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5日 日 13:00
Sun.5th October 1986
神秘学
午餐结束,佣人们撤下餐具,待在厨房。
风雨不变大也不变小,始终将这个岛与外界隔离。
夏妃当初似乎不打算让任何人离开客厅一步,等到需要准备午餐的时间,才总算注意到这是不可能的。
但她吩咐三名佣人一起过去,不让任何人在厨房独处。因此在这个塞了整整十一个人而让空气都变得很闷的客厅里,最先获准离开的却是三名佣人。
……早上刚发生过那样的惨案,早餐时大家根本没吃几口,因此众人都默默吃着午餐。
「碗盘我会洗,请源次兄跟嘉音休息一下……你们要喝什么?」
「……我不用了……嘉音呢?」
「……我也不用了。」
「你们两位一大早就四处奔波……也难怪你们会累垮……」
厨房里只有熊泽洗碗盘的声音在回荡。源次与嘉音坐在稍远处的椅子上闭目养神。
熊泽说得没错,相信他们两人都已经十分疲惫。但无论多么疲劳,都不能在主人面前表现出来,这是他们的美德。沉默持续了一会儿后,嘉音有一句没一句地开口说了。
「…………纱音………………为什么……死得那么凄惨……」
「……你得忘了她的死相……她只是……运气不好。」
「……说得也是……她就只是运气不好……」
两人再度陷入沉默……嘉音的表情十分悲痛。
「纱音竟然死了……我到现在还不能相信……她真的好可怜……我真不敢相信我就这样再也见不到她了……亏我还想再看一眼她的笑容说……」
熊泽背对他们这么说。
……正因为熊泽没看到纱音的遗体,才说得出想再看到她的笑容一眼这样的话来。
……听到这句话,嘉音再度想起纱音那只剩半张脸的模样,表情变得更加沉痛……
「……为什么蓓雅特莉琪小姐要挑上纱音……要活祭品,还有其他那么多人可以挑……为什么……为什么……!」
「……就只是运气不好……说不定只要一个小小的差别,代替纱音躺在那儿的就会换成我,又或者是你。
也说不定会是其他人……这都是命。」
「源次总管……您说过夫人的房门上有过像是血迹的痕迹对吧……那些痕迹跟铁卷门上画的图案一样吗?」
「……唔,那些痕迹很恶心,简直像是想用沾满血的手指扯下门把……不,应该说像是想抓破门……才会留下这么恶心的痕迹。」
「这是不是表示……蓓雅特莉琪小姐去到夫人的房间……还想打开门,却打不开……?」
源次想起夏妃房门上那些血迹似的痕迹……门把四周沾上的血迹,以及留下的抓痕,看起来确实像是想开门却打不开……
「为什么……夫人可以不用当活祭品……要是夫人被选上……纱音她……纱音她就不用死了……」
这时走廊传来清脆的脚步声,两人惊讶地回过头去。
「你们聊的话题可真有意思,让我也参加吧。」
不知不觉间,战人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厨房入口。
「……战人少爷,我们失礼了……」
源次伯与嘉音震惊地站起,对我低头道歉。
……但这种小事我根本不在乎,现在重要的是他们刚刚说的话题。
「我说要上厕所,才溜了出来。毕竟一直关在那里面真的会窒息……本来我只是想来要个水喝,没想到却听见这么有意思的话题……不用跟我讲这些礼数,把刚刚的话题继续说下去嘛。」
「………………刚刚的话题……也没什么……」
「我都听见了,就别瞒我了吧……我就单刀直入问了……蓓雅特莉琪到底是什么人?看样子可不只是童话里的魔女啊。」
「……………………」
嘉音撇开了目光……他显然不希望我问起这个问题……所以我就更想问了。
我努力挤出笑容,抓起他的衣领问说。
「……一直到昨晚为止,我的确都管不着这件事。可是啊,从今天早上开始就不是这样了。从老爸他们被杀的时候开始,我跟这件事的关系可大了……这件事听起来这么可疑,我想我应该也有资格过问吧……?」
嘉音仍然难受地撇开目光,我瞪着他的眼睛。
……由于我们身高差距很大,嘉音被我提得踮起脚尖,显得有点难受。
「……战人小哥……请你放开他吧……嘉音也不是在隐瞒什么……」
「那告诉我又有什么关系?受人排挤可是很寂寞的啊。」
我还想更用力扭住嘉音的衣领,但源次伯居中劝解。
「……我们可以说出来……只是说了可能会惹战人少爷不高兴,所以嘉音才会犹豫……」
……他的表情中有着几分觉悟……看样子并不打算隐瞒。
「是男人还有什么好犹豫的?瞒着我才更让我不痛快……告诉我吧,反正直到明天我们都没什么事情可以做,就算听起来再怎么假,至少也可以解解闷。」
源次与嘉音对看一眼之后,露出做好心理准备的表情相视点头……
「……我明白了。有什么问题请少爷尽管问……我会据实以告。」
「好,那我问了……这个蓓雅特莉琪到底是什么人?……照我听说到的部分,她是住在六轩岛上森林里的魔女……说是奶奶怕我们进了森林会有危险,所以才会编造出这个说法……这个说法不对吗?」
「不……没有不对,事情就是这样。蓓雅特莉琪小姐的确是住在六轩岛森林中的魔女。」
「……战人少爷……说来您可能没办法立刻相信……但蓓雅特莉琪小姐真的存在……她是实际存在的人,还赐予老爷莫大的一批黄金,长年在他身边服务。」
「啥?少来啦,少来……还是说拿爷爷讲的话来现买现卖,也是你们薪水份内的工作……?」
我拿来说笑,但无论是源次伯还是嘉音……甚至连赶紧撇开目光洗起碗盘的熊泽婆在内,都没有一个人笑。
所以我只好自己一个人笑……笑得十分苦涩。
「……原来如此,难怪源次伯要先郑重声明……如果你们神智还清醒,那的确会让人不舒服啊……也就是说,这个叫做蓓雅特莉琪的人物是真的存在了?」
我的这个问题是源次回答的。
「……是。从老爷在这个岛上盖出这栋大屋之前,她就一直为老爷服务……相信她为老爷服务的时间比我更久。」
「怎么会这样,这下雾江姐的假设可错得大了……原来爷爷真的有个叫做蓓雅特莉琪的心腹……那她现在人就在岛上啰……?」
这次换嘉音回答。
「…………是,我想她在。」
「你说得还真含糊。你会这样说,就代表这两天你们也不是亲眼看到她了?」
「……是……这话非常不便启口……不知道……」
嘉音说着低下头去,又撇开了目光。
「怎样啦?不要说到一半就不说嘛。被吊胃口可有多不痛快?」
我再次用开玩笑的口气催他说下去……但嘉音似乎还在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
这时熊泽婆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了。
「呵呵呵……就算想见她……蓓雅特莉琪小姐也没有形体啊……」
「……形体……你说什么?」
源次伯替熊泽婆说下去。
「蓓雅特莉琪小姐没有身体……所以除非蓓雅特莉琪小姐主动现身,否则我们这些凡庸之辈连她的身影都看不到。」
「听说那幅肖像画,画的就是蓓雅特莉琪小姐还是人类时的模样……听说她很怀念自己当年的模样,经常站在肖像画前面观赏呢……呵呵呵……」
熊泽婆说完,换嘉音说道。
「蓓雅特莉琪小姐有时会化身为发光的蝴蝶现身……我们之间有个规矩,就是万一在大屋里看到这样的蝴蝶,千万不可以去追,说是追了就会发生不幸……也真的有佣人打破这个禁忌,结果受了重伤而辞职。」
「……喂喂,真的假的。你们说这些话是认真的吗……?」
「……战人少爷,蓓雅特莉琪小姐已经来了,我想您说这样的话实在不太妥当。」
「蓓雅特莉琪小姐不喜欢冒犯她的人……要是怀疑她的存在,一定会遭遇不幸。」
「战人少爷……相信您一定觉得这些说法令您很不舒服。可是啊,蓓雅特莉琪小姐就是『在』。」
「……她真的『在』。蓓雅特莉琪小姐格外讨厌有人怀疑这一点。」
「战人少爷,您不知道吗……蓓雅特莉琪小姐现在就已经来到这里了……」
「喂喂,少来了,我最怕听这种鬼故事了……?别吓我啊……」
但三名佣人的眼神中找不到一丝玩笑的色彩。
我装出来的逞强笑容变得越来越干涩。
他们的眼神也越来越干涩。
「……战人小哥,算我求你,请你不要冒犯蓓雅特莉琪小姐。我不会骗你……」
熊泽婆平常总是那么开朗,老爱开人玩笑……现在却以过去从未露出过的干涩表情说出这种话。
「这这嘛……你们说她在,可是我明明就什么也看不到啊……?难道你们要说她现在就站在我身边?别开玩笑了……」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这时那种令人不舒服的笑声回荡在厨房中。
转身一看,不知不觉间真里亚已经站在入口。
但她的表情、气氛,以及散发出来的气息……都跟几名佣人一模一样。
「……波长合不合是天生就决定的,战人你生来就是波长不合的那一型,所以你看不见她,遇不到她,也没办法跟她说话……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蓓雅特莉琪最讨厌你这种类型了。」
真里亚像是觉得滑稽而发笑……但她的笑容令人看了就很不舒服。
……她笑的方式,简直是在笑我说这些人里面只有我一个什么都不懂。
「你想知道蓓雅特莉琪的事?…………蓓雅特莉琪她呀,是活了一千年的魔女……她不但任何恶魔都能使唤,炼金术更是登峰造极,能够创造出哲人之石,创造出大批的黄金。爷爷就是跟她订了契约,才能为右代宫家建立莫大的财富……昨天我不是念了蓓雅特莉琪的信吗?信上说的都是真的……不过要战人相信这些,大概也是强人所难吧……因为你生来就完全没有所谓第六感啊,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你在说什么鬼话?魔女?恶魔?这些是谁跟你说的……」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是蓓雅特莉琪本人告诉我的啊,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真里亚持续发出那令人不舒服的笑声。
……但几名佣人看着她这样,却眉头也不皱一下。
她说这些事情不是别人,正是挂在玄关大厅的肖像画中魔女告诉她的,就这么发出怪声笑个不停……
「真里亚,我知道问了也是白问,不过我还是要再问一次……昨天把那封信交给你的人是谁?」
「是蓓雅特莉琪交给我的,要说几次你才懂啊?……你一定不懂吧?毕竟你看不见,也不敢相信嘛……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说到这里,真里亚忽然收住笑謦。
「……战人,你还不懂吗?你不懂蓓雅特莉琪小姐真的『在』?」
「『在』?……在哪里?」
「蓓雅特莉琪小姐就『在』这里啊。」
……没错。
现在回想起来,从刚刚我就觉得几个佣人的目光焦点偏掉了。
……我本来还以为是大家都在发呆……但实际上不是这样。
待在这里的源次伯、嘉音、熊泽婆还有真里亚,他们四个人……除了我以外的每个人都在看着我身后……
我好不容易吞下一口口水,慢慢转头,隔着肩膀朝身后看去。
但是当然没有人站在那里。这我从刚刚就知道了!
……可是厨房里除了我以外的每一个人,目光焦点都对在一个他们认为站在那里的人物身上。
「蓓雅特莉琪活了一千年,是伟大的黄金魔女……可是也只有遇到波长跟她相合的人,她才有办法让这些人看到自己,或是跟他们说话。所以啊,这让她非常难过……所以她非常讨厌被战人你这种生来就没有半点魔法才能的人否定自己的存在……!……战人你很幸运,你该庆幸昨天从我这儿拿到了护身符。要不是你身上带着护身符,谁也不知道你现在已经中了蓓雅特莉琪什么诅咒……战人你真的运气很好啊,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啊啊,你是说那个蝎子钥匙圈?我还以为是哪个游乐场打来的便宜奖品,听你这么说,还真的有保佑到我了?」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要不是有这个护身符,战人你现在已经躺在那间仓库里,脸都被敲碎啦。嘻嘻嘻嘻嘻嘻嘻嘻。战人你运气真好啊……!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是喔?你是说要是没有那玩意,我现在已经被杀了……?」
「为什么战人就是不相信蓓雅特莉琪……?她明明就『在』,你看,她现在就站在那里。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好了,你现在相信了吧?相信吧,你应该感谢真里亚送你护身符,相信她的存在……!要不是有护身符,说不定你已经躺在仓库里,让另一个人没事了呢?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噗嗤。
……我终于忍不住笑了。
她这魔女家家酒扮到一半都还挺有意思的,可是很遗憾,看来她最后还是露出马脚了。
「呼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样根本不行啊,真里亚。不好意思,你这说法根本行不通的。」
真里亚看到我突然大笑,于是不再发笑。看得出她不明白我在笑什么,变得很不高兴。
「……………………」
「我本来怕会让你伤心,所以一直不想说……其实你送我的那个护身符,我本来以为塞进口袋,可是根本就已经不知道掉到哪里去啦……所以我现在会没事,根本就不是靠护身符保佑。而且我明明应该要被魔女诅咒,但是现在我却活蹦乱跳的……不好意思,我只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东西。第六感?波长?魔法的才能?不好意思,这些胡说八道我一概不信。每次班上女生讲什么谁有没有灵异体质,我听了就想吐!……我不知道你们拿了爷爷多少薪水,不过你们最好记清楚了,想拉我进什么怪宗教可没这么简单。」
「…………战人少爷……」
「……嘉音你们要相信我管不着,可是我自己相不相信,永远,都由我,自己来决定!不好意思,除非我亲眼看见,不然我就不能相信蓓雅特莉琪这种听起来就很假的玩意……!」
我坚决地撂下这段话……结果真里亚又开始怪笑。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那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啊。迟早有一天,连你这样波长完全不合的人,也会看得到蓓雅特莉琪……因为她就快要复活了。蓓雅特莉琪就要复活了……我们约好了,等她复活,她就会花很多时间陪我聊天,陪我玩……根本不用怀疑,也不用勉强自己相信……她就是会出现,就快了。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走廊
吃完饭之后,有人会想上厕所,也有人会想抽根烟。
就像我会来厨房喝水,离开客厅找事做的人也不少。
夏妃伯母原本要求所有人都挤在客厅,但到头来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撤回了这道号令,只要求众人遵守不单独行动,不远离客厅的条件。
毕竟多达十一个人,从一大早就一直挤在同一个空间,连空气都会变闷。
……而且过了一段时间,大家也会慢慢从早上的震惊中振作起来,危机感也会变淡。
……但就在这大屋外围,有整整六个人遭到杀害,这是唯一无可怀疑的事实,所以也没有哪个人真的已经完全松懈下来。
所以大家顶多小小使个坏,去呼吸一下走廊上的空气……然后又会觉得一个人待在这里很可怕,到头来还是会回到客厅去。
……对了,就跟北风与太阳的故事一样。硬要把大家关在里面,反而会让大家抗拒;但让人自由出入,大家反而就会乖乖回来。人类这种生物还真是爱作怪。
……几名佣人洗好碗盘,就照夏妃伯母的吩咐乖乖回到客厅,坐在离入口比较近的沙发上待命。
真里亚仿佛玩够了扮魔女的游戏,变回了我熟悉的真里亚,呜呜叫个不停。
刚刚她那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丝毫感受不到有个叫蓓雅特莉琪的透明人站在我背后。
但我却觉得在真里亚身上看到了一点点这样的迹象……
正当我想着这种事,让治老哥就开口说道。
「的确,真里亚一讲到魔女,整个人都会变得不一样……昨天战人你在海边也看到了吧?」
「你是说她拿出那个蝎子钥匙圈的时候?不,我不是说那种不高兴的感觉,我说的是那种像双重人格的情形。」
「啊啊,有时候的确会这样……真里亚偶尔会发生像刚刚开始讲魔法阵时的那种情形,还真让人不太舒服。」
照朱志香的说法,真里亚原本就偶尔会发出那种「嘻嘻嘻嘻」的怪笑。
她发作的时机实在太巧,而且我又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所以有点被吓到了,只是……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真里亚有双重人格吗?还是说她真的比较有灵异体质,容易被这种东西上身?」
「……嗯,我想应该不是这样。战人你有没有过这样的经验?例如说小时候会想变成自己以外的另一个人。」
每个人都一样,呱呱落地的时候都没有个性可言。
但到了成长期,才终于开始产生所谓的自我,也就开始无法容忍自己没有个性,会想拥有一些跟别人不一样的事物。
但想要归想要,被迫在学校里学习同样的知识技能,过着一样的生活,自然得不到什么跟班上同学不一样的东西。
于是最先开始做的就是打破规则,这就是所谓的叛逆期。既然大家都守规则,那自己就想透过打破规则来表现个性。
……从这样的角度来,就觉得那些爱使坏的人虽然说旁人幼稚、看不起别人,其实也只是一种很稚气的追寻自我方式。
……像我现在讲解得好像头头是道,其实都是跟让治老哥现学现卖来的。我自己就是个爱使坏、还觉得这样很帅的家伙,想起来还真难为情……
不过我本来也就正处于想透过这种方式出锋头,吸引异性注意的年纪。
「成长期的最深处有着一种想跳脱小孩身分的冲动,有点像是雏鸟想打破蛋壳的冲动。你知道小孩跟大人的差别在哪里吗?」
「年龄?还是体格?」
「不是,是经验。大人之所以看不起小孩,就是因为小孩的人生经验还少。不管小孩说什么,大人都会嗤之以鼻,是因为他们觉得小孩子什么都不懂。」
「啊啊,这我懂。小时候的确会想说些已经看透人生的样子,装出一副老成的模样啊……不管小孩说什么,大人都嗤之以鼻,说事情没那么简单,出了社会你就会懂……虽然实际上就是这样没错,不过站在小孩的立场,就觉得被人这样看不起的感觉很让人火大啊。」
「……原来如此,是差在有没有知识跟经验啊。没错,不是平白让年龄增长就可以得到尊敬的。」
「既然这样,那么如果处在有冲动想跳脱小孩身分的时期,又想拥有跟别人不一样的个性,而跳脱小孩就是要有知识与经验,那该怎么做呢?」
「……原来如此,拥有别人没有的知识,就可以成为一种自我认同。」
「像读小学的时候,只要知道班上同学都不知道的事情,拥有或穿着别人没有的东西,就可以变成班上的英雄。战人你应该也有过这样的经验吧?」
「有有有,我的确也有过那种希望有一方面比别人强的时期……原来如此,这就是所谓跳脱小孩的身分,也就是所谓的成长期啊。」
「最健全的成长期,是为了跳脱没有个性的阶段,而去学习别人没有的知识或技能……这从社会学的角度来看也很有意思,由于人们讨厌自己没有个性,所以会想学习别人没有的技术,而这种欲求就可以让整个社会得到多方面的技术……天神的安排实在是巧妙得惊人啊。」
「不过个性也可能会往不好的方向作用啊。例如说看到班上同学都认真读书,我就想逃课来抢锋头。」
……其实这说的就是我自己。只是到了最近,我也开始懂得感谢当初放学后赏我巴掌的国中老师了。
「不过话说回来,我也曾想跳过别人都跳不过的跳箱,或是跑马拉松的时候全力冲刺,想领先那些成绩好的家伙整整一圈之类的……因为不会读书,就想说至少要在运动方面扳回一城,我至少还有这么点骨气……原来如此,我的成长期也没有白过啊。」
「男生的心思还是比较容易偏向身体方面,可是啊,女生在这个时期就比较容易把心思放在精神方面了……战人班上一定也有些女生圈子,喜欢聊占卜或感应能力之类的话题吧?」
「啊啊,有有有!她们会跑来问别人星座或血型,然后就说什么果然是这样,然后嘻嘻笑个不停,看了就觉得有够火大。不管哪个班上都一样,都一定会有这样的女生。就是喜欢占卜,爱讲什么感应能力强不强,感受性高不高,看不看得到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之类的。」
「毕竟占卜跟感应能力都是学校没教的。女生跟男生不一样,心思容易放到内在的世界,所以这种话题很适合让她们用来获得自我认同,而且也让她们觉得很有意思。」
「就像男生到了成长期以后会突然爱使坏、爱反抗大人,女生也是一到成长期,就会对这种话题有兴趣……不过我自己就不是这样啦!」
「……也就是说,真里亚对神秘学有兴趣,对她这个年纪的女生来说也不算太稀奇了?」
即使到这里我都能够接受,但这些可以解释她那种令人不舒服的双重人格迹象吗?
…………不,其实倒也隐隐约约觉得说得通。
「就像我刚刚说的,变成大人就是得到知识与经验。所以为了得到这些,小孩就得学习各式各样的事情,才能摆脱小孩的身分……可是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小孩子的世界都充斥着一种很好用的妄想,你知道是什么妄想吗?」
「就是漫画跟动画里面都很常见的那个啊。像是什么前世的记忆苏醒,或者是有伟大的灵魂附在自己身上之类的。」
「啊啊,还有什么基因觉醒啦,遭到封印的能力或记忆恢复啦,说法有很多种。不过不知道怎么回事,这种题材在那个时期格外流行啊……这是为什么?」
「因为刚刚举出来的几个关键词,都是可以让小孩子把知识跟经验立刻加诸自己身上的幻想。就算只是个九岁的小女生,只要说有活了一千年的魔女附身在我身上,就可以得到一千零九岁的身分了。」
「也就是说既然这群家伙懒得自己学东西,可是又想拥有别人没有的技能来炫耀,让大家哄着自己,这种妄想就非常好用了。」不用自己学东西,就可以轻松拿来炫耀。
……原来如此,实实在在是小孩子的愿望啊。
「还有,想跳脱小孩身分的欲求,一定会将自己的理想投射在自己身上,投射出来的模样却慢慢形成另一个人格,这样的例子也不在少数。像战人你在家跟在学校的形象,应该也不太一样吧?我想你应该也会觉得如果让班上朋友看到自己在家的模样,实在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在学校的自己,是由自己想变成的模样投影而成,但是在家里的自己,就是真正的自己了。」
「……意思是说人在不同场合会扮演不同的形象……也就是说人格会有多重化的情形是非常理所当然的了?」
「喜欢神秘学的女生,就喜欢把这种情形说成附身或是觉醒。老实说有些女生的形象落差真的大到让我看了就反胃……我想男生也有这样的情形吧?有些人就爱说什么老子火大了,然后就会变身成非常粗暴的家伙。我想他们本人大概觉得那样很帅,其实看在旁人眼里可就幼稚得很了。」
「所以总结起来……老哥你是想说像真里亚这种年纪的女生,就算表现出刚刚那种让人不舒服的双重人格迹象,其实也不稀奇了……?」
「简单讲就是这么回事……自我认同是形成自我所需的重要元素,要是这点被人看不起,反而会让小孩子躲在自己的壳里面不出来,所以大人要懂得适度配合他们……说起来当父母的就是要有能够完全接纳这种事情的包容力啊。」
「……老哥,你懂这么多,实在让我不敢相信你还是单身啊……感觉好像你已经有个上了国中的小孩……那楼座姑姑是不是也很清楚真里亚那种双重人格的情形?」
「她知道……偷偷告诉你,楼座阿姨很讨厌她这样。说她这样很恶心,而且也只会让她在班上越来越孤立。所以每当真里亚开始讲起神秘学的话题,或是用魔女似的声音发笑,阿姨就一定会赏她巴掌……所以真里亚似乎也学乖了,在楼座伯母在场的时候都不会讲这些。」
……刚刚那样的情形,只是迎来成长期的女生身上都会发生的一种小小游戏?
少女想学会跟别人不一样的东西,得到个性的色彩,所以对神秘学跟魔女产生兴趣。
……真里亚就是想拥有一个跟年幼的自己不一样的自我,所以创造出自己理想中的魔女人格,照场合选择人格来扮演。
……我刚开始觉得她这样非常令人不舒服,但是听让治老哥这样开导下来,就越想越觉得这其实是每个人都会历经的过程。
……有件事我没告诉别人,其实我读幼儿园的时候,就曾经跟一群顽皮的小孩一起说什么地球的和平就由我们来保护,成立了地球防卫军。想到我们以前还常常说是战斗训练,然后大喊EDF!EDF!就忍不住面红耳赤啊……
真里亚已经若无其事,还是一样呜呜哈哈地嚷着,发出她这年纪的女生该有的笑声,看电视看得入迷。
……可是在她内心深处,沉睡着以她所向往、盲信的魔女为理想的另一个人格。然而这种情形一点都不反常,她这年纪的女生会这样是非常理所当然的……
…………我多少冷静了下来,刚刚在厨房的奇妙经验所带给我的震撼也缓和了下来。
……要不是有跟老哥他们说话,说不定我到现在还被背后有个看不见的魔女这样的妄想吓得提心吊胆。
可是……刚刚发生的事情,真的可以只用这种说法带过吗?
如果只有真里亚一个人这样,确实可以说是成长期的小女生一时兴起的妄想。
可是当时在场的还有源次伯、嘉音跟熊泽婆。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否定真里亚的说法。
……反而还默认蓓雅特莉琪「在」场。
总觉得越想越不舒服……
绘羽姑姑主张第十九人根本不存在,断定是有内贼因为亲戚之间的事情谈不拢而犯案。
相对的,夏妃伯母则主张凶手躲在大屋外。这其实也就等于否定是内贼所为,肯定有第十九人存在。
然后刚刚在厨房里,不只是真里亚,连三名佣人也都肯定有第十九人存在,但他们自己显然并不是第十九人。
……他们说是无形的魔女做出了这些让人费解的事情。
到底有没有第十九人存在?凶手到底是人,还是魔女?
不管情形是那一种,我就是没办法一笑置之……就连本来应该最滑稽的魔女话题也不例外。
「……朱志香,在我的认知里,蓓雅特莉琪只是大人怕小孩跑进森林里迷路才编出来吓我们的故事……可是在这个大屋里好像不是这样……?」
「……嗯……我的意见也跟你一样,觉得这只是爸妈他们为了让小孩子听话才编出来的三流鬼故事……可是我也不能否定这栋屋子里确实有种不容我们这样说的气氛……」
「……毕竟外公都公开表示蓓雅特莉琪存在了啊。佣人在立场上不能怀疑这一点,藏臼舅舅他们也不想跟外公吵架,所以表面上都不说破……所以我想在这栋屋子里,怀疑蓓雅特莉琪的存在才会变成一种禁忌。毕竟他们又不像我们,每年只来这里一次……不是吗?」
朱志香佩服地重重叹了口气,看样子老哥的看法没错。
「……让治哥说得没错,大家也不是真心相信……可是表面上都认同她存在。怎么说,就像认同有天神存在一样啊。就算实际上知道不存在,但说出来就会显得好像太不圆滑……」
「……在佣人之间又是怎样的情形?是雇用他们的爷爷说她『在』,所以他们才配合着这样说吗……?」
「谁知道……详细情形我也不清楚……不过佣人之间是把蓓雅特莉琪的事情当成一种鬼故事……昨天纱音在海边不就说过吗?她说晚上巡视的时候,就曾经看过一些诡异的东西。」
她的确说过……
当时我还以为她只是想哄不高兴的真里亚,也没特别留意……但记得她说这番话时表情的确正经八百。
……没错,她的确说过……内容就跟刚刚源次伯他们在厨房里异口同声说的事情差不多,记得她是这么说的——
「另外还有佣人说看到鬼火跟发光的蝴蝶在舞动……嘉音就说过以前晚上巡视的时候看过类似的现象。还有最近房子里一到深夜,就常常听到有奇妙的脚步声,也是佣人之间常常在聊的话题。我们都说一定是肖像书一里的蓓雅特莉琪小姐让自己隐形,在房子里散步……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天晚上我在房子里巡视,也曾经听过很类似的脚步声。」
没错,她的确说过这番话,内容跟我刚刚听到的一模一样。
我继续回想当时纱音跟让治老哥接下来的谈话。
「啊……不过这没有什么好怕的。蓓雅特莉琪小姐是这栋房子除了老爷以外的另一个主人,所以不需要害怕,只要抱持敬意,相信她绝不会对我们不利。」
「不过要是少了敬意,应该就很可怕了吧。」
「……是。听说在我来这里上班前,有个佣人从楼梯摔下去,造成严重的腰伤,据说他就是说了蓓雅特莉琪小姐的坏话。所以佣人都在传,说他一定是触怒了蓓雅特莉琪小姐……」
「……对她不敬就会触怒她而受伤……也就是说,蓓雅特莉琪的存在对于佣人而言,差不多就跟触怒稻荷神会惹来狐仙作祟的说法一样可信了。」
的确,即使是每个人都认同没有鬼神作祟这回事存在的现代,人们还是宁可信其有,留下最低限度的敬意。
在住宅区盖房子的时候,就常常看到会先找神主来举行祭拜土地神的仪式。
……也许有人会说那都是在浪费时间跟金钱,但工匠们都说不拜过就一定会发生严重的意外,所以绝对不会轻忽。
另外也常常听说为了市地重划而迁移稻荷神社,就会惹来狐仙作祟。
记得我还在报纸上看过说美军想扩建机场,于是想把碍事的稻荷神社搬走,结果接连有工人因为不明原因发烧昏倒。
连比较近代化的大楼区也是一样,很多大楼盖的时候都会避开历史悠久的稻荷神社,围绕着它林立,这样的光景连在东京都不稀奇。
而且也不是只有日本才这样。
相信欧美人会让婴儿接受洗礼,也是差不多的情形。
记得在基督教的教义里,不接受洗礼尽管只是最轻的罪,却已经构成下地狱的条件。但往婴儿额头上洒水,也只会引来婴儿的哭叫。
不过,如果只要花这么点工夫,就能让小孩不用下地狱,相信爸妈都会很乐意进行这样的仪式。
……也就是说,尽管我们已经迎来了这么讲求合理的近代化社会,却还是没能完全舍弃这种信仰与敬畏。
哪怕只是消极地不排斥,仍然可说是在肯定超自然的存在。
这表示事情其实很单纯,只是这种超自然存在到了这个岛上,就以蓓雅特莉琪这个名字受到人们崇拜……?
「……那也就是说,在这个岛上只要发生了那种怎么想都不觉得人类办得到的事情,就会被当成是蓓雅特莉琪做的了?……记得纱音她也说过,说本来已经关好的门窗,再来巡一次的时候却又已经打开,还有像是应该已经关掉的灯却开了,应该开了的灯却关掉……然后记得朱志香那时候还开玩笑说早上出门找不到书包,也是蓓雅特莉琪搞的,没错吧?」
「真亏你记得那么清楚……也就是一般会说是小精灵拿走的情形,在这个岛上就变成蓓雅特莉琪干的。就这么简单,说穿了无聊得很。」
「毕竟这栋大屋盖好也有三十年了吧。有这么长的历史,多少总会有些鬼故事或是怪力乱神的传说,就跟学校都会有什么七不思议一样。」
「………………这种时候我们就该『翻转棋盘』啦。」
「咦?」
「……也就是说,在这个岛上有条规矩,凡是发生人类办不到的事情,就可以置换成是蓓雅特莉琪做的。人类做不到的事情……人类有几个?十八个……也就是说,凶手是遵照这个岛上的规则,想强调这个凶杀案是魔女做出来的。换句话说,凶手满脑子只想说这是第十九个人做的……这让我不爽,非常不爽。」
「你不爽?对什么事不爽……?」
「……假设真有这隐形的第十九人,而这个人想强调自己的存在……换做是我,一定会在更完美的时机动手啊。」
「……你所谓完美的时机是怎么个完美法?」
「……你们想想,凶杀案不是在从深夜到黎明之间发生的吗?有人开会开到深夜,有人值夜班,有人回房间睡觉……每个人的不在场证明都不太可信,这个阶段还完全可以怀疑是内贼干的。让治老哥一定也听绘羽姑姑说过很有可能是内贼干的吧?」
「……唔……嗯……是没错啦。」
「……也就是说,如果这隐形的第十九人真的存在,那这人在当初犯案时就没能成功强调出自己的存在……而且犯案的时间本身就选错了。要强调这隐形的第十九人存在,就一定得在死者以外的十二个人都确定与凶杀案无关的状况下进行才行。如果可疑人物的人数不降到零,就没办法强调出这个人的存在。所以既然深夜时每个人的不在场证明都最不明确,这对第十九人来说,也就等于是自己的存在最不明确的时间,但这人却还是选了这个时间来犯案。」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这十八个人里面,有人想制造出有蓓雅特莉琪这个第十九人存在的假象……?你的思考也跳得太快了吧……老妈说有可疑人物躲在大屋外的说法还比较可信咧……难道战人你怀疑凶手就在客厅里面……?」
「对……有人想让我们认同蓓雅特莉琪存在……没错,整个事件早从昨晚那封信送来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虽然我也没有任何证据……可是用翻转棋盘的观点来看,我的看法就是这样。」
「……跳跃性思考也该有个限度啊……我看你是奇怪的推理小说看太多了吧……」
「可是这当中也有不能忽视的着眼点……先不论到底有没有第十九人存在,凶手确实遵照这个岛上的规则在策划……我啊,听到战人刚刚的说法,就想起了一件有点让人不舒服的事情。」
「让人不舒服的事……?」
「嗯……你们还记得蓓雅特莉琪那封信吗?……上面说蓓雅特莉琪要收利息对吧?还说利息就是右代宫家的一切。」
我跟朱志香回想昨晚真里亚念出的信件内容……
「……有,信上的确说过。还说从现在起就要开始收利息,但只要解开黄金的谜,她就会失去这些权利。」
「爷爷得到大批黄金,复兴了右代宫家。那蓓雅特莉琪的意思就是说,爷爷拿这批黄金当资本所创造出来的一切都算是利息……这么说来……」
「……老哥,这玩笑也开得太大啦……该不会说右代宫家的一切……也就是爷爷创造出来的一切……是指继承爷爷血统的子孙……!」
「如果用这个角度去解读那封信……这起凶杀案就是由蓓雅特莉琪行使正当的权利在收利息……这么说来,这个事件还没结束……因为利息还没收完……」
让治老哥的目光在客厅里扫过一圈。
……这里还有很多个冠上右代宫姓氏的人。
乡田与纱音都已经遇害,所以即使是并未冠上右代宫姓氏的佣人也不能幸免于难……
「凶、凶手……是想杀了我们每一个人……?可是让治哥,这说不过去啊!为什么只杀六个人?照理说凶手应该还有很多下手的机会。如果趁我们睡觉的时候偷袭,说不定一个晚上就可以杀了所有人啊,凶手为什么不这么做?」
「……因为有特别条款……一旦有人找到黄金,她就会失去收利息的权利……然后我记得在信件最后是这么写的……说要我们大家一起解开爷爷的黄金之谜。」
「天啊!……这下总算搞清楚凶手要给我们什么讯息了……也就是说,凶手是叫我们有本事就去解开爷爷那段碑文的谜……而且要是我们拖拖拉拉的,这凶手还打算继续收利息。」
我也自觉到自己理出这结论的过程中,有好几个地方跳得太快。
……但也不是说这世上发生的所有事情之间都能连成线。
……几乎所有未知的现象都只是点。
……我们就是透过把点连成线的方式来理解这些现象。当直线链接的两个点之间距离越近,就越容易用逻辑来理解。
……而距离越远,就越会欠缺逻辑。因此我们把这种距离太远的情形称之为飞跃。
……但也可以说两个点之间的距离越短,就表示想法越狭隘。
思考跟推理不一样?
我真的只是想用肤浅的想象,强行理解整起事件?
不对,不是这样。
这种伸手在黑暗中摸索的过程就是想象。只有想象可以找出该连结的点。
……推理只不过是用线把点连接起来的行为。
没有想象就没有推理。
……我所做的思考也许真的很飞跃……但应该没有错。只有想象力能让人在黑暗中找出线索。
……然后才能靠推理力加以连结。
很类似先找出敌人弱点再设法攻破的过程。
飞跃一点也没关系。
先找出弱点再说。
等找到弱点,再来想怎么攻破也还不迟!现在还处于要找出点来连接的阶段……!
■客厅/后来
我暂时保留第十九人是否存在的结论,发表了认为凶手的目的就是让我们解开碑文之谜的假设。
秀吉姑丈听了后非常有兴趣,但夏妃姑姑则说这推论太离谱。
「的确,啊这样一想,就觉得那封怪信说得通了。我觉得你推论出来的这个动机很有道理……!当然我们就先不管到底是谁把信交给真里亚。」
「呜!蓓雅特莉琪真的在!呜。」
她从昨天就多次露出这种鼓起脸颊的可爱模样……但现在我却没办法觉得可爱,因为总觉得一旦开她玩笑,她又会突然冒出那种令人不舒服的笑声……
「……根本没有什么藏起来的黄金。但说凶手盲信黄金存在,为了得到公公的黄金才想诱使我们去解开谜题,然后再巧取豪夺,这个动机的确说得通。但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最先杀的都是右代宫家最主要的人物?」
夏妃伯母问出这个疑问,南条医师则如此回应。
「……有道理。如果要让我们解谜,先杀死跟金藏先生亲近的人物并不明智啊。」
「就是啊……而且如果要从这个论点讨论下去,一开始就去威胁爸爸不是比较快吗?与其叫我们解谜,还不如直接从他本人口中问出答案,应该要快得多了。」
「啊的确是这样……只是我可不觉得要威胁岳父就范有那么容易。」
「了解金藏先生的人,应该都知道金藏先生不会那么容易就范……」
「……他肩负着财产这么庞大的右代宫家,以往也曾经面对过种种攻击与威胁。就是因为克服了这些困难,才会有今天的荣华富贵。」
「这我也有同感啊。要说我们家爷爷被人威胁就乖乖听话,怎么想都觉得太扯!」
「朱志香,你说话太没规矩。」
「……呜……知道了。」
「那……这种想法怎么样……不对,这个说法可能也很飞跃?」
我不该犹豫,飞跃性思考就跟弓箭一样。
虽然不容易射中,但可以攻击远方的敌人,是非常优秀的武器。
……研究报告指出,大规模会战的战死者,死因几乎都是箭伤……打仗时不会只射一枝箭。
而是一次射出大量的箭,构成整个面撒向敌兵……所以一定要射,接二连三地射!
『要用面的方式逼出真相……!』
「如果说凶手的目的是黄金,叫我们去解谜的效率很差,直接从编出谜题的人口中问出答案还省事得多……那,换个角度来看……这不就表示这一切都是要给爷爷看的讯息?」
也就是说,这次杀人本身就是在威胁爷爷。
……其中隐含的讯息就是说,要是不告诉我们黄金藏在哪里,就把你们家的人一个个都杀了。原来被迫去解谜的不是只有我们,连爷爷也不例外?
这样一想,也就能够解释爷爷为什么会这么不自然地失踪了。
从六具遗体的状况来判断,要是凶手已经对爷爷下手,一定会加上那种没品味的化妆,找个地方示众,但到现在我们却还找不到爷爷。
……也就是说,爷爷其实遭到绑票,被囚禁起来了?
「……怎么会……怎么可能……」
「嘻嘻,挺有意思的嘛……也就是说,爸爸其实遭到囚禁,而且凶手还威胁他说如果不说出黄金藏在哪里,就要继续杀人?」
「我实在无法理解这件事到底哪里有意思!」
夏妃伯母瞪了她一眼,但绘羽姑姑毫不在意,只露出微笑响应。
「……既然外公到了这个时候还不现身,我想几乎就可以肯定他也已经被牵连进去了。考虑到这一点,战人的假设应该也不能忽视吧……?」
「让治你别说话……真要说起来,爸爸是从什么时候不见的?」
「……最后见到爸爸的人是谁?」
「……大概是我吧。今天早上因为找不到外子他们,后来讨论出也许他们待在公公的书房里,所以我就去跟公公请安……对了,书房的钥匙我一直没有还。源次,钥匙还给你。」
夏妃伯母取出一把金色的钥匙,交到源次手里……绘羽姑姑看着这把钥匙,嘻嘻一笑。
「我说源次伯,我想反正警方到时候一定会彻底搜索爸爸的房间……不管藏了什么,迟早都会被搜出来……既然这样,干脆现在就说出来,应该也没关系吧?」
「………………我不懂您在说什么。」
「很简单……爸爸的书房是一定要有这把钥匙才进得去的密室,我想问清楚这个定义有没有错。爸爸的书房有一道门,此外就是窗户?还有别的出入口吗?」
「…………没有。只有一个入口可以进去。」
「你确定?所以没有什么密门了?……既然爸爸不在,现在右代宫家地位最高的就是我。我代表整个右代宫家问你,你回答前要搞清楚这一点。那个房间除了正门以外,还有没有其他出入口?你是爸爸最亲信的心腹,应该会知道。」
听她说起地位最高这几个字,夏妃伯母露出不高兴的表情,但决定先不插嘴,等着看源次如何回答。
……我擦不去心中一抹不对劲的感觉。为什么会谈到密门云云……?
「嘉音跟熊泽婆也是,如果知道的话,可以请你们说出来吗?如果真的有密门,最好趁现在赶快说,不然有个人马上就会被逼到无路可退喔?……只要假设有密门在,我要说的推论可就全都泡汤了。」
绘羽姑姑并未明说这个会被逼到无路可退的人是谁,但从她说话的脉络来看,就是会觉得她是指夏妃伯母。
「……妈……你在说什么?」
「让治你先暂时不要说话……怎么样?源次伯、嘉音,还有熊泽婆,这密门到底是有还是没有?源次伯在爸爸改造书房的时候,应该就有在监督施工,我可不准你说不知道。」
「…………老爷的书房里没有这样的东西。」
「确定吗?获准佩戴单翼鹫鸟章的嘉音你怎么说?」
「……是,错不了……老爷的书房里没有密门存在。」
「熊泽婆呢?」
「这……我、我也没听说过……」
「跟爸爸是老交情的南条医师呢?」
「……我、我也没听说过有这么回事……」
「很好!那大家听好了,我要开始说啰?这件事其实非常简单。」
每个人都歪了歪头,心想绘羽姑姑这么得意,到底会说出什么话来。
绘羽姑姑笑得十分得意,仿佛在揭露一个只有她知道的秘密。
「最后一个看到爸爸的人是夏妃大嫂没错吧?……详细的时间我已经忘了,不过我想应该是在今天早上快九点的时候……大嫂你还记得吗?你从爸爸的书房出来的时候,正好撞见了我,对吧?」
「……是,我还记得。那又怎么样呢?」
「然后大嫂下一次去到爸爸的书房是什么时候?是在发现哥哥他们的遗体以后对吧?你去书房报告这件事,然后跟我一起确定爸爸不在……倒是大嫂,那次你要进爸爸的书房时,有没有注意到什么事情?」
「……注意到什么事情?……你是指什么事?」
「你不是捡了纸屑吗?是一张折起来的发票。」
「……说来我好像确实捡起了这种纸屑。那又怎么样……?」
「那张发票是我在抵达机场前在一家店买糖果时拿的。」
绘羽姑姑从手提袋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糖果袋。
「啊啊,原来是那时候买糖果的发票?……可是啊,这张发票又跟什么事情有关了……?」
「让治,啊你再安静一会儿,先听你妈说话……」
秀吉姑丈的表情有点严肃……看样子他已经听出绘羽姑姑要说什么。
「我真的只是一时兴起喔?绝对不是预测到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更不是要设圈套陷害夏妃大嫂……其实呢,大嫂最后见到爸爸,走出书房的时候,不是遇到了我吗?当时我就把这张发票夹到书房的门上。」
「……这是怎么回事?意思是说在夏妃伯母捡起这张发票之前,都没有人开过书房的门……?」
「等、等一下,绘羽姑姑……!把发票夹在门上一定超明显的好不好!也可能是爷爷外出的时候发现,一时兴起,就把发票重新夹回去……」
朱志香赶紧反驳。
因为尽管她还不太清楚这件事到底意味着什么,但已经看出自己的母亲惹上嫌疑。
「我当然会把发票折小,以免被别人发现。不过啊,即使爸爸看到发票掉下来,也不可能精确知道发票本来夹在门缝里多高的位置吧?我趁夏妃大嫂掏钥匙的时候检查过,夹发票的位置没有分毫差异,就是夹在我原本夹的地方……」
「我……我完全不能理解你为什么要做这种幼稚的恶作剧!我、我看在我房门上恶作剧的人也是你吧!」
「……夏妃大嫂的房门怎么了?」
「这件事说来不痛快,所以我不提,其实今天早上一觉醒来,我的房门外就被人用跟那道铁卷门上一样的红色液体留下了一种像是抓痕的痕迹,看了就让人想吐……」
「什么?啊嫂子为什么之前都不讲……!」
「对不起。后来接连发生很多事,所以我一直到现在才想起来。」
「这种事我哪知道?而且我现在讲的不是大嫂的房门,是爸爸的房门。从大嫂确定爸爸在房里那次,到后来和我一起确定爸爸不在房里,这段期间内那扇门从来没有开过。爸爸不走房门,又是怎么去到外面的?」
「……这、这种事我怎么会知道!我才想问呢!」
「啊除了夏妃嫂子以外,还有谁看到岳父在房里吗?」
「昨晚跟金藏先生下棋,就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了……一直到来吃晚餐之前,我都跟他一起……」
「之后的时间都没有别人看到了吗?」
「……我在。昨晚我负责为老爷送晚餐。」
「……是,我也跟纱音一起。」
「到这个时候为止,应该可以肯定岳父都待在房里啊……不过啊,夏妃嫂子,你们不是说岳父离开以后,书房的门窗全都锁紧了吗?……但是夏妃嫂子又说今天早上才见过岳父。」
「……我……我不明白各位为什么变得这么凶……有人可以解释一下吗……」
「爸……爸、妈……你们的意思是说……夏妃舅妈说她今天早上见到外公……是骗人的了?」
「我、我妈才不会骗人咧,她是清白的!她干嘛要说谎!」
「朱志香!我说过多少次了,说话要端庄!」
场面突然混乱起来……绘羽姑姑与夏妃伯母隔着茶几对峙,让治老哥也跟朱志香对峙……这到底是什么情形……!
「同时有多人看到爸爸的情形,只持续到昨天晚上。今天早上以后,说看到爸爸的就只有夏妃大嫂一个人……然后我夹的那张发票又述说出奇妙的事实……好了,这两个点之间会连出什么样的一条线呢……?」
绘羽姑姑引导在场的每一个人想象……
……那张发票的确可以当成一个点。
但我们不知道这个点该跟哪个点之间连成一条什么样的线……!
要找出绘羽姑姑期待的答案并不难……绘羽姑姑想证明自己一时兴起之下的举动,戳破了夏妃伯母今天早上说祖父在房里的谎言……?
「莫名其妙!我妈为什么要说谎!她哪有理由说谎!」
「……我也想知道她有什么理由呢。可是啊,朱志香,她假装爸爸待在房里,未必就没有意义喔?在推理小说里不就偶尔会看到这种诡计吗?就是让人误判死亡时刻,然后就可以制造自己的不在场证明。」
「你、你在胡说什么?我根本没听过这种事!」
「虽然我们还没找到爸爸,但从常理推断,应该可以当作爸爸已经遇害了吧。既然这样,想必很快就会找到尸体……到时候如果能够误导我们错估死亡时刻,夏妃大嫂就可以制造自己的不在场证明……大家明白我的意思吗?」
……意思是说今天早上夏妃伯母声称爷爷在房里,其实她在说谎……当时爷爷已经死了?……然后再把爷爷的遗体搬到其他地方,伪装成才刚遭到杀害的模样。
……然后自己就可以跟大家待在一起,制造不在场证明。
……然后只要说是听到有人惨叫,带大家跑过去查看,就可以跟大家一起变成最先发现尸体的人……?
「可笑。推理小说终究只是娱乐小说,就是因为你都只看这种东西,才会想出这么轻率的说法!」
「就是啊!就算让我们多少错估死亡时刻,等警方来验尸,还不是马上就会拆穿!先不讲古典推理小说的世界,你真的以为这种诡计在现代的日本行得通?莫名其妙!」
「……会吗?今天早上南条医师查看死者的尸体时,不就对死亡时刻估得很模棱两可?验尸的结果非常容易受到环境与个体差异影响,很难估得精准,几个小时的误差非常常见。而且令人伤脑筋的是警方得到明天才能来进行比较科学的鉴识。就算在朱志香你说的现代日本,要精确算出死亡时刻,恐怕也不是这么简单的呢。南条医师,你说是不是……?」
「………………就我所知,验尸是非常高难度的作业,需要经验与直觉……误诊率也非常高……出现几个小时的误差,应该是非常有可能的……」
「可是以不在场证明来说,几个小时就已经非常够了!啊这不是古典推理小说才管用的诡计!是真正管用的手法!……夏妃嫂子,啊我们也不是刻意想怀疑你,就是因为不想怀疑你,才希望你证明自己清白啊。」
「这是要我证明什么清白!我今天早上的确见到了公公!得到公公的赞许,说要我把单翼鹫鸟的徽章刻在心里……你们连这句话都要否定吗!这我万万不许!我万万不许你们连公公对我说的话都否定掉!」
「……还是说,爸爸的遗体都不会出现了?一般失踪后,要花七年才能宣告死亡。让来日无多的爸爸整整多拖七年,趁机独占财产,这手法可真是高明!」
「不、不准你放肆!我不能容你继续放肆!我是右代宫夏妃!即使身上不能佩戴单翼鹫鸟章,家徽却牢牢烙印在我心中!我身为家督继承人藏臼的妻子,代理他的职务,你竟敢对我这么放肆!」
夏妃伯母喊完,将手上的枪朝向绘羽姑姑。
「怎么啦?你要开枪打我吗?好啊,你就开枪啊?反正你只是百口莫辩,只好用这种方法带过吧?你就开枪啊,试试看暴力能不能掩盖真相啊……?」
「你……你!」
夏妃伯母也不是有意举枪威吓,却在绘羽姑姑的诱导下,变成拿枪指着她!
……到了这个阶段,朱志香与源次也不得不出面劝解。
「夫人,还请您冷静一点……!」
「妈妈你没有说谎!那就别理她胡说八道。」
「……夏妃嫂子,你冷静一下。啊你只要发誓说爸爸早上的确在房里就好啦。只要这么简单一句话,为什么你会这么方寸大乱……?」
「这、这也说得是。夏妃夫人没有说谎,事情不就是这样而已吗……?」
「所以我才希望她讲清楚啊。爸爸是什么时候离开房间的?……窗户已经从内侧牢牢锁上,房门也是一样啊……如果说今天早上夏妃大嫂的的确确见到了爸爸……那我们就得请夏妃大嫂说明爸爸是怎么从『门没打开』的密室里离开的了。否则不就证明了大嫂是骗子?」
「你这个人到底要寻我开心到什么地步……!」
「想反驳可以,还请你务必讲清楚啊?而且最好现在就当场讲清楚。这样一来,要我为了怀疑你道歉也行。你倒是说说爸爸是怎么离开书房这个密室的啊!」
「这种事我没有办法,也不需要解释!」
「是吗?那就由我来帮你解释吧?我的解释可是兼顾到我跟大嫂的立场,非常有情有义的呢!……大嫂说今天早上爸爸还在房里,我就相信大嫂这句话。可是下次开门的时候,爸爸已经不见了,到这里大家都没有异议吧?」
「我不想听你说下去了!闭上你那不检点的嘴!」
「我的推理是这样的。我两次都见证到只有大嫂一个人进出门,这点发票也可以证明!但是爸爸却离开了房间,这个谜题的答案是什么呢?是窗户啊!爸爸是从窗户出去的……是夏妃大嫂从三楼的窗户把爸爸推出去,让他摔到中庭去了!」
「你、你——!」
「夫人,请你忍耐……!」
「绘羽小姐……请你不要再说了……」
「爸爸摔死在中庭,然后夏妃大嫂说是要去检查大屋的门窗有没有关紧,趁机把遗体藏到别的地方去!我想在搬尸体的时候,应该还顺便做了一些可以让人误判死亡时刻的伪装吧?」
「……啊这就表示包括藏臼大舅子他们出事的时候,还有昨晚的蓓雅特莉琪那封信在内!夏妃嫂子的嫌疑非常重……本来我也不想说这种话……啊可是说都说了,也没有办法收回……!夏妃嫂子,算我求你,请你解释清楚自己的清白!不然我就非得怀疑你不可……!」
「为什么我得做这种事!为什么我右代宫夏妃,得受到这种屈辱!」
……呜……看来大家的话都说得差不多了啊。
「嘻、嘻、嘻、嘻……差劲,太差劲啦,绘羽姑姑。」
「……战、战人……你说差劲是怎么回事……?」
朱志香以哀求似的眼神抬头看着我。
绘羽姑姑的表情还是一样老神在在。
「战人,你说什么事情太差劲了?跟我们说说嘛。」
「就是因为只从一个角度来看,才会认定只有夏妃伯母有嫌疑啊……我也不是要替夏妃伯母护航,只是要说这种虚张声势要将人一军的手法没有用。我觉得拿发票当主轴的推理还不错,推理的方向不差。可是如果要让我给分,顶多只能给到六十五分左右。如果考卷上写了这种答案,大概得留校补课啊,嘻、嘻、嘻!」
「……啊哟,那你倒是说说看,除了我的说法以外,爸爸是怎么突破已经上了发票封印的门失踪的啊!」
「绘羽姑姑的说法的确很有意思,而且如果可以肯定除了这个说法以外,再也没有其他方法可以让爷爷失踪,那的确可以认定最终目击者夏妃伯母就是凶手。可是既然还留下了任何一点夏妃伯母其实只是蒙受不白之冤的可能性,就不能这么断定!」
「……哼?那战人你倒是说说看,是除了夏妃大嫂以外的谁让爸爸失踪的?只有大嫂有可能啊,我的发票就证明了这一点。从夏妃大嫂第一次去书房,到第二次跟我一起去,这段时间内书房是完美的密室,等到密室开封,爸爸已经失踪!这样你还要说夏妃大嫂不是凶手,这中间到底还能有什么机关诡计!」
「所以我才说只能给六十五分啊,绘羽姑姑。这种时候我们更应该『翻转棋盘』啊。不要只想着房外的人怎么让祖父失踪,要想的是爷爷怎么从房内失踪。
门上还夹着发票,所以不是走房门。窗户出是出得去,但是没办法从外侧上锁,而且绘羽姑姑去到书房的时候,也看到窗户上了锁,所以也没有走窗户这条路径。在这个阶段,书房的确是密室,这点我也不能不承认!可是书房并不是永远都是密室,只要解开发票的封印,就可以从房门离开。
也就是说,问题不在夏妃伯母怎么让爷爷失踪……我们该想的是爷爷怎么离开书房的!
爷爷的书房不是普通的书房,没错吧?照源次伯的说法,里面从厕所、厨房到寝室都有,已经是一户小小的住家。
举例来说,爷爷也可以躲在床底下,让伯母跟姑姑你们误以为他已经出了房间啊?
绘羽姑姑也没有检查得这么清楚吧?然后你们两位认为爷爷失踪,就回到了楼下,这个时候门上已经没有发票!也就是说,爷爷在书房还处于密室状态的时候都躲在里面,等绘羽姑姑你们离开以后才走出房间,就可以破解这个密室!」
「这、这是什么说法!为什么爸爸得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来溜出书房?荒唐也该有个限度!」
「对,也许真的很荒唐。可是就算荒唐,这仍然表示夏妃伯母有可能是被冤枉的。绘羽姑姑你的发票不完美,用西洋棋来比喻,就是可以喊将军,但是没办法获胜!
然后我最不爽的,就是绘羽姑姑你这种论调!你逼夏妃伯母解释清楚这件事,解释不了就断定她是凶手。如果这种说法说得通,那我右代宫战人就要再一次翻转棋盘!
绘羽姑姑,照你的论调,我就得请你跟秀吉姑丈当场解释清楚,证明你们昨天并不是杀了我老爸他们六个人之后,才悠哉悠哉跑回迎宾馆睡觉……!你都敢逼夏妃伯母解释清楚,相信一定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吧?绘羽姑姑,要知道他们几个一死,爷爷的遗产可会全部归到你名下啊!」
「就、就是啊,绘羽姑姑还不是很可疑!既然说我妈是最后一个见到爷爷的人所以很可疑,那绘羽姑姑还不是最后见到我爸他们的人?战人说得没错,你们说自己没有杀他们,那就当场证明给我们看看啊!」
「……我也觉得妈的推理有点太躁进……我想发票的确是重要的线索,可是战人说得没错,这没有办法断定夏妃阿姨就是凶手……我们每个人的嫌疑都一样重,没有道理只责怪夏妃伯母一个人。」
「你、你说高傲的爸爸会趴在床底下?你以为这种儿戏的说法可以解释这件事?」
「那就请绘羽姑姑先讲清楚啊!请你拿出证据,证明是谁杀了他们六个人,证明你们跟这件事无关啊!……咳咳,咳咳!咳咳,咳!呜,咳咳咳!咳咳!咳哈啊!」
「大小姐……大小姐!?」
朱志香突然咳个不停。我本来还以为她是喊得太激动而呛到,但如果只是这样,她未免咳得太久,而且模样真的显得很难受……
朱志香还在咳,趴到地上呜咽不已……
「朱志香……你振作点……!南条医师……!」
「……朱志香,快点请谁去拿吸入器……不对,我就有带。」
南条医师从沙发上的包包拿出支气管扩张剂的吸入器交给嘉音。
这一来我才想起,六年前的朱志香也不时会剧烈咳嗽,然后就得用那种器具吸入药物……?可是六年前我根本没看过朱志香咳得这么严重。
「……老哥,朱志香的气喘有这么严重……?」
「是这几年才严重恶化的……没事的时候就没事……可是一发作起来就会咳个不停。」
「咳咳咳!呜,嘎哈咳咳咳!咳咳、咳咳!」
「……大小姐,药来了……来……」
「…………嗯……咳咳!」
朱志香从嘉音手上接过吸入器,以熟练的动作吸入。
……接着她显得喉咙痒了一阵子,但随即慢慢平复……
「朱志香,你还好吧……我都被你吓到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要担心……」
朱志香全身冒出大颗汗珠,更不掩饰粗重的呼吸,但看来至少这突发性的气喘发作已经慢慢平息……
这阵骚动让先前险恶的气氛不了了之。
但是这样正好。
……因为这种加深彼此猜疑的事根本就是不必要的。
仔细想想,也许就连互相剌探对方的不在场证明,或是寻找凶手的举动,都是完全不必要的。
因为我们虽然只是无力的小市民,但等明天警察来了,一定会运用最尖端的科技进行彻底的搜查,解开所有谜题并逮捕凶手……
「……我想战人说得没错……夏妃大嫂有嫌疑,我们也同样有嫌疑。现在去争论这点,的确没有任何建设性……等明天一切都交给警方办案就好了……可是战人你应该也想知道凶手是谁吧?……我想你应该会想尽快知道凶手是谁,好让这个人知道失去心爱的人有多痛苦吧?」
「……这我不否认。这家伙给我搞到这种地步,我一天也不想多等……可是话说回来,我也不想怀疑我们十八个人之中的任何一个。虽然刚刚我说了那些话,但我也不想怀疑绘羽姑姑……绘羽姑姑喜欢说笑,随时都会逗我开心,对我来说是个最棒的姑姑……我不想跟你互相叫骂。我想在场的任何人都不希望这样……大家应该也都这么想吧?」
「…………我跟战人有同感。这种对骂没有意义……我想一定是从一大早就挤了这么多人在同一个地方,大家精神上都累积了很多压力。」
「……我想也是,这也难怪……虽然实际要做到是不简单,但还请大家尽量放松心情……」
「…………绘羽,我们也该让脑袋冷静冷静啊……我想发票那件事,的确可以当成找出岳父失踪真相的重要线索,等警察来了再跟他们说就好……」
「……也对……是啊。发现发票不对劲,让我一时得意忘形了……只怀疑夏妃大嫂的确很不公平,我们也是一样的可疑……可是啊战人,发票那件事可是千真万确的……这点你可别忘了。而这件事到底有什么意义,你最好也再仔细想想啰……?」
「………………」
「………………………………」
绘羽姑姑与秀吉姑丈站了起来,看样子他们打算离开客厅。
「到头来我们在这里玩这种推理游戏也没有意义,反正到时候警方自然会查明一切。」
……没错,我们不需要玩这种推理游戏,等台风离开……叫得热闹的海猫也都回到码头,事情自然就会得到解决。
没错,仔细想想,就觉得这种案件真的很无谓。
……我们什么都不用做,等到海猫悲鸣之时,事情一定会解决。
「我想夏妃大嫂也不想继续看到我的脸了吧?我也是一样……记得大嫂昨天说过已经在大屋里帮我们准备了客房,所以不需要回到迎宾馆对吧?客房里有浴室有厕所,门锁门炼我们也都会用,房里又有床可以躺,外子也可以不用再跟真里亚抢电视,爱看什么频道都行。」
「………………悉听尊便……不过,还请两位千万小心。」
「谢谢你了,大嫂……还有,不用你多管闲事,我才要拜托大嫂好好监视大家,因为凶手一定就在我们这几个人之中……另外大嫂也别忘了自己也受到监视。」
「……你撂话撂完了吗?」
「撂完了……那夏妃大嫂,我们走了……源次伯,等要吃晚餐再来叫我们,在这之前我们都会挂上门炼,关在房间里不出来。」
「…………………………」
「……源次,嘉音,送他们两位到客房。」
「不用了,我可不希望万一送我们的人是危险人物。在我们进房间之前,所有人都不要离开这里,我们反而还比较放心……让治,我们走。」
「……我跟大家留在这里。」
「让治……!凶手就在这客厅里,你却要待在这里……?」
「……离开客厅……就等于是在怀疑我们家族的人。我……我不相信我们家族里有人做得出这么可怕的事情。」
「让治……!……老公你也说说他……!」
「……让治已经长大成人了……既然他要讲义气不离开这里,那也是他的选择,由他去吧……」
「爸爸……」
绘羽姑姑与秀吉姑丈走了出去,只有雨声向他们道别。
客厅里弥漫着肃杀的气氛。朝时钟一看,不知不觉间已经傍晚了。
……原来我们已经为了这些没有建设性的事情思考、讨论、对骂了这么久……
正当我越想越烦闷地搔着头……目光却与真里亚对上。
我本以为她只顾着看电视,不由得微微吃了一惊。
「……现在我相信了。」
「唔……?」
「那封信还有凶杀案,都是蓓雅特莉琪干的……不,算我求她,拜托她站出来说是自己干的……告诉我们说这些都是第十九人干的。不然我们十八个人就得没完没了地猜疑下去……与其这样,还不如相信有第十九人存在……」
「………………」
「要不开门也不开窗,就把爷爷带出去,对蓓雅特莉琪来说应该不费吹灰之力吧……?」
真里亚先小声叹了一口气,这才抬起头说。
「………………是啊。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在魔女面前,门锁根本派不上用场啊……蓓雅特莉琪对所罗门王七十二魔神都能运用自如,排名第三十三的嘉波就有能力瞬间把任何人带到任何地方……对她来说,无论是什么样的密室,要带里面的人出来都是易如反掌啊。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魔女可真厉害啊……算我拜托她,如果她还打算继续作案,请她做出人类绝对办不到的事情……让我相信有这第十九人……不对,是让我相信魔女真的存在。」
「……………………………………嘻嘻嘻……好啊,我见到她的时候会跟她说。」
该死……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刚相信有第十九人存在,就否定这个说法;等到相信只有我们这十八个人,接着又否定这个说法。
明明希望有我们十八个人以外的人存在,却无法肯定第十九人存在。
……也就是说,明明不只我们十八个人,却又未满十九人……这栋大屋里的人数是19>X>18,也就是说没办法用整数来表示。
……但不可能有小数点以下的人数。人数应该只能用整数来表示才对。
但现在的情形就是还19>X>18,就是会有这个未满一的小数出现!
这也难怪。
因为这第十九人是看不见的存在。
所以在只能用整数表示的人数上是看不到的。
这个魔女是看不到的。蓓雅特莉琪没有身体,所以是隐形的。
第十九人到底存不存在?魔女到底存不存在?还19>X>18……魔女就存在于这个X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