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有位少年名叫“杰德”。
他在一个位于森林中遗世独立、完全不与外界交流的和平乡村中,以该村唯一的儿童身份生活了十三年。有一天原本和平常没两样的天空突然裂开,而且还有搭乘飞机的军队出现,把村子闹得天翻地覆。
而以此为契机,杰德与神秘的银砂融合成为了ARM操纵者。他获得了可以随时出现在手上的白银武器(还能依照他的意志进行枪、剑、盾的三种变形),以及极短时间的超快速行动能力。
但是他这股力量失控了,不过先前被军方监禁的少女优里平息了这次失控。
她是杰德有生以来第一个遇见的同辈少女。
村子与森林因为ARM的力量失控而崩溃,继而沉入海中;不过在那之前杰德、优里和另一位名叫亚鲁诺的青年一起及时逃走了。
这时杰德才知道,他一直以来生活的村子和森林都是为了躲避在十年前才结束的战争而建造的飞行避难所。
虽说包含母亲在内的村人们都不知去向,不过他们似乎也都顺利逃走了。他深信村人们一定都平安无事,虽然对自己的力量还有点迷惘,但他仍然下定决心要用这股力量来保护优里。
他原本就是那种做事不用大脑的人,思考往往都要事后才会跟上。
有位少女名叫“优里”。
她是在漫长的战争中失去监护人的无数儿童之一,几年前被军方带到对外宣称为孤儿院的研究设施中当成实验体;在残酷的实验中,她成为所有儿童中唯一能控制ARM的人,才得以活下去。
结果她的能力被判定并不实用,试验因而宣告失败导致该研究设施被封锁;她则选择了进入修道院学习成为修女,以期将来能济世救民的全新人生。
然而有一天军方人员居然又出现并囚禁了她,还将她带到杰德的村子里,强迫她用自己的能力让隐藏在村子里的ARM觉醒。
但是最后成为ARM操纵者的却是杰德,优里还帮他控制住了失控的ARM;接着她和杰德一起逃离了崩溃的村子。
然而军方并为死心,仍持续追踪她的下落;她则在杰德与亚鲁诺的帮助下,踏上不知何时才会到终点的逃往之旅。
优里十分讨厌造成自己和身边的人们悲剧的ARM之力量,而且还很害怕它;不过目前她在同伴们的支持下,已经克服这种恐惧了。
被卷进这场纷争的“亚鲁诺”。
外表一流、头脑一流、口才一流;不过他的嘴巴实在太溜,已经到了有点口没遮拦的境界就是了。另外他是个对自己的腕力完全没自信、纯粹以锐利如剃刀般的敏锐思考和魔术为卖点的“候鸟”……也就是四处旅行的万事通。
他在都会长大,上的则是魔术学校。虽然成绩优秀,却因为经济因素而无法继续升学,而选择成为候鸟自力更生。
某天他接了一项“为军方高层寻找在战乱中失散的家人并保护目标对象”的罕见工作,所以他找出了优里。但是后来却因为抗议军方对优里的处置,而同样遭到监禁;这时他得到杰德帮助而逃脱了。在这种机缘巧合下,他成了事实上拥有极复杂背景的这对少年男女的监护人。
他过去希望自己成为那种就算有人想骗自己也徒劳无功的聪明人,现在他却成了就算被骗也无法翻脸不认人这种天差地远的老好人,他对这样的自己一直颇有微词,而且常常发牢骚;不过他最近的牢骚倒是减少了。
在他敏锐的思考中,一直觉得眼前的情况很不对劲:军方已经知道杰德就是他们过去梦寐以求的ARM操纵者了,那为什么他们的目标不是杰德而是优里?
自由自在随意旅行的少女“拉克薇尔”。
她为了欣赏美丽的事物,所以边当候鸟维生边四处旅行。而她之所以敢这样单身四处跑,仰仗的就是她惊人的剑术。因为她的宿疾使她无法进行激烈运动,所以她的剑术是以最小动作发挥最大效果为前提练成的。
“你们彼此间的友情实在很美,我很中意。”她基于这项理由成为了杰德等人的同伴。
她的剑术以及那冷静处事的达观,再加上不拘小节的性格,使她成为杰德等人旅途上的一大支柱。
她希望看遍所有美丽的事物后,能以自己的画笔在画布上重现它们。但是她所追寻的那些美丽事物,在这因为长期战争而荒废疲弊的法尔盖亚上已经所剩无几了。不,应该说正因如此,她才无法停止继续追寻美丽的事物吧。
因为自己加入了这趟旅行,所以根本就没空观光、也没空拿起画笔来作画了;不过她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这些。
5
杰德看到自己的母亲出现在列车最后一节车厢上,于是立刻追了过去。
现在他正骑着一部擅自借用的自行车,拼命追赶那部列车。
虽然他那因为与ARM融合而获得、远超常人的快速行动能力很快就到了时限而无法再用,但是铁轨沿路周边倒是平整得可以当道路,所以他的速度依然相当快。
亚鲁诺一看到杰德在追赶列车,就已经算出他能追上列车并跳上去的机率大约是成败各半吧。
就像杰德能以远超常人的速度行动那样,如果能把亚鲁诺的脑袋打开来看看,或许会让人认为他的思考速度也同样是超乎寻常吧。
以他的情形来看,这虽然有部分要归功于与生俱来的优异素质,但那的确是长年来不断磨练再磨练才得出的成果。
亚鲁诺的头脑在杰德拔腿就跑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开始全速运转了。
杰德跳到列车上的机率的确是成败各半。
在这种情形下,他要是成功了就无法回到这里,而且还会从此去向不明。
亚鲁诺的脑袋里为了设想一个不让拉克薇尔有负担而且还能和杰德会合的方法,而全速回溯自己记忆中的相关情报。
从这里沿着铁轨走可以抵达巴克莱,而且在铁轨旁边还有显然是因为有汽车来来去去而压平的道路。
车站人员曾经说过,为了让不知道何时会重新通车的列车使用,他一直都在维护这段铁轨。
而铁轨旁边与其说是道路,还不如说是汽车经过的痕迹;也就是说,这里还有可以用的汽车!
这时他的脑子里,脸不太相关的记忆都浮现了。
当他们四个人开始旅行时,杰德是因为村子突然遭到军队蹂躏、而优里则是长年遭到军方的不人道待遇,所以年少组的这两位对于他人……军方……以及大人都有强烈的不信任。
而面对这样的两人,年龄介于大人与少年间的亚鲁诺和拉克薇尔,以及有时会结伴上路、来历不明而且逃功一流、又不想战斗的怪叔叔嘉温,三人倒是口径一致,都是这样说的:
“不论是军队还是大人,并不是通通都卑鄙下流。其中有好军人也有坏军人、有好大人也有坏大人、而且有好候鸟也有坏候鸟。而不管是哪个,重要的是别让自己变坏。”
在这种时候……亚鲁诺是这么想的。现在是紧急情况,他可没办法顾虑太多。
一方面正是因为碰到这种情形他才会这样想,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觉得如果只剩下一个人,就没有勇气继续旅行下去了吧?
这时他还想起了嘉温那句话“做好事就是很帅,做坏事就是很逊”,还想起了那句“正义是在自己心里”。或许这是因为有了同伴的自己,想在同伴面前表现帅气的一面吧?他虽然有了瞬间的迷惘,但又在瞬间驱散了它。
这时从亚鲁诺在月台末端开始飞奔算起,才经过半分钟而已。
而在前方瞪大眼睛看着他把手伸进怀里的车站人员,则是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在这个治安是在不太好的世界,如果有个社会评价不太好的候鸟边向自己走过来边把手伸进怀里,恐怕这个世界的人都会理所当然地认为对方是想拿出武器来攻击自己吧。
事实上除了魔术以外,亚鲁诺身上算是武器的东西其实也只有他光明正大地挂在腰上的玩意。但是因为它造型实在太过普通,连杰德平常也会光看外表就叫它“羽毛”或是“尾巴”,和那种能让人望而生畏的玩意相比,实在很难让人认为那是武器。
总之亚鲁诺还是追上了车站人员,抓住了他的肩膀让他转向自己。
然后他把自己的皮包硬塞进对方的手里。
“这是车费!我会把车停在铁轨旁边!”
车站人员的脑子要完全了解这句话的意思,恐怕还得花点时间吧。
亚鲁诺留下了跌坐在地上的车站人员,然后迅速找出自己要开的车,让优里和拉克薇尔上车之后立刻猛踩油门追赶列车。
附带一提,亚鲁诺虽然看来像是个机械狂,事实上他的相关知识都是从书上看来的。而他是知道该如何发动车子,但要真地开车这还是头一次呢。
前方已经看得到列车了,而且路上也看得到翻倒在地上的自行车。
“抓紧了!”
亚鲁诺避开了自行车之后,把整辆车都开上了铁轨;车体立刻产生了之前无法相比的剧烈震荡。
在他把油门踩到底的全力狂追之下,终于赶到了列车车尾平台的栏杆附近。
拉克薇尔立刻拉着优里的手,跳到车尾平台上;车上只剩下亚鲁诺。
这时他却放开了油门,使得列车和汽车间的距离逐渐拉远了。
亚鲁诺开始聚精会神……然后发动了空间跳跃。
那是以魔术进行的短距离瞬间移动。虽说从汽车上到车尾平台间的距离十分接近他的跳跃范围极限,但是一边开车一边发动魔术可是非常危险。万一失败,那他不是无法再回到现世,就是被自己刚刚开的车子撞个正着。
不过,总之他还是成功了;他整个人都摔在车尾平台上。
如果车上的军队发现有人入侵,应该会马上开火扫射他们才对;但是眼前却没有这种情形发生。
然而要说对方没发现的话,这种可能性实在微乎其微。就算他们想侧耳倾听,但列车前进的噪音实在太大,根本也听不出什么。
亚鲁诺慎重地打量车尾平台的门扉对面,然后略为拉开门板窥看里面。
第一个进入他视野里的东西,则是个正对准自己的特大号枪口。
他很快就发现那应该是这辆列车所运货物中的战车。
在它的炮口之前,就算是杰德还有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的嘉温大叔,恐怕也不得不立刻退避三舍吧。
这不是犹豫的时候。亚鲁诺立刻带着优里和拉克薇尔一起进行跳跃,来到了站车炮身的正下方……虽然他很想尽量远离战车,但是若再退后就要掉到列车外了。
跳跃结束后他立刻用双手压住优里和拉克薇尔的头让她们趴下,同时头上也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炮声和炮火的热气。地板因为这一炮而严重倾斜,还产生了足以摇晃整辆列车的异常震动;很快就有风迅速吹散了硝烟,让阳光重新射进车厢里。
战车也被震得往车厢后方滑动了。
“优里,危险!”
虽然因为激烈的震动而扑倒在地上,但是杰德的声音还是让优里及时察觉了危险。她立刻向杰德所在的墙边躲避,而亚鲁诺则拉着拉克薇尔往相反的墙边躲。而那辆战车就从正中央往下滑落。
当他们把视线转向前方时,就看到舍弃战车的军人们头也不回地跑进前一节车厢里消失了。
“他们要切离这节车厢!”
亚鲁诺一喊出这句话,四人立刻同时在倾斜的地板上拔腿狂奔,冲向前一节车厢。
他们跳过了刚刚才切断的连结器,原本还以为会有一队军人在此严阵以待,然后立刻发动猛攻招呼他们;但进入车厢后才发现根本空无一人。
这时亚鲁诺发现嘉温不知跑哪去了。
“杰德。为什么嘉温人在——不对,为什么他人不在啊?还有,你不要给我随便单独行动啦!对了,为什么战车会在列车中发炮——不对,我要问的是那真的是你母亲吗?”
即使亚鲁诺的头脑再好,要应付连绵不断的突发事件也会搞到过热而当机啊。
“我不可能看错自己的妈妈啦!”
“我人就在这里啊?”
杰德与嘉温倒是同时回答了他的问题。
“我们与能变成克鲁斯尼克和你母亲的女人才刚打过没多久啊!照这点来看,那家伙很有可能也在这辆列车上吧!还有,为什么大叔也在车上——不对,我应该问你是正牌的大叔吗?”
杰德与嘉温再次同时回答了他的问题。
“那个女人已经骗不了我们了!”
“哎呀,我还没跟你们打招呼吧?我才刚上车没多久,杰德也跟着追过来了。我听他说是因为发现和自己失散的母亲正在这辆列车上,才连忙追上来的。”
“你们俩不要同时回答啦!”
“我以为追不上的时候,嘉温大叔就把我拉到车上了。”
“那你就同时听我们说不就得了?”
面对垂头丧气、情绪低落的亚鲁诺,嘉温一脸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虽然我不太清楚怎么回事,不过一个小孩看到和自己失散的母亲在车上所以才搭霸王车,只要他就这件事道歉,即便是军人也还不是没血没泪的冷血动物,自然会原谅他了。”
这次倒是杰德和亚鲁诺同时大叫。
“你在鬼扯什么啊~!嘴上说要原谅人家,结果却突然用战车炮在列车上炮轰搭霸王车的小孩啊!天下哪有这种歪理吗!?”
“就算我道歉了,对方也不会把我妈还来吧!再说……”
所有人的视线顿时全都集中在杰德身上,让他立刻深深一鞠躬。
“……对不起,因为我擅自行动,给大家添麻烦了。”
亚鲁诺连忙挥了挥双手。
“哎,你也不用这么见外啦!我们都是同伴吧?”
“是啊,我可一点都不觉得麻烦哦。”
优理面带微笑,拉克薇尔也轻轻点头。
“我们原本就是为了搭上列车前往陌生的地方,才会到巴克莱的啊。难得终于找到的母亲却马上要被人带到某个陌生的地方,对杰德来说也是无法容许的事吧?”
杰德脸上又浮现了歉意。
“不过嘉温大叔你也是搭霸王车吧?因为我的行动害你也被发现了,而且这辆列车上还有你最讨厌的神枪部队耶!所以我真的很抱歉。”
面对再次深深一鞠躬的杰德,嘉温看起来倒是有点焦躁。
“喂,我才不是搭霸王……”
“不是吗?”
“哎、哎呀……算了,你就别管我的事了。我也不在乎啦。”
然后连忙顾左右而言他。
“话说回来,军方可是打定主意,就算要放弃车厢和战车也要把你们赶走啊!我看你们还是马上移动到车厢比较好。你母亲应该也被带到前面去了吧。说真的,只不过是四个人搭霸王车,军方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吧……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们四个可是撂倒了好几个神枪部队的成员,要是只派一般士兵根本奈何不了你们吧……”
“我想他们大概还是想要抓到我吧。”优里无奈地闭上眼睛说道。
“所以他们才发动这种半吊子的攻势啊。”嘉温如此下了断语。
杰德转向优里,毫不犹豫地来了个九十度的大鞠躬。
“真是对不起!我说过要保护你,可是却因为我而害你陷入险境!”
“这、这真的不要紧啦!
看到杰德对自己低头,优里顿时慌了手脚;连嘉温都看到傻眼了。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回事啦……”
就在这时,众人头顶上突然传来一阵宛如又发生爆炸般的惊人巨响,同时车厢后半部的车顶已经被轰掉了。
从被轰掉的部分看得到的天空中,有个背着火箭背包、手上拿着巨型链锯的壮汉浮在空中。
看来车顶就是被他手上的链锯给锯开的。
男子往空中急速爬升,回旋掉头后再次冲向列车。
虽然众人连忙逃进前面的车厢里,但是通道上已经架起路障了。
当他们强行突破路障并抵达下一节车厢时,那里的车顶已经开了个大洞;壮汉就是从那个洞里飞进来的吧。
他已经挺立在通道上严阵以待了。
而且似乎已经扔了火箭背包,手上的链锯也已经停止。
“吾名为‘巴尔盖因’,手上拿的是反战车链锯。吾正在感谢神,让吾有与带着ARM的小英雄交战的机会。”
……虽说到目前为止出现的神枪部队成员都是些怪胎,但他们都是以俘虏优里为优先。
然而只有眼前这个壮汉,从一开始他所想的就只有战斗。
他从头到脚都很明显地表现出自己为这件事而高兴。
“为什么!”
杰德大喊。
“为什么要感谢自己可以战斗啊!战斗是种很讨人厌的事啊!我最讨厌战斗了!”
“那么吾向小英雄发问。你为什么还拿起武器?”
“别叫我什么小英雄!我之所以使用ARM,是因为你们把优里关起来,还把她当成道具利用!因为你们抓走了我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啊!为什么不能放过我们啊!”
“你想要的东西就是所谓的‘自由’吧。但是,不管是谁都没办法随心所欲地活下去。不这样的话社会就无法成立,世界也会随之崩溃。
吾等战士即便拥有超人一等的战斗力,也无法随意战斗。
受命而战斗才称得上是战士。命令就是战士的生命。如果因为无法压抑自己的欲望而战斗,那只不过是无法在社会上出人头地的废物。
而且战士在战斗时,总是在死中求活。
但是战争已经结束,已经无法期望再接到必须赌命的命令了。若无法活在战争中,也只是具行尸走肉而已。小英雄,你能给吾战死的场所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啦!
为什么你这么想战斗、这么想死啊!
两边我都讨厌啦!
不管是波及我的同伴、还是伤害我和我的同伴我都讨厌!非常讨厌!
为什么我们要因为大叔你的擅自决定、大人的方便、大叔们的战争而被卷进去啊!”
“因为人心永远在渴望斗争!如果你讨厌这种事,那么小英雄啊!你想说自己能改变全世界的人心吗?还是你想说自己能让人类进化呢?”
“只不过是自己没办法不战斗而已嘛,在那边摆什么臭架子啊!”
巴尔盖因笑了,而且还是那种觉得对手很有趣的笑。
他发动了链锯的引擎。
杰德小声地对亚鲁诺发问了。
“嘉温他……”
“大叔老早就跑去躲起来了。”
“太好了。”
“不过正因为见识过眼前这种家伙,才让我觉得贯彻避战主义的嘉温大叔其实还蛮像样的啊。”
巴尔盖因手上链锯的声音突然高亢起来,然后他发出了一声咆哮,挥舞着链锯冲过来了。
而列车车厢的天花板和墙壁在这把链锯前跟纸糊的差不多,很快就被锯得伤痕累累。
高速回转的链锯把杰德的枪弹和拉克薇尔的剑通通弹开了。
对方的体力不但好到能长时间挥舞这把链锯,甚至还顶得住亚鲁诺的魔术连轰。
而他的精神力同样强悍到就算优里突然召唤出传说中的神兽也不为所动……或许这种幻象对对方来说已经没有出奇制胜的效果了。
就算想绕到敌人背后来个夹击,但是车厢里实在太窄,很难避开那把大链锯。
杰德虽然能以银盾架住当头劈过来的链锯,但是双方的力道实在相差太多,所以他就被对方很干脆的一击给击飞到后方去了。
巴尔盖因架起了链锯开始往前走,而杰德等人很快就被他逼得无路可退了。
“小子!你的ARM威力不过如此而已吗?吾听说传说中的ARM操纵者可是能轻易夷平一座城市啊!”
杰德边站起来边不甘示弱地吼回去。
“我都说过我不想做那种事了,你听不懂人话啊!”
而亚鲁诺也同时喊话了。
“在一辆还在跑的列车上能干那种事吗!?”
然而巴尔盖因根本完全没把亚鲁诺放在眼里。
“你口口声声要保护同伴,可是要你杀掉就在自己眼前加害同伴的敌人,你居然还会犹豫?”
“那是理所当然的吧!为什么你能毫不犹豫地伤害他人啊!”
链锯再次朝着杰德当头劈了过去。
虽然他又用银盾架住了,但是他压根就没有能硬把对方推回去的腕力。
不过因为拉克薇尔从同样动弹不得的巴尔盖因侧面发动突袭,加上优里对杰德的位置发动了守护之祈祷,所以他不得不暂时收回了链锯。
这时亚鲁诺已经有点被惹火了,开始低声碎碎念。
“你只把和自己一样靠蛮力的人放在眼里是吧?那我就让你见识见识指挥耍小伎俩的魔术师志气。可以吧,杰德……”
“知道了。”
杰德和亚鲁诺背对背地站起来了。
优里和拉克蔚尔则分别站在和巴尔盖因面对面的亚鲁诺左右两边。
“你们在玩什么花样?”
“本人可还是有身为小鬼的保护者和一介魔术师的志气啊!”
巴尔盖因对他嗤之以鼻。
“像你这种平凡的魔术师在战场上也没什么用。你不练到赛斯那种程度就上不了台面啊!”
“那个赛斯可是本人的手下败将哦。”
“打倒赛斯的是小英雄吧。你以为吾感觉不到魔力高低的差别吗?真的只会出一张嘴的凡人啊。”
然后巴尔盖因对着杰德大吼。
“小子!我看错你了!你想拿自己的同伴当盾牌吗!给我滚出来!不然我就先从你的同伴开始杀起!这次我不会手下留情了!”
他边吼边把怒吼中的链锯高举到亚鲁诺的头上。
而车顶也在同时被他的链锯锯开,然后被劲风吹走,很快消失了;接着链锯就狠狠往下劈落。
但是链锯只是在地板上开了个大洞,而且还和不断后退的枕木和石块激烈碰撞,发出了凄厉的噪音。
“什么!?”
当巴尔盖因发现背后有人时,已经太迟了。
亚鲁诺等人以和刚才完全相同的阵形出现在巴尔盖因的背后。
是空间跳跃。
军中当然也有魔术师。
然而魔术师若是以士兵的身份被编进部队里,那么只要上级不下令就没有发动空间跳跃的机会。
而且上级也不太可能有下这种命令的机会。
要说军方魔术师的使命,那就是接受自己同胞的保护,并对物理攻击无效的敌人发动魔术攻击而已。
正因巴尔盖因长年处于战争中,所以这种是对他来说已经是常识了。
但是隶属于军方这种大组织的魔术师和候鸟小团队中的魔术师,运用魔术的手法可是大不相同。
亚鲁诺并没有机会学习高等魔术。
但是在彼此清楚队友实力的候鸟团队中该如何将自己会用的魔术发挥到最大极限,他可是了如指掌。
就算是同一种魔术,只要运用方式不同,效果也会跟着天差地远。
他的确没有以直接攻击打伤对方的实力,但却能为同伴营造攻击的机会。
维持先前的阵形发动跳跃后,巴尔盖因完全不设防的背后就暴露在杰德眼前了。
杰德直接向正前方背对着自己的男子扣下扳机,拉克薇尔也立刻举起长剑发出凌厉的一击。
遭到这番奇袭的巴尔盖因一头栽进了地上他自己开的大洞里,然后整个人很快就往后方消失了。
杰德等人立刻头也不回地冲向前方的车厢。
虽然他们通过的一两个车厢里都没有碰到阻碍,但是他们能前进的路程也到此为止了。
他们搭乘的车厢在与巴尔盖因交战的期间已经被切离了。
眼前与他们逐渐拉开距离的列车最后一节车厢的门边,可以看到艾榭尔妲和身穿白色军服的陌生男子。
“杰德——!”
艾榭尔妲哭喊着儿子的名字。
“妈妈——!”
白衣男子站到了艾榭尔妲的后方,而其他士兵则硬把她拉进了车厢里,很快就看不到了。
白衣男子挡住了杰德的去路。
即使如此杰德仍然不顾眼前的危险,想要跳进前方的车厢里。
他对自己的速度很有自信。
但当他抬起脚来想用力往地上一蹬借力跳过去时,白衣男子突然一鞭抽在他的脚上。
杰德被这一鞭抽得失去平衡,跌坐在地上。
虽然他立刻就站起来了,但也只能跟对方大眼瞪小眼。
两边车厢的距离已经拉大到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跳不过去的地步了。
然后双方突然分道扬镳。
“可恶,对方换轨了!”
先在杰德等人搭乘的车厢没有任何动力牵引,只是依照惯性——不,不光是惯性,还要加上跑进缓降坡的重力加速度而加速向下移动。
而前方的铁轨却在开口又宽又深的峡谷边中断了。
当痛苦的咳嗽声传进了耳里,亚鲁诺立刻跳了起来。
“拉克薇尔!……痛啊!”
全身上下传来的痛楚,让他一下子就清醒了;他连忙简单查看了自己的状况。
虽然撞得蛮凄惨的,但很幸运的没有骨折。
而且已经有人替他上过药了。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才看出现在自己人在一片漆黑的房间里。
虽然头上还稍微有点光线进来,但主要的光源还是来自房间里烧得正旺的小火炉;其上还有个锅子。
而蹲在炉旁的拉克薇尔正咳个不停。
“拉克薇尔,你没事吧?”
拉克薇尔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正在轻抚她背脊的亚鲁诺。
在灯她的咳嗽停下来的期间,亚鲁诺稍微瞄了一下周围的情形。
两人目前所在的虽然是个陌生的地方,但也不像是被人监禁了;看来应该是某处废墟里的房间吧。
拉克薇尔的咳嗽终于停下来了。
“杰德他们……”
亚鲁诺正想发问,拉克薇尔就突然呕吐了。
虽然只有微弱的光源,但他还是看见了。
她正在吐血,而且量还不少。
“拉克薇尔!你受伤了吗?”
这次亚鲁诺就强迫拉克薇尔接受他的照顾了。
首先他让她含着水,把嘴里的血冲洗干净;血可是有催吐作用的哦。
如果嘴里还有血会让拉克薇尔吐过头,白白浪费体力。
而且拉克薇尔身上还有伤,如果继续吐的话那可会伤上加伤;这可是千万不能发生。亚鲁诺担心的正是这个。
拉克薇尔看起来的确一脸疲惫,但还是对着亚鲁诺笑笑。
“不要紧。我这也不是最近才出的事,而是老毛病了。”
听她这么说,亚鲁诺才算稍微放心。
“还说什么不要紧,你前阵子不也常常咳个不停吗?”
“是啊。只要吐出来,就能轻松一阵子。”
“你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吗?”
“不,自从遇到你们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哪。”
即使在阴暗的房间中,还是能看出拉克薇尔一脸惨白;而她嘴角的血迹则宛如在这片惨白中加了一笔红色。
亚鲁诺拿出自己的手帕,沾湿以后递给了拉克薇尔。
她一言不发地接过以后擦了擦嘴角。
“抱歉,弄脏你的手帕了。”
“我说啊,你觉得有男人会讨厌上面有美女唇印的手帕吗?”
拉克薇尔轻轻地笑了起来。
那可是染血了,压根就称不上是唇印吧。
“我真的已经没事了,冷静点。抱歉害你担心了。”
拉克薇尔边说,边用勺子在小火炉上的锅子里搅动。
亚鲁诺也露出了微笑,接着开始发问。
“杰德他们上哪去了?是拉克薇尔帮我包扎的吗?这里是哪里?列车到底怎么了?……不,其实我真的想听你回答的只有一件事。……你的身体真的没事吗?”
拉克薇尔边慢慢搅动锅里的东西,边回答他的问题。
“其实我醒过来时人已经在这里了,也有人替我治疗过。
虽然没看到杰德他们,不过或许他们是因为有什么线索而跑出去调查了吧。
另外,看着包扎的样子,我觉得替我们治疗的应该不是杰德而是优里……
嘉温大叔应该也在吧?唉,我想他们应该留下只字片语会比较好吧。
……那节车厢整个掉进深谷里了,而我们居然能平安无事地到这里实在是匪夷所思。
当时我们到底是如何逃离车厢的?为什么我们还活着?要思考这些事应该是亚鲁诺你比较擅长吧?”
“了解,我就来思考一下吧。首先,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帮我们治疗的人回来啊。”
“不过我倒也不是一问三不知,至少我知道这里是‘菲尔克雷伦格’。”
“……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里就是我……土生土长的故乡啊。”
“你说什么?”
“总之你先坐下吧!关于我的身体可是说来话长啊。……我希望你能听我说。
虽然我原本就没打算保密,但是一直找不到机会跟大家说。
即使到了现在,要我在杰德和优里面前说这件事,我还是会觉得害怕而很难启齿啊。”
亚鲁诺隔着小火炉在拉尔薇尔的对面坐下了。
“话说回来,到现在为止拉克薇尔你还真的没提过多少自己的事呢。”
“那是因为大家先听说过优里的遭遇了。
……当我听优里说起自己的过去时,那和我自己的经历实在像到让我大吃一惊。
我也在几乎完全相同的时期有过和她差不多的遭遇呢。
我也是在战争快要结束之前失去了监护人,被收容在离这里很远的城市郊区医院,接受隔离、服药、打针、手术,外表也变得不像人不像鬼。”
“你说什么!?难道你也和优里一样被军方当成实验品吗?”
拉克薇尔露出了微笑。
“不是的。
当时我的确是绝望了,痛苦得只想一死以求解脱。
而且在同一所医院里和我一样的病患都陆续过世了,只有我一个人侥幸留得一命。
至于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些犯忌的记录都被封印了,连嘴上稍微提及都是种禁忌。即便我想说,但也实在不愿想起来。
总之这座城市就这样被埋没在历史里了,连个记录都没留下。
不过医院里那些逝世的病患倒是有好好安葬了,我也曾经去扫过墓。”
“那是怎么回……”
然后亚鲁诺四处张望了一下。
“是那回事吗?”
“没错,这里是座以军需产业为主的城市。
虽然没什么景观可言,但对生活在这里的居民来说仍然是无可取代的家乡。
而有一天整座城市突然陷入了火海。
我的家人都死在我眼前,四方都被火海包围,根本就无处可逃。
当时虽然还是白天,但天空却一下子变得和晚上一样暗。
当时我记得最清楚的,是在燃烧的市区里,有个高大的男人在狂吼着。
到现在我还是搞不懂那是真实的,或者是我的恶梦呢?
那时我年纪还小,而且意识不清,根本就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我开始有清晰的记忆,已经是那场意外后在医院病床上躺了几个月后的事了。
我连要稍微动一下身体都办不到。
然后我突然想起来了。
差点就死在这里的我,被那辆车载到远方城市的医院里了。
虽然那会儿意识不清,但是背上还能感觉到列车的震动。”
拉克薇尔说的时候虽然神情淡然,但是身体却微微颤抖;显然这段回忆对她来说实在是不可承受之重。
“拉克薇尔,我想握你的手。”
拉克薇尔轻轻点了点头,让亚鲁诺坐到她身边,缓缓握住了她的手。
“你的手总是很冷呢。”
“从那天起就没有体温了。我的身体机能一直处于故障的状态……”
“但是现在关于灼伤的治疗……”
战争会促进科学进步。
而拖长的战争就容许进行各种尝试错误的实验,让外科治疗有长足的进步。
在这个世界只要能就医,包含灼伤在内的外伤几乎都能治愈。
“我受的灼伤十分严重。
我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失去了家人、头发和皮肤,而且连绵不断的痛楚让我不停地惨叫;那仿佛是我在自责为什么没有当场死掉,而且责备周围的人为什么不让我死。
当我失去意识时,我就会因为痛苦结束了、马上能在托尔杜卡之苑和家人重逢而高兴。
但是当我痛到醒过来时,我又会憎恨眼前看到的一切。
为了防止感染,我被关在无菌室里。
平常能看到的人不是医生,就是和我一样躺在病床上呻吟的病患们。
虽然医生们没人敢提我现在是什么模样,但是看看身边那些同类也多少能想象得到。
我只能对着医生发泄这股没来由的愤怒,想求他们让我死。
而且我还暗自决定,身体能动以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自杀来了此残生。
……我和优里的不同,在于我还有可以撒娇的对象。
灼伤、骨折、内脏破裂,再加上这些伤势引发的各种并发症。
对被这些症状折磨得死去活来、一开口就只嚷着让我死的病患,医生也只能尽量能救则救,抱着他们加油打气,使尽浑身解数让他们尽可能地苟延残喘。
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一个接一个去世,那些既有的治疗法一点用都没有。
把全城烧得精光的火,好像不是单纯的火焰。
那也应该不是‘烧’,而是从根本彻底摧毁人体的每个细胞。而且只要一坏掉,就再也无法复原了。”
“可是拉克薇尔你……”
“以颈部以上为荣的你,应该有机会看过女人的裸体吧?那么你看就知道了。我的身体……”
看到拉克薇尔站起来开始宽衣解带,亚鲁诺吓得连忙制止。
“不、不用让我看啦!我完全没有怀疑你的话啊!”
拉克薇尔露出了有点寂寞的表情。
“替我身体整形的的可是位名医哦。我觉得他做得很好呢……虽说似乎还不如我们先前在山路上遇见的那两个娃娃就是了。”
亚鲁诺满脸通红,面向旁边回答。
“哎,毕竟男女授受不亲,我可不是不想看……不是啦,我是说那个……嗯~啊,这个,那个……”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是脑子里还是想起了费欧蕾和亚希雅。
那两个寄宿着扭曲的灵魂、用布做的娃娃,而且还有娃娃应有的缝线补丁。
亚鲁诺还在伤脑筋的同时,拉克薇尔已经把外套重新披好,再次坐下。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的内脏功能根本就是完全停摆,只能仰赖点滴活下去。
而当我终于能自力喝一口汤时,我永远也忘不了那时的喜悦。
给病人吃的稀饭实在太好吃了。
但是之后我却对这样的自己产生了罪恶感,而开始痛哭流涕。
这时我还没开口,医生就抢先一步对我说:‘要是立场相反的话,你会怎么想呢?’”
“相反?”
“没错。
如果死的是我,而且还从托尔杜卡之苑看着侥幸留得一命的家人,结果却看到活着的人整天以泪洗面、而且成天只求速死的话,我会怎么想呢?
这样就算我死了,也死不瞑目——应该说我也没办法安心地在托尔杜卡之苑好好休息吧。
所以有幸活下去的人,得连不幸已经去世的人的份一起好好体会活着的乐趣。
当时医生是这样对我说的。
从那以后我才慢慢开始好转。
而且直到现在,不管我做什么料理,味道都很像医院里的伙食。
……优里嘴上虽然不说,但是她肯定不喜欢我的料理吧。
医院的伙食对她来说,恐怕只会让她想起不愉快地回忆……”
拉克薇尔边说边用杯子从锅里舀了一杯料理,递给了亚鲁诺。
亚鲁诺仔细闻闻味道,然后浅尝一口,露出满足的表情。
“真好吃耶……我喜欢。我觉得这个味道很温柔哦。”
“……这话听了真令人高兴啊。我还想再多听几次耶……”
“你想听几次我就说几次。我喜欢这个味道……可以再给我一杯吗?”
“你想吃多少都行。”
“那我就不客气了。反正优里不吃就表示杰德也不吃,再说如果嘉温那个大叔出现,肯定会被他吃个底朝天。”
亚鲁诺好整以暇地品尝第二杯。
他并没有更正拉克薇尔的误解……她的料理的确很难说是一般大众会广泛接受的东西。
但是它对在旅途中常常饿肚子的候鸟来说,却是很容易吸收的食物;堪称是种能让吃的人确实感受到自己仍然活着的料理。
对于曾经被迫断食五天的嘉温来说,它应该就是这样的东西吧。
这时拉克薇尔用手轻轻地梳着自己的头发。
“当头发长出来时,我也很高兴呢。
有一天我摸头时觉得手感很粗,我本来还以为那是已经收口的小伤疤,后来才发现那是我早就死心、以为不会再长出来的头发。
我立刻就想这下可以抬头挺胸回归社会了,还立刻决定要留长,再绑上大蝴蝶结当装饰。”
“这发型很适合你哦。”
“我也很高兴。虽然我自己也这么觉得,但还是听别人说感觉更好。
在那之后,我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复健。
从练习握汤匙开始,接下来尝试画画,最后终于连剑都可以挥了。
托我自己从小练剑的福,我很快就找回用剑的感觉;何况医生也推荐我去练剑。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马上就制止我继续画画;虽然我个人很想画啦。
最后等到我可以在街上散步后,终于在几年前出院了。
这段回忆虽然漫长而艰苦,但我还是觉得很美。
不过,有些事倒是……对于把我的事说给优里听到底好不好,其实我一直在犹豫。
再说,这段故事的结尾对我来说实在有点难以启齿。
……那位医生虽然没有对我太过同情,但是我后来遇见的人一知道我的过去,就通通把我当成易碎物品来看待……
虽然我很感激他们对我的体谅,而且我也的确和易碎物品差不多……但是,我常常会这样想……
像这样不时让我对自己已经病入膏肓这回事有自觉,实在是太痛苦了。就算我自己压根不想想起来……”
“那我……可以听听之后的事吗?”
“再握一次我的手好吗?”
亚鲁诺把自己的手叠在拉克薇尔的手上。
“我终于恢复成正常人的模样,也可以自由行动;但是,医生也中止治疗了。
一般的外伤已经都治好了,他们也没什么可做的了。
但是,对我被破坏的身体细胞他们却是束手无策。
那并不是有特定部位出问题,而是身体所有机能都在逐渐衰退。
我的身体再也暖不起来,而且再过不久就要油尽灯枯了。
医生建议我随心所欲地度过自己所剩不多的人生。
别去想成为大人以后的事,只看眼前就好。
听他的口气……我恐怕活不到成为大人的时候吧。”
亚鲁诺紧紧握住了拉克薇尔冰冷的手。
“所以我才想到世界各地寻找那些在战火蹂躏下仍然流传到现在的美丽事物,来充实自己的心灵。趁我还走得动时环游世界,等到走不动时就把它们画出来当成回忆。而且我还决定当我要前往托尔杜卡之苑,一定要带着这些美丽的回忆当伴手礼才能安心。
医生也很赞成我这个想法,他甚至还说:我那段时间的医药费,就用将来迟早会画出来的一幅画来抵就行……虽然我从来没去付账就是了。
不过说归说,真要做还蛮难的耶。到现在我还没画过半张自己真正满意的作品。”
亚鲁诺单手握住了空杯子,另一只手则一直紧握着拉克薇尔的手。
他同时祈求自己手上的体温能温暖拉克薇尔的手,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
拉克薇尔的话已经说完了。房间里只剩下锅子里的热汤发出的轻微声响。
这时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拉克薇尔和亚鲁诺同时迅速抽手,摆出戒备的架势。
弄出这么大动静的祸首迅速从阴影中跳到他们面前。
“亚鲁诺!拉克薇尔!你们没事啊!”
“杰德!”
然后双方同时发出同样的疑问。
“优里人呢?”
完全没人在担心嘉温大叔。
杰德说他醒过来时只有自己一个人,而且果然也是在废墟的一个房间里;直到现在才终于找到亚鲁诺和拉克薇尔。
当然,他并没有替这两个人治疗;他自己的伤势也是别人包扎的。
不过他倒是完全没有等替自己疗伤的人回来的打算,而是马上出门四处乱晃、找自己的同伴去了。
亚鲁诺歪着头,一脸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
“照你这么说,那个嘉温大叔应该也平安无事才对。那是他帮我们包扎之后跑去找优里了吗?不对,若是那个大叔的话应该不会把杰德跟我们放在不同的地方;他应该会背着杰德四处跑才对。这么说不是大叔啰?如果不是优里替我们包扎以后跑去找大叔,那就是除了我们以外的第三者了……不过最奇怪的是,为什么我们都只受了点轻伤而已?”
“别管那个啦,先找到优里比较重要!”
面对气急败坏的杰德,拉克薇尔把手上的杯子递了过去。
“我说你啊,先喝点东西冷静一下脑袋吧。搞不好那个替我们疗伤的人等一下就出现了呢。亚鲁诺刚刚不也说过,那个人有可能就是优里吗?”
杰德接过杯子立刻顺理成章地喝了一口,但是他立刻皱起眉头才吞下去,然后放下杯子。
“不行,我还是放心不下。优里一个人肯定很寂寞吧!我现在就去找她。亚鲁诺你们就待在这里等吧。”
“如果我们待在这里,到时你们俩不是还得回来吗?从拉克薇尔醒了以后,过了这么久也只有你出现而已。既然要找,那就大家一起去吧!”
话一说完,亚鲁诺就把杰德手上的杯子一把抢过去,很快就喝了个杯底朝天。
在那场议会骑士团和泛国家统合星府间旷日持久的战争中……菲尔克雷伦格是议会骑士团的军需工业城。
因此这座城市的存在也是绝对机密,不管在什么记录上都看不到这个地名。
而它却在某天突然毁灭了。
战争最后由议会骑士团高奏凯歌,则是在那之后没过多久的事。
胜方大肆宣扬自己所受的损害有多庞大,借以把己方战时的行为正当化;照这个逻辑,菲尔克雷伦格的悲剧就算被拿去当夸大宣传的材料,也没啥好奇怪的。
然而怪就怪在议会骑士团非但没有留下任何关于此时的记录,甚至还把已经沦为一片废墟的城市给掩埋了。
唯一还能看出点此事蛛丝马迹的,就是当年曾被誉为泛国家统合星府战争英雄的那位仁兄,战后却被冠上造成这场悲剧的罪魁祸首的罪名,而被当成战犯通缉。
不过这位英雄后来也失踪了。
而这个“战犯”头衔,也指出现在战胜方那完全没记载事发经过、不过作为军方秘档保存的秘密审判判决书上而已。
侥幸生还的居民中除了当时根本不在城里的人外,大多成了重伤患被送到几处偏远城市的医院里,连描述事发经过的机会都没有就去世了。
即便有少数人在长期以医院为家后有幸存活,当他们以为终于可以公开自己的回忆时,才赫然发现自己的故乡已经在地图上消失很久了。
而且之后议会骑士团很快也从政治舞台上消失了,也没有新政府上台接手。虽然到现在都没人提、连会出来阻止的人都没了,但是对这些已经背井离乡、一穷二白的人来说,他们根本没有方法向社会大众宣传只存在自己回忆里的家乡。
再说世界萧条、社会疲弊,大众媒体和邮递制度自然也随之瓦解了。
拉克薇尔眼前就是她原本以为再也没机会回来、早已成为废墟的故乡。
虽说当时有人住,但这里终究是座连居民都不被允许了解城内虚实的军需工业城,不管走到哪的风景都是千篇一律。
即便在遭到严重灾害侵袭被烧成白地、沦为废墟后十年,这座城市那种完全没有个性可言的无机质气氛依然十分浓厚。
拉克薇尔当年还住在这里时,非常讨厌这种气氛。
即便到了现在,如果有人问她喜不喜欢这里,她肯定不假思索地回答“讨厌”。
可是,这会儿她却觉得这里很令人怀念。
她在这里出生,有个不错的家庭;附近还有不少邻居。
她也在这里上学,有老师和同学;还有把粉末溶在水里制成的苏打水,和生日时别人送来的礼物。
在那个战乱的时代,可以看到自己父亲过着早出晚归的生活,已经算是十分奢侈了。
然而这些都在毫无征兆的情形下,在一夜间崩溃了。
既然当地是座在战时提供军需的工业城,当然随时都有遭到敌军袭击的可能性。
发警报、避难、训练还有阵亡将士葬礼,这些早已成为当地居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然而那天事发时,真的完全没有任何征兆。
当她发现时,眼前的家人已经全都变成尸体了;连自己都已经离死不远,而且完全无能为力。
拉克薇尔一直以为如果有机会回到这里,自己一定会因为过度悲伤和愤怒而发狂。
但如今她真地来了,却发现自己居然用很客观的角度在回忆,甚至连眼泪都没掉过。
我曾经为家人哭过吗?拉克薇尔这么想。
她的确有很长一段时间以泪洗面,但当时她的泪腺还能正常运作吗?
到目前为止,她在这座废墟里见到的建筑物都是往同一个方向倾倒,就像被某种巨大力量扫倒一样。
看样子可能是由当初爆炸中心往外呈放射状倾倒吧?
不知道是不是太心急了,杰德不断地加快速度。
他遵从失去目标时的人类本能逐渐往上风处、也就是爆炸中心移动。
就算偶尔停下来,也只是为了回头催促亚鲁诺和拉克薇尔走快点。
亚鲁诺用只有拉克薇尔听得见的声音说话了。
“总有一天,你要亲口告诉杰德和优里那段过去……”
“嗯,我会找个恰当的机会……”
是的,虽然拉克薇尔认为这些过去很难以启齿,但现在的她已经愿意在适当的机会向同伴表白自己的过去。
走了一阵子之后,众人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从眼前的巨坑边缘往内侧窥探。
底下的地表都因经过高温烧灼而结晶化,看似整面的黑色玻璃,里面连一片瓦砾都不存在……军方掩埋当地时大概无法靠近这里,只能将外围掩埋吧。
抬头可以看见满天星斗。
而巨坑中心有一处凸起,宛如墓碑般地向上突出。
有道身影在中心处动了一下。
接着是无数灵魂朝着天空飞起。
“优里!”
杰德一声欢呼,立刻跑向前去。
“喂,等等!”
亚鲁诺虽然出声阻止,但杰德当然不会因此停下来。
那的确是优里,她将被束缚在这里的灵魂都解放了。
但除了优里以外,她身边还有个人。
这人相当高大……但并不是嘉温。
杰德高兴地对人影呼喊。
“是救了小狗的叔叔!原来是叔叔你救了优里,还救了我们吗?”
没错,当时亚鲁诺等人和这人只有一面之缘,但他的确是上次在运河边当杰德为了拯救小狗差点掉进河里时,出手拉起杰德还带着小狗离开的高大男子。
而当时的小狗正从男子怀里探出头来。
“谢谢你!叔叔!”
杰德毫不犹豫地伸出手。
如果这位仁兄的手就在杰德伸手可及的范围内,杰德肯定会直接拉起对方的手、面带微笑地表达谢意吧!这就是杰德的作风。
高大男子也回应了杰德的感谢,两人双手紧握。
……紧接着两人却突然静止了。
杰德也不像往常那样做出夸张的动作,虽然盯着男子看,但眼神却明显恍惚;他只是一脸茫然地握住男子的手。
男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察觉杰德的异样,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两人也只对看了一下下而已。
当亚鲁诺和拉克薇尔紧跟着追上来时……与男子同行的优里察觉了杰德的异样,正打算出声警告时……杰德立刻就恢复原样,对着男子问道:
“叔叔,刚刚这是……”
但这问题并无法得到答案。
小狗突然从男子的怀里跳出,向着应该空无一人的巨坑边缘吠叫。
众人还搞不清楚状况时,从四周围传来许多引擎声。
在巨坑周围,出现了无数的飞机、战车,以及不计其数、手上全都架起步枪的步兵不断冒出来。
四面八方还出现了探照灯,众人的视线完全被光线遮蔽,根本无法确认究竟有多少敌人。
但可以肯定的是,眼前他们已经被拥有压倒性数量优势的敌军给包围了。
其中一道探照灯旁有个男子出现了,正往这边靠近。
杰德倒吸了一口气——不、不只是他,连优里、亚鲁诺和拉克薇尔都惊讶到鸦雀无声。
因为眼前这人就是……嘉温。
就是那个原本形迹可疑、做事随便,但又风趣健谈的嘉温。
他们见过的所有大人里最不适合穿上军服的嘉温,现在却身穿“神枪部队”的大衣,站在探照灯之前。
这身制服嘉温穿得有模有样,或者应该说嘉温已经很习惯这身军服了。
而他原本脸上常挂着的滑稽笑容,现在却换成一张他们完全陌生、十分严肃又带着几许落寞的表情。
“杰德,我之前说过我正在找一个战犯对吧?眼前在你身边的黑衣男子,就是我要找的人……豪泽·布雷克威尔,同时也是将这座城市毁灭的元凶‘黑衣死神’!”
此话一出,拉克威尔突然没来由地紧张起来,亚鲁诺连忙靠近握住她的手。
杰德交互看着嘉温与黑衣男子……豪泽。
豪泽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一直盯着嘉温;另一边的嘉温也同样没将视线挪开豪泽身上过。
“杰德,你让开。我必须将他带走。”
同时嘉温也将视线移到旁边的优里身上。
“我也必须带走优里·亚特雷迪……这是我身为议会骑士团特务句‘神枪部队’一员的任务。”
“难道你一直都在骗我们吗?你不是说过你决不是坏人,也决不会做坏事,是个帅气的大人吗?我也一直相信你啊!”
嘉温对于杰德的嘶吼几乎无动于衷。
“不,我碰到你们的确纯属偶然;但我不能在了解你们的内情后就放弃自己的任务,这就是所谓的大人。所以,我其实压根不想知道……”
“大叔!你这阵仗会不会太夸张了?就为了对付我们区区几个人还摆出这种阵势,你当这是在打仗吗?”
亚鲁诺的声音微微颤抖着,拉克薇尔也紧握住他的手。
而嘉温似乎是为了坚定自己的意志,用更大的声音吼回去。
“战争英雄黑衣死神,再加上打倒神枪部队赛斯、艾妮尔、胡哥、巴尔盖因,和贝丽艾儿、费欧蕾和亚希雅等军方精锐的队伍!你们这种阵容绝对够格让我劳师动众!我带来的这批部队和兵器,再加上我本人!你们别以为还会有任何侥幸!”
这时豪泽缓缓地动了——不,他并没有动,而是他开始向四周散发杀气。
“……力量……用绝对的力量以暴制暴,用蛮力支配蛮力!人类总是如此傲慢!
就是这份傲慢引起了战争,而最后的结果就是眼前这种惨状!还不够吗?你们掠夺得还不够吗?你们的欲望究竟要膨胀到什么地步才会满足?”
豪泽的愤怒随着说话不断升高,逐渐压倒周围的人。
当他的愤怒达到顶点之时,豪泽嘶吼一声的同时举起手指着嘉温。
这时他的手中突然出现了黑色的步枪。
……那是他的ARM。
“不行!”
优里娇小的身形就像吊在豪泽健壮的手臂底下,但她却紧抓着不放;而豪泽的杀气也渐渐消退了。
“请您……别再战斗了。别让这里无数的冤魂再受到任何惊吓……如果您再用力量击倒对方的话,那和他们又有什么两样呢……?这只会不断重复同样的错误……掀起永无止境的战争……”
豪泽把手放下,步枪也同时消失了。
优里紧紧抓着他的手,并用坚定的眼神转向嘉温。
“我愿意和你们走。我不会再逃,也不会再抵抗。所以请别又在这里引发纷争,更别再伤害任何人,求求你们!”
嘉温微微点头,但旁边的杰德立刻大唱反调。
“不可以!优里!不可以和他们走!”
杰德急忙跑到优里身边,优里也靠近杰德,并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在他的耳边低语;就像ARM第一次失控,优里安慰杰德时所做的一样。
“我决定不再逃避了。哥哥一定会保护我,嘉温先生也在,我不会有事的。我要用我的方式战斗,并且让他们也了解,所以……别担心我……”
“不行……优里你正在发抖,你一定也很害怕不是吗?如果一定要去的话,那么我也要跟去。我决定和你一起去,就算优里不答应,我也要和你在一起!我会一直保护你!”
杰德很希望自己能够将优里抱紧。紧紧抱住她,让她不再离开自己。
但是他的手现在却是软弱无力,连举都举不起来,只能不断说些空洞的诺言。
“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优里……!”
“请你……别担心我……只要我们能笑着道别,未来一定能重逢。所以……”
然后优里为杰德发出了衷心的祈祷。
“愿神的祝福永远与你同在……”
优里缓缓放开手离开了杰德,但杰德却仍然动弹不得。
他甚至连脚都软了,无力地跪倒在地,也无法继续看着优里的背影。
明明还有许多话、非让优里知道不可的事想对她说。
想放声大喊“别走!”、“我也要去!”
但他却像忘了怎么说话一样,无法出声。
我想追上去、想留下优里、想和优里在一起、想紧紧抱住因害怕而颤抖的她……但是身体……却不听使唤。
在他视野的边缘,可以瞥见优里转身牵着豪泽的手往嘉温走过去。
亚鲁诺似乎说了些什么,嘉温也回答了他。
嘉温、优里、豪泽走上一部小型飞机,其余的步兵、战车、飞行机械也陆续撤走。
当最后的敌人消失在巨坑外,杰德终于发出了狂吼。
“优里!优里!优里——!”
虽然他想跑上去但身体仍然不听使唤,脚下一绊重重跌在结晶化的地面上。
现在已经听不到引擎声了。
星星们也再次从探照灯处夺回它们在天上应有的位置。
被亚鲁诺和拉克薇尔两人抱住的杰德不停嘶吼,直到他喉咙喊哑了为止。
6
在那之后,众人费了番工夫才回到巴克莱。
途中他们还找回先前追赶列车时用的汽车,并且向车站人员们诚挚道歉。
对方听亚鲁诺说已经半毁的车厢还被废置在铁路上,立刻开着车赶去处理了。
眼下三人中最有精神的是亚鲁诺。
他好说歹说地拉着只会不断碎碎念些歪理、甚至迁怒同伴,但其实只能干着急的杰德回到巴克莱镇上。
亚鲁诺将手上能卖的东西全都转卖成现金购买各种情报,并且带着两人到餐厅,将地图摊在桌上开始讨论。
“听好了。依我看来,你母亲应该是正被带往那些人基地的途中;而且照时间看来,优里和豪泽也一定和他们在一起。”
“在一起又怎样?你又不知道他们在哪……”
杰德在回到巴克莱途中一直都是这副态度,脸颊也气得鼓起来了。
自从他停止哭泣之后,就只有闹别扭、生气、消沉这几种行动。
在消沉的杰德面前,亚鲁诺摊开了刚刚买回来、以巴克莱为中心的新地图。
他指着上面空无一物的位置说了。
“我看他们八成就在这里。”
杰德顿时傻眼了。
他指的地方虽然不是近在眼前,倒也不是远在天边。
亚鲁诺在地图上自行标注了菲尔克雷伦格的位置。
两相比较之下,他刚刚所指的位置的确比前往菲尔克雷伦格更远,却并非遥不可及的距离。
对原本以为必须追到天涯海角才能找回优里和母亲的杰德而言,这就像告诉他目的地就在邻镇一样轻松。
杰德虽然不懂这是怎么回事,但立刻又板起脸孔。
“亚鲁诺你一定又是在哄我,怎么可能这么近?这也未免太巧合了吧。”
“笨~蛋,请你多动一下脑筋好吗?”
亚鲁诺不理杰德的无理取闹继续说下去。
“听好,嘉温大叔以前不是有提过吗?
当初为了寻找豪泽,他第一步就是跑到巴克莱。
而这里的商人一直都有为偶尔开卡车到这里来韵货的军队准备补给物资;也就是说在卡车的路程范围之内一定有他们的秘密基地。
而优里、你母亲和豪泽肯定会先被带到那里去。”
杰德先是一脸不解地听亚鲁诺说话,慢慢的双眼也开始亮了起来。
“他们当然绝不会将秘密基地建在下了火车就能到的地方,但是想隐藏这种规模的部队,加上考量周遭的隐蔽性,那只有这一带有可能。”
“从地图上看,那里似乎是沙漠地带啊。”
原本一语不发的拉克薇尔终于开口了。
“没错,这一带的确是沙漠。听那些旅行商人说,沙漠地带正持续扩大,像地图上这座原本位于沙漠边缘的村子现在也已经被沙尘侵袭,成了废墟。”
“这种地方能盖基地吗?难道不会被沙尘淹没?”
“当然不会是建筑物,我想应该是能在遭到空袭时潜入地底成为指挥所的沙上战舰吧。
现在并不是战时,我想他们不会小心到将战舰藏进沙里。
不过问题是该怎么进去?是混进军用卡车?还是徒步靠近?
目前我们情报不足,没法决定用哪种方式。”
“想不到这次你这么积极。”
“那当然!被人看扁到这种地步,我怎么可能忍气吞声呢。”
杰德露出久违的笑容。
“真的耶,就像拉克薇尔说的一样,我也很意外啊。原来亚鲁诺是那种被人看扁就会发奋图强的人啊?记得你说过以前之所以会用功读书是因为力气比不过其他人,那这样看来……”
虽然杰德找回了原本的朝气,但说出的话却让亚鲁诺只能唉声叹气。
拉克薇尔用剑柄轻轻敲了敲杰德。
“虽然你打起精神了是很好,但是别忘了好好学怎么说话。”
杰德抱着头,又鼓起了脸颊。
“刚开始说很稀奇的人可是拉克薇尔耶……”
“我只是觉得他这次的行动很令人安心而已啊……”
“那就是说平常他很靠不住吗?”
“……”
拉克薇尔顿时语塞,亚鲁诺则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拜托别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了,赶快想想怎么行动比较实际。
总之这不过是我的推论,可能我们到了现场才发现什么都没有、或是找错地方都有可能。
虽然我希望你们别抱太高的期待,但这总比毫无目标、有如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要好多了。”
杰德目不转睛地盯着亚鲁诺。
“怎、怎么了?”
“谢谢你,亚鲁诺。你能为优里想这么多,我却只懂得慌慌张张的……我真的觉得亚鲁诺好聪明。而且如果没有亚鲁诺,我一个人根本……”
“那当然啦,我和你不一样,我可是大人呢。”
亚鲁诺边哼了一声边转头,然后突然举起大手将杰德的头按在桌上,不停搔他的头发。
杰德也似乎甘之如饴,根本就没有反抗。
亚鲁诺的推测几乎都猜中了。
杰德等人一到沙漠就发现战舰了,于是趁夜依照亚鲁诺先前构思、堪称“古典”的战术潜入战舰内。
到此为止都很顺利,但不知是否因为太过顺利,一口气将亚鲁诺想好的各种战术用光了,不然就是有些事没见过根本无从设想。
在舰内的重要区域前众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冲进去,导致碰到眼前的意外状况。
现在正在替他们带路的竟然是克鲁斯尼克。
如果军方早已料到他们会潜入而派克鲁斯尼克在此守株待兔的话,那么现在应该是走在通往侦讯室的路上比较合理。
令人意外的是克鲁斯尼克之所以在等他们,竟然是希望他们将自己的妹妹……也就是优里救走。
原本最理想的状况,是潜入后对隶属军方的克鲁斯尼克晓以大义,让他改变主意帮助己方夺回优里。
但眼前的状况实在太过顺利,顺利到令人难以置信。
克鲁斯尼克先称赞了亚鲁诺单纯但有效的潜入方式,虽然亚鲁诺并没有因他的称赞感到高兴。
克鲁斯尼克更进一步请求三人帮他救走妹妹,但他也拒绝了杰德握手的请求。
现在的克鲁斯尼克,似乎承受了很庞大的压力。
这也是理所当然,毕竟他打算背叛一直以来始终相信、甚至自己也隶属在内的世界。
对性格拘禁到被冠上“认真兔子”这个绰号的克鲁斯尼克来说,这种压力可是非同小可。
在他身后的三人……甚至连杰德都多少能感受到这股压力。
由于亚鲁诺的声东击西策略奏效,现在舰内的士兵几乎都被派到沙漠的另一头去搜索潜入者了。
偶尔碰倒的敌兵,几乎也都对克鲁斯尼克敬礼后马上离去,对他所带的人完全没有怀疑;纵然心里生疑,但也不敢声张。
但他们终于被一个普通士兵给识破了。
光就年龄来说,这个士兵在军中应该也已经是个老油条了;但和其年龄相比,他的军阶似乎低得很不成比例。
再仔细看看,大家就认出他原来是当初军队袭击杰德村落时,担任指挥官的那个臭屁家伙。
不过他居然想单枪匹马打倒身为“神枪部队”副队长、实力也广获肯定的克鲁斯尼克,以及在军中被视为“战争英雄再世”的杰德……也就是想同时打倒两个ARM操纵者。
不知是不是他本性难移,还是他认为只要立的功够大,就可以对自己违反命令的事来个将功补过,竟然擅自驾驶在紧急情况才能许可使用的强大战斗机械“大地机甲”,挡住众人去路……或许这种做事不瞻前顾后的个性,才是他始终升不了官的原因吧。
而克鲁斯尼克似乎是为了与过去的自己做个了断,居然完全不使用任何军方赋予他的力量……不只是ARM,甚至不使用普通的枪、剑等武器,只凭一双拳头就击退了大地机甲。
虽说克鲁斯尼克即便空手也是一样强悍,而且杰德等人的战力也是非同凡响;但真正的胜利关键,则是克鲁斯尼克的气魄压倒了那位自信满满的士兵。
说到底就算大地机甲再强,操纵者实在太差的话也算不上威胁。
士兵落荒而逃之前,撂下了与前次相同的狠话、丢下贵重的战斗机械,也引发了响彻舰内的紧急警报……原来他为了独占这次的功劳,而忘了士兵遇敌时第一件该做的事——拉警报。
如果他愿意先拉警报,刚刚交战时众人早已被大批士兵围个水泄不通了。
眼前他们该做的,就是和时间赛跑了。
“既然没时间了,那我们就得尽快救出优里走人就是了!”
杰德说道。
在旁边的克鲁斯尼克听了不禁失笑。
这是一同行动以来——不,应该说是认识他以来杰德在他脸上见到的第一个笑容。
这大概就是优里熟悉的克鲁斯尼克吧!杰德心里这么想。
“那就快走吧。”
可惜克鲁斯尼克的笑容只维持了一瞬间,接着他马上拔腿就跑;杰德也立即跟上去。
亚鲁诺和拉克薇尔甚至有些赶不上,纵然已经节制不少力量,但这两人的速度还是太快了。
杰德边跑边抬头看着克鲁斯尼克,原本的笑容已经不见了。
“我说的话有什么不对吗?”
“不……你的……应该说是你们吧?你们的直率很可能就是力量的根源。所以让我那原本只会哭的妹妹,现在也变得这么坚强了……”
他这段话引发了杰德小小的不满。
“优里她才不软弱呢!
她从很久以前、从和我相遇之前就已经比我坚强了,无论面对什么事情她都全力以赴。
只是不管人有多坚强,还是会感到寂寞和悲伤……
所以……既然你是她哥哥,那就别再让她寂寞、让她悲伤了!优里的哥哥只有你克鲁斯尼克一个呀!”
但克鲁斯尼克已经面无表情,杰德也看不出他现在心情如何。
杰德和克鲁斯尼克联手击退了不少敌兵,其中有人畏战逃跑、也有人根本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甚至还有人光是看到他们就吓得完全不敢抵抗。
就算士兵之间盛传杰德等人能与“神枪部队”精锐对抗,但他们的神情实在太不寻常了。
救出被监禁的优里之后,亚鲁诺和拉克薇尔终于追上两人。
这时亚鲁诺也察觉不太对劲,对这现象提出了疑问。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是除了我们之外更严重的事吗?”
“难道不是你们先前作了什么吗?”
“我们在进来前已经尽可能地捣乱过,但这也太离谱了……虽说我也没啥好抱怨的啦。”
克鲁斯尼克紧盯着亚鲁诺。
“甲板上有沙漠用的小型气垫船,你们搭那个离开吧。”
言下之意,就是克鲁斯尼克并不打算同行。
“哥哥!我不走!我要留下……”
“你这人脾气真硬!优里她是想和你在一起啊!”
“可恶,我难道又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吗?”
克鲁斯尼克轻轻搭着优里的肩膀说道:
“优里,军方根本不打算和你交谈。他们会杀了你……不,你会受到比死更可怕的待遇,所以你必须离开……而且越快越好!”
“这……可是我不能走,杰德妈妈还在这里,还有席叶尔村的人们,他们都是因为我才被抓来的,所以我现在不能走!”
“席叶尔村的人暂时不会受到任何迫害,这点你大可放心,我可以保证。因为没有他们协助,军方肯定拿不到想要的东西。”
接着克鲁斯尼克向杰德使了个眼色。
“我已经告诉村民们你平安无事,而且如果你在这里落到军方手里,那才是替他们添麻烦。”
“可是哥哥……”
“优里,我们走吧!”
杰德看懂了克鲁斯尼克的意思,也顺从他的要求坚定地说道。
“现在我们只能选择离开这里,否则我们全都走不了。克鲁斯尼克保证妈妈他们不会有事,我也相信他,所以……”
优里当然也明白,现在最不想离开的人其实是杰德。
所以优里忍住了将涌出的泪水和差点脱口而出的“对不起”,微微点头。
“可是,哥哥你……”
杰德也加入说服的行列。
“没错,你也该和我们一起走,你已经脱离军队了吧?那留在这里也没用吧!”
“我还有事要办,而且非得由我自己做个了断不可。就像优里有她自己的路,我也有我必须面对的……我不能和你们一起战斗……当我被叛军方时,就决定要这么做了。”
克鲁斯尼克转身走向战舰深处。
就在几分钟后,杰德等人……特别是亚鲁诺非常后悔,为什么几分钟前不硬把克鲁斯尼克拉走。
……因为他们在沙上战舰中迷路了。
舰上的军人依旧十分慌张地跑来跑去,舰内的混乱似乎比先前更严重了,从士兵们的神情可以明显看出非常焦急。
众人选择人较少的区域不断前进,却好像越走越往深处去了。
现在的亚鲁诺并没有余裕调查前往出口的道路,因为众人光是想跟上在前方探路的杰德就已经很辛苦了。
“你冷静点,杰德!”
“我很冷静!”
杰德低声回应亚鲁诺的低声斥责。
就算自己完全理解事情的严重性,这里有母亲在、有村里的村民在,但自己却不得不先走一步,这里情况对于杰德来说是股太过沉重的压力。
杰德终于发现了一道敞开的大门,但门的另一边却暗暗的看不清楚。
他以为这里肯定是往外面的出口了,于是直接闯了进去。
然后……他看到了。
杰德是第一次嗅到这种气味。
其中混杂着铁锈、阿摩尼亚、硫磺……很像在宰杀兔子时的味道,但又可以说是种截然不同的气味,里面还夹杂着几种陌生的味道。
杰德闯进了这股十分复杂的气味里。
然后他才真正看清楚房间里的情形。
身首异处的尸体,血迹斑斑的地面……那些原本都是大活人,现在……只是单纯的尸块。
杰德过去的确打倒了不少敌人。
他也曾见血,甚至曾让对方受了重伤。
……当然他也杀过人。
不过他从未亲眼目睹,至少从没看过有人死在自己面前。
或许杰德打倒的士兵中有人后来不幸丧命,但他从未亲眼确认过,也没有时间去确认。
但是眼下虽不是由他亲自下手,但却有尸体出现在他眼前。
几具尸体凄惨地横躺在地上。
平常杰德根本就不觉得自己的ARM是杀人武器,或许应该说他尽量不去想。
而除了第一次拿到ARM的时候以外,他从不觉得以这种力量攻击别人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不,应该说正因如此他才明白这股力量有多可怕,甚至对渴望力量的自己也感到害怕。
他甚至认为得到那么恐怖的能力,就是对自己渴望力量的惩罚。
也正因如此,他决定这股力量只能用来保护优里。
到目前为止,杰德很幸运地不需要面对死亡。
现在他却不得不面对了。
地上的尸体……还有血腥味。
杰德脑子里一片空白。
而他空白的思考之中,唯一看到的只有眼前的三个人。
一个是克鲁斯尼克,他的表情看来简直像只待宰的兔子。
还有一位身穿和此时此地格格不入的暴露军服的女性。
最后一个……则是之前在列车上,阻挡杰德救自己母亲的白衣男子。
杰德瞬间就理解了眼前的状况……不,他并不是理解,而是下意识地认为眼前这幕惨剧的始作俑者就是这位白衣男子。
虽说这是巧合,但他的直觉到是完全没错。
加上令人作恶的血腥味的刺激。
“把妈妈……还给我!”
杰德冲进了这幕惨剧的场景里。
他只把眼前这个人当成不共戴天的敌人,手上立刻亮出了银剑。
“杰德!”
优里悲痛的呼唤在耳际响起。
在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时,杰德才发现是克鲁斯尼克以迅猛的一拳打在自己胸口,将自己击晕了。
但他想打倒白衣男子的冲动依然没有停止。
“这就是战争所催生的男孩?还挺可爱的嘛!”
女性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里。
杰德倒地后仍然死盯着白衣男子。
他的攻击冲动使手上的ARM变成了银枪,而且还让他绞尽最后的力气扣下扳机。
杰德在完全失去意识前记得的最后一幕,是女子挡在男子身前。
杰德子弹全都被女子手上的盾牌挡住了。
克鲁斯尼克和女子并肩而立,摆出了保护男子的架势。
杰的攻击冲动在昏倒之际消失了,这多少让他略感宽慰。
……我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愤怒呢?
我明明没怀疑过自己心里从来都不想伤害别人啊。
原来这两边都不是真正的我,两边加起来才是我。
但是,我希望自己永远是那个善良的我……
这时杰德由衷感激自己没真地杀了眼前这位仁兄。
……幸好有他们在……托克鲁斯尼克和这个女人的福,我没真的杀了人。
他们好坚强,比我们强多了。
他们原本可以杀了我,因为是我突然袭击他们。
明明这样做比较简单啊……
……我太软弱了。
能一路走到现在,只是靠着ARM和大家的帮助,我明明就知道的……
……原来我的心脆弱到根本没有自制力可言。
……如果我没有在弄清楚前就冲进房间里,如果我不随便出手攻击……
……抱歉,优里。我明明说过要保护你的……
“杰德、杰德!快起来!”
有个很熟悉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呼喊。
杰德身为席叶尔村里唯一的小孩,所以大人们对他可说是视如己出。
而杰德也将村子甚至是周边森林都当成自己的家,任何地方都随意进出,只要找到舒服的地方就立刻倒头呼呼大睡。
那可说是一处没有任何危险的和平乐园。
“嗯~黛安娜阿姨,不知道为什么我肚子好痛哦……”
杰德试图再钻进被窝里,才发现身上没有棉被。
这里也不是柔软的床、更不是带着清香的草原,而是冷硬的地板上。
原来是梦,我正在做梦啊。
我梦见了早已不存在的席叶尔村,而且我在梦里还被黛安娜阿姨叫醒了……
村子还在时,黛安娜阿姨是最疼杰德的长辈,几乎已经到了溺爱的程度。
其他人包含杰德的母亲在内都认为必须好好教育村里唯一的孩子,决不能随意放纵。
但只有黛安娜阿姨永远站在杰德这边。
杰德祈祷这个梦还能做久一点,于是继续陷入沉睡。
“杰德!”
这的确是黛安娜阿姨的声音,听她的口气好像不是在生气,而是很担心。
而且……这声音十分清晰呢。
他终于想起自己昏倒前发生了什么事、想起肚子为什么这么痛,也想起现在不是继续呼呼大睡的时候。
终于醒了……黛安娜阿姨就在眼前,正猛盯着杰德的脸看;让他有点搞不清楚这是梦或现实。
不,这是现实。
因为优里也站在黛安娜阿姨的身边,她身后则是亚鲁诺和拉克薇尔;旁边是久违的索罗伯伯、汉立伯伯和沙缪耶尔伯伯。
房间里的光线还算明朗,角落还有用布帘遮起的厕所。
也就是说,这里是座牢房。
同伴们都在,自从离开村子失败以来一直没机会见面的老乡们也在,但是……
“妈妈呢?其他人呢?”
一听这话,村人们顿时面面相觑;最后才由黛安娜开口。
“到目前为止被军方捉到的,似乎只有我们几个和艾榭尔妲而已。
其他人都在逃离村庄时失散了。
军方怕我们所有人一起逃走,所以随时会在我们中挑一个人带走。
这时在威胁我们如果逃走,剩下的人会受到责罚。
他们想从我们口中问出ARM的事。”
“那妈妈肯定没事了!太好了!
我之前遇见雷蒙特先生哦!虽然他受伤住院,不过医生说他没有大碍!
雷蒙特先生也说,他见到所有人都平安离开了!”
在场的村人彼此相视而笑,稍微缓和了紧绷的气氛。
然而黛安娜立刻以严肃的表情和语气对杰德说话了。
“杰德,以后如果你再遇上其他村人的话,绝对不可以再这么大声嚷嚷了,也不可以提起雷蒙特先生、或是在场任何人的名字。”
“咦?为什么?”
旁边的亚鲁诺突然插话,斩钉截铁地交代他。
“就算不知道为什么,你也必须照办!这关系到村人们的安危啊!”
杰德看看亚鲁诺、又看看黛安娜,发现两人都是一脸正经八百的表情。
他想了想,做出决定后抬头发问。
“那ARM的事情呢?我不能再对它一无所知了。
ARM和能够操纵它的我,真的是为了打仗而诞生的兵器吗?”
村人们彼此交换了几个眼神,旁边的优里也顿时僵住。
但黛安娜按立刻否定了杰德的说法。
“不是的,杰德。”
虽然这正是杰德想要的答案,但他仍然存疑。
“……可是……ARM的确是武器啊?”
“所谓‘ARM’其实只是简称,原名是‘环境再组织化机械群体(AmbientReorganizationMaterial)’。
它是以奈米机械组成的群体,原本是要用来修复这个荒废的世界,这才是它真正的原始开发目的。”
“可是我的ARM有枪械的外形,还能变成枪、剑、盾,但无法变成战斗用以外的工具啊。”
黛安娜露出沉痛的表情。
“在战争中,所有事物都会被征为军用。
当时即便刚出生的婴儿也一样,男婴立刻会被列为未来的士兵,女婴则因为能够生育而被免除兵役。
关于ARM的研究,自然也无法幸免。
军方当时给了我们两个选择,不是替他们开发兵器,就是将所有的研究成果就交给他们。
没错,我们正是当时的ARM研究团队。
而我们终究无法放弃修复环境的梦,更不愿意将我们的研究成果交给那些脑子里只想开发更强兵器的家伙。
为了让军方接受,我们只好将ARM做成这种形式……
真抱歉,我们做梦也没想到杰德你居然会成为ARM操纵者。
早知道会变成这样,我们就该早点将它处分掉才对。
这大概是身为学者最大的悲哀吧,虽然我们一直都知道这玩意很危险,但终究无法抛弃它。”
“不,当时需要这股力量的人是我。
我觉得如果没有它,我根本没办法保护优里直到现在。
……但是我失败了,因为我太软弱。
而且做事根本不经大脑,老是在给大家添麻烦……我果然还是个小鬼啊。”
原本静静听着的拉克薇尔,倒是没附和他的说法。
“我倒觉得你比那些做事瞻前顾后、自私自利的家伙率真多了,这也不错啊。至少我个人希望你长大以后还能保持这种心境。”
旁边的亚鲁诺似乎被他戳到了某个痛处,立刻显得有点垂头丧气。
杰德立刻笑逐颜开,转向拉克薇尔。
“谢谢你,拉克薇尔。不管将来会怎样,我希望自己至少能成为一个不会暴起伤人的人。”
“嗯。我想这算是你的上进心吧?立下一个理想然后磨练自己,这是好事。”
拉克薇尔也露出了微笑。
但席叶尔村的长辈们想到是这阵子的颠沛流离才让他会说这种话,表情立刻蒙上一层阴影。
或许他们最大的梦想就是让杰德在不知人间丑恶的环境下成长,不要有和战争扯上关系、甚至连理想都因战争而扭曲的记忆吧。
杰德笑容满面地向黛安娜道谢。
“谢谢你,黛安娜阿姨。”
之后他立刻搔搔头,原本的笑容顿时多了几分尴尬。
“……虽然有些地方我听不太懂啦……不过后来怎样了?”
看着杰德的转变,黛安娜不禁失笑。
“结果我们没有达成任何一个目的。
理论上ARM会依照人的意志来动作,其力量是没有极限的……也因此它不但是能修复全世界环境的宝贝,也能当成超级兵器来用……
但那终究只是理论上可行而已。
不过就在这时你爸爸出现了,他竟然能和ARM心灵相通……可惜军方却将你爸爸送上战场,把他塑造成英雄来鼓舞士气,也开始逼迫我们进行量产英雄的研究。
事实上连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你爸爸能顺利操纵ARM。
虽说ARM是感应人心而行动,但是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比人心更复杂了。
军方的要求层级越来越高。
他们要求将ARM改造成为完美的道具,让军方可以自由控制它在理论上能发挥的力量……
但这同时也代表军方想将人心当成工具利用,并将能毁灭世界的力量交给变化多端的人心来控制。
威力强到这种程度的兵器,决不该由会哭会笑、会消沉、会愤怒的人心来控制。
如果人类还拥有喜怒哀乐、甚至还会出差错,那么人类压根就不该拥有兵器。”
杰德感同身受地点点头。
因为就在刚才,他自己差点就因为一时冲动而成为杀人凶手。
黛安娜继续说下去。
“但是军方却迫不及待地想促成这种情形出现,那么要猜到他们接下来的要求实在是轻而易举。
会受到不稳定、而且可能会同情敌人的人心影响的ARM不能作为兵器。
那么军方自然要求将人心完全抹杀,制造出只懂遵守命令、能够精确使用ARM力量的人类……”
杰德想起了巴尔盖因——那个将完全听命行事视为生存意义的战士。
“但既然ARM是靠人心驱动,抹煞人心之后ARM怎么可能会动作呢?
这种要求完全是自相矛盾,可惜我们的抗议军方根本听不进去。
而这道命令最后还是下来了,要我们将你父亲改造成他们要的样子……
会有这种命令出现,是因为军方开始害怕你爸爸的号召力。
你爸爸之所以会被誉为英雄,并不是因为他杀了许多敌人,而是他就算违反命令也要将双方死伤减到最低,并且在这个前提之下还能缔造辉煌的战果。
所以军方高层开始害怕,这位战争英雄声望水涨船高,会不会终有一天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我们大家都很喜欢杰德的爸爸,而且我们也知道他和艾榭尔妲是彼此相爱的。
于是……大家设法逃离了军队,还带走了所有关于ARM的研究资料、样本和操纵者。
我们启动了席叶尔避难所。只要他一启动从外面根本就看不到,也找不到它在空中的哪个位置。”
“……那,我爸爸他怎么样了?”
“当然和我们一起走了,你爸爸也开始厌倦杀人的日子。
再说他如果回到战场上,对一方来说他是死对头,对另一方来说则是背叛者和实验材料;无论被谁抓走相比都不会有好下场。
但是,你爸爸终究无法舍弃那些被卷入战争而死的人们。
当听说有座大城市被战火席卷之时,他还是为了救人而离开了。然而只要一离开席叶尔避难所,几乎就没办法回来。”
“妈妈呢?”
“那时候艾榭尔妲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你,所以她并没有跟着离开,我也不晓得你爸爸知不知道她已经怀孕了这回事……我能说的只有这些,剩下的你可以慢慢问你妈。”
杰德坚定地点头答应。
“这故事还满有意思的。”
这个声音立刻令在场所有人紧张起来。
牢房门被人粗暴地推开了,紧接着出现在门后的竟是克鲁斯尼克。
“你这家伙竟然偷听!”
亚鲁诺怒骂道。
平时温厚的黛安娜也以锐利的眼神瞪着克鲁斯尼克。
“我们知道这里到处都有摄影机和窃听器随时都在监视我们,这种小手段我们早就都见识过了。刚刚我说的那些话里应该没有任何你们想要的情报吧?”
但是克鲁斯尼克根本没理他,只是自顾自地回应。
“你们快点走,我已经脱离神枪部队了。”
此话一出,席叶尔村的大人们顿时面面相觑。
“我们能相信你吗?刚刚我们也觉得你是真心要救我们,但你却突然把杰德……”
“原来我昏迷还没多久啊?”
杰德这句话,让原本双方剑拔弩张的气氛立刻松弛许多。见到亚鲁诺又开始叹气,杰德急忙辩白。
“不是啦!我只是发现克鲁斯尼克的感觉好像和刚才完全不一样,所以才以为我已经昏迷了很久……”
原本在沙上战舰中第一次遇到克鲁斯尼克时,虽然他的样子很疲倦,但是气势倒是相当惊人。
然而现在的他,却连那份气势都失去了。
克鲁斯尼克只是死盯着杰德。
杰德也十分专注地回应他的视线。
“我相信他。
如果他想杀我,我早就没命了吧。
要是当时克鲁斯尼克没阻止我继续前进,我想我在杀掉那家伙之前已经死在对方手下了。
谢谢你刚刚阻止我,克鲁斯尼克。我这份感谢并不只是感激你没杀我。”
亚鲁诺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
既然杰德这么说,那亚鲁诺也只能做好跟进的觉悟了。
不过他倒发现虽然变成这种情形,心里却多少有点高兴。
“……可是……哥哥……”
优里也一脸担忧地看着克鲁斯尼克。
克鲁斯尼克回应的眼神中闪烁着温柔的光辉。
“刚刚他说的抹杀人心、把人改造成道具的计划,现在军方……拉姆达局长……正打算拿你当这个计划的试验品。所以,你快点逃吧……”
“你说什么!?”
亚鲁诺愤慨地质问克鲁斯尼克。
“战争明明已经结束了,为什么还要执行这种计划啊?”
克鲁斯尼克先看了看黛安娜,再将视线转回优里身上。
“我原本希望自己成为一柄贯穿这荒废世界阴影的长枪,为你、为所有人创造出能够安心生活的世界。
这也是我加入议会骑士团神枪部队的原因,就算必须和你长久分离,只要你能过得幸福,我愿意付出这份代价。
这份情感一直是支持我的原动力……我也一直相信自己身为神枪部队成员的信念。
但是如果为了修复世界而非得让你失去人心不可,那这种未来根本毫无意义,所以我希望你逃离这里。
更何况议会骑士团的高层议员们根本不是为了修复世界,而是让自己延年益寿。
他们之所以会逐一派出神枪部队的成员让你们击倒,为的就是要削弱我们的实力。
就和当初泛国家统合星府害怕英雄的心态一样。
……当拉姆达局长察觉这种迹象后,他肃清了所有议员。
局长拥有预测未来的能力,当他对神枪部队成员下令时就已经预料到未来的结果;但他仍然相信议会政治的理想,就算知道结果仍然遵从了议会命令。”
杰德花了点时间消化克鲁斯尼克所说的话,不过他还没办法完全理解所有的内容。
但他知道所谓“肃清”,就是刚刚在他面前上演的那场惨剧。
“如果是这样的话……”
杰德大声说道。
“那不就代表优里现在已经安全了吗?”
“但是局长决定继续推动原本的计划。
为了继续这项计划,他已经准备好将所有研究员送到伊露兹贝尔监狱岛。
那是为了囚禁战犯而设计的监狱,根本没人有本事越狱,所以你们想逃只能趁现在了!”
“那么!”
杰德张开了双手。
“这次克鲁斯尼克一定要和我们一起走!”
“这不行。”
“为什么?”
克鲁斯尼克没有回答,而是举起了一只手。
银枪逐渐在他掌中成形,但就在形态固定前就崩溃消失了。
“我……”
克鲁斯尼克无力地说道。
“……我已经没有值得相信的东西,一直以来支持我的信念也消失了。
连靠药物获得的ARM力量都没了。
你们以为我是自愿离开神枪部队的吗?不!我已经失去成为队员的资格了!”
克鲁斯尼克转身迈开脚步。
“哥哥!”
克鲁斯尼克虽然因为优里的呼叫而停步,但依然以背对着她来拒绝。
“别过来!我不想成为你们的累赘,这是我最后的坚持。让我过去!”
拉克薇尔抱住优里的肩膀安慰她,杰德只能静静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等等!”
亚鲁诺挡在继续往前走的克鲁斯尼克面前,直盯着克鲁斯尼克毫无生气的眼睛。
然后,他露出了有点尴尬的僵硬笑容。
“……在你离开之前……可不可以告诉我们杰德的妈妈在哪里?还有……该怎么往甲板走?”
克鲁斯尼克认真地点点头。
之后就是一场大骚动。
亚鲁诺将所有路线全部记住,然后选择最短又安全的路径快速前进。
同伴们对此均无异议。
杰德虽然非常兴奋,但也跟在亚鲁诺后面走,而不再随意暴冲了。
至于舰上的士兵们也因为收到舰内广播的待命指示,所以通道上根本看不到半个人。
这应该不是克鲁斯尼克为他们动的手脚,而是军方内乱之后所导致的意外惊喜。
但取而代之四处乱晃的,则是杰德在席叶尔村时曾碰过的自动战斗机械,而且还是加强版。
这玩意也是相当棘手的家伙。
不过引发大骚动的元凶却不是敌人,而是席叶尔村的大人们。
原本应该像杰德这种小孩才会基于好奇心而做出四处乱跑,这会儿却是这些已届中年的叔伯阿姨做出这种行为。
只要稍不注意就会有一两个人脱队,而其他村人完全不在意。
当这些人好不容易归队,却对自己的行为毫无悔意,摆出一副自己啥都没干的模样。
虽然现在队伍里大半都是成人,但对亚鲁诺来说简直就像一口气多带了好几个大孩子。
他的辛苦和先前比简直是加倍了。
然后就是感人的母子重逢。
接下来的发展不知该说是意料之外还是意料之中,因为在众人找到艾榭尔妲后要前往甲板时,她竟表示想留下。
虽然杰德努力说服他,但艾榭尔妲仍无动于衷。
“杰德,拉姆达打算启动名叫‘神剑’的ARM,做出十分可怕的事。除非妈妈成功阻止他的计划,否则妈妈不会离开。”
“我们好不容易重逢了!拉姆达他想将妈妈和大家带到监狱岛去囚禁起来!为什么你要留下呢?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我已经决定了,我要救走妈妈并保护你!我决定把自己的力量用来保护所有人,可是为什么你……”
“因为‘神剑’系统是妈妈开发的,所以妈妈非负起责任不可,并且守护大家的未来。
你从以前到现在一直备受到呵护,而现在你也会保护别人,已经算是长大了。
……所以你应该了解的,对吧?”
“可是!你说的我是懂,但是我更不懂为什么一定要是你啊!”
这时刚刚脱队的两位席叶尔村民从后追上,边高兴地手舞足蹈边喊。
“喂~艾榭尔妲!现在没时间让你闲话家常啦!这艘船马上就要爆炸啦!”
“我们刚刚才发挥了异端技术者的实力,你们马上就会看见啦!”
两人说完后,一人拉起艾榭尔妲的手、一人在背后推她,硬是将艾榭尔妲推往甲板的方向……看来他们不打算再脱队了。
“等等!可是……”
艾榭尔妲的叫声逐渐远去。
亚鲁诺看得哑口无言,优里也用双手遮着不自觉张大的嘴巴,拉克薇尔则是瞠目结舌。
杰德猛然想起了刚才那句话。
“这艘船如果爆炸的话,那上面的人呢?”
黛安娜对杰德眨了眨眼,面露微笑。
“放心,那只是用来争取时间的小把戏……如果不说得夸张点,艾榭尔妲是不会走的。”
杰德等人顿时鸦雀无声。
当杰德终于明白黛安娜的用意,他提出了一个疑问。
“你们什么时候说好的?”
“就算没有先说好,要耍点小花样对我们来说也只是小意思。
你别忘了,我们可是常年和那些军方高层打交道呢!
而且艾榭尔妲是村里最年轻的大人。
当初我们第一次遇见的时候她简直是稚气未脱,个性也和现在一样老实不知变通……
不过这也是她的优点,只是比较容易受骗罢了。”
杰德也学起亚鲁诺的招牌动作,大大叹了口气。
“我觉得不是妈妈太好骗,而是阿姨你们太厉害了,连我都上过几次当呢……对了阿姨!我听亚鲁诺说过了!他说一般生日的时候,应该是大人买礼物送给小孩,根本没有小孩必须在这天帮大人工作这回事啊!”
“来,我们也别拖拖拉拉的了!大家快逃出去吧!”
“阿姨!”
黛安娜也迅速地将杰德等人赶上甲板去了。
席叶尔村的男性村民们正在甲板上对着气垫船七手八脚地整理着。
“哎呀,这家伙根本没好好保护嘛!”
“只要能动一会儿就行了啦!”
“马上就能修好了。”
而在旁边手足无措的艾榭尔妲,这会儿才发现杰德已经来了。
“杰德,虽然现在我们必须离开,但是妈妈还会再回来的。
‘神剑’绝对不可以启动,你应该知道吧?
你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不懂事的杰德了。”
杰德肯定地点点头。
他也知道像这次的小把戏不会永远奏效,因此妈妈一定会说到做到。
所以杰德也用坚定的语气回答艾榭尔妲。
“我知道,所以这次我也会帮忙。
就算会遇到任何危险,我也要保护大家。
如果不让神剑发动就能保护大家,那我愿意为这件事使用自己的力量。
所以妈妈,这次请你别再让我单独逃走了。
就像妈妈说的,我不再是以前那个不懂事的杰德了。”
艾榭尔妲露出十分困惑的表情。
“喂,那边的年轻人!引擎已经发动啦!你们搭这艘气垫船在前面带路,快点!马上要爆炸啦!”
亚鲁诺立刻跳上驾驶席,拉克薇尔和优里也跟上。
等杰德也搭上气垫船后,亚鲁诺就启动气垫船离开甲板。
杰德很担心地回头,就看到大人们搭乘的气垫船也陆续出发了。
沙上战舰的甲板非常宽阔,而且距离地面也颇有高度。
虽说气垫船能浮空行进,也无法直接从甲板上开出,而必须经由专用的发射口降落。
克鲁斯尼克指示众人的位置是在极不顺眼的甲板一角,距离发射口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当众人还在甲板上移动时,第一道爆炸发生了,而紧接着在沙上战舰各处开始出现大小不一的连续爆炸。
整个甲板被爆炸震得弹起,再重重掉回原来的高度。
这害亚鲁诺不得不边抓紧方向盘边大叫。
“这真的只是用来争取时间的爆炸吗?未免也太过头啦!”
杰德担心后方的气垫船安全而不断回头看,优里则尽力拉住他以免摔出船外。
甲板各处被炸得坑坑洞洞,使气垫船的迂回空间越来越小。
就在气垫船即将到达发射口时,发射口前出现了一位中年男子挡住去路。
由他身上的制服看来,他也是神枪部队的成员。
亚鲁诺打算绕过男子进入发射口,以空间来说这并不难;但他依然十分小心。
依照以往的经验看来,这名男子很可能也不是个普通人。
男子将不知名的物体往身上一按,然后瞬间就变成了非人的异型,并且用人体无法办到的动作扑向气垫船。
“这就是他的特殊能力?”
亚鲁诺的叫声引出了优里悲痛的惨叫。
“不是的!他牺牲了自己的身体变化为生物兵器,但是这永远无法恢复原状;这个人的灵魂正哀求着救赎,所以……”
杰德立刻听懂优里没说出来的话是什么意思。
只有杀了他才能救他。
能从气垫船上发动攻击的,只有亚鲁诺的魔术和杰德的银枪。
但现在亚鲁诺必须专心操纵气垫船,而且周围随时可能出现爆炸,加上眼前的怪物,气垫船甚至开始偏离发射口的方向,根本没有余裕使用魔术攻击。
虽说已经变成异型了,但直到刚才他还都是个人类。
杰德终于下定决心,瞄准目标扣下扳机。
他这一枪不只是为了让男子求仁得仁,更是为了开拓所有人的未来。
ARM发出的攻击确实命中了敌人,敌人虽震了一下但并没有被击倒,甚至……
“杰德,别再攻击他了!他能够吸收攻击能量!而且还变大了!”
听到亚鲁诺这么叫,杰德也立刻停止射击喊回去。
“那我们该怎么办?”
“什么都别做!我会甩掉他的!”
杰德收起了银枪,并且回头寻找艾榭尔妲等人气垫船的踪影。
后方的气垫船似乎迟了一大段距离,而沙上战舰的爆炸规模不但没有消退,反而越来越剧烈。
“要下去了!好好抓紧!”
亚鲁诺话还没说完,气垫船已经往下一沉;与其说他们是从残破不堪的发射口下去,不如说他们是摔出去了。
后方紧追的气垫船进入甲板起伏的阴影中后,再度现出身影。
然后……就在杰德的眼前,后方的气垫船被正下方的爆炸吞没了。
在红光大盛的暴风中,气垫船残骸四散后立刻被喷发的火焰和浓烟掩盖。
发射口随着爆炸激励震动,冲击力道之大使得杰德搭乘的气垫船猛撞战舰外壁,而且剧烈摇晃到几乎翻覆。
如果没有这阵摇晃,杰德肯定会从气垫船中跳出去,冲向母亲搭乘的气垫船……应该说片刻前还是气垫船的残骸吧。
“妈妈!”
拉克薇尔和优里两人同时移动,将想跳出气垫船的杰德压住。
亚鲁诺目不转睛地直视前方。
光听杰德的喊叫他就能猜到出了什么事,但这时决不能回头。
现在气垫船正如汪洋里的一叶轻舟,只要稍有不慎就是翻覆的命运。
那些大人们出于恶作剧而设计的小爆炸,引爆了沙上战舰上的火器。
“亚鲁诺!快回头!快把气垫船开回去!”
亚鲁诺可以清楚听见杰德悲恸的呼叫。
但他一语不发,只是猛踩油门把气垫船往前开。
气垫船离开发射口,在沙漠地面上大大弹跳之后开始在沙上滑行。
“亚鲁诺……”
优里一边压制着杰德的冲动,一边也对亚鲁诺恳求着。
“杰德……请你忍耐,现在就算回去也……”
拉克薇尔话还没说完,后方就又传来一道特别大的爆炸巨响。
气垫船被爆风卷起,在空中翻转数圈,杰德一行也被抛出船外。
沙上战舰的一角喷出了巨大的火柱,黑烟如同生物一般蠕动、不断扩张。
但火柱随巨大,对于有小镇般规模的沙上战舰而言也不过是一小角,并无法烧光整艘战舰。
这道火柱只不过是导火线——可以同时引爆舰上所有武器的导火线。
万一这道导火线真点燃了,不但杰德等人都会完蛋,恐怕整座沙漠都可能被卷入火海。
杰是不论气垫船速度有多快,都逃不过灰飞烟灭的下场。
这时战舰残骸中出现了一架飞机,仿佛要逃离即将降临的这场灾害般飞往天际。
黑烟依旧如同生物般蠕动着。不……应该说在黑烟中还有某种物体在蠕动。
原本那看起来只是黑烟的一部分,但现在这道影子却反而开始将火柱逐渐吞噬。
“那是……刚刚的神枪部队成员?他正在吸收爆炸的能量吗?”
亚鲁诺的这句话,让原本泪流满面、跪坐在地的杰德茫然地抬头看去。
那蠕动的物体终于将火柱完全吞噬,只剩下宛如浓烟般的蠕动黑影。
“那已经……没有人类的意识了。”
优里这句话让亚鲁诺吓得瞪大眼睛。
“这么说的话,那家伙会开始吸收各种能量、不断巨大化,最后将整个世界的能源都吞噬掉吗!?”
“不,应该是他基于仅剩的人类意识,阻止了这场灾难。”
优里所指的灾难,究竟是沙上战舰的爆炸,还是那个巨大物体本身呢?
黑影不断将烟尘物质化并持续升高,但最后似乎抗拒将一切往天空解放,而开始失去原本的外貌逐渐崩解,化为沙尘洒在沙上战舰的甲板上,也撒在这片沙漠上。
优里正在祈祷。
她为所有在此处失去肉体的灵魂能安息而祈祷。
也为化为怪物的神枪部队士兵祈祷。
为许多丧命的军人祈祷。
为席叶尔村的研究员们祈祷。
为艾榭尔妲祈祷。
更为失去母亲的杰德而祈祷。
7
在那场灾难之后,众人以最快速度横越沙漠,逃进一座矿山中。
虽说是座矿山,但可能是因为受长期风沙侵蚀,也可能是因矿脉枯竭或战争已经结束的关系,根本没有经过关闭矿坑的措施就直接废弃了,而且看不到半个人。
遇上魔兽时杰德依然会参与战斗。
他也同样继续帮忙找食物、准备露营,甚至三餐都很正常。
但不管他做什么都保持沉默。
优里总是跟在沉默的杰德身边。
因为杰德之所以还能维持正常的唯一心灵支柱,就是保护优里的意志。
不想再失去优里的心愿勉强支撑着杰德。
所以不管是什么时间,杰德都不想离开优里身边。
因此进入矿山之后,守夜的工作便由亚鲁诺和拉克薇尔一组,杰德与优里一组轮流换班。
现在杰德和优里正相互倚靠着,两人互相握手睡着了。
亚鲁诺正看着他们俩的睡脸时,拉克薇尔突然发话了。
“好安静哪。”
“是啊。”
之后两人又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亚鲁诺才又开口。
“当杰德不说话的时候,还真安静。”
“你觉得和我说话很无聊吗?”
亚鲁诺有点惊讶地抬起头来。
不过拉克薇尔并没有任何不高兴的模样,而是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我遇到你们之前一直是单身旅行。
因为我想远离城市的喧嚣,更不想被人追问私事。
但现在我觉得,有个能一起围着营火的同伴还挺舒服的。
尤其是和就算不说话也不会让我感到尴尬的对象在一起。”
“我也有同感呢。”
两人再度陷入沉默,而这次却是两人同时开口。
“杰德他……”
两人彼此对看了一下,尴尬地笑了几声,接着拉克薇尔示意要亚鲁诺先说。
“我相信杰德一定能振作起来啦。”
拉克薇尔露出微笑,附和了他的意见。
然后亚鲁诺仿佛受到她的微笑驱使般继续说下去。
“……我……当我不再单身旅行,而是和大家一起冒险之后,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天真,知道自己以前有多幸福多愚蠢……
我总是以为自己过得比别人辛苦,但事实上我并没有比别人辛苦到哪去。”
“所谓幸与不幸,要和别人比是比不出来的。”
“我不想你这么看得开……真是的,虽然杰德把我当成和他同年的小孩,但其实……我真的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两人沉默了,只是盯着杰德的睡脸看。
现在的杰德就算进入梦乡,看来还是十分不安。
拉克薇尔轻轻地说道。
“看得开吗……如果我真看得开,就不会失算了……”
“失算?”
“当初杰德开始发狂后,我应该让他尽情发泄到满意为止才对……
当时自己的母亲就在面前死去,我们甚至无法回头。
他会发怒是理所当然,会痛哭更是天经地义吧?
就算他拿周遭的人出气也很正常啊。
但是我却拿自己不幸的过去来劝他,结果听见他说‘拉克薇尔没见过亲人在面前死掉,才不懂我的感受!’的时候,忍不住就……
其实我那时的做法,简直就像是在对他说‘你没看到我比你还不幸吗?所以你才碰到那点程度的不幸就别鬼叫了!’一样啊……
也是从那时候起,杰德才开始沉默的。
如果我的脑筋有你那么敏锐,那我早该察觉他对别人……不,应该说杰德连看到路边的野花受伤害都会感同身受,那他听见我的遭遇会怎么想。
我自己明明也有在同样的情形下向别人撒娇的经验啊……
但我却在最重要的时刻连效法当年的医生都办不到,只是在夸耀自己比别人更不幸。
以前我老是以长辈的身份对杰德说教,可在这时我对晚辈来说竟然一点都不值得依靠,那我也不过是比他大几岁的小孩而已。
所以这让我格外担心杰德。”
“杰德他……一定会振作起来,就算不依靠我们他也会振作起来啦。他还有优里在,优里会永远支持他。”
话一说完,他就将视线转向睡梦中的两位晚辈。
这阵子优里一直很努力地笑给杰德看。
加上最近两人几乎整天在一起,可以说优里的微笑没有停过。
但进入梦乡的现在,她的微笑也消失了。
对优里来说,席叶尔村的大人们逝世同样是一大打击。
再说她不可能完全不在意克鲁斯尼克的事啊。
“所以现在我们只能设法让他们在睡觉时能够安稳些。”
“是啊。”
然后他们又陷入了沉默,只有柴火燃烧的声音在周围回荡着。
亚鲁诺一脸困惑地盯着营火。
“你在想什么?说出来会比较容易整理出头绪吧?不说出来的话,我可猜不出你这种聪明人在想什么啊。”
亚鲁诺听从了拉克薇尔的建议。
“为什么军方没有派出追兵?
内讧加上战舰爆炸事件,或许他们根本没空来管我们。
再说他们一开始就将优里和席叶尔村的人们关在一起,简直就是摆明要他们一起逃走啊。
当时或许是克鲁斯尼克暗中助我们一臂之力,但直到现在都还没有追兵出现,这就太不合理了吧?我就是在想这件事。
当时尝试阻止我们离开的只有那个变成怪物的神枪部队队员,但是战舰上还有其他队员在啊。
即便克鲁斯尼克不算,至少还有那个拿盾牌的女人和白衣男子,再加上一堆士兵。
虽说爆炸当时所有人肯定都忙着救火,但为什么到现在还是没有追兵出现?
难道他们已经没必要再抓优里了吗?
而且即便如此,军方可是很要面子的组织哦。
我们让他们颜面无光,以正常情况来说他们为了挽回颜面肯定会追捕我们才对。”
亚鲁诺一口气将疑问吐出后,稍歇口气,并将逐渐加大的声音压下说道:
“……现在我还是很害怕,搞不好没过多久就会有穿军服的家伙从黑暗里冒出来。
如果把答案想得单纯点,可能他们早就追丢我们了,或是以为我们回巴克莱去了。
……如果不是这样,就是他们已经放弃优里,改为进行其他任务。”
拉克薇尔对这话感到不解。
“放弃优里也是单纯的答案?”
“是啊,因为他们已经得到豪泽了。”
亚鲁诺边说,边将视线转到杰德的脸上。
之后杰德等人发现一处森林,并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虽然还没有追兵出现,但在森林里却很难被人发现。
而且森林里还能躲藏的地方随处可见,要找食物也比在矿山简单。
最重要的是,森林可以让杰德心灵平静。
考量到这点,所以众人打算在这里待一阵子。
不过话虽如此,这座森林也和之前那座地图上有但实际上已经废弃的矿山一样,产生了外界不知道的变化。
地图上只标示这里是森林地带,但是实际进去看看才会发现这里还有一座小村落。
从该村的房屋结构可以看出它们虽然简陋,但却是刚建好没多久的新房子;周边甚至能看到砍剩的树干。
也就是说这是座新建立的村落,至少是在战后才开始建造的村落。
四人原本打算在村中借住一宿,但在靠近后他们见到的却是跑来跑去的村民。
大人们个个脸上都写满了恐惧与不安,抱着小孩忙动忙西。
而除了这些男男女女外,还有许多军人……
亚鲁诺原本打算不和对方扯上关系,直接离开这个村子。
要是现在和军人扯上关系,实在太危险了。
而且军方很可能将四人的图像分发各处进行通缉。
但现在已经太迟了。
杰德一声怒吼,从三人身边直冲进村子里。
要是他想全力狂奔,如果不能先预料到他的行动而抢先压制他,根本没人挡得住。
至少得先发现会导致杰德失控的原因,事先发觉并在行动前压制他才行。
只是这阵子杰德一直都很安静,使亚鲁诺、拉克薇尔掉以轻心,连优里都疏忽了。
“糟了!”
亚鲁诺小声叫了出来,但已经太晚了。
森林中的小村落、四处乱跑的军队、一脸恐惧的村民。
这些影像重叠起来,很快地就让杰德想起当初席叶尔村被破坏的情景。
再仔细看看就会发现,他们以前在席叶尔村时见过这些士兵。
看来他们连想隐藏身份都办不到。
“难道他们先绕到前面等我们自投罗网?”
亚鲁诺忍不住啐了一声。
杰德握紧拳头扑向其中一个士兵。
自从上路旅行开始后,杰德一直压抑着自己对军人的怒气。
就算在罗莎里亚港的餐厅里,他也克制自己不对无礼的军人动手。
到了其他城镇里也,他也尽可能克制自己不引起军人的注意。
但这种自制终于在这最恶劣的时刻崩溃了。
这下就和在巴克莱杰德冲出去追逐列车的时候相同,根本不可能从后追上阻止。
杰德举起拳头,对着军人重重挥过去。
这时对方终于发现杰德,立刻吓得瞪大双眼。
就在他的拳头命中前一瞬间……有人介入了两者之间。
来人用手掌接住了杰德的拳头。
虽然人影是从杰德的冲刺路线附近距离窜出,但是光看这一手就知道来人肯定是武术高手。
杰德呆若木鸡,抬头看着对方。
对方同样俯瞰杰德,而且平静地开口了。
“我应该教过你,不过发生什么事都不可以因为愤恨而动武。”
“安利师傅!”
杰德的表情瞬间崩溃了。
他扑进了这位曾在席叶尔村担任自己剑术老师的长辈怀里,然后放声大哭。
为了不妨碍来来去去的村人们,安利将杰德等人带到村外的墓地,仔细听杰德叙述失散以来的遭遇。
虽然途中亚鲁诺想出声详细解说,但安利挥手制止了他,很有耐心地听完杰德断断续续的报告。
当杰德说完之后,安利也开始叙述自己这边在失散后的情况。
安利和其他村人搭乘的逃生舱一直没漂流到岸上。
另一方面,袭击了席叶尔村后又在朝圣地丘雷恩攻击杰德等人的部队,不但未经允许侵入、破坏了席叶尔村,还将优里弄丢了。
为了逃避处罚,队长便将责任全部推给包含辅佐官亚奇波尔特在内的部分部下头上,还和自己的直属部下以调查名目前往罗莎里亚港享乐。
至于辅佐官等人,队长为了不让他们向高层告发自己的恶行,则被派到极远的海域搜索逃生舱。
很幸运的,辅佐官率领的部队发现了安利等人搭乘的逃生舱,还将它打捞上岸了。
如果不是这奇妙的巧合,安利和村人很可能就这么在海上漂流直至死亡。
而辅佐官的部队因为把无辜的村民们逼到这种地步还要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所以压根就不想抓他们回去。
于是安利和辅佐官带着部队与村民一起逃离了军方的掌握,并选择了连地图都未记载的这块土地生活。
这座被称为“边境地哈里姆”的村落,是在战后由许多流离失所的人要依赖森林讨生活而定居并且合力开拓的住所。
但是随着不断有魔兽出现袭击,使得人手与家畜逐渐减少。
开垦土地的速度也因而赶不上森林扩张的速度,陷入了慢性的人手不足与粮荒。
而营养不足加上长期劳动又引发了疾病流行,在这样的恶性循环之下,边境地哈里姆差点就因而毁灭了。
然而在新的人力加入后,整个情况就改观了。
各种疾病得到治疗,村落中的各式工房重新运作,将故障的机械都修好了。
并且他们还用电锯砍树、用耕耘机开垦农田、还驱逐了魔兽,甚至让村人们还有富含蛋白质的食物可吃。
虽说席叶尔村的人们并非缺乏专业知识,但更直接对村民们产生帮助的是这些军人带来的知识和技术。
特别是辅佐官的正确指示,使得人心与人手快速凝聚,使边境地哈里姆完全复活了。
接着他们要进行的新工作,则是补强地下水源。
但这项作业却引来了更大的危机。
那就是埋在地底的未爆弹。
而且还是毒性极强的毒气弹,污染了相当范围的土壤,使得植物枯萎。
万一处理不慎爆炸的话,村落将寸草不生,而且在今后数十年甚至数百年间,边境地哈里姆一带将无法种植任何植物。
失去森林的肥沃土壤,想要种植作物更是天方夜谭。
要说把整个世界几乎都变成荒野的罪魁祸首,毒气弹肯定是首选。
弹头在战争时被投下,沉睡在地底;还有不知情的人民在上面生活。
……这种是在这个世界里只是随处可见、司空见惯的悲剧之一。
但是这座村子里有军人,他们运用在军中培养的专业技术,将弹头解体销毁了。
可惜弹头不止一枚,另一枚早已在地底腐朽,虽然并未爆炸,却在挖掘时因冲击而破裂,持续流出有毒物质。
村落因此陷入混乱,而杰德等人就正好在这时来了。
安利终于说完了。
“……你听懂了吗?”
安利深深注视着杰德。
在他刚才叙述中,有许多以前杰德根本无法理解的字眼,但在安利说话途中亚鲁诺并未开口为杰德解释,杰德也没有提出疑问。
杰德只是在安利说话时仔细倾听。
对安利来说,这也是第一次见到杰德能这么专心地听完别人说话。
在席叶尔村的杰德,不管要跟他说什么,他总是很快就心不在焉,甚至还会找机会溜掉;但现在杰德全神贯注地将安利的话全部听完了。
面对安利的问题,杰德只是小小应了声“嗯”,然后才开始重新打量这座村子。
自从他到达这里发现军人后,还是第一次将这个地方真正当成村落看待。
接着杰德发现,这里有许多大大小小、以自然岩石堆成的坟墓,周围还有不少花草。
“这些人……”
“都是在这里逝世的人。”
“这么多?这里明明是个新兴村落啊……?”
“没错,这里甚至比席叶尔村年轻多了。但这也代表即便是在森林里头,对人类而言环境依旧是十分严苛。”
杰德看着坟墓。看来常常有人来扫墓,使它们看起来都像和森林融为一体。
“安利师傅,我……我想替妈妈他们建个坟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建在这里……”
“这个村子的人是不会拒绝的。但是,在这之前必须先想办法救救这里的土地。”
“……有什么是我帮得上忙的吗?”
杰德低头自问。
“如果你有这份心的话,那就先去找辅佐官谈谈吧!”
“咦?”
“他现在正为了如何拯救村子而头痛呢。现在全村正以他为中心运转着,而人手自然是越多越好了……你看如何?”
杰德双手紧握,接着轻轻打开;然后抬头坚定地回应安利。
他还回头看看自己的同伴。
优里、亚鲁诺、拉克薇尔都以微笑回应他的视线,杰德不禁露出久违的笑容。
“我去找辅佐官!”
重新面对安利的杰德,脸上表情终于开始恢复生气。
辅佐官——虽然现在他不需要辅佐任何人,但所有人都还是这么称呼他——正迅速对士兵与村民们下指示。
……所有士兵仍然穿着军装。看来必须等这里的生产有余裕之后,他们才能拿到其他衣服来换下军装吧。
由他们从村民们那里打听到的零碎情报研判,目前虽然将毒素暂时抑制不致扩散,但也只能治标,并无法从根本上解决毒素的问题。
杰德笔直地走向辅佐官。
辅佐官也发现了杰德,放下手边的工作面向他。
两人的视线从未错开过。
在村民吵杂的喧嚣里,两人间确是气氛十分紧绷。
辅佐官略显紧张、有点困惑又带点悲伤,又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而杰德仿佛想将辅佐官现在的身影与表情烙印在脑海一般,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最后先开口说话的人是杰德。
“请告诉我该做些什么吧……我希望自己能为这个村子做点事情。”
说完杰德伸出了手……他的手并没有握拳。
辅佐官的紧张神情瞬间消失了。
他露出了几近喜极而泣的微笑,用双手紧握着杰德伸出的手。
“谢谢你……”
辅佐官仿佛是要好好感觉这双手的存在,再度紧握住它重复了一次。
“……谢谢你。”
杰德等人决定出发寻找“仙草阿尔尼姆”。
那是种解毒用的毒草,但由于它的栽种方式仍然不明,加上森林地带的萎缩,失去了可滋养它的土地后,其存在几乎已经成为传说……甚至已经被遗忘了。
然而为了中和渗入土地中的毒素需要极少量的阿尔尼姆作为触媒,其重要性堪称不可或缺。
幸运的是在离村庄不远处就有阿尔尼姆的产地,而且极可能还生长着。
在开发村落荒地的初期,曾有村民因意外需要解毒时,有位村人发现了一株阿尔尼姆的记录。
但当时曾采过仙草的婆婆已经不在人世,无法得到详细的情报。
因此杰德等人的任务就是要去找这玩意。
杰德并不清楚仙草阿尔尼姆的传说,但他记忆中有种外形和功用几乎相同的药草,于是向拉克薇尔借来素描簿将印象中的药草画上。
辅佐官确认过后也确定这正是他们需要的仙草阿尔尼姆。
杰德虽然是第一次画画、线条也有些拙劣,但将植物的特征把握得相当正确。
由村民处打听到的生长处大略地形、外观和距离,情报内容相当杂乱。
不过四人依旧必须靠着这些仅有的线索找出仙草。
杰德就像嗅出猎物味道的猎犬,快速穿过森林前进。
表面上看来杰德似乎是漫无目的地游荡,但对他来说森林的地形、植物生长状态、土壤地面湿度和水流的流向,都是引导他前往仙草所在地的绝佳路标。
而且杰德的速度虽然极快,却随时留意着后方同伴的状况。
优里和拉克薇尔则是已经完全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至于以聪明脑袋为荣的亚鲁诺则是这样说的。
“要我循原路回去或许办得到,但是要我靠自己回到村子里,我可没把握不迷路。”
亚鲁诺为了以防万一,他一路上随时都会折断树枝当成路标;但他仍然对杰德这种本领甘拜下风。
众人终于发现了最重要的路标,那就是一座山谷和老旧吊桥,和一处在森林中的石造遗迹。
目的地就在吊桥的另一边,因峡谷地形而未受到毒素污染的湿地;那很可能就是仙草阿尔尼姆的生长地。
“虽然在这个季节才要采有点晚了,不过真正的森林和席叶尔避难所的气候状态有很大的差异,我想应该可以找到合乎条件的阿尔尼姆药草吧。”
杰德回头对同伴说明了仙草的特性,并且告诉众人它的药效只在花苞即将绽放的这段期间之后,便开始通过吊桥。
优里和拉克薇尔很紧张地想要杰德等等,但一旁的亚鲁诺却对两人笑了笑,示意安静之后随着杰德走上吊桥。
“杰德,等一下。”
“啊?怎么了?”
杰德闻言在桥的正中央停步。
这时后方的优里和拉克薇尔也跟了上来。
亚鲁诺立刻回头。
“不行啦,我和杰德就……”
他的话还没说完,吊桥绳索就发出刺耳的断裂声,然后桥就垮了。
……虽说是吊桥,不过距离底下的河道根本不到一个成人的身高,而底下也只是一条浅浅的小溪。
于是四人身上沾满了木屑,就这么跌坐在河床上。
亚鲁诺忍着笑,将头上木片拨进水流之后,伸出右手将正在发呆的杰德脑袋往河水压下。
“都是你害大家当落汤鸡!这个小鬼!想玩水就早说嘛,客气什么啊!”
……哎,光靠亚鲁诺那贫弱的腕力,当然没办法把杰德的头压进水里;而他在挣扎的过程中还溅起了不少水花。
“为什么这笔帐要算在我头上啊!”
杰德用尽全力撑起身体,亚鲁诺也因此被撞得人仰马翻,差点又跌坐在河床上。
接着亚鲁诺将手伸进水里,开始对着杰德的脸用力泼水。
“既然这座桥已经这么老,当然会出这种事啊!”
“那你知道就早点说嘛!”
忍受着不断的水流攻击,杰德用力一推,亚鲁诺终于失去重心倒进水里,溅起大片水花。
“好痛!”
看来亚鲁诺似乎是撞上什么石子了,边摸着湿漉漉的头边重新站起来。
“啊,抱歉。”
亚鲁诺倒是一脸若无其事。
“因为我想看看直接走上去会有什么结果,所以就没警告你了。”
杰德愣了一下,然后立刻鼓起脸颊。
“亚鲁诺你真是坏心眼耶。”
看到许久未见、杰德特有的生气表情,亚鲁诺捧腹大笑。
“哇哈哈哈哈!你整张脸涨得跟什么一样啊!”
杰德不经意地发现,优里和拉克薇尔虽然也是浑身湿透,却面带笑容地旁观两人的交谈。
优里对摸不着头脑的杰德笑道。
“平常的杰德似乎一点一滴地开始回来了。”
杰德惊讶地看着别过头去的亚鲁诺。
“快点出来吧,我从里到外都湿透了。”
亚鲁诺边说边开始往河岸移动,拉克薇尔跟在后面一起离开了水里。
“身上的东西必须找地方晾干才行。”
“刚刚拉克薇尔和优里不用和我们一起过来吧?”
“没关系啦,我们可是同伴呢。”
小河里只剩下杰德与优里。
不知是谁先伸出手,两人彼此互相握住了手。
“对不起,优里……对不起,大家……”
优里面带微笑地摇摇头。
杰德表情像明白了什么似的一下子明亮了起来,大声喊了出来。
“谢谢大家!”
之后众人前往前往石造废墟,先生火将身上衣物稍微烘干,然后重新整装。
再让优里把留在废墟的灵魂净化后,他们一边解决附近的魔兽,一边开始寻找仙草阿尔尼姆的所在。
或许他们真的来迟了点,虽然花开的季节已经过了,不过他们终于在某座涌泉附近较少日照的一角,发现了一株尚未开花的仙草阿尔尼姆。
这种仙草看起来虽然娇弱,但在这微暗的角落,花苞却像发出淡淡光芒一样坚强地独自生长着。
由于这株仙草的存在,使得附近的风景给人一种清冽的印象。
没人能以言语形容,这坚强而无言的生命光辉正照耀了现场的每个人。
杰德在犹豫是否该将这朵未开的花摘下。
“对了,拉克薇尔,可不可以把这朵花画下来?
因为要是把它摘下来,这朵花就永远不能恢复原样了。
虽然这株仙草有很强的生命力,明年肯定能再孕育出一个新的花苞。
但是今年的花永远不会回来了,所以……”
“很遗憾,我现在没办法将它画下来……我的素描簿还没干呢。
不过,原来生命这种东西,光是存在就是一种美了。
而这株小小植物的生命……”
拉克薇尔的剑光闪过,花苞与花株分离掉到地上。他走过去将花苞拾起。
“……能拯救一个村落,甚至能将这座森林从人类释放的毒素中拯救出来。
而我们如果不躲走这朵花的生命,它终究会和森林一起枯萎,永远无法再生出下一朵花。
这株仙草是不是愿意用自己拯救一切呢?或者是……”
杰德仔细咀嚼着拉克薇尔的话。
“人类创造出剧毒,再借由花苞消除毒素,这也是在保护花朵。
虽然炸弹是在战争中应运而生,但那些军人除了战斗以外,他们也付出知识拆了炸弹,更知道如何用花草来解毒……”
亚鲁诺突然耸了耸肩,摊开双手。
“我觉得他们已经很勇敢了。
虽然万一炸弹引爆无论距离五十步或一百步大家都是同样下场,不过面对着随时可能发生意外的炸弹,就算我有完整的拆弹技术,肯定也不敢靠近去处理它。
而他们不但已经拆了一颗,甚至在另外一颗造成危机之前,将原本手足无措的村民指挥得有模有样,还做好了紧急应变。”
优里也露出微笑。
“我也认为他们是一群了不起的人……直到今天之前,我虽然明白并非所有军人都是恶棍,但我也是见到他们为村民而奔走之后,才实际感受到这个道理……虽说他们已经不是军人了……”
杰德对优里笑了。
“优里说得对,他们在军中学到的并不是只能用来作战,还可以用来保护民众、保护森林,我相信我手上的ARM也是一样的。”
“那我们可得快点回去了,大家一定都在等着我们将仙草带回去。”
亚鲁诺一边催促着,杰德也立刻大声回答。
“没错!”
杰德的笑脸和朝气,确实露出以往的光芒。
只有拉克薇尔的表情似乎有些阴郁。
“……拉克薇尔,你是不是累了?”
她勉强挤出笑容面对杰德的疑问。
“我们是,只要快点回到村里,把身上这些湿衣服弄干就没事了。”
“真是的,拉克薇尔和优里根本就没必要陪杰德把身体弄湿呀!”
亚鲁诺说完,还夸张地叹了口气。
拉克薇尔无视亚鲁诺的举动,转头注视着杰德说道。
“这株仙草可以让我拿吗?”
“嗯?当然可以啊!”
杰德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但并没多想,牵起优里的手往村庄的方向前进。
“亚鲁诺,拉克薇尔!我们快点回村里去吧!”
亚鲁诺虽因找回精神的杰德尔面带笑容,但他也发现拉克薇尔紧紧握着仙草阿尔尼姆,而且两眼直瞪着它。
“走吧!”
亚鲁诺平静地催促她,拉克薇尔也轻轻点头,两人肩并肩追着杰德与优里的脚步去了。
一回到村落,所有人都因这株未开的仙草而感动得几乎要痛哭流涕。
开拓森林的开垦过程伴随着连绵不断的苦难与危险,就算是只要建一个小小的村落也必须付出极大的代价。
如果事态恶化到必须放弃此地,那么一切都必须归零从头开始……
就算辛苦也迟早会有相应的回报,但是人死不能复生……要再付出人命代价的话,这未免太沉重了。
拉克薇尔所紧握的仙草阿尔尼姆,虽然已经失去了生气,但并不会影响作业进行;毕竟解毒所需的是仙草所含的成分。
村人们围着送来的阿尔尼姆,将它带到村里的工房中。
这么一来可以清除毒素,村民也不需要放弃开垦的成果。
村人为杰德等人安排了晾衣物的小屋。
不过四人身上的义务早在不断赶路中干了一大半,于是杰德便带着优里开始参观村落。
无论如何这里有包括安利师傅在内、许多来自席叶尔村的旧识,而且他还没有机会坐下与安利好好谈谈呢。
杰德不但要确认这些人是否平安无事,还必须向他们传达艾榭尔妲等人的事、造墓的请求,更必须表明他想继承艾榭尔妲遗志的决心。
哈里姆虽然和杰德等人到达时一样忙,但现在已经不是为不安与绝望匆忙,而是充满了笑容与生气。
村中的所有人也都强烈希望四人能在当地定居。
这里不只对杰德,甚至对优里而言都是做梦也想不到、完全具备成为他们新故乡的条件。
它几乎和亚鲁诺在旅行刚开始时想为两人寻找的地方完全相同。
而且在这里,杰德与优里不但没必要隐藏身份,更不用担心被军队追捕。
所以两人也希望有一天能在这里定居。
也正因为,杰德才希望将艾榭尔妲的墓碑建在这里。
但在这之前,杰德才希望将艾榭尔妲的墓碑建在这里。
但在这之前,杰德还有一件责无旁贷的任务。
那就是阻止“神剑”。
这是杰德继承母亲遗志后所下定的决心。
杰德的同伴们也都决定助他一臂之力。
优里和杰德有相同的理由。
亚鲁诺则和平常一样嘴上抱怨,但他的话已经不像邂逅时那样带刺。
而拉克薇尔则像理所当然地决定协助。
之后杰德为了将决心化为行动,开始向前席叶尔村居民以及村里的军人们打听各种情报。
现在他们需要的咨询太多了,不论是母亲、父亲,甚至ARM都需要更彻底的了解。
而眼前最重要的,还是关于“神剑”的线索。
不过村人们正忙着处理毒气弹的善后问题,几乎没空和杰德与优里交谈。
村中的小孩们也基于同样的理由,而显得十分无聊。
他们便将目标锁定在了了解外面世界、还是拯救村落的英雄,而且年龄相近目前又暂时没事可干的优里与杰德身上。
孩子们围着两人,开始请求他们说些外面的趣闻。
杰德虽然照着孩子们的要求聊起自己的经历,但孩子们显然兴趣缺缺。
因为席叶尔村的日常生活和这里没什么太大区别,而奇怪的地方也实在匪夷所思,以杰德贫乏的辞藻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而关于离开席叶尔村后的冒险,杰德的说明在他们听来更是有听没有懂。
但优里就不同了,孩子们很喜欢她说的故事。
虽然她描述的经历本身对小孩来说实在称不上有趣,但她小时候读过很多童书,进入修道院也听过不少神话;于是她在说的时候适时插入了这些东西,而在她慢慢解说的过程中,孩子们不知不觉就成为忠实听众了。
用杰德的话来说,就是“优里很像学校的老师呢。总感觉她很适合这项工作”。
“拉克薇尔,你怎么了?”
当优里早已整理好行李,和杰德在村中四处散布时,亚鲁诺很担心一直窝在小屋里的拉克薇尔,于是马上进去看看。
拉克薇尔伫立在略显阴暗的小屋中央,面无表情地看着亚鲁诺。
“是你啊……”
“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
亚鲁诺急忙靠近观察她的脸色。
拉克薇尔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全身无力地倒进亚鲁诺的怀里。
“怎么了!拉克薇尔?快,快躺下来休息!我马上去找优里过来,你等我一下!”
亚鲁诺紧抱着像是要崩溃的拉克薇尔喊着。
“我没事……只是想借借你的胸膛……”
“你真的……没事吗?”
“之前你不是说过我很看得开吗?”
亚鲁诺不懂为什么拉克薇尔要在这时提起这回事,而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但他仍然轻轻地抱着拉克薇尔,听她要说什么。
“嗯,不过你当时否认了。”
“我肯定不像你想的那么达观……
你知道在摘下仙草后,当我双手捧着它时心里在想什么吗?
我竟然想靠这种能净化森林毒素的力量来医治自己啊!
虽然我理性上明白自己的病并不是毒物造成,但我仍然抱持着幻想。
我幻想着这么美丽的花,说不定能带来奇迹……但是这种花的净化能力不过是纯粹的化学作用罢了。”
“嗯,虽然我不知道详细的原理。”
“可即便如此,但当时我甚至想要将那朵花据为己有啊!
我开始嫉妒起这个村子,因为它能得救。
我在那么美丽的花朵前暴露了自己最不堪的一面。
还说什么用美丽的事物来充实心灵啊!
说什么带着美丽的回忆前往托尔杜卡之苑啊!
我捧着那株美丽的花时,心里想的是什么?满是仇恨啊!
我恨那株救不了我、却能在不久后重新绽放的花朵!
就算这些画具还在,我也不可能完成梦想了!
因为花朵的美丽根本进入不了我的心里!”
“拉克薇尔……”
“笑吧……耻笑我吧……
我是这么狼狈、任性而又自私。
我真的很想长大……所以不断用成熟的举动来伪装自己。
医生帮我重新修饰的这张脸、这个身体……我根本已经忘记原本是什么样子了。
但是我的达观,就和这外表一样都是假的!
我的心只配拥有那全身焦黑的外表!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活了下来,却又不让我有机会成长?
我的四肢越来越无力,视力也越来越弱,身体也不再温暖,我好怕就这样死掉……
我曾经那么渴望闭上眼睛后不再清醒,但是现在,每当我进入梦境,反而开始害怕就会这样离开人世……我好害怕不知在哪一天,生命就这样结束了……”
亚鲁诺紧紧抱住拉克薇尔。
“我怎么可能会笑你呢?……其实我反而松了口气啊。”
拉克薇尔从亚鲁诺的怀里抬起头,露出了一脸疑惑。
而她见到的是亚鲁诺的微笑。
“如果你是个无所不能的完人,那就不需要我了。
如果你的愿望是早点死掉,那我更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希望能成为你的依靠。”
“亚鲁诺……”
“别担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所以尽管向我求助、向我撒娇吧!无论你提出什么任性的要求,我都不会离开你!
如果你走不动了,我会背着你走。
如果你看不见了,我愿意代替你的双眼。
我的温暖也全是属于你的。
每天在入睡前,我保证你明天会再醒来,所以你不用害怕。”
两人不知道这样安稳地过了多久,拉克薇尔才开始喃喃自语。
“……你的身体好温暖。原来人之所以会有体温,就是为了像这样温暖别人啊……
让我撒娇一下吧……谢谢你。”
仙草阿尔尼姆为村庄带来的朝气,对他们俩而言仿佛是很遥远的故事……
8
四人从边境地哈里姆出发,前往罗莎里亚港。
他们从村子里的前军人与前科学家们嘴里打听出来的情报,经过整理后他们也只知道“神剑”的位置就在伊露兹贝尔监狱岛,而且有杰德和优里的力量或许还能制止它这两点而已。
虽说监狱岛的位置本身就是军事机密,不过辅佐官却知道它在哪里。
因为它原本就是座海上岛屿,要是没船的话休想到那里去。
所以他们上路后,第一站就是罗莎里亚港。
而关于“神剑”,他们也只知道那是具庞大、或许应该说是强劲的ARM而已。
即便对专家来说ARM都还有很大的研究空间,想要临阵磨枪来个现学现卖,就算是自诩脑筋一流的亚鲁诺都办不到。
在这对军方——不,应该说拉姆达究竟想拿“神剑”做什么、以及他会如何利用它,他们还是一无所知。
虽说他们觉得这个人不像那种为了个人私欲而行动的家伙,然而如果他的理想是要让所有人都能幸福,艾榭尔妲恐怕也不会那么想要阻止他。
而且从他想利用优里、以及明知结果还派属下去送死的性格看来,他想做的事恐怕要付出很大的牺牲才能完成。
完全搞不懂啊。
虽然完全不懂,但专家们曾做出虽然不知道关于“神剑”的事、以及拉姆达到底想做什么,但只要有杰德和优里的力量总有办法阻止的推断。
于是他们决定孤注一掷。
如果说要搞临机应变也得有个限度,但是连到了罗莎里亚港该怎么找船这点,他们居然都想光靠临机应变搞定!
总之他们就这样上路了。
虽然杰德等人在路上还不时交谈,但与其说那是针对某事的讨论,还不如说是不着边际的闲聊。
“喂,我说亚鲁诺啊。”
杰德并不是只会找亚鲁诺聊天。
但是当他想知道某件事时,特别是这件事还蛮复杂的时候,他一定会找亚鲁诺发问。
“你记得我之前做白日梦那回事吗?”
“啊,你说的是我们第一次碰见豪泽先生时的情形吧。那有什么不对吗?”
“……那之后我又发生了同样的状况哦。”
“嗯?”
“那是优里被军方带走之前,我和豪泽先生握手的时候。因为之后发生了一大堆事情,所以我根本没机会提起这件事。”
从那之后,杰德等人在交谈时都会下意识地避免提到嘉温。
杰德一副仿佛毫不怀疑那会不会是错觉的态度。
或许该说他根本也搞不清楚那是怎么回事,只是专心致志地把自己当时的经历讲出来。
“我跟豪泽先生一握手,脑子里立刻浮现了一大堆画面。
……虽然我没有第一次是那么吃惊就是了。我想那应该是豪泽先生的记忆吧。”
“我可没看过,既然你这么说那就当是这样吧。你那时到底看见什么了?”
“说‘看见’其实不太正确,或许应该说是‘突然想起自己有见过这个’吧。
但如果要仔细分析的话,那就得说我虽然想得起来,却完全搞不懂前因后果,也不懂我看到的究竟有什么意义。
可是我虽然想得出那个场景,但我不知道那是在何时何地发生的,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事;我的感觉就是这样。
在那段记忆里,我有在陷入火海的市区里的炎热感,还有不属于我的ARM的触感……”
“照你这么说,那应该是豪泽先生零零碎碎的部分经验吧。”
“……再来出现的竟然是我妈!妈妈和席叶尔村的大人们都穿着我在村子里从来没看过的白衣,而且每个人都比我认识的还年轻。”
“席叶尔村的人都是ARM研究者,而豪泽先生是ARM操纵者,那他的记忆力会有这些人也没啥好奇怪的吧?”
“那会出现这种情形是因为我也是ARM操纵者吗?该不会我的记忆也流到豪泽先生那里去了吧?”
亚鲁诺耸了耸肩。
“杰德,你想知道这种事的话,那之前我们还在边境地哈利姆时你怎么不去问问那些专家呢?”
“因为直到刚才我都没想起来嘛!”
杰德顿时垂头丧气。
亚鲁诺也为了比他想象中还要沮丧的杰德,开始动起脑筋了。
“杰德,你和优里手牵手时不会有这种情形吧?”
“没错。”
“哎,虽说同样是ARM操纵者,但你们俩类型不同嘛。那你和克鲁斯尼克呢?”
“我没和他握过手啊。”
“是吗?……光靠这点资料,我可没什么头绪。
莫非同类型的ARM操纵者间只要彼此接触就能以心传心?
总之想要阻止‘神剑’我们就得救出豪泽先生,他或许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吧?毕竟他可是玩ARM的老前辈啊。”
然后亚鲁诺微微挑起眉毛,瞄了拉克薇尔一眼。
拉克薇尔也轻轻点了点头。
这时杰德又鼓起了脸颊。
“去,我看亚鲁诺和拉克薇尔你们俩最近好像也能以心传心了嘛!反正我就是个小鬼啦。”
他这句话让优里忍不住失笑了。
“因为豪泽先生被认为是破坏拉克薇尔家乡的战犯,所以亚鲁诺当然会在意嘛。”
“咦,优里你也看出来了吗?啊!我真是——抱歉,拉克薇尔!”
杰德现在才发现,他其实是要拉克薇尔帮自己去救她的灭门仇人。
“但是我不认为豪泽先生会做出那种事。”
优里下了断语。
拉克薇尔也边微笑边对杰德点点头。
“我也这么想,那八成是用来抹黑战败方英雄的不实罪名之一吧。”
听到这句话,杰德顿时满面春风。
“我也有同感哦!”
而亚鲁诺立刻跳过去猛压杰德的脑袋。
“你不是到现在为止完全不用大脑的吗?”
杰德的头发被他弄得一塌糊涂,脸上的笑容也带了几分腼腆。
“啊,果然那么明显吗?安利师傅也说别想太多,跟着感觉走就对了。只有这点我有照他教的实践哦。”
“喂喂,他这句话绝对不是叫你完全不思考啊!”
然后当天晚上当杰德和优里入睡以后,亚鲁诺和拉克薇尔边守夜边继续白天的话题。
“你看杰德有发现这种可能性吗?”
“我想他应该还没发现吧,而且这终究不过是有可能罢了。
如果ARM操纵者之间真的能交换记忆的话,那可就更麻烦了。
如果他们之间有某种关系,而应该知情的家伙们却完全没对他提起这回事的话,如果不是我们想太多钻牛角尖,就是根本没有我们想的这回事。”
拉克薇尔边仰望着从营火中四散纷飞的火星边喃喃自语。
“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战争才会放过我们呢?”
“我想战争多半不可能永远消失吧。”
拉克薇尔转头凝视着营火照耀下亚鲁诺的侧脸。
“就算想装视而不见、或是大叫‘给我消失’,战争也不会真的消失。或许我们能做的,就只有尽可能对这种永远不会消失的玩意敬而远之吧?”
拉克薇尔再次把视线转向飞舞的火星,抬头仰望天空。
“亚鲁诺。天空有闪亮的星星吗?”
“有啊,满天都是多到仿佛要掉下来的星星。”
“……是吗?满天星斗啊……”
然后拉克薇尔闭上了眼睛,把头靠在亚鲁诺的肩上。
在那之后,军方似乎真的没再派人追踪他们了。
杰德等人沿着风光明媚的海岸线一路前进,终于抵达了罗莎里亚港。
上次他们光顾的那家餐厅还在,而且女服务生也很欢迎他们这种有缴住宿费却没回来,而且食量又大的好候鸟们再度上门,还请他们吃了双份的晚餐。
甚至她还提供了最近刚好有人要卖船的消息。
不过他们的好运气也到此为止了。
因为他们没有足够的钱来买船。
但即便如此,亚鲁诺仍基于一般“不做做看不知道、不该没试就死心”的干劲去和卖家交涉。
然而他居然想用“为了世界和平,你应该把船提供给我们”这种理由来说服对方,别说对方听了会不会傻眼,他自己都觉得这种理由实在很蠢,所以陷入自卑状态而退场了。
拉克薇尔拉着沮丧的亚鲁诺离开港口,对面则是用普通状态全速跑过来的杰德。
抵达当地后他们虽然没办法像上次那样悠闲地观光,但还是稍微挪得出一点空闲,所以亚鲁诺在港口交涉时就让杰德自由行动了。
而为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逛过全城,那么杰德肯定是用了ARM发动超加速在城里跑到濒临极限为止。
“优里!优里!”
他边叫边仿佛完全没把亚鲁诺和拉克薇尔放在眼里似地直接冲到优里身边,然后一把抓住她的手就把她拉走。
“这边,这边啦!”
“咦?出什么事了?”
还搞不清楚状况的优里就这样被拉走了,不过这时亚鲁诺突然插进了两人之间,还压住了杰德的头。
“杰德,你想干嘛?先说清楚再走。”
“我看到克鲁斯尼克了啦!”
“是哥哥!?”
接着就是优里被杰德拉着走,而亚鲁诺和拉克薇尔在后面追。
而杰德边叫“在那里、在那里”边指的地方,则是面向港口、位于港口和市中心之间的一家诊所。
而躺在诊所门前的长椅上的男子,的确是克鲁斯尼克。
上次分别时他看起来的确很沮丧,但眼前的他绝对称得上是憔悴了。
看到躺在长椅上还趴着的克鲁斯尼克,优里立刻跪在他面前仰望着他。
但即便她握住他的手,他的表情还是完全没变。
“哥哥……你听到了吗?我是优里啊。”
面对优里的呼唤,克鲁斯尼克只是一脸艰辛、小声地回答“啊”。
“哥哥你受伤了吗?还是生病了?……该不会是因为抗冲动还是药的副作用吧?”
可是克鲁斯尼克还是完全没反应。
一看到优里的表情开始悲伤起来,杰德也跟着火大起来了。
“克鲁斯尼克,你多少回答一下吧!优里可是很担心你哦!”
亚鲁诺抱着头假装视而不见,拉克薇尔则揪住气到想要挥拳扁克鲁斯尼克的杰德衣领把他拖回来。
在吵成一团的众人头上,突然传来了一把女声。
“嗯~哼,原来这位无精打采兄名叫克鲁斯尼克啊?不过我觉得还是叫你无精打采兄比较好听。”
四人仰头一看,就看到有位略带成熟性感风采的女医生边从头上的窗户探出身子边盯着他们看。
优里立刻站起来,双手在胸前合十、迫不及待地向对方发问了。
“是你替哥哥看诊的吗?哥哥到底是怎么了?他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医生可不是神佛,拜托你别把我当神像拜好吗?
其实这位无精打采兄身体完全没毛病啊。
一言以蔽之,他现在是陷入极度沮丧的状态。”
“只是非常沮丧而已?”
“没错。无精打采兄前几天在本城近郊四处游荡,结果有路过的候鸟好心保护了他,把他送到我这里来。
我光看制服就知道他是军方要人了,而且这家诊所也能从军方和镇上领到照顾包含退役者等伤残军人的预算,所以我就收留了他。
不过给他吃饭他会吃,叫他做杂务他会做,叫他去散步他也会乖乖去散步再回来;但也仅此而已。
除此之外的时间,他都像这样窝在长椅上。
唉,总之像他这种以认真工作为优先、甚至把这个当成人生唯一目标的类型,当自己一直相信的东西已经不再值得信任时就会有心病。
这种病例在终战没多久那段期间的骚动告一段落时可是多如牛毛啊。
这种精神上的沮丧会对身体产生影响、引发机能衰退,更极端的甚至会致死哦。
虽说医生连失恋这种症状也搞不定啦,但要我直说的话,他的情形可是比那个更麻烦哦。
话说回来,你是他的家人吗?”
“我是他妹妹。”
“我我建议你不妨把他带走吧?让他在安静的地方静养也行,让他下田流汗也可以,甚至让他在荒野上流浪也无所谓。
不过你要把他留在这里我也没意见啦。
反正他又不会抓狂,不需要我多花工夫照顾,而且又不会妨碍我工作,甚至还能帮我处理杂事呢。
不过我得给你个忠告,不管怎样改变环境,只要无精打采兄自己没有找到值得相信的东西——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能让他‘贯彻始终’的东西——那他的情况根本不会好转。
换句话说,因为这位无精打采兄实在认真过头了,所以一定要有能让顽固的他完全相信的事物才行,没找到就不行。”
“那个……因为我们目前还有件重要的大事得去办,不过我们办完事之后一定会来带他走,所以在那之前哥哥就拜托你了。”
优里此话一出,被拉克薇尔拉住衣领的杰德突然大声嚷嚷起来。
“优里!不如让克鲁斯尼克帮我们啦!反正他只是因为军队没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才变成这样的吧?再说,他是为了优里才加入军队的吧?那就跟他说不是为了军队而是为了优里,他应该能为你做很多事吧?”
“我说杰德你啊……”
亚鲁诺被杰德说得傻眼了。
“所谓‘人生’这玩意,可没有你想得那么单纯啊。”
“我看亚鲁诺你说这种话也没啥说服力啊!”
杰德这句话又害亚鲁诺垂头丧气、叹气连连。
“杰德你这家伙,把我当成什么了啊?我看没人比你更单纯好懂了啦!克鲁斯尼克的情形可不是两三句话就能够定的啊。”
优里完全忽视背后的争吵,再度低头看着克鲁斯尼克的脸。
“但是杰德说得没错。哥哥,我们向阻止‘神剑’发动,请你助我们一臂之力吧。”
优里就这样直盯着克鲁斯尼克的脸看。
原本只是茫然地张开眼睛、根本就没把眼前的优里当一回事的克鲁斯尼克,终于稍微动了一下眼珠,还闭上了眼睛。
然后他开始低声地喃喃自语。
“我没有药。就算有,我也没办法再操纵ARM了。
失去值得贯彻始终之信念的我,已经无法再让ARM成形了。
现在的我只会成为你们的包袱。
……再说,你身边已经有个真正的ARM操纵者了吧。”
“就算不能操纵ARM,哥哥还是哥哥啊。”
“是啊是啊!克鲁斯尼克不是优里的哥哥吗!”
“你给我暂时闭嘴啦!”
亚鲁诺毫不客气地猛压插进人家兄妹之间的杰德脑袋。
不过这两人的拌嘴克鲁斯尼克根本没听进去。
“现在的我……没有重回战场的勇气。
我失去了要在战场上扣下扳机、贯彻自我所必备的信念,只是个苟且偷生的废物。”
优里凝视着一直紧闭双眼的克鲁斯尼克。
然而她最后还是露出了微笑。
“那么,请你跟我做个约定吧!只要好好活着就够了。
我们一定会活着回来,所以在我来接哥哥之前请你要在这里等我哦。
你要听医生的吩咐、照三餐吃饭、有空就去散个步。
哥哥永远都是我最重要的人,现在的模样就很好了。所以……”
“现在的我……就很好?”
“我觉得很好啊。
所以请你好好活着,在这里等我们回来。
请你别再到其他地方去了,我们一定会阻止‘神剑’,再回到你身边。
以前我们在孤儿院分别时,哥哥说过‘如果能笑着分别,将来就能笑着重逢’吧。
……你愿意跟我这样约定吗?”
优里脸上虽然还带着微笑,但却泪流满面。
她静静地唱起当年克鲁斯尼克教她、而她也在被克鲁斯尼克逼迫时唱给他听的那首约定之歌。
然而一直到她唱完整首歌,克鲁斯尼克还是闭着眼睛;不过他的脸上多了两道泪痕。
优里还是笑着面对克鲁斯尼克,用手擦干自己的眼泪,然后伸出同一只手擦干他的眼泪。
两人的眼泪混在一起了。
“我还会再来的。
我们还没找到前往伊露兹贝尔监狱岛的方法,所以会在这里停留一阵子。
在这段期间我每天都会来看你,所以请你别四处乱跑哦。”
然后优里向女医生深深鞠躬,转身背对克鲁斯尼克、有点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亚鲁诺和拉克薇尔也向笑着道别、目送优里离开的女医生点头致意,然后拉着猛对克鲁斯尼克扮鬼脸的杰德回到市中心。
不过他们并没有回餐厅,而是在杰德的强烈要求下买了一堆以新鲜海产为食材的烤肉串,坐在广场的长椅上猛吃。
杰德一边吃大章鱼制的章鱼串,一边口沫横飞地高谈阔论。
“就我看来,克鲁斯尼克的病就是心理有毛病嘛!
明明是优里的哥哥,而且还说自己是为了优里才加入军队的,结果都干到军方高层了,如果不是要利用优里就根本不来找她,而是军队的作为不合他的意就沮丧成那个样子,绝对是心理不正常啦!”
亚鲁诺轻轻叹了口气。
“杰德,你要吃东西就给我闭嘴啦!
你到底想要克鲁斯尼克怎样?
要他当我们的同伴吗?
还是要他帮我们阻止‘神剑’?
还是要他说‘让我们和好,一起为了保护和平而奋战吧’这种台词啊?”
“……我只是讨厌克鲁斯尼克老是做些只会让优里悲伤的事。明明就是人家的哥哥,结果总是只会害妹妹伤心……”
“可是优里刚刚不是说了吗?她只要克鲁斯尼克好好活着,别再跑得不见人影,这样就行了。”
“怎么可能这样就行了啊!
我的确没想过要让克鲁斯尼克摆出像刚刚亚鲁诺说的那种态度,可是只要露出当初的笑容不就得了!
克鲁斯尼克应该要让优里看到自己会笑才对啊!”
拉克薇尔用剑柄敲了敲杰德的头。
“你要指责别人前,先反省一下自己吧!你有让优里看到自己的笑容吗?我看你现在的脸色和你手上那只章鱼也没差多少吧?”
杰德瞄了自己还在咬的章鱼一眼,然后他鼓起的双颊瞬间变平,张开嘴大吐一口气后开始笑了。
“拉……拉克薇尔你还不是一样,根本不太会笑啊!”
因为他笑得太过火,所以接下来的话根本没人听得懂。
“我就是不可爱啊,这已经是我的注册商标之一了。”
拉克薇尔不慌不忙地反击。
“笨~蛋,大人哪会像你这种小鬼那样毫无节制地大笑啊!”
亚鲁诺则用指尖戳了戳杰德。
“不过我也不讨厌在生气的杰德哦。”
优里脸上又恢复了平常的微笑。
“你看吧!对优里来说你还是个小鬼,不然就是弟弟、弟弟啦!”
“那亚鲁诺你……”
“你看你看,你那张小鬼脸又出现了。”
“老师说这种话的亚鲁诺才是如假包换的小鬼啦!”
这时港口的方向突然传来了爆炸声。
不、不只是声音,连广场的地面都开始震动了,港口那边还有一大股黑烟冲天而起。
周围很多人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而不安地四处张望。
有人立刻往港口那边赶过去,也有人牵着小孩的手往反方向逃离。
杰德等人也连忙赶往港口,,但是却迎面撞上了从港区出入口逃出的人群。
因为罗莎里亚港的港口是利用了面向海边的天然洞穴,所以相较之下市区和港区间的连结道路就窄得多。
“有怪物啊!”
从港区逃出来的人们,全都异口同声地喊着这句话。
城里也有不少军人,要是发生火灾或是一般灾害,他们可是很重要的人手呢。
然而这时却没有任何军人从从港区里逃出来;不过这好像是因为事出突然,所以还没有任何能指挥他们的人出现吧。
……不,不对。应该说眼前的军人们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混乱状态。
亚鲁诺拉住了一个从他眼前跑过去的军人。
“到底出了什么事?”
“有怪……怪物出现了。队长他……”
世上原本就有“魔兽”这种玩意。
只要对方的体积没比港口还大,应该没必要惊慌到这种程度吧。
“你为什么这么惊慌啊!给我振作点!就算没人指挥,不过光是看到魔兽有必要怕成这样吗?”
“队长他……被怪物干掉了。而且那怪物……还是我们的长官。那不是魔兽啊!是‘神枪部队’的精英……从海上登陆的怪物。我们……我们该听谁的命令才对?”
“神枪部队”的怪物?杰德等人倒不是心里完全没底。该不会是在沙上战舰上碰到的神枪部队成员吧?
“杰德!别太冲动了!”
亚鲁诺叫出这句话时已经慢了一步,杰德已经不见了。
亚鲁诺当机立断,站到军人面前发号施令。
“你们快点去疏散民众!还有,把伤患送到诊所去!诊所里有个军方高层,你们去是要告诉他优里等人正在想办法应付港口的事故!拜托你们了,士兵们!本城的命运都掌握在你们手上了!”
“遵命!”
有了明确的河流,眼前的军人很快就鼓起了干劲。他立刻边跑边向周围的同伴传达命令。周围的军人们也开始利落地处理自己的工作。
接着亚鲁诺等人立刻追在杰德身后进入了港区。
“如果这样做顺利的话……”
“可是哥哥他……”
“也有可能行不通啦。”
罗莎里亚港的港口洞窟中充满了火焰与黑烟。
的确有个“神枪部队”的成员站在火海里。
那是杰雷米。
他也是杰德等人踏上旅程后,第一个碰见的“神枪部队”成员。
然而,他的模样却和上次见面时大不相同。
虽然因为外表大抵上还维持人性,所以能看出他是杰雷米;但是他的身体有一半已经变成了非人异型了。
那种没有固定形状的样子,看起来的确很像他们先前在沙上战舰见到、那个能吞噬力量的怪物。
杰雷米完全没把周围的热气当一回事,就这样直接站在火焰与黑烟的漩涡中。
这时杰德的怒吼声传进了三人的耳中。
“为什么我会是你的哥哥啊!”
虽然他们没搞清楚这句话的前因后果,但可以看到杰德边架起银枪边向对方怒吼的。
“你看就知道了嘛!我也和ARM融合了。就和你与那个‘认真兔子(克鲁斯尼克)’一样,所以你们在这方面也算是我的前辈了。
拜你们两位前辈所赐,我被送往监狱岛,然后在那里得到了全新的力量!这可是拉姆达的策略哦。”
然后杰雷米挥动自己的手臂,那只手臂立刻膨胀,还变成了他之前用的飞弹火神炮;他用这玩意的火力粉碎了停泊在港里的船。
“哇哈哈哈哈哈!怎么样?身为操纵ARM的前辈,你不觉得我做得不错吗?”
“你这哪能算是在操纵ARM啊!只不过是只怪物而已!”
对方的确和杰德以及克鲁斯尼克不同。
杰雷米是和自己用的飞弹火神炮融合了。
他的ARM看起来的确有金属的质感,但却不像杰德的ARM那样是银色,而是更诡异的灰色。
而且和杰德的ARM能变成枪、盾、剑之类只是单纯拿在手上的道具不同,杰雷米的ARM虽然也是金属制品,却有宛如生物的脉动。
另外杰雷米还维持人形部分的肌肤也呈现一种近似铅块的蜡黄色,完全感觉不出人类应有的温暖与柔软。
而最突出的一点,就是从他的肩膀到脸庞的部分都有很大的突起,看起来很像耸立的岩石。
那可不是肌肉石化这么单纯的现象,而是从表面、质感到外形都和完全无机质的岩石融合了。
而杰雷米也狠狠回瞪着杰德。
“我和你们有什么不同?
我的武器和你们手上的ARM有什么不同?
只有外形不一样而已啊!
两边都是用来欺压他人的道具!
凡是人类,都会有以欺压弱者来确立自己地位的优越感!
像你明明是个小鬼,却先获得了这种力量。
但是我也已经有这种力量了!不过是比一般大众稍微早一点啦!”
然后他又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你说我是怪物?很快所有人都会跟我一样啦!
ARM将会侵蚀整个世界,让所有人都变成我的同类!
‘神剑’在伊露兹贝尔监狱岛引发的变革,没有半个人能置身事外。
全人类都会和ARM融合,实现四海一家的理想!
没错!这次ARM根本不会区别个体间的差异,完全平等地将所有人都吞噬掉。
怎么样?这项计划里可是充斥着你们最喜欢的字眼哦?
接着当所有人都站上同一条起跑线后,全新的竞争就开始了!
那就是‘生存竞争’。
弱者会被ARM完全吞噬,残存者中再彼此竞争,由强者欺压弱者!
一切都会焕然一新!管你是人类还是世界!——不,不对,应该说是让人类露出原本应有的姿态来进化!”
当杰雷米在尽情大放厥词时,亚鲁诺等人已经感到杰德身边了。
杰雷米将自己宛如长鞭的巨大手臂挥向杰德等人。
“你说讨厌被我当成大哥?哇哈哈哈哈哈!我才不想要你这种小鬼来当我大哥哪!所以我要当场把你彻底粉碎掉!”
杰雷米挥舞着自己的手臂把它当成鞭子来用,让它伸长后猛抽杰德等人。
杰德立刻亮出了银盾,为了抵挡这记敏锐的攻击而将它架在身前。
然而对方的鞭梢也立刻伸长,从四面八方袭向杰德并卷住了他。
“呜哇!”
从杰德的惨叫声听来,可以明显听出他不是单纯被卷走的怪异之处。
这时亚鲁诺的魔术和拉克薇尔的长剑分别烧断、砍断了好几条触手。
触手的硬度虽然不怎么样,但胜在数量多。
触手一卷住杰德,优里立刻闭上眼睛开始祈祷;而那条触手也突然开始崩溃了。
亚鲁诺和拉克薇尔在这一瞬间露出了放心的表情。
然而杰雷米高举的另一只手却向洞窟上方延伸,然后从顶上袭向四人。
这次就是金属长鞭了。
但他也不是直接攻击四人,而是从指尖上再分裂出好几条鞭子从四周包围他们,组成宛如鸟笼的架构。
这些触手每一根都比刚刚缠住杰德的更细。然而四人刚想反击时,却发现自己的身体突然动弹不得,而无力地倒在地上。
“哈哈哈哈!你们没想到这么容易就上当了吧。
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人类得靠微弱的神经电气信号来控制身体,而我则视做出了能干扰这种信号的鸟笼。
也就是说,只要你们还在我的手上,就绝对无法动弹啦!”
“那么,我就从外面攻击吧。”
“认真兔子,你居然还敢出现!”
杰德等人只能仔细倾听这句话和这个声音,不过他们所有人都因为期待而使心跳加速了。
杰雷米高声嘲笑对方。
“哦,那你想怎样?
我可是听说了,你已经不能使用ARM了。
而且你已经脱离神枪部队,连药都没了。
不过我看你还很念旧嘛,居然还穿着神枪部队的制服招摇过市。
这已经不是捕获小丫头的特别任务了。
别以为你还能对我指手画脚啊!
那个小丫头是你妹妹吧。那我就在你面前第一个把她大卸八块!
弱者只有被强者蹂躏的份!
这简直是为我量身订做的时代啊。就用你的血来替这个时代开幕吧!
你已经不是神枪部队的人了!也不是ARM操纵者了!
别以为你还有本事能阻止现在的我啊!”
克鲁斯尼克没有反驳。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发出了吼声。
那听起来像是悔恨的哭喊,又像是斗志高昂的怒吼。
当这阵吼声达到最高潮时,一道尖锐的枪声替它画下了休止符。
然后杰德等人的身体突然轻松起来了。
杰德立刻跳起来,同伴们也迅速站起来。
身上制服穿得整整齐齐的克鲁斯尼克,却是披头散发、满身大汗;他正边喘气喘到双肩不断起伏,边用宛如烈焰的眼神直盯着杰雷米。
他的手上出现了一把银色步枪。
杰德等人也摆出了战斗架势,面对杰雷米准备发动攻击。
克鲁斯尼克以平静但坚决的声音,向杰德的背影发问。
“杰德。你想世界的未来应该是什么样子?”
杰德没有回头,直接回答他。
“那种强者可以任意践踏弱者的未来我才不想要!
所以我要的未来和那家伙完全相反!
打倒那家伙和神剑,我们才会有真正的未来!
我要彻底粉碎那家伙的未来!”
由于五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杰雷米显得有点焦躁。
“你们以为自己办得到吗?那就给我放马过来啊!我要让你这只老是坏我好事的认真兔子见识一下我的厉害!”
然后他双手使劲向外一张,两只手臂都迅速变成了粗大的触手,宛如两条长鞭般袭向众人。
而且不只如此,他的形态宛如要和自己的狂怒同步、为了打倒眼前的敌人而不择手段地变形,逐渐失去了人形。
而且看来只要一度失去人形,就再也无法恢复原状了。
杰德等人同时发动攻击。
然而他们很难判断持续变形的杰雷米会怎么攻击,而且就算受到损伤也会很快被周围的灰色肌肉修补。
但是每出现这种状况一次,杰雷米的变质就会更严重。
他还称得上是人类的部分,不断遭到ARM吞噬。
“我、不、要、啊、!”
他以人类身份说的最后一句话充满了绝望。
最后他终于完全失去了人形,变成和沙上战舰的怪物相同的肉块。
虽然它似乎没有吸收能源的能力,但却能靠自我修复能力来防御,完全遵从自己的攻击本能来进行攻击。
但是它已经失去了原本应该修复成的模样,所以每当它自动修复是只会让身体渐渐变成灰色的肉块。
虽说这些肉块间还有几个感觉器官,但是它已经没有任何判别眼睛、耳朵和鼻子获得的情报究竟是什么的智能,结果就是连波浪都会被他当成和杰德等人完全相同的攻击目标。
而这样胡乱分裂攻击的肉块,只会四处分散而自灭。
再加上杰德等人的攻击可是连绵不断。
曾经一度膨胀的肉块很快就失去了质量,然后有一瞬间仿佛想起杰雷米的模样而恢复成人形。
这个人形物体仿佛要向神求助般高高举起了一只手,但却很快崩溃变成了毫无用处的肉块。
它已经没有任何感觉器官,也没有任何存在意义,只是单纯的肉块。
但是还可以看出有些微的脉动——它还在蠕动。
优里缓缓伸出手,同时念起了祈祷的圣句,引导其灵魂安息;肉块的动作终于完全停止,然后瞬间完全崩溃了。
剩下的只有看起来很像灰色泥巴的残渣。
“克鲁斯尼克!谢谢你来救我们!”
“哥哥……”
杰德与优里并肩站在克鲁斯尼克面前,杰德还笑着向他伸出了右手。
亚鲁诺和拉克薇尔在两人背后静静地旁观。
克鲁斯尼克看起来略显困惑,但还是稍微把手往前伸了一下。
但是他马上就别开了脸。
“哥哥你……!”
“搞什么嘛!你不是要成为我们的同伴,跟我们一起去吗!”
杰德原本为了和对方握手而伸出去的右手立刻握紧了拳头,想要往克鲁斯尼克招呼过去时,拉克薇尔马上出手拉住了他的衣领。
亚鲁诺也跟着搔了搔头。
“话说回来,目前的首要问题还是该如何到目的地去啊。
港里的船恐怕都完蛋了吧?我看对方就是为了截断通往伊露兹贝尔监狱岛的交通,才会派杰雷米来破坏港口啊。”
陆续有士兵和船员回到港区,为了救火而踩过原本是杰雷米的那堆泥土。也有士兵在百忙中还不忘向克鲁斯尼克敬礼。
“不过对方来破坏港口的时间还真是刚好啊,简直像是能完全掌握我们的行踪一样。”
克鲁斯尼克点了点头。
“拉姆达局长能以幻视预测未来,这就是他的能力。
我看局长八成已经在伊露兹贝尔监狱岛推动计划了。
恐怕他是在幻视中预测到会有人来妨碍计划,所以他才派杰雷米来这里截断海路吧。”
亚鲁诺两手一摊,靠近了克鲁斯尼克。
“以前你有稍微提过,他就算早知结果如何还是会派部下去送死吧。
这么说来我们的所有行动,都早就被他看穿了吗?
我们不管怎么做都会被他抢到先机,你是这个意思吗?”
杰德也对着克鲁斯尼克大叫。
“那未免太奇怪了!世上会有这种早已注定、不管做什么都无法改变的事吗?
那他也知道席耶尔村会崩溃、还有我会成为ARM操纵者的事吗?
他敢说我妈妈、还有到现在为止死在我面前的人都是早就注定命该如此吗?”
亚鲁诺歪着头开始思考。
“我想应该不是那样吧。
之前议会欺骗了拉姆达,所以他才会反过来肃清议会。
如果他真的有你说得那么神,就不该有这种情况发生才对。
他还是无法看穿所有事情。
因此如果他想未雨绸缪,那未来也会跟着改变哦。
在他的幻视中,应该是看到我们从这里前往监狱岛吧!
所以他才会派杰雷米来破坏港口。
可是他要真这么做,未来也会跟着改变。
现在已经变成杰雷米破坏港口、克鲁斯尼克赶来拔刀相助的未来了。
拉姆达在幻视中看到的如果是已经确定的未来,那他应该无法干涉未来才对。
如果他可以干涉,那在他干涉的同时未来也跟着改变了。
然后他再幻视这段未来,再度干涉未来……
这可会演变成无限干涉与无限改变的永久循环哦。
所以不管他预测未来的事业有多宽广,都无法确定未来到底是什么样子啊。”
克鲁斯尼克再次点了点头。
“只有确定未来这点别说拉姆达局长了,世上根本没人办得到。他做的事只是增加变数,让未来变得更不确定而已。”
然后克鲁斯尼克转向杰德。
“咦?要我说吗?”
然后杰德沉吟了半天,才终于挤出一句话。
“……可是我在列车上时,很快就被他识破脚步了啊。”
亚鲁诺一听顿是傻眼,接着气到摊开双手。
“要预测那个根本不需要靠幻视,从眼前的情况就能轻松看穿吧?
眼前就有现成的范例。你最近要行动之前,都会被拉克薇尔拉住衣领吧?”
拉克薇尔对着杰德点了点头。
“虽然我没有什么幻视能力,但是杰德你这种性格实在太容易看穿了。
我只要配合你的动作做好准备,然后你一动我就毫不迟疑地全力出手……我现在已经对在你行动前拉住你的衣领这回事很有心得了。”
“但是杰德你对拉姆达来说,正是最大的变数啊。”
虽然这三人的讨论十分热烈,但只有优里完全不加入,只是用仿佛要钉死克鲁斯尼克般的眼神盯着他。
而克鲁斯尼克也宛如要避开她的视线般,老是偏着头看旁边。
“每个人都是变数,而且依照情况不同变数都会引发改变;但是大部分的人都称不上是够格影响大局的变数就是了。
然而杰德你就是个能影响大局的特大变数哦。你身边的未来总是朦朦胧胧,想看也看不清楚……以前拉姆达局长是这样对我说的。
但是如果说别人只能在黑暗中边摸索边前进的话,拉姆达局长就是就是那种即便眼前一片黑暗或是有河流改道也仍然看得清未来的人。这种差别可是压倒性的哦。”
“总觉得你说得很艰涩,我完全听不懂啊。”
杰德抱着苦思、歪头思考,然后才停止思考露出微笑,再次向克鲁斯尼克伸出了手。
“但是话说回来,我就能让拉姆达的眼睛出毛病是吧?你果然是要跟我们一起去啊!”
可是克鲁斯尼克还是很干脆地转身背对着他。
“我不能跟你们同行……”
“去!”
杰德立刻气得鼓起脸颊。
“哥哥……”
听到优里悲伤的声音,杰德连忙开始安慰她。
“可、可是优里!反正克鲁斯尼克终于鼓起干劲了,虽然他没办法同行但是目的相同,所以最后所到的也是同一个地方啦!一定是这样!”
当杰德在安慰优里的时候,亚鲁诺继续向克鲁斯尼克提出现实的问题。
“即便你说不能跟我们同行,但是海路已经不通了。如果还有别的路可走的话,请你告诉我吧。”
克鲁斯尼克仍然没有回头,直接回答了他的问题。
“迪艾巴斯。”
“你说什么!?”
亚鲁诺一听立刻瞪大了眼睛。
“你知道那是什么?”
杰德立刻转头盯着亚鲁诺。
“啊,我的确知道,那是座军用机场。可是我记得它被议会骑士团接收,战后就被封锁了。难道它没被封锁吗?”
“所谓封锁只是种障眼法而已,事实上那里设有自动整备机构来维持运作。
不过那里的自动防卫机构也是所有基地中最强的。
而伊露兹贝尔监狱岛还有更强的防卫机构,那就是合计十发的应急飞弹‘钢格尼尔’。”
“等一下!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可以从军用机场搭飞机去监狱岛?”
“没错。”
“……哥哥你虽然一副很成熟的脸,但却总是想搞这种很有气派的事耶……”
“亚鲁诺虽然看起来也很有气派,不过气量却很狭窄啊。”
被杰德这么一说,亚鲁诺立刻垂头丧气。
“为什么每次都是这种模式啊……
不过话说回来,迪艾巴斯里的飞机应该都是军机啊?那应该会有反雷达装置吧……对了,他能用幻视预测未来……”
“你好像知道迪艾巴斯在哪里吧。”
“啊,我知道。”
克鲁斯尼克向亚鲁诺确认之后,发出了短促的叫声。
“来吧,标枪!”
这时杰德等人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引擎的吼声,有辆重型机车飞驰到克鲁斯尼克的身边。
克鲁斯尼克马上利落地跨上机车,直接离开了港口。
引擎的吼声很快就消失在远方了。
“……这位大哥连退场都很气派啊……”
“……哥哥……”
听到优里的喃喃自语而回神的杰德又鼓起了脸颊,向着克鲁斯尼克消失的方向破口大骂。
“搞什么吗!你就老实点跟我们一起去不就得了!明明那样优里会很高兴啊!连句话都不跟优里说就走人,这未免太过分了吧!”
“杰德……”
听到优里担心的声音,杰德立刻回过头来露出笑容,张开双手大声宣称。
“不要紧啦,优里!虽然克鲁斯尼克和我们不同路,但前往的未来却是相同的啊!目的地肯定也是一样啦!不用担心!”
“我说你这家伙……真是个容易看穿的单细胞啊。”
亚鲁诺对杰德这句话发出了吐槽,而优里则是露出了微笑。
迪艾巴斯军用机场是座把沿岸的小岛经过整体改造而成的机场。
名义上它已经被封锁了,不但根本没人驻守,而且走海路无法抵达。
不过它还有座跟外界连系的桥。
那可是座铁路与公路兼备、拥有多层构造的宏伟大桥哦。
虽说在战时这座桥曾多次遭到攻击,所以桥面早就已经有多处崩塌了;然而桥墩的残骸还伫立在海面上。
人类只要手脚够灵活,还是有可能通行的。
从桥上依然可以明显看出过去人类全盛时期有多繁华。
在桥面上还有不少和它同样沦为残骸、大大小小的汽车。
有些被炸烂、有些被烧焦、有些则因为长期暴露在海风中而满是铁锈。
这些汽车的数量可不少,可以说杰德自出生以来到现在为止所看过的汽车总数都还没有这座桥上多。
眼前可说是海天一色,波浪和云朵也是一片雪白。
迎面而来的海风也令人心旷神怡。
已经毁损的桥面起伏相当激烈,虽然不像岩壁那样到处都有可供攀爬的借力点,但是因为原本就造得很坚固了,即便现在已经完全废弃也还是很稳定。
杰德仗着自己行动迅速而一马当先,为同伴们找出一条可以安全通行的道路。
有时他会突然玩起来,边大叫“汽车斩!”边摆出刷帅的姿势砍汽车。
而这些车辆的内部结构几乎都已经锈蚀了,所以就算他没出全力也能轻易将它一刀两断。
当他为了找乐子斩断几辆车后,突然停手而跑回同伴身边去了。
当亚鲁诺问出“你怎么了?”时,杰德静静地指着他刚刚劈成两半的车子。
他所指的那堆破铜烂铁里,可以看到人类的骨架。
头盖骨还有大小之分……应该是一家大小都在吧?
在优里为他们祈祷之后,四人继续前进。
然后,桥面突然中断了。
越过遮蔽视线的最后一堆瓦砾后,就能看到占地广大的机场。
虽然乍看之下整体面积有点大而无当,而且地面上还覆盖着坚固的人工物。
不过植物们仍然无孔不入,虽然只有一点小坑洞或小龟裂还是能钻进去稳稳地生长。
然而这些草木的抵抗实在太小也分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地面上仍然是由水泥地和柏油路占了压倒性的优势。
不过若是登高远眺,还是多少能在地面看到一点绿意。
杰德蹲下来看着这些平凡无奇的小草。
“真了不起,在这种环境也能为了确保土壤而用根部一点一滴地穿透水泥地,独立开发出了一片土壤。
虽说在这里马上就会枯萎,但是它会在那之前留下种子,用枯草培育下一代的嫩草;所以到了现在才能培育出这么一片绿地。”
亚鲁诺一听立刻傻眼,还摊开双手发问。
“你说这片烧焦的水泥地会变成草原?这些小不拉几的草还能遍地盛开?那还得再花好几年工夫啊!”
“没有你想的那么难啦!
随着草越来越多,在叶片笼罩下地面温度会逐渐降低。
而且随着世代交替,土壤也会越积越厚,这里对草来说也会越来越容易生长。
当草越长越发达,树木也会跟着开始生长。
这样的话鸟类也会跟着出现。
而有鸟类搬运种子的话植物种类也会越来越丰盛,这里会越来越绿意盎然的。”
“别管这个了,现在我们要做的是赶快找飞机吧?”
拉克薇尔将这两个误入歧途的家伙重新拉回正途。
“哦,说得也是!”
杰德立刻开始四处张望。
“有了有了!我看到一大堆飞机啊!”
然而亚鲁诺却两手一摊,发出一声长叹。
“唉!那些都是被铁锈掩埋的破铜烂铁,看就知道了吧。
好歹这里总是对外宣称已经封锁的机场,多少要放些证据来让人家看看吧。
那只是用来伪装的装饰,装饰而已啦!”
杰德又鼓起了脸颊。
“这种事我怎么可能知道啊!”
“话说回来,这里光看外表还真是座如假包换的废墟啊!”
亚鲁诺压根不理杰德,只是自顾自地四处边打量边搔头。
杂草丛生的跑道,还有摆在外头生锈的小型飞机。
虽然有建筑物,但窗户却东破一块西破一块;连机库的铁卷门都遍布锈斑,而且还歪斜了。
堆得高高的油桶也都已经生锈了,里头装的玩意都漏了出来,在附近地上留下一大片脏污。
“不过嘛……先前克鲁斯尼克说过这里的封锁是种伪装,看来这会儿有人要出面替他背书哦。”
拉克薇尔这句话顿时令杰德和亚鲁诺都紧张起来。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可以看到三个人影。
而且他们还急速向这边接近。
那种速度很不寻常。
虽说还比不上杰德,但也绝非普通人能有的速度。
他们的动作也和人类有很微妙的差异。
三道人影不由分说就袭击杰德等人。
那根本就是只有人类外形的……
优里瞪大了双眼。
“太可悲了!军方居然连死者的灵魂都不放过,把他们封在尸体里当成工具利用!”
“这就是克鲁斯尼克所说的‘自动防御机构’啊!想让别人看了还以为她们是人,所以才做成这种姿态吧!”
亚鲁诺也大叫回应了杰德的呼喊。
“那么!”
枪声响起。就算没打任何信号,四人的默契也堪称绝佳。
枪声、魔术咒文、剑光……没等到优里发动“构筑”能力,这三具“防御机构”已经倒地不起了。
然后优里咏唱了圣句,解放了尸体中的灵魂,让她们魂归天际。
“这些家伙死得还真干脆耶。亏克鲁斯尼克还能说她们是‘最强’的……”
战况实在太令人意外,杰德也因而傻眼了。
“他所谓‘最强’应该是以战时的标准来看吧。于终战到现在已经十年了,这段时间的空白削弱了这些家伙的实力。”
亚鲁诺摆出一副通情达理的表情做出推论,但是接下来杰德这句天真的发言立刻戳到他的痛处。
“那么照你这说法,自动整备机构和飞机的状态应该也很糟了是吧!”
亚鲁诺里克脸色大变。
“这……希望最好不是这样啦。”
“说得也是啊。或许我们真的已经变得很强了吧!”
对于杰德这种天真的发言,亚鲁诺也稍稍耸了耸肩。
“我虽然不喜欢自鸣得意,不过你说得也很有可能啊。
自从我们踏上旅程以来,不只是杰德,我们也都变了不少……应该说是有成长了吧。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对方连我们会来这里都已经透过幻视得知的话,那
他在幻视中应该知道会有这种结果吧。
从这里出发后若还有更强悍的妨碍,那我们就还有希望。
正因为他们有看到我们从这里开飞机抵达目标的未来,才有必要派人来碍事吧。”
“嗯~哼,这话怎么说?”
“如果我们开飞机一路飞过去都很顺畅的话,那反而不太妙哦。
因为他们可能是在幻视中看到我们会坠机的未来啊。
然而若是对方决定完全不妨碍我们开飞机过去,那我们就有可能认为对方在幻视中看到搭飞机绝对到不了的结果,反而会死心不搭飞机呢?因为真的有这种可能啊。”
“也就是说我们明明办得到,但对方反而让我们以为办不到,甚至设法让我们办不到?”
“没错。拉姆达根据自己的幻视采取对策,而我们又知道他有这种幻视能力,这都会让变数以等比级数爆增。
但变数达到无法预测时,想摆脱这个循环就是不可能的了。”
“你说的变数是指我吗?如果我胡搞瞎搞,对方反而无法预测?”
“这个嘛……这和预测不太一样哦。我说的预测是……”
杰德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开始求饶了。
“其实从刚开始我就完全听不懂啊!”
杰德转向女性成员求助,拉克薇尔点点头帮他简单解说了一下。
“既然无法确定未来,那就设想可能性较高的情形来拟定对策;然后前进时千万不要大意,剩下的就只能靠临机应变了。”
“是这样啊!”
杰德的表情一下豁然开朗,而亚鲁诺立刻戳了戳他的额头。
“你真的有听懂吗?”
“就是拉克薇尔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嘛!顺着自己动向移动剑尖,使劲浑身力气毫不犹豫地猛然一刺!我说得没错吧?”
“唉,算了……你就当是这么回事啦。”
看到垂头丧气的亚鲁诺,优里忍不住担心起来发问了。
“结果我们还是只能和平常一样对吧?不过,那个……有没有可能这里已经没有能用的飞机,或是在我们来这里之前已经被运到别处又或被破坏了呢?”
亚鲁诺挑起了眉毛,又耸了耸肩。
“唉,如果真是那样也就罢了,我们只能快点想出新的方法。因为在沙上战舰时克鲁斯尼克就已经脱离神枪部队了,要他完全掌握现状是强人所难。
总之如果什么都没有的话,那自动防卫系统应该就没必要启动了。我倒是希望你的想法能乐观一点啊。”
“前进、前进!”
看到莫名其妙地高兴起来还大声嚷嚷,优里也忘了自己的不安而失笑了。
“临机应变……是吧?”
“别忘了要提高警觉哦。”
亚鲁诺说这句话时,脸上也露出了傻眼的表情。
四人进入了位于机场角落的建筑物里。
当他们开始探索后,立刻就发现隐藏在废墟这层伪装下的真面目了。
虽然完全没有人员驻守的迹象,但却还有电源可用,各种机械也还能正常运作,更没有任何生锈。
亚鲁诺找到控制台后,调出了自己想要的资料。
“很好,地下机库里有很多可以马上使用的小型飞机。弹射器也全部都可以用!现在马上就确保往机库的通道。”
杰德打量着边盯着控制台看边用手指猛敲键盘的亚鲁诺的脸。
“你看起来好像很高兴呢,亚鲁诺。”
“我看起来很高兴吗?我现在的确是很兴奋啊。”
“可是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害怕呢。你真的不怕吗?”
“就算我怕得要命,那也无济于事啊。”
“嗯~哼,那你为什么不和拉克薇尔手牵手呢?”
此话一出,拉克薇尔立刻伸手揪住杰德的衣襟;然后手腕一翻,下一瞬间她的剑柄就狠狠敲在杰德头上了。
“好痛啊——!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小孩不准戏弄大人!”
“拉克薇尔你搞什么鬼啊!你平常不是老把‘我不是大人’这句话挂在嘴边吗?”
“那是以前的事。”
“我听不懂啦!为什么我只要一提亚鲁诺和拉克薇尔最近感情特别好,你就会生气啊?感情变好不是很棒吗?”
看样子他真的很痛。杰德到现在还抱着头,而优里则在旁边帮他揉一揉。
“看来你头上肯定肿了一大包哦。”
拉克薇尔脸颊微红,别开脸不敢看人;不过亚鲁诺倒是非常冷静。
“笨~蛋,我和她手牵手要怎么操作机器啊?”
然后他气势如虹地站了起来。
“搞定!已经确保通路了。跟我跑到机库去!拉克薇尔!”
亚鲁诺向拉克薇尔伸出了手,不过这次她的剑柄就改敲在他的额头上了。
“好痛——!为什么连我都……因为接下来要跑步,所以我才想帮你一下的说……”
“啊,抱歉。那赶快走吧。”
拉克薇尔这句话倒是说得很平静。
结果亚鲁诺判断在这里就用跑的赶路会让自己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坏处实在太大,所以他老兄决定让记得路线的自己打头阵,大家保持一定速度走到机库去。
这次杰德没有四处乱跑,也没有自己一个人先走,而是老老实实地跟在亚鲁诺后面;而优里则和他并肩前进。
至于殿后的拉克薇尔,身体也没出什么问题。
亚鲁诺不时会用设在通道上的固定一起来确认目前走的路线有没有错,而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失误。
“用幻视预测未来,会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你还扯这个?”
看样子亚鲁诺还是压抑不住对拉姆达这项能力的兴趣。
这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基于他的好奇心。
另一边的杰德对亚鲁诺又要继续这个话题则是一脸不开心。不过亚鲁诺根本没理他,而是自顾自的开讲了。
“比方说半年前我就知道半年后我会碰到这种情况下。如果去跟别人讲别人肯定不信吧?”
“这点大家都一样吧。不管是说我会被军方逮捕,但是会像现在这样组队,大家肯定都不会相信啊。”
然后优里对杰德露出了微笑。
拉克薇尔则是盯着亚鲁诺的背影看。
“我们每个人都是按部就班地前进。而我们四个走在一起也各自累积了许多经验,基于这些经验也持续让我们一点一滴地改变;所以才会有现在的我们。再说,就是因为有这些半年前根本想不到的状况,我们才能接受至今为止的成果啊。
我想就算是幻视,也没办法连这种积少成多的改变都能掌握到细节吧?”
亚鲁诺也没有回头,直接继续说下去。
“啊,我想他应该看不到过程吧。不过我也不排除这是因为他根本对过程没兴趣啦……
但若真是这样,那可就辛苦了。
虽说长达一小时的幻视全部看完要一小时,但要是快转呢?要是连目标未来的记忆都看得见呢?
不管是哪一边,他必须把目标的一举一动逐步过滤后,才能改变未来。
这样的话他得掌握多少种行动模式?而且每次一改变他就必须重看吧?
话说回来,不论前者后者,对他的脑袋来说都是个大工程哦。
总之,我们就当成他在幻视时只看结果吧。
能用幻视预测未来的家伙居然只看这么点东西,说他怠工应该不为过吧。
或者应该说他只看可能性高的部分,不肯再多下点工夫。
不论是哪边,只要他依照已知的情报来改变行动,那么未来也会跟着变。
照这样看来他的幻视看的应该是连这种反应都包括在内的东西,但他看完环视的反应肯定会跟刚开始时不一样,然而这又会引发幻视进一步变化。
若真有幻视这种能力存在,那最好当成他在幻视中看到的只是包含了这种能力的当事者的性格、行动等变数在内的拟似未来比较好。”
“你又讲了一堆很艰涩的话啊。那些东西很重要吗?”
“这些东西你听过就算了。我只是单纯因为有点胆怯而紧张,所以变得有点聒噪而已。”
杰德听完这番话又鼓起了脸颊。
“亚鲁诺,不管我怎么看你都不像是在胆怯的样子啊!”
“说得也是,亚鲁诺和我第一次看到他时简直是判若两人;不过杰德和优里也是这样哦。我想大家都真地变坚强了呢。”
杰德回头看着拉克薇尔。
“那拉克薇尔你不觉得自己有改变吗?”
拉克薇尔对杰德露出了微笑。
“该怎么说呢?我也搞不懂自己有没有变啊。”
“换句话说……”
亚鲁诺居然想强制继续先前的话题。
“你还想继续啊!”
杰德这声惊呼很快就被完全忽视。
“……至于要相信那一种未来,也只能依赖个人的判断。
我们正活在半年前压根不会相信的‘现在’里。那么从现在算起的半年后呢?三年后、五年后、十年后呢?或许那时又会出现眼前根本无法预测的‘未来’吧。
也就是说不管他是靠幻视也好、靠预测也罢,他看到的未来好也罢、坏也罢,我们都没有必要去相信;我们只要像这样照自己的步伐慢慢迈向未来就行了。”
亚鲁诺的话终于全部说完了。
杰德也松了一口气,但拉克薇尔则是保持沉默、一直凝视着亚鲁诺的背影。
“是吗……”
“拉克薇尔,亚鲁诺刚刚说得那些你听得懂吗?”
“啊,我听得懂哦。”
杰德以为拉克薇尔马上就会重新解说给他听,于是维持回头的姿势走了好一阵子。
然而拉克薇尔只是凝视着亚鲁诺的背影,静静地走着。
杰德终于死心,转头问身边的优里。
“优里你也听得懂吗?”
优里也是一语不发,露出了有点寂寞的微笑轻轻点了点头。
“啊~啊,听不懂的只有我而已啊。”
“我倒是觉得你已经懂了。或许你很难用言语来形容,但是亚鲁诺说的那种生存方式你早就已经身体力行了啊。”
“我……我没办法像亚鲁诺那样,思考什么生存方式、未来之类的难事。”
“但是杰德你会到处捡种子,也会到处种种子,这仿佛就像在把植物散播到新地方培育一样。”
“嗯!因为我很喜欢森林啊。离开袭叶尔村之后,我最惊讶的就是这个世界没什么森林呢。所以我想就算只有一点点,能培育森林总是件好事。”
“而且杰德还把ARM拿来做好事,更希望自己成为一个好大人。”
“嗯……我想席叶尔村的伯伯和阿姨们、还有妈妈应该都很后悔原本为了修复环境而开发的ARM,居然会被转成军事用途吧。
非得把ARM当成武器用的爸爸应该也……所以他们才为了隐藏ARM而逃到席叶尔村吧。
可是爸爸后来没有继续逃避,妈妈直到最后也认为自己应该负起责任。而我是爸爸和妈妈的孩子,而且拥有ARM的力量;所以我想阻止‘神剑’。
这并不是父债子偿,而是我想靠自己的力量来确认爸爸和妈妈之间的羁绊……
再说,边境地哈里姆那些军人用学自军方的技术拆解了毒气弹,还净化了森林里的毒素。
原本用来打仗的技术,也能拿来造福人群啊。
那么ARM应该也能……虽然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对。
即使是用它来保护你,也只是把它当成兵器来战斗罢了。如果那样能帮上忙的话,那么目前这样就可以了。但是有朝一日,我希望它能有更广泛的不同用途。”
“我觉得那就是杰德在实践‘希望创造这样的未来’以及‘照自己的步调迈向未来’了。”
但是杰德听了反而垂头丧气起来。
“可是为了达成这些事,我好像非念书不可吧?”
优里听了只是轻轻地笑。
和地上的伪装用废墟完全不同,位于地下的隐藏机场和小型飞机群可说井然有序,不论哪分都整备得很好。
有句话叫“一尘不染”,而这些照事先设定的自动机械为了不知何时会再来的人类,这十年来始终默默整备,维持了这句话的标准。
金属部分被擦得光可鉴人,而且完全没有生锈的地方。
整个房间里连角落都扫过了,根本找不到半点灰尘。
灯光也全都发出稳定的光芒。
虽然没有换气,但室内的空气也不凝滞,相当干净。
……这些机器的工作之所以会那么完美,是因为这里长期没有人驻守。
而正因为如此,杰德等人马上就发现有人在这里严阵以待的气息。
那是有体温的人才会有的体味。
那个男子仿佛像是知道杰德等人会在这时来到这里,就站在那里等他们。
这位仁兄……嘉温对着杰德等人露出微笑。
“哟,好久不见了。你们看来都很有精神,这再好不过了。”
如果是以前的杰德,这时看到嘉温恐怕马上就冲过去了吧。
至少也会露出明显的敌意,不会把它隐藏起来。
嘉温对杰德、以及他的同伴来说,并不是那种非得以露骨的敌意对待的人。
杰的直视着嘉温。
他面无表情、而且十分冷静——不,应该说他回答时完全不带任何感情。
“嗯……的确是好久不见了……”
杰德应该还没发现吧。他这种态度对真的很欣赏他们的嘉温来说,正是最有力的指责。
然而这也的确是嘉温咎由自取。
对于杰德会强烈憎恨自己这点,加温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但是自己居然会这么狼狈,还是令他有点头大。
要是爆粗话骂他、或是出其不意地袭击他,他还会觉得那样比较好。
杰德平静地向嘉温发问了。
“……嘉温你应该知道拉姆达想拿‘神剑’做什么吧?”
“……拉姆达他是想对世界的未来……”
“嘉温你真的相信这种话吗?你相信拉姆达要做的事真的是为了这个世界的未来?”
杰德的声音并不大。
但是他的话让嘉温心里的动摇越来越大,连表情都开始不自然了。
“那家伙的幻视往往是正确的。他的所作所为的确让全世界陷入了动荡不安,但那也比崩溃的未来好……”
“你见过与ARM融合的杰雷米吗?”
“……有啊。”
“他已经死了,是我们杀了他——不,应该说他是被ARM吞噬了。
杰雷米说ARM将会把全世界、把所有人都吞噬。
当他自己被ARM完全吞噬之前,曾发出悲哀的惨叫。
……这就是拉姆达的所作所为。”
“杰德,你要明白。大人不能光凭自己的喜好来决定生存方式。
有时也会有就算讨厌也非做不可的事。而拉姆达一开始就没有那种‘只要同伴没事就好’的想法哦。
那就是大人的责任,那就是大人的工作!
大人没有只做自己喜欢的事、只做自己能接受的事的自由,也没有不负责任的自由。
拉姆达在幻视里看到了。如果我和你们会在这里交战,那么会有其中一方在这里被消灭。
所以……请你们抽身逃走吧。尽快离开这里,逃到世界的尽头去吧!在ARM把全世界都吞噬掉的那一刻之前,尽可能活下去吧!”
杰德平静地凝视着嘉温。
“看来嘉温也不相信拉姆达的计划能拯救世界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更是非通过这里不可。我们要去阻止‘神剑’。”
“拉姆达是个非常有才干的人!他是我的挚友!而且他已经在幻视中看到未来了!”
“或许他真的很有才干,但他要做的事绝对是个错误。亚鲁诺说过幻视这种东西根本没有意义,而我也相信他。”
“那怎么可能没有意义啊!我知道你们或许不会相信,但是我在战场上可是见识过他的能力好几次哦。所以我最清楚了!”
下一瞬间,嘉温的手里已经握着两把手枪了。
他以惊人的速度拔出双枪,还将枪口指着杰德。
然而杰德却完全不为所动。
“因为拉姆达告诉你我们会来这里,所以嘉温才会在这里吧?他明明知道你这个挚友或许会死,却还是派你来和我们打?”
“我的确是因为拉姆达的幻视,所以才会在这里。
不这样的话,我压根想不到你们居然会来这里啊。
但是……来这里是我本人的意愿。
你们正在走上自取灭亡之道,我怎么可能还假装视而不见啊!
而且正因为我是他的挚友,所以没人比我更清楚拥有这种预知未来能力的他,其实是最痛苦的一个啊!”
然后嘉温以坚毅的眼神反盯着杰德等人。
“我从现在起将会成为高墙!一堵挡住你们去路的高墙!如果你们想继续前进,那就踩过我的尸体前进吧!”
“那就是嘉温的工作吗!嘉温你真地相信那是自己非做不可的事吗!”
嘉温的话触怒了杰德,但是嘉温仍然面带微笑。
然而那也只维持了一下子而已。他很快就转成战士的表情,也恢复了冷静。
他以平稳的语气向杰德等人放话。
“你们别以为能轻松撂倒我,我也不会轻易让你们通过。
我的手枪里左右各六发,合计有十二发子弹!
这十二发子弹就是挡住你们去路的高墙!
当这十二发子弹打完时,不是你们就是我,肯定会有其中一方倒在冰冷的地上!
如果你们向跨越我,那就使出全力让我看看你们有没有本领在这十二发之后还能站得稳如泰山!”
在这一瞬间,四人和嘉温的交战开始了。
杰德等人还是首次见识嘉温的战斗情形。
到现在为止嘉温从来没有在他们面前战斗,而他上次带走优里和豪泽也只是靠压倒性的战力差不战而胜。
然而他终究也是异能者集团“神枪部队”的一员。
他手上只有两把手枪,还有十二发子弹。
虽说不过如此,但嘉温对杰德等人来说的确是一堵高墙。
他的攻击并不只是“准确”而已。
嘉温随心所欲地操控着两把手枪,发挥出远超其性能的战力。
判断状况、用假动作、制造破绽、发动攻击;这些事他都只靠自己一个人就完成了……至少他光靠根本不是ARM的两把手枪,就把杰德等人玩弄与股掌之上。
“神技”这个字眼简直就是他最好的写照。
但是……杰德等人也已经变强了。
若是单挑的话,他们所有人都不是嘉温的对手。
不过他们能互助合作、截长补短。
于是嘉温的十二发子弹都射完时,他们还是一个都没少地站在场上。
而且……嘉温这边也是一样。
杰德再次凝视着嘉温。
“我们还站得好好的哦!
而且嘉温你也是一样。
这足够证明拉姆达的幻视不值得相信吧。
我们要通过这里了。”
嘉温对这种所有人平安无恙的结果并没有太大惊小怪。
不过他很爽快地认输了。
而且他也知道,就算再来一次结果还是相同。
所以他基于大人的经验,看出自己的力量已经挡不住他们了。
然后……
“……我可是很欣赏你们哦。难道你们要让身为大人的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这些小孩去赴死?可别跟我说你们不知道这对大人来说有多痛苦哪……”
“走这趟虽然凶险,但我们一定会掌握未来凯旋。还会再见面啦!所以不用跟你道别,握手也免了吧。”
杰德举起了一只手。那是她和嘉温第一次分别时做的友情誓约。
但是嘉温只是低头不语,没有回应他。
“嘉温你是觉得未来已经确定了吧!而且你也无法阻止我们。你还说我们会回不来,看来你还是相信拉姆达的幻视啊。明明我们都平安地站在你面前……”
“我可是在生死一线间的战场上亲眼看过几次拉姆达的力量啊。他不是会用幻视看未来,该怎么操控这玩意他可是得心应手哦。”
“不过我可是双数哦。未来会改变的。我会改变给你看!”
然后杰德露出了有点腼腆的傻笑。
“我不太会表达,也不太懂变数是什么;可是我不相信什么未来已经确定了的鬼话。那一定有问题啊!
而且小孩迟早有一天会超越大人的吧?那你可要看好了。我一定会做给你看!”
杰德面带笑容,举着手等待嘉温的回应。
仿佛受到他的笑容驱使,嘉温终于露出了虚弱的微笑,举起手和杰德的手勾在一起;然后另一只手也如法炮制。
但是当杰德等人转身进入机库后,他脸上的微笑立刻消失,只是一直低着头,没拿枪的那只手也紧紧地握拳。
“喔喔!有‘圣布鲁日3330’耶!”
一进入机库,亚鲁诺就以轻巧的脚步冲向那架角落才看得到、造型也不是很洗炼的红色飞机。
机库里还有很多其他的飞机一字排开。
然而不论哪架都是尖锐的轮廓,而且闪耀着银色的光辉。
在这堆飞机中被亚鲁诺称为“圣布鲁日”的机体,在杰德等外行人的眼中它和其他飞机比起来,实在是很老旧的机型。
可是亚鲁诺却一脸兴奋地钻进了驾驶舱。
“燃料和弹药都是全满啊!而且座椅的弹力和安全带的强度也都恰到好处!虽然不知道原因,不过连紧急逃生装置都完全没问题啊!真实完美的整备。”
“亚鲁诺,你想开这架飞机去?”
“没错!这家伙是‘圣布鲁日3330’,也是我老爸在战争末期时所开的一代名机哦。
他虽然教过我如何开飞机,但我完全学会操纵法的也只有这个机型;其他飞机我压根不会开。
再说虽然战后也有继续开发飞机,不过你仔细看!其他飞机都是双人座,只有这架飞机是四人座。
这家伙简直像是特地为我们准备的啊。”
然后亚鲁诺招呼其他同伴登机。
“听好了,杰德。你做最前面,负责控制机枪。这个则是雷达,如果有其他东西接近,荧幕上会出现白点。有白点出现时,你按这个按钮就会有机枪弹出来。因为弹药很充足,所以你开火时不必客气。
我坐后面的操纵席。大家如果有话要说就用对讲机,所有座位上都有。紧急逃生装置也是所有座位共通,万一出了什么事,大家就按这里。
因为我们不知道目的地有没有机场,所以届时可能得降落在水上。虽然这架飞机也能在水上起降,但若是波浪太大机体有可能会被掀翻,所以大家到时就得靠这个逃生。安全带要绑紧一点哦!座椅可是会弹射的。”
亚鲁诺迅速为同伴解说该注意的地方,其他三人也认真地听讲。
“拉克薇尔和优里分别坐在左右两边。万一到时机体受损、而且无法通话时,你们要注意我的动作。情况太遭时我会第一个逃生,优里就从那之后数到三、拉克薇尔数到六、杰德则是数到九分别按下逃生钮。弹射后降落伞就会自动张开。”
“降落伞是什么?”杰德发问了。
“到时张开你就知道了。一落海大家就要立刻解开安全带游泳。不过逃生装置可是最后手段,因为用了我们无法搭飞机返航了。
起飞时要用弹射器。因为那就像是一开始有人用力拍飞机的屁股,所以到时大家要闭上嘴巴、咬紧牙关哦。”
然后所有人各就各位,亚鲁诺才让飞机移动到弹射器上。
他开始紧张起来了,因为这可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开飞机呢。
所有同伴可是把命都交给他了。
他很害怕,不过倒是没有发抖,只是非常紧张而已。
飞机的引擎声开始变密、变高,螺旋桨也开始高速旋转。
但是他还没开始动,因为机体现在固定在弹射器上了。
“上啊!”
随着亚鲁诺大喊一声,所有人同时都被压进了座椅里。
隧道周围的景物全都开始高速向后流动。
伴随着强烈的冲击,飞机在隧道内的险升坡上一口气往上推,然后从地下瞬间冲进了空中。
压住身体的力量也突然消失了。他们已经不在阴暗的隧道内,而是在广阔明亮的空间中。
然后飞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可以在横向看到波光粼粼的海面。
所有座位的对讲机上同时响起了亚鲁诺的声音。
“我们就这样直接飞往伊卢兹贝尔监狱岛!恐怕对方马上就要发动反击了,杰德要多注意雷达!”
“知道了!”
杰德专心看着眼前的圆形显示幕。目前上面只看得到很像杂讯的扫描波而已。
但是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很清晰的光点。
光点迎面直冲过来,而且是笔直逼近他们。
“亚鲁诺,有个东西接近了!”
而这个光点很快在杰德眼前分裂成两个。
“变成两个了!不对,变成三个、四个,越来越多了!”
最初的光点已经分裂成好几个。虽然看起来像是向四方散射出去,但是不管哪个光点都以弧线形式修正轨道,重新开始逼近飞机。
亚鲁诺大叫。
“是迎击飞弹!要躲避了哦!”
他话还没说完,飞机已经开始倾斜展开急速回旋。
“不行啦,亚鲁诺!对方也全部改变方向追过来了!”
“是追踪型飞弹!杰德,把他们全都打下来!”
可是杰德当然没有使用机枪的经验,所以他虽然开火但却只是在浪费弹药而已。
“既然这样,那我就用ARM来打!”
“那是刚格尼尔!准备逃生了!”
杰德和亚鲁诺的叫声同时响起。
从正面逼近的飞弹已经近在咫尺了。
这时突然有其他的小型飞机从圣布鲁日3330上方掠过,在前方开始盘旋。
那枚飞弹也转向去追那架飞机了。
大家的对讲机里突然传来嘉温的吼声。
“你们要跨过我的尸体前进!掌握自己的未来吧!”
“嘉温!”
杰德虽然叫了他的名字,不过嘉温或许根本没听见。
有好几发飞弹掉头去追踪嘉温,不过还是有飞弹在追踪杰德等人。
嘉温又开始大吼了。
“拉姆达是个好人!他只想保护全世界的未来!可是他看到了错误的未来!所以他变得太激进了!他得出的结论也太草率了!就像是在右手犯罪之前先把右手砍断下来一样!”
嘉温的飞机急速回旋,咬住了一枚飞弹的尾巴将它击落了。
亚鲁诺也为了甩掉飞弹,而反复进行回旋。
但是不管他再怎么擅长操纵机械,终究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开飞机,他可没有能绕到飞弹背后的本事。
嘉温还在继续大吼。
但是他的对象已经不是杰德等人,而是根本不在场的拉姆达。
“可是拉姆达!你想保护的究竟是什么?是未来啊!应该是世上所有人的未来才对!我不知道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可是为了保护未来,你却不惜把应该肩负起未来的人给……”
嘉温的飞机被飞弹击中了——不,应该说嘉温的飞机把飞弹撞烂了。
对讲机发出很大的噪音后,再没有嘉温的声音传过来了。
杰德等人看了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不过嘉温在爆炸前就弹射逃生了。
他们可以看到在空中坐在小椅子上的嘉温身影。
而那也逐渐往海面坠落,越变越小。
这时突然响起了枪声,而嘉温也突然上升了!在他的下方远处可以看见已经张开的降落伞在漂流。
接着在杰德等人眼前上演的那一幕,只有“神技”两个字可以形容——那是人类所引发的奇迹。
嘉温靠枪的后坐力让自己的身体弹了起来,并且击落了八枚飞弹。
但是飞弹还剩下一枚。
而嘉温人刚好就在这枚飞弹的正前方。
然而嘉温并没有开枪。他的十二发子弹已经用光了。
虽然没有对讲机、周围又只听得见引擎噪音,但很不可思议地他们居然能清晰地听到嘉温的声音。
不,他们不是靠耳朵听的。而是以无声的言词直接响彻在心中的灵魂之声。
最后嘉温不是对拉姆达,而是对他们这样说。
……你们要跨过我的尸体前进。
……然后你们就要忘了我。
……迈向你们选择的未来吧。
……亲手掌握属于你们的未来吧。
然后,飞弹冲向了嘉温。
不,应该说嘉温居然直接用拳头猛轰眼前的飞弹!
最后一枚刚格尼尔就这样完蛋了。
最后的爆炸也吞噬了嘉温。
这时亚鲁诺已经咬紧牙关,将机首转向伊鲁兹贝尔监狱岛。
他们等于背对着爆炸产生的黑烟离开现场。
“嘉温!嘉温!嘉温——!!”
坐在亚鲁诺前方的杰德边回头边痛哭流涕的期间,他也只是紧紧握住操纵杆。
杰德眼前散布在广大天空的黑烟,很快就被风吹散了。
这使得之前那一幕悲剧仿佛根本就没发生过,而且也一下就被飞机给甩到后面。
很快他就连嘉温到底是死在哪里都很难确定了。
杰德还想对亚鲁诺说些什么时,拉克薇尔出声制止了他。
“杰德!”
杰德原本想叫亚鲁诺掉头回去。他完全没想过回去又能如何这回事。
只是到现在为止他总是会因为做事不经大脑而抢先动作的身体,已经被安全带绑在座椅上了。
而且飞机也完全与他个人意志无关地继续前进。
然而这时杰德领悟了拉克薇尔这一声的含义,于是把原本要说的话吞了回去。
拉克薇尔平静地说下去。
“仔细想想吧。嘉温会希望你那样做吗?”
杰德已经不再哭喊了。他用手背擦干眼泪,转向前方。
然后他在心里对嘉温说话。
……我很想回头,但我现在不能回头。这就是嘉温所说的“大人的工作”、“大人的责任”吧……
他已经听不到嘉温的声音了。
但是他并没有哭。
只有引擎的噪音和优里祈祷的圣句在寂静的空中回荡。
9
今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炽热的阳光洒在伊鲁兹贝尔监狱岛上。
但在杰德等人的眼中,自从在水平线上发现监狱岛的踪迹以来,他似乎就一直笼罩在难以言喻的黑暗之中。
亚鲁诺驾驶的圣布鲁日3330,在监狱岛外的海面降落了。
或许由于天气的关系,海上十分平静。
不,与其说是平静,不如说监狱岛附近的海域简直是一片死寂。
飞机在孤寂的水面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白色轨迹后终于靠岸。
四人上岸后,先为壮烈牺牲的嘉温默哀。
紧接着他们就从海岸眺望耸立在远方的监狱岛设施……也就是那座监狱。
在漫长的战争期间,曾有无数政治犯与战犯被囚禁于此。
这些人中不乏交战国的重要人物或战争英雄,导致企图劫囚、越狱、攻占的情形层出不穷;也因此监狱岛的防守堪称是固若金汤。
战时被派来驻守当地的军方甚至比派去保护友军、或是协助军方之民间设施的战力强大得多,使这座顺利熬过了战时的攻打。
但这并不代表里面的囚犯人身保障绝对安全。
对狱方来说,任何进入的囚犯或是被释放的囚犯、甚至是死在岛内的囚犯,所有相关讯息都不能外泄。
也正因如此,这座监狱岛在战争结束后仍然维持正常运作,并且还有许多知名的恐怖传说流传至今。
但是眼前作为监狱入口、位于悬崖上的建筑物里,却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
感觉不到原本应该负责监视犯人的人员视线。
也没有任何警备人员冒出来攻击杰德等人。
……连自动防卫装置也毫无动静。
这时杰德并不是在看崖上的建筑物,而是在看崖下深处的海底。
似乎有一股拥有压倒性存在感的负面感情,从海底深处直往上窜。
“有许多人的灵魂在寻求救赎。数量太多了……”
优里开始为死者们祈祷,周围的沉重空气顿时一轻。
但这也只能维持一阵子,很快周围的空气又沉重了起来。
这里并不只有迷失的灵魂在徘徊。
他们成为灵魂后,虽然监狱的高墙无法再监禁他们,但是他们却被无数强烈的憎恨、悲伤与敌意混杂在一起的力场所困,根本无法逃离。
亚鲁诺再度观察崖上的建筑。
“看来只能从那里潜入了。”
众人登上悬崖靠近建筑物。
那是一座监视塔,塔上没有任何窗口。
只在塔底有道沉重的门扉。
将门扉破坏后,出现了一条长长的阴暗隧道。
原本通过这隧道的任何人,都会被隧道内部的防卫用机枪盯上;但现在所有机枪都已经停摆了。
随着他们越走越深,鉴于内部也越看越像是因为长年没清理,所以被植物所侵占的模样。
而这些植物看起来也很像树根或霉菌,深深侵蚀了内部防壁。
而这些植物带给杰德的感受,也和他从小就很熟悉的森林植物完全不同,散发着十分诡异的色彩。
这些植物充满了敌意,似乎要将眼前的一切完全吞噬。
当然,向外扩张一向是植物的天性。
当树木成长高大开始发展出树荫时,底下无法接触阳光的小植物们便只有灭亡的命运;取而代之的是不需要日光的藤蔓。
而大树总有一天也会因藤蔓的纠缠而枯死。
但其中并没有任何仇恨,也没有对自己毁灭的敌人的敬意,更没有可以支配他人生死的喜悦;有的只是自己物种求生存的意志。
现在支配这座监狱岛的物种和这种求生原理很接近,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但在这种生物中,杰德却感觉到了人的意志。
……和人类相同的意志。
没错,这些侵蚀监狱岛内部的植物,虽然已经无法辨认出原型,但可以感受到一股人类的气息。
“但是……这是ARM!是失控的ARM!”
亚鲁诺闻言之后,再度观察周围的状况。
“这是ARM?失控的ARM群体,会侵蚀无机物然后同化吗?”
回答这问题的是优里。
“是的。但我无法感觉到操作ARM的人在想什么。”
“那豪泽呢?”
杰德这个问题让优里低下了头。
“我还不清楚究竟是不是豪泽,但现在支配着ARM的心灵,只有憎恨、悲伤和绝望;就和那些彷徨的亡魂一样。
在监狱岛中心地底的深处,还有一股充满绝望的思念和ARM一起涌出,正往全世界扩散着。”
“拉姆达究竟想做什么?他的计划已经失败了不是吗?我们能阻止他吗?”
拉克薇尔很快就打消了亚鲁诺的疑虑。
“阻止他是目前唯一能够迈向未来的方法,无论如何我们都要阻止他。”
“没错,我们走吧!在ARM从这座岛扩散出去之前,我们一定要先找出他!”
杰德等人不断前进,直到有个拥有特异气息的存在出现,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是个穿着胸口开叉露出大片肌肤、极度强调丰满身材的上衣、热裤,手脚却毫无衣物遮蔽的美女。
虽然她的右手和右脚背金色的义肢所取代,但仍不减其魅力。
它们甚至给人一种装饰品的美感。
加上一抹鲜粉的口红,丰润的嘴唇正微笑着。
杰德曾在沙上战舰里见过这张脸,就在拉姆达肃清议会骑士团的现场。
她就是那是和克鲁斯尼克一起保护拉姆达的神枪部队女性成员。
她会在这里出现肯定是为了挡住杰德等人。
但她充满生气的外表,却和这处充满死与绝望、憎恨和敌意的监狱格格不入。
从她的身上也感觉不出敌意或憎恨。
更感觉不到她想打倒杰德等人的动机。
她只是站在那里挡住众人的去路。
只有在必须打倒对方才能阻止对方前进时,他才会出手攻击敌人。
杰德直直盯视眼前的女子。
“我们要阻止神剑,并且拯救未来。我不想再打没有意义的战斗,所以大姐姐,请你让我们通过吧。”
对方粉红色的嘴唇张开发出了惊讶的叹息。
接着她露出了微笑,一点也感觉不到紧张的气氛。
“哎呀!竟然叫我大姐姐,小弟弟,你眼光很不错呢!
再过个十年你一定很有前途哦!
叫我‘法梅儿’就行了。
但是这大姐姐听起来也很舒服,该怎么办呢……
扯远了,小弟弟!
想和我搭讪,你大概还早个一百年吧。”
不知道她是故意挑衅还是天性如此,她回望杰德的视线竟带着几分煽情的调调。
但不解风情的杰德心里却只有面对强敌的紧张。
倒是旁边的亚鲁诺虽然没参与这段交谈,却不由自主地脸红起来,因此被拉克薇尔赏了一顿白眼。
另一方面,法梅儿对于拉克薇尔和亚鲁诺两人的反应也颇感情趣,忍不住多看了他们几眼。
“但是拉姆达他……”
法梅儿伸出手指按住杰德的嘴唇,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拉姆达早就下定决心要背起恶名,为了世界的未来启动神剑。所以当你们还不打算去理解拉姆达的想法之前,我绝不可能让开的。”
杰德被这段话激怒了。
“恶名?既然会这么说,代表你们根本就知道这项计划有多残忍!
我根本不了解拉姆达在想什么!
我知道这是很复杂的问题,就算他肯解释我也未必听得懂。
但他连解释都不解释,那我们当然更不可能明白!
而拉姆达就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状况下,想要一个人决定全世界的命运!
他曾想剥夺优里的自主意识,将她当成道具!
就连豪泽也被拉姆达当成道具利用!
还有神枪部队的人也是!
既然拉姆达能预测未来,明知道他们会输给我们,却还是将部下一个个派来送死!
既然他知道未来的发展,那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咦?我以为小弟弟你已经知道,你是他计划中一个很大的变数了呢?所以我们其实还是有胜算的哦!”
此话一出,令杰德不知该如何回答。
优里代替无言以对的杰德发言。
“但我们无法相信拉姆达的行为。我们无法相信一个为了所谓的未来,就随意操纵人心的人!”
“哦?那你的意思是说,为了你们所相信的未来,打倒拉姆达就一定是正确的吗?”
“我们不想没经过交谈就战斗,所以请让我们和他见面吧!”
法梅儿露出了充满成熟魅力的笑容。
“我并不是很喜欢欺负小男孩啦……或许有点喜欢吧?但我从来不会忘了自己是个大人的本分。
所以我不想打无谓的战斗。
但是你们似乎无论如何都不打算撤退,对吧?
好吧……详细的计划你们就自己问拉姆达吧!”
“那你愿意让我们通过了?”
“很遗憾,我不打算让开。
虽然我没有预测未来的能力,但我现在绝对可以肯定,未来你们见到拉姆达、听过他的计划后也绝对不会乖乖离开,这是我从经验得来的观察能力。
人类实在太脆弱了,脆弱到无法继续生存在这荒废的世界里。
照目前的情况发展下去人类是不会有未来的,所以就算我们被当成坏蛋,我们也要对全世界的人类下这道猛药。
人类的生命已经接近枯萎了,必须在枯萎之前引发变革才行。
人类必须进化并且适应世界的环境,这是我们所见到的未来唯一希望。”
杰德激动地大叫。
“这代表所有人都会变得和杰雷米一样吗?”
“喂?你不能以貌取人哦!不是每个人都会变得像他一样。
再说,战斗力并不是唯一的指标。
杰雷米是那种无法抑制自己冲动的人,但这也是他力量的源头。
相反的,他的意志其实相当薄弱。
这是他的特色,我也认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发展方式,所以才派他去……不过看来他是输了。”
“你们竟然用同伴当实验品!他可是你们的同伴!
你为什么能说得好像事不关己一样?”
“唉呀,我们和他之间只是不需要任何掩饰罢了。
而且无论是杰雷米或奥克斯特,他们都是自愿的。
虽说如果有必要,不管他们愿不愿意我们都会强制执行计划就是了。”
“奥克斯特?”
“你们应该在沙上战舰上遇过吧?不断膨胀最后崩毁的那个怪物。
他是个知识渊博的知性派,除了说话蛮无聊这点外,他可是个很不错的中年大叔哦!
好了,谈话就到此为止吧。
虽然我个人还想跟你们多聊点关于拉姆达的事,不过既然你们这么强悍,我想剩下的部分就让你们自己去和拉姆达谈谈吧。
不过如果你们将见他,就必须先打到我;而我也不大打算被打倒,一点都不想。
就和你们拿起武器和拉姆达对抗一样,我拿起盾牌时也只是为了保护拉姆达。
‘诸神要塞’。
它是守护未来的最后、也是最强的盾牌。
同时也是别人为我取的外号。”
法梅儿举起盾牌,并不主动攻击;只是摆出防御驾驶引诱杰德攻击。
“怎么了?你们不是想快点通过这里吗?”
杰德亮出ARM开火了。
子弹被盾牌弹开,没有任何效果。
杰德将ARM变成银剑展开攻突击。
法梅儿轻飘飘地略微移动。
杰德的剑根本没有砍中对方,连擦过也没有。
从旁看起来法梅儿只是闪避了杰德的攻击,但杰德却被弹回来坐在地上。
他的外套被割开了一道裂缝,还有鲜血逐渐渗出。
但杰德立刻跳起来,再度举起剑往前突击。
但他还是落得同样的下场。
“唉……我虽然不讨厌你这种直来直往的男孩,但是继续下去的话你会死喔!我看你们还是赶紧回头比较好吧?
大姐姐我呢,如果对方拼尽全力,那么我也会使出全力表示敬意,无论最后是否会变成残酷的结果。
不过我从不追打逃走的敌人,我没那种兴趣。”
连续两次受创的杰德,再度挺立于法梅儿对峙。
“我可是来真的,所以不会有任何虚假的动作。
我只会直直地往前冲,直到将你推倒为止!”
法梅儿以及亚鲁诺和拉克薇尔,听见这句话后都有些不知该如何反应。
终于,法梅儿忍俊不禁地“扑哧”笑了出来。
杰德背后的亚鲁诺则是叹了口气。
“有什么好笑?我可是认真的!”
杰德似乎还不明白自己刚刚所说的话在某方面有什么含义。
法梅儿开心地笑着,然后回应他。
“好,既然小弟弟你是认真的,那我也会拿出全力,下一击就是最后一击了。
不过如果你感到任何一丝害怕的话,现在还有回头的机会。”
虽然法梅儿脸上挂着笑容,眼神却带着一股怜悯。
杰德再度将剑举起往前突击。
就和刚刚一模一样,完全笔直前进、毫无变化的一击。
但是速度却非前两次可比。
杰德并没有发动ARM的超速度,但同样是人类无法避开的速度。
法梅儿稍稍侧身,以毫厘之差闪过攻击。
然后她伸出并非义肢的左手挡住了杰德的剑。
剑深深地刺进了法梅儿的手腕,但却无法再有寸进。
法梅儿不用盾牌抵挡而改用左手承受攻击,就是为了封住杰德的超人速度。
紧接着她挥出金属制的右臂攻击杰德的心窝。
攻击心窝通常是为了让对方失去意识,但法梅儿的攻击可不仅如此,如果命中的话内脏立刻会破裂而致死。
但这致命的拳头却在命中之前,被几支便宜的小飞刀阻止了。
飞刀上安置了平稳气流的羽毛,加强了飞行时的稳定与命中率。
原本被杰德称为“尾巴”、“羽毛”的武器,现在丛亚鲁诺的手上射出,精确地嵌进了法梅儿金属右手的关节,让它咬死而动弹不得。
但这时攻击杰德的可不只右拳。
法梅儿左手的盾牌周围被磨得十分锐利,也能当成武器使用。
法梅儿将左手从杰德的剑刃上抽离,并挥动盾牌往杰德当头直劈。
这时优里用来护身的武具——攻防一体的三合环重击在法梅儿的左手。
如果是平常,优里这点力道对法梅儿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她的左手早已被杰德所伤,这时再也握不住盾牌而脱手了。
不过人称“诸神要塞”的法梅儿,其实力并不会因为失去盾牌而降低。
就算左右手都无法动弹,她仍然抬起金属制的右脚往杰德踢去,这一击威力更在刚刚的拳头攻击之上。
可惜这一踢被拉克薇尔挥剑阻止了。
杰德已经在瞬间将手上的ARM再度变成银枪,并将枪口对准法梅儿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当法梅儿再度醒来,眼前出现了四张突然松了一口气的面孔。
虽然全身传来剧烈痛楚,但法梅儿依旧用笑容面对眼前的孩子们。
适才受伤的杰德,伤口已经被包扎过了;甚至是敌对的法梅儿,也已经完成了暂时的应急处理。
虽说如此,法梅儿还是感到全身似乎都传来剧痛;只要稍稍动一下,身体就产生宛如被千刀万剐般的痛楚。
这是当然,刚刚ARM直接命中了她。
“诸神要塞”已经被攻陷了。
但法梅儿心中倒是没有悔恨,反倒觉得高兴。
现在对杰德等人来说是分秒必争,而他们不但为法梅儿治疗伤势,甚至还为她能醒过来而笑颜逐开,这让她感到一丝温暖。
法梅儿转过头,对正探着头观察伤势的杰德发话。
“大姐姐输了,这真令我意外。
不过,像你们这么直率的敌人我还是第一次遇见呢。这种直来直往的感觉还真不赖。你冲过来的时候不怕吗?”
“当然会怕啊。”
“很紧张吗?”
“嗯。”
“但是你的动作中充满了自信,一点迷惘都没有。如果你还有迷惘,那我应该会有自信打败你的。”
“就算我很害怕,还是必须前进。
如果不这样,什么都不会改变,也无法拯救未来。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我想是赢不了你的。
但我不是一个人,我有同伴,我们一起经历过这么多事,我相信我的同伴会在任何地方给我帮助,我相信他们。
如果相信自己始终自信的话,那相信同伴一定是种更大的自信,所以我没有迷惘。”
法梅儿忍不住笑了。
“你还真敢说啊,明明不过是个小孩……不,或许正因为你是小孩吧?”
“然而……然而我还是搞不懂,究竟拉姆达想做什么?为什么你说他的计划可以拯救全世界呢?”
“唉,看来我搞错方法了。想把你们留在这里最好的方法不是开打,而是陪你们多聊久一点吧?”
众人随着法梅儿的视线望去,发现天花板上原本的细小ARM群体,如今已经变大,将整面天花板侵蚀殆尽,甚至在角落开始堆积成立体状。
“剩下的你们就直接问拉姆达吧。
听过、理解他的说法、想法之后,再好好利用你们自己的意志,决定究竟想怎么做,因为那是你们的未来。”
杰德猛地站起,但又立刻担心地看向地上的法梅儿。
“怎么了?拉姆达在那边啊!”
法梅儿用视线指示了众人该前往的方向。
“但是,大姐姐你一个人没问题吗?怕不怕?会不会寂寞?”
法梅儿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然后忍不住笑了。
“你们都帮我包扎过了,没问题的。”
随着他们不断前进,失控的ARM群体覆盖建筑物表面的范围也越来越大。
监狱原本的直线外观被彻底打破,变成宛如生物般的曲线。
危险的气息也越来越强,几乎要让人喘不过气来。
然而“神剑”就位在这些灾害的中心,而拉姆达就在那附近。
现在他们根本没空避开这些ARM群体。
众人越往深处,ARM群体的外形就变得更加复杂。
它们已经不只是侵蚀,甚至还出现分岔、分裂,并且发出如同生物一般的蠕动。
ARM群体并不是毫无规律地不停增殖,而是受某种意识控制、基于某种目的而成长。
它们与周围的所有物质融合,逐渐污染设施内部。
“这些东西的行动好像有某种规律呢。那会是什么呢?”
亚鲁诺回答了杰德的疑问。
“问题不在它们会变成什么,而是它们为什么改变。
就像你将ARM变成剑用来挖土或是切肉干一样,为了战斗而产生的物质会因为使用者的意志而塑造出形状。
但我看这些ARM群体并不像是想制造出杰雷米那种战斗强化人。
如果是的话,这里的囚犯和人员早就变得和杰雷米一样了。
虽然我们在这里见过的人类只有法梅儿一个啦……”
“会不会是在我们来之前就被移走了?因为要是囚犯变强的话,那就更容易发生暴动了,所以……”
优里否定了杰德的推测。
“不,这里有许多亡魂存在。它们大部分都非常害怕,而是非常混乱。
他们是直到最近才在这里逝世的。
而我控制ARM的能力能感受到这些ARM群体的确失控了,但这个失控并不是偶发事件,而是操作它们的人希望它们产生失控。”
“也就是说,这是刻意引发、可以控制的失控状态吗……”
优里点头同意亚鲁诺的看法,但杰德依旧不明就里。
“难道是豪泽吗?这是不可能的!豪泽不可能会做这种事的!”
优里直视杰德的眼睛。
“军方过去曾尝试将人心抹杀,企图将ARM当成道具使用。
而现在这个被失控群体所侵蚀的地方,充满了悲伤、愤怒与绝望。
我已经感觉不到,当初会为亡魂们献上祈祷的豪泽了……”
拉克薇尔低声说道。
“悲伤、愤怒和绝望……这样的人会有什么意志呢?这些ARM群体究竟会做出什么事?这也在拉姆达的计划之内吗?”
亚鲁诺的声音也沉重起来。
“我们只能找到他本人,然后问清楚究竟他想做什么。这是不是他所希望的未来呢?不过这问题也必须拉姆达还活着才有办法问了。”
“这是什么意思?”
杰德问道。
“至少就目前情况看来,眼下支配‘神剑’的感情根本不打算创造未来不是吗?
因为这些群体中带有的负面感情,目标正是人类。
它对人性绝望、讨厌人类,甚至希望人类从世上消失。”
杰德对这些意见稍感不满。
“如果是优里那就算了,为什么亚鲁诺会懂这些?”
“这当然是我的推测啊。
从侵蚀度低的入口、甚至是监狱外,我们遇过的人类也只有法梅儿一个。
换句话说,这些ARM群体很可能是先将人类吞噬,然后才开始侵蚀建筑物,甚至杰雷米也并没有成为像你一样的ARM操纵者。”
“但是杰雷米能使用ARM啊?”
“不,他是被ARM群体所控制了。
不然那就是因为杰雷米的破坏冲动和不重视他人生命的思考模式,和ARM群体的利害刚好完全一致。
世界上到处都有ARM群体,它们渗透了每个角落、拥有不同的形态。
它们能影响魔法,也会对优里的控制产生反应。
我想‘神剑’是对某个无名的ARM下指令,使这无名的ARM群体失控,并且寄生在杰雷米身上。”
“寄生?”
“你可以当成是种控制方式吧。
还不只如此,支配‘神剑’的人甚至有能力支配世界。
他能命令‘神剑’重新创造整个世界。
这很可能是你妈妈他们研究ARM的其中一种终极形态。
但这种结果也可能带来可怕的灾害,米达斯王的故事很可能成为真实。”
“米达斯王?”
“那是个寓言故事。
故事中米达斯王得到将任何自己碰触的物体都变成黄金的能力之后,很快就后悔了。
因为就连食物、自己的家人也都变成黄金了。”
“难怪亚鲁诺你最怕人家来讨债了。”
“这和那一点关系都没有啦!”
“……原来如此,不只是手碰到的东西,就连衣服和他脚下踩的地面,一切都以米达斯王为中心变成黄金往外扩散,这就是现在的状况啊……”
杰德略微思考弄清楚亚鲁诺的话后,突然停下来大叫。
“那法梅儿就危险了!她现在根本不能移动啊!”
“就算我们回头背她开飞机逃走,问题也不会解决。
这种情况要是不处理的话,全世界很快就会被ARM群体覆盖了。
这可能要花一星期,也可能只要三天,甚至可能不到二十四小时……”
杰德和亚鲁诺并肩走着,却无法理解这段话。
“这么快?”
“就拿莲池来当例子吧。每过一年,每朵莲花就会从一朵变成两朵。”
“莲花一年可以长得更多哦!”
“这只是比喻啦!安静点好吗?
别管什么一年还是一天啦!
刚开始只有一株,隔天变成两株,接着开始变成四株……”
“……不过莲花本身并不是用分裂来繁殖的……
我知道了,亚鲁诺!这是比喻对吧?”
“没错,半年后莲花已经占据了整个莲池的一半,那么想填满剩下的一半还需要几天?”
“一天就够了。”
亚鲁诺对杰德的正确回答感到惊讶。
“答对了!你可不可以想久一点,或是稍微困扰一下?”
“你不是说会加倍吗?
既然已经填满一半了,那么只要再加一倍就能填满莲池了。
不过真正的莲花……”
“不要再说什么真的莲花了!
总之这些失控群体很快就会把世界都吞噬掉!
我想那些散布在各处的无名ARM,只要不和‘神剑’或是和与‘神剑’直接连结的ARM群体接触就不会有问题。
否则当杰雷姆出现的时候,这些现象就应该发生了。
这也是理所当然,如果不能经由‘神剑’直接控制,那就无法当成道具使用了。
但反过来说,无论我们如何供给这些群体让它们恢复原状,只要它们再次接受‘神剑’的命令,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换句话说,不要管这些ARM群体,直接破坏‘神剑’会是最快地解决办法。
我想大概是这样吧……我们只能相信这点了。”
“嗯,我懂了。
现在我们的第一目标就是阻止‘神剑’对吧?
没问题,这也是妈妈的遗愿。
那我们该怎么做呢?”
“我们可以问拉姆达,或是到时候再想。”
“……搞什么嘛!原来还是和平常一样啊?你哇啦哇啦地扯这么多,我还以为你已经知道方法了呢!”
“……你这该死的小鬼……”
杰德和亚鲁诺两人同时叹气。
但两人同时抬头开始警戒。
不只杰德和亚鲁诺,旁边的优里和拉克薇尔也开始注意周遭的动静。
因为周遭各自蠢动的ARM群体,突然同时发生了变化。
可以说这些群体中发生了一场骚动。
“‘神剑’发现我们了!一定会有什么反应的!”
亚鲁诺的猜测立刻就被证实了,四人的眼前突然冒出一股灰色的ARM漩涡,并集合在一起逐渐膨胀。
但由于混杂了其他物质,因此无法变成银色而维持灰色外形。
漩涡中心开始有什么东西成形了。
这物体像机械又像生物,但也不是两者中的任何一方。
优里开始感受群体的意识。
“这些ARM群体开始想将我们融合进去了!”
“怎么能让你们给吞掉呢?”
亚鲁诺发出怒吼,拉克薇尔抽出长剑警戒。
杰德瞄准群体扣下扳机。
但由ARM群体所构成的怪物,就算受伤也会立刻被修复。
这过程虽然和杰雷米的情形相同,但这只怪物在重组后仍然维持着原本的形状。
当身体被切断减少时,就吸收附近的各种物质补充。
就和杰德的枪不需要补充子弹、变成银剑使用也不会变钝一样,这只怪物能够不断重组自己。
虽然怪物的战斗力不高,但它不会感到疲劳,甚至也无法打倒。
原本在监狱岛中除了没有抵抗能力也无法逃脱的囚犯外,负责看守的军队配备了武器可以攻击,但这些军人最后仍然被怪物所吞噬。
杰德等人开始紧张起来。
“啊啊!”
“优里!”
位在队伍后方的优里发出了惨叫。
杰德回头时只见到优里被巨大的触手卷走的样子。
当其他三人正集中精神对付前方敌人时,其他ARM群体悄悄地在队伍背后组合出另一只触手。
优里原本用力挣扎着,使劲力气想逃离触手,但突然领悟了某种要诀,她闭上眼睛并且轻轻拥抱住ARM群体。
卷住优里的触手突然变成了沙堆。
地上的杰德赶紧冲过去将优里接住。
刚刚优里的举动,是利用自己控制ARM的能力,将失控的群体还原成一般的ARM群体。
而还原现象并不止如此,从原本卷住优里的触手处开始以圆形向外扩散,原本的ARM群体怪物也还原成沙堆然后停止了行动。
“优里!你好厉害!你竟然让这些群体停止行动了!”
的确,并不止ARM群体怪物,就连侵蚀地板的ARM群体也被还原成沙,脚下的地板还可以看出被群体所侵蚀的痕迹。
“……因为当时我可以将杰雷米的鞭子还原,所以我想试试看能否控制这些ARM群体,结果成功了。”
“太棒了!说不定优里可以阻止这场灾害呢!”
“……但我就算用尽全力,也没法再扩大范围……”
优里注视着还原成沙的部分,大约是半径五公尺的大圆。
“不,这个范围够大了。我们只要找到灾厄的中心就行了。”
杰德与优里两人因为亚鲁诺的话而打起精神。
“神剑!”
“没错!将神剑从ARM群体中格里出来!”
优里试着思考亚鲁诺的意思。
“……也就是说,我的力量可以救大家……控制ARM的力量……”
“对!优里一定办得到的!因为优里和我们一起在这里,我们一定能拯救未来!”
众人再度往地下深处前进,企图将杰德等人吞噬的ARM群体活动也越来越频繁。
而优里就将这些群体还原。
还原后的ARM终究会再被“神剑”控制而成为失控群体,不过这还需要一段时间。
其他三人则负责处理其他任何负担,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不让优里过度疲劳。
但越来越凶猛的ARM群体已经将各方向的建筑物构造侵蚀殆尽,已经到了优里不发动力量还原就无法前进的程度。
ARM群体甚至可以将体内组合出的怪物派出,送到被优里还原成ARM物质的地面上。
虽然在这些区域里的怪物并不恢复原伤口,但来源几乎是无穷无尽,没有中断的迹象。
杰德等人可以说是ARM失控群体中即将被消化的食物……不,应该说是试图侵入“神剑”大脑的细菌,ARM群体就如同白血球不断试图将众人吞噬并排除。
打倒怪物前进,将ARM群体还原之后再前进……
他们越靠近深处,行动的速度就越缓慢。
虽然没有任何人提起,但疲劳和焦躁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当然亚鲁诺偶尔会冒出几句抱怨,但其他人已经连注意他说什么的力气都没有了。
而亚鲁诺则是不断动脑筋想找出办法,让众人能够逃出升天,嘴里也不停地下指示,该怎么前进、谁该怎么做等等。
其实亚鲁诺将注意力集中在这上面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希望能赶走脑中挥不去的焦虑与惊恐。
因为这并不是一个以体力见长的队伍。
四人中体力最好的是年纪最小的男孩,剩下则是年幼的女孩和身染重病的少女。
至于自己,他早就知道自己不是靠蛮力的料。
对亚鲁诺而言,这是无可避免的现实。
(世上本来就没有万能的人,就算有那也只是一种错觉。
什么初生婴儿就如同白纸一样、或是人生而平等,那都是骗人的鬼话。
小时候都是那些力气大的、体型大的,甚至是背景雄厚的家伙在发号施令。
等到稍微张大一点,又会加入权力、组织甚至金钱等等条件。
人不是万能的。
所以才必须寻找东西以补自己的不足。
为了得到后盾,弱者只能选择成为强者的部下、组织的一员,甚至是赚大钱成为富翁的。)
但亚鲁诺并不想成为任何人的部下,也不想成为任何人的老大。
至于金钱方面,虽然他想快将欠债还清,之后再大捞一笔过富裕的生活,但这些在现阶段都只是梦想。
现在自己需要的正是这颗优秀的头脑。
虽然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外貌不错,但这种不需要努力就能得到的东西,他一点兴趣都没有……努力也是一种力量,亚鲁诺想证明自己的力量。
过去的亚鲁诺不断寻找发挥的机会,并借以受人称赞、想在同伴面前好好表现提升地位,更着急让他人了解自己的长处。
就在和杰德等人旅行的途中,他发现了自己的焦虑。
(对了……嘉温大叔说过“就看你自己了”的意思,大概就是这样吧。决定怎么做的是自己,而不是其他任何人……)
和杰德、优里、拉克薇尔相遇时,正好就是自己在挑战自立时、首次遇见挫折的低潮。
对当时的亚鲁诺来说,优里和杰德只是不请自来的包袱。
会邀请拉克薇尔入队,也只是看中她的剑术。
刚开始光是运用这些同伴的能力解决眼前的困难,对亚鲁诺来说就已经是极限了。
但到了现在,他们对亚鲁诺来说已经是无可替代的好同伴。
他虽然嘴上总将杰德当成乳臭未干的小鬼,但两人之间的关系完全是对等的。
并且还以一种特别的、让亚鲁诺十分眷恋的羁绊联系着。
人不是万能的,所以才能相互扶持。
如果彼此互助的还是拥有特别羁绊的好同伴,那就会是能突破任何难关的力量根源。
(想不到我居然会与这世界的未来扯上关系……还为了拯救世界一头栽进这么危险的事件里。半年……不,如果是三个月前的我绝对不可能,一定在开始之前就先放弃了。)
忽然,亚鲁诺脚下一软。
不、不是亚鲁诺脚软,是这附近一带的地板开始崩毁了。
“小心!建筑物被侵蚀之后还原,建筑物的强度并不会复原啊!”
听完亚鲁诺的警告,杰德立刻寻求下一道指示。
“那我们该怎么办?”
“先跳到ARM群体上面再说!”
话还没说完,被灰沙覆盖的地板就开始倾倒。
亚鲁诺拉起拉克薇尔的手,杰德也马上抱起优里。
但杰德想发动超加速时却失败了。
当他脚下没有东西可借力时,杰德的身体只能依靠惯性移动。
地板开始倾倒、崩毁,黑色的洞穴越来越大。
在杰德和优里将被破口吞没之际,周围响起引擎的吼声,两人的身体突然被某种物体托了起来。
“克鲁斯尼克!”
“哥哥!”
原来是克鲁斯尼克骑着机车,从地下窜出并将两人揪起来。
克鲁斯尼克将机车停在亚鲁诺身边。
“谢谢你!克鲁斯尼克!这样大家就真的都到齐了!”
杰德立刻跳下机车,朝向克鲁斯尼克露出笑容,伸出手与他互握。
但克鲁斯尼克的表情不但完全没有放松,也没有伸出自己的手,只瞪视后方深处。
“等等再道谢吧。”
杰德立刻明白为什么克鲁斯尼克会有这种反应,因为他背后跟着许多大大小小的ARM群体怪物。
其中一只怪物伸出了巨大的触手。
旁边的优里立刻发挥能力将之还原。
“你们该不会只靠优里的能力闯到这里来吧?”
“因为……根本没有其他方法啊!”
杰德在克鲁斯尼克的话中感到一股怒意,立刻出声抗议。
而克鲁斯尼克则用接下来的行动回答他。
他手上出现了一把银色步枪,并朝着其中一只正往这边猛扑过来的怪物扣下扳机。
光是攻击的话,就算能对怪物造成损伤,对方也会马上修复完整。
……原本应该是这样。
但被克鲁斯尼克打中的怪物却不再爬起来,动作完全停止了。
“你是怎么办到的?如果没有优里的力量,根本就没办法打到它们啊!”
“这些独立的ARM失控群体都有用来记忆命令的部位,只要瞄准它们身上膨胀的地方打就行了。”
“可恶!我应该要发现这一点的!”
亚鲁诺叫道,并立刻发出攻击魔术,又停止了一只怪物的行动。
紧接着杰德、拉克薇尔也慢慢抓到诀窍,原来以ARM发动的攻击会比一般攻击更有效果;而且就算无法一极打倒,也能使怪物的行动迟缓,众人依照这个概念,将视野范围内的怪物全部击倒了。
杰德不多说话,只笑着对克鲁斯尼克伸出手。
克鲁斯尼克终于露出见面后的第一次笑容,伸出手想回应杰德的举动。
就在这时,地板又剧烈地摇晃起来。
杰德虽然想加速靠近优里,,但地板开始下沉,他的双脚只能踩在毫无一物的空气里。
杰德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加速着,他在缓慢的世界中寻找优里的身影,优里所在的位置是安全的。
但她却往这边探身,并伸出根本够不到的手,当杰德想出声警告的时候,从优里后方出现了一双将她拉回的手腕。
是亚鲁诺和拉克薇尔。
优里没事了,这让杰德感到安心。
杰德在落下途中接碎瓦施力,维持自己的高度。
虽然杰德想设法回到优里的身边,但不断落下的瓦砾中却找不到能顺利通往上方的路线。
最后瓦砾全部掉在下方楼层地板上,并砸破了几处后继续往下落去。
杰德则在下方楼层的地板上停下。这是克鲁斯尼克也从上方跳了下来。
加速的极限时间结束了。
优里在上方楼层探出头向底下大喊。
“哥哥!”
杰德闻言后立刻鼓起了双颊,但也立刻发现自己的失态,为了不让优里发现,杰德马上将头压得低低的。
(这也没办法……优里一直很想见到克鲁斯尼克。每次一见面又马上分开……而且在她叫克鲁斯尼克之前,可能也先叫过我的名字啊……)
在加速的世界里没办法仔细辨认原本世界的声音,除非是在安静的地方发动能力并且仔细聆听;在这种瓦砾纷飞的环境下,是不可能听见别人说什么的。
“杰德!没事吧?”
听见亚鲁诺的声音,杰德连忙抬起头。
“没事!你们呢?”
“大家都没事!但是……这下子很难过去了……”
回答杰德问题的只有亚鲁诺,而正如亚鲁诺所说,两者之间现在的距离,由于刚才崩毁的地板面积过大,已经不可能跨越了。
不,刚刚这场意外中没有任何人受伤甚至死亡,已经接近奇迹了。
损失的只有克鲁斯尼克的机车而已,它掉进了巨大裂痕里消失了。
优里担心地看着克鲁斯尼克,差点就要掉眼泪了……底下的克鲁斯尼克对优里开口了。
“就算我们走的路不同,但目的地都是一样的,你懂吗?优里……”
“嗯……可是……”
杰德心里在抱怨,觉得克鲁斯尼克还可以说得更委婉一点。
“我有东西要交给你……在交给你之前,我不会到任何地方去。”
“我知道了……”
优里听见克鲁斯尼克说的话,面露微笑回答着。
平时见到优里微笑,杰德总是感到非常高兴,但现在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我知道了,哥哥。但是请哥哥一定要亲手交给我,否则……我是不会收下的。
哥哥你曾经说过,只要笑着离别,就一定能再见面。
请你一定要遵守这句话。
可以和我约定吗,哥哥……?”
克鲁斯尼克也对优里微笑说道:
“……优里,我答应你。”
于是两边决定各自朝向神剑前进。
杰德在分开的时候,刻意对同伴们展露了灿烂的笑容。
但开始和克鲁斯尼克独处之后,又恢复成鼓起脸颊的表情。
两人都一语不发,架起银枪边警戒边前进。
虽然战力被分成两半,但出现的怪物却不会因此而减少,战斗难度越来越严苛,这的确也不是聊天的时候……
但就在两人暂时击退一波怪物时,杰德发现了克鲁斯尼克的异样。
克鲁尼斯克跪倒在地、全身冷汗直冒,似乎正忍耐某种极大的痛苦。
“你没事吧!”
杰德忘记自己不知从何而来的嫉妒,靠近察看克鲁斯尼克的状况。
他看到一张憔悴的脸。
但在憔悴之中,一对闪亮的眼睛正散发出光辉。
“……这……是抗冲动……”
克鲁斯尼克勉强挤出一个答案。
“我和ARM之间的适应系数太低,只能依靠药物才能够使用ARM,就算是试作型的ARM也一样!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药了。”
“试作型?”
克鲁斯尼克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继续说下去。
“我想要能够守护妹妹的力量,但我没办法成为像你那样的基因适合者……所以我明知这会侵蚀我的身体,却仍然使用药物改变自己!
但是……我不想让她看见不断被药物侵蚀的自己!所以我加入了神枪部队,在远离她的地方保护她的未来!”
“克鲁斯尼克……”
克鲁斯尼克抬起头来,狠狠盯着杰德说道:
“我讨厌你!”
“咦……?”
杰德从不认为克鲁斯尼克喜欢自己。
同样的他也不喜欢对方。
但对方说得这么直白,仍然让杰德不知所措。
克鲁斯尼克的视线一直没有移开。
“你不但能安心地成长、不需要接受生体调整就能使用ARM,还能待在优里身边,随时帮助她、保护她……
为什么!为什么你能这么轻易地得到我梦寐以求的东西!”
杰德只能无言以对。
这是他有生以来首次有人这么明白地对他表示厌恶,让杰德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在这同时,杰德也察觉自己对克鲁斯尼克的嫉妒,对自己讨厌他的这回事也有自觉。
他也明白为何自己会没来由地嫉妒他。
人总是因为一些无聊的理由产生嫉妒、讨厌的负面情感。
……没错,真是很无聊的理由。
因为无聊理由嫉妒别人,其实是不可取的;但是就算否定这些情绪,它们依旧存在。
当杰德承认自己心中有这些负面情感时,他感觉到一种放松的愉悦。
所以,杰德能够坦白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也很讨厌克鲁斯尼克。”
这句话,使得克鲁斯尼克视线中的光芒更加强烈,但杰德不在意地继续说了下去:
“我很喜欢优里,优里也很喜欢我。
不过对优里来说,克鲁斯尼克比任何人都特别。
我不管怎么努力,都不可能变成优里心中的哥哥。
我不管怎么努力,我的年纪永远都比优里小……
但是克鲁斯尼克就算和优里离得很远,就算克鲁斯尼克让优里伤心,都永远是优里的哥哥。
不管在什么时候,对优里来说都是特别的。
我没办法代替克鲁斯尼克。
除了克鲁斯尼克以外,没人可以成为优里的哥哥。
所以,我讨厌你。
明明是优里的哥哥,却老是做些让她伤心的事。
所以,我讨厌你。
我也想要能保护她的力量。
但我却用这股力量毁了自己的家。
优里也因为我身上的这股力量而感到悲伤。
我决定把这股力量只用来保护优里。
我以后不要变成那种只为自己的坏大人,我要成为好大人!
可是,优里和我们在一起也不是为了我身上这股力量。
不管有没有这种能力,我就是我,我也只能是我。
我无法代替克鲁斯尼克,不能代替她心爱的哥哥。
优里只希望克鲁斯尼克能待在她的身边。
所以不论克鲁斯尼克有没有保护她的力量、能不能操作ARM,那对优里来说都没有意义!”
克鲁斯尼克眼中的愤怒光芒不知何时早已消失。
他连视线都离开了杰德的脸,只是低头不语。
就在克鲁斯尼克心中的愤怒逐渐消失之际,抗冲动的症状也随之缓和了。
杰德并不是因为优里会高兴而欢迎克鲁斯尼克加入,杰德是发自内心地希望他能成为同伴,并且为克鲁斯尼克和优里的相遇感到欣慰。
“不过,以后你不会再让优里伤心了吧?因为刚刚你已经和优里约好了。
在说,或许优里有办法调整你的ARM呢。
如果没有优里的话,说不定我刚开始那时就因为第一次抗冲动和ARM的失控而没命了呢。”
似乎是从杰德的言语中感受到他独特的温暖,克鲁斯尼克抬起头来接受了杰德的笑容。
两人之间在没有任何芥蒂。
这并不代表双方对彼此的嫉妒就消失了。
而是两人开始能相互包容,包含负面情感在内。
克鲁斯尼克也露出平稳的笑容对杰德说。
“你的年纪比优里小,但经历过的痛苦也不比优里少,但却能够赌上自己的性命保护优里直到现在,甚至到永远……
谢谢你,杰德。”
“别老是说我的年纪比她小嘛!我很在意这件事呢!而且我的身高说不定比她要高一点点哦!”
杰德故意别开头去,鼓起双颊装成很生气的模样。
但他立刻忍不住涨红了脸放声大笑。
接着两人同时伸出自己的手,打算相握以示和解。
可惜双方的手没有机会接触。
因为脚下传来微微的震动。
两人立刻警戒周围状况,并开始巡视四周。
“崩毁的规模开始扩大了,对方很可能是为了阻止我们前进,所以可以加快崩毁的进度。”
“那我们得快点了!但是该往哪里走?”
“敌人似乎不想让我们往那个方向去……”
顺着克鲁斯尼克的视线,杰德发现几匹怪物正往这边逼近。
杰德就如往常像是伸出手指一般,从手中变出银枪,并且瞄准了前方的怪物。
一旁的克鲁斯尼克却耗损意志与体力,试图变出ARM。
当克鲁斯尼克更集中意志,包围他身体的异样光芒就越强烈,造成极大的痛苦。
但手中的银色光芒却无法成形,只是不断反复出现和消失的现象。
现在光是变化出ARM的动作,就会随时耗损克鲁尼斯克的生命力。
杰德一边发射子弹一边对他大叫。
“克鲁斯尼克,你先休息一下!”
但克鲁斯尼克并没有停止动作。
杰德挡在他身前不断扣动扳机,确实打倒眼前的怪物来减少负担。
杰德心想,光靠言词是不可能打动克鲁斯尼克的。
现在也没有太多时间说服他了,既然如此,那就把眼前的怪物先解决就行了。
只剩下一只怪物了。
但这只怪物身上却同时出现了两个命令单位。
杰德毫不犹豫地先击破其中一个。
怪物因为命中的冲击而倒地暂时停止动作,之后立刻又爬起,杰德马上再击破另一个,怪物终于被打倒。
“为了不让我们轻松解决,这些怪物进化了!”
杰德的双脚突然陷入地面。
他发现周围的地面出现裂痕,并且开始扩大,杰德立刻发动超加速状态,但因双脚陷进瓦砾,无法顺利活动。
在加速状态之中,周围的墙壁、地板仍然持续崩解,化为碎块逐渐往下坠落。
但克鲁斯尼克的动作却依然迟疑。
杰德忘了自己正陷在地板里,只为了救助克鲁斯尼克而行动,虽然及时抽出了双脚,却不得不接触了加速状态。
他依旧靠着天生的敏捷与速度寻找尚未崩解的位置,设法靠近正要坠落的克鲁斯尼克。
当崩毁速度稍缓,克鲁斯尼克靠着双手攀在空洞边缘上,位置就在杰德下方大约半个人身处,必须往下降才能将他拉起。
虽然杰德试着往下爬到克鲁斯尼克的位置,但他立刻放弃了。
因为每当杰德踩出一步,地板就开始崩毁,碎片甚至落到克鲁斯尼克的身上。
再这么下去,在克鲁斯尼克攀住的边缘崩坏之前,杰德所在的地板可能会先崩落。
于是杰德趴在裂痕的边缘,使劲伸出双手。
但是位置太远,杰德逐渐将身体向外探出。
“杰德,住手!这里太危险了!会连你一起掉下去的!”
“克鲁斯尼克,把手伸给我!”
“不用管我了!快走吧!
你要保护优里!要为了世界拯救所有人的未来!”
杰德对着底下开始怒吼。
“克鲁斯尼克你这笨蛋!我果然还是很讨厌你!
为什么要牺牲自己呢?
你以为牺牲自己就能让别人幸福吗?
我才不要!已经够了!
我才不要这种牺牲别人换来的明天啊!
优里也不会为这种结果高兴啊!”
克鲁斯尼克则是平静地说道。
“我也讨厌你,你拥有能保护优里的力量,还随时能赶到她的身边。
如果我们一起在这里死了,哪由谁来保护优里?
我也想亲手保护优里,可是现在能办到的只有你一个,不是我。
所以你快去吧!把我现在丢给你的东西接住,然后亲手交给优里。
接住之后不要回头,马上离开这里。用你的力量保护优里吧!
我并不是一个好各个,所以……所以别在这时候让我从优里手上将你夺走!
让我做出现在最该做的选择吧!”
“我说过我不要!
克鲁斯尼克不是和优里约好了吗?你要自己亲手交给她!
你要遵守自己的约定!无论如何都要遵守这道约定!
我不会放弃,我一定会把你救上来,然后一起保护优里!
我一定会保护她的,无论是优里、优里生活的这个世界还是优里最喜欢的哥哥,还有她哥哥和她的约定!
我答应过她,这是我和她的约定!”
“约定……”
这两个字为克鲁斯尼克带来无穷的力量。
他和优里约定过了,要亲自将东西交给她。
克鲁斯尼克将手朝向杰德的方向使劲伸出,但距离一样还不够。
杰德将身体再往外探,导致裂痕边缘的崩解更严重了。
“我们一起保护优里吧,你别再动了!”
“我……!”
“我有办法!”
克鲁斯尼克的全身开始发光,光芒之耀眼就像全身开始燃烧一样,克鲁斯尼克露出痛苦的表情,而手中开始出现银色的漩涡。
杰德察觉克鲁斯尼克的想法,立刻做好准备,时机一到将他拉上来。
克鲁斯尼克终于将自己的银枪变出来,浑身大汗,喘着气对杰德微笑。
克鲁斯尼克所用的ARM尺寸比杰德大得多,长度也足够,能够用来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杰德立刻握住白银步枪的前端,开始将克鲁斯尼克往上拉,克鲁斯尼克也挣扎着想从裂痕里爬上来。
虽然双方已经接触了,但情况依然严苛,虽然克鲁斯尼克的身材细瘦,但终究是成人体型,以杰德的体力想将他拉起非常困难。
但他并不放弃,用双手紧抱住枪身,虽然缓慢,但克鲁斯尼克确实地上升着。
但就在这个时候,克鲁斯尼克从底下发现了正靠近杰德背后的怪物。
这匹身躯残破的怪物,正是杰德最后打倒的双核怪物,可能是身上有其他核心、或是核心的破坏不够彻底,但现在没时间确认了。
怪物虽然并非完全状态,却以缓慢的速度逼近杰德身后。
但杰德正集中精神救助克鲁斯尼克,根本没发现背后的危机逐渐逼近。
“标枪!”
情急之下克鲁斯尼克呼唤了自己爱车的名字。
如果这道裂痕和最早的裂痕是相通的,那么只要他的声音能传达到,那部搭载了高科技识别装置的机车一定会立刻出现。
杰德因克鲁斯尼克的突然举动而惊讶。
但也因他的叫声,使得杰德察觉了背后怪物的气息。
当杰德抬头时,所见到的正好是发出尖锐引擎声的机车“标枪”与怪物激烈对撞,并冲到了怪物之后一起爆炸消失无踪。
杰德这时发现受伤的重量突然减轻了。
杰德的手中握着的是克鲁斯尼克的ARM。
但在ARM的另一头,原本握住ARM的克鲁斯尼克却失踪了。
“克鲁斯尼克!克鲁斯尼克!”
杰德的叫喊,回荡在黑暗的洞穴之中。
他怀中克鲁斯尼克的白银之枪,也开始逐渐还原为银色沙粒。
杰德紧紧闭上眼睛忍住眼泪,紧抱着克鲁斯尼克的枪,祈求它不要消失。
但怀中的物体只是不断化成银色沙粒渐渐崩毁。
当手中什么也不剩之后,杰德依然没动。
他维持着双手环抱的姿势。
杰德终于了解对克鲁斯尼克来说ARM是多么脆弱的存在。
同时也了解克鲁斯尼克得用所有的意志力,才能维持这脆弱的存在。
杰德虽然想为克鲁斯尼克哭泣,但心里有个声音告诉自己不可以哭、必须忍耐。
心里深处有个冷静的自己,告诉杰德克鲁斯尼克已经死了。
但另一个自己却又告诉自己,你没有亲眼见到克鲁斯尼克死亡,所以不该为克鲁斯尼克的失踪而掉泪。
他的眼泪终究泛出眼眶,喉咙里挤出了不成声的呜咽。
杰德一个人为了克鲁斯尼克而哭泣。
最后他终于抬起头擦干脸上的眼泪,单枪匹马继续前进。
不久之后,杰德终于和优里三人会合了。
这时杰德脸上挂着微笑。
但也正因如此,优里见到一个人回来的杰德,在从他红得像兔子般的双眼,察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优里轻轻用双手握住了杰德的手,只是用温柔的眼神注视着杰德的双眼。
杰德可以从优里的眼中,见到早已哭红双眼的自己,而优里眼中的杰德也因她眼眶的泪水而摇曳着。
杰德忍住眼泪的努力,差点就前功尽弃了。
如果能这样握着优里的手放声大哭,让眼泪洗掉失去克鲁斯尼克的悲痛,不知该有多好?
但这是绝不该在优里面前显露出来的情绪。
(我现在想哭,只是为了洗掉我自己心中的悲伤,但现在我不该只注意到自己的感受。
现在可以哭泣的不是我而是优里,她是克鲁斯尼克的妹妹,她有资格在这时候发泄自己的伤痛。
为了保护优里,我不能再哭了。无论我有多伤心,无论这消息对优里有多难承受,我都必须将我双眼所看到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诉优里。)
“优里……克鲁斯尼克他……”
但说到这里,杰德就再也接不下去了,明明已经在会合之前想好该怎么告诉优里这件事实,但真要说出口时,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快哭出来了……我会在优里的眼前哭出来,这样该怎么保护她呢……)
他脑子里转的只有这些念头。
优里露出微笑,然后轻轻点头。
“……我知道。”
“咦?”
“就算我们走的路不同,连目标都是一样的;哥哥他是先出发了,对吧?”
优里眼中包含悲伤,因泪水而模糊。
杰德知道优里心里正在想什么,他也知道正与优里对看的自己,视线同样因泪水而渐渐模糊。
优里微微低头,再次紧握杰德的手。
“我可以从杰德的手中,感觉到哥哥的意志,我可以感觉到。
哥哥总是在为我担心。
我相信现在也是一样。
对哥哥来说,我永远是那个小小的,又爱哭的优里。
……我难道那么不可靠吗?直到现在都还是个爱哭鬼吗?”
(不是的!)
杰德差点叫出声来。
优里才不是爱哭鬼呢!真正的爱哭鬼是我!优里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比我还要坚强!
只是话到嘴边,杰德觉得自己只要一开口就会哭出声音,所以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优里再度注视着杰德。
“我一定要坚强点,否则哥哥会担心的……”
优里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接着杰德很自然地说出口了。
“有我在。”
杰德用双手反握住优里的手。
“我也会变得更坚强,不会再随便哭泣了。”
优里露出微笑,在眼泪溢出脸庞之前用指头将它们轻轻拂去。
“但是我并不讨厌杰德的眼泪呢。
杰德的眼泪并不是爱哭鬼的眼泪,那是很温柔的眼泪……”
“优里的眼泪也是啊。
但是,在优里可以静下心来哭泣之前,我绝对不能掉眼泪。
否则克鲁斯尼克和其他人,甚至连小孩子都会笑我。
我会更努力,让优里不用再哭泣,也让优里在想哭的时候能尽情地哭。
走吧!优里,克鲁斯尼克已经在前面等着我们,我们可不能停下脚步!”
杰德与优里两人手牵着手往前迈进。
之后亚鲁诺伸手想牵起拉克薇尔,却被拉克薇尔一掌打回来。
但亚鲁诺硬是握住拉克薇尔的手后,她也回握住亚鲁诺的手。
两人同样牵着手,跟在杰德与优里的后面。
监狱设施的地下深处,有一个巨大的空洞区域。
光看表面无法判断这是自然形成的空洞,还是人工制造的空间。
在空间的中心地点有座曲线外形的建筑物。
虽然这座建筑物看起来并没有被ARM群体所侵蚀,但在建筑物的外壁上,却由触手与四面八方的ARM群体接触。
乍看之下似乎是周围的ARM群体伸出触手侵蚀建筑物;但只要仔细看就会发现,其实触手正是以建筑物为中心,并且往周围扩散。
在建筑物中架了一座桥。
并不是触手架成的桥,而是人工架的桥;它也没有受到侵蚀。
桥上有略微宽广的空间。
拉姆达正在那里恭候他们前来。
宛如要确认彼此的存在般,拉姆达在被问之前就先说出答案了。
“这并不是意外的ARM失控。
这全都在计划之中。”
亚鲁诺面对拉姆达的回答问道。
“你是梦到我们对你发问吗?
不然怎么在没人问你的状态下擅自回答、又自顾自地结束问题呢?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啊?”
“就算是多少有些变更或是省略,未来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改变的。
要改变的话,就必须彻底把握状况。
不仅如此,还必须要有细腻且正确、有力的介入才行。
但是你们的问题应该是‘我在这里做什么’,没错吧?
我就回答你吧。
这世界太残酷了,而未来笼罩在一片乌云之下。
但是人类却太脆弱了,感受不到这诺大的危机即将来临的事实。
再这样下去,人类就要灭亡了。
为了避免这样的惨剧发生,非靠‘神剑’激发星球环境并强化人类素质不可。”
“激发?”
这个陌生的单字让亚鲁诺想了半天,杰德马上滔滔不绝地向亚鲁诺解释。
“在量子力学中,那是指由外部提供能量,让物体处于高能量状态下。也就是施加强大的外力,来破坏物体原本的安定状态。”
有时杰德会像这样地以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来解说连亚鲁诺都不清楚的问题。
“但、但是!
这和强化人类又有什么关系啊!
又不光是ARM失控体会袭击人类而已!
还有魔兽也会攻击人类不是吗!”
但亚鲁诺马上就理解了。
“你是想塑造全新的天敌啊……”
所有人的视线立刻集中到亚鲁诺身上。
但是亚鲁诺却抬头看着拉姆达。
“借由制造出比魔兽更强的人类天敌,来淘汰孱弱的人类,创造出一个只有强者能够生存的环境……”
“正是如此。”
拉姆达肯定地说道。
“只有通过试炼的人及其子孙,才能开拓人类的未来。”
“那其他人又该怎么办呢!”
面对杰德的呼喊,优里回答道。
“在孤儿院中,没能通过试验的孩童们都当场死亡了。
剩下不需要的孩子们,也都被处分掉了……”
听到优里这番话,杰德等人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顾不得拉姆达还在面前,一伙人纷纷大哭起来。
“为了让人类能够在未来繁衍下去,这种试炼是必要的!
我已经亲眼看到人类的未来了!
我知道人类那充满晦暗的未来!
如果能引导人类的未来!
如果能在那重重阴霾中开出一条光明之路的话!
就算要付出莫大牺牲、就算要背负罪大恶极的恶名,我也在所不惜!”
“就算牺牲那么多人的性命也无所谓吗!”
面对杰德的吼叫,拉姆达也吼了回去。
“无所谓?我怎么可能无所谓?
因为要做这种事,我不知道流过多少眼泪啊!
但是,我并非一无所有!人类的命脉因此得以延续下去啊!
只要人活着就会因为自身的弱小,不得不伤害别人来求生存。
他们不得不彼此嫌恶、不得不引发战争!
而且他们时时刻刻不在重复这种荒唐的行为!
他们孱弱到这种地步啊!
因为这些纷争,人们破坏了自己居住的星球,连自己赖以生存的社会都无法维持了。
因为这样的孱弱,导致人类灭亡!
也正因如此人类不得不接受试炼,不得不接受强化、进化!非彻底强化不可!
也只有接受强化,才能够让人类在未来继续生存下去!”
“像这种要牺牲某人才能创造的未来,我才不想要啊!”
“像你这样感情用事,根本没办法存续人类的未来!”
“别自以为是地决定别人的未来!
你的幻视根本是不切实际的玩意!就像亚鲁诺刚刚说的一样!”
“咦?我?”
突然被提到名字,连亚鲁诺也吓了一跳。
但是,拉姆达只斜眼看了亚鲁诺一眼,然后立刻嗤之以鼻。
而杰德也看着拉姆达的模样。
“虽然亚鲁诺老是在推测、完全不考虑重点、总是百无禁忌地戏弄我!
就算他认真地说话,都说些太过艰深的词藻,害我完全听不懂!
不过,我可以信任同伴!
至少亚鲁诺的谎言一眼就可看穿,他就算想当也无法成为欺诈师!
所以,我相信亚鲁诺所说的那些幻视根本无法成真之类的事啊!”
“我说杰德你啊……”
杰德一脸认真地回应浑身无力的亚鲁诺。
“咦?我有说错吗?”
“以后我们再慢慢谈吧……”
拉姆达只在这一瞬间表情稍稍缓和。
但是他马上又瞪着杰德,双手举起了剑与鞭子。
“要是还有以后,你们就慢慢谈吧。
若你们不相信我的幻视,那么就试着打倒我、到‘神剑’那里去吧!”
与拉姆达的战斗非常艰苦。
当然拉姆达同时操纵刀剑与鞭子的技术之高,实在是笔墨难以形容。
不过,不管怎样的攻击他都能看穿,而且防御中都暗藏陷阱。
这充分显示出了拉姆达的幻视的正确无误,以及完美到极点的攻守技术。
拉姆达不做白费工夫的事。
他不是随便就折磨杰德他们。
不管那是为了自我满足、还是为了让敌人失去冷静,他是不做嘲笑对方这种举动的。
这种战斗风格中,让人感到一种踏实。
绝不做任何白费力气的事,脚踏实地地逼迫着杰德等人。
到了这个地步,己方逐渐弹尽粮绝而败北,已经可以说是昭然若揭的结局了。
拉姆达的幻视逐渐成为现实……
杰德突然大叫起来。
“亚鲁诺!快用你那如剃刀般敏锐的思考,想想该怎么办啊!”
被他这么一问,亚鲁诺立刻咬紧牙关用力想。
对了,这时得让对方看到自己的优势。该何时给他看?必须是很帅的一面、好的一面吧?感谢你,嘉温大叔!
在这段期间,拉姆达确实的攻击也往杰德他们袭来。
但是,亚鲁诺却不怀好意地笑了。
“这个简单!
我们有四个人,对方只有一个人!
就算他能早一步预测,我们只要用他无法应付的攻击法攻击就成了!
就是配合时机、同步攻击!”
“什么!”
听到亚鲁诺这句话,拉姆达明显产生动摇了。
而杰德等人不会放过他这一瞬间的空隙。
杰德等人早已不需要搞什么事前商量了。
下一瞬间这一发呼吸亦步亦趋、通力合作的同步攻击,便往拉姆达招呼过去。
杰德那时好像还想说什么,不过应该已经对胜负没有影响了。
不过当他回应亚鲁诺时,未来就改变了。
接着亚鲁诺将作战说出口,拉姆达则因为现实超越了幻视而惊慌失措。
他的慌张完全让未来和他的幻视分道扬镳了。
未来被改变了。
最早发现这点的也是拉姆达。
……借由幻视。
至今也曾有过许多细微的差异。
他一直都是靠了解未来、并用自己的双手将未来导往更好方向的方式奋斗到现在。
但是,现在拉姆达跟其他人一样,面对陌生的未来、活在当下的瞬间。
受到众人的同步攻击,拉姆达倒下了。
幻视让拉姆达看到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未来。
以及或许会建筑在全新的现在之上的未来。
但是,拉姆达却毫不烦恼这件事。
现在,有人刚刚证明了任何人都能颠覆自己的幻视结果。
并非只有被他当成最大变数的杰德能。
就算是借由一个随处可见、轻佻、疑心病重、没有特别能力以及特别经历的普通人也一样办得到。
杰德接近倒地的拉姆达。
其他三人退到拉姆达的攻击范围之外、观察情势。
倒在地上的拉姆达勉勉强强地爬起身来。
“现在你就可以替你母亲报仇了。”
“我……我不是为了报仇而战斗。
我是为了阻止‘神剑’,想要堂堂正正地站在那前面,所以才跟大叔战斗的。”
拉姆达微笑了。
“大人经常会成为孩子面前的高墙。过去是,以后也是。”
“我会再超越给你看的。”
“而你总有一天会成为大人,成为迈向未来的人们的高墙。”
“到那时候,我不会轻易让他们超越的。”
拉姆达噗地轻轻一笑。
杰德一脸正经地继续说下去。
“小孩非得超越大人这道高墙不可。
不然既无法前往未来,也无法成为大人吧?
我不知道什么以后的事情。
虽然我想成为一个好大人,但是我完全无法想象我会成为怎样的大人,或者会成为某人的高墙。
不过……既然人类非变得强大不可,为了变强就非得跨越障碍不可的话,那么根本不需要ARM变异体。
也不需要创造一个残酷的环境。
因为不论何时,小孩的面前总有大人在啊!”
拉姆达边呻吟边站起身来,接着他伸出右手。
杰德也浮现笑脸,然后伸出手要握住那只手。
就在那瞬间,拉姆达突然大动作地起身。
他不是抓住杰德的手而是他的手臂,并且将他拉近。
然后毫无预警地用双手,将身体失去平衡的杰德的身体一口气举到头上。
再来随着拉姆达发出了咆哮声,亚鲁诺等人眼看事态急转直下立刻惊讶地冲过来,他马上以他们为目标把杰德朝他们丢过去。
杰德打横的身体压倒了同伴,跌坐在地板上。
他无法立刻站起身来。
又于此时四周已经开始摇晃起一阵惊人的震动,让人无法站起身来。
夹带着砂石的暴风,仿佛有砂石或刷子似地,摩挲着露在外面的肌肤。
原本就已经昏暗不明的地下世界,充满了沙尘,于是更加地昏暗。
好几道巨大物质相互撞击的声音,融合成一声猛烈的爆炸声,震撼了众人的五脏六腑。
杰德等人只能卧倒在地板上。
不久之后,一切突然平静下来了。
剩下的只有摆脱了沉重砂石的细小尘埃。
杰德慌忙环视四周。
同伴们全都在。
或许是尘土的关系,拉克薇尔猛咳个不停。
亚鲁诺用水壶的水浸湿了手帕,将它递给了拉克薇尔。
拉克薇尔便立刻用手帕捂住口鼻。
所有人都灰头土脸,而且神情慌张、脸色发白。
就算不是因为这样,拉克薇尔的脸色看来也不太妙。
一环顾四周,就发现这一带的景色完全改变了。
……就在几秒之前,拉姆达跟杰德所站的地方,以及拉姆达跟杰德等人交战的那座桥梁的位置,现在则被好几块巨石所掩埋了。
“豪泽知道拉姆达无法阻止我们,所以打算将拉姆达跟我们一起收拾掉吧?
他抓狂到这种程度,表示他把我们当成敌人了?
拉姆达在幻视中发现会有落石,所以才救了我们吗?
……那拉姆达到底怎样了?”
每人能回答亚鲁诺的问题。
拉克薇尔调整了一下呼吸站起身来,她背对着落石盯着墙壁看。
那并不是墙壁。
而是前往位在这个空间中央的建筑物内部的巨大门扉。
优里站在这道门前。
“我从这里能感觉到。
这道门的另一侧有绝望、以及充满绝望的ARM失控体。
请大家做好觉悟……然后再前进吧。”
杰德也站在优里身旁。
“我已经有觉悟了。
我的眼前出现了绝望。
但是与其不知绝望为何物,在席叶尔村里年复一年地马齿徒长,我觉得自己能站在这里真是太好了。
没错,我站在绝望的面前。
没错,我还能站着。”
拉克薇尔也站在优里身边。
“绝望的另一边就是未来。
为了迈向未来,有许多人替我们开拓了道路,我不想让他们白白牺牲。”
亚鲁诺和拉克薇尔并肩而立。
刚好在他前方,有个操作面板。
“我也是一路被你们拖着跑,才会来到这里。
不过我虽然老是被你们拖着跑,但还是多少有点成长了吧?
你们让我找到了我真正想做的事情。
我并不是被你们拖来的。
这是我选择的道路。
我要跨越这场灾难迈向未来!
……打开这扇灾厄之门,似乎是我的任务哪。
我们走吧!”
亚鲁诺在他瞪着的操作面板上动起手指。
嘎啦!
门扉发出低沉的声响缓缓打开了。
不过,亚鲁诺仍瞪着操作面板,手指继续动作。
这扇门分成了好几层,门里的第二扇门、第三扇门陆续打开了。
“优里,你后退点。”
杰德架起银枪指着逐渐开启的门,拉克薇尔的手也放到剑柄上了。
“这是最后一道门了!”
终于轮到最后一道门了。
在那里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门扉打得更开了。
那深不可测的黑暗往深处蔓延。
就算瞪大双眼也什么都看不见。
“啊~!”
当大家听到优里的悲鸣而转身时,她已经被从后方接近的巨大触手卷走,并被高高举在空中。
其他还有好几只巨大触手从后方逼近杰德等人。
触手的直径看起来几乎有杰德整个人那么大。
拉克薇尔将接近的触手一一斩断。
杰德也用银枪,用力往卷住优里的触手根部猛敲。
他这一击力道大到把触手挖了个大洞。
即便如此,触手还是不松开优里。
“杰德,等等!”
听到优里的制止,杰德将手指扣在扳机上,抬头望着被触手高举着的优里。
“要是从这里、在这种状态下的话,我可以直接驱动神剑!”
接着,优里闭起了双眼。
触手接触优里的地方,开始发出耀眼的光芒。
接着优里便落了下来。
杰德迅速地冲过去,接住了优里。
触手化为一阵闪耀的光芒,逐渐消失了。
但是被杰德开了个大洞的地方,触手从前段开始碎裂,分解也在那里结束。
所有的触手都撤退了。
“啊,抱歉,要是我没有开个洞就好了。”
“不,要是从这里的话,我只要能稍微接触到ARM失控体就能控制神剑……
不过那就像死者的怨念一样,充满了强烈的负面能量,所以我无法完美地驾驭它。
杰德的妈妈他们期待能修复环境的道具,却在我手上失去了……”
“无所谓啦!我想我妈也希望这样。
就结果来看,道具的功能会依使用者不同啊。
唯一使用这个道具的人,要是像米达斯王一样愿望失败了,那还不如让人们能够各自开拓自己的未来。
真的没关系啦,把它破坏吧!”
“那可是大大有关系呢!修女小姐。”
这个声音是从门后的黑暗深处传来。
“豪泽先生!”
现在被盯上的是优里。
杰德立刻就将优里护在身后,凝视着黑暗深处。
而为了堤防来自后方的攻击,他们身后则有亚鲁诺及拉克薇尔在警戒着。
黑暗中有银色物质卷起漩涡。
但是,组合出来的并非ARM失控体、也不是ARM。
……而是豪泽本身。
豪泽若无其事地将手中的枪指着杰德他们。
“再见了。”
迸发出来的是能源的奔流。
并不像是子弹那样瞬间完事,而是无止尽的力量奔流宛如惊涛拍岸般不断来袭。
杰德用白银盾牌抵御着。
奔流毫不留情地不断敲打着盾牌。
“光靠一块盾牌,再怎么也撑不下去的……
米达斯王是不会失败的。
如果斗争是人类的本性的话,那么只要把人类从这个世界剔除就好了!
世界这次终于能永远进入毫无争斗的绝对和平了!”
缠绕在豪泽身上的银色奔流,随着他的这句话更激烈地蠕动着。
能源奔流就算被盾牌分散了,但依然威力十足。
不光是杰德与优里,连后方的亚鲁诺以及拉克薇尔也同样只能缩在盾牌后面动弹不得。
亚鲁诺已经开始准备起能将大家一起带走的空间跳跃。
但是就算能发动跳跃,能算是安全地带除了杰德的盾牌后面之外,似乎没有其他地方了。
“为什么?
为什么豪泽你会说这种话啊!
豪泽你曾经那么温柔的啊!
并不是会想到这种事情的人啊!”
“你这小鬼头懂什么!
你哪里知道我有多企盼和平!
你哪里知道我有多希望终结战争!
我的期待如此之深,就算要我献出身体作为祭品我都愿意!
但是,人类到最后还是不断期望着战争!
因为斗争是人类的本性!
那么若要达成和平,绝对不需要人类这种东西!
人类跟和平永远势不两立!
所以我才决定要灭绝这个种族!”
就跟他说话的语气相同,能量奔流的力量开始增强,接着豪泽的身影也摇晃着。
杰德与豪泽两者相比,当然是豪泽的力量占了上风。
要是能进入枪战的话,说不定还能扭转局势。
不过收回盾牌的那瞬间,不光是杰德,连他的同伴们都将在一瞬间被能量奔流烧成灰烬。
杰德在思考着。
以前也曾经有过类似的情况。
那是他第一次遇到杰雷米时的事。
那时他也因为杰雷米的压倒性火力而束手无策。
那时是因为克鲁斯尼克的介入才……
(对了!用克鲁斯尼克的ARM!
把克鲁斯尼克的ARM融合到我手腕里。
我虽然尝试保留那个外形,但我却办不到。
不过……)
杰德开始集中所有的精神力。
那是克鲁斯尼克为了保护优里而获得的力量。
既是身体被ARM侵蚀、被严苛的痛苦煎熬,他也要掌握这种力量。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杰德发出了吼叫。
就和那时的克鲁斯尼克一样仰天狂吼。
他心里开始稍微能和克鲁斯尼克的ARM心灵相通了。
他用意念唤醒这些ARM,并逐一命令那些数量惊人的奈米机器,并默念着:给我组合起来啊!
(克鲁斯尼克!请再帮我一次吧!)
杰德突然在空无一物的世界中看到了克鲁斯尼克的背影。
克鲁斯尼克走在街的前方。
然后他停下脚步,转过身对他微笑。
“下不为例喔!”
他仿佛听到克鲁斯尼克沉稳的声音。
杰德感觉到右手上开始一口气组合,克鲁斯尼克的ARM出现了。
他便用左手撑起盾牌,举起右手上的银色步枪扣下扳机。
“那是哥哥的ARM……!”
克鲁斯尼克的ARM上对豪泽释放出的能量奔流迸发出能量。
一瞬间四周都被白光包围。
“这是试作型的ARM?
光靠试作型的ARM就想压制我的力量吗?”
有一瞬间豪泽对这出人意料之外的情形而有些慌乱。
那意识的动摇,引起了豪泽的ARM陷入短暂的能源枯竭状态。
杰德并未放过这个机会。
不过银盾无法抵御豪泽那太过庞大的能量吧,整个变得残破不堪。
这种事情可是第一次发生。
虽然可以重新架构,但不可能马上办到。
当然,要改变枪或剑的形状也是一样。
接着克鲁斯尼克的枪似乎无法完全承受那放射出的力量,它很快化为银色的尘埃逐渐消失。
都到了这地步,就算他怎么集中意识也应该无法操控ARM的机能了。
因此,杰德便靠肉体直接往前冲。
除了军人之外没有其他职业可选。
他使劲全力成为一个优秀的军人。
他杀的人比任何人都多。
他很讨厌这样。
他在寻求终结战争的力量。
他遇见了ARM研究者们。
……这些人是?
将身心奉献给日以继夜的实验。
不断反复地实验以及抗冲动。
得到力量之后等待他的,是更辛苦的日子。
缔造更大的战果吧!
没有自由的英雄。
自己的心情被扼杀了。
没人接纳自己、在军中被孤立。
不管怎么奋不顾身仍无法终结的战争。
由于自己的力量,战火反而烧得更旺。
而他信赖的人们,却用最糟的方式背叛了他。
他跟少数几位ARM研究者一起逃走了。
在穷乡僻壤过着新的生活。
即便如此,他的心灵依然无法得到安息。
封闭世界未来的军工厂大事故。
但要是自己在场的话,说不定还能拯救世界。
他在苦苦要求下,年轻的女研究员终于同意送他出去。
……那是妈妈!是年轻时的妈妈!
虽然只剩下断垣残壁,却仍陷入火海的城镇。
他经常用ARM来修复内外都受到灼伤的身体。
因为神经细胞修复速度低落,于是他的记忆逐渐凋零。
无法拯救那些被火纹身却还活着的人的愧疚感。
散布在四周的烧焦尸体。
……这里是菲尔克雷伦格。
就算受到灼伤也硬用手把火源断绝。
控制环境让灼热的空气与大地冷却。
当乌云散开时映入眼帘的惨状。
几乎全部置换成ARM的躯体。
零零落落、无法重新架构的记忆。
生气、憎恨、悲伤、愤怒。
已经破碎的心只能靠与爱人间的记忆来维系。
出门时约好了一定会回去。
非得完成这个约定不可。
但是,那个我的家到底在哪里呢?
我的爱人又在哪里呢?
我甚至连她的名字、她的容貌都想不起来。
我在世界上流浪。
战争结束了。
但是……
杰德从豪泽的记忆中被硬生生地扯出来。
他眼前的豪泽将自己打倒在地。
豪泽在银色粒子的漩涡中逐渐改变了外形。
他全身都被染成银色,在人类与ARM之间徘徊着。
豪泽所保持的人类外形逐渐崩溃。
杰德发出悲痛的叫声。
“不可以!豪泽!
别那么讨厌人类啊!
要是你这么讨厌的话,豪泽就不再是人类了啊!”
比起豪泽的异变,同伴们更在意杰德的不对劲,全都冲到了他身边。
“你怎么了?杰德!”
“豪泽他!豪泽他!”
杰德无法立刻完全表达出他刚刚所见到、他所感受到的。
“豪泽他……看来我们已经无法阻止那个曾经是‘豪泽’的人了。”
听到拉克薇尔这句话而回头一看,那个曾经是“豪泽”的人,陆续造出了新的兵器,并将那些装在自己的躯体上。
那个模样已经不再是人类了。
杰德朝着那具兵器复合体大喊。
“已经没人能阻止了吗?豪泽!
难道已经制止不了你吗?
你听不到我的声音吗?
我在叫你啊!豪泽!”
但是那个曾是“豪泽”的人完全不回答他。
优里用充满怜悯的眼神望着豪泽。
“那具身体里只有豪泽先生所背负的负面情感。
那是不断折磨着豪泽先生的负面情感。
只有……那个而已。
让神剑停止吧……引导他……
让我从痛苦中解放那个灵魂,引导他到托尔杜卡之苑吧!”
杰德终于下定决心。
“……要是你已经无法回头,那就由我们来阻止你。
我厌恶这种战斗!所以我要阻止它!
我会阻止你,然后做个了断!”
拉克薇尔举起长剑。
“没错!杰德。活着就是为了迈向未来。
就让我们在这里终结为了守护未来所流的血吧!”
在她身旁的亚鲁诺倒是一脸神气活现。
“我可还有一~堆想做的事情没做过耶!
我没办法老是配合过去那些大人的方便啊!”
优里双手在胸前合十,静静地闭上眼。
“请赐予因斗争而多灾多难的人们安息。
我祈祷不要再有人因为斗争而扭曲自己的命运。”
这时曾经是“豪泽”的人,边发出“叽叽”的刺耳磨擦声,边将身上的兵器全都指向杰德等人。
接着,他对众人发动了攻势。
杰德举起盾牌,为同伴们挡住所有来袭的能量弹。
亚鲁诺在那组装完成的飞弹发射之前,就用魔术破坏了其中一部分。
拉克薇尔斩断了逼近的金属触手。
而优里则开始咏唱着祈祷的圣言。
但是,他们仍然被单方面压制。
杰德的盾牌发出了悲鸣。
这样下去的话,甚至无法接近那个曾经是“豪泽”的人。
“哥哥,请再次借我力量!”
杰德手依旧举着盾牌,虽然在战斗中还是不免对优里这句话感到疑惑。
因为那句话让他认为,克鲁斯尼克的那句“下不为例”连优里也听到了。
接着,杰德突然感觉到克鲁斯尼克的气息就在身边。
自己体内的克鲁斯尼克的ARM正企图重新整合。
原来是优里在调整克鲁斯尼克的ARM。
杰德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明明就说过“下不为例”啊!)
他感觉到克鲁斯尼克的气息似乎也露出害臊的笑容。
(不过,你跟我约好要一起保护优里吧!那么,我们就一起终结这场战斗,一起迈向未来吧!大家一起走!所以,克鲁斯尼克你也要来!)
杰德举起盾牌,一口气将克鲁斯尼克的ARM组合完成。
“优里,我要支撑克鲁斯尼克的枪;所以请优里你替我扣扳机。将优里你的祈祷和我们的思念都传达给豪泽!”
优里轻轻地深呼吸。
“哥哥,请赐我力量!”
接着她靠近杰德,扣下扳机。
银白色的光芒充斥着四周。
克鲁斯尼克的枪在击发的同时,也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这道光芒非常强烈,但是并未造出影子,也一点都不刺眼。
在那光芒中,不管那曾是“豪泽”的人还是四周的ARM失控体,全都开始散发出同样颜色的光芒。接着它们融入了光芒之中,渐渐还原成光粒子。
克鲁斯尼克的枪,也一同融入了光芒中。
接着当光芒缓缓消失时,不管是曾经是“豪泽”的人、还是克鲁斯尼克的枪全都消失了。
那昏暗的景致也逐渐恢复正常。
但是这里依然没有那股由负面情感所形成的沉重空气了。
剩下的只有ARM失控体随意侵蚀四周所留下的痕迹而已。
四人由于达成目标的满足感而松懈下来。
大家相视而笑。
不过,此时亚鲁诺突然发出疯狂的尖叫。
“惨了!支撑这里的ARM失控体全都不见了,这里可会完全崩塌的耶!”
三人一听也都睁大了双眼。
“好不容易得到的未来,竟然就要因为卷入崩塌而失去!要真那样的话,那可是哭也哭不出来,就连要当笑话都不成耶!”
拉克薇尔突然抓起亚鲁诺与优里的手拔腿就跑。
杰德也跟在后面跑。
以杰德的脚力就算以一般的速度也能追上。
不过由于回程的道路有许多地方因为崩塌而堵塞了。
所以还不如加速找到杰德能通过的路程。
不过,就在他加速之前,杰德从背后感觉到豪泽的气息。那是一股具有与克鲁斯尼克温柔的气息截然不同的存在感的气息。
而且……那股气息也在加速中。
那个存在也发动了与杰德相同的能力。
杰德立即加速回头。
银色粒子正在盘旋,逐渐组合出豪泽。
豪泽将他的斗志指向杰德他们。
犹如一名被称为英雄的战士,不允许自己战败一样,为了战斗而继续奋勇前进。
杰德也亮出银枪指着豪泽。
但是在加速中根本无法使用枪。
不过杰德已经把这回事忘得干干净净了。
虽然他迅速亮出剑,但是又这么想着。
(不行。我不是已经决定要结束战斗了吗!要是这样打下去,永远都无法结束啊!永远。像这样就算变成鬼魂也要战斗,实在太残酷了啊!)
接着,杰德丢掉了枪。
接着他就这样往前冲,扑进豪泽的怀里。
豪泽将枪抵住冲入怀中的杰德脑袋,并将手指扣在扳机上。
豪泽的几个记忆片段再次涌进杰德心中。
但是杰德紧紧粘着豪泽,头压在豪泽身上忍住泪水。
“我已经不再战斗了。
所以,豪泽你也不要在战斗就好啦!
已经够了……就算不战斗也无妨啊!
我知道豪泽你是为了未来而战斗。
但不只豪泽你,我感谢所有为我们创造未来的大人们。
谢谢你们。真的非常感谢……
豪泽你们所守护的世界,我们会继承下来。
我们会创造未来,一定会创造一个没有争斗的世界。
要是人类一定会斗争的话,我们就进化成不会斗争的人类。
所以……请你相信我们吧!
这样的话,一定能安心地沉睡的啊!
我们不会随便愤怒、不会沉溺在悲伤里,而会变得更好的!
所以……所以……
别再战下去了!豪泽!”
抵住他脑袋的枪口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既大又温暖的手掌,十分疼爱地包住杰德的头。
他抬头一看豪泽用温柔的视线注视着杰德。
而且他还面带微笑。
仿佛充满怜爱地、仿佛在确认似地,豪泽抚摸着杰德的头。
接着,他缓缓地用温柔的声音这么说了。
“我回来了。抱歉,我来迟了。”
“咦?”
就在他还没掌握这句话的意思时,豪泽突然开始崩溃。
那浮现微笑的脸庞以及温暖的手全都化成银色的粒子崩坏成碎屑,甚至失去了银色的光辉;剩下的只是一点点灰色沙尘。
豪泽的片段记忆在杰德心里逐渐连贯起来了。
豪泽最后的遗言将那些碎片也串起来了。
而终于杰德全部理解了。
但豪泽已经不复存在。
发现背后突然嚎啕大哭的杰德,同伴们全都冲了回来。
那是在加速度中,一瞬间所发生的事情。
灰色的沙尘混入了ARM失控体的尸骸中,就连豪泽曾在这里的痕迹都完全不剩了。
杰德靠在亚鲁诺怀里不断地痛哭。
“你、你怎么啦!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亚鲁诺他们全都一头雾水。
不过就在此时,出现了更让人一头雾水的东西。
突然跑来一只小狗,一面摇着尾巴、一面很开心似地开始汪汪叫着。
“啊,是那时候的小狗。”
虽然稍微长大了一点,不过确实是被杰德救助、豪泽带在身边的小狗。
杰德连哭泣都忘了,抱起了小狗。
小狗吐出舌头,舔着杰德脸颊上的泪水。
“很痒耶!你在这地方竟然还能平安无事耶!豪泽先生很清楚你是谁呢!
不过……豪泽先生已经不在了。你就跟我们一起走吧!”
于是突然间,小狗扭动身体从杰德手中跳下去,然后往前跑了一段路便停下来,然后转身回头望着他们。
“它该不会知道安全回程的道路吧?”
亚鲁诺歪着头想着。
“不会吧?不过,要真是这样的话……说不定可以赌赌看哦!反正我们明确知道的只有是来时的路已经不通了。”
于是四人开始迈向未来,后方则不再有任何气息。
这个仅存空虚的空间,在他们逃离之后便不断崩落。
不论原本在不在那里的一切都被掩埋了,剩下的只有露在海上的一小块礁石而已。
终章
边境地哈里姆菩提树树下
亚特雷迪初等学校
优里·亚特雷迪校长大人
优里,你好吗?我们都很好。
来我们餐厅的人还是老样子全都是候鸟跟旅行商人,当地人的老主顾一点都没增加。
不过我还有接医院的伙食的工作,所以维持我的小拉克薇尔两人的生活也算是足够了。
天气好的时候,我们还是老样子,父女俩一起去扫墓。
小拉克薇尔也已经能帮忙店里的工作。
她和父亲一样头脑好、又有学习魔术的资质,也和母亲一样有练剑的天分。
而且长得像我们夫妻俩,脸蛋也很漂亮。
再说她既健康,又有腕力。因此我很担心她将来会不会招惹一些登徒子。
万一出现一个想牵小拉克薇尔手的男生,我打算变成一赌绝对无法超越的高墙。
因为我绝不可能把小拉克薇尔交给一个无法超越我的男人啦!
最近我统整了客人们讲的故事,做了一幅新的地图,我也附上一张寄给你。
我们四个人旅行时经过的沿路,应该已经开始有森林成形了吧?
杰德到处播种,也做得太过火啦!
或许你人在边境地哈里姆村可能不知道,尤其是这一带的森林急速地扩张,简直就是超乎常识。
从遇到杰德以来,我就曾经感到有点不可思议。
他关于植物以及森林的知识是从何而来的?他怎么学习的?
他好像光凭经验就知道该怎么做。
我虽然不太清楚席叶尔避难所里的季节变化,但是十三岁的杰德竟然连成长迟缓的植物都知道。
接下来是我身为门外汉的假设。
那家伙该不会是毫无自觉就被无名的ARM影响,然后再不知不觉中促进了植物的成长吧?
要是只有杰的周遭的植物急速成长,对他而言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所以他应该完全没发现他的这股力量吧!
杰德还一个人窝在森林中当护林员吗?
那么请替我转告他,当他去扫墓时顺便也来找我玩吧!
日后要是你们两人走过的道路开始出现一些森林的话,就能为我的假设背书了。
学生们也应该很开心偶尔有个长假的。
小拉克薇尔也说很想见见你们,我也想让你们看看拉克薇尔的画。
我也会修好捡到的那个没声音的音乐盒,你可以拿去。
接着旅行结束后,你们两人就好好为这场未婚年轻男女两人的旅行负起责任!你们两个也差不多该当个大人成家立业了吧。
要我以人生前辈的身份来说的话,结婚是件好事,有孩子那就更好了。
那么,我就期待着你们的光临啦!
亚鲁诺·G·阿普尔盖特
给优里姐姐:
昨天,因为爸爸想要踢走跟我一起玩的男孩,所以我刚才踢了爸爸一脚。
爸爸像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地走了。
不过,我并不坏吧?
请你一定要跟杰的哥哥一起来玩。
小拉克薇尔·G·阿普尔盖特
优里·亚特雷迪致小拉克薇尔:
不可以把爸爸踢飞哦!
不管是拳头、还是用东西打,还是用魔术轰他都不行。
滥用暴力只会让事情更糟糕而已。
这种时候,你可以这样对爸爸说。
“要是再欺负我重要的朋友,我就不跟爸爸说话了。”
这个方法更有效果哦!
我们不久之后也会去找你玩。跟你约好啰!
优里·亚特雷迪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