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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ACT1 今晚为天使之夜

一名少年推着自行车冲出教会大门,他穿着一袭凉爽的短袖学生制服,自行车篮里放着一个毫不流行的学校专用书包,手上则拎着一只细长形的布袋。他匆匆忙忙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钥匙,把教会大门锁好,鱿鱼睡过头而正落入迟到的边缘。

习惯是一种奇妙的玩意儿,他在短短九个月前明明还过着每天早起上学的生活,但自从回国并再次重拾学生身分之后,这才惊觉自己的身体早已调整为昼伏夜出的生理模式,对他而言,早晨已成为他得以放松心情的时段。

当他抱着‘好啦,就准备刷新抵达车站的最快纪录啰’这念头跨上自行车之际,背后突然响来一阵女性的尖锐的嗓音。

“哎呀呀,这不是小薰吗!”

出现在他背后的是少年从小就认识、住在教会附近的大婶。

我的天啊……深津薰心中暗自向天父叫苦。这位大婶虽非坏人,却拥有喜欢到处散播八卦的种子,加以培育收割的要命坏习惯。薰只得边诅咒自己的霉运边翻身离开自行车座垫。

“大婶早安,好久不见了。”

大婶边嚷着“哎呀呀呀”边朝向薰走了过来。由她牵着一名身穿可爱制服的五、六岁小女孩的模样判断,似乎是正在准备送孙女去幼稚园的途中。

“我听说你回来了,真是好久没见到你了呢……不过话说回来,实在难为你了啊!”

“毕竟是车祸啊!虽然不是寿终正寝,但再怎么懊悔也无济于事啊!”

“是啊,除了看开一点之外,也没其他方法了呀……只不过都已经过了半年……不对,神父大人及真澄是在去年十二月过世,所以到现在已经过九个月了吧?你这段期间到底跑哪儿去了呢?”

兄长之名在薰心中激起一阵涟漪,脸上也自然浮现出僵硬神情。但大婶却毫不在意,露出仿佛八卦节目播报员一般的目光等待薰回应。薰只好认命,说出为了转入现在这间学校就读而由梵蒂冈教皇厅事先为他伪造好的经历。

“我透过义父的人脉介绍,曾前往许多教会工作。但因为我还是想在义父所留下的这间教会里过生活,因此便提出无理要求而回到这里。”

“原来如此啊!就算是这样,要一个高中生独自打理这么大一间教会,肯定相当吃力对不对?该怎么说呢,你大概还得烦恼金钱方面的问题吧!神父他们生前有买保险吗?”

“没有,不过承蒙天主教会相关人士主动提供支援,所以我还勉强应付得过去。”

“哦,这样啊!教会真是个荷包满满的机构呢……哎呀?”大婶眼尖地发现到薰拎在手上那个用布袋包住的长条状物体。“那是竹刀吗?这让我想起小薰你年纪还小的时候,常常跟神父大人模仿武斗场面打来打去,现在又开始练起剑道啦?”

被大婶撞见这最不能曝光的物件,薰只能搬出“呃……嗯,算是啦”道句话含糊带过。道并非只用类似‘最近的高中生习惯随身携带危险物品’等形容字眼就能解决的单纯物品。

就在此时,女神适时现身替薰解围。只见似乎对这个自己不感兴趣的话题觉得无趣的孙女一边嚷着“呐,奶奶~巴士快开走了啦~”,一边伸手扯了扯祖母的衣摆。

“哎呀,对不起唷!奶奶真是的,因为太久没见面而不小心跟大哥哥聊开啰!再见啦,小薰。如果有什么困难的话,随时都可以来找我商量喔!”

薰松了口大气,将装有弗拉基米尔的布袋架在自行车篮上面。自行车随即发出轧吱声响,轮胎则呈现出几乎快要爆胎的凹陷状态。弗拉基米尔虽然在身为主人的薰手中时仿佛铝制用品一样轻盈,但实际上它却是把将近十公斤重的长剑。

当薰跨上自行车,准备脱口说出“我出门了”之际,脑海中突然浮现方才打乱他平静心情之人的容貌。

(总有一天,真澄哥也会重返这间教会……)

薰摇了摇头。不是‘他肯回来’,而是由自己亲手带他回来。自己就是为此才回到这个国家。

“我出门了。”

对空无一人的教会说出这句话之后,薰便驱车朝车站飞驰而去。

当薰的身影自纳菲达希亚教会前方消逝无踪之后,寂寥的气息再度笼罩仍残留着淡淡朝雾的街道。

仿佛等待行人全数离去一般,只见一名骑着自行车的男子从薰离去的同一方向迎面而来。此人帽檐压得很低,因此无法窥见他的真实面貌;身上的服装虽然类似昔日邮差所穿的制服,不过整个人却从头顶到脚底完全裹上一层漆黑色彩。在不知不觉间,连鸟鸣声也悄然止息了。

骑自行车的男子在教会前方停车,并从挂在肩上的黑色包包里拿出一个信封。看样子他似乎真的是邮差先生。

奇怪的是,他明明由同一个方向迎面而来,薰却未与这名邮差先生擦身而过。因为如果不是身怀某种特殊能力的人,就无法看见这名邮差先生的身影。假如换成与生俱来就拥有‘魔力’这项特殊才能的人,或许便有办法看见这位邮差先生也说不定。但纵使看见这位一身漆黑的邮差先生,也千万不可出声向他打招呼。举凡妨碍他投递邮件的人,往后都将面临对每天邮件送抵时刻满怀恐惧的人生。

邮差先生无声无息地将信封丢进教会信箱之后,便心满意足地边按响铃铛边骑车离开。大约骑了十公尺左右,他的身影随即如云雾般悄然消失。

在他送抵的信封正面只写着‘纳菲达希亚教会’及‘可爱的小薰收’等两行字。一个取代邮票印在信封上的花俏口红唇印,则与送来这个信封之人的不祥气息形成强烈对比,让信封看起来宛如一张酒女的名片。

假使薰再晚个十分钟起床,并在上学前打开教会信箱检视,八成也会对那名女性发出“我明明说过再也不想跟你扯上任何关系了!”这么一句夹带悲鸣的严正抗议吧!

而盖在唇印下方的伦敦邮局邮戳,竟是距今短短一小时前才盖下的。

在天空开始染上一层淡橘色的私立中野台高中校舍内,响起了阵阵宣告上课时间已告一段落的钟声。

开完班会的班导师甫一踏出二年F班教室,一阵仿佛火舌在纸张上迅速蔓延开似的喧闹声立刻笼罩了整间教室。

有人坐在课桌上跟同学大声聊天,有人赶去参加社团活动。对于距离联考大战开打还剩少许缓冲时间的高中二年级学生而言,这是相当稀松平常的放学光景。

薰从书包里拿出一本平装的外文书开始阅读,此乃格奥尔格˙朱尔曼著作的※《世人皆为野狼时》,是一本被欧美文艺评论家异口同声称赞为“恶汉冒险文学杰作”的经典小说。以前因某事件而结识的法国二手书店美女老板娘虽然送了这册日本尚未正式发售的小说给他,不过由于返抵国门后这两周期间一直遭到琐事缠身,因此到现在还没读完。(编注:筒井康隆所著书评集《本の森の狩り人》中一本虚构的小说。)

很可能被误认为女性的少年坐在窗边翻阅外文书籍的模样,算得上颇为吸引人的一幅画面,但开心地跟朋友谈天说地的同学们却丝毫没注意到他。薰在这个热闹的空间里显得格格不入。

‘与众不同’应该算是较为贴切的形容吧!虽然在几天前才刚转学进来时,散发着一股不同于高中生气息的俊俏少年立刻在女学生之间引发相当热烈的讨论,但高中校园并不是一个能让这类传闻历久不衰的无聊场所。

随着时间推移,窗外色彩逐渐由橘红转变成深蓝色调,学生们也一个接一个离开教室踏上归途。

“咦,深津,你不回家吗?”

在教室逗留到最后的小团体其中一名成员开口问薰。

“我待会儿还有点事,所以目前只是在打发时间罢了。”

“这样啊,不过建议你还是别太晚回家比较好喔!身为转学生的你或许还不知情,但这间学校最近发生了不少怪事喔!”

话一说完,他便撇下薰与朋友们一同放学回家。脚步声伴随着开朗的笑声渐行渐远,只剩下薰独自一人留在教室内。

薰的脸上浮现一抹落寞的神情。不久之前的自己明明还置身在那样的欢笑圈中,现在却感觉那是个离自己已相当遥远的异世界,甚至连明明只是平淡无奇的‘与朋友们一起放学回家’一事,如今都令他感到羡慕不已。

宣告关闭校门的预备钟声响起,操场上的灯光随之熄灭。参加社团活动的学生们也接二连三地穿越校门,原本熙熙攘攘的校舍仿佛炉火燃尽似地笼罩在寂静与黑暗中。

晚上六点五十分。就在约定时间即将来临之际,薰的行动电话响起阵阵来电铃声。薰心里才刚浮现‘发生什么事了吗?’的念头,话筒彼端随即传来一阵夹杂粗鄙字眼的开朗嗓音。

“唷,好久不见啦!现在方便讲话吗?”

席德吉耶,明明是个拥有神父资格的神盾部门特勤人员,但却坚决不肯让步改变自己那头刺猬庞克发型及鼻环装扮的他,就某种意义而言,堪称是梵蒂冈的著名异类。

“怎么啦?”

“嗯……这个嘛,其实也没什么事啦……”

一察觉到吉耶背后传出阵阵“哇——哇——”的热闹欢呼声,薰随即询问:“咦,你现在人在哪里啊?”

“我在洛杉矶的道奇球场啦!利用休假跑来看看,谁晓得……球赛却迟迟不开打……”吉耶支吾其词地说道。“唷,对了,大姊有去找你吗?要是你敢说现在就跟大姊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话,我保证立刻飞到日本宰了你喔!”

这一如往昔的不讲理态度惹得薰不禁面露苦笑。

“我一直没见到蕾妮小姐啊!她既没打电话也没写信给我,甚至好像连教皇厅也不晓得她人在何方。就我听到的传闻指出,蕾妮小姐在LADY˙KEY出缺期间并不太会跟神盾部门打交道。她似乎习惯独自一人飞往世界各地猎杀魔族及使徒。蕾妮小姐下次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大概……”

“就是新任LADY˙KEY被迎入梵蒂冈的时候……吗?”

对话宣告中断,一股凝重的沉默气息同时笼罩两人。

自从前任LADY˙KEY苏菲亚˙莉薇艾尔丧命之后,神盾部门虽全力搜寻生活在地球上某个角落且被赋予同样使命的新任LADYKEY,但至今仍一无所获。从苏菲亚的上一任LADY˙KEY年老离世到苏菲亚被接回梵蒂冈为止,整个搜索过程好像也耗费了整整三年时间;在新旧交替之际发生长期出缺状态,似乎并非什么新鲜事。

两人之所以哑口无言地同时陷入沉默,乃由于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联想到即将降临在新任LADY˙KEY身上的残酷宿命所致。

人类势力依旧未能寻获的第六扇门扉,从人类遗失相关线索之后,到现在为止一直没有得到LADY˙KEY的鲜血灌溉。倘若置之不理,封印大概会在不久的将来遭到破坏吧!接着,就是人类世界与‘另一侧’的分界线被彻底摧毁、促使千年前的恶梦‘太阳侵蚀’再度上演。

因此,现任LADY˙KEY打从被迎入梵蒂冈的那一刻开始,便会被要求尽快死亡,就如同苏菲亚生前所采取的行动一样,必须面对献上自身性命为门扉施加封印的宿命。

“因为那是我们的使命,所以也顾不了那么多嘛!那个该死的大叔真是够了……”

“啥?该死的大叔?”

“没、没什么……”话讲到一半的吉耶,仿佛死了心地咂了舌,并接着说道:“我刚刚……才为这件事跑去跟里拉福特老大吵了一架啦!”

薰忆起在梵蒂冈机场分道扬镳时,吉耶曾说要去拜访里拉福特。吉耶的搭档——‘公认会计师’杰米˙里拉福特自从得知LADY˙KEY相关秘密而怀着沉重的心灵创伤回到故乡洛杉矶之后,似乎就再也没有重返前线作战的意愿。

“昨天我飞来美国拜访那个该死的大叔,结果那个大叔死都不肯听我的劝。就因为他净说些乱七八糟的无聊藉口,我才想说要稍微灌输一点斗志给他,没想到……该死,他明明早就可以重出江湖了嘛,可恶!”

“啊哈哈哈……”

被充耳不听苦劝的里拉福特气到火冒三丈而挥拳开扁也就算了,谁知双方竟然大打出手,而且吉耶最后好像还苦吞败仗。

“因此,你才到了洛杉矶?”

“我、我可不是特地跑去找那个该死的大叔喔!纯粹是因为道奇队似乎有机会晋级季后赛,我才飞到美国帮球队加油……”

话才讲到一半,似乎连自己也懒得继续辩解,吉耶随即闭口不语。薰未曾听说过他是道奇队的球迷,况且要不是有什么特殊原因的话,他也绝不可能长期滞留在洛杉矶这个重金属音乐圣地才对。

“话说回来,你这会儿在干嘛啊?”

就在薰回了声“我……”的时候,一阵车辆驶入校园的声音传入耳中。看来约好与他碰面的人们总算现身了。“……正在执行卧底调查任务,代我向里拉福特先生问好吧!”

薰挂断电话,由二楼教室的窗户望向外面,刚好看见数名男性由两辆高级进口轿车内走下车的光景。即便置身黑暗当中,也能清楚察觉到男子们表现出不太友善的举止神态。

薰关掉教室的电灯,起身走向楼下玄关。

七、八名身穿黑色西装的男子在操场上等着薰。当中有一半是日本人,其余成员则分别由白人及黑人所组成。每个人的西装外套底下都藏着一把手枪。

“让您久等了。”

一名年过四十的男子边以眼神向薰致意边出声说道。此人名叫柏田,是率领隶属于神盾部门的强攻退魔机关——战槌部门底下一支名为‘标枪’的小队队长。他那威严中带着沉稳气度、令人不禁联想到木炭的长相,看起来既像是古代武术宗师,又像是书法名家。

薰一行人步出操场。平常照理说应该都会有轮值老师开灯留在校舍内守夜才对,今天却因教皇厅暗中透过教育部指示区教育委员会净空学校,所以校内不见半条人影。

“才刚回国就出任务,真是辛苦你啦!”

柏田开口说道。

“不会,毕竟我是合适的人选嘛!”

“你的运气实在不好,居然再次接到卧底调查任务。言归正传,你有发现什么新的线索吗?”

“没有,我打听到的情报跟事前由警方口中得知的一模一样。那三人都是在校内期间突然不见踪影,就此成为失踪人口……”

这间学校接连发生了数起失踪案件。

首先,是一位于暑假期间到校担任棒球队顾问的老师,在指示球员进行自我练习并转身离开操场之后,就此一去不返。接着,是一对三年级的男女学生,在第二学期开学过没多久的某天午休时间突然消失不见。警方虽然来到学校展开多方调查,结果却未能查出两人的确切下落。

身怀黑暗血统者会吞噬人类,这种现象主要会以失踪人口的形态反映于统计数据上。

大多数国家的警察机构都与梵蒂冈教皇厅有合作关系,像这类看似可能由魔族涉嫌行凶的刑案情报都会送交教皇厅查阅。一间高中在短短不到一个月内就有三人行踪成谜,不免令人怀疑有魔族介入其中。于是甫回日本的薰才会转入这间高中,暗中展开卧底调查行动。

“虽然有一名学生在放暑假前转学过来,然而这个转学生并无任何可疑之处。尽管目前实在还无法断言没有魔族或使徒混杂于师生之中,但我总觉得校园内并无它们蛰伏在暗处的气息。”

“这是你的直觉判断吗?”

“……我认为自己并没有放松戒心。”

薰虽然对自己的轻率发言感到后悔,柏田却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不,一旦跟它们打交道的时间变长,就会开始认定敏锐的直觉才是自保的最佳防具。皮肤、肌肉、内脏都会轻声发出警告:‘太可怕了,得赶紧从这家伙眼前开溜不可。’全身鸡皮疙瘩狂冒、双脚发软动弹不得、胃部涌出一股恶心的呕吐感。等到能够感受到这些恐惧反应,而且有办法压制住内心畏惧面对敌人时,才算得上是足以独当一面的神盾部门特勤人员吧!”

他那结结巴巴的语调,令人听不出究竟是提醒薰尚未到达那种境界的告诫,还是认为薰也具有同样感受力的发言。

柏田不茍言笑地补上一句“我不小心讲了一段无聊的废话了”之后,才继续出声询问:

“这么说来,连续失踪案果然还是跟剑士大人所发现的那玩意儿有关啰?”

“目前还不得而知,但能确定的是那绝非可以置之不理的物体。”

穿越操场行经社办大楼之后,一栋木造建筑物随即出现在眼前。那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开打前建造的中野台高中旧校舍。这栋对二十一世纪而言实在过于老旧的三层楼木造建筑物,看起来俨然像是一艘幽灵船。

一行人于旧校舍前方停下脚步,在挂有‘禁止进入’告示牌的绳子对面,只听得到毁损过半的玄关大门因为夜风吹动而发出“叽~叽~”的刺耳噪音。

新校合明明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完工,却因为附近川民打持只有文化们竹的口号发起连署运动阻挠而无法拆除,导致这栋旧校舍到现在还是以占据大片土地的废屋姿态矗立于此。真要说到用处的话,顶多也只剩下学生情侣会溜进去幽会,以便省下上宾馆的费用而已。自称‘文化遗产’的说法实在令人汗颜。

“棒球队顾问是在球队练习时间消失不见的,因此照理说应该会行经社办大楼旁边那栋建筑物附近才对;此外,我也听说有学生情侣会把那个地方当成幽会地点。虽然说警方似乎完全忽视这条线索,但我认为他们三人前往该处的可能性相当高。”

众人走进建筑物内部,柏田率领的特勤人员立即打开随身携带的手电筒。黑暗中随即浮现一条满布破洞的木板走廊,在场所有成员全都吞了口唾液。看过薰在这栋建筑物地下寻获的物体照片之后,这算是相当理所当然的反应。

一行人抵达位于一楼最后方的校工休息室。薰请黑衣特勤人员帮忙,联手移开半坏的书架。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入口就藏在书架底下,原来薰早已利用书架将这入口给隐藏起来。才刚拉开地板上的暗门,一股略显潮湿的冷空气立刻吹进校工休息室。

那是一座下水道的遗址,由于在十几年前建造新校舍时被挖断,因而呈现只剩下通道的废弃状态。地下水早已干涸,虽然多少带有些许霉味,但通道内并无恶臭。沿着生锈的梯子往下爬,接着由先前已探查过此地的薰带领众人前进。

“……我不知那玩意儿是从什么地方钻进此地的,但我猜这栋旧校舍在使用期间必定设有与外界相通的排水口。”

“因此才能钻进地下,把下水道当成巢穴是吧……纯就照片看来,似乎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死掉了呢!”

“一想到如果那玩意儿在下水道施工期间还活着,就不禁感到毛骨悚然啊!”

“要是地盘遭到侵犯而大动肝火,八成会吃光在场所有施工人员吧!”

薰默默点头表示认同。

薰停下脚步,说了句“就是这里”并伸手指着位于下水道墙上的巨大缺口。虽说墙壁的坍塌范围绵延数公尺,但是不管怎么想都绝非天然形成的缺口。

钩爪痕迹——

水泥壁面留有仿佛猫咪抠抓墙壁的痕迹,然而爪痕尺寸却相差甚大。除非一根爪子的大小跟铲子差不多大,否则绝不可能留下如此夸张的爪痕。这代表有一头身怀如此巨大利爪的生物使劲刨挖墙壁,才能挖出这个大洞。

明明没用手电筒照亮缺口内部,里面却透射出一道淡淡的光芒,以及阵阵类似马达运转声的微弱声音。

“……的确是一头怪物呢!”

钻进洞穴内的柏田边抬头仰望着那玩意儿边沉吟着说道。

那是一个边长将近十公尺、粗糙的岩层表露无遗的洞穴。墙壁对面好像本来就留有部分空间,仰右墙上刨出大洞的那玩意儿似乎又挖掉大量土壤,将整个空间扩展成适合自己居住的尺寸。尽管如此,它那庞大的躯体还是占据了将近半个洞穴。

“嗯,确实是怪物没错啊……”

薰一边仰望着由于过于庞大而看似倒悬岩壁的巨躯,一边覆述柏田的感想。

那是一具巨大的骨骸,形状类似狗的骨骼,以趴在地上的姿势化作白骨。额头上有三个眼窝,并列于上下颚的利牙则清楚表明它是一头凶猛肉食性动物的事实。它生前的体重可能轻易就超过五公吨以上吧。自从恐龙绝迹之后,在这个世界的进化史上,从未诞生过如此夸张的生物。

魔兽,人类以此通称因爆发太阳侵蚀而造成门扉大开时,由另一侧闯入人类世界的生物。

这头魔兽在死后似乎仍夹带着一股非比寻常的力量,整个空间充斥着骨骸散发出来的淡淡蓝光及近似低鸣的声音。

“真是……太惊人了。”

一名特勤人员仿佛受到吸引似地伸出手臂。

“不可乱摸!”

就在快要触及骨骸之际,薰及时扣住他的手臂。遭到年纪比自己小的少年厉声斥责,特勤人员登时露出不太高兴的眼神。

“我曾见过类似的物体。据传堵住通往第五扇门扉通路的岩石就是因为被下了相当可怕的诅咒,而导致触摸到那块岩石的人招来‘不幸’,进而扩散至整问希普诺西斯大饭店,并引发了数十年前那场无情的大火。”

“……您果然对魔法了若指掌呢!”

特勤人员甩开薰的手掌,拐弯抹角地讽刺了薰一顿。

由于拥有一名身为异端魔术师却承受了黑暗利牙洗礼的兄长,导致薰即便具备弗拉基米尔剑士的身分,仍有不少同仁对他感到不以为然。照理说薰应该被编入现在驻扎于日本的标枪小队,但如今却直接听从长谷川祭司的命令单独行动,八成也与此事脱不了关系吧!

这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但……也罢,反正早就习以为常了。

“剑士大人,对于此地我们该怎么处理才好呢?”

“现在有办法立刻发包执行填平整条下水道的工程吗?”

“根据教育委员会的说法,那些坚持‘保护文化遗产’的人士似乎很有意见!目前大概只能暂时先将此地封锁起来吧!”

看来柏田好像早已决定工作方针并展开应对行动了。

“那就拜托你了。虽然还不知道这是否与失踪案件有关,但我打算再花点时间进行调查。”

“知道了,我等也会从明日起正式进驻此地。”

薰一行人折回下水道,接着走出旧校舍大楼。假借实习教师的名义潜入学校的神盾部门谍报局特勤人员随即把带来的弗拉基米尔转交给薰。他们以协助薰加目的,同时负有保管弗拉林米尔的职责。

正当薰定睛观望着柏田明快果断地对部下发号施令的身影之际,他的行动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那只魔兽的事情处理得怎样啦?”

话筒彼端传来一阵沙哑的嗓音,此人正是神盾部门日本分部部长长谷川祭司。

“关于尸骸部分,我已委托标枪小队正式接管。我个人则想多花点时间留在学校继续调查失踪案件,不知这样的安排是否妥当呢?”

“无妨。但我并非为了此事而打这通电话。我这儿出了棘手的紧急状况,麻烦你立刻走一趟史翁吉安蒂圣堂。”

“发生了什么事呢?”

“等你过来再说吧!”

话刚说完,长谷川祭司随即挂断电话。

想先打声招呼再离开的薰转身走到忙着对部属下达指令的柏田身旁。

“长谷川祭司有事找我。不好意思,我先行告退了。”

“没关系,后续事宜由我们自行处理即可……倒是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柏田将薰带往离现场有一小段距离的地方,随即抬起下巴指着方才狠狠嘲讽了薰一顿的特勤人员问道:

“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倒是可以先惩罚那个毛头小子喔!”

“这,为何要惩罚他呢!?”

薰十分讶异地反问。

“尽管分属不同指挥系统,但剑士大人依旧算是我们的长官。在执行任务时对长官口出恶言的行径,恐怕会对任务造成影响。”

薰摇头表示反对。柏田则以穷追猛打的语调,撂下“纵使对任务造成不良影响也无妨吗?”这句话继续追问。

“……我并不认为那是足以造成影响的举动,更何况梵蒂冈本来就禁止魔法,因此像我这种跟魔法扯上关系的家伙应该算是异类啊!”

面对劈头就以‘如果您愿意的话’这句感情用事的台词询问,接着又认为应该进行惩罚较为恰当的柏田,薰给了他一个略带讽刺意味的回应。

只见柏田先是愣了一下,之后他那看似有生以来从未笑过的脸上随即浮现一抹笑意。

“若不嫌弃的话,我倒是很乐意送您前往圣堂喔?”

(啊……)

看样子自己似乎被他趁机考验了一番。

载着薰等人的车子,在一栋与都心地带格格不入的哥德式巨大建筑物前面停了下来。史翁吉安蒂圣堂,是统辖日本境内所有罗马天主教堂的总会,同时也是神盾部门日本支部的主基地。

去年十二月,圣堂曾于那场为了争夺第五扇门扉而对上魔族份子的攻防战当中惨遭祝融,如今虽然重获新生,但不忍卒睹的火灾痕迹依旧残留于各个角落。然而教皇厅还是选择加快速度完成重建工程的用意,除了恢复神盾部门日本支部的机能之外,更带有向盘踞在这个国家的魔族份子宣告神盾部门依然健在的意味。

薰手持弗拉基米尔下车。坐在驾驶席上的柏田只简短说了声“告辞”,也不给薰任何开口道谢的时间,便加速消失于车尾灯的洪流之中。

通过正门之际,感到不太对劲的薰在心中“咦?”了一声。尽管回国后已来过这里多次,但今天负责守卫大门的人员显然比往常还多,令他不禁觉得整座圣堂仿佛散发一股戒备森严的凝重氛围。

(这……或许是直觉吧!)

薰举步走进灯火通明的大厅。由于这里时常被用来接待远自海外而来的基督教贵宾,因此附有一般饭店根本无法抗衡的豪华装潢。只不过伫立其中的西装男子们个个都散发出宛如手握出鞘刀剑的紧张气氛,而形成一幅极不搭调的画面。他们都是受过精良训练的人员,照理说应该不会如此明显地露出杀气才对……

长谷川祭司沿着楼梯走了下来。尽管裹着蓝色法袍的纤瘦身影使他看起来好像只是一名和蔼可亲的神职人员,但事实上他是负责整合神盾部门日本支部的大人物。

“这么晚还找我过来,是出了什么事吗?警备人员似乎也显得特别紧张呢!”

“毕竟即将抵达的人物非同小可,所以要他们别紧张似乎也很难吧!”

“到底是谁要来拜访呢?”

“咱们边走边聊吧!”

长谷川祭司掉转脚步登上楼梯。来到二楼,当周遭再也看不到任何维安人员的身影之后,祭司这才开口说明。

“来访者是魔术师协会的人。事实上,梵蒂冈神盾部门总部与英国魔术师协会之间进行了亲睦协商……”

“难怪……但亲睦协商的内容究竟是什么呢?”

“简言之,就是人材交流。前几天双方总算达成协议,要依照先前真澄的模式,再次迎接魔术师协会派出的人员加入神盾部门。”

述句出入意衣的话令薰大吃一惊。因为这两大组织互相否定对方存在的历史长达数百年之久,燕史以为先前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和解气氛也早已因真澄一事而彻底决裂了。

“薰,你好像很开心呢!”

听他说出这句仿佛内心想法完全被看透的话,薰连忙含糊其词地回了声“哪有……”。

在神盾部门当中,对魔术师产生共鸣的薰是个不折不扣的异类。由于组织中有不少像方才的特勤人员一样露骨地表现出厌恶之情,因此他总是极力压抑白己内心的感受,但偶尔还是会不经意地吐露真实的心声。就连发现到带有诡异力量的魔兽尸骸之际,薰也率先提出委托魔术师协会前来处理的建议,但却当场遭到驳回。因为就现状而言,教皇厅即便挖掘到那样的玩意儿,顶多也只能仿照核废料最终处理方案,采行任何人都不准触碰的保管政策。但这种处理手法却令薰感到坐立难安。

“真亏双方有办法谈成这项协议呢!”

“关键在于门扉。”

这个单字宛如薄刃般刺穿薰的心房。

“与‘它们’争夺那扇尚未被发现的最后门扉,这场攻防战大概将于不久的未来正式引爆吧!为了不让它们打开门扉,魔术师协会似乎也认为有跟我们共组战线的必要。毕竟他们也是人类,一旦现实世界与另一侧的围墙被摧毁了,他们就得以奴隶身分遭到役使,或被当成家畜端上餐桌。”

“……反过来说,这是否代表如果想守住最后一扇门扉,就非得采取这种作法不可呢?”

“一点也没错。只是,话虽如此,你也知道我们向来对魔法怀有强烈的厌恶情结。因为魔法终究只是引用另一侧之力的技术罢了。如果像真澄那样在小时候接受过天主教洗礼,并由深津神父一手扶养长大的人物也就算了,但我等说什么都不能让英国出身的魔术师随随便便就加入梵蒂冈阵营。只不过对方也有他们的尊严。倘若明明为了守护LADYKEY而派遣人员过来,结果却无法靠近梵蒂冈领土的话,那就等同被咱们拿起泥巴往脸上涂。毕竟彼此都是自恃甚高的组织啊!”

“关系可真复杂啊!”

尊严那种玩意儿直接舍弃掉不就得了……薰如是想。

“是啊!不过在经历漫长的磋商之后,最后总算找到了一个妥协点,也就是你。”

“我!?”

“‘与弗拉基米尔剑士一起行动,直到寻见新任LADY˙KEY为止’,这就是对方开出来的条件。换句话说,大概就是带有‘我方所派遣的人员与弗拉基米尔剑士位阶相同’的意思吧。还真亏他们说得出口呢!”

长谷川祭司脸上露出一抹奇妙的笑容。看起来除了不高兴之外,似乎同时也对魔术师协会的厚脸皮感到钦佩不已。

“我知道了,再来轮到我与对方见面对不对?”

“薰,你答应得还真干脆呢!”

“因为双方不是早已签定协议了吗?”

“协议注明后续事宜由两位当事人见面后再作决定。不过,你当真觉得这样做没关系吗?对方规划了为期‘两年’的暂时性合作期限。一旦答应,就代表你将与那名人物朝夕相处两年时光喔?”

“反正我也想不到什么拒绝的理由……”

薰不禁觉得他有点冥顽不灵。长谷川祭司还是反对双方缔结合作关系吗?纵使就神盾部门成员的立场而言可能算是异端,不过薰对此事仍旧抱持着积极的赞成态度。

“你敢奉主的圣名起誓方才所言句句属实吗?”

“这,您犯不着提及主的圣名……”

“我不是随随便便搬出主的名来压你,我只是想知道你的觉悟罢了。”

“好吧,我奉主的圣名起誓答应这个合作条件。”

接着只闻长谷川祭司轻轻松了口气。

“你愿意答应此事,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啊!其实呢,据说对方好像是那个克劳蒂亚˙玛尔杰斯的嫡传弟子。”

“……抱歉,就请您当作这事从没发生过好了。”

薰立刻掉转脚步准备闪人,长谷川祭司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等一下!”

“我坚决反对!是那个克劳蒂亚小姐耶η想也知道她肯定又会耍些不正经的整人花招嘛!”

“可能性确实不低,但此乃魔术师协会全体成员的意见,并非她独断决定派遣这名人物过来协助我们的。”

“祭司你分明是试图欺骗我嘛,克劳蒂亚小姐并非那么容易对付的角色啊!”

“嗯……倘若你拒绝合作的话,双方肯定又得重新展开麻烦透顶的磋商。话说回来,刚刚奉主的圣名起誓的你,现在是否打算翻脸不认帐了呢?”

面对轻描淡写地丢出这句话的长谷川祭司,薰忍不住扯开嗓门大吼一声:“太、太奸诈了吧!”随后整个人顿时变得垂头丧气。

“……这样讲或许有点过分,但祭司您的手法跟克劳蒂亚小姐的手段实在有够相似啊&……

“别说那么没风度的话好不好?”长谷川祭司相当不开心地说道。“总之呢,先跟对方见个面再说吧。老实讲,我方也还处于无法相信魔术师协会究竟有多认真的猜忌状态啊!”

薰被长谷川祭司半推半拉地带往会客室。明明敲定从今天起展开正式交流,会客室内却见数名武装人员面露厉色严阵以待。

原本预定于九点抵达的对方,却在超过约定时间长达半小时后仍迟迟不见踪影。尽管士兵并未因此放松戒心,但在这种来者身为死对头组织所派出的成员,却还让他们苦候这么久的状况下,使得维安人员们忍不住露出极不耐烦的神情。

“好慢喔!”

“嗯……”

长谷川祭司起身离开座位拨了通电话,板着脸交谈了一、两句之后,再度坐回位置上。

“同行的侍从说他们正在开车前来此地的路上。那种明明早已超过约定时间,却连半句道歉也没说的表现,真不愧是英国贵族的作风呢!对方或许打算利用宫本武藏传说中提及的手法发动攻势也说不定。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这种怀疑一切可能都是对方策略的心态,也可视作早已中了克劳蒂亚所设计谋的反应。

“对方是贵族吗?”

“嗯,据说是一位出身贵族世家,名叫露格蕾西雅的年轻女子。我目前也只知道这点情报而已。除了从跟克劳蒂亚˙玛尔杰斯属于同一 ‘法脉’的人士当中挑选人材之外,对方直到不久前似乎也都征选不到什么适当人选。因为像之前答应帮忙解读弗˙利提雷尔纸条的故伊流史托列大师一样,那个法脉的人士自古以来都是肯对教皇厅释出善意的稳健派啊!”

“所谓的法脉是指……?”

听见陌生字眼的薰开口问道。

“简言之就是师父的家谱啦!对魔术师而言,出身‘哪个法脉’好像非常重要。大概是因为每个法脉都有其独特的魔法体系吧!就连不同派系之间都抗拒进行学术交流,法脉甚至还构成了英国贵族社会的基本骨干。或许你会觉得难以置信,不过连身为外国人的克劳蒂亚˙玛尔杰斯也拥有英国爵位喔!我记得她好像受封为准男爵的样子。”

“那个克劳蒂亚小姐竟是贵族……”

“可见英国也堕落到谷底了呢!基于上述原因,对方似乎也以为单凭‘克劳蒂亚准男爵的高徒’一言就算说明完毕。等一下出现的会是什么样的角色呢……”长谷川祭司瞄了薰一眼,接着补上一句“……着实令人期待啊”。

一阵敲门声响起,进门的特勤人员简短说了一声“来了”。会客室内的特勤人员们马上摆出立正姿势,同时绷紧全身神经。因为除了桂木真澄以外,这是首度有魔术师正式踏入以往从未迎接过任何魔术师的史翁吉安蒂圣堂之中。就连方才乱开玩笑的长谷川祭司也露出尖锐的目光。

就在人人都保持沉默等待了一会儿之后,只闻远处突然传出一阵‘哒哒哒哒’,感觉与现场气氛极不搭调的忙乱脚步声,而且声音还愈变愈大。看来脚步声好像正朝着此地前来。长谷川祭司虽然颇感讶异地皱起眉头,不过还是为了迎接访客到来而起身离席,薰也跟着站了起来。

脚步声已抵达会客室门口……没想到接下来却听见一阵“呀啊啊啊啊!”的女孩“尖叫蝉及重重摔了一跤的撞击声,整扇门板也跟着‘喀咚’地晃动了一下。来者似乎足在走廊├浺跤,导致一头撞上门板的样子。“大、大小姐您不要紧吧?”门外传来一阵不知所描的”性嵘音,而说出“喂……你没事吧?”这句话的大概是守在会客室前方的哨兵吧!

“没、没事,我一点都不觉得痛喔!”

接着,又听见女孩子开口说话,以及好像是拍打身上衣服的声音。然后,女孩子很难为情地补上一句:“那个……麻烦请帮我保密,千万不可让弗拉基米尔剑士大人知道这件事情喔!”

人在门板后面的薰及长谷川祭司忍不住面面相觑。

“……你就当作啥都没听到吧!”

长谷川祭司如此说道。

门扉对面的人物先“咳咳”地清了清嗓子,才轻轻敲了敲门。

“打扰了。”

出现的是一位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女。比薰整整矮了一颗头的娇小身材使她看起来显得更为年少。身穿一袭虽然算不上华美,但一眼便可看出是超级高档货的典雅黑色洋装,外面披着一件合乎魔术师身分的短袍。一同现身的二十七、八岁男子,则顶着一头梳理整齐的发型,呈现一副俨然是英国出产的管家风采。

只不过少女跟薰由‘贵族’一词所联想到的印象不太一样。她那点缀着雀斑的脸蛋加上一副大号黑框眼镜的容貌与其说是贵族名媛,倒不如说感觉比较像是一名在图书室内摇摇晃晃地搬动大量书籍的女图书股长。也不晓得是因为迟到而慌了手脚,还是自然鬈程度本来就很严重,只见她的头发宛如解开的麻绳一样蓬松散乱。

但那张天真无邪的笑容却阐述出她所受过的良好教育。无论性别是男是女,任何人只要一看到她,大概都会忍不住眯起双眼展露笑容吧。就连长谷川祭司及特勤人员们也顿时火气全消。

少女走到薰面前,轻轻捻起两侧裙角。她那不太习惯这种动作的感觉显得格外可爱,导致薰不慎看到入迷而延误了回礼时机。特勤人员们也下意识地露出带着亲切感的笑容。

接着,少女面带嫣然微笑对薰说道:

“给我跪下,你这无名鼠辈。”

会客室内的所有人顿时呆若木鸡地经过整整二十秒钟左右之后,才同时大喊一声:“什么啊——!”

少女则依旧面带和蔼的笑容,感到有点不可思议地微微侧头注视着薰。她是否正在等自己向她下跪呢……就在薰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站在她身旁的侍从将脸凑过去对少女说道:

“大小姐,不是这样啦!我方才所言之意是‘只需展现出足以令教皇厅那群鼠辈屈膝下跪的态度即可’,并不是要您只字不改地说出口啊!”

“哎呀,原来是这样啊!我实在是太糊涂了……”少女边轻抓一头乱发边难为情地转头望向薰。“非常抱歉,我迟到了。我叫露格蕾西雅,是葛兰威尔家的次女,同时也是克劳蒂亚˙玛尔杰斯的二号徒弟。由于亲朋好友们都习惯叫我‘露西雅’,因此要是教皇厅的各位鼠辈们也能如此称呼我的话,我会感到很开心喔!”

“人小姐,尽管道群家伙确实赴水准跟蟑螂差不多的生物,不过恳请出身葛兰威尔家的小姐切勿将那种粗鄙字句挂在嘴边。简直难堪至极啊!”

“说的也对,我是为了侍奉这位先生而来,讲那种话的确很奇怪呢!”

侍从闻言随即翘起单边眉毛。

“并非侍奉,小姐是好心助这帮家伙一臂之力罢了。”

“但师父大人曾对我说过‘你是献给一名叫薰的男孩子的贡物,务必好好侍奉人家’耶?”

“那、那只女狐狸……”侍从虽然气得额冒青筋,但他随即清清嗓子调整心情。“在下认为克劳蒂亚小姐所说的话最好别太当真比较妥当。该怎么说才好呢,她很容易玩笑开得稍微过火一点!”

“可是,魔术师都以师父所说的话为绝对命令……”

“此乃吉斯今生唯一的恳求。”

名字似乎叫作吉斯的侍从语气平静地说道。虽说露西雅好像并未察觉,不过他的双手早已紧握成拳头状并微微颤抖。

尽管稍有耽搁,薰仍以“我是弗拉基米尔的持有者,名叫深津薰。”这句话致意,并跟她握手示好。大概是紧张的缘故吧,她的掌心冒出了少许汗水。

“……真是头痛啊,看样子我似乎是会错意了呢!”

冷不防嘀咕一声的人乃是长谷川祭司,众人同时将目光投注到祭司身上。

“对方其实也不认为光靠‘克劳蒂亚准男爵之徒’这句描述就能过关。是得知来者身为英国贵族又名叫露格蕾西雅之后,却没能领悟到对方身分的我太过迟钝了。该死的魔术师协会,竟然派遣如此要不得的人物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呢?”

“哦,各位不愧是住在这种蛮荒国度的居民呢!居然不识大名鼎鼎的葛兰威尔家,诚然可悲至极啊!”

吉斯以瞧不起人的调调说道。会客室内的特勤人员们立刻勃然大怒,长谷川祭司赶紧出声制止。

“难不成对方是相当上流的名门贵族?”

“在英国除了王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世家的声望能凌驾于我葛兰威尔家之上。照理说诸位的身分地位就跟那些唯有拿着空罐在宅邸附近徘徊游荡,才可以得到大小姐垂怜的家伙没啥两样,由衷期望各位能够及早认清这项事实啊!”

“吉斯,别说了。这里并不是女工陛下的领地啊!”露西雅轻声斥责侍从。“站巧谈话也不方便,两位快快请坐。”

虽然这里既非英国、亦非她的宅邸,薰及祭司却都不经意地回了句“喔,那就不客气了”便直接顺着她的发言坐了下来。

“呀,对不起!”

想喝杯咖啡的露西雅因为太过用力地抽出摆在糖罐内的小汤匙,导致砂糖宛如雪花般撒满了整张桌面。

“请您放松心情,毋需如此紧张。”长谷川祭司语气柔和地说道。“喂,拿条抹布过来。”

“没关系,我来处理就好。我经常捅出这种妻子啊……呀!”

尝试用手将砂糖聚拢起来的她又因不慎勾到短袍衣角而打翻小牛奶罐。大喊一声“啊啊,我又出包了”并连忙试图掏出手帕的她,这次则连咖啡也一并打翻,桌面上就此出现一滩调制完成的咖啡牛奶。

教皇厅的成员们也忍不住傻眼。吉斯仿佛表现出“我啥都没看到啊”的意思似地转头无视她那一连串耍宝行径,露西雅则难为情地边“啊哈哈哈……”边轻抓头发。虽然在她登场之前的杀伐气氛已完全消散,如今却又被她酝酿出另一股奇妙的氛围。

当她顺利喝上一口刚送来的新泡咖啡之后,薰这才结结巴巴地出声询问:

“那个,葛兰威尔小姐……”

“哎唷,别用那么一板一眼的称谓啦!我来的目的是为了侍奉你,所以往后只需直呼我‘露西雅’就可以了。”

站在她背后待命的吉斯快速补上一句“您并非为了侍奉他而来”加以订正。

“那么,呃,露西雅。”并不怎么擅长直呼女性名讳的薰勉为其难地直接叫她的名字。“要你与我一同行动,你真的觉得没关系吗?”

定睛凝视着薰的她脸上顿时浮现一抹阴霾。

“薰先生讨厌跟我相处吗……?”

“呃,这,我不是这个意思……”

看见她那隐藏在眼镜后方的双眼逐渐泛出泪光,薰登时慌了手脚。长谷川祭司则从旁插嘴说道:

“他并非不喜欢您。他想表达的意思是,基本上,这件事在英国应该也招惹了许多反对意见才对。像您这样的贵族名媛若与教皇厅人士一同行动,岂不是很容易被解读为某种程度的丑闻吗?”

“或许……真是这样也说不定。亲戚间也有人大发脾气并撂下‘跑去跟天主教徒合作,简直岂有此理!’这句重话呢!可、可是我认为我们有必要跟教皇厅的诸位成员携手合作,况且若是跟薰先生联手的话,我想应该就能合作得很愉快才对。”

“若是跟我?”

“啊,没有啦,我不是说我跟薰先生能够一下子就相处得很融洽啦!”她顿时羞得耳垂泛红,用字遣词也变得很奇怪。“哎呀,那个啊,该怎么讲才好呢,我想表达的意思是……对了,您认识艾莉丝对吧?”

“你是指芬兰出身的艾莉丝˙葛雷亚姆吗?”

“是的,由于您救了著名的悲剧英雄玛格丽特女士的孙女一命,因此英国众多古老贵族世家当中,也有许多人对薰先生抱有好感。而有幸迎回继承人的修恩怀思家成员似乎也感到非常开心,并表示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收留艾莉丝作为养女……”

讲到这里,她轻轻拍了拍手。

“对对对,我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修恩怀思公爵托我转交一封感谢函给薰先生喔!”

她起身轻轻摸索身上的衣物,但似乎遍寻不着感谢函,便开始将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摆在桌上。只见夹杂粉饼盒及米老鼠手帕等可爱少女用品之中,乌鸦羽毛、绘有六芒星图案的驱邪饰品及装有灵药的小玻璃瓶等等极端不适合出现在这个场合的物品逐渐叠成一座小山,看得教皇厅成员们不禁面露苦笑。

“真对不起,我好像连带都忘记带出门了……”

“没关系,下次再拿给我就好。倒是艾莉丝现在过得可好?我有收到她寄来一封写说好像要请克劳蒂亚小姐收她为徒的信函。”

“嗯,她现在算是我的师妹喔!但与其说是师妹,旁人倒时常说我们‘好像双胞胎’耶!师父大人更是每天都气冲冲地大喊‘你分裂成两个人了啊’。”

感觉好像很棘手呢……薰难得同情起克劳蒂亚的处境。

“我啊,从艾莉丝那边听说了许多关于薰先生的事喔!当魔术师协会下令要我侍奉教皇厅的成员之际,我还很担心自己是否有办法胜任这项工作呢。毕竟我这人有点糊涂冒失啊!”

露西雅的讲话速度变得愈来愈快。

“不、不过,若是跟薰先生一起的话,我想应该可以顺利完成任务才对。虽然我是个笨手笨脚的女孩,但还是请您好心收留我吧!”

她霍然起身,向薰深深鞠躬致意。只见她顺理成章地一脸撞上会议桌,然后边喊“好痛啊……”边捂住脸颊。

“你没事吧!?啊……你的眼镜裂掉了耶!”

“好讨厌喔,我又撞坏眼镜了啦!”

“又撞坏?”

“是的,我每个月都固定配十副新眼镜。所以,我身上随时都带着备用……”

说着说着,她再度将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摆在桌上,而等到掏光所有物品之后,她才“哎呀?”一声,微微侧头露出疑惑的神情。

“看样子备用眼镜好像全换光了说……但我还有带隐形眼镜出来,所以请容我借用一下洗手间。只是由于会痛,因此我不太习惯戴隐形眼镜就是了……”

她逃也似地冲出会客室,而她从口袋里掏出来的魔法道具则全数遗留在会议桌上。照理说要是有人在这种地方拿出那些玩意儿的话,教皇厅所属成员应该都会勃然大怒才对,不过就众人只以苦笑带过的状况看来,代表她似乎已经赢得在场所有人的好感。

“真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呢!”长谷川祭司说道,“而且本性也不坏。这孩子或许可以成为我等与魔术师协会之间的沟通桥梁,只不过光靠这孩子真的没问题吗……这是唯一值得担心的问题啊!”

嗯~说的没错……特勤人员们也点头表示赞同。

“麻烦各位异教徒不要愚弄我家大小姐好吗?大小姐是一位魔法天才。只要倚仗大小姐的力量,相信各位必能获得相当丰硕的成果。”

“哦~”长谷川祭司扬起嘴角回应,“我还以为你对这件事持反对态度呢!”

“天晓得,管家并不会抱持任何意见,只不过换作是我的话,要是获邀前来还被对方怀疑自己实力是否到家,那我大概会立刻拂袖而去吧!”

“原来如此,方才的确是我方有失礼数啊!”

吉斯“哼”地将脸撇向一旁,点燃一根露西雅在场时忍着没抽的香烟。然后边叹气边小声嘀咕了一句令在场众人都无法理解的诡异发言:

“只不过现在的大小姐八成不会拒绝就是了……”

士兵站在女厕门口等待露西雅。

她走进厕所到现在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期间只传出“哎唷,为什么放不进去啦!”或“好痛啊……那边不是用来戴隐形眼镜的部位啊!”等抱怨声,令人不禁好奇为何光是换戴隐形眼镜就有办法浪费掉这么多时间。

大概又经过了五分钟左右吧,只闻厕所内发出喀咚一声,然后又接连传出“呜~”的一阵痛苦呻吟及有人倒地的声音。

“您怎么了吗?葛兰威尔小姐!”

特勤人员连忙敲门并出声询问人在里面的露西雅。

“……没什么。”

“可、可是方才明明……”

“我就说没什么,你听不懂吗?总之,乖乖在门口等待即可。难道你不觉得窃听女生在厕所里的动静是很没礼貌的行为吗?”

她以格外高傲的语调下达命令。随后厕所内传出沙沙声响及类似自言自语的嗓音。尽管断断续续传入耳中的内容让士兵“咦”了一声,忍不住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有问题,但他当然无法开口回问。

“让你久等啰!”

一看见打开门扉走出厕所的她,特动人员顿时睁大双眼。原本一头蓬松乱发已经梳理整齐,先前感觉有点邋遢的服装也变得相当服贴合身。纵使有不认识她的人在路上瞥见她,大概也会察觉到她是位出身高贵世家的名媛吧!

“我们走吧!”

“呃,遵命。小姐。”

明明是恨之入骨的魔术师,然而她那极其雅致的言行举止却看得特勤人员不禁规规矩矩地作出回应。

不过,刚刚是否听错了呢……士兵侧头感到不解。总觉得刚才她似乎边梳理头发边嘟嚷出一段不怎么文雅的字句。

仿佛是‘竟然说我是贡物?开啥玩笑啊,那个死老太婆!’

会客室内的特勤人员们忙着讨论关于露西雅的事。他们色眯眯地讲出“那女孩虽然有点奇怪,不过还真是可爱呢!”“嗯,原来也有那样的魔术师呢!”等感想,俨然已完全将她视为偶像明星。而长谷川祭司虽然并未加入这场对谈,但也表现出一副喜形于色的模样。看来她的身价似乎已呈现涨停板状态。

人果真是得见过面才能认识对方呢……薰也如此心想。只因对方是克劳蒂亚的徒弟就萌生回绝念头,实在太没礼貌了。

(不过啊……)

每个月固定撞坏十副眼镜的女孩子,当真有办法在神盾部门混下去吗?现在薰反而开始担心起这个问题了。

咪喳一声,只见门扉缓缓开启,露西雅随之现身。

“咦!?”在场所有人不约而同地轻声惊呼。或许是由于摘下眼镜的缘故吧,导致她看起来简直判若两人。直到方才为止的提心吊胆印象已不复见,只见她极其从容地面对着众人的视线。

“这次会谈到此为止,我要离开啰。相信你们早已调查得一清二楚,我会留宿在‘SOUTH˙BOUNDSAUREZ’大饭店,有什么事就自个儿过来找我吧!我若心情够好的话,自会开门召见你们。”

教皇厅成员如同方才面对那段‘鼠辈’发言时一样哑口无言。众人虽然以为吉斯应该会开口吐槽而转眼注视,却见吉斯脸上堆满笑容。

“葛、葛兰威尔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长谷川祭司战战兢兢地出声询问。

“哎呀,牧师啊,难道你想叫我再来这种鬼地方不成?既然你们是寻求协助的一方,那起码也该到饭店拜访一下本小姐才像话吧?”

“呃,那个,我不是这个意思……”

“最后,我要声明一件事,我是听那个死老太婆的……”露西雅清清嗓子改变说辞,“我是奉我所尊敬的师父大人的指示前来襄助教皇厅,因此即便有所误会,也请切勿把我当成贡物看待。还有除了执行任务之外,请勿与本小姐有任何纠葛。要是偶然在路上相遇,各位也能闭嘴不跟本小姐打招呼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毕竟身分地位相差悬殊嘛!”

露西雅边环视教皇厅众人边开口说道,接着她与吉斯的目光交会。

“有什么问题吗?”

“一点问题也没有,这才是葛兰威尔家大小姐应有的风范。”

她得意地点点头回了声“是吗”,接着面露符合贵族千金小姐身分的高雅笑容望向薰,只不过她的眼神却极其冰冷尖锐。

“今后就让我们和平相处吧……我若这样讲便是自欺欺人。咱们彼此只需熬过这两年即可。只要想说人生当中的两年不过是一段短暂的时光,应该就不至于感到难以忍受吧?祝你今天过得顺心愉快啊,弗拉基米尔剑士先生。”

她抛下目瞪口呆的众人,转身走出会客室。

特勤人员们随即异口同声地开始批判她的高傲态度,而长谷川祭司则忙着安抚士兵们的情绪,同时也不忘打一通充满浓浓嘲讽意味的道谢电话给魔术师协会。虽然在言谈间夹杂着‘退货’及‘个性有问题’等字眼,但却始终不改诚挚语调的表现,宛如明显反映出祭司内心的感受。她那一时之间永无止境往上飙涨的身价,似乎也创下了打破纪录的夸张跌幅。

薰拖着疲惫的身子一日到家,随即发现信箱里有个花俏的信封。虽然没有注明寄件人的姓名,但他只认识一名敢在不知谁会拆开观看的信封正面写下‘可爱的小薰收’这行字的人。

一打开信封,只见寄件人用跟诚恳完全沾不上边的笔触,交织出一篇旨在表明以师父立场将徒弟托付给薰照顾之意的文章。当薰一看完附加在文章最后那行‘她是个有点与众不同的臭小鬼,所以应付她的时候要小心一点喔~’的文字,信纸立即伴随“啵”的轻脆声响引起一阵小小的爆炸。虽然整张脸如同演出搞笑短剧似地沾满灰烬,但薰已经闷到连生气的力气都不剩了。

即便在跟露西雅见面之前已先读过这封信,薰也不认为自己有办法化解今天的尴尬场面。薰完全无法理解为何那么友善的好女孩会突然撂下一连串嘲讽字句并转身离去。

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薰直接走向寝室躺回床上时所嘀咕的那句话便足以说明一切。

“虽然有点摸不着头绪,但她真不愧是克劳蒂亚小姐的徒弟啊……”

巨大音箱以夸张的音量播放出响遍整间店面的迷幻电音舞曲。

这是位于都内的某间俱乐部,在以治安不佳闻名的这条繁华街道当中,这间俱乐部的评价可说是糟到极点。这是一间由某个年仅二十出头的阔少爷拿父母财产出来经营的俱乐部,员工及常客不是他学生时代的损友,就是介于飙车族与地痞流氓之间的小混混。

一无所知地进门消费的客人倘若只是被敲竹杠也就算了,然而这个名叫圾崎的阔少爷却反覆犯下吩咐员工殴打或强奸客人,甚至更进一步利用客人遭到强奸的事实加以威胁,藉此强迫对方与他再三发生肉体关系,直到他玩腻为止……等等凶恶刑案。实际上,这间俱乐部就是圾崎为了满足欲望而设置在繁华市区的鱼塭。

“……这娘儿们的确不得了啊!”

身为俱乐部老板的圾崎如此说道。站在他身旁那个分明是流氓的员工则边捂住一只耳朵隔绝音箱发出的轰隆巨响,边抛出“啥,你刚才说什么啊?”这个问句。

“我说她是块超级上等货啦!”

这句话根本用不着特地说出口。那名双手铐于背后,被推倒在沙发椅上的女性是个绝世美女一事,就跟毋需开口描述太阳相当刺眼的道理一样不辩自明。包围着她的八个大男人全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具横陈于沙发椅上的美女玉体。

女性年约二十五、六岁,一头略带蓝彩的修长白发扎于腰际,成套黑色亮面骑士服紧紧裹住她那一身褐色的肌肤。覆盖住左眼那条看似时尚精品的眼带虽散发出一股危险气息,但那迷濛眼神及艳丽双唇,加上随着响彻店内的重低音晃动的丰满肉体,都是足以让男人不顾一切陷入疯狂的致命吸引力。

圾崎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唾液。

短短十五分钟前,他接到一封标题为‘有个超不得了的女人上勾了’,同时还附带照片的简讯。说穿了就是代表‘绑票’的意思。圾崎一看见照片,立刻禁不起诱惑飞冲过来。目前俱乐部处于暂停营业状态,大门除了上锁之外,还相当周到地拿铁链拴住门把。这是性好淫虐的圾崎为了让遭绑女子品尝到绝望感而想出来的方案。

按捺不住欲望的圾崎跨坐到穿着皮衣的女子身上,双手边发抖边扯下裤子的拉链。我也真是猴急到有够丢脸的地步啊……虽有自知之明,但却又觉得既是面对这种绝品美女,那就怪不得我猴急啦。一旁围观的跟班们也都呼吸急促地等着看主秀开演,并希望待会儿也能轮到自己上去尽情享受一番。

然而女子脸上却不见一丝惧色。她明明很清楚接下来自己将遭受到何种对待,但她却露出如同猫咪般的眼神注视着跨坐在自己身上的男子,嘴角甚至还浮现一抹看起来充满挑衅意味的微笑。

“喂,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啊?Rape!You要被Rape啰!”

由于女子怎么看都不像日本人,圾崎遂用只字片语组成的英文对她说道。只见不改脸上坦然笑容的女子轻轻点了点头,并大大张开了在圾崎身子底下的双腿。

(该死,这娘儿们是怎样啊!)

感觉仿佛被瞧不起的圾崎顿时怒火攻心。平常要是碰到这种得意忘形的女人,他早就一拳直接往她脸上招呼过去,但这次不知为何竟下不了手。这虽是人类生存本能打从心里惧怕她的血觉反应,不过却因受到她的肉体魅力影响,导致圾崎迟迟无法领悟到自己目前正处于九死一生的紧要关头。

(给我记住!等老子我爽过瘾之后,会再让你轮流成为五十个男人的性玩具……)

圾崎抓住位于女子所穿皮衣颈项部位的拉链,一鼓作气往下拉开到肚脐附近。只见丰满的乳房弹出衣外,一股类似引诱昆虫前来的果实香气随之扩散开来。没想到皮衣底下的女子竟是一丝不挂。

(不不……不行,这女人是只属于我的玩具。任何人都休想触碰她!)

圾崎动手脱去女子所穿的皮衣,双手依旧被手铐铐住的女子,则灵活地扭动身体协助圾崎脱掉自己身上的衣物。男人们仿佛失魂落魄一般,目瞪口呆地凝视着她那无懈可击的褐色裸体。

这件皮衣是上下连身式的服装,所以必须先解开手铐,否则就无法脱掉整件皮衣。“喂,快拿手铐钥匙过来啦!”皈崎破口大骂。就算现在打开大门,这个女人八成也不会试图逃离现场吧。因为她露出了仿佛完全没有夹带任何杂质的宝石一般,只以淫荡念头渲染而成的眼神。

“咦……?”

圾崎发现女子的颈项上有个奇妙的痕迹。只见她的颈项部位有两个并列在一块的小穿孔,看起来好像是旧伤痕,但那两个小洞却绽放着诡异的光芒。

“这什么玩意儿啊?”

当圾崎边问边触摸到女子项上旧伤口的那一刹那,笑容随即自女子脸上消逝无踪。只见女子霍然起身,圾崎则仿佛一只停在衣服上的小虫子被拨开一样跌回地板上。

现场才刚传出一阵清脆的‘啪叽’声响,下一秒钟只见女子已从手铐的束缚中重获自由。任谁都无法想像女子竟有办法赤手空拳扯断不锈钢打造而成的手铐。女子拿起摆在桌上的毛巾反覆擦拭圾崎方才触摸过的部位,接着把已经被褪去一半的皮衣重新穿回身上。

“喂,喂喂喂,臭婊子,你干什么啊你……”

圾崎的发言至此宣告中断。墙边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咕喳’声响,员工们回头一看,只见一滩宛如把西瓜砸在地上的污渍缓缓扩散开来。现场没半个人能够立刻察觉到那是被女子施展回旋踢踹飞出去的圾崎头颅。

“……区区下贱生物竟敢伸出脏手触摸特洛瓦努大人所赐下的圣痕……”

没人听得懂女子以德语说出的嘀咕字句。不仅如此,在场甚至无人能够掌握住眼前究竟发生了何种事态,他们更完全无法想像由女子双唇间隙显露出来的两根獠牙到底意味着什么。

“我原本打算趁开动前先让你们尽情享受一下我的肉体,但现在我改变心意啰!”

女子一把扣住离她最近的员工头颅。‘叽’一阵物体与女子身上皮衣产生摩擦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只见员工的头盖骨逐渐扭曲变形,最后应声碎裂。女子将沾满员工肉片的手掌轻挪至嘴边,发出宛如猫咪梳理毛发的声音舔食血肉。

男子们总算领悟到自己等人正面临着生命危机,连忙一同转身冲向大门。“喂,钥匙在哪里啊!再不快点逃出去,我们都会被杀死耶!” “啊,那是圾崎人哥的……”

回头望向方才所在位置的男子们脸上全都充满了绝望神色,因为他们目睹皮衣女子竖指轻拈着拴住大门的锁头钥匙。只见女子宛如把玩糖果一般轻松折弯钥匙并顺手丢向一旁。

接着也不知是否出于善意,为了让外语能力不佳的他们也能听懂意思,女子只用英文说出一个单字。

“杀无赦(GENOCIDE)”

其余六人花不到五分钟时间便已全数化作肉片。

“……真是够了,居然跟一群这么无聊的家伙扯上关系。”

在弥漫着呛鼻血腥味的俱乐部内用完餐点的皮衣女子,拿起矿泉水往头上倒,洗去沾满全身上下的血迹。

“都是‘梦见师’那家伙只丢下‘在这个地方’这么一句预言害的啦。照这样看来,大概得浪费不少时间才能找到目标物……但时间要是拖太长的话,又不晓得几时会被那个变态察觉到我的行动……”

女子脸上浮现相当不悦的表情。烦恼了一阵子之后,女子才边叹气边作出结论:

“没办法……还是先去会会那个变态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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