尊敬老爸,所以反而更看不起他。
我看不起只会开飞机的老爸。
我看不起被人炒鱿鱼,还被迫替别人扛债的老爸。
我看不起害怕被逃债的人敲门的声音而弯腰驼背、身材瘦弱的老爸。
我看不起跪地求饶、向人低头的老爸。
还有,我更看不起无论如何都离不开夺走妈妈性命的飞机的老爸。
我如果要跟城里那些拉帮结伙的不良少年比腕力,绝对赢不了他们;所以我下定决心我的脑袋绝对不可以输给任何人。
我决定用像剃刀般敏锐的头脑,成为能巧妙欺骗别人、能让别人低头、与其被骗到不如骗人的那一方。
然而当我要升到高级学校时,老爸就死了。
上门讨债的人把所有的东西都抢走了,而且说这样还不够,强迫我做危险的工作。
我只有身上穿的一套衣服,靠着自己的头脑。把一毛钱也拿不到的工作给解决掉。
那是我成为候鸟后的第一份差事。
我下定决心一定要超越社会上那些混蛋家伙,成为有钱人。
但是事情没有我想象那么顺利。
我很想变得冷酷无情,却总是被自己的天真给拖累。
不但没办法从小孩手上抢走糖果,也没办法向有钱有势的人低头图个方便。
但是最近我终于明白,老爸是为了能在我身边才放弃他喜欢的工作,对明明和自己无关的妈妈的死感到责任,所以才顺从我的任性,尽可能地让我升学。
然后,我也继承了老爸的天性。
可恶!让你们听了一堆会让人伤心的话。
但我已经知道小型飞机在哪里,到那里去的门锁也都解除了。
剩下的只要一路前进就行了,快走吧。
……你们三个干嘛死盯着我的脸看啊!”
“果然,亚鲁诺就只有颈部以上厉害而已。”
杰德大肆赞扬。
“我也觉得你很厉害呢。”
同样是在赞美,但是优里比较含蓄。
“别再说什么厉害的只有颈部以上了,这可不是什么赞美啊。”
拉克薇尔如是说。
亚鲁诺微微耸了耸肩。
“无所谓啊,这种自觉就是我的原点嘛。”
“不过,我也觉得亚鲁诺很棒哦。没办法变得冷酷无情,我觉得这可是很值得骄傲呢。”
“原来你是指这个啊!看来我说了太多往事哪。”
亚鲁诺一脸颓丧,但马上又恢复平常的样子了。
“与其继续扯这个,我们还是快走吧。快点跟着艘让人不舒服的飞机分道扬镳吧!”
当四人打开最后的一扇门,就有强风打在脸颊上。
在眼前的甲板上,整齐地排列着小型飞机。
在视野的高处,带着红色镶边的黑色乌云,和夕阳同时散发出光辉。
然后在逆光之中,有个男子站在那里。
被金色的头发染上夕阳的光辉,像是熊熊燃烧的烈火。
在他黝黑的皮肤上,直接披着一件深红色的夹克。
“我想只要待在这里的话,你们一定会自己过来吧。”
男人发出冷笑,嘴边锐利的白牙光芒闪烁。
“我叫赛斯。与其自我介绍说是神枪部队的赛斯,不如说是‘血红贵族赛斯’来得恰当把。我就是这艘空中母舰‘艾伍拉利亚’的主人。”
“你少胡说八道!血红贵族怎么可能真的存在啊!”
亚鲁诺用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声音说道。
“血红贵族是什么啊?亚鲁诺,你为什么那么害怕啊?”
杰德问道,
赛斯用锐利的指甲指着亚鲁诺。
“不错嘛,那边的小哥。你应该知道吧。那就解释给那边的小男孩听,我等你们。”
被赛斯的伸手一指,把亚鲁诺吓得身体抖个不停。
“那是指魔族的统治者,吸血一族,永生的不死者。
但那只存在于骗小孩的故事里。
就连军方宣传用的英雄传说,也不会有这种胡扯的故事。
你是在唬人?还是在开玩笑?”
亚鲁诺很明显地在害怕。
“哎呀,你嘴上是这么说,但你自己不就相信了,而且在害怕吗?因为魔术师的话就应该会知道,我的魔力可是比起你们人类更胜一筹。
既然知道的话,那我就不用再说了。
难得我为你们准备了特制的大型棺材,你们给我乖乖回到里面去吧。
这样我就不会对你们出手。
不过,收件者想做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没有兴趣知道。”
“该怎么办?亚鲁诺。”
杰德小声问道。他手上已经架好银枪。
“你还问我怎么办?那家伙可不是人类!”
“到目前为止我们不也和魔兽交战过吗?”
“而且虽说是不死者,但毕竟和亡灵不同。这里并没有亡灵的气息。”
优里说道。
听了他们这番话,赛斯表达了自己的轻蔑和不满。
“真是的,你们竟然把魔兽和亡灵拿来跟高贵的血红贵族相提并论,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看来我有必要好好教训你们一下。”
亚鲁诺瞪着赛斯。
“看来只有跟他打一场了。我可不想回去当那家伙的点心。”
赛斯慢慢逼近他们。
“别开玩笑了!我的食物只要贝丽艾儿一个人就够了,其他人类我才不想管呢。除了因为特别任务要带回去的小丫头之外,其他人就给我马上离开艾伍拉利亚。要孑然一身地离开哦!”
杰德和拉克薇尔突然冲了出去。
如果像之前被杰雷米袭击的时候,被困在不能自由行动的地方的话会非常不利。
然后杰德的枪弹,紧接着是拉克薇尔的剑尖先后攻向赛斯。
但是赛斯却完全不为所动。
然后枪弹和剑尖确实贯穿了赛斯所在的地方。
然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赛斯脸上挂着轻蔑的微笑,仿佛杰德和拉克薇尔根本就不存在而死盯着亚鲁诺。
“没用啦。血红贵族可以操控空间的。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子弹和长剑都没办法碰到我的身体。你们看到了吗?完好无缺吧?”
赛斯边这么说道,边用双手掀开唯一披在身上的夹克。
那里并没有原本应有的皮肤,而是宛若抬头看着无云的夜空时,无法定焦的黑暗空间。
然后赛斯忽略了杰德和拉克薇尔,一步又一步地接近亚鲁诺。
“BLASTER!”
这是亚鲁诺的攻击魔术咒文。
在声音出现的同时,赛斯的身体一瞬间发出闪光。
“你搞什么鬼呀!很痛耶!所以说我讨厌魔术师嘛!”
赛斯虽然很生气,但是刚刚的攻击并没有效果。
然后宛如要把人逼疯似的,一步又一步地接近亚鲁诺。
杰德和拉克薇尔再度发动猛攻,但是完全没有效果。
就算射穿他的头、就算砍断他的腿,都只不过是穿透赛斯而已。
优里在自己和亚鲁诺所在的光点祈祷着守护技能。
赛斯在两人前面止步,双眼闪着不是人类会有的光辉,注视着亚鲁诺。
“哇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间亚鲁诺大叫,跑出被结界守护着的光点,盲目地跑到狂风大作的甲板上。
“亚鲁诺!不可以!”
亚鲁诺钻进甲板角落的操作台下面,抱着头想小孩一样地颤抖着。
赛斯轻蔑地笑着,慢慢地改变方向,横越甲板走向亚鲁诺。
在那之前,杰德张开双臂挡住他的去路。
“让开。”
“我不让开!”
“让路的话,我可以饶你们一命。会把你们和那个孩子一起交给收件人。不过这个魔术师不行,我和他合不来。这家伙像苍蝇一样烦人。而且今天因为陪你们玩,害我肚子都饿了。
我想赶快把它结束,用贝丽艾儿的鲜血滋润我的喉咙。对你来说,这个丢下那女孩自己一个人逃走的胆小鬼,变怎么样都没有关系吧!和他撇清关系的话应该会很痛快哟!”
杰德瞪着赛斯,断然说道。
“亚鲁诺才不是什么胆小鬼!”
听了杰德的话,赛斯笑着说道。
“你在说什么啊?不管怎么看,他都是如假包换的胆小鬼啊。”
杰德扯开嗓子大吼。
“亚鲁诺不是胆小鬼!亚鲁诺头脑好,会用魔术也会操作机械,亲切,不服输,而且、而且、而且、而且、而且他是我们的伙伴!亚鲁诺才不是什么胆小鬼!”
“真不像话。就算你连续开火,我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啊!你想怎么阻止我呢?”
“就算得要紧紧抱住你,也不让你去亚鲁诺的地方。”
“你以为你有办法抱住我?会和子弹一样落空哦?”
就在这时。
应该蜷缩在甲板角落的亚鲁诺站起来了。
他起身跑向操作台,然后对杰德大叫。
“杰德,快逃!”
在甲板的另一端发出机械声响的时候,杰德已经确实理解亚鲁诺的意思。
然后,他以自己的神速留下赛斯逃开了。
赛斯想说是怎么回事,而往机械声音的方向看。
而以优雅的动作回头的他所见到的,是宛如雪崩般朝自己蜂拥而至的一对小型飞机。
这是亚鲁诺干的。
赛斯似乎犹豫不决。
使用操控空间的能力的话,或许可以设法应付这个局面。
但是枪弹和剑尖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的质量,同时以泰山压顶之势袭向赛斯。
他一瞬间的惨叫被好几架飞机相撞的声音给淹没了。
然后飞机的暴走穿越边缘,消失在一片漆黑的地面之后,甲板上什么也不剩了。
“亚鲁诺你真是太厉害了!”
冷不防地被杰德扑上来,还在发愣的亚鲁诺立刻跌坐在地上。
“对于枪和剑都行不通的对手,竟然想到要用这招!如果是我的话根本就想不到!”
优里和拉克薇尔也都赶了过来。
“不过,小型飞机都不见了耶!”
优里虽然这么说,但似乎并不是很遗憾。
“无所谓啦,我们脚边还有一架特大号飞机不是吗?”
拉克薇尔一副很高兴的口吻。
但是亚鲁诺用在太阳西沉后的黑暗中,也可以明显看出全无血色的脸低声说道。
“不是这样的……。”
“你说什么?”
杰德用一如往常的声调问道。
“我是真的很害怕,什么也没想就逃走了。
我的确是个胆小鬼。
刚刚那一招能成功不过是巧合,也有可能把情形弄得更糟。因为我的失误……”
“胆小也没关系啦。如果没有成功的话,再一起努力就好了。我们是同伴吧!”
“这不一样!不,话是没错,但我说的不是这个!”
这是,亚鲁诺仰天发出了不成声音的惨叫。
然后有个新的声音插了进来。
“是你们杀了赛斯吗?”
亚鲁诺的正对面、其他三人的后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少女。
“你就是贝丽艾儿?赛斯已经不在了。你现在自由了。已经……”
亚鲁诺的惨叫掩盖了拉克薇尔的声音。
“不对!这家伙才是魔性的本体!她才是如假包换的血红贵族!我之前就觉得很奇怪,怎么可能会有皮肤晒得黝黑的血红贵族!”
少女的身体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
“你们这些下贱的人类,竟然胆敢杀死我的赛斯!我把自己的血和他分享,一直都很疼爱的赛斯!”
包括少女瞪大的双眼在内,她全身都浮现出人类不会有的花纹。
这时连亚鲁诺以外的人,都可以确实感觉到少女是非人的存在。
眼前的少女释放出宛如耸立在眼前的绝壁般的强烈压迫感。
“人类既愚蠢又粗野,永远都像个令人伤透脑筋的孩子。我到底看你们看了多久呢?这么漫长的时间,你们一直在跳起纷争。一场纷争结束后马上又有另一场纷争爆发,就像是想要很多玩具一样,人类总是一次又一次地玩弄处理不完的纷争。不过赛斯可不一样!虽然他也是个人类,但我可是很疼爱他哦!我赋予他能力,一直都很珍惜他。赛斯他相信自己是血红贵族,他就是个这么可爱的孩子。赛斯是我的全部……。而你们却在一瞬间把他从我身边夺走了!”
贝丽艾儿的身体,连着周围一起改变颜色。
“快逃!”
亚鲁诺里克大叫,背对贝丽艾儿猛冲。
他的同伴们也都没有异议。
“要逃去哪里啊!”
杰德一边拉着优里的手,一边问亚鲁诺。
“从船上跳下去还比较好!”
贝丽艾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要让你们尝尝胜不如死的痛苦,但是我不会让你们死。我要做一个没有死亡的世界。把你们关在那里,一辈子凌辱你们。这是……我最后能为赛斯做的事!”
贝丽艾儿的扭曲空间宛如海啸般袭向杰德等人,连着甲板一起卷走。
他们完全无法逃脱。
他们恢复意识时,已经身处异空间了。
上方看来很像天空,远方散布着镶着红色边缘的乌云。
看起来就像是遮住了夕阳一样,但是并没有日落的地平线,或者是水平线,只是红色和黑色的云连绵不断地重叠在一起。
天空中有一大堆兵器残骸,都各自任意地飘浮着。
不只有大大小小的飞机,还有战车、战舰以及其他各式各样的战斗用机械。
然后占最大多数的,是根本看不出原型的东西。
被揪下、被挤扁、被挖出、被扭曲,全都是些遍体鳞伤的残骸。
杰德等人目前正在其中一块残骸上。这大概是空中母舰的部分甲板吧。
空中母舰艾伍拉利亚被撕裂,应该是成为飘浮在空间里的残骸的其中之一吧。
亚鲁诺就待在无法躲藏起来的上方,抱着头蹲在地上。
杰德抬头一看,贝丽艾儿目不转睛地盯着下方。
杰德立刻张开双手保护优里,拉克薇尔也把亚鲁诺护在背后,握住了剑柄。
贝丽艾儿微微一笑,指向浮在远处的巨大战舰。
突然间战舰连着周围的空间一起扭曲,还被撕开,很快就消失了。
然后当他们把视线转回来时,贝丽艾儿也消失了。
紧绷的空气突然缓和下来。虽然只是稍微缓和一些,但杰德等人终于能松一口气了。
“她走了。做出连战舰都能自由自在地捏碎的演出后就走了。”
虽然拉克薇尔这么说,亚鲁诺还是坐在地上,注视着自己颤抖的双手。
“对不起……。我……是个货真价实的胆小鬼。我是发自内心在颤抖……甚至连站都站不起来。”
他的双手虽然紧紧互握,但拳头的颤抖无法停止,亚鲁诺很不甘心地把视线从手上移开。
“我除了脑袋以外完全不行,杰德和拉克薇尔还比较可靠。我很想改变,但是心里却……。
有时我死心了,只要锻炼脑袋就行了……。但有时却无法死心,所以自称是候鸟……。
我很想被人称赞像个男子汉。明明怕得要死,还逞强去做危险的工作。我没办法只做不说。
老是爱喋喋不休说些无关紧要的事,就算要停也停不下来。就连眼前双手的颤抖,我都拿它没办法。”
拉克薇尔静静地阻止因为担心想要过来的杰德和优里。
然后她在亚鲁诺的身边蹲下来,用自己的双手包住亚鲁诺紧紧互握的手。
亚鲁诺吃了一惊,然后抬起脸来。
拉克薇尔的脸近在眼前。
他被拉克薇尔注视着而不能动弹。甚至连颤抖都停止了。
“告诉自己要有自信、自己要努力,我不认为这种陈腔滥调能有什么帮助。到目前为止,我已经受过你好几次的帮助。但是,我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帮上你。我最多也只能想到这样。”
拉克薇尔轻轻打开亚鲁诺的拳头,在他的手掌上叠上自己的手掌。
然后她就这样站起来,亚鲁诺也顺势站起来。
“受帮助的是我们才对。我们一直受到拉克薇尔的帮助。”
拉克薇尔微微一笑。
“我不是以局外人的身份帮你们哦。是以同伴的身份同心协力,一路突破难关过来的。和杰德、优里还有你,我们四个人一起。”
“话是这样没错啦……。”
亚鲁诺也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
在对面和优里牵着手的杰德,挥了挥另一只手。
“亚鲁诺,你还好吗?差不多该出发探险啦!”
“没事了!害你担心了!”
然后小声地补上一句。
“真是的,还是像个小鬼。”
“也只有小孩才会这样天不怕地不怕。”
亚鲁诺看着自己和拉克薇尔牵在一起的手。
“谢谢,我真的已经没事了。……拉克薇尔的手好冰冷哪!”
拉克薇尔的表情有些困挠,悄悄地把手抽走。
“那么,我们也走吧!”
“没错,探险去。”
于是二人肩并着肩和杰德及优里会合。
从那之后不知道已经过了几个小时,他们只知道是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一边从残骸跳到另一个残骸,一边继续走下去。
残骸只是飘浮在这个空间里。
也有慢慢回转的东西。它们相撞、毁坏、缠在一起,一点一滴地形成了好几个岛。
从一个岛移动到另一个岛是最大的难关。
他们只能靠投掷绳索,一个接一个把人拉过来。
有时候还会遇到魔兽攻击。
外表是可爱的大兔子的魔兽甚至可以倒转时间,然后它所受到的损伤和自己施加的损伤都会消失,回到战斗一开始的时候。
不知道兔子在想什么,有时候甚至是在杰德等人处于压倒性不利局面时就把时间倒转。
只留下战斗时的记忆,精神性的疲劳不断累积下去。
从那个时候应该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但是天空的样子都没变。
像血液般的红色和像死亡般的黑色所交织的天空笼罩着周围。
精神疲劳不断累积,饥饿感愈来愈难熬。
携带用干粮虽然还有剩,但是不知道能不能补充所以还是得省着吃。
目前他们在残骸中,并没有发现任何像是可以用的东西。
但是他们有充裕的时间来思考。
在因为空腹而使脑袋瓜变得昏昏沉沉之前,亚鲁诺只对同伴指示了一个简单的作战计划。
找到贝丽艾儿,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全力攻击。
除此之外就不用多说了。
或许在这个空间的某处,贝丽艾儿正在听着他们的谈话。
说不定已经全部都露馅了。
如果她想看我们痛苦的样子的话,大概正在盯着这里吧。
所以虽然不能详细说明,但是请信任我。
亚鲁诺这番话,同伴们都毫无条件地相信了。
然后,和贝丽艾儿对峙的时刻终于来临。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的最深处。我要亲手让你们体验比赛斯所承受的更强烈的痛苦。
我要把你们一个接一个、一点一滴地剁碎。撕裂你们的身体,让你们痛苦得满地打滚。
然后变成不能讲话的尸体之后,再全部重头再来一次。你们会一边保留所有的记忆,在这个世界彷徨、战斗、痛苦、死亡。不管几次,永远地重复下去。
第一个撕裂的……嗯,就你吧!我要在你的同伴们的面前,把你大卸八块!”
贝丽艾儿指着优里。
“我才不会让你得逞!我会用我的ARM保护她!不只是优里,我不会让你伤害任何一个我重要的同伴!”
贝丽艾儿放声大笑。
笑声中充满了疯狂,响彻了整个世界。
然后她突然停下来,恶狠狠地蹬着杰德。
“……那么,无法保护独一无二、无可取代的赛斯的我,该如何是好呢?”
杰德刹那间语塞了。
他自从得到ARM的力量之后,也一直在苦恼着。
然后在找到保护优里这个目的的同时,也同时得到结论。
ARM不是为了战争而生的力量,而是为了守护而存在的力量。
不是为了延续战争的力量,而是为了结束战争而生的力量。
但是现在,贝丽艾儿的存在以及她的问题,却把杰德的信念完全粉碎了。
“从你开始碎尸万段!”
贝丽艾儿的爪子逼近了杰德的咽喉。
这时贝丽艾儿的全身都冒出了火花。是亚鲁诺的魔术。
杰德停止了思考,然后把自己的感受照实说出。
“不对。你的战斗和我的战斗并不一样!”
然后扣下扳机。
子弹虽然贯穿贝丽艾儿的头部,但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紧接着拉克薇尔的剑贝丽艾儿的身体,但果然还是直接穿透过去。
然而杰德和拉克薇尔都依照亚鲁诺的作战计划,继续全力猛攻。
杰德他们的攻击几乎都没对贝丽艾儿造成任何伤害。
尽管如此,贝丽艾儿却的确在撕裂杰德等人的身体。
虽说是要一点一滴地让他们感受痛苦,那造成的伤害也未免太大了。
然后有个人死了……其他人连悲伤的时间也没有,被撕裂的敌人又出现了。
为了再次被撕裂。
突然间传说中的神兽幻影出现,横扫贝丽艾儿。
是优里的构筑。
贝丽艾儿被击飞了,但是马上在空中恢复过来,用凶神恶煞的面孔瞪着优里。
看来与其说她是受到重创,不如说是吃了一记出其不意的攻击而感到焦躁。
“你这下贱的人类!”
贝丽艾儿急速俯冲,朝优里发动攻击。
虽然杰德挡在前面,但贝丽艾儿完全忽略了杰德的存在,双手架在优里的脖子上,把她的身体抓到高空。
优里抓住她的手腕,试图要支撑自己的体重,再一次尝试构筑。
就在贝丽艾儿把优里的身体扔向幻兽的那一刻,杰德、亚鲁诺、拉克薇尔,联手发动了总攻击。
原本物理性攻击应该无法对贝丽艾儿造成影响。
但是她的魔力都消耗在应付杰德和拉克薇尔的物理性攻击了。
即便如此,贝丽艾儿和杰德等人之间的力量仍有压倒性的差距。
贝丽艾儿原本还游刃有余地硬接,但却撑不住这波攻势。
她浮在空中的身体坠落到地面上。
“为、为什么……?为什么连我……身为血红贵族的我……居然会被这种下贱、脆弱、矮小的人类!被这些活不到一百年的死小鬼们……!你们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我们什么都没做。”
这是亚鲁诺的回答。
他已经不再害怕身为血红贵族的少女了,他的眼睛里甚至浮现了一丝怜悯。
“你一直很宝贝的赛斯,先前说过为了应付我们肚子都饿了。那种控制空间的能力,是需要庞大的能量才能发动吧?虽然你拥有远在赛斯之上的力量,但因为太过憎恨我们,为了做一个让我们逃不出去的牢笼,而创造出广大的异空间。也就是说,你消耗了太过庞大的能量。
所以我估计如果我们全力攻击你,让你消耗更多能量的话,或许有机会打倒你。不过我还是要奉劝你收手,放我们一马吧!”
但是贝丽艾儿却用充满憎恨的眼神瞪着亚鲁诺。
“不过是个人类,在得意个什么劲……。你以为你们赢了吗?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我要连同这个空间一起撕毁。你们就被收缩的空间给压扁吧……”
然后她蹒跚地站了起来,发出冷笑。
“这里是最深处。你们是绝对逃不掉的!”
然后她就这样消失了。
突然间地板——不,是整个空间,一点一点地开始摇晃。
他们朝彼此互撞的微弱金属音抬起视线,到处浮游的残骸,慢慢地开始改变位置。
亚鲁诺向同伴们发出新的指示。
“立刻沿原路回去,回到原来的地方!如果这里是最深处,那里应该就是离最深处最远的地方!我们要不断地逃,拼命逃!”
所有人立刻都全速冲了起来。
杰德抱着优里,很灵活地在残骸之间移动,在前头开路。
亚鲁诺看到之后露出笑容,但立刻收起笑容开始追在杰德的背后;拉克薇尔也紧跟在后。
之后就是跑、跑、不断地跑。向上爬、向下跑、跳过去。
愈前进残骸的位置改变愈多,原先来时的路都已经崩坏,不得不改变路线。
杰德一路冲过去。他确实地不断选择正确的路线。
有时候会看不清他的身影,大概是因为使用ARM的力量加速的关系吧。
然后,四个人好不容易来到最初出现的甲板残骸。
已经没有路可走了。
第一个抵达的杰德放下优里,这时他才第一次回头看。
亚鲁诺还远远地落在后头,但是看不到拉克薇尔的身影。
而亚鲁诺脚边的残骸,已经开始移动了。
“拉克薇尔!”
听了杰德的叫声,亚鲁诺往后回头看。
“你在做什么!”
丛亚鲁诺那里,应该可以看到拉克薇尔。
“你们待在那里!”
对杰德这么叫着,亚鲁诺折回刚刚走过的路。
亚鲁诺看到的,是无力地坐在残骸上的拉克薇尔。
拉克薇尔抬头看着赶过来的亚鲁诺。
他正急促地喘气,用虚弱的声音说道。
“……我不擅长跑步……。你先走吧。你和我的生命价值是……”
“少啰嗦!这种话就别提了,你只要跟过来就好了!”
突然间被大声斥责,拉克薇尔吓了一跳。
亚鲁诺紧紧握住拉克薇尔的手,转身开始跑了起来。
拉克薇尔也马上回握亚鲁诺的手,就这样被拉着跑步。
杰德和优里开始可以看见两人的身影,跑过崩坏中的残骸过来了。
但是就在只差一点点的时候,残害的崩溃突然加速,流过来的铁板遮断了路线。
“亚鲁诺!”
优里发出惨叫。
但是亚鲁诺和拉克薇尔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铁板的另一侧。
“你用了空间跳跃!”
正如杰德所说,亚鲁诺用空间跳跃通过一枚铁板。
当然,拉克薇尔也在一起。
然后如字面所述,亚鲁诺和拉克薇尔滚到杰德和优里身边。
亚鲁诺虽然气喘吁吁,但是拉克薇尔的呼吸却远比亚鲁诺急促多了。
优里立刻想要祈祷治愈,但是拉克薇尔无言地、面带微笑地阻止了她。
“亚鲁诺,今后该怎么办才好?”
“剩下的就只能听天由命了。如果运气好的话,在这个空间崩坏的同时,我们会被丢到原来空间的某个地方。”
“知道了。我也会紧紧牵住优里的手,绝对不分开。”
被杰德这么一讲,亚鲁诺和拉克薇尔才注意到了他们俩的手还牵在一起这回事。
拉克薇尔一面调整急促的呼吸,并对着亚鲁诺微笑。
“又被你救了一次……。谢谢你……已经没事了……。你可以放开了……。”
紧紧握住不放的是亚鲁诺。
亚鲁诺把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的脸别开,但手还是握着。
“真是的,你就算不能像杰德那样用公主式横抱,起码也要把我背起来吧?但是颈部以上那像剃刀般锐利的思考,知道颈部以下办不到这种事吧……。”
“你没别的话要说吗?”
亚鲁诺一抬头,就看到拉克薇尔正对着他微笑。
亚鲁诺也微笑,但继续说下去。
“当我发现时,已经和小鬼一样跑出去了。
和逃跑相比,玩英雄救美比较过瘾啊。
明明就这样什么都不要想,抱起来不就成了。
但是脑筋只要一动,就会看到自己的极限。
做这种事的话,只会让她掉下来……。
现在我也忍不住在想,我们得救的可能性有多高。
……我到现在还在发抖。所以……”
拉克薇尔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握住亚鲁诺的手。
周围的空间中,崩溃规模不断在扩大。
到处都可见到被撕碎的残骸,化整为零消失无踪。
大块的残骸已经只剩下四人所在的甲板了。
“亚鲁诺,拉克薇尔!大家手牵手围成一个圆圈吧!”
“好,大家生死与共。”
亚鲁诺和拉克薇尔把手伸向杰德和优里伸出的手。
但是亚鲁诺突然停手,抬头望向虚空。
“看来似乎有人不想让我们这么做呢。”
三人沿着亚鲁诺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贝丽艾儿了。
“真是的,不干脆的人类。我不会让你们逃走的。我就在这里帮你们超度吧!”
“住手!”
亚鲁诺回应了。
“现在的你应该没有这种余力了!”
“就算我的身体毁灭了也没关系!
在没有赛斯……在没有赛斯的世界里,再继续活过漫长的时间……你说这对我还有什么意义!
但是,就算人类本来很快就会死掉,我也不允许你们再活下去,就算是片刻的欢笑或幸福我也不容许你们拥有。我绝不放过你们!”
然后,贝丽艾儿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狂攻过来。
当然,杰德和拉克薇尔的攻击无法伤到贝丽艾儿。
但是该怎么应付她,大家都已经很清楚了。
而且贝丽艾儿为了追杀杰德等人的话,势必得停止目前位置的崩坏。
而在战斗中,转眼间她的力量又消耗掉了。
接着她坠落地面了。
就算会变成动弹不得,但她仍有能力维持这个地点。
只为了说自己想说的话。
“我和你们有什么不同?保护不了赛斯的我,和想要保护同伴的你们……。战争就是强者获胜,只有强者能幸存,弱者只有灭亡。战争不过就是这么回事吗?人类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脆弱、愚昧、矮小的人类,制造出兵器、结党成派,甚至还用力量迫使血红贵族屈服,要天下所有人都俯首称臣,再加以践踏蹂躏!”
没有人说话。
连亚鲁诺都没开口。
然后,最先开口的是杰德。
“不对!”
接着杰德就好像是在找话说,沉默了好一阵子。
“不对……。军队袭击我的村子,让很多村人吃尽苦头。
现在他们也还是想捉优里。
我手上的ARM,是在战争中应运而生的道具,为了杀人夺命而制造的武器。
但是……它很沉重啊。
但是,我……我们……!并不是因为憎恨军队而战。而是为了想让战争结束而战斗!”
贝丽艾儿噗哧一笑。
“呵呵呵……。你这张嘴可真是牙尖嘴利呀!我太了解你们……人类了,比你们活得还要久的大人……从很久以前开始,就说着跟你刚刚说的同样的话,彼此互相残杀。无益的流血,把大地弄得血流成河……。身为人类小孩的泥,手上拿着ARM,嘴里还是说着同样的话……你变成大人之后,又会创造怎样的未来呢……”
贝丽艾儿无力地垂下头。
就在这一瞬间,整个空间剧烈震动,产生了规模庞大的强烈崩溃。
四人彼此伸出手,然后贝丽艾儿的世界消失了。
四人目前正在一座森林里。
他们从那个异空间里被抛出来,然后飞进森林里浅浅的涌泉之中。
可能是因为泉水成了缓冲体的缘故,他们并没有受伤。
不过拉克薇尔失去了意识,让同伴们很担心;不过没多久她也清醒了。
这是座非常普通的森林。
不,倒不如说是座绿意盎然的森林。
正因如此,这里有包含魔兽等在内的各种生物栖息。
如果四人同时失去意识的话,恐怕已经成为魔兽的食物了。
大家找到干燥的地面,准备扎营。
虽然目前仍阳光普照,但总得把湿掉的衣服和行李弄干。
打开行李的时候,拉克薇尔披露她的画。
“……我想之前我也说了,我目前没有可以见人的作品……。”
完全不顾拉克薇尔微妙的表情,亚鲁诺冒出了一句神经很大条的话。
“的确遭透了。”
“亚鲁诺!”
优里叫道。
然后杰德再补上一击。
“我也完全看不懂这是在画什么。”
“怎么连杰德都这样啦!”
拉克薇尔哭丧着脸,低声地大发牢骚。
“哎呀,我想优里没必要生气吧。”
亚鲁诺夸张地耸了耸肩。
“但是,你也只能放弃吧。反正都湿成这样了……。”
“咦?”
优里瞪大眼睛。
“我也这么觉得。虽然很可惜,如果下次再有画新的作品,要马上拿给我看喔!”
优里慌张地同意杰德的话。
“就、就是说啊!讨厌,我真是的。”
拉克薇尔一脸困挠的样子,什么也没说。
帐篷里留下两位女性,两位男性外出探索。
嘴里在碎碎念“累死了、累死了”的亚鲁诺,看起来跟以前的他没什么两样。
至于女性们说要准备做饭只是名目,说穿了是想要先换衣服。
而且虽然拉克薇尔坚持没事,但是她的脸色实在不算好,必须找个理由让她先休息。
在森林中的探索可以说是大成功。
杰德只是像在玩耍一样,随手就在森林里找出一堆可以吃的东西,放进常春藤编的笼子里。
树的果实、香菇、野草和薯类。
而先前在不知不觉间变得空荡荡的杰德夹克口袋,又被撑得鼓起来了。
此外,他还猎了一只兔子。
要让四个人吃的话,它的肉已经够了。
然后杰德用银剑切下兔肉。
“哎呀,这真是令人意外哪!”
亚鲁诺一脸钦佩地看着杰德熟练的手法。
“我还以为杰德一定会说‘兔子很可怜!怎么可以杀来吃!’那种类型的人呢!”
“如果喂它饲料而有了感情的话,我当然也没办法杀它,也没办法吃它,会很疼爱它呢!但是我想吃肉,而且拉克薇尔吃了肉之后也会恢复精神呀!
不过优里可能会讨厌。因为优里的哥哥是兔子吧?”
“喂喂,那是‘认真兔子’,光看这个就知道肯定是别人啦。……我也不是无法理解她会想这么想的心情就是了。”
“但是,你说是不是有可能产生这种联想呢?”
杰德暂时热心地剥着兔肉。
亚鲁诺则是警戒有可能因为嗅到血腥味而被引过来的魔兽。
也正因如此,亚鲁诺也赞成在离帐篷有点距离的地方放血切肉。
“呐,亚鲁诺。……对那个身为血红贵族的贝丽艾儿而言,赛斯是不是跟她有感情的兔子啊?”
“……别讲这种好像会让赛斯的灵魂气得醒来的话!”
“再不快点回帐篷去的话,那两个人应该会担心吧!”
“这种时候就要慢慢回去。万一急忙赶过去,发现她们俩正在换衣服的话怎么办?我们会被天上掉下来的脸盆敲头哦!”
“那是什么?民间故事吗?泉里的妖精问说‘你弄丢的是金盆、银盆还是铝盆吗?’这样吗?”
亚鲁诺正要像往常一样回答问题的时候,注意到杰德正在憋笑。
“……别嘲弄大人啦。”
然后杰德用大片树叶把切好的肉包起来,返回帐篷。
两人都觉得女孩子们一定会因为他们的大丰收而高兴得合不拢嘴。
然而,或许正因如此,也有可能是累积不少疲劳的关系,注意力多少有些散漫。
他们一回到帐篷,就看到手上那的不是剑而是勺子的拉克薇尔。
但是她对两人双手抱得满满的食材看也不看,而是死盯着他们俩的背后。
“请问您是哪位?”
紧贴在杰德和亚鲁诺的身后,有个留着像是几天没刮的长胡子,满脸憔悴、只有目光炯炯有神的男人。
突然之间,一阵莫名其妙的大骚动开始了。
“是饭!”
男人大吼了一声之后,用连杰德也比不上的速度,推开杰德和亚鲁诺,扑向目前还在煮某种料理的大锅。
男人的吼声和杰德叫出“有熊!”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附带一提,杰德并没有看过熊,只是有听过而已。
然而一看到这个人,就会觉得有种看到熊的错觉。
被对方这么一推,杰德虽然摇摇晃晃,但是很快就恢复平衡。
然而亚鲁诺却没办法做到。
他顿时东倒西歪,为了不把手上的食材弄掉而踩了个空,还绊到树根,一头往地面栽倒。
他一听到杰德的叫声,也跟着叫出“有熊!”,而且显得相当惊慌失措。
亚鲁诺当然知道熊是什么,那是在绒毛玩具和木雕中相当常见的主题动物。
但是成年的熊却是远远不如魔兽的猛兽,以前在森林里有很多。
然而因为被魔兽压倒使其数量锐减,野生的熊几乎已经销声匿迹了。
亚鲁诺小时候只看过一次真正的熊。
它在动物的栅栏里,慢吞吞地四处走动。
女性成员比起男性更能正确地掌握这个饿肚子的男人来到这里,并飞扑到锅子边的情况。
但是他们虽然能掌握眼前的情况,但是什么也不能做。
“咦?”
拉克薇尔注意到自己手上拿的勺子,已经不知在何时到了男子的手上了。
对方手上已经拿着准备好的盘子,用勺子舀锅子里的东西把盘子盛得满满的。
优里对着那个男人,拉开嗓子大喊。
“不可以!调味还没完成!”
男子仿佛现在才注意到旁边还有四个人,他抿嘴一笑。
然后非常沉着地宣布“谢谢,我要开动了”之后,连汤匙也不用就直接倾斜着盘子,把里面的东西都倒进入嘴里,然后一口气吞下去的同时用勺子再盛一盘。
不,他是把勺子当成汤匙直接开始狼吞虎咽。
恢复镇定的杰德和亚鲁诺,以及拉克薇尔都只是眼睁睁地看着男子惊人的吃法。
只有优里为了阻止男子而在他旁边大叫,但是男子完全充耳不闻。
“原来优里是对料理很讲究的类型啊!”
杰德的一句话让亚鲁诺回过神来。
“啊!这家伙想独占拉克薇尔亲手做的料理吗!”
但是当他注意到这点时,已经太迟了。
优里的制止也只是徒劳无功。
最后男人甚至直接端起锅子,直接啜饮着。
像是魔兽吞咽猎物时发出的“滋、滋、滋、滋”的声音中断,男子终于放下锅子,一副很满足似地深呼吸;然后再次对四人抿嘴一笑。
“多谢招待,我吃饱了。”
然后就这样往后一倒,呼噜呼噜地开始大声打鼾。
“优里,调味还没完成好像也没关系耶!这个人一副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看起来比我们都还要饿。而且,我们找到了很多新的食材哦。”
然后杰德从口袋里拿出硕大的圆形水果。
“你看。现在马上就可以吃了喔!我本来是想拿来当甜点的。”
杰德的话让优里莫名其妙地笑得有点僵硬,然后拉克薇尔也是一脸困扰的样子。
“这个大混蛋!”
亚鲁诺不是往常那样轻声地骂笨蛋。而是发出沮丧的声音。
“拉克薇尔的——不,是拉克薇尔和优里亲手做的料理耶!
突然就被一个素未谋面的熊男给吃得精光,你身为一个男人应该要很懊恼才对呀!”
看来亚鲁诺真的是相当期待。
他热泪盈眶地抱着锅子,用手指去挖粘在锅底下的残渣猛舔。
“这么美味的料理,竟然就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熊男给……。这是炖肉吗?”
“我把泡水的硬饼干弄碎后当底,把罐头当配料试着煮煮看。我加佐料调味后,然后优里正在调整味道。……因为我实在是不可爱,对调味也不擅长……。”
拉克薇尔的说明,让亚鲁诺露出一副更想哭的样子。
“好吃呀!非常好吃!如果好吃就是可爱的话,拉克薇尔很可爱耶!如果这样还说你不擅长调味的话,是会遭天遣的哦!所以我才更懊恼啊!”
“嗯,我也来试试味道吧。”
杰德插进来,从锅里挖出仅剩的最后一口放进嘴巴。
然后他就在原地僵住了。
杰德现在知道优里为什么笑得那么僵硬了。
但是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也不知道该要说些什么。
只是,他多少看得出来就算很含蓄地表现出料理部和自己胃口的话,亚鲁诺一定也会非常不高兴。
拉克薇尔捡起空荡荡的锅子。
“杰德和亚鲁诺带回很多新鲜的食材,再重新做一次就好了。我去打水来。”
“啊,我来帮忙。”
亚鲁诺这么说道,急急忙忙地去追拉克薇尔,两人肩并肩地往水边走过去。
食物才一上桌,熊男立刻就醒过来了。
这次他把一人份的食物慢慢吃完之后,自我介绍说他叫“嘉温”。
棉毛衫、缠腰、露骨的金项链。
还拖着一件皱巴巴的大衣。
而且言行举止就像是在找碴一样不客气,浑身都散发着可疑的味道。
“那么,大叔。你是在这里做什么啊?”
刚开始亚鲁诺对嘉温说话时语气很冷淡,而且话中带刺。
但是随着他的肚子愈吃愈饱,措辞也变得愈来愈圆滑。
“这还用问,看看就知道吧?我在山里遇难了。已经有快五天没吃东西了。”
“在这座资源丰富的森林里五天没吃?”
杰德露出诧异的表情。
亚鲁诺也马上很夸大地表现出一副很累的样子。
“你那已经算是十分特殊的技能了。你要有点自觉啊,杰德。但是大叔你应该也是候鸟之类的人吧?这样的话去捉只兔子来烤不就好了。你到现在为止都是在干嘛啊?”
“首先我要订正一下,我不是候鸟。这可说来话长,这是距今十年前,战争结束不久前的事。在某个战场,有个男人失踪了。”
“不用追溯到那么就之前啦。”
亚鲁诺的肩膀无力地垂下来。
“那就从五天前的事说起吧。我难得到海边去散步,然后看到有一个男人被冲到海岸边。我本来以为那是溺死的尸体,但没想到竟然还有呼吸。我基于人道立场,背着那个男子走出去,然后被魔兽袭击了。因为医生有交待,为了健康着想我一年最多只能战斗三次;所以我逃跑了。我有信心逃得比谁都还快。
但是,背着一个男人,就算是我也没办法跑太快。逃着逃着,我好不容易摆脱了魔兽时,就完全迷路了。就这样走着走着找到了森林,一进来就从森林的深处传来很棒的食物香味。所以我就……”
“给我等一下,大叔!”
亚鲁诺制止他再继续说下去。
其他三人也瞪大眼睛注视着嘉温。
嘉温一闭上嘴,拉克薇尔沉稳地问他说。
“你救起来的那个人怎么了?”
嘉温突然静止不动,然后“砰”的一声拍了下手。
“哦,对喔!我完全忘了!进入森林之前因为太碍事了,所以把他先放下来了。”
拉克薇尔突然起身拔剑,把剑尖指着嘉温的咽喉。
“扔下失去意识的男人自己跑去吃饭甚至还午睡,睡醒了还吃了第二顿饭吗?快带我们到那个男人的地方去。”
嘉温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站起身来。
“雷蒙特!”
嘉温所救的是杰德村子里的雷蒙特先生,也就是杰德口中的“阳台体操的雷蒙特”。
根据嘉温的诊断,雷蒙特全身到处都骨折了,目前正处于昏睡状态。
雷蒙特身上被布缠绕了好几层,看起来就像蓑蛾虫一样,真的只能说是临时应付的紧急措施。
五天前被嘉温保护的话,就是说他逃离村子后漂流到岸边,才被嘉温捡到。
优里瞄了雷蒙特一眼后说道。
“如果要用治愈技能活化生命力的话,可能会因为骨折所造成的撞击产生并发症,而要了他的命。就算解开这个紧急措施也有生命危险,必需尽快送到医生那里。”
嘉温知道男人的来历后,松了一口气。
“喔!原来是小弟弟认识的人啊。这家伙运气真好。这样的话大叔我就可以回家,今晚有得睡又有得吃。那么你们的村子在哪里?”
杰德低下头。
“村子已经不在了……。我们从村里逃出来,大家都分散了。”
“什么!”嘉温夸张地表现出一副很吃惊的样子。
“军队突然来袭……”
“军队?嗯,虽然我也听过有恶劣的部队,但是想不到会摧毁一座村子……。”
嘉温的反应相较之下大概是一般社会人士的反应。
亚鲁诺耸了耸肩。
“这是真的。对杰德的村子而言,这简直是个晴天霹雳,只能听天由命各自逃生。”
突然间,杰德脸一下子充满了光辉。
“但是雷蒙特平安无事呢!那么妈妈和其他人一定也都平安无事地逃出来了!大叔!谢谢你!多亏了大叔,雷蒙特得救了!”
杰德就和平常一样坦率,紧紧握住嘉温的双手,大力地挥了起来。
嘉温看起来倒没什么反感的样子。
“不要叫我大叔,叫我嘉温就好了。而且我只是做了身为一个人该做的事情。”
“但是,毫不害臊地说什么人道立场或身为人该做的事,只会愈来愈可疑耶!”
亚鲁诺原来就有口无遮拦、嘴巴很坏的倾向,似乎对食物的事也多少怀恨在心。
但是看来恨意并不深。
当拉克薇尔说“但是你扛着体格壮硕的雷蒙特跑了五天。就算只是在流浪,也不是凡人可以办得到的事”时,亚鲁诺也冒出一句很坦率的“说得没错”就同意了。
但是,嘉温注意到了。
这群人中有两个小孩,加上剑术高超但脸色不好的姑娘,以及看起来蛮纤弱的年轻人。
结果在找到城镇到医院去看诊为止,嘉温一句话也没抱怨,反而边开着玩笑边继续背着雷蒙特。
此外,杰德他们连谢绝的机会都没有,他又做了一次很大的人道支援。
他支付了雷蒙特的治疗费和住院费。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骨折好几处、昏睡好几天,而且相当衰弱。
雷蒙特必需长期住院。
然后当从昏睡中醒来的雷蒙特和杰德两人感动地重逢的时候,嘉温很大方地付了钱就不见了。
当大家慌慌张张地四处找人时,结果才发现他并非不告而别,而是跑到城里的酒馆喝酒去了。
这座城镇比起罗莎里亚港更大,而且很可疑。
可以的街道上并列着可疑的店,里头有可疑的女郎用可疑的价钱向可疑的男人提供酒和小菜的可疑酒馆。
在那里还有个可疑的男人,正在喝可以的酒。
“喔,你们怎么了?感动的重逢结束了吗?”
“嗯。雷蒙特说他是看到大家都逃走之后才逃的。但是嘉温,我们好像没有办法还你钱。我们身上没这么多钱。”
“你在说什么啊!捡到雷蒙特的人是我。你不过是住在同一个村子的小孩罢了。照料他到最后是身为有责任感的大人该做的事。”
在抵达这座城镇之前,嘉温和杰德等人,特别是和杰德变得很亲近。
但是他并没有成为同伴。
他说自己有自己的工作和该走的路,如果和杰德他们是走同一条路时可以结伴同行,但是他并没有改换路线的打算,也没有打算要叫他们跟过来。
和魔兽战斗的时候,他也完全没有帮忙的打算。
但与此同时,不管是救了雷蒙特的事或是由他一个人背雷蒙特的事,他也完全没有以恩人自居的态度。
而且为了一个毫无关系的男人,二话不说地就付了一笔让人甚至讶异他身上怎么会有的巨款,而且还表现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虽说如此,但他似乎也不是真的很有钱。
不管怎么样,虽然他明明自己先前说要在这座城镇和杰德他们告别,却突然改口说要由杰德他们负担饭钱暂时同行。
虽然他并没有说得很露骨,但他的意思其实是“不想和小姐们的美味料理分手”。
“喂喂!我说大叔啊。”
亚鲁诺又傻眼了。
“你应该不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吧!你自己的工作就算了吗?”
“没关系,我的工作是找人。我接受老朋友委托找人,但是目标在十年前就失踪了,而且是在战争受创严重的城镇失去联络的。虽然一般都认为他已经死了,而且就算他还活着,现在人究竟在哪里?又是用什么名字?虽然我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但是就连容貌也有可能改变了。”
“是那个朋友的家人,或是对他很重要的人吗?”
优里会这样问,有可能是因为把那个行踪不明的男人和她的哥哥重叠在一起了。
“不,那家伙是个战犯哦。”
“战犯?他做了什么坏事?是很凶恶的犯人吗?”
“你听好,杰德。所谓‘恶’是指什么?”
“咦?”
“战争中,有许多人房子被烧,然后失去了家人。干这种事的人……”
“是坏人!”
“那么,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和同伴而战的人呢?”
“不是坏人。”
“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和同伴而杀死敌人,烧了敌人房子的人呢?”
“……怎么会有这种事啊?怎么会为了保卫自己的家人和同伴而烧掉敌人的房子和杀死敌人的家人……”
“有这种情形喔!军事设施和住宅区,战场和非战场,这是很难完全区分的。军人的衣食住行是由谁来供给的?几乎所有人都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和朋友,为了保卫自己的故乡,而进入军队拿起武器的。然后靠着家人、故乡和同伴们的支持来结束战争,为了赢得家人的同伴们的未来而努力奋战。
如果要结束战争,只要把那个支柱给破坏就成了。有这种想法的人就是坏人吗?”
杰德低头不语。
“但是,没有战争的话会比较好。”
“我也这么想。世界上没有事比打仗更无聊的了。
但是,就算战争是坏事,在战争中战斗的人就是坏人吗?其中的确是有坏蛋,毕竟是人类嘛。但是你肯定那些人全部都是坏人吗?来到你的村子的军人都没有半个好人吗?”
杰德依旧低头不语,亚鲁诺就替他回答。
“杰德亲眼见过的军人,只有袭击自己村子的那些人。而且大人们完全没有教过他关于战争的事。”
“这还真是极端哪。该说你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像我这个年纪的人,几乎所有男人还有为数不少的女人,都有当过军方人员的经历。
虽然没有直接拿着武器上前线,但多少有参与制造武器、煮饭,还有搬运那些东西。
即便不是军方的正式人员,但是做的事也相差无几。
你们父执辈的那个时代,和我比起来更是出于战况最激烈的时代。总而言之,平凡的军人也是个平凡的父亲。”
亚鲁诺点头同意。
“我老爸也是军方的飞行员。”
“所以就算是军人,也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然后在前线,那些普通人都在互相残杀。
在后方攻击、摧毁支援前方的城镇。
破坏生活、生产的据点。
被卷进来的,全都是普通的人类。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无聊的事?所以说战争是件坏事。
但是其中每个参与的个体都是坏蛋吗?为了同伴而挺身上前线、拿起武器杀敌的人,可以说是坏人吗?”
杰德又想起贝丽艾儿的话,然后想起自己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已经搞不懂谁对谁错了。”
“然后呢,战争其实也是有规则的。军人必须服从上级命令也是其中之一。”
“嗯,我以前有听亚鲁诺说过。”
“就是这样。如果上级下令要你杀掉眼前的敌人,那就非杀不可。
就算你觉得对方很可怜也一样。
但是借由做这件很可怜的事,或许会有很多同伴的生命因此得救。
当然,这有可能只是因为上级是个坏蛋。
但是,如果被上级命令的话就得绝对服从。这就是军队。
借由每个个体不做判断,军队才能保有其价值。
所以,如果反抗上级的话就会遭到制裁。
但与此同时,为了自己的私利和个人的情感动用军队的上级,也会受到制裁。”
“那就是所谓的战犯吗?”
“不,这是关于军纪的问题。
但是军中也有惩罚坏蛋的规则。
比方说如果军中的混蛋是为了私人的利益和欲望而袭击你的村子的话,他就会依军规而受罚。
至于战争罪行嘛,是指比如说像是残杀投降的敌兵,或是使用因为威力过强而早已立约互不使用的兵器之类的事情。
用枪杀死一个人不算什么,但是若用了可以一次杀死几千人、几万人,大人跟小孩、老人跟婴儿,而且会造成长期影响的兵器,因为真的太可怕了,所以交战双方早已立约禁止使用。做出这种事的家伙,会被打上战犯的烙印,受到严厉惩罚。”
“那么,会做这种事的家伙果然是坏人吧!”
“但是这种判断必需等到战争结束后才可以进行。
惩罚会被彻底执行。就算是已经死掉的人,也会毫不宽恕地加以制裁。
不过话说回来,表面上虽说是要公平审判,但实际上却是对赢家单方面的有利。
这样一来,如果动手的人是个大人物,那在赢家那边就是立了大功,在输家那边就是战犯了。让俘虏饿死的狱卒,就算是要削减自己和同伴和家人的粮食,也应该要供给食物给俘虏吗?而立下无数战功的英雄,在战败那一刻突然就被打成战犯了。”
“嘉温所追踪的也是这种人物吗?”
“那家伙明明没有接到命令,却破坏一座城镇然后失踪了;不过那已经是战时的事了。
要怎么证明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可是很难呢。
但是在那之前,我曾经在战场上遇到他好几次。
彼此都是敌人,是务必要杀的目标。这真是遭透了!
但他虽然是敌人,却是个了不起的家伙;可说是个真正的英雄。
所以如果我找到他的话,我想问的事和工作无关。
我想问他那件事是不是真的?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么,如果嘉温认同他的回答呢?”
“不论我认不认同,我要做的事都不会改变。这是接受这份工作的大人的责任。
然而如果胜利的是那个男人的阵营的话,毫无因为他会一直都是英雄。
所谓战争中的邪恶和正义,其实就是这么回事啦。”
“那么嘉温呢?对嘉温而言,邪恶是什么?正义是什么?”
嘉温突然抿嘴一笑。
“我像是帅不帅吧!”
“咦?”
“我不是说了打仗很不帅吗?”
杰德一开始感到很错愕,然后生气地嘟起嘴。
“不要觉得我是小孩就作弄我!说起来我觉得嘉温比亚鲁诺还要不帅啊!”
“为什么会扯到我啊!”
亚鲁诺大叫抗议,但没人理会他。
“我可是非常非常认真的。”
嘉温笑着说道。
“而且我所说的‘帅’,指的并不是外表帅气。
那是一个人的生存方式,是否能够守住自己心里觉得合理的事。
如果把这个当作是‘义’的话,正确的义即是正义。
如果能够贯彻义的话,就是很帅。
所以正义就是很帅。
我不想做不帅的事,总之就是不帅。
救助人命的我很帅,看到了还假装没看到的话不帅。
总而言之,这就是我心目中的正义。”
亚鲁诺又傻眼了。
“我说大叔啊,所谓正义的口号,不都是那些可疑的家伙想为非作歹时的表面功夫和投机取巧的方法吗?如果以正义是者自居的话,那不是很不帅吗?”
“啧啧啧!”
嘉温竖起手指,刻意发出了咂舌声。
“因为你们都还太嫩了,所以无法坚守小时候所相信的正义,为了这样的自己感到丢脸,所以才会有这种感觉吧。
等到你们像我这么成熟,有办法实践正义的时候,就可以毫不害羞地说出口。
听好了,年轻人!所谓的正义不在其他地方,而是在自己的这里啊!”
嘉温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口号是把自己的正义强推给别人,或是追随他人的正义。
正义不是呼口号,而是在我们的心里。
我们的正义有可能会和别人的正义有相同,也有可能不同。
但我只是忠实地遵守——”
说到这里,嘉温再度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我心中的正义。……怎么样?是不是很帅啊?”
“你这不是骗小孩的说法吗?”
亚鲁诺看到杰德眼睛一遍发出憧憬的光辉一边望着嘉温,叹了口气耸了耸肩。
“嘉温真是太帅了!大人如果都像嘉温这样就好了。而且我觉得,如果亚鲁诺再熬久一点,会变得像嘉温一样哦!”
“为什么你会得出这种结论啊!”
“哈哈哈!年轻人啊,多累积一点经验,成为像我一样的好男人吧!”
“为什么我要变成可疑的大叔啊!”
亚鲁诺已经累到筋疲力尽了。
接着嘉温发出愉快的大笑。
然后,五人都被赶出酒馆。
因为只有嘉温点了一杯便宜的酒,大伙就待在那边哈拉了老半天。
杰德等人决定了下一个目的地是巴克莱。
他们跟嘉温说,总之他们想去一个没有人认识自己的远方。
这时嘉温推荐的地方,就是巴克莱。
“在巴克莱有车站,从那里可以搭乘通往世界各地的铁路。”
“铁路?”
杰德问起关于这个首次听到的字眼。
“那是指跑在铁制轨道上的铁制车辆。从车站到车站,用机械的力量把人和行李一下子就搬到很远的地方。巴克莱在这些车站之中,也是汇聚通往各地的铁路的车站。
许多候鸟都会先到巴克莱去,然后再起程前往各地。我开始找人的时候,最初也是去了一趟巴克莱。
最后虽然因为没有找到线索而离开,但是只要想去什么遥远的地方,首先就要到巴克莱,在那里再寻找下一个目的地就成了。”
虽然很幸运地知道这座城镇和巴克莱的地理位置关系,但是这段路程不仅相当长,而且看来还会是段翻山越岭的长途旅行。
放着雷蒙特不管而离开虽然有点不安,但他们也无法带着他一起走。
这座城镇又太过接近席叶尔村掉下来的海域,军人也频繁地出现。
目前虽然好像没有认识优里的军人,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发现。
雷蒙特赞成这样做,并且答应说如果还有其他席叶尔村的人来到这座城镇的话,会代为转告杰德等人过得很好,又前往什么地方。
大家就这样展开了前往短期目的地巴克莱的长途旅行。
但是还没走多久,嘉温就突然提议说要分道扬镳了。
原先他们还很融洽地边聊天边赶路,但是当他一知道追赶杰德等人——正确点说是追赶优里的就是“神枪部队”时,他就很干脆地说要分开了。
当时远方突然传来响彻山谷的声音,当他们一提到该不会是军队或是神枪部队探听到他们的消息追过来时,嘉温就瞪圆了眼睛,放下里头的食物才吃了一半的盘子。
“你们是被军队——不,被神枪部队追捕吗?”
“嘉温,你知道神枪部队的事吗?”
嘉温总是会回答杰德的问题。
这段时间以来回答杰德问题的工作,已经从亚鲁诺转移给嘉温了。
但是,这次嘉温并没有回答他。
“别问我这个!但是,为什么……算了,我不会问所以你们也不要说!虽然有点过意不去,但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
“说要分开,大叔,你是打算从这里去哪里啊?就算要分开,但是也没有岔路或城镇,还是其他的场所啊。”
“该不会嘉温你也被神枪部队追捕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跟我们一起旅行不是更好吗?”
“起码把盘子里的东西吃完再走怎么样?”
虽然被大家这么说,嘉温还是很快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并扛起来,露出一副很不好意思、没骨气的笑脸。
“神枪部队是我最大的忌讳啊。虽然我并不是被他们追赶,但是因为大人们的事情,我不能被他们发现。但是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们请我吃美食的恩情。如果你们和神枪部队起纠纷的话,我绝对会助你们一臂之力啊!”
“你这种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啊!”
亚鲁诺斩钉截铁地断言,而且没人反驳他的话。
但是只有杰德伸出右手,要和嘉温握手。
“以后还会再见面吧!”
但是嘉温并没有伸出手。
“还会再见面的。所以不用说再见,就来个友情的宣誓吧。”
杰德和嘉温像是要撞在一起似的,把彼此的右手腕缠在一起。
“没错!”
松开手腕后,这次则是使劲把彼此的左手腕缠在一起。
然后嘉温丢下一句“后会有期”后,就举起一只手,然后一口气往谷底滑下去。
原本他们走的就是被夹在山壁和峡谷间的单线道,没有其他可以走的地方。
嘉温的身影被云雾遮住一下子就不见了,但有一阵子都还可以听到的土石崩塌声音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了。
“要形容的话应该说他滑落谷底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让人无法替他操心啊。”
拉克薇尔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热闹的客人离开的同时,他们再次踏上艰辛的旅程。
嘉温虽然不战斗,但是可以帮忙守夜。
和先前不同,连续好几天他们都是露宿荒郊。
附近会有魔兽出没,而那个声音也真的很像是军方的追兵,一天比一天逐步逼近,已经可以听得很清楚了。
晚上也不能全部的人都去睡觉,必须有人醒着守夜。
但是还在成长期的杰德或许是因为身体需求的关系,一不小心就会睡着,而且还睡得不浅。
亚鲁诺虽然在年龄上是可以熬夜,如果有需要的时候他会这么做;但是他很清楚,睡眠不足和睡眠太浅都会像空腹一样,让原本像剃刀般锐利的思考以及自己唯一的武器魔术变钝样,他也很清楚随之而来的危险。
过去亚鲁诺在这种时候,大概会说所以就说要让我睡饱让我吃饱吧。
但是他现在已经不再说这种话,而是尽可能保持最低限度的敏锐思考。
这样一来,优里和拉克薇尔就变成主力了。
这两人的睡眠很浅,只要一有声音就算睡着了也会醒来。
但是,这也表示正因如此,她们恢复得会比较慢。
而且优里的祈祷力量和亚鲁诺的魔术很类似,而拉克薇尔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她的身体的状况看来也不是很好。
然而他们既不能回头,也不能坐下来好好修养,只能一味相信到了巴克莱的话自然就会有办法,不断地前进。
但是,他们终于被军方给追上了。
场所是在穿越山岭后的隧道里。
虽说是隧道,但倒像是改建自天然洞窟的古老遗迹。
内部构造相当复杂,不是只有一条直路。
或许比在这附近的山路上被追上还好一点,但是入口就只有一个,出口也应该只有在山的另一侧的一个。
“如果被军方抢先堵住出口的话,我们就成为瓮中之鳖了。如果可以比追兵先找到出口,一穿过隧道马上堵住出口的话,可以争取不少时间。”
亚鲁诺虽然对同伴们这么说,但对关于如果军方从山的另一边逼近,出口已经被堵住的不安要素则是绝口不提。
当然还有许多其他的不安要素,但是就算一一列举出来也没用。
而且亚鲁诺有信心可以比追兵更快穿过这个像迷宫一样的隧道。
虽然没有根据,但是他相信自己像剃刀一样的敏锐思考会引导他。
他的不安有一半猜中,一半落空。
在出口前面等的只有一个人。
而且,这个人是神枪部队里那个高个子男人。
男子已经不是背对着他们。
“哥哥……。”
男子并未否定。
但在场的人不论是谁,都能一眼看出就是这么回事。
“优里……。和我一起走吧。这个世界需要你。”
优里的哥哥,克鲁斯尼克对着优里静静地伸出了手。
然而优里却犹豫不决。
曾经很想见到的哥哥、应该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死去的哥哥,现在就在眼前。
但是杰德立刻张开双臂,挡在克鲁斯尼克前面。
“你真的是优里的哥哥吗?你以为身为哥哥就可以对妹妹为所欲为吗?到处追赶优里,把她关起来、让她害怕,然后现在你又想对她做什么?”
“我很感谢你这段时间保护我妹妹。但是从今以后,就跟外人无关了。”
“优里是我的同伴!怎么可以因为是哥哥就对优里做出过份的事!”
克鲁斯尼克完全不管杰德,继续对优里说道。
“我没有忘记我们分别那天所做的约定。我会保护你。为了保护你,我也想要守护这个世界的未来。为了守护这个誓言,你非跟我走不可。”
所有人都保持沉默,然后优里回答了。
“……我知道了。如果这是哥哥的希望的话,那我就这么做。”
“优里!”
杰德叫道,然后亚鲁诺和拉克薇尔也一脸无法赞同的样子紧盯着对方。
然后优里继续说道。
“如果那真是哥哥的希望。那真的是哥哥的希望吗?想得到我的是其他的什么人吗?”
所有人再次陷入沉默。
克鲁斯尼克却无法立即回答说“是”。
“……当然,那也是我的意思……”
杰德愤怒突然爆发了。
“为什么不能说是自己的希望呀!我是为了保护妹妹而来,你就不能这样说呀!你居然是这种回答,那这样优里不是很可怜吗?我才不会把优里交给你这种人!就算优里说要跟你一起走,我也不会把她交给你!”
话说完时,杰德的手里亮出了银枪,把枪口对准克鲁斯尼克。
注视着杰德、注视着那把银枪的克鲁斯尼克的双眼中,燃起了平静的怒火。
“这世上没有比小孩的幻想更单纯的东西了。不付出任何代价就能得到所有的东西,那是不可能的。我是基于自己的意志,才要把优里带走。”
克鲁斯尼克边说,边再次缓缓伸出右手。
他的手上缓缓流出了银沙。
但是沙子并没有落地而是形成漩涡,在他的手里变成一把银枪。
这把银枪比杰德的枪还要大得多。
“哥哥!你可以和ARM心灵相通了吗?”
但是克鲁斯尼克似乎根本听不见妹妹优里的声音。
“优里!现在先退下!”
拉克薇尔抱住正要冲出的优里退到后面。
“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没有插手的余地了。”
正如亚鲁诺所说,两位ARM操纵者的激战已经开打了。
ARM操纵者特有的惊人的速度虽然无法瞬间反动,但两人都以异常的敏捷行动交战。
让人目不暇接地改变位置,彼此都想逮到对方的空当而行动、攻击,彼此都用自己的ARM把对方的子弹弹开。
“先天性基因适合者!你的ARM威力就只有这点程度吗!”
杰德知道克鲁斯尼克是在说自己。
然后他也明白,ARM的威力大小是由自己的意志强弱来决定的。
所以克鲁斯尼克其实是在说:你的意志就只有这点程度吗?你用这点程度的意志就想要反抗我吗?
“这和威力无关!我的能力是用来保护优里的能力!”
“这么无力根本就保护不了优里!也有凭力量才能坚持的意志!”
“以力量强迫对方就是你对待妹妹的态度吗?我才不认同这种事啊!”
杰德卯足了全力战斗。
就速度来看,杰德是在克鲁斯尼克之上。
但是不论能力和力量,都是克鲁斯尼克略胜一筹。
杰德开始被压制了,他勉强闪躲而失去平衡,摔倒在地面上。
“快住手,哥哥!”
每个人都认为下一刻杰德就会中枪。
但克鲁斯尼克并没有开火。
然而他并不是因为确信自己获胜才停止射击。
他的身上产生了异常。
在这个绝佳时机上他突然停下动作,双眼瞪着半空。
然后他突然屈膝跪下,蜷曲着身体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哥哥,你这是……抗冲动?”
但是根据优里所知,和ARM只要有一次心灵相通之后,应该就不会再发生抗冲动了。
没有时间讶异,优里赶到哥哥的身边,想用她的能力控制让哥哥痛苦的ARM。
杰德等人静静地旁观。
然而他并没有出现任何变化。
也没有发生像杰德那时候的ARM失控。
“……不一样……和抗冲动不一样……。哥哥的精神和肉体都在拒绝ARM……。ARM在侵蚀哥哥!?”
克鲁斯尼克突然挥手把优里推开,那只手就直接伸进口袋,想把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
但大概是因为手使不上力,拿在手里的东西都掉落在地上,银色的椭圆小胶囊在附近撒得到处都是。
克鲁斯尼克匍匐在地上将胶囊兜在一起,手里还拿了几个并紧紧握住。
优里知道那是什么。
“不要这样,哥哥!不要用那种东西啊!”
优里捉住他的手臂,想要阻止哥哥的行动,但是又被甩开了。
然后克鲁斯尼克把胶囊放进嘴里吞下,看样子简直是狼吞虎咽。
因此克鲁斯尼克的痛苦似乎略微降低了。
他急促地喘着气,满头大汗地瞪着杰德。
“只是F级的我如果不借助这种东西,甚至不被允许拥有保护妹妹的力量!先天性基因适合者!你为什么事到如今才出现!为什么跟优里在一起!”
然后克鲁斯尼克把视线移向优里,悄悄地伸出手。
“和我一起走……。我有东西想交给你……”
但是优里拒绝了。
“……我不能去。如果需要我的是哥哥的话……。但是,我不能去。我不想去。”
这时其他追兵终于赶到了,各自从隧道里面出现身影并开始散开。
隧道本身很细,虽然不至于马上让形势逆转……。
“怎么办,亚鲁诺!”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照预定的计划进行!”
杰德牵着优里的手开始冲刺。优里虽然很在意克鲁斯尼克而频频回头,但还是选择要跟杰德一起走。
杰德在隧道的外面等候着,等亚鲁诺和拉克薇尔一跑出来,马上瞄准隧道上方射击。
大量土石崩塌,掀起一阵惊人的沙尘。
当沙尘平息时,隧道出口已经完全被堵住了。
即便如此,优里的手还是没有离开杰德的手。
优里的目光始终不离先前隧道所在之处。
“优里,不要紧的。克鲁斯尼克一定会平安无事。”
优里边流下一滴眼泪边点头。
在这之后,他们靠着亚鲁诺像剃刀般敏锐地思考渡过许多危机。
然而在看似无法脱险的危急时刻,嘉温就会及时赶到。
……不,不该这么说。大部分像这样的危急时刻,都是因为之前嘉温先中了圈套而惊慌失措,所以大家和嘉温合力脱困。
非得打倒魔兽时都是由杰德他们击倒,除此之外的事是由嘉温来主导。
突破难关之后,再各自分别行动。
“这一带没有其他的通路。有办法采取个别行动才叫人吃惊呢!移动速度应该是我们这边稍慢一点,不过难免还是会变成这种情况。”
这是亚鲁诺的说法。
看起来也像是杰德他们一面帮助嘉温一面前进,然而事实上也有杰德他们无法应付的危机,这个时候就因为有嘉温在他们才能得救。
而且,有时候他也有一个人被困住的觉悟,让杰德他们先走。
然而不愧是曾宣告自己不擅长应付军方和神枪部队,只要是和军方或神枪部队有关的危急时刻,嘉温一概不会出现。
“这是当然的呀!军方的目标可是我们耶?”
亚鲁诺事后这么说。
然后和神枪部队之间的遭遇,的确是在前往巴克莱的途中所遇到的最大危机。
费欧蕾和亚希雅。
正确点说她们并非神枪部队也不是人类,但也不是其他生命。
那是不该有生命的物体,用“它们”来形容比较贴切。
它们是一对双胞胎人偶。
根据人偶的自我介绍(人偶们郑重其事地解说自己的来历),她们(费欧蕾和亚希雅都是少女造型)是因为已经去世的神枪部队成员休斯衷心深爱她们而有了灵魂。
然后人偶们,一边把梦想和爱挂在嘴边,一边指着亚鲁诺嘲笑他。
“骄傲自满,太过相信自己的脑袋,结果轻而易举就中计,害同伴们陷入危机,真是太难看了。”
“真是丢脸,都要看不下去了。”
亚鲁诺对这些完全无法否定。因为刚刚发生了正如人偶们所说的事。
二具人偶现在正要发动攻击,但是他们却在不久前和魔兽的战斗中把体力都给耗光了。
而且那是不必要的消耗,而这些不必要的消耗纯粹是因为亚鲁诺的作战失败所造成的。
或许在这样的失败发生为止,这两具人偶已经设下无数次的圈套。
但主要还是因为亚鲁诺真的因为这阵子接连不断地成功而沾沾自喜,所以掉以轻心了。
人偶们低声窃笑,用可爱的动作发动攻击。
人偶们的攻击力并不算很强。
和魔兽的攻击模式虽然不同,但一具人偶的攻击力还不及大型魔兽。
和以前交战过的赛斯和贝丽艾儿相比,更是弱到不能相提并论。
但是,二具人偶就像一心同体般不断展开联手攻击。
一边低声窃笑,一边温柔地微笑。
她们的嘴很适合女孩的外表,不断编织出像糖果般甜蜜的话语。
但是甜蜜的只有表面。
里面则是充满剧毒和腐肉。
用甜蜜的话语伤害人心,还在伤口上撒盐。
选择人们绝对不想听到的话,笑容满面地说给对方听。
从甜蜜的糖衣内侧可以看穿,对人偶们而言,只有赐予自己生命的休斯这个人类是一切、是绝对、是爱的对象……,包含自己在内的其他对象不管怎样都无所谓。
杰德等人陷入了苦战。
不只是因为先前才和魔兽打了一场,在这段长途旅行中,每天都是露营无法安心睡觉,存粮也所剩无几,让众人的身心都疲惫到了极点。
杰的还没丧失精力,拉克威尔只要不要连续激烈运动的话身体状况似乎还没问题。优里也在奋战中。
但是身为魔术师的亚鲁诺果然因为过度动脑,精神疲劳已经达到极限,说是因为如此而造成判断错误也不为过。
而且他因为判断错误已经感到很自责了,正因他感到很自责,所以人偶们才咬紧这点拼命嘲笑他。
亚鲁诺的魔力已经快要耗光了。
虽然大致上说他并非不用魔术就不懂如何攻击,但是那些攻击甚至会被软弱的人偶嘲笑,很明显地比起同伴们要来的逊色,只有最低限度的素养。
即便如此,虽然是陷入苦战,但是杰德等人还是渐渐占到上风。
在这当中,亚鲁诺简直是完全排不上用场。
终于在漫长的战斗之后,人偶们变得破破烂烂的,到处都露出填充物,然后就一动也不动了。
但是似乎也不是变回无生命的物体。
或许对本来就没有生命的人偶来说,也没有死亡这回事。
也不知道它们是觉得什么很有趣,二具人偶又继续低声窃笑。
或许是对此感到很怜悯,拉克薇尔走近人偶。
“你们的灵魂如果是从休斯那里得来的话,那你们对休斯无尽的爱,不就是他自己的情感吗?如果你们有爱你们自己本身的心的话……”
突然其中有具人偶,宛如找到最喜欢的人的开朗少女般扑向拉克薇尔,还抱住了她。
它用被缝上去的眼睛仰望她,嘴角微微上扬。
“我要把你带去休斯那里!削减你们战力的这份喜悦,让我心中小鹿乱撞呢!”
拉克薇尔硬是把那个人偶……费欧蕾给扯下来,边奋力朝远处抛出去边对同伴们大叫。
“她想做什么事啊!快逃!”
费欧蕾突然爆炸了,把杰德等人都震倒在地。
然而要不是拉克薇尔大吼了那句话,恐怕就不会只是这样了。
另一具人偶亚希雅就在优里倒下的地方。
亚希雅像是要温柔地抱住优里的肩膀般,用它的手臂抓住优里的肩膀。
“工作(优里)变怎样我都无所谓了……。孤零零一个人很寂寞、很悲伤、胸口好像要裂开一样……”
大家都注意到亚希雅也要自爆。
优里虽然奋力抵抗,但始终无法扯开亚希雅。
刚刚是为了离开爆炸点,然后这次是朝向爆炸点,杰德已经以高速在奔跑了。
但是在被费欧蕾的爆风卷进去时,他被震到离优里最远的地方。
拉克薇尔也想采取行动,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但是亚鲁诺恰巧被震到优里身旁。
他在瞬间做出判断,使出最后的魔力,从亚希雅的背后倒剪它双臂,然后维持这样的姿势作空间跳跃。
这是借由魔术的短距离移动。
虽然只是很短的距离,但是足以把亚希雅从优里身上扯下来。
然而亚鲁诺没有时间逃走,也没有把亚希雅抛向远方的腕力。
这时杰德异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冲过来,顺势一脚把亚鲁诺手臂里的亚希雅给踢飞了。
然后,爆炸。
他们再次被爆风给震飞了。
再来是一片寂静。
人偶的窃笑声从耳边消失,拉克薇尔站到还坐在地上的亚鲁诺面前,似乎有点生气。
“你在胡搞什么啊!被嘲笑自己作战失败,就失去冷静了吗!?还是想要舍身救同伴当英雄吗?你以为你这样牺牲自己,我们就会很高兴吗?”
亚鲁诺一边很不好意思地笑着一边耸耸肩。
“……大致上是有胜算的喔!我估计只要那样跑到杰德眼前的话,剩下的杰德应该会想办法吧。”
不只是拉克薇尔,杰德和优里也都傻眼了。
拉克薇尔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来,然后再一次大声斥责亚鲁诺。
“如果有任何差错的话,就变成你拖着杰德一起自杀了耶!”
“别这么生气嘛!反正都成功了,不是很好吗?”
亚鲁诺小声嘀咕着。
优里微笑说道。
“亚鲁诺,谢谢你。我得救了。”
“没什么,我只是做该做的事而已。”
但是优里接下来说的话让亚鲁诺着实大吃一惊,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我觉得拉克薇尔是因为非常担心亚鲁诺的安危,所以才会生气。”
但不只是亚鲁诺,拉克薇尔也莫名其妙地双颊微红,依旧是一副生气的表情,把脸撇向一边。
这个时候杰德扑了过来,搂住亚鲁诺的脖子。
“亚鲁诺!谢谢你信任我!”
“哇!”
承受不住杰德的劲道,亚鲁诺连着杰德一起翻了个筋斗。
然后亚鲁诺注意杰德用充满憧憬的眼神看着自己,躺在地上羞红了脸,把头撇向一边。
“对、对啊!我就想说你一定会过来!
……杰德,总之先从我肚子上下来吧。”
杰德的头一退出,出现在翻倒在地的亚鲁诺眼前的,是一望无际的天空。
“……那么,今后该要怎么办呢?与其以这种状态行动,倒不如待在这里休息片刻比较好……。蓝天……白云……和风……。”
拉克薇尔低头看着亚鲁诺微笑。
“这可是第一次……呢!”
“咦?”
“你第一次和我们商量。”
“是这样吗?”
“是啊!”
亚鲁诺陷入沉思,然后闭上眼睛。
过了一阵子后,他露出了微笑。
“是这样没错,抱歉。那么,该怎么办呢?”
“就休息一下吧!不是有蓝天、白云和和风吗?这阵子完全没有时间可以从容地欣赏这些美丽的景色了。”
“那么,我要眯眼小睡一下,你们就慢慢欣赏周围的景色吧!”
话才一说完,亚鲁诺就呼噜呼噜地睡着了。
之后他们又碰到嘉温,然后和嘉温分开之后马上又遇到神枪部队。
他自称叫做“胡哥”,是个可以自如地操纵手上的两把弯刀,外表也很威武的剑士。
如果这个胡哥只是个忠于任务的家伙,大概就不会像这样从正面现身并报上姓名,而是直接把优里抓走吧。
但是他对打倒神枪部队的赛斯和贝丽艾儿,以及费欧蕾和亚希雅(但是说得正确点,其中只有赛斯是神枪部队的成员)的人很有兴趣,特别是希望能跟身为ARM操纵者的杰德较量一下。
确实除杰德以外的三人,因为情势所逼这阵子真的是变强了,但是也只具有世界上常识范围内的力量。
然而只有杰德的能力,目前只能确认克鲁斯尼克这个同类;而克鲁斯尼克的ARM操控能力也并不完全。
虽然如此,杰德并没有从ARM引出理论上应该有的超强威力,白银兵器瞬间就可以出现在手上,不会增加行李负担也不必担心被偷,不过就是种性能优秀的兵器罢了。
虽然枪形态不需要买子弹,但也不是说子弹就不会用完,破坏力还不如飞弹。
剑每次出现时都像是刚磨过一样的锐利,但是它的威力会受持有人的实力左右。
盾虽然很朴实,但是坚固得异常,性能相当好。
根据亚鲁诺的说法,这八成是因为杰德的意志总括就是要保护优里吧。
所以说杰德得到ARM的力量后最明显的改变,大概就是可以用超乎常人的速度移动。
但是他的高速移动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一使用之后就暂时无法使用。
此外,加速中既不能攻击也不能防御。白银兵器在高速移动中也会从手中消失。
他也尝试过用普通兵器和高速移动配合是不是也能收到很好的效果。
但是金属制的剑或枪因为比较重,结果反过来是杰德控制不了剑或枪;而杰德挥舞得动的木剑则因为比较不耐用,一下子就会坏掉。
因此在和克鲁斯尼克的战斗中,双方都无法施展出极限的速度。
如果克鲁尼斯克能够施展出最高速度,而且能够驾驭武器的话,杰德完全没有胜算。
然后胡哥正是同时拥有了速度和武器。
不,应该是说看起来像是具有超越ARM操纵者的速度。
正因如此,他才想要以引以为傲的速度和ARM操纵者杰德打一场。
胡哥的速度和攻击都占了压倒性的优势,杰德只是被他玩弄于股掌间。
应该在眼前的胡哥,在下一刻已经来到了身后。
就算是动得再怎么快,但早已超越了惯性的法则。
也就是说,比方说杰德一开始想要从高处向下跳,失败了好几次。
往上跳的时候还行,他可以用脚踢地面来加速。
但是在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往上跳之后,以及单单从高处往下跳,减速前无法再加速的状况发生的话,就无法再维持高速移动。
才突然从那里消失,刹那间就突然出现在这里。
面对摆出防守姿态的男人,在下一刻又出现在自己身后发动攻击。
这也和亚鲁诺的空间跳跃魔术不一样。
魔术能做到的只有移动场所而已,在移动中不能做什么准备。
但是胡哥的移动并没有这样的限制。
胡哥看起来简直就没有把杰德当成对手,甚至连剑也不用,只对杰德拳打脚踢。
这样的攻击并非以高速进行,在同伴们的眼里,只有看到杰德一面挨打的样子。
“杰德!”
“优里!不可以过去!”
亚鲁诺拉住想要跑出去的优里。
胡哥在倒在地上的杰德面前停止动作,向众人宣告他获胜了。
“我并不是像这小子那样提高生体反应的速度,而是把时间本身拉长到极限。相对地我活动所需要的时间就会缩短,对你们而言只是一瞬间,但对我而言是接近无限的时间。在这一瞬间之中,我可以自由行动。
你们没有任何胜算。把少女留下,带着这小子离开吧!”
拉克薇尔站到倒地的杰德和因胜利自鸣得意的胡哥之间。
“真是有够夸张的能力。所谓‘神枪部队’是由具有特异能力的战士组成的吗?”
“可以这样说吧。我们这些拉姆达麾下的司令官,每个人都具有不同的能力。”
“拉姆达?”
“那是我们指挥官的名字。很可惜我们已经有ARM操纵者了,而那个克鲁斯尼克已经能和我平分秋色,所以我很期待让那个克鲁斯尼克吃败仗的小子究竟有多大能耐;但看来是我高估他了。
我对凡人没兴趣,也没堕落到会去伤害无力反抗的人。留下小姑娘,带着小子走吧,随你们要到什么地方去都行。”
但是拉克薇尔并不是为了领回杰德而来的。
她把手放到剑柄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胡哥。
“这里没有毫不反抗就把同伴交出去的人。”
“就算是女人,我也不会手下留情哦!”
“我已经看穿你的剑法了。”
“我可不讨厌说大话的女人呢。”
剑跟剑互撞的声音响起。
拉克薇尔的剑架住了胡哥在刹那间砍过来的剑。
“什么?”
然后连续三次,剑身的闪光在空中飞舞。
拉克薇尔待在原地一步也没动,用自己的剑接下胡哥不断改变位置猛刺的剑。
然后拉克薇尔出剑,攻击逐渐浮现焦急神色的胡哥。
胡哥的身影消失,在略远的地方再次现身时,胸口留下了拉克薇尔的剑划出的伤痕。
“岂、岂有此理!”
“你是顺着自己动向移动剑尖,使尽浑身力气毫不犹豫地猛然一次。不过你怎样支配时间,在和别人交锋时似乎就没办法封闭自己的时间流动了。如果能和你处于相同的时间流,剩下的就只有剑跟剑的你来我往了。你能支配的时间只有自己的时间,但你的剑术可没你所想的那么敏锐哪!”
胡哥连续好几次发动攻击,但全都被拉克薇尔给弹开,而且她还顺势反击了。
拉克薇尔的同伴们都确信拉克薇尔会获胜,杰德也忍住疼痛想要站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拉克薇尔突然猛烈咳嗽起来。
从她痛苦的样子来看,可以知道这种情形并不常见。
胡哥并不放过这个好机会,立刻展开猛攻。
拉克薇尔虽然还能接下对方的攻势,但已经好几次被胡哥攻破防线,而且反击也碰不到胡哥了。
“拉克薇尔!”
还跪在拉克薇尔脚边的杰德,很担心地叫了出来。
拉克薇尔忍耐住痛苦的喘息,对杰德说。
“如果只是太过相信自己的那部分能力,那会反而把它给封印起来。相信你自己吧。满怀信心向前踏步!”
杰德恍然大悟,然后瞪着攻击拉克薇尔的胡哥。
他突然出现然后又消失,然后又在别的地方出现。
虽然他来到拉克薇尔的身后,而且拉克薇尔还咳个不停;但她宛如是背后有长眼睛似的。不然就是可以预测胡哥接下来的行动,仍然留在原地应战。
“我来当你的对手!”
杰德跑了出去。用他特有的敏捷。
“那个笨蛋还搞不清楚状况啊!”
“杰德!”
亚鲁诺和优里发出悲痛的惨叫声。
胡哥来到杰德身后。
已经对着杰德高举起手上的剑。
或许是确信自己的胜利,嘴角甚至略微上扬。
但是在这个时候,枪声响起。
胡哥的身体被击飞到后面了。
杰德把银枪夹在腋下,枪口朝向后方扣下扳机。
胡哥被震飞到墙上,就这样滑落倒地。
杰德、亚鲁诺和拉克薇尔,从三面包围胡哥。
“我就想只要我跑出去的话,他一定会绕到我背后。”
听了杰德的话,胡哥软弱地自嘲。
“被小子摆了一道啊。”
“这种战法是拉克薇尔教我的。而制定作战的方法,是看亚鲁诺的做法学会的。然后我要保护优里,并不是想和谁战斗。”
然后杰德目不转睛地看着胡哥。
胡哥回瞪了杰德一眼。
“打败我的并不是你这小子……”
“你也要说你是输给我的ARM的力量吗?只是因为我拥有特别的力量,所以你才会输的吗?”
胡哥微笑,然后悄悄地闭上眼睛。
“不,我的确是沉溺在自己的力量中啊。
迷失了目的,手段成了一切。
所以我知道,你才不是什么小子……而是为了守护同伴拼命奋战,能够独当一面的一流战士。
是我输了,任凭你们处置。”
“我们要走了,不会对大叔做什么似的。我们不想对目前不会攻击自己的对手挑起战端。我不想做这种事。”
胡哥再度闭上眼睛。
他看着杰德和他的同伴们的眼神,甚至可以感到温柔。
“我恢复之后说不定会在袭击你们喔。你们不想要未雨绸缪吗?”
“我才不想做这种事哪!因为事情也未必会变成那样,不是吗?不过如果变成这样的话,那时我会应战。”
胡哥把视线移向地面。
“这样的话……你们走吧!我要停止我的时间。如果有那个意思的话,军方应该会把我带回去。你们……就走你们相信的路……。用你们的双手开创未来吧!”
然后胡哥就一动也不动了。
4
众人终于抵达有人居住的地方了。
那里位于大河的河畔,城里有通往四面八方的通河,运河沿岸还有不少砖造仓库林立。
但是城里的行人并不多,运河里也没有船只往来。
幸好也看不到半个军人。
如果仔细看看,还能看到仓库上还残留着被置之不理的战灾痕迹,也有些屋顶都已经垮下来了。
回头眺望运河,河堤也没修复,水里可以看到拖船的船腹。
但是那里聚集了一群小鱼,水面映着蓝天荡漾着,上面还有从尽情伸展枝叶的巨大街道树上掉落的秋季落叶。
沿着这条运河的街上,有支阳伞下坐着一个卖褪色杂货的老人。
亚鲁诺想要补充消耗品,才一接近老人就先开口了。
“你想买些什么吧!但是,这里的东西又贵又旧。所以还是去餐厅找个旅行商人比较好。卖完东西还得再进货,这也很麻烦。”
可见他完全没有要卖东西的意思。
老人的本行似乎是在运河垂钓。可以看到鱼笼里面有几条鱼。
不,老人所钓的或许是像这样过来攀谈的旅人吧。
仿佛很高兴有人过来攀谈,老人开始讲个不停。
“战争期间这里可是相当热闹。不管是哪个仓库,都塞满了要从工厂出货的产品和送到这里的物资。因为几乎都是军用物资,所以也有很多军人。
船夫、挑夫、管理公司的职员。
为孩子们开办的学校以及为了外出工作的年轻人而开的托儿所。
也有医院和美容院,白天时餐厅挤满了人,黄昏时的酒馆里可是热闹非凡。
虽然偶尔也会有空袭,但是大家都同心协力守住仓库,直到军队把敌人赶走,然后马上整修。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危机,大家都相信只要团结一致的话一定能渡过难关。
然而战争一结束,工厂也停止运作,仓库都空了。不论是人和船,只要还能动的都远走他乡,商店也接连停业了。景气愈来愈萧条。
大家为了渡过危机而团结一致,但是当眼前的危机一消除,这种团结就轻而易举地崩溃了。
变得比较好的,大概就只有这条运河的水吧!以前因为工厂排出来的废水,水质很混浊,河底沉积了不少淤泥,水面则浮着一层从船里溢出来的重油,完全看不见鱼的踪影。
对了,你们有看到待在主流里的河怪吗?它的体型很大吧?就算是战舰也比不过它。
它们把船弄沉,把人给吞进去。河怪有好几条,它们击退想要沿河川来袭的敌军,保护了这座城镇。现在则是替我们把小鱼带进运河里。
有人说那是魔兽喝了工厂排出的废水后产生变异,也有人说那是从很久以前就存在的河川守护神。
就算你们搞错了,也千万不要想在这里游泳。那只会成为河怪的粮食。
偶尔会有这种人,想要捡拾在运河里值钱玩意的家伙。
还在打仗的时候,大家都是看也不看掉下来的东西,所以堆积了许多有趣的玩意。
河怪在战争结束之前,不会过来这边的浅滩。然而在战争结束之后,它们就靠过来了。
如果有人类在游泳的话,甚至会进到运河里来。
能够进到运河里面来的是比较小的,但在水里人类是没有胜算的。
诺,你们看吧!到处都有崩溃的河堤。那不是被战争破坏,而是河怪干的好事。
河怪的行动之所以产生变化,有可能是因为工厂不再排放废水了,也有可能是因为无法忘怀在战争中尝到的人类味道。”
然后老人告诉他们有旅人聚集的餐厅。
“顺便帮我把这些鱼拿到餐厅去。”
他是这么说的。
然后一走进老人告诉他们的餐厅,就有个开朗的男人过来跟他们攀谈了。
“哟!你们也平安无事啊!”
“嘉温!嘉温才是,你怎么会比我们先抵达这里呢?”
杰德会吃惊也是理所当然。
最后和嘉温分别的时候,是遇到胡哥之前,
那时嘉温为了让杰德他们先行离开,所以一个人留下来。
那时发生了如果没有一个人留下来的话,就无法前进的棘手状况。
他们当然很不好意思,但是一方面是嘉温强力建议应该这么做,加上嘉温并没有要赶路,也没什么特定目的地。更重要的是,他们相信就算把这个大叔单独留下来,他总会有办法搞定,因此就决定接受他的好意。
“哎呀!俗话不是说,欲速则不达,最后拿的有福气吗?在那之后我找到的岔路,可是抄小路的捷径!”
听完嘉温兴高采烈的报告,亚鲁诺无力地垂下肩膀。
“搞什么飞机啊!这不就是说我们一边怀抱着对大叔的罪恶感一边前进,不但浪费了多余的时间,还刻意跑去让神枪部队的胡哥遇到干上一架吗?”
“什么!你们从胡哥手上逃走了吗?真是不简单啊!”
嘉温感到佩服,亚鲁诺继续追问道。
“啊,不,大致上算是打倒他了。话说回来,你认识他呀?”
“你说什么?那种家伙你们也能撂倒啊!”
“就是要忽视我的问题啊……。那能算是打倒他吗?我们就是让他受重伤之后,他承认是我们赢了,然后他说他要自己停止自己的时间,所以我们就留下他离开了。他变得像石头一样硬梆梆的,一动也不动,我们可没有办法像大叔那样扛着那种东西四处跑啊。”
嘉温听了亚鲁诺的话大吃一惊,直盯着四人的脸。
“不愧是我寄予厚望的年轻人啊!”
然后大笑。
杰德不高兴地嘟起嘴来。
“嘉温,你不相信我们吗?我们真的……”
嘉温把双手食指插进自己的耳朵里,小声地用很快的速度滔滔不绝地说着。
“我不是不相信,就是相信你们所以才不想听到关于神枪部队的话题;包括为什么你们被他们追捕。如果还要继续再说下去的话,我马上从这里逃走。我有自信可以逃得很快。而且……还会把这边的酒菜钱都推给你们。”
杰德拉开嘉温的手臂,拔掉耳塞。
“我知道啦!不说就是了。”
“大叔,你是有过什么心灵创伤吗?”
“嗯,类似吧!”
然后大家坐上好久没坐过的椅子,开始点等一下要吃的料理。
不,在这之前,要在店里找个旅行商人来补给消耗品。
当然,他们的钱包也是空空如也。所以也要补给现金。
候鸟的收入源不只是工作的报酬,也有不少人主要是靠探索废墟从里面带出之前的东西。
当然,候鸟是不能放过任何机会的。
而值钱的东西,不单单是存在于废墟里。
比方说宝石的原石、药材、大自然里的东西也都有可以换钱的东西。
候鸟们找到体积小而且不易变质又容易搬运,但是高价的东西,或者是取自打倒魔兽身上,把它们放入口袋。
然后抵达城镇的时候,就去找到旅行商人把它们卖掉。
“亚鲁诺。这个能卖吗?我有很多。”
话刚说完,杰德就从口袋里面掏出一把卖价不错的果实。
“杰德!你什么时候收集了这么多啊!你在哪找到的?”
亚鲁诺这副吃惊的模样让杰德愣了一下。
“你问我在哪找到的?这个是在路边,这个是粘在打倒的魔兽的毛上面。吃了这个会变得很有活力,偶尔我也会种喔!因为,只要想到它们到处自然生长,不是很快乐吗?但是,因为亚鲁诺说我的搜集品是小鬼的嗜好……。”
无力地垂下肩膀的亚鲁诺,抬起脸从正面凝视着杰德。
“抱歉,是我不好。从现在开始你就尽情收集吧!”
之后杰德的外套硬是被剥下,大家一起检查里面装满果实的口袋,优里还顺便缝补口袋的破洞和脱线的地方,然后大家一起用餐。
亚鲁诺和嘉温夸奖拉克薇尔的厨艺好,让杰德和优里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的常识。
嘉温又说:“事到如今这只能说是孽缘吧。在我的旅行目标有眉目之前,就先陪你们吧!”
就这样大家十分热闹地吃完饭,开始商量起今后的预定。
照地图看来,这里离巴克莱并不会很远。
如果沿着通往巴克莱的铁路……已经废弃的货运铁轨的痕迹前进的话,因该不会迷路。
这样的话,也可以现在就出发然后在途中露营。
但是为了恢复疲劳,他们还是决定在这座城镇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再上路。
如此一来,今天下午是许久不曾有的自由活动时间。
因此大家提议到这座安静的城里逛逛,帮助饭后消化。
最高兴的人当然是杰德了。
到处逛街时他一会儿跑到其他人的前面去,一会儿又钻到他们后面。
虽然只是普通的速度,但还是相当灵活。
运河很稀奇,砖造仓库很稀奇,摊贩和摆在那里的商品很稀奇,小巷里的猫很稀奇,店门口的看门狗很稀奇,他的好奇心非常旺盛。
杰德虽然没有露出任何疲态,但光看着他就够累人的。
亚鲁诺心生一计,于是教杰德玩打水漂的游戏。
把扁平的小石头尽可能地平行于水面,,快速利落地朝水面抛过去。
这样的话,小石头就会在水面上弹跳前进,在速度变慢的时候沉入水中。
杰德很快就掌握窍门,把这一带的小石头一个接着一个抛进运河里。
突然杰德用手指向运河,大声嚷嚷说那种地方竟然有狗。
同伴们本来以为狗是在运河的对岸。但是转头一看,小狗居然是被丢在木箱里,在运河里慢慢被冲走。
小狗不知道是因为察觉了自己将来的命运,或者只是单纯很寂寞,把两只前脚放在箱子的边缘,“呜~呜~”地叫着。
箱子看起来正在一点一点地下沉。
杰德朝水面跑了过去。
他心想:就算是小石头,只要以一般的速度和角度抛的话就可以在水面上弹跳前进。
那么,我如果加快速度的话,一定也可以在水面上跑。
真是胡来。不,杰德甚至会为了保护小花而不自觉地冲到枪口前面。
这次他做事多少还有经过大脑,要在水面上跑,或许可以踩着飘在水面上的树叶;他会这样想已经算是比以前进步很多了。
但是,他心里完全没有放弃去救小狗的选项。
然后,意外地进行得很顺利。
奔跑在水面上的杰德,还有在他身后高高溅起的水花。
就这样杰德把小狗从箱子里面捡起来,抱在身上打算回到岸边。
但是,虽然岸边就在眼前,但他已经用尽力气了。
他借着惯性把一只脚抬到河堤上,想要爬到比水面更高的河堤上面。
一开始还蛮顺利的,然而……。
“呜哇!”
惯性似乎在这时候用尽了。
就像是打水漂时失去速度的小石头,杰德无法再继续前进。
虽然他还是试图前进,但是既没有什么可以借力的东西而后继无力,而且因为脚上力道的缘故,以使力的那只脚为轴,杰德整个身子突然翻过来,水面逼近了抱着小狗的杰德眼前。
但是,这一切突然停止了。
有人抓住了杰德的后颈。
然后那个人就这样把杰德给拉上来。
杰德两只脚稳稳地站在硬梆梆的地面上,但是身体悬空挂在水面上。
“啊,谢谢……。”
杰德回过头想要道谢,发现救了他的,是个陌生的男人。
“被你抢先了啊!”
男人用很沉稳的声音这么说。
看来男人也想救这只小狗。
然后他向杰德伸出一只手,似乎是要杰德抓住他的手。
杰德一只手牢牢抱好小狗,另一只手伸向男子。
男人的大手,紧紧握住杰德的手。
……杰德没有在这之后一段时间的记忆。
当杰德回过神来,已经站在街上,从那里可以看到男人离去的背影。
小狗也和男人在一起。
小狗一副很高兴的样子。那个男人该不会是饲主吧?
“杰德!”
同伴们还有嘉温从街角的另一侧赶来。
“你们都来了!是那个人救了我的!等我一下,我去跟他道个谢再回来。”
男人弯过下一个街角后就不见踪影了。
杰德跑了过去,然后在街角停步。
“咦?”
这个城镇的街道和水道的分布呈格子状。只要接到不拐弯,大致上是可以远眺前方的景色,但是却看不见男人的身影。
下一个街角有在很前面,而且其中有一边是水道,另一边则都是没有门也没有窗户的仓库。
“那个家伙在哪里?他跑哪去了!”
嘉温脸色大变,一马当先追了过来。
“你怎么了?”
“是他!那就是我在追踪的家伙啊!”
“怎么会这么巧!”
“抱歉,下次我再和你们同行!后会有期!”
然后就没头没脑地跑了出去,在下一个街角左右张望,然后弯进街角消失了。
“杰德,怎么了?大叔突然脸色大变,然后就跑掉了。”
亚鲁诺先赶到,在那之后优里和拉克薇尔姗姗来迟。
“救了我的那个人,在弯过街角后就不见了。听说他就是嘉温在找的那个人。所以嘉温道歉说又不能和我同行了。”
亚鲁诺垂下肩膀,但看起来并不是很遗憾的样子。
“我想也是这样。那么,小狗呢?”
“那个人带走了哦!”
“喔。那么大叔在找的那个人,是个怎样的人?”
“……不太记得了。”
“不记得了?”
“嗯。我快掉进河里时,那个人伸手救了我。
……在那一瞬间之前,我像那里应该没有任何人才对……。
他对我伸出手,握住我的手,然后突然间……我人就到到处都是瓦砾堆的城里了。
那是我完全不认识的大城市,到处都是火红的烈焰在燃烧。”
优里很担心地盯着杰德看。
“那该不会是杰德的记忆吧?该不会是杰德曾经住过那个村子以外的地方,然后那段记忆被封印了呢?……我曾经听过太过让人伤心的记忆,有时会被封印在心底深处。”
“不是这样的。因为我在那座城市的正中央,朝着天空射击ARM。形状虽然不一样,但那的确是ARM形成的枪。我绝对没有看错!银色的枪身,映着周围的烈焰,闪耀着很像夕阳的光辉。那时候我很生气,而且很悲伤。对了,天空一片漆黑。虽然我知道当时是白天,但却像夜晚一样黑暗。”
拉克薇尔脸上多了几许哀愁。
“的确都市一旦发生大火,天空密布乌云,会像夜晚一样黑暗。……如果杰德有这种知识的话,不无做了恐怖的白日梦的可能……。但是看你这种表情,似乎是没有印象呢。”
“嗯。……但是那个我并不是我,但却又是我。是我的记忆,但是又不是我的记忆……我也不懂这是怎么回事。”
亚鲁诺轻声叹气。
“杰德,你比你自己想象的累积了更多的疲劳。离开村子之后,既没有好好休息的时间,又遇到许多非得绷紧神经的状况。所以,今天你就好好吃好好睡吧。你懂吗?”
“我也觉得这样比较好。”
优里也赞同,然后拉克薇尔也静静地点头。
就算没有这种事,杰德应该也是尽情大吃,一躺上床就睡着了吧。
……然后,自从踏上这段旅程第一次梦到关于村子的梦。
被一片翠绿包围的席叶尔村,非常理所当然地存在于记忆之中。
杰德以非常新鲜的心情眺望着熟悉的光景。
第二天清晨,四人就像没发生过什么事似地再次踏上旅程。
虽然已废弃的货运铁轨几乎都被草给掩没,甚至被沙土给埋住了,但他们终于和像是主干线的铁路会合。
从这时开始,亚鲁诺说话的次数很明显地减少了。
“你在担心什么吗?”
拉克薇尔逮住杰德和优里离开的时机,轻声问到。
“……先别跟小鬼们说。或许是我多虑了……。你不觉得这条主干线生锈得太严重了吗?”
的确和废弃轨道的部分相较之下,这条像是干线的铁轨并没有损坏。
但却是褐色的。
“这点我也注意到了。但是,说不定这里还不是干线。该不会是和货运轨道同时废弃了吧?”
“我也只能祈祷是这种情形了。”
不光是亚鲁诺,就连原本就安静低调的优里也愈来愈常陷入沉思。
杰德以为优里是在苦恼克鲁斯尼克的事情,再加上旅行的疲劳,所以对优里很贴心。
一会儿帮她拿行李,一会儿牵她的手,不然就是在轮到杰德负责准备伙食的时候,在优里的盘子放很多自己爱吃的食物。
他完全没有发现异状。只有杰德自己没有发现这回事。
然后他们终于抵达巴克莱了。
看到位于市中心宏伟的火车站,亚鲁诺和拉克薇尔放心地松一口气。然而实际进入火车站一看,放心立刻转成灰心。
虽然铁路并未废弃,但是列车最后一次从车站开出也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
城里的人是这么说的。
以前铁路是供军方使用的。
……在战争时期,一般都没有火车时刻表。
话说铁路本来就是容易受到敌方袭击的重要设施。
如果依照火车时刻表行驶的话,更容易遭到敌方的袭击。
所以经常有通往世界各地的铁路网当中的某处被卷入战斗,被敌军夺走、再把它夺回。
如果依照火车时刻表行驶的话,全体机能就会瘫痪。
因此各列车只能和邻近的列车彼此取得联络独立运行。
战争结束之后,首先制定了火车时刻表。
安全确实的行驶确保了城镇的繁荣,所以铁路应该迟早会从军方那里转移给民间。
起初退役准备返乡的人们让城里十分热闹,偶尔也会因为突发的小规模战斗和军方的临时列车打乱火车时刻表,但那早晚会结束。
但是在不知不觉中,火车时刻表乱掉的频率愈来愈高,而且乱掉的火车时刻表变得很难恢复正常,最后火车时刻表成了有名无实的东西。
这段时间内,对于战胜一方势力的反抗明显减少,也不再听到战斗的传闻。
然后,铁路从军方转移给民间的事也不了了之,列车在几年前离站后就没有回来了。
“即使这样”这几年来不曾脱下车站工作人员制服,继续等着列车的男人说道。
“为了让列车不论何时都能抵达这座车站,我像尽可能地维护这座车站和周围的铁路。我就是无法彻底死心,反正我就是喜欢铁路吧!”
“为什么大叔不发动列车呢?”
杰德才一开口,亚鲁诺又展开好久不见的“小鬼攻击”。
“所以才说你是小鬼嘛!铁路很广泛的耶!这可需要很多人手才能维持哦。”
“因为这座城里有那么多人,而且大家不是都在等待列车行驶吗?所以说只要大家同心协力的话……”
“这太勉强了。如果只是一辆小列车的话或许还有办法行驶。不过顶多只能到市郊吧!”
“咦?”
“再过去的话该怎么办?”
杰德发出了呻吟,陷入沉思。
“市郊那里的人们也一起努力……”
“那市郊再过去呢?之后再过去呢?光凭这座城里住的人会够吗?而且事实上,这非得集合受过相应教育的技术人员并加以组织化才行。如果有这种组织的话,不论是以前或是现在都只有军方了。”
车站人员也是一脸遗憾。
“如果战后铁路马上从军方转移给民间的话,或许可以雇用退役军人来当技术人员,但是现在的话既没有人才,就算有的话也没有雇用他们的资金,所以说充其量也只能靠执念去维护了。”
结果他们在这里又碰上了软钉子。
杰德听了这番话不禁愕然。
一心想着只要来到巴克莱的话总会有办法,而一路努力到现在。
亚鲁诺和拉克薇尔多少有所觉悟了,所以倒不是很失落。
但是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着两个少年少女,而感到相当头痛。
就算亚鲁诺再怎么以大人自居,就算拉克薇尔有多么成熟,也没有办法表现得像是个历尽风霜、看遍人间百态的大人啊。
但这不能怪他们。
就算年龄上是大人,还是有一半以上的人无法表现出那样的举止。
比起列车停止行驶这件事,或许同伴们失落的身影更令优里难过。
他讲出在心里长期酝酿的想法。
“那个……。真得很感谢大家为我做了这么多事。然而我却……我是这么想的。像这样一直逃避真的好吗?真的会有谁都不会追踪到的地方吗?这样一直逃的话,真的可以解决所有的事情吗?”
杰德一副很担心的样子。
“优里。你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说?”
亚鲁诺露出一副不需要担心的笑容。
“没事啦。虽然列车的指望落空了,那种东西,只要当作我们一开始不知道就得了。如果没遇到嘉温的话,我们也不知道这里的事,就算不知道的话,我们不也是在旅行吗?……但是嘉温究竟是几年前来到这里的啊?”
拉克薇尔也赞同亚鲁诺的话。
“虽然指望落空了,但并不是说在这里就结束了。”
优里用一副倾诉的眼神看着同伴们。
“不是这样的!”
然后她就像是要对自己的强力否定道歉似的,又一次小声地重复说道“不是这样的”,之后就不讲话了。
“优里。你不要这样不讲话嘛!不然的话我搞不懂啊!……什么是对优里最好的?优里又在期望什么?”
杰德就像是在恳求她似的。
优里慢慢地又开口了。
“我是这么想的。就算能找到一个遥远、在世界的尽头、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并且开始在那里生活,我有可能还是会一直担心军队是不是会再追过来。而且就这样逃走的话,就会无法再见到哥哥了。说不定我会不断后悔这件事。一直逃避的话,事情不会有改变。所以……”
突然优里用双手捂脸,低下头来。
“对不起。难得大家都对我这么好……”
杰德突然生气起来
“别这样,优里。你又在说对不起了。不要再回到只会道歉的优里了!而且老是在那里哥哥、哥哥的,优里明明那么想要见到克鲁斯尼克,他明明还活着,明明是你哥哥,却是一直没来和优里见面的哥哥不是吗!然而事到如今,你还说什么因为其他人需要优里……”
“别再说了,杰德!优里也已经累了。如果你说要保护优里这句话不是谎言的话,静下心来好好想想看现在你自己在做什么!”
拉克薇尔这番重话,让杰德恢复冷静。
“对不起,优里。是我不对……”
“咱们去吃饭吧!”
亚鲁诺的手指指向餐厅。
“饿着肚子的话想不出什么好主意。不但如此,还会尽往不好的方向钻牛角尖。今后我们该怎么办,就边吃饭边想吧。”
把这段对话作个了结,是亚鲁诺个人贴心的表现。
亚鲁诺强拉杰德走向餐厅,拉克薇尔也跟了过去。
稍后优里还是一副没精神的样子,有气无力地追了上去。
然后正当三人正要占位子的时候,走进餐厅的优里突然又冲到外面去。
同伴们大吃一惊,连忙追赶优里。
优里站在餐厅前方的街道正中央,东张西望地环顾四周。
“优里!你怎么了?”
优里向最先赶到的杰得倾诉。
“是哥哥!哥哥刚刚还在这里!在餐厅入口和我擦肩而过!”
三人吃了一惊,顿时面面相觑。
然后拉克薇尔代表三人陈述意见。
“如果克鲁斯尼克在餐厅里的话,我们应该不会没注意到吧。我们进来的时候也没有刚好出去而错过的客人。”
“但是我……”
优里拼命主张。
“很清楚地听到哥哥的声音!”
亚鲁诺环顾四周,然后稍微耸了耸肩。
“知道了。但是,先回餐厅里再说吧!如果克鲁斯尼克不想在优里面前现身的话,就算现在追过去他应该也只会逃走。”
然后大家回到座位,首先点了一杯牛奶。
车站里有牧场。
在快速运输系统已经没落的这个世界里,只有在有牛只的土地才喝得到牛奶。
拉克薇尔也要优里坐下来喝过牛奶后,再来讨论刚刚发生的事。
而喝了牛奶后,优里的确多少冷静下来了。
“当我要走进餐厅的时候,听到了哥哥的声音。他说‘我在向远方揭示决心之塔等你’,于是我发现擦肩而过的人正是哥哥。我大吃一惊,马上回头看看,但却没看到任何人。接着我在店门前四下张望,还是看不到哥哥的身影。”
听了她这番话,亚鲁诺左思右想。
“如果说这是操心过度的白日梦的话,有些地方也太具体了吧……。”
然后他对餐厅的服务生喊道。
“便宜量又多的套餐四人份!”
附带一提,虽然亚鲁诺老是刻意强调自己是大人,但是他说酒会让头脑变钝,所以是滴酒不沾。
拉克薇尔也不喝酒,说是体质不合。
杰德和优里果然也不喝。
“还有,我想打听一下这附近有没有叫作‘向远方揭示决心之塔’的地方?”
接着他得知“向远方揭示决心之塔”是这附近很有名的遗迹,据说是和圣卡留西恩颇有渊源的高塔。
但是因为它也被称为“封禁魔兽之塔”,所以人们根本不会进入塔内,而只是从外眺望塔顶尖端。
天气晴朗的时候,据说从城里也可以看得到。
亚鲁诺用很认真的脸一口咬定。
“这肯定是圈套。”
拉克薇尔也同意。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能了。”
优里低着头,一语不发。
杰德从椅子上站起来,代替优里向亚鲁诺和拉克薇尔主张道。
“那么我们要放着不管吗?这样优里没办法信服啊!”
“等吃完饭再做出结论吧。这样可以吧!杰德。”
然后大家得出的结论,是要过去一探究竟。
这段时间来袭的神枪部队成员中,有不少具备特异功能的人。
或许对方是利用某种异能,想引他们到遗迹去。
也就是说,那里肯定会有神枪部队的人在严阵以待。
这样的话,即便刚才优里遇到的人不是克鲁斯尼克,他也有可能在遗迹这里。
当然他也有可能不在。
不过,克鲁斯尼克个人想见优里的可能性很低。
优里是这么说的。
“我觉得不能只是逃避。光是逃避的话……”
“但是这太乱来了,优里。军方是不会对你用什么正大光明的手段的。自投罗网和不逃避可是两回事啊!”
“杰德,先让优里把话说完吧。”
拉克薇尔制止杰德。
“我想见见哥哥。但是,我想先确认哥哥的心意。我很害怕和哥哥见面,害怕确认哥哥的心意。如果……假如我能认同哥哥说的话,我就会……”
“你不能这样!优里!”
“杰德!”
“但是,拉克薇尔!”
“杰德。如果优里是对答案操之过急的话,你可以阻止她。
但是她是经过一番考虑而做出选择,你就应该要认同了。
如果你要束缚优里的自由的话,就算有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但你所做的和想抓优里的军方其实也没什么两样。”
杰德生气地嘟起嘴,“砰”的一声坐回椅子上。
“那,如果优里说要和克鲁斯尼克一起走的话,我也要一起跟过去。除非我确定不会有任何人伤害优里,不然就算优里不答应,我也不会从优里身边离开一步!”
看到杰德这样,亚鲁诺和拉克薇尔同时笑出了声音。
然后下一瞬间,拉克薇尔突然用剑柄戳了戳杰德的头。
“你这笨蛋,这种行为会给人家造成困扰啊。”
“杰德做事总是不经大脑。稍微想一想再行动吧!”
亚鲁诺一边窃笑,一边赞同拉克薇尔的话。
杰德抱着头,开始大发牢骚。
“最近亚鲁诺和拉克薇尔的行事风格和思考模式愈来愈像了。”
被他这么一说,两人都瞪大眼睛面面相觑。
杰德抱着头,悄悄地往上偷瞄了优里一眼。
优里则是很有礼貌地微笑着注视着同伴们。
但是她并没有在看前发生的喧闹,眼中洋溢着不安,一点都没有笑意。
愈接近向远方揭示决心之塔,优里的胆怯就愈明显。
当然,她怕的并不是封印在塔里面的魔兽。
……即便是在这个世界,这种传说也通常是真实的。
塔的入口处的门照理说应该是被上了封印。
但是现在却被人打开了,而且在那附近并没有任何人的气息。
优里注视着前方,其余三人一边警戒着周围,一边走进塔里。
“哎呀!”
优里突然发出了微弱的惨叫。
虽然其他三人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而沿优里的视线看过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他们只看到除了在正中央有一座小石碑,其他什么也没有的空旷楼层。
……而且,优里的眼神也很空洞。
似乎是在盯着眼前空无一物的楼层中,什么也没有的空间。
“不要!住手!”
优里很明显地在害怕。
“优里!”
杰德抓住优里的双手,盯着她的脸。
“我们出去吧!亚鲁诺。”
“不可以!”
亚鲁诺认真的语调,让抱起优里的杰德,在紧要关头停下脚步。
杰德重新抱好优里。优里在他的臂弯里颤抖着。
亚鲁诺蹲在小石碑前面。
“这里有记载,优里是被实际上不存在的魔兽给捉住了。”
“魔兽?实际上不存在?”
“其实这座塔里根本没有封印什么魔兽啦。
在古代大概是圣卡留西恩的时代,大概真如传说所述,圣卡留西恩本人把在这个地方弥漫、无形的不安气氛以魔兽的形态封印起来。
所以如果进入这座塔里的话,不安就会化成魔兽出现在人的心里。
每次只限一人,除非打倒魔兽。否则无法摆脱这种不安。”
“这样的话,我们该怎么战斗啊?优里现在很害怕哪!”
“恐怕他人无法插手。你暂时先抱紧她,握住她的手。我只能想到这些。”
“为什么选中优里呀!我也有不安啊!我明明就充满了不安!”
“这就不知道了。有可能是因为优里走在前面,也有可能是因为她是圣卡留西恩的修女。或者也有可能优里已经中了敌人的圈套。……拉克薇尔,优里就交给杰德,我们来警戒周围。”
亚鲁诺和拉克薇尔把杰德和优里夹在中间,两个人背对背站着。
“杰德。”
拉克薇尔像是要让杰德明白似地对他说道。
“不论谁都有不安。有时候你可以消除他人的不安,但有时候不安只存在与当事人的心中,除了当事人之外其他人是无法插手的。”
杰德抱着优里,紧闭双眼,眼角渗着泪水。
“我好不甘心!明明就在眼前,却没有办法帮助优里!明明就在眼前,却没有办法代替优里!”
“谁都有无法代替的事情。也有无法改变的事实。
如果只能看着的话,你千万不要惊慌失措。
就算是逞强也无妨,但你要表现出‘不要紧所以大可放心’、‘没什么好担心的’,还有‘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之类的态度。
然后,为了让优里能面对自己担心的事,你只要做你能做的事就好了……就像平常的你那样。”
“优里会不会觉得我很烦人啊?我光是想保护优里,却完全没有考虑到优里的心情。”
“如果你能注意到这点,就没什么好担心的。没事的,我可以保证。”
杰的好一阵子都不讲话,然后用下定决心的沉着声音回答她。
“我懂了,只要像现在的拉克薇尔那样做就好了。”
杰德抱紧怀里的优里,然后小声地对她说道。
“没事的,我就在你身边。优里一定可以战胜恐惧。”
优里的双手紧紧地握着。
杰德像是要包住优里紧握的双手,把自己的手叠在优里的手上,还牢牢握紧。
不久之后,杰德注意到优里的手在自己的手里稍微动了一下。
杰德急忙松开自己的手。
在那同时,优里的眼睛恢复了原本的光彩。
“优里。你恢复意识了吗?”
“杰德,我刚才……”
这是亚鲁诺和拉克薇尔也突然有动作了。
杰德和优里也起身。
克鲁斯尼克人就站在墙边。
“哥哥!”
杰德整个人护住向前探出身子的优里,不让她过去。
但是,他感到优里想到前面去,便悄悄让开了。
优里站在同伴们的前面。
但是,并没有走到克鲁斯尼克那里去。
然后就站在原地向哥哥喊话。
“哥哥,你为什么需要我?需要我所拥有的不祥之力的是哥哥吗?为什么事到如今,才出现在我面前?”
克鲁斯尼克只是一直盯着优里。
“如果是哥哥需要我的力量,我不论何时都愿意跟哥哥一起走。
如果哥哥希望的话,我也会使用这个力量……
但是想要我力量的,并不是哥哥吧。
如果我的力量会伤害他人的话,我就不会过去。
就算是哥哥希望我过去,我也不想过去。”
克鲁斯尼克盯着优里,过了一会儿后他说出了一番铿锵有力的话。
“需要你的是这个世界。
是住在这个世界的所有人,是这个世界的未来。
为了给这个世界带来未来,你的力量是不可或缺的。
所谓的力量,不光是为了互相破坏。
力量也可以用来修复这个逐渐崩溃的世界。
你应该也看到了,因为战争而荒废的世界。
自暴自弃,对未来不抱任何希望的人们。
为了给这个世界带来未来,我要以神枪部队成员的身份活下去。
为了要创造一个没有人会感到不安,可以幸福生活的世界!
……过来,优里。一同创造这个世界的未来吧!
有你的力量的话,大家可以变得很幸福。
你自己也会变得更幸福,可以活得不会有任何不安。
你所忌讳的力量,可以变成值得骄傲的力量。
来吧!和我一起创造未来……”
优里慢慢地步向克鲁斯尼克。
在那之前,按耐不住的杰德冲了出去,朝着优里张开双手制止她。
“不行,优里!不可以过去!
我……我已经决定如果优里真的希望这样的话,那去哥哥那里也没关系。
可是!那家伙真的是以前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克鲁斯尼克吗?
克鲁斯尼克才不会像这样讲一堆有的没的!
我当然也觉得如果克鲁斯尼克能把事情讲清楚就好了。什么也不说就想要把优里带走,这很令人生气。
但是,实在太奇怪了!总觉得很不对劲!就算听了克鲁尼斯克的话,我还是不觉得优里过去会没问题!”
“这个少年不过是因为想跟你在一起,所以才挑起没有根据的不安。优里,难道你不相信身为哥哥的我所说的话吗?”
“杰德的不安是有根据的。”
为杰德助阵的,是站在优里后面的亚鲁诺。
“因为你刚刚这番话的内容,实在太不着边际了。
世界、人类、未来、安心、幸福……。
要如何给人们带来安心?幸福又是指什么样的状态?具体的展望,或者是该如何达成的计划,你通通都不提。
在我大概还像杰德这么大的时候,这种口号在城里可是满天飞哪。
但那全都是出现在选举海报上的文宣。
在小孩的心里,认为所谓的选举时只要喊些空洞的口号就要选民们投票,然后要选民负起选择的责任的骗局。
结果那场选举,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杰德的确有点常识不足,无法好好说明。
话虽如此,但杰德对你所感到的不安和不能让优里过去的直觉,并不是没有根据的。
会产生不安和直觉,一定是有理由。
小孩会怕黑是其来有自,倒不如说言语就是被用来变更不安的来源吧。
虽然大可说床底下没有怪物,所以不需要害怕。
但是,小孩子只会用怪物来形容的不安根源,并没有被消除哦。”
“你再说什么?”
克鲁斯尼克瞪着亚鲁诺。
“有时候比起小鬼的直觉,大人的嘴巴更不值得信任。”
“这甚至称不上诡辩,只能说是鬼扯了!”
杰德、亚鲁诺和克鲁斯尼克彼此互瞪,拉克薇尔也一直盯着克鲁斯尼克的一举一动。
优里抛下同伴们,再度慢慢地走向克鲁斯尼克。
克鲁斯尼克看到之后,嘴角浮现笑容。
优里一边注视着克鲁斯尼克,慢慢地走着。
然后,她开始唱起歌来了。
……我们约好了……。
……手牵手走在一起……。
……我们约好了……。
……不要一个人独自哭泣……。
优里站到克鲁斯尼克面前停止唱歌,像是在等待提问的回答般抬头看着哥哥。
克鲁尼斯克露出帅气的微笑,然后回答道。
“很棒的歌呢,等一下再好好唱给我听吧!”
他的话刚说完,优里立刻转身往同伴的身边冲过去。
克鲁斯尼克捉住优里的手,把她拉回来。
“你怎么了?优里。”
“你不是哥哥!”
优里拼命想从克鲁斯尼克的手中挣脱,不断扭动着身体。
杰德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克鲁斯尼克的后方。
那是他的高速移动。然后,他往克鲁斯尼克拉住优里的那双手猛抓下去。
“放开优里!”
杰德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克鲁斯尼克吓了一跳。
他反射性地想把杰德甩开,结果把优里也一起甩开了。
下一瞬间,杰德抱起到在地上的优里,跑向同伴们。
“遭了!”
克鲁斯尼克大喊。
但是那已经不是克鲁斯尼克的声音。
外表虽然还是克鲁斯尼克,但那很明显是女性的声音。
然后杰德放下优里,把她护在背后,银枪立刻出现在手上。
当他转身把枪口对准克鲁斯尼克时,母亲就出现在方才克鲁斯尼克所在的位置。
……没错,那是杰德的母亲。艾榭尔妲的幻影就在那里。
“妈妈!”
杰德正要扣下扳机的手指顿时冻结。
“杰德……。原来你平安无事……”
“杰德!那个女人的外形虽然是你母亲的样子,但并不是你母亲!是刚才从克鲁斯尼克的外形变化过来的!”
拉克薇尔猛烈的斥责,让杰德恢复理智。
“虽然只是外形,但我也不会叫你射自己的母亲。你待在这里保护优里!”
拉克薇尔这么交代后,立刻就冲出去。
这是艾榭尔妲的幻影,又变成拉克薇尔自己的幻影。
“可恶!这家伙的确难缠啊!”
正要施展魔术的亚鲁诺,似乎无法集中精神。
但是拉克薇尔完全不畏惧自己的幻影,反而是在自己的幻影身上猛刺一剑。
另一个拉克薇尔的身影一边崩溃,一边变成一个陌生的女子。
“顺着自己动向移动剑尖,使尽浑身力气毫不犹豫猛然一刺,全神贯注毫不犹豫奋力一击。你一直都是这样蛊惑别人,避免和对手正面交锋吗?就算你变成眼前冲过来的对手模样,也蛊惑不了对手哦!”
“不是这样的……。”
先前倒地的女性,一面起身一面瞪着拉克薇尔。
“我的‘黑暗的呢喃者’是将对手的不安在自己身上具现化的力量。你害怕的正是你自己,只不过是这样而已!”
拉克薇尔略微带点自嘲意味地笑了。
“原来是这样啊,我倒可以理解。然而,也有人是想要斩断让自己害怕的根源哦。我甚至不曾假设过这个愿望能够实现。”
女性并没有受到致命伤,但是她大概也暂时站不起来了。
然后她盯着优里说道。
“我的名字叫艾妮尔,是神枪部队的成员。
我的力量是把人们心中的幻影在自己身上实体化,也就是说和你的构筑能力相同。然而我是为了世界的未来而使用这种力量。
刚刚我借克鲁斯尼克的形貌所说的话,的确是我自己的话,克鲁斯尼克大概不会这样说吧!
但是,他也是抱持同样的想法而加入神枪部队。
对你的请求,就是克鲁斯尼克要我转告你的话。”
然后艾妮尔变成克鲁斯尼克的样子,用克鲁斯尼克的声音说话。
“优里,到我这里来吧。为了世界的未来使用你的力量。”
或许是因为受了重伤,克鲁斯尼克的模样及声音和艾妮尔的模样及声音重叠在一起,话一讲完克鲁斯尼克的身影立即消失。
“请你住手!不要变成哥哥的样子!”
优里大叫。
“我的确因为哥哥的事而感到不安,而且我也明白你所传达的哥哥的心意。哥哥为了世界的未来,想要借用我的力量。这样的话,我很乐意这么做。”
“那么……。”
“但是,我不会跟你一起走。
我不会跟你们一起,不会跟像你这样利用人的不安蛊惑人的人为伍。
……我从把不安封印在这座塔里的圣卡留西恩大人身上得到教训。
在我面前出现的,是我在发动构筑能力时出现的传说神兽。
虽然的确是神兽的模样,但却相当可怕。
但那是因为我本身害怕那个力量。因此,我的恐惧赋予神兽可怕的姿态。
……我一直以来都在逃避。不管是对过去那段厌恶的记忆,以及我的力量,更别说是军方了。
我希望能忘记一切,和那些事情毫无牵连地活下去。
我的同伴认同这样的我,跟我说这样也好,还帮忙我逃亡。
但是,他们没有人想逃离我身边。他们教导我不逃避的强韧。叫我与其说‘抱歉’,不如说‘谢谢’。
……你知道这座塔的由来吗?据说是在人们因为不安而萎靡不振的时候,圣卡留西恩大人建了这座塔,告诉人们说会把魔兽关在塔顶,要人们看着这座塔顶。
他其实是在告诉人们不要因为恐惧不安而不理会它,而是要面对不安并克服它。
人们借由抬头望着这座塔,可以忘记垂头丧气时的自己。”
艾妮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累了,一言不发地盯着优里。
接着她突然露出微笑,并闭上眼睛。
“不愧是修女啊。我本来认为这座塔可以挑起人们的不安,应该是再好不过的地点,看来是选错地点了。不,或许这样比较好。这样啊……不要逃避勇于面对,然后加以克服就好了啊……。
……不久后军方就会赶到这里。在那之前你们先走吧,我不会再追踪你们了。”
“我不会在逃避了。请你转告哥哥,我回自己去寻找让我的力量对世界有帮助的方法。
而且还有帮助我的同伴。
小优里已经长大,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请这样转告他吧。”
“知道了,我一定会帮你转告他。”
就这样,杰德等人离开了向远方揭示决心之塔。
在返回巴克莱的途中,虽然和向塔前进的部队擦身而过,但是因为他们已经实现知情,所以很顺利地利用地形避开了。
当杰德等人抵达巴克莱时,他们发现整座城都笼罩在一股沉静的兴奋中。
城里的人们都互相注视,低声地在讲悄悄话。
而且,行人的数量比军队出现之前还要来的多。
如果说是要来逮捕优里的部分士兵留在城里的话,不会是这种气氛。
“这样不是很可怜吗?竟然排挤那么努力的人。”
居民的耳语似乎是在说孤零零地坐在车站前面的长凳上,一副静不下来的样子、四处东张西望的车站工作人员。
“大叔,你是怎么了?”
被杰德毫无顾忌地这么问,车站的工作人员露出了无力的微笑。
“哎呀,是你啊。不久前有列车到站,但是军方却不准市民接近。”
的确,从车站建筑物的另一侧传来“啾~啾”的声音,屋顶上还冒着蒸汽。
检票口和月台附近都有持枪的军人,现在他们正命令带着小孩的老人滚到一旁去。
老人步履蹒跚地牵着小孩的手离开现场,突然东张西望环顾四周,确认军人没在看自己这边之后,突然抱起小孩,偷偷溜进狭窄的巷子里。
“我们也跟过去看看吧!”
亚鲁诺似乎若有所思。
他们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穿越街道,同样确认四周后走进老人消失的巷子里。
老人和小孩就在幽暗又狭窄的缝隙另一边。
老人对随后而来的客人抿嘴一笑。
“我孙子最喜欢列车。他的列车绘本都已经破破烂烂了。但是自这个孩子懂事以来,还是头一会有列车来到这里呢!然而军人却说是军事机密不能让小孩看,就把我们赶走了。军人们究竟是要对谁保密啊!”
这条巷子好像是通往机材存放处的背后。
虽说是机材存放处,但里头的每样东西都长满了铁锈,那些巨大而且不可能再重复利用的废弃物品都被丢在这里。
充满刺鼻铁锈味的那片黑暗对面,可以看见列车的车尾。
然后老人带来的小孩抱住废弃的物品不放,一直死盯着列车看。
“锅炉好像已经热了,列车马上就要出发。……我们要到城外,一边跑一边看着列车。不管怎样围住车站,也不可能围住所有的轨道把列车藏起来吧。你们要不要一起去?”
杰德等人拒绝了老人的邀约,决定暂时留在这里看列车。
老人走了之后,亚鲁诺嘟囔道。
“是军用列车呢!他们是想用这东西把优里带到哪去啊?就算跟他们说让我们搭乘这班列车,恐怕也会被打回票吧。”
不久后有一群军人登上了列车。
看来并不是什么大部队。似乎还有担架被抬进去,那大概是艾妮尔吧。
“在那群人离开之前,待在这里似乎比较妥当。”
过了一会儿月台的军人都不见后,那个车站工作人员也露面了。
他不知道梦过多少次列车再度到站的这一天。
他开始利落地送出发车的信号。
虽说这部军用列车到底有没有理他,实在很令人怀疑就是了。
然后列车缓缓驶出,渐渐地提高速度。
亚鲁诺催促着同伴们,说差不多该要出去了。
但是,或许一方面是因为列车太稀奇了,只有杰德一副依依不舍地看着列车。
“妈妈!”
杰德突然冒出这一句。
但是他们已经看不见杰德的身影。
仔细一看,其他三人才发现杰德已经跑到月台中间。
他正在追逐列车。
在列车车尾的连廊上,出现了刚才还没有的人影。
除了士兵之外,还有先前在塔里才见过替身身影的杰德母亲艾榭尔妲。
艾榭尔妲或许也看到自己儿子的身影吧?
她仿佛想要从连廊跳下来般向前探出身子,但是被一旁的士兵一把抓住,被拖进列车里面。
杰德已经耗尽ARM的超高速移动时间。
即便如此他还是跑得相当快,但是列车的速度已经快到让杰德追不上了。
亚鲁诺等人也连忙从躲藏的地方跑向月台。
杰德正好从月台的另一端跳下来。
一瞬间杰德的身影又消失了,而在下一瞬间杰德骑着脚踏车冲出去,开始追赶列车。
“搞不好他真的会追上哦!”
亚鲁诺一边跑一边在思考,要怎样做才可以不用跑……不需要让拉克薇尔跑,就可以和杰德会合。
【下集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