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二之宫凉子的私人喷气飞机,那可是一种很值得花时间等待它到来的机型。
飞机的机身尺寸相当于一架大型客机,如此庞大的机舱只用来承载几个人,实在是太浪费了。而且机上的每位乘客都会配备特定的空姐,再加上厨房里的厨师和娱乐设施内的服务员,以及其他各类员工,职员的数量甚至达到了乘客的十倍。不难想象,机中调度极尽奢侈,餐饮很下功夫,服务无微不至,真这不愧拥有空中三星级宾馆的称号。
如此奢华的飞机,隔音性能想必也是十分超群的了。此时的丽华站在化妆室的镜子前,根本听不到涡轮旋转和机翼破风的声音。
(有想问我的事,还有,必须告诉我的事?)
丽华拧开水龙头,用凉水润了润脸,给彻夜通宵的身体注入一些活力,从而为几分钟后的战斗做好准备是的,她有预感,对她来说,那就是一种战斗。从白翼城到这里,她一直都徘徊在圈外,在这架回国的飞机上,她终于将要接触到问题的核心部分了。
丽华用沁过香水的毛巾擦了擦脸,然后,望向镜中的自己。
这张熟悉的面孔已经伴随了自己十七年。
这时候的丽华已经略微察觉到二之宫凉子和月村美树彦将要对她说什么了。
(另一个我吗?)
从很久以前开始,丽华就感到有些不自然,但直到最近,她才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导致这种不自然的原因,似乎是自己身体里面的另一个自己。从十年前丽华感到不自然开始,直到察觉到另一个自己的气息对了,就是月村真由出现前后的事情。
(这恐怕就是所谓的双重人格吧?)
虽然口中说出了这个令人恐惧的单词,不过丽华仍旧显得十分冷静。当然,从确信存在另一个自己的那一瞬间开始,直到现在,丽华始终显得异常冷静。
与其说是她对此没有感觉,倒不如说此时她有了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就好像啊啊,果然如此一样。
从很久以前开始,北条丽华就隐约感觉到自己和周围的人不同,并对此确信不疑。虽然她并不知道问题具体出在哪里,但她总会产生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比如在湿气重的天气里,通过头发的重量,她就能够感觉到今天也许会下雨,结果就真的下雨了。
如果非要举出例子的话对了,比如丽华经常可以感觉到非常疼爱自己的父亲,时常会对自己隐瞒什么;再比如,自己的仆人保坂,总是一副天真烂漫的笑容,但在这种假像后面,偶尔会露出一些破绽。在这种时候,丽华敏锐的第六感,或者说是因经验而产生的直觉,就会悄悄地告诉她。
可是,这种声音过于轻微,丽华一直都认为,这只是一种微不足道的不自然感觉,从来没有对它加以足够的重视,也没有好好处理过。直到来到这里以后,这种声音才开始急剧升高,变得高亢起来,甚至直接传到了丽华的耳中。
你看,我之前不是已经说过了嘛。
而且,她所信赖的直觉也这么说只要不解决这个问题,你便没有未来。
(虽然吉凶莫测,但如果有障碍的话不管怎样都要除掉,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啪啪。
突然间,丽华用力地拍打着自己的脸颊。
恐怕接下来的谈话内容会令自己十分震惊,就像听到世界毁灭的预言一样,自己必须做好心理准备。
好!丽华再一次鼓起干劲,望向镜中的自己。柳眉紧皱,充满霸气,此刻就连自己平日里那讨厌的吊梢眼,也变得好像可以信赖一样。好,一切都准备好了,不管做什么事,首先,表面都要过得去。
刚转过身去,丽华又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再次转头望向镜中的自己望向镜中伴随了自己十七年的面孔。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见一见另一个自己,和她说说话,这可不是谁都能体验到的经历啊。
丽华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面孔,自言自语道。
她竖起耳朵。
根本听不到涡轮旋转和机翼破风的声音。
发出声音的不是别人,正是站在这里的北条丽华自己。
也许会有机会的,到那时再见。
很显然,丽华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和另一个自己谈过好几次话了。此时,她再次转过身去。
也许,此时此刻,她正面临着一个改变自己人生的转折点。
结束了乱七八糟的学园生活后,峻护在家中迎来了这一天的黑夜降临。这是希尔德规定的三天期限的第二个夜晚。
回到家中的峻护,开始了他每天都要做的家务。
距离期限只有明天一天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做家务的时候。他不是不焦急,也不是不够自觉。如果不能在明天有所表现的话,二之宫峻护的人生就会陷入黑暗无光、找不到出口的迷途中,月村真由的人生也会因失去光明而迷失。可是,正因为是在这种时候,他才会优先按照自己的生活习惯做事。
对不起,祖父,对不起,对不起,我已经反省了,请不要那样惩罚我了
不知为什么,夏洛特双手抱膝,一个人坐在客厅的一角,嘴里不停地嘀咕着。虽然峻护觉得她很讨厌,但也没有强加干涉她,只是继续自己的扫除、洗衣服、做饭等工作。
现在,峻护只有两件事可做,那就是思考和等待。
终于,在夜晚降临的时候,他的等待迎来了成果,奥城伊露理打来了电话。
【晚上好,峻护君,现在方便说话吗?】
啊,没问题,有什么收获吗?
【你让我做的关于希尔德加德冯哈坦休塔因的调查】
虽然电话对面的伊露理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普通,但对于峻护来说,她此时的声音仿佛是能够带来喜讯的天籁之音。
【别嫌我哕嗦,可以用于做调查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而且从我现在的立场来说,也无法进行大规模的行动,就像我们前几天说过的一样。不过,因为还有明天一天就到期了,我认为无论是多么琐碎的情报都应该告诉你,所以马上就给你打电话了。】
啊,是这样啊。对不起,我的要求太勉强你了,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那么,你调查到什么了?
【很遗憾,我只能告诉你,还是不知道。虽然我事前就预料到了,但我真的没想到,要获得那位金发公主的情报,竟然是如此的困难。要在当前的条件下取得突破,虽然不至于说完全不可能,但至少需要出现几个奇迹才可以。】
是这样啊其实我也多少预想到了
【虽然我想对你说,现在还不是泄气的时候。但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那会让你的情绪更加低落。这次我给你打电话,与其说是给你提供新的情报,倒不如说是为了再次唤起你的注意。】
唤起我的注意?
【希尔德加德冯哈坦休塔因根本就是一个怪物,这是一个比我预想的最坏的情况还要糟糕的情况。】
你为什么这么说?你不是没有得到其他新的具体情报吗?
【虽然我没有得到具体情报,但在特定的人周围进行搜寻活动的话,总会朦胧地看清那个人的轮廓的。如果这种说法你听不明白的话,我可以换另外一种说法。】
没想到,不苟言笑地伊露理居然说出了自己模糊的判断标准。
【从中得出的结论就是,最好不要和她产生任何关系。如果已经产生了关系的话,就不要忤逆她。根据你的实力和立场进行综合判断后,我给你一个建议与其考虑不被她支配的方法,倒不如想一想今后怎样在她的支配下度过自己的人生。】
多谢你的忠告,不过,我做不到。
【哦,那倒也是。】
终于,伊露理发出了她一贯的笑声。
【峻护君,请尽情的挣扎吧。这是你理应享有的权利,也是你的义务。但你要十分的小心,最好为所有可能的事态发展做好准备。当你以她为对手的时候,所有不可能的事情都会发生。当然,虽然我现在提醒你要加以注意,但如果真的出事了的话,你基本上也不会有什么处理办法的。】
听起来好像她真是怪物一般。
【是的,这个比喻能够百分之百地表现出她的恐怖之处,关于这一点,你一定要明白。】
伊露理做出几乎相当于死刑宣判的断言后,又出人意料的以轻松的语气说道:
【嗯,我说了很多不吉利的话,实际上,我对你还是相当期待的,因为你是峻护君,也许会找到办法的。】
谁知道昵,我倒觉得情况越来越绝望了。
【呵呵,你不要忘记了。峻护君可是我看上的人哦?】
那可真是高看我了峻护刚想这样回答,伊露理却已经挂断了电话。
这样就算看上我了吗
峻护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叹息,看来,非常值得信赖的奥城伊露理这条途径也基本算是断了。
他用手摸着下巴,考虑了一会儿,然后便向厨房走去。这个男人就是这样,即使心中烦恼,手上也不能闲着。
峻护手握菜刀,开始做饭。洗菜、切肉、点火其实,他根本没有确定下来做哪一种菜式,只是下意识地行动着,这就好像在思考问题时会下意识地摇腿一样,只是一种无意识的行为。显然,峻护也想象不出做出的菜会是什么味道,这种做菜方法就像打开福袋一样,根本不知道里面会装着什么。
在毫无生气的二之宫家中,只有厨房用具的声音在低低回响着。希尔德早上一般要早起,而且又很爱睡觉,所以现在早就上床睡觉了,两位管家也跟着休息了。峻护做好了一道又一道菜,只是他不知该做给谁吃。
那个
一个细微的声音传入耳中,峻护转过身去,只见月村真由出现在厨房门口,正怯生生地望着自己。
你在做夜宵吗?
嗯,就算是吧。
我能帮上什么忙吗?啊,我已经得到希尔德的许可了。
嗯,不用虽说是夜宵,但我做的目的并不是吃。
峻护想说自己正在考虑问题,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嗯,好吧,你来帮我吧。
啊,好。
最近真由一直不愉快,此刻的脸上终于绽放出了笑容,一路小跑着来到了峻护身边。
啊
她居然在中途莫名其妙地摔倒了。
你、你没事吧?
对、对不起,我脚被绊了一下啊哈哈,我真蠢啊,嗯,你要我帮忙做什么?
真由一边拍着衣服上的灰尘,一边呵呵地笑了起来。而峻护也只能回报以苦笑。
嗯.你去削土豆皮吧。
好,我知道了。
站在峻护身旁,真由兴冲冲地将土豆拿在手中。
夜晚的厨房显得静悄悄的,只有挥舞菜刀和锅碗瓢盆的声音,宛如一场现场演奏的爵士乐,营造出一种融洽的气氛。对于这对少年少女来说,并排站在厨房里就是这样一种感觉。
就在这时,峻护向身旁瞥了一眼,只见真由正吭哧吭哧地转动手中的土豆,显得十分笨拙,与速度相比,似乎她更重视细致的程度。在此之前,她看上去始终毫无精神,但此刻却好像已经从之前的苦闷中解脱出来了。当然,她这种做些什么就可以排遣心情的性格,倒是和峻护很像。
呵呵。
突然间,真由笑出声来。
怎么?有什么奇怪的吗?
没有,不是的。我只是想到,一开始来到你家的时候,我们两个人也是像这样一起做饭。
啊是啊。
峻护回想起以前的事,也不禁笑出声来。
哎?你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了吗?
不,不是的。我也回想起来了,你第一次来我们家时的情景。
?
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比如,你将破碎的卷心菜扔进污水槽里冲走的时候,弄坏了水龙头,导致厨房被水淹没
啊!啊啊啊!不能想这些事!因为那个时候我也很紧张啊
喂.不要停下来啊。
啊啊,对不起!
望着手忙脚乱的真由,峻护不禁呵呵笑了起来。其实他也没有资格对别人评头论足的,因为他那个时候同样也很失态。看来,在自掘坟墓暴露自己的丑事之前,是好还是换个话题。
真是不能说话啊。你看,你手里的土豆皮还没有削好呢。要是平时的你,早就已经削好了。
是、是吗?对不起!
真由变得手忙脚乱起来,想要加快速度,但被挖掘出来的陈年往事,对她的刺激可能太大了,手中的土豆好几次差点儿掉到地上。削皮的时候,连里面的果肉部分都挖了出来,工作效率根本没有丝毫提升。
对不起,月村小姐,是我不好,做饭不着急,慢慢来吧。
对、对不起,我真的太蠢了!
真由不停地摇着手,笑了起来,好像在掩饰着什么。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觉得距离那天好像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一样。想想看,我来到这里的时候是初夏,明明连一个夏天都还没有过完呢。
是啊,我也有同样的感觉,这么短的时间内,还真是发生了很多事情啊。
是啊,发生了很多事情。
真是不可思议。发生的很多事情中,大多数是充满苦涩的记忆,但二人却极其自然地流露出了笑容。或许是因为过去的记忆大抵如淡淡的乡愁,只会清澈地流走,不留丝毫芥蒂。
此时的真由,嘴角浮现出了充满怀念的笑容,峻护已经很久没有见她这样轻松过了。自从希尔德加德风暴袭来以后,真由的脸上一直阴云密布。虽然峻护的情况一直没有什么改善,但真由的处境同样十分痛苦。她很担心被绑走的峻护,而峻护回来以后又根本没有时间关心她。
对了,月村小姐,你有什么烦恼吗?
烦恼?月村并未停下手中的活儿,没有没有,我很好。
是吗?我看你最近好像经常一个人发呆。
听见峻护的话,真由终于明白这件事无法再搪塞过去了。
柳眉紧皱的真由终于开口说道:
还是因为现在的状况吧,我有很多烦恼,但是二之宫君也一样,所以,请不用为我担心了。
嗯,是这样啊。
如果有什么烦恼的话,就和我说峻护本想这么说的,不过最终却没有说出口。因为他发现,真由好像也想对他说同样的话。峻护和真由都打算一个人承担问题,凭一己之力来解决,从这一点来看的话,也许这两个人真的很像。当然,这绝对不是在称赞他们
我现在感觉很平静,和二之宫君在一起的时候。
突然听真由这么说,峻护不由得不停地眨巴着眼睛,望向了真由,但真由看起来似乎并不是有意说出这句话的。
仅仅如此,就很难得了,已经足够了,二之宫君对我很好。
很明显,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真由好像已经消除了所有的紧张,手中的工作也没有停下。
回头想想,从修学旅行被绑架的那一天起直到现在,峻护也很久没有如此轻松过了。事实上,峻护也觉得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和真由两个人单独相处了。
小过,如果可的话
一瞬间的沉默过后,真由继续说道:
我希望这样的时间能够持续得长久些,这样就很好了,我希望时间可以过得慢一些。只是这样。
眼前的真由好像有些害羞,削皮的时候,也显得扭扭捏捏。望着她,峻护嘴角流露出了自然的微笑。
是吗?嗯,也许是这样的吧。
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峻护觉得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活力。虽然剩下的时间很少,基本上已经不可能想出什么有效的手段了,但峻护有一种预感一从现在开始,会找到办法的。
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真由。是的,二之宫峻护一定会找到办法的。即便情况看来已经四面楚歌,即便对手是希尔德加德冯哈坦休塔因。
峻护根本没想到快乐会来得这么快。他暂时放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就在这时
他看到了某种红色的东西。
(红色?)
这里不应该有红色的!峻护万分困惑,再次确认了一遍。
下面,地面,真由的脚边。
?怎么了,二之宫君?
看到峻护的表情,真由感到有些不解的扭头看着他。很明显,她看上去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可是,此刻的她正站在血泊上。
月村
感觉真的很奇怪。不过,也正因为经过了短暂却又深刻的交往,峻护才觉得此刻的月村真由很奇怪。
比如,她总是像在考虑问题一样的发呆,无法用语言来具体形容不,应该说是意识不清。再比如,她的注意力很散漫,就像粗心大意或者毛手毛脚一样,无法说清理由另外,她平白无故的竟然也能被绊倒。虽然她有些毛手毛脚,但绝对不是笨手笨脚,可是现在却连削土豆皮这么简单的工作,也始终无法完成。
就在此刻,峻护觉得所有的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就在真由的膝盖下方,有一道伤口,从大小来看,与其称之为伤口,不如叫裂缝比较合适。此刻,伴随着心脏的跳动,大量鲜血正在从裂缝中汩汩涌出。明明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月村真由却若无其事的。
二之宫君?
这时候,真由疑惑地看着无语的峻护,并顺着他的目光向自己的脚下望去。
啊!
显然,这一次轮到真由无语了。
与峻护不同的是,真由显得非常迟钝,就像一个急救病房的护士一样,仿佛早已见惯了濒死的伤者。
这是怎么回事!
这并非惨叫声!伤势如此严重,甚至连神经都快露出来了,可真由看到伤口,看到脚下蔓延开来的鲜血,却只是感到有些惊讶,就像主人误伤了自己的宠物一样。
是、是在刚才摔倒时弄的吗?哎、哎呀,我真是笨啊。
真由展开裙子坐在地上,借以掩盖伤口和血迹,同时哈哈大笑起来,但她爽朗的笑声,却显得有些不明所以。
啊,我真是笨蛋。如果在平时,我一感到疼痛,就能把伤口隐藏起来的真讨厌
此刻的真由又哭又笑,肩膀也耷拉了下来。
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峻护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已经变得很苍白了。然而,真由仍旧无力地摇了摇头,不让峻护看她的伤口。峻护并未理会她的反应,径直在她身前蹲了下来,望向受伤的地方。
没、没事的,只是小伤,只要止血消毒,用绷带包起来就行了,根本没有缝针的必要。我的经验告诉我没事的,真的,因为梦妖在这方面的抵抗力是相当强的。
不过,这时候的峻护对真由的话可是带理不理的,只是默默地处理着伤口,就像真由说的一样止血、消毒、包扎。
在峻护开始擦拭地面上的血迹的时候,不等峻护问起来,真由便开始吞吞吐吐地说道:
我没有感觉。
痛、痒、冷、热、触觉所有的感觉都没有了。在雾岛忍袭击这里的时候,我就开始感觉到了,到修学旅行的时候,就变得严重起来。而且,醒来的时候,会感到意识模糊,一不小心的话,一个小时就不知不觉的过去了。所以,我最近一直在有意识地维持着自己的意识。还有,我的身体组织可能正在逐渐变弱,皮肤稍微碰一下就会裂开。对不起,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抬起头来的真由,依然笑容满面,并摆出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不过没关系,目前我还能坚持,只要小心点儿的话,就不会摔倒了即使这样也做不到的话,我只要一动不动就没事了。所以,请不要难过,二之宫君。你看,真的没事,你看你看。
哈、哈没想到真由此时此刻居然做出了模仿拳击的动作。
虽然峻护很想勉强挤出笑容,可惜根本做不到。他已经明显感觉到了真由那毫无血色的青白小手里透出的冰冷。
种种事态相互联系,宛如水在沙中渗透一般。这个无法吸食精气的梦妖真由,由此引发了脱瘾症状和种种健康上的问题,而且就在此时此刻。(注:脱痛症状,习惯摄取麻醉剂、兴奋刘、酒精等,弄处在中毒状态的人.在突煞中断摄取时产生的精神和肉体上的强烈症状.)
对不起,月村小姐。
峻护勉强挤出了这几个字。
是我太笨,完全没有注意到。
一刹那间,峻护完全惊呆了。像自己这样的大笨蛋,全世界都找不出一个来,即使找遍过去和未来,也都找不到一个比自己更笨的笨蛋。
还说什么为了月村?为了她而努力?说什么梦话呢?我这个到死都不能原谅的大笨蛋大混蛋,居然连她在烦恼什么,害怕什么,恐惧什么,这种事情都没有注意到。
混蛋一种冲动突然席卷而来。此时此刻,峻护很想将这颗笨蛋脑袋割下来,拽出里面的东西,踩个稀巴烂。他想狂喊,直到喉咙沙哑;他想挥舞拳头,将所见的一切都砸个稀烂,他想一直砸到拳头碎裂,骨肉分离,拳头打没了就用手臂,手臂打没了就用肩膀,直到整个身体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
但他全部的理智都在控制着这种冲动。不是现在,现在还不行,因为这个身体现在还有用。
一次,两次峻护做着深呼吸,终于说出了有意义的话。
混蛋。说什么没有注意到,明明是稍微想一下就能明白的事情,我的任务可是保护月村小姐啊混蛋,我真是
不要这样,二之宫君。
这时的真由以她前所未有的强硬语气如此说道对此,峻护惊讶地抬起头来,好像在确认这句话是否真的是从真由口中说出来的。
我只有一个请求我已经给你带来了过多的负担了。所以,从今以后,请不要再让我成为二之宫君的负担了。请不要再勉强你自己了。
如果我无论如何都会成为你的负担的话,我也会考虑解决的办法的,所以
突然间,峻护觉得眼前少女眼瞳中的光芒就像宝石一样闪闪发光。
此时的峻护产生了一种完全不合时宜的想法他觉得真由好美。就在这一时刻,坚强战胜了软弱,这种坚强仿佛带着莹光一样,或者说正因为要燃烧殆尽,才会绽放出夺目的生命之光。
哈哈,真有你的啊。
随即,峻护一边斥责着看得入迷的自己,一边开玩笑地说道。
然后,他向自己命令道。
好吧,二之宫峻护,你要冷静下来,为了做完该做的事。要保持头脑冷静,内心火热。
月村小姐,你这样说,反倒会让我感到负担更重呀。哎呀,真有你的,简直就像在强迫我一样,你这是不是反语啊?
啊,反语?
也就是说,你实际上想表达的意思与说出的话正好相反。就像这样我太辛苦了,所以你一定要帮我点什么,如果你认为这样就成为了我的负担,那就不要告诉我。
哎哎哎哎!?
真由严肃的表情立刻转变成了惊愕。
对、对不起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哈哈,别担心,月村小姐,因为我并没有把你当成一个负担。正如你所说,我不会勉强自己的,关于这一点,你就放心吧。
是、是吗?太好了,那我就放心了。
看到真由真地松了口气,峻护继续笑着说道:
已经很晚了,菜就做到这儿,快点儿睡觉吧。不管再怎样坚强,不休息的话,伤是不会好的,对吧?
啊,是的。
正好,我们做了这么多菜,吃完再睡吧。对于现在的你来说,营养与休息同样重要。
是的,那么,二之宫君也一起吃吧。
看来,这是一顿出乎意料的豪华夜宵。
峻护一边和真由闲聊着,一边吃着饭,同时,他也默默地做出了一个决定。
是的,他并没有将真由当成一个负担,他不想勉强自己,也不想让真由为自己担心。
是的如果区区一个女子,就会成为自己的负担的话,那自己还算什么男人呢?
这种程度就说不行的话,作为男人存在的意义,又何在昵?
当然,月村真由区区一个女子是很轻的,两三个人就可以承担了。
我二之宫峻护要用这双手打开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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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
二之宫家所在的山丘上,笼罩起一层乳白色的雾霭,在夏天的这个时候,可以说是十分罕见的。
(是雾啊。)
峻护一夜未眠。此刻,窗外的明亮景色映人了眼帘。只要是晴天,太阳就会向大地投射出光芒,可如今,太阳被浓厚细密的水珠所遮蔽,在天空上的轮廓有些模糊,好像在害羞一般。
(好,出发。)
从床上坐起身,峻护走出了房间。虽然一夜未眠,但脸上并未显出疲惫之色。显然,在这一夜里,他已经好好地沉淀了自己的精神,或者说是觉悟。此刻,斗志昂扬得令他自己都很震惊,而且,内心一片空明。可以说,现在的状态再好不过了。
走出大门,雾比想象中的更浓,人就好像被包裹在浓密的雾中一样,仿佛伸出手就可以握住一把棉花糖,估计可见度只有十米左右。
踏着被露水浸湿的草坪,峻护来到庭院中央,看到雾中出现了两个身影。
希尔德加德冯哈坦休塔因正坐在从露台上搬来的白色椅子上,望着围在二之宫家周围的杂木林。
而君特2罗森海姆一如既往的穿着高品位的晚礼服,笔直地站在希尔德的斜后方。
哟。
这时候,虽然希尔德察觉到了峻护的气息,但仅仅向他瞥了一眼。
你今天看起来颇有男子气概啊,想必你已经察觉到真由的事了吧?
希尔德,我有话对你说。
哦?
希尔德懒洋洋地将椅子转向了峻护的方向。
还没到我们约定的期限呢,你还可以继续挣扎。
不,已经够了。
呵呵,够了?
看到峻护坚定的眼神,金发公主多少产生了点兴趣。
故弄玄虚?自暴自弃?还是表现出了真正的自信?我希望这不是你的骄傲自负或是误会。
那个我不知道,我只是尽力做到最好,当然,是为了我不能失去的人。
嗯,看来你已经抓住些什么了
眼前的希尔德慢慢地盘起腿,用一只手撑着脸颊,开口说道。
好,让我看看你是怎样完成我给你留的作业的吧。
我并没有完成作业,也没有抓住什么重点,我只是想和你谈判。
希尔德平静如水的冰蓝色眼瞳略带惊讶地凝视着峻护,而峻护也毫不示弱地表现出了自己的镇静。
我的要求之前已经说过了,解除对我有形的和无形的束缚,还我自由。还有,为了救月村小姐,请展现你的无所不能。
我已经知道你的要求了,只要你能满足我所提出来的条件只要你能展示出打动我的东西的话,我就会满足你的愿望。在此,我再次陈述我的意思。对了,你说要和我谈判?既然说到谈判,你就应该已经有了某种提议、提示和提供的东西了吧?
嗯,我想了很多
是的,峻护想了很多。可以说,在这几天里,峻护精神和肉体上的所有活动,都集中在这一点上了。
与希尔德加德冯哈坦休塔因这个强大的对手进行谈判,二之宫峻护究竟能拿出什么值得交易的东西呢?
很明显,与希尔德相比,峻护在所有的方面都显得微不足道,或许只相当于一粒微尘。不要说与希尔德相比,就算与差距较小的凉子和美树彦相比,峻护都显得很渺小,充其量,他只是一个毛孩子。如果与其他的大多数人相比的话,也许还能得到锻炼的机会,但也只不过是些小经验而已。当然,他再怎样努力都拿不出能摆上台面的东西。
可是,除了一个。
作为交易的东西,我只有这个。
看到峻护的手伸入前面的衣袋,希尔德的视线也跟着移了过去。
我要提出的就是我自己。
峻护用坚定不移的目光盯着谈判对手,将握在手中的切纸刀放在了自己的颈动脉上。
峻护只不过是拿出了最后的一张王牌而已。
是的,除了二之宫峻护的性命以外,他已经拿不出什么了。
希尔德,与你相比,我这样的人就像垃圾一样。从才能来说也好,从能力来说也好,我的确都很微不足道。可是,让你垂青于我的只有一样,那就是我的精气。
希尔德曾经这么说过品尝过峻护精气的人,要么成为他的奴隶,要么让他成为自己的奴隶,只有这两种选择。
还有一位吸食过峻护精气的人奥城伊露理也证实过峻护精气的味道,有一种毒品般的魅力。
据说,关于神精这种存在的知识,其实已经由来已久。与普通人相比,神戎可以发挥出更高级别的能力,而在神戎中,还有能够发挥出更加出众的能力的神精存在。从远古以来,它就成为神戎血族之间权力斗争的导火索,而其是否真实存在,则一直没有得到过确认。
但是,这些事情都无所谓。也许,峻护是神精的可能性是毋庸置疑的。
虽然希尔德不知道那是不是神精,但峻护的精气,她是不会置之不理的。
换句话说,这一点的重要性是独一无二的。
虽然我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但你并没有将我当作纯粹的奴隶、纯粹的所有物,对此,我要表示感谢。也许我现在所做的事,是一种忘恩负义的做法。
峻护放在脖子上的小刀猛然加重了力道。
虽然这把切纸刀看上去就像个玩具一样,但它足以造成致命的伤害。如果我死了的话,你喜欢的精气,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很明显,峻护在赌。
对于希尔德来说,或许峻护的精气就像酒和香烟一样的嗜好品吧。即使她再怎么不愿意放手,失去他也绝不会影响她的生命。老实说,在被绑架的时候,峻护就不确信是否能有什么东西可以打动她的心。更何况,他昨天还亲眼目睹了那件事情的全部过程。希尔德会对那名自杀者采取什么样的态度呢对待生死极其冷静的她,自己这样的做法究竟能否管用呢?
这哪里是简单的赌博,完全就是孤注一掷,事情的结果会决定这种做法是否属于有勇无谋。
即便如此,峻护也只能这样做。从希尔德的态度来看,毫无疑问,峻护的精气是不可替代的,独一无二的,能够用来进行谈判的也仅此而已了。之后,就要看峻护能表现得多认真了也就是说,接下来就要看峻护的谈判技巧了。
战争开始了。金发公主会表现出怎样的反应呢?
呵呵呵。
她冰蓝色的眼中立刻发出了冰冷的目光,等待着峻护回答的希尔德又重新慢慢地坐回到了椅子上。
接着,她弯着身子,双肩颤抖,闷声闷气地笑着说道:
呵呵这就是你的回答吗呵呵呵
由于她低着头,不知道她脸上是何表情。也许,她这样做是在争取考虑的时间。
随后,峻护又积极地发起了攻势。
难道你认为我是在开玩笑吗?
说着,他手上加重了力道。
刀子割破皮肤,温热的液体流到了肌肤上。
虽然我很珍惜自己的生命,但我不想如此简单的就成为你的奴隶。啊,的确,我现在并不是一个人,我还肩负着月村小姐的未来,所.以,就算为了月村小姐,我也必须有效地使用我这条性命。
说完,他望向了谈判对手。
不过怎么说呢,压在我肩上的重担,在这一瞬间变得更重了,也许我的手会不受控制地滑动呢。这科可能性也不是没有的。
作为谈判技巧的一环,峻护做得很好。但是,并不是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开玩笑。峻护的话中多少也透露出了一些他心中的真实想法,当然,胜负的关键就在于,峻护能从这虚实交织的谈判中抽出多少实的部分,并将其夸大给希尔德看。
呵呵哎呀哎呀,峻护,我并不认为你是在开玩笑。好难办啊。如果你死了的话,我今后就无法品尝到至高无上的精气了。如果这至高无上的美味就此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话,我会感到很寂寞的呵呵呵。
显然,希尔德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眼前的她仍旧不停发出闷声闷气的笑声,不过,她的表情则不得而知。看上去,她的内心并未因峻护的谈判而产生动摇。
还有什么做得不够的吗?现在的希尔德看上去还没有想坐下来谈判的意思。她是真的如此从容不迫,还是故意表现得从容不迫呢?还是已经看到胜算了呢?不,难道她已经开始遏制峻护的行动了吗?
是的,这种情况最符合目前的现状。如果她束缚住峻护的身体,夺走他手中的刀子,一切就都徒劳无功了,那样一来,游戏就真的结束了。这一次,希尔德就会彻底地剥夺他的自由,让他成为名副其实的奴隶的。
此刻,峻护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偷偷地望向希尔德。只见希尔德正坐在椅子中呵呵地笑着,君特则稳稳地站在她的斜后方,面无表情。面对这一切,会有谁来制住峻护呢?希尔德正坐在椅子上,如果她要做出任何举动的话,都是来不及的,只要峻护加以注意,是能够闪避开的。从峻护与君特的距离来看,如果君特有什么举动的话,峻护也能及时的做出反应。难道夏洛特已经在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准备好了吗?
现在,还看不出任何迹象。可是,希尔德很有可能已经采用某种能制住峻护的手段了。
就在峻护张开嘴,打算对此进行牵制的时候。
真无聊。
希尔德突然抬起头来。
实在是太无聊了。
立刻,峻护背上感到了一种恶寒。
如芭比娃娃般精致的脸孔上,希尔德仍旧毫无表情,只有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仿佛要将峻护禁闭在永久的冻土里一样。
当然,这本身都是她平时就表现出来的神情,在此,不需要特别描写。
不过,可是,但是。
的确不一样。
就在这一瞬间,希尔德加德冯哈坦休塔因一下子就变得与峻护所知道的希尔德不一样了。
峻护,你在这几天里得出的结论,就只有这些吗?还是你已经放弃了?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了?已经完蛋了吗?
此前,希尔德从未这样嘲讽过峻护。看起来,她并不是将峻护当作了垃圾,而是认为峻护就是垃圾。
接下来,该轮到我了。
希尔德的眼瞳中显示出了绝对零度的冷酷。
让我来给你做个示范。
她的纤纤细手做出手刀的形状,然后,快速地挥了下去。
向着自己的脖子。
什么
鲜血喷出,宛如喷泉一般,或者说像坏掉的自来水管一样。
一瞬间,鲜红色的液体高高地溅在空中,化作一阵不祥的雨,立刻,周围充满了生锈般的温热气息,在乳白色的雾霭中,这里仿佛一下子变成了刑场。
你打算怎么办?峻护。
站在自己的血雨中,希尔德就像在淋浴一样,但脸上的表情仍旧没有任何的变化,只不过,在她冰蓝色的眼瞳中,有种冰冷的火焰在熊熊的燃烧。她望向峻护的目光就像要将他当作昆虫标本钉在纸上一样。
就算是我,一直这样出血不止的话,也会很快死掉的。你打算怎么办?我要让你成为名副其实的奴隶,同时,我也许还是唯一一个能够救月村真由的人,面对这样的对手,你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吗?
此刻,希尔德的失血量应该已经可以论升来计算了,但她的声音却没有丝毫的颤抖。虽然肌肤已经变得毫无血色,就像亡灵一样,但她娇小身体里发出的霸气却愈发强烈,愈发炫目。
就这样一直呆呆的站着的话,所有的一切终究会结束的,这就是你所希望的结局吗?自己不做出任何选择,而是任凭时间流逝来解决问题吗?那样也好,就像个稻草人一样,暴露你的丑态也好。
听到希尔德的嘲弄,峻护终于回过神来。此时,他脑海中涌起一种感觉,想要开口大叫这家伙究竟在想什么?
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峻护就确认了眼前的情况。正如希尔德本人所说,如果这样置之不理的话,她的生命就会像风中的烛火一样熄灭。鲜血依旧不停地从颈动脉中喷出,此刻,本来应该保护主人的管家却一动不动,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倒是真的很像一个稻草人。看来,管家不仅不打算帮主人止血,他甚至表现得毫不在意,在这种情况下,还在极其冷静地观赏着峻护的恐慌。
这哪里是谈判。
就在这时,峻护抬起僵硬的双脚,跑了过去,向希尔德的脖子伸出手,就像要挽救马上就要冲出边线的球一样。
峻护的身体立刻被溅了一身鲜血。他一边忍着浓重的血腥味,一边拼命地止住希尔德生命的流失。
嗯
如今的少女浑身已经被染成了血色,她看着峻护,鼻中哼出了声音。这应该说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不,应该说是无所谓的。
这样既阻止了你的自残,我又毫不费力地捡回了一条命差距很大吧?我真的被你威胁了吗?
不要管这些了!快点儿去医院!必须立刻急救!
没有这个必要。
希尔德毫不在意地说道,好像自己只是擦破了膝盖,或者只是受到了轻微的跌打损伤。
只要止住血就行了。
听到她的话,峻护差点儿脱口而出骂她笨蛋。当然,她脖子上的伤可与昨晚真由的伤不同,任何人都能看出这是致命伤。按照目前的出血量来看,就算在一瞬间缝合动脉并进行输血,活下来的机会也只有百分之五十。如果要送到医院的话,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哎?
突然间,峻护瞪大了眼睛。
即使一直用手按在希尔德的脖子上借以止血,但仍汹涌而出的血流伴随着心脏的跳动而源源涌出的血流现在突然停住了。可刚才明明无论自己如何用力,鲜血都会不停地从指缝间涌出来的。
怎么了?有什么好奇怪的?有这些犹豫的时间,倒不如多对我进行一些调查。
公主发出了嘲笑,虽然肌肤依然因大量失血而呈现出苍白色,但眼中却发出了莫名其妙的光芒。
你的对手可是我希尔德加德冯哈坦休塔因哦!
峻护哑口无言,默默向后退去。
他的手也随之离开了希尔德的脖子。
已经没有必要再为她止血了。伤口原本在大量的出血,就像下雨一样,但此刻,血就像从关紧的水龙头漏出的细小水流一样,不久就会完全停止的。
只有仍然张得大大的伤口,以及地上的红色血泊证明了刚才发生的惨剧。
峻护,到清算的时候了。
浑身都被染成血色的公主快速地站起身来。对一般人而言,她刚才流的血不仅能让人昏过去,而且已经足以造成死亡了。但此刻,她双脚牢牢的站在被染成绯红色的草坪上,支撑着她娇小的身躯。
本来,我对你已经十分宽大了。
希尔德向前迈出了一步,而峻护则被迫退了一步。
我笑着宽恕了你的无能、蒙昧、愚笨,我不断的给你时间、机会、提示。对于与虫子没什么分别的你,我希尔德加德冯哈坦休塔因已经做得够多了。
紧接着,希尔德又向前迫近一步,而峻护再次向后退了一步。
你最后做出的回答就是这样的吗?尽力做到最好就是这样吗?
顿时,峻护的脸上流下了冷汗,滴落到脚下。
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回事?
峻护所有的神经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战栗,手脚已经无法按照自己意识来行动了。他的本能从刚才开始便一直在发出警报。现在,他只想立刻转过身去,惊慌逃窜。当然,跑到哪里都好,只要能离开这个过于危险的女人就行。
真无聊,实在是太无聊了。
一峻护觉得她就是一个怪物。
在飞艇中第一次与希尔德见面的时候,峻护便从她身上感到了一种与常人完全不同的东西,在感觉到战栗的同时,峻护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了自己最苦涩的回忆。
现在想想,真该嘲笑那时的自己。看来,当时感觉到的恐惧和战栗只不过是用来骗小孩子的,现在的这个希尔德才真正称得上是一个怪物。
原本我非常期待你这样的男人能向我展示什么的。一开始还不错,你表现出了一点点能够满足我期待的东西。为此,我对你的可能性也进行了适当的投资。
眼下,金发少女用冰一般的目光盯着峻护,浑身散发出夺人心魄的压力,简直就像一场暴风雨要降临一样。如果她释放出的霸气具有物理上的力量的话,恐怕以她为中心而产生的龙卷风,可以将周围的一切都卷入其中,然后,撕扯得粉碎。
时间、智慧、精力我对你所有的付出,如果换算成金钱的话,会有多少?如果换算成你们这些凡夫俗子经常使用的单位时薪的话,即使按照最低标准来衡量,我的付出恐怕也不下亿元了吧?不,这种换算归根结底只是文字游戏,呵呵,你就当作没听见吧。我只是想用浅显易懂的话来告诉你,我有多么的失望。
此刻,浑身是血的少女拨开浓雾,就像游在水中一样,慢慢地走近峻护。
峻护突然间感觉到,仅仅在这一瞬间,她冰蓝色的眼瞳中便释放出了自已难以承受的威严。
砰。
后背传来了硬硬的感觉。
围在庭院四周的榆树阻挡了峻护的退路。
如你所见,我是个小孩子。
是吗?
此刻,她的心情很不好。她带着傲慢、难以取悦、容易波动的情绪,就像一把磨快了的刀,仿佛碰一碰就会被她切开一样。
她同时也十分了解自己的危险性,拥有强大的力量,很有可能会冲动地施展出自己的实力,但她也同时具备了极度理性的自律精神。此刻的她,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一样,但却并没有让自己出鞘,也没有让自己自由随意地挥舞。
是的。
她冰蓝色的眼中摇曳着火焰,第一次,她露出了愤怒的情绪。
如果一个小孩子玩腻了玩具,你知道她会把那个玩具怎么样吗?
转瞬之间。
宛如爆炸般的冲击向峻护袭来,转眼之间,他这个足有70公斤重的身体便像木屑一般飞了出去。
********
不知是听到了什么声响,还是肌肤感觉到了异样的气息。
被缓慢侵蚀的身体推开袭来的深深睡意,真由刚睁开眼睛,就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
此刻,她尚未完全清醒的脑子贴近了窗户,自己模模糊糊的意识有种直觉,将自己唤醒的原因此刻就在那里
真由顿时大吃一惊。
庭院里一片血?白,从远处就清晰可见。
被染成同样颜色的少女挥动手臂,就像在驱赶苍蝇一样,而仅仅这样一个动作,就十分轻松地将真由重要的同居人击飞了出去。
而此时,真由已经跑了出去。
平时真由的脑子总是处于犹豫观望的状态,但此刻,它开始令人惊讶地转动了起来。与精神错乱只有一线之差的她,也知道出事了,而且,这件事还会给峻护带来致命的危机,所以,她必须阻止,必须阻止争斗,救出峻护。
但应该怎么做呢?怎样才能阻止那个金发少女呢?
没有时间犹豫和思考了,匆忙地跑下楼梯,真由撞开大门,跑到庭院中。
等等。
一个平静而又不容置疑的声音令真由停下了脚步。
你想干什么,真由?
一个人从入口附近的柱子后面缓缓走出,站在真由身前,正是身穿晚礼服的红发旧友。
干什么那还用说吗?当然是去救二之宫君。
哦,是吗?
请退开,夏洛特。
红发少女并未回答真由的话,只是缓缓地从怀中掏出一支香烟,慢慢地点着,吸了一口。从她身上感觉不到任何敌意或者杀气。但很明显,她并不打算就这样让真由通过。
在寄宿生活的时代,她之所以能够在老师和前辈们的监视下不断的进行问题行动的万国博览会,也正是因为她手段十分的强硬。显然,真由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你说要去救他。真由,你打算怎么救他呢?
这个
就在真由张口结舌的同时,一声闷响传入耳中。这是肉和骨头受到重创时发出的声音,是真由再也不想在人生中听见的声音,更何况,那声音还是从二之宫峻护的身体上发出来的。
二之宫君
下意识地真由想要跑过去,可她却因夏洛特的目光而停下了脚步。
你不可能用暴力阻止得了她,可除此以外的手段更没用。就算迟钝的你,也应该知道吧?那个人希尔德小姐是什么人?。夏洛特。
真由克制住心中的焦急,向旧友问道:
夏洛特,你不想阻止你的主人希尔德做这样的事吗?
我知道,希尔德只能说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总之,她很有实力。所以,也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拥有随意处置二之宫君的权利。可是,希尔德自己希望做出这样的事情吗?那是她真正的想法吗?
听到真由的问题,红发少女并未立即做出回答,只是沉默地吸着烟,视线在空中飘忽不定。虽然她的表情仍然未变,但可以看得出,正有无数感情在她心中涡旋,令她的心里乱成一团。
我做不到。
过了不久,夏洛特低声说道。
我无法改变她的心意。不仅我不行,我祖父也不行。
说完,夏洛特便移开了视线。
此刻的她,视线望向了另一个身穿晚礼服的人。
稳重而有魅力的老管家笔直地站在那里,表情不变地望着在眼前执行的私刑是的,这只能被称为私刑。站在那里的并不是君特罗森海姆这个人,只是一个严谨忠诚的老管家,因此,反倒可以看懂他并不简单的内心。
如果说有人能够阻止的话没有别人,只能是二之宫峻护。只有他自己才能够拯救他自己。对了,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真由。
在烟灰缸里碾灭烟头后,夏洛特再次开口说道。
你打算怎么帮他?
这次轮到真由陷入沉默了,旧友继续极其冷静地问道:
如果你想召唤出另一个你的话我的任务便是阻止你这样做,真由。
*********
峻护已经不知道受过多少次这种宛如被粗木棒殴打一般的冲击了。
在超过十次以后,峻护便放弃了计算次数,这一次也许是一第十四次左右。
做出防御动作的双臂仿佛在哀鸣,即便如此,峻护仍旧像一张纸一样飞了出去。
好不容易后背着地,峻护立刻便做出了防护动作,身体在被雾霭浸润的草坪上滑出十米后,终于停了下来,身上的剧痛令他的脸变得扭曲了,已经无数次缓冲掉致命冲击的臂骨,这时候终于承受不住了。
果然像我所想的一样无法自如的行动呢。
此刻,浑身是血的少女极其冷静地陈述着自己的感想,继续慢慢的向峻护走近。
只见她的手一会儿呈握拳状,一会儿又松开。
明明应该是我已经习惯的身体,但感觉却像变成了一个生锈的铁皮娃娃一样,意识很模糊,就像刚刚从一百年的沉睡中苏醒过来一样,或者说,就像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后,那种酩酊大醉的感觉。当然,我还是第一次像现在这样长吁短叹昵,这对于一个拥有很多绰号的恐怖存在来说,是多么脆弱的事情啊。
那是理所当然的。她刚才的出血量足以令一个普通人气绝身亡了。如果毫不知情的人目睹了这一情景的话,肯定百分之百的会认为这是在拍摄恐怖电影。
可是,即便与这样半死的人做对手,峻护也毫无还手之力。当然,这并不是因为二人级别不同,而是希尔德的异常表现,甚至连峻护都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或许她只发挥出了自身力量的十分之一吧,可即便如此,她的身体能力,也要远远优于凉子和美树彦。而且,这位金发公主好像仍然没有认真起来,只是在玩耍。
混蛋你真的,是人类吗?
啊,很遗憾,即使这样,我也还是人类。
希尔德轻轻抬起小脚,然后,又重重踢了出去。虽然她的脚透露着死人的颜色,但肌肤仍旧显得细腻美丽。
又是一阵突如其来的冲击。这时候,峻护的双臂已经因为过度的使用而发出了抗议的声音,但他仍然摆出了防御的姿势。可是,仅仅如此是无法完全缓解冲击力的,峻护再次飞在了空中,然后,滚落到草坪上。
如你所见,我是强大的生物。
被染成绯红色的少女走向峻护,眼中燃烧着蓝色火焰。她的动作十分缓慢,如果峻护现在立刻转身逃跑的话,看起来也许会有机会逃离这个危机的。
可是,一旦峻护露出后背空当的话,少女就会张开大嘴,一口将他吃掉。直到现在,她都没有认真起来。到现在峻护还能活命,也仅仅是因为希尔德此刻的情绪。就像饥饿的猫儿在开始用餐之前,都会先将老鼠玩弄一番,以作消遣。
从作为生命体的综合能力来说,我恐怕是这个地球上最优秀的,可是
希尔德像猫儿一样清了清喉咙,继续说道:
我的体力不如大象,我的飞翔能力不如鸟儿,游泳能力又不如鱼儿。我知道在它们擅长的领域里是没有必要要分出雌雄的,在那种情况下,毫无疑问,我不及它们是事实。
?
不仅限于动植物,即使以人类为对手,我的优势也是有限的。如果在优秀的指挥下发动十万士兵的话,我一个人是无法匹敌的。如果是一两枚导弹的话,我还可以对付,但如果是核武器的话,我就没办法了。
很明显,此时的峻护不明白希尔德在说什么。
可是,只要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公主目光锐利的眼睛中开始笼罩起一层雾霭,仿佛浸润在酒精中一样,如今,那可以称为艺术的严肃声音,听起来也逐渐变成了走调的钢琴演奏。
也可以这样想,归根结底,我的优势也只不过是存在于这个小小的星球上。非常明显,在浩瀚宇宙的某个角落里,也许会有很多生命体都要比我优秀。而我王者的优势地位也不过如此你明白吗?峻护。
再一次的冲击,肉和骨头发出了哀鸣,身体飞在了空中。
峻护,你明白吗?不,你不明白。在这个地球上,即使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真正理解的。
继续走向峻护,希尔德的声音听上去好像已经酩酊大醉了一般。虽然脚下还很稳,但走路的时候,却已经飘飘忽忽了,就像在云中漫步一样。
我很无聊,是的,就是无聊,无聊到要死。
再一次冲击。
我并不了解你所有的一切。但即使这样的我,也比其他的人多少更了解你一些。
夏洛特又点着一支烟,谨慎地选择着措辞,慢慢说道。
你撒谎的功力见长啊!真是的,只有这一项进步了还有,其他很多必须进步的地方,怎么都没长进啊?
此时,真由无言以对。不过,旧友的口气中绝对没有责备的意思,但真由自己却产生了自责的情绪,低下头去。
一开始我也没有注意到。先不说殿下是否注意到了,就连我这个对你如此熟悉的人,都没有注意到,就更不要说其他人能从你若无其事的表情中有所察觉了。
夏洛特吐出一口烟,静静地望着真由。
虽然你很久以前就该死了但你不会真的想去死吧?
而且,我觉得你的生命之火并没有完全燃烧殆尽,对了,你是不是把她召唤出来了?
这个世界上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知道另一个真由的存在,而夏洛特便是其中之一。
虽然没有说出来的必要,但我还是要说,她每次出现都会引起你的衰弱,如果你现在把她召唤出来的话,结果可想而知。
这个当然不用夏洛特来说,真由深深明白这么做的风险。可是,如果不采取行动的话,峻护就
咔嚓。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已经听过多少次的讨厌声音再次响起。
真由不由得惊讶的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峻护的身体狠狠地撞在庭院里的树干上,然后,落到了树根处。
顿时,真由的喉咙深处几乎就要发出惊叫,她想要马上跑过去,但夏洛特的目光却不允许她这样做。
只能观望的真由,看到峻护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后,总算松了口气。没想到峻护在被打得如此惨的情况下,竟然还能站起来可是,如果事态继续这样发展下去的话,大家都知道结局会变成怎样。
随即,真由把视线移回到了夏洛特的身上。当然,对方的目光仍然盯着真由,就像在估价一样,根本没有向峻护和主人那边看去,看来她是不会轻易让开的。
如果不召唤出另一个真由的话,恐怕是无法令夏洛特离开的。现在的真由只是一个毛手毛脚的蠢姑娘,身体还有问题,正面冲突的话肯定没有胜算,就算耍些小花招或者偷袭的话,希望也不大。
喂,真由。
突然,旧友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不仅仅是声音,就连表情都变得和颜悦色,红发少女表现出了一副出人意料的温和面孔。
你应该重新考虑一下,不必在这里赌上性命,要珍惜自己的生命。
与她说话的内容相比,真由更惊讶于她说话这个举动本身。这位旧友过去根本没有对自己如此诚恳过。
只要在这里忍耐一下,你就有可能把握自己的未来,我这样做就是为了达到那个目的。既然殿下说只有她才有可能救你,我想那一定是事实,你完全有可能走向一个完美快乐的结局。
当然,夏洛特的这番话既不是在撒谎,也不是在演戏,只有陈述事实的真诚。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去求殿下。殿下对我还是很信赖的,虽然有时会把我当作牺牲品但我了解她的人品,即便不会如此轻易地接受,但我会想办法的。无论使用什么手段,我都会说服殿下的,这样一来,你肯定就能获救的怎么样?
与此同时,真由感到眼中涌出了泪水。这个时候,朋友如此直接地提出提议,实在太让她感动了。
可是她明白,现在已经走到最后的紧要关头了。
没想到自己的心意竟然如此清晰,毫不犹豫,只向着一个方向坚定不移。
现在,就来回答旧友的询问吧。
真由骄傲地微笑着,开口说道:
我死也不同意。
听到真由简洁而又强烈的否定回答,旧友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不过,夏洛特依然直勾勾地盯着真由,仿佛在推测她的真正用意。
就算对我说这番话的不是你,而是二之宫君,我也会断然拒绝的。就算二之宫君哭着跷下来求我,我也绝对不会答应的。
你是认真的吗?
是的,非常的认真。
我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是的,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答应。
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个笨蛋?
我知道自己是个笨蛋……呵呵呵。
红发少女顿时张大了嘴,就像一头心情不错的肉食动物一样。
虽然偶尔也有这种类型的笨蛋你好像也是这种笨蛋的同伴呢。
是吗?不管怎么说,我觉得我从根本上就是这种笨蛋呢,现在就是。
切,口才不错嘛。
旧友的脸上露出了与寄宿生活时丝毫未变的无畏笑容,身体闪到了一旁。
那边正在进行赌博。峻护就不必说了,就连殿下也赌上了性命如果你还没有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的话,倒不如让我现在就杀了你。
不用担心,那样的话,你就打我两、三个嘴巴吧。
OK,我知道了,我会帮你捡回尸体的,放心吧。
说完,夏洛特便向中庭努了努下巴。
去吧。向着光荣的大道出发吧。
就在真由从夏洛特身旁走过时,夏洛特小声说了一句再见。
真由也小声的说了一句谢谢。
没有任何犹豫。
此时的真由拼命地抬起早已不听使唤的双脚,向被浓雾笼罩的中庭狂奔过去。一刹那间,真由颂起了魔法咒语,毫不犹豫地念出了被禁止的咒语一一einezweidrei。
然后,她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
********
自从我出生到这个世界上,已经过去十几年了。
此刻的峻护眼前金星直冒。
无论自己怎样缓解摔倒时的冲击,怎样采取防御的姿势,宛如雷击般的冲击,还是无数次的在全身各处游走。看来,伤害的累积已经达到了无法消除的地步。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的话,只要冲击稍微强过防护,就会将自己彻底击垮,自己就会死掉。
这十几年,从客观来看,就是我人生的全部了。可是,我主观生存的时间却已经达到了几十年甚至几百年。你知道这里面的玄机吗?只要稍微调查一下,就应该知道的。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的冲击了。
虽然双臂做出的防护总算成功了,但双臂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个地方折断了,摇摇晃晃的疲惫身体,已经无法采取防御姿势了,右膝关节的扭曲已经超出了可以承受的限度,传来一阵阵的剧痛。虽然没有脱臼,但已经抽筋了,恐怕无法再防守住下一次冲击了,现在的状态每况愈下。
出生几周后,我便能自己走路,说话了。又过了几周以后,我对自己的事情就已经无所不知了,也就是所谓的获得了自我。仅是这一点,我就不能被称为一个普通的人类了,而且,从那以后,我以常人无法比拟的速度来学习世界,培养自己。起初父母对我感到十分欣喜后来,他们逐渐对脱离人类的我感到害怕,想要把我弄死,结果,反倒被我赶走了。
只听希尔德不停地说着,可峻护有一半以上都听不见。现在的他拼命地转动已经麻木的头脑,思考着对策,虽然最终也只能是徒劳。这种过程就像衔尾蛇一样不断地反复循环着,而这便是峻护现在唯一能做的。(注:衔尾蛇.古代北欧神话中的Ouroboros中译名为乌洛波洛斯.用嘴咬住自己的尾巴,构成8字形的蛇,象征着宇宙的统一和永远.)
当然,我的超人之处还不仅仅表现在成长速度上。在获得自我后又过了不久,我发现自己能够做到许多普通人类无法意识到的东西。比如,我能够自主的调节心脏的跳动,我还能够自由的让分成多块区域的大脑自由的活动或休息。
一步、两步,少女仍在向峻护靠近,宛如一个快要渴死的旅人在沙漠中徘徊一样。
混蛋,怎么办峻护咬紧牙关,仍然没有停止用早已麻木的头脑去思考对策。因为他双肩上承担着未来和可能性,他至死都不能放弃。
这不过是几个例子而已。我能够做到常人无法做到的任何事情。虽然从遗传学上来说,我的确是一个人类,但我本身已经无法称为人类了,一个脱离了人类定义的生物是的,就像某些畏惧并对我表示轻蔑的人所说的一样,我简直就像是一个怪物。不过,怪物就怪物吧。如果我是作为一个怪物出生的话,我也会欣然接受的。可是,虽然我的身体是如此的超凡脱俗,但里面的灵魂却还是一个普通人的灵魂。如果真有神的话,我肯定会对他所做的一切产生怀疑。完全是不彻底的如果我作为神出生的话,也许就能从这种进退两难的情况中逃离出来。有时,我会像一个神一样在人世间呼风唤雨,但我是无法成为神的。这不叫不彻底还能叫什么?
此时,少女脸上的表情仍旧十分的冷静,一直说个不停。虽然说话的语气很坚定,但恐怕是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说出来的吧,给人感觉完全是在胡说八道,就像在做梦一样。
关于我是什么人,我应该做什么我想了很多,也做了很多。呵呵,我花费了大量时间和精力去思考,比如为什么我一直都是一副乳臭未干的小孩子的模样等等。而且,我也有能力获得足够的知识,作为我思考的素材。比如我要求过自己要像普通人那样生活在市井中,也尝试过作为一个世界的支配者君临天下,也曾经脱离俗世,作一个纯粹的旁观者。可是,无论怎么做都无法令我满意。最终,我明白了,对于我的人生来说,最初的几年就足够了,余下的人生只不过是单纯的理解比赛而已,只不过是为了将我留在这个世界上而进行的能量浪费而已。
又是数十次的冲击。峻护甚至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仿佛失去了意识,眼冒金星,失去了方向感。
发现这一点以后,我最先想到的就是结束自己的生命,可是几乎在同时,我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如果比人类优秀得多的我选择了死亡,而且,还是因为这样的理由就去死的话,肯定会成为世界上最大的笑柄。与毫无意义的生存下去相比,毫无意义的死亡更加虚无。为了多活一刻,所有生命体都在尽全力争取一分一秒的时间,既然我也是生命体,当然无法逃离这个命运。
糟糕虽然峻护的意识一片混乱,但仍感到十分的焦急。自己毫无还手之力,而体力又早已消耗殆尽,在这种情况下,究竟还能做什么?应该做什么?
头脑里只有焦急的感情在旋转,斗志和骨气每分每秒都在消减。想到这些,峻护愈发焦急起来,简直就像要翻滚着坠人地狱一样。
可是。
另一方面,这种迅速高涨起来的感情,又是什么呢?
我想让自己的生命活得更好,或者说我还存有一缕希望,希望自己得出的结论是错的。十几年对于一个人来说是短暂的,我却拼命地忍耐才度过了如此漫长的岁月,简直要令我窒息。我拼命的挣扎,以为肯定能发现什么,而结果却是一片空白纯粹的荒芜,纯粹的空虚。什么都没有。
看起来,希尔德像是酩酊大醉了一样,仍旧在不停地说着不着边际的话。而且,峻护的意识已经十分模糊了,恐怕连其中的十分之一都理解不了。
可即便如此,他也明白了一些事情。
他终于明白了那个男人要跳下立交桥的时候,希尔德为什么会发出那样的冷笑了虽然从表情上看不出来,但那肯定是深藏在内心中一种包含着愤怒的羡慕。
峻护还知道,从根本上来说,她对任何人和事都不抱有期待。也就是说,她不得不一个人在空虚中继续着孤独的人生。就在这种不断的徘徊中,她终于遇到了峻护,从而令她心中真的产生了某种期待。
无聊。在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中,包含着希尔德多么无奈的呐喊啊。
过于异常的她,却又是值得夸耀的高高在上的王者,是值得君特和夏洛特自然而然地表现出敬意的人物。
除此以外,峻护还明白了很多很多,只不过无法用语言来准确的表达。
可是。
可是,果然内心的某个角落里有着什么。虽然峻护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但在这一瞬间,它开始莫名其妙地孕育出能量,并不断扩大。
那么,到清算的时候了。
好不容易,峻护单膝跪了起来,而少女也来到了他的面前。
她眼瞳中摇动的蓝色火焰无比的美丽也无比的悲哀。
该结束了。
这一次,那曾经轻松割断颈动脉的手刀带着明确的杀气,挥了下去。
********
事态的进展远远超出了意料,随即,真由也陷入了一阵混乱。
(为什么!?为什么!?)
现在的真由根本无力去救峻护,在做好一切准备之后,只能把她叫出来。
可是,她却没有对真由的呼唤做出任何回应。
不,这种说法并不准确。
她本来就不像免费问事处的职员那样方便,并不是每次召唤都会出现的。只有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她才会出现。而且,在多数情况下,她都是悄无声息的出现,并不会做出回应。
她栖居在真由的身体里,总是沉默不语,完全没有自我主张,几乎连其存在本身都察觉不出。
当然,真由知道这是她的一贯表现,所以早就想到了她不会回应自己的可能。因此,为了说服她,真由已经准备了好几个方案。要是在平时,这些准备就足够了,因为她很明白事理,在真正必要的时候肯定会出现的。
但是这一次,她的反应却远远超出了真由的预想。面对真由的召唤,她并不仅仅是摇头否定,甚至还表现出了十分明确而又强烈的拒绝意志。
(怎么会为什么?)
真由很想大声的喊出来。本来,她并不拥有实体,在否定真由请求的时候,也只是静静地摇着头如果作为映像来说的话,她给真由的感觉便是如此。
而且,令真由感到混乱的不仅如此,她竟然还说出了理由。
首先,她给真由的存在带来了危机。真由已经知道这一点了。如果此刻因为害怕风险而没有做出选择的话,将来还有什么脸面继续活下去呢?
所以,令真由大吃一惊的是另外一个理由她说自己不出现是因为他的存在,因为他也就是二之宫峻护在这里。
随着对她这句话的深入思索,真由不禁感到一科寒冬般的冰冷。
真由觉得自己现在仿佛就要揭开某种足以令人感到恐怖的重要事件,那是一个足以颠覆整个世界的秘密。
(喂,为什么二之宫君在,你就不出来呢?)
她并没有回答真由的询问,而是像一具尸体一样沉默着。当然,这种沉默中包含着一种心情,仿佛在哀求真由不要再继续问下去,不过,这一点也令真由感到十分惊愕。在此之前,很难想象会用哀求这个单词来形容她。虽然真由身体里面的另一个真由,并非万能,但她本来应该是十分冷静、知性、无懈可击、值得信赖的。
啊啊这究竟是谁呢?
(难道)
立刻,能够解答长年疑问的某种假设浮上了真由的心头,她的后背变得更加冰冷了。她觉得,如果这种假设成立的话,所有的一切就可以解释得通了。比如,自己为什么没有过去的记忆,以及为什么会对男性做出拒绝的反应等等,甚至连她为什么会在自己的身体里也能够解释清楚了。
(喂,是这样的吧?)
她摇了摇头。
(是这样吗?)
她又摇了摇头,做出了否定的回答。就像一个无知的小孩子一样,只是一个劲儿地否定着。
是吗?真由松了口气。
胸中的一块大石落了地。
此刻,横在面前的所有荆棘都被拔得一干二净。
是啊。是这样的啊。原来如此啊。
现在的月村真由拥有记忆的,在这十年间一直维持着自我的自己,原来是这样的存在。
真由并没有感到震惊,也没有感到恐惧。不,虽然并不是没有,但恍然大悟的心情要远远强于震惊和恐惧。也就是说,从今以后,自己现在的这个月村真由就要回到应有的形态了。
这倒不如说是一种感激的心情,因为这样一来,自己就没有什么可忧虑的了,就可以真正毫不犹豫地直接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了。
喂,真由说道。
必须现在就做。如果现在不做的话,二之宫君就危险了。如果现在还合不得的话,如果现在还犹豫不决的话,最重要的东西,就要眼睁睁地从手心里掉下去了。你明白吧?所以拜托了。
这道理简单得连小孩子都明白,但真由还是用连婴儿都能明白的话解释了一遍。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固执地摇着头,而真由则继续耐心地进行着说服。
此前,我一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也曾经对一切都感到绝望,甚至憎恨过神。可是,所有这些现在都不是问题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还有无比宝贵的东西。
这时候,无数次飞在空中的峻护又被重重地击飞,滚落在草坪上,仍然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可以看得出,他的身心都已达到了极限。金发少女业已走近峻护,举起了手,即将为这场游戏拉上帷幕。
这样下去的话,最后就没有时间了。不管做什么或是不做什么,结局都是一样的。
所以,拜托你了。
最后,请让我活下去吧。
这句话成为了关键。
她的感情立刻决堤。她无数次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但这次轮到真由不停地摇头了。自己原本就是这样的一种存在,如今,在这里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就已经感到很满足了,这样就足够了。
不过,如果可以的话,真由还有最后一个愿望。
你也要活着。
真由立刻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如果是你的话,肯定能做到的。
对于她的愿望,她并未回答。可是,真由相信她一定会答应的。对于另一个自己,这样的期待是可以实现的。
随即,她开始向上升起,就像从水底慢慢浮起的气泡一样。同时,真由的意识开始下沉,变得模模糊糊,就像拼图上的部分拼块开始片片脱落。
咬紧牙关、瞪着金发少女的少年映入眼帘。
真由用手指蹭了蹭鼻子,就像一个淘气的小孩儿一样,骄傲地挺起胸膛,然后,无声地说道。
再见了,二之宫君。
我果然非常地喜欢你。
之后就由她
说到这里,真由便失去了意识。
*********
不到最后一刻,绝不闭上眼睛。
这是峻护能够做到的表现出男子气概的唯一方法。所以,峻护看见了以后的所有情景如利刃般的手刀在劈下的途中突然停住了,浑身是血的少女略带惊讶地向一旁望去,只见一个身影冲破清晨的浓雾,向这边跑来。
哦
略皱一下眉头,希尔德向后退了半步。一个人影瞬间冲了过来,发出一记前踢,紧接着一记回旋踢,虽然都没有击中希尔德,但已经成功地令这位王者和峻护拉远了距离。
哦
希尔德眯起了冰蓝色的眼睛,而峻护则终于意识到这个人影究竟是谁了。
月、月村小姐?你这个笨蛋在干什么?快离开
有趣。
这便是威严的差距吗?希尔德平淡无奇的一句话,便打断了峻护的制止,只见她充满兴趣的目光从上到下地打量着真由。
我见过很多的神戎,但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种类型的。虽然是同一个身体,却能产生如此极端的变化嗯?我之前一直都没有在意
就在这时,峻护和真由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你们两个比我想象的还要相似。甚至这一点比你出现在表象都令我吃惊,太过相似了。嗯,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这并不是完全不可能,这样一来,很多事情就能解释通了。
希尔德自言自语着,仿佛明白了什么。随即略微扬起嘴角,露出微笑。
可是真由,不管怎样,你的脆弱状态仍旧没有改变,你的身体能做什么呢?
好吧,你好不容易豁出性命过来了,我就承认你有陪我玩玩的价值,放马过来吧。对了,你
希尔德略微皱起了眉头。
究竟在哭什么?
哭?
峻护惊讶地抬起头来,望向站在自己身前的少女。可是,在他的位置上,也只能看到真由的背影,根本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怎么了?真由,以前还从来没见过你泪流满面的样子呢,难道你胆怯了吗?
嗯,真冷静啊,你的目的是争取时间吧,我不会让你的目的实现的。好,我就主动陪你玩玩吧。
话音刚落,希尔德就已经采取了行动。
刹那间,看似悠闲的她释放出了惊人的能量,向前突进。
如果从慢动作来看的话,她的动作就像跳舞一样,显得无比优雅。
只有超越常人的希尔德加德冯哈坦休塔因才能做出这样的动作,就算峻护事先知道并具备充足的气力和体力,也不知能否应对
噗。
一声沉重的闷声响起。
哦?
这时候,真由从正面挡住了希尔德高速发出的一击。
嗯,看来比想象的好玩啊。
希尔德以极快的速度拧身,发出一记足以打断铁骨的侧击拳,真由虽然被冲击撞得上身不住的晃动,可还是抵挡住了。但希尔德紧接着又向前踏上一步,发出一记肘击。真由并未因此胆怯,同样的向前踏出一步,挡住了希尔德的攻击,然后,在近身距离下还了一记肘击
(这是月村小姐吗?)
此刻的峻护觉得自己就像在做梦一样。虽说希尔德并没有施展全力,但月村真由却与她斗了个旗鼓相当。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峻护只能呆呆地看着,但在他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里,那种感觉仍旧在蠢蠢欲动。那种感觉就像傍晚前的乌云一样密密层层,是他从来不曾体会过的感觉。
不,已经不能说是心里的某个角落了,这种感觉已经占据了峻护内心的大部分领域,而且还在侵蚀着峻护。
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没想到你竟然能跟上我的节奏,这一点连君特都无法做到呢。
虽然希尔德不停地拳打脚踢,但她说话的声音依然十分平静,气息也没有丝毫的紊乱。
说起来,你本来已经奄奄一息了,却为了保护峻护而站了出来。不过,可别勉强哦。
听了希尔德的话,峻护心中那谜一般的感觉再度膨胀起来。不知不觉中,峻护咬紧了嘴唇,甚至都要咬出血来。
真由一直沉默不语,站在峻护和希尔德之间,默默地攥着拳头。该说是顽固呢,还是精诫所至金石为开呢总之,她表现得十分顽强,毫不退缩。虽然曾经多次落入下风,但她每一次都令人惊异地努力站直,继续与希尔德僵持。
看来你已经到达极限了,不过,真的很不错。
希尔德赞赏的声音中既无揶揄,也无虚伪。
这是给你的褒奖,接着。
下一瞬间,金发公主的能力提升了一个等级。
立刻,急剧的速度变化令真由来不及防御。
从表面看来,希尔德只是轻轻地挥出拳头,但实际上,其势头却异常惊人,拳头直接击中了真由的下巴。从时机、角度等任何方面来说,这一击都是完美无缺的,简直能让人想象到真由被击中以后头晕目眩的情景。
!
真由的眼瞳扩大,焦点变得模糊,直接趴倒在草坪上。如果受到这样的攻击还能够站起来的话,那就不是脊椎动物了。
月村真由,不是你必须保护的人吗?
这时候,峻护单膝跪在地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情景,而希尔德两只娇小的脚则站在了他的面前。
看起来,你还蛮有精神的嘛。虽然那家伙已经遍体鳞伤了,但还是一直撑到了现在。与她相比,你可真是没用啊,峻护。
啊,她说得一点都没错。
峻护心中的那种感觉再度膨胀,而且这一次是爆发性的,甚至将整颗心都笼罩了起来。而且,即使如此,似乎也仍不满足,还在一个劲儿地向内心以外的地方膨胀。
啊,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应该有什么词可以很好的形容现在的这种感觉。
虽然刚才有人捣乱,但接下来又到了我享受的时间了。看在真由发挥出如此本领的份上,我就来听听你的遗言,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看着峻护步履蹒跚地站了起来,希尔德不禁皱起眉头。
哦,还能站起来吗?
虽然希尔德的声音里充满了赞叹,但峻护对此完全视而不见,只见他摇摇晃晃地走到趴在地上的真由身旁,蹲了下去。
对不起,月村小姐,我真是一个没用的混蛋。
轻抚着真由蓬乱的头发,峻护帮她整理好,凝视着真由无力紧闭的双眼,静静地、重重地说道:
可是,即使这样我也是个男人,所以,你就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在道别吗?
突然间,峻护将要说出的话被中途打断。
真是无聊的感伤,不过算了。月村真由也展现出了出人意料的骨气,你也应该回报一下她的功劳。
这一次,是希尔德的话被中途打断了。
该说这是一种无意识的行动吧。刚一站起来的峻护就握紧拳头,向希尔德打了过来。
这是奄奄一息的峻护发出的一击。眼前的希尔德轻轻一侧头,便躲过了他的攻击,然后发出了一记沉重的还击。
被击飞的身体,流逝的景色,摔倒在地时的讨厌声音。
没想到你还有攻击的力气,不过
希尔德的话再次被中途打断。趴在地上的峻护又站了起来,痉挛的手脚缓慢而难看的移动着,就像无法死去一样,但在倒地以后,又马上站了起来,没有片刻耽搁。
看着峻护摇摇晃晃地向自己走来,希尔德这次更加皱紧了眉头。
怎么回事?你想干什么?
峻护当然没有回答她的疑问,而是继续摇摇晃晃地走过来。这时候的希尔德眯起了眼睛,充满了疑问,但她仍旧毫不留情地向走近的峻护发起了攻击。
被击飞的身体,流逝的景色,摔倒在地时的讨厌声音。
还有立刻又站了起来的峻护。
你这是在干什么?
连希尔德的脸上都变了颜色。
经过大量出血,希尔德现在的力气应该不及以前了,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能够轻而易举地将峻护击飞。在受到几十次攻击以后,峻护竟然还能像不死人一样立刻站起来,并无数次地向希尔德加德走去。他没有什么计策、方法,只是不停地站起来,然后走过去。
你是在自暴自弃吗?还是大脑失去了意识,连自己都不知道在干什么了?还是
你好烦。
什么?
我说你好烦,闭嘴。
公主的眉间、双肩开始出现危险的低气压,并且迅速膨胀,如果其中带有电荷的话,恐怕早就已经放电了。这时候,希尔德的身旁形成了压倒周围的霸气,或者说是战斗的气息。
峻护仍旧慢慢地走了过来,仿佛对此毫不在意。
啊!
仰望被浓雾笼罩的上空,峻护突然若有所悟般地嘀咕道:
我明白了,我想起来了。终于,想起来这句话来了,因为平时不怎么使用,所以都被我忘个一干二净了。
他低下头,俯视着眼前的少女。
恶心。
你说什么?
我说恶心,就是恶心。
峻护的意识突然开始自由翱翔。
他的视野变得一片雪白。同时,他脆弱的膝盖开始变得无力,但他仍然打起精神,睁大眼睛,强自支撑着。只见他向撑在膝盖上的手加重力道,顽强地支撑着,指甲几乎快要陷入肉里,手背上暴起的血管仿佛要爆出血来。
我很没用,什么都不知道,一遇到麻烦便会马上逃走。脑袋又笨,考虑又不周到,虽然多少有些力量,但在这种情况下,根本靠不住,丝毫不值得期待。啊,首先,我对这样的自己感到非常的恶心。
真由争取到的时间支撑着峻护。虽然恢复的体力微乎其微,但这些体力已经足够峻护去做他想做,而且是不得不做的事情了。
不过,让我感到更恶心的是你,希尔德。你说了很多抱怨不幸的话吧。但你至少是无所不能的。只要有了这个能力,就可以无所不能。实际上,你所生活的人生是值得尊敬的,你流了那么多的血都没有死,还可以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上,你真的很了不起,就是个超人。虽然你只生活了十年,但已经像仙人一样了,并不是因为打扮得漂亮,而是从本质上就像个仙人。啊,混蛋,恶心。
你是不是脑子被打坏了?
希尔德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我是在以一个不会正常说话的人为对手吗根本就是在独自表演一出闹剧吗
吵死了。这个我知道。
确实被打得过头了,脑子几乎无法思考也是事实。即便峻护也很想知道自己现在是怎样的一副丑态。
可是,峻护就是想说。
关于无理。
关于自己的软弱。
或者关于对手的强大。
关于丑、关于美、关于可能、关于光明。
关于叛逆、关于愤怒、关于绝望、关于希望。
关于蔚蓝的天空、关于在夜晚森林的树洞里一直睁着眼睛的蝙蝠。
关于悲伤。
关于温暖。
峻护考虑的事情与感情一起不停地旋转着,令他只能捉住其中的某段碎片。
即使认真地说,他也很难将自己想说的意思表达出百分之一来。
但即便如此,他也明白一件事。
自己现在也许在唾弃上天。
啊,混蛋,真的很恶心。所有的一切都很恶心。无论什么都很恶心。
这时候,峻护口中含混不清地咒骂着。他每踏出一步都要花好几秒的时间,关节和筋脉都变得十分脆弱,只有眼睛在闪闪发光,就像飘满油花的汤一样,狠狠地盯着让自己恶心的原因。
所以,我要揍你。
惊人的丑态,与真由展现出的潇洒有着天壤之别。
可是,这是他必须做的。
不打这家伙一拳就不罢休。
不打这家伙一拳的话,就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
总是,就是要揍她。
死了都要揍她,变成鬼也要揍她。
这和你是男是女没关系,和你多么了不起也没关系,就算你是让姐姐和美树彦都低头的对手也好,是这个世界的王者也好,不,就算你是神也好,我都不会客气的。
峻护意识模糊地俯视着眼前这位身材娇小而又很了不起的少女。
这就是我的回答。
峻护高高地举起拳头。
我要揍飞你,然后,变得幸福吧。
接着,又响起一声闷响。
********
等到峻护恢复意识的时候,他已经挥出了拳头。
在仍未散去的浓密晨雾中,峻护的脑中一片空明,他开始确认着眼前的情况。
仿佛伸出手去就能抓住的浓雾,宛如间接照明般的模糊阳光,散布在空气中的血腥气味,还有自己那会令医生目瞪口呆的身体。
还有
伸出的手臂和手臂前端的拳头,以及拳头击中的东西。
太幼稚了。
峻护的拳头击中了希尔德的脸颊,而她仍然若无其事地开口说道:
这不是你的主张,更不是什么回答,这和婴儿的哭泣有什么分别?完全没有什么道理,根本就是你感情的无用宣泄。
希尔德纹丝不动。
峻护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打在一块巨岩或是一颗巨树上。
无论是被击中前,被击中时,还是被击中后,她都纹丝不动。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挥拳的对手,从正面实实在在地承受了对手的攻击,展现出了如大地般宽广的胸怀。
不过。
突然,她如蔷薇般的嘴角流下一道红色的液体。
你的心中有愤怒,有悲哀,有真挚,有精力,有焦急,有热情,而且,最重要的是
希尔德突然笑了起来,露出如珍珠般的雪白牙齿。此刻,她冰蓝色的眼睛已经完全恢复了明智和理性,浑身静静地释放出王者的威严。
最重要的是,你的拳头中有爱。即使神精尚未完全觉醒,你也已经用自己的力量和意志展现出了十二分的你。现在,我接受你的回答了。
那那个
嗯?什么事?
终于,峻护从僵直的状态中恢复过来,脸色苍白地向后退了一步。
对、对不起,我不经意竟然对女人出手了,我在想什么昵总之,真的对不起!你没受伤吧!?
嗯嗯?呵呵呵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围只听见希尔德快活的笑声冲破晨雾,在空中回响。
你现在才注意到这件事啊!如果对你的无礼举动逐一问罪的话,你死一百次都不够!
哈啊。不。那个。啊
你还是担心一下自己的拳头吧!虽然没有粉碎,但应该已经断了两三根手指了吧。
哎?
看到冷静的公主第一次露出无忧无虑的笑容,峻护感到十分的意外。没想到一直呆若木鸡的他听到希尔德这么一说后,才回过神来,发现拳头已经肿大了一倍,同时传来了一阵剧痛,浑身上下所有的部位都发出了哀鸣。显然,峻护脸色苍白的原因已经与刚才有所不同了。
啊,痛,好痛!
啊哈哈,那是自然的了!能感到疼痛就证明你还活着!与我交手却仍然活着,你要对此心怀感激,然后,就好好地承受痛苦吧!
~~~~!
峻护在地上不停地翻滚,不住地揉着身上的每一个地方,痛得泪流满面。然而,金发公主俯视着他,再次快活地大笑起来。
抬起头来,峻护一边恨恨地仰视着将自己打得遍体鳞伤的罪魁祸首,一边在心里暗自嘀咕道。
这位公主究竟拥有怎样的身体结构啊虽然峻护当时的身体状态很弱,但他发出的一拳集中了自己所有的体力,并是在对手毫无防备的状态下击中。就算是一根结实的木头都会被击断的,可她受了这一拳之后竟然仍旧若无其事,这根本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做到的。不,岂止是若无其事,希尔德的柔弱肌肤丝毫没有肿起来或是受伤的痕迹。唯一比较正常的就是从嘴角流出的那道红色液体,如果没有这个的话,峻护可真要怀疑她是不是真的生物了。如瓷器般雪白的脸颊仿佛人造物体一般,充满了血色
(。不,等等。)
充满了血色?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峻护知道她刚才的失血程度。当然,那些血液都是真的,直到现在,她浑身上下还都是已经干涸的血迹,甚至连峻护都能感觉到她溅到自己身上的鲜血温度,而且,她刚才还面色苍白,确实是受到了大量出血的影响。
怎么了?峻护,你的脸色很差啊。
虽然希尔德的声音听上去好像已经完全看透了峻护的内心,此前一直透露出冷静的冰蓝色眼睛,如今也依稀可见揶揄的神色。
难道峻护不禁想到。
在这种状态下,那可能吗?
难道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戏吗?
虽然希尔德刚才看上去意识不清,口中也不停地胡言乱语,难道那些都是她早已计算好的吗?峻护也感到有些茫然可是,峻护并不认为所有的一切都是希尔德的表演,他也不想这样认为,那么,希尔德的表演究竟从何时开始,又到哪里为止呢
峻护,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没什么好奇怪的。
希尔德撩了撩被鲜血染成红色的头发,眯起眼睛,脸上露出无畏的笑容,开口说道:
因为你的对手可是我希尔德加德冯哈坦休塔因啊。
峻护立刻无话可说了。
他彻底折服了。
不要露出这样一副惊讶的表情嘛,你已经展示出了自己的能力,你必须成为我的丈夫。怎么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感到惊讶呢?
啊对不起。
什么?
你说的什么?是指什么?我看不出你是在问我。你是指烧剩下来的灰吗?还是在说肺脏?无论是哪一个,你现在问我也没用啊。(注:在日语中.灰和肺脏的发音与峻护所说的什么相同.)
不是这个!你刚才说我必须成为你的丈夫
啊,你是说那个啊
希尔德轻轻点了点头。
你有幸成为我丈夫的第一个候补人选了。嗯,很高兴吧?
你说什么!?我可是第一次听你这样说!?
那是当然的了,因为我也是第一次说出来,或者说是我特别细心地注意不让你察觉到。如果你知道这件事的话,就会感到很轻松了吧,恐怕在任何火烧眉毛的情况下,都不会感到紧张,又哪里会像刚才那样展现出自己男子气概呢?
这时候,希尔德加德干脆地说道:
不用说凉子和美树彦,就连夏洛特都不知道这件事,好像只有君特稍微察觉出了我心中的想法。
不那个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来到这个极东之地,为什么会对你进行测试?凉子和美树彦的委托只不过是顺手而已。
怎、怎么会是这样不,等等
峻护不停地挠着头,借以整理混乱的思绪。
你说的是真的吗?也就是说,你来这里只是为了找结婚的对象?只是为了,这个目的就如此胡作非为?
胡作非为?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浑身浴血,豁出性命来测试你是胡作非为?
峻护理所当然的提出了疑问,而希尔德则是睁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开口说道:
为了寻找能陪伴自己一生的对象,豁出性命是理所当然的吧?这是世界上唯一值得自己合弃所有一切的事情,不是吗?
不,也许从道理上来说是这样,可是
不管怎样超越别人,我都逃不出生物的桎梏。而且,生物必须雌雄配对,才能延续生命。这是我在这个已经活够了的世界上唯一该做的事,也是我唯一的义务,也可以说是我给自己留的作业,或者说是希望。
不,我想问的并不是这个意思
而且,只有传说中的神精或是能够与其匹敌的男人才能配得上我希尔德加德冯哈坦休塔因。对此,你表现出了一些神精的特征,我对你抱有期待,你表现得很好,没有辜负我的期待,事情就是这样。
不,虽说没有辜负你的期待其实我并没有打算
实际上,你只是勉强合格罢了。让我感到为难的是,我只有将你逼到这种地步,你才能发挥出一小部分的潜能。不管你是真的神精觉醒也好,或者只是一个始终在中游徘徊的赝品也好,总之,你必须成为一个能真正和我平起平坐的男人。
不,所以
峻护。
峻护听到第一次希尔德发出这样的声音。
不,不只是声音。还有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表情、这样的眼神金发少女凝视着峻护,开口说道:
我很寂寞。
哎?
在这双眼睛的凝视下,峻护无法开口。
对人类世界来说,我是一个异类。没有人能够真正的了解我。我在这个世界上是孤单的一个人。短短十年,我就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活够了,可是我想,也许我能和你一起继续在这个世界上继续生存下去。
此刻的希尔德既非拥有超人力量的神戎,又非那位高傲聪明、专横无理的公主。
此刻的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女。
你能否和我一起度过一生?
在希尔德冰蓝色双眸的注视下,峻护的魂仿佛都被勾走了。这时候,他呆呆地想起来一件事。
老管家在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后,对峻护所说的话。
【希尔德小姐就托付给您了。】
难道他这句话便是这个意思吗?
我有什么不足的地方吗?
希尔德不安地看着峻护,而此刻,峻护的心脏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
啊啊,不,那个
我拥有无尽的权力和财富,这你应该知道。同时,我还是一个绝世美女,头脑又很聪明。按照这个国家的话来说,你算是傍上富家女了,没有人会比我的条件更好了。我有信心让你成为世界第一的丈夫。
嗯,那个首先,你还没有成年,除此以外,按照这个国家的法律条例,还有很多的障碍
这个国家的当地法律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而且,我的外表也不是问题。只需要再过几年,我就能变成一个可爱、妖艳、璀璨夺目的美人。从遗传学上来说,我也可以保证。
啊?
话音刚落,峻护不禁想到了未来的画面,不过,他随即又慌忙地摇了摇头。
而且,你刚才不是说过了嘛。我要揍飞你,然后变得幸福吧。虽然没能将我揍飞,但我真的被你打中了,只是我还没有获得幸福。难道你刚才是在说谎吗?
不,那只是我说话的习惯而已
还是你还有其他的喜欢的女人?我不会介意的。
希尔德干脆地说道:
我成为你的妻子以后,你也可以在外面找情人。我知道,滥情好色本来就是男人的本性,也是一种要强,而且,最重要的是,它是神戎的生存条件。对于男性神戎来说,拥有更多的女人,就相当于拥有更多的勋章。我作为你的妻子,也会因此而自豪的。
嗯
只要有必要,无论多少,我都会通融的,也会宽容这一切的。我会容忍、支持丈夫的一切,与丈夫共同进退怎么样?我有信心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善良贤淑的妻子。
现在的此时此刻,峻护只觉得自己完全处于劣势。在外表还是一个幼小少女的热烈目光的凝视下,单单是峻护那老好人的性格就显得软弱不堪,何况还是在面对希尔德突然改变的态度下。
不行吗?这样还不够吗?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我什么都听你的。
希尔德又向前迈出了一步。眼前的她,冰蓝色的眼瞳中透出的不是冰冷,而是认真和顽强。
峻护被逼得无路可走,就像一个溺水者想要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拼命的思考能脱离这种处境的办法。幸运的是,他成功地抓住了一根稻草。
等
等?
等等!首先是我们约定好的事情!
约定?
只要我能展现出让你接受的东西的话,你就会竭尽全力解决目前的状况的!你是这样说的吧!?
我的确这样说过,但这件事可以以后再说。
不行,万事都应该按照顺序进行!在要求我做什么之前,请先遵守自己的诺言,希尔德!
嗯。
希尔德恨恨地望向峻护。
被你这样一说,我确实会显得很弱。本来,我既可以从道理上驳倒你,也可以从肉体上撂倒你,但我必须做一个贤淑的妻子。
随即,希尔德十分不合地向后退了半步,
好吧。工作结束后来一杯红酒也是非常惬意的,为了迎来值得纪念的初夜,应该营造出最好的气氛,这也是一个好妻子的责任。没有什么能比事先除掉所有的障碍是最好的了。本来,我可以略过这些事,先品尝你的味道的,但将快乐留到最后享受,反倒更能增加喜悦的程度。
希尔德兴高采烈地说完以后,便转过身去。
那么,关于月村真由小姐的事
听峻护这么一说,希尔德才恍然大悟。在自称是峻护未来的妻子后,希尔德就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这上面,没有一丝一毫的在意其他的事情但现在必须最先考虑的正是月村真由那个救了峻护,并且也是峻护应该拯救的少女。
!
在希尔德视线的尽头,雾仿佛变得更浓了。
真由静静地站了起来。
月村小姐!你没事吧
看到这种情况,峻护慌忙地想要跑过去,但马上又停下了脚步,顿时,一种不自然的感觉在他心中的某个角落里点亮了警示灯,忽明忽灭。
(什么?)
为了找到这种不自然感觉的源头,峻护眯起眼睛,向浓雾对面望去。
此刻,站起来的月村真由身影看上去很小。
当然,这不是距离的问题,也不是姿势的问题。可是,峻护就是产生了这样一种错觉就好像真由的身体缩小了一两圈一样,或者说,就好像她认为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是一种罪过。
本来以为这并不算是什么话题,所以,我也就没有特意地问过你。
一瞬间,恢复了冷静公主姿态的希尔德,向峻护确认似地问道。
关于要拯救哪一个,凉子和美树彦都没有表示什么明确的意思。关于这一点,可以由我自行定夺吗?
哎?
峻护很想问问她在说什么,但却没有说出口。不过现在,已经不仅仅是警示灯在闪烁了,脑中还响起了尖锐的警笛声。
他再一次望向真由。
浓雾中,只见真由低着头,好像略微咬着嘴唇,但看不见她的视线。
峻护瞪大了眼睛望着真由,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产生了一种想法。
这个人究竟是谁?
恍惚间,仍然有一种自己似乎认识她的感觉。
在这种心情下,峻护呆呆地问道:
你是谁?。我
少女略微地抬起头来。
可即便抬起头,她的视线还是没有望向峻护,她的眉间仿佛充满了苦涩,用细微得仿佛要消散在浓雾中的声音开口说道:
我是月村真由。其中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