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远道而来的公主
无趣的人
开花的权利
梦里笼中鸟
不开花的义务
白花与黄色的花
序幕
气氛庄重的大礼堂,一座白色的、石头砌成的建筑。
中央的议长席上,刻有Gloriosa联邦的纹章,再往里,会看到一尊大神像。光谱之神,作为生命之源、保佑子孙繁盛的、被人们崇拜的神。
从头到脚一身长衣,双手似捧起生命一样抬于胸前,慈祥的眼神守望着议长席。议长席上的男人,举起了黄金装饰的响铃。
他是担当今天会议议长的大祭司之一。头发有些已经白了,有一些则是灰色,这是一位刚刚上了年纪的男人。
他与神像之间,还有一个席位,这个席位比讲堂中任何一个位置都要高,并且庄严。席位上坐着一个男人。
那正是站于联邦顶点的男人,agapanthus王国的国王。
“那么就请对本法案表示赞成的与会者起立。”
通过扬声器的议长有些嘶哑的声音,在描绘有神话的天花板下回荡。
表决。
讲堂里积聚着紧张的气氛,以及这种紧张得到解放的气氛,不多时便听到
“赞成”
“赞成”
“赞成”
听到一声声庄严的赞成,呼吸作为间隔,身穿白色法袍的与会者相继站了起来。
伴随起立者一个个增多,虽然安静,讲堂中一股亢奋蔓延开来。
环视一周,议长的大祭司手指用力摇晃了响铃。
叮铃。
传来清澈的美妙音色。
“那么本法案【联邦国鉴于国民繁荣的婚姻促进法】在光谱之神的名下正式得到认可,获得确立”
同意的拍手声由小,渐渐变大。
这一刻起,世界禁止了少女恋爱的权利。
这之后的十年里,少女在对爱全然不知的状态下被培育。
出自【联邦国鉴于国民繁荣的婚姻促进法】
第一条、Gloriosa联邦国范围内,国民的自由恋爱、自由结婚被禁止。
第二条、男子女子的结婚年龄均定为十六岁以上。
第三条、男子十六岁之后,一年以内需向国家提交自己对结婚对象的期望条件。国家将以此为参考为其选定妻子。
第四条、女子对于国家为其安排的结婚对象,没有拒绝权。
(中略)
第七条、禁止离婚。
(中略)
第十二条、女子十岁之后,有义务在胸、领、肩的任选一处位置佩戴胸花【bouquet】。这示意自己是健康的女子,而已婚者是不能佩戴【bouquet】的。
(中略)
第十五条、女子与同性之间超出必要的亲密关系,禁止。
远道而来的公主
如今依然清楚记得。
十年前,我六岁的时候。
傍晚下着雨,天气阴沉。
距离花季还有一点时间,雨滴冷得有些刺痛人的肌肤。
“……做一个乖孩子”
母亲用充满操劳的声音小声对自己说,一度用手梳理着少女茶色的头发。少女已经好久没有看到母亲的笑容了,更想不起母亲开朗的神情。
父亲逃避的躲开目光,用黑伞遮住他的表情。久违父亲的身影。只记得他与母亲争吵时的语调。
两人静静的调转脚跟,从少女的面前离开了。
“妈妈、爸爸”
不知道是该哭泣还是该笑,少女只是呼唤着,但是她的父母并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朝雨中走去。
少女被过继到的女主人出于安慰拍了拍她的肩膀,并领她进到家中。虽然门打开之后,迈进的是一个温暖的家。
然而,门已经被关上,但少女的目光还是直直的看着父母离去的方向。
这感觉也许并不是悲伤,当然也不是喜悦。
只是希望母亲也好父亲也好,能给出自己回答。
难道不是因为相爱,因为憧憬未来的幸福才结婚的吗。难道自己不是两人爱的结晶吗?
如果两人并不想爱,为何不早点分手。
那时自己什么事情都不懂,还太幼小。
多希望两个人至少有一个人回头看一看自己。
不要在这样一个阴冷的雨天,弃自己而去。
不会忘记。
离自己而去的第二天,Gloriosa联邦国就施行了新法律。
【联邦国鉴于国民繁荣的婚姻促进法】
依照此法,婚姻由国家包办,离婚被禁止。
如果国王早点颁布此发令,自己也许就不会被抛弃了。
自己也许就看不到父母脸上的疲惫了。
想到这里她感到悲伤。父母不在身边了,这才想起哭来。
Gloriosa联邦由二十六个小国组成。其中拥有最大领地的agapanthus王国,既是联邦国地理上的中心,也是政治上的中心。
Agapanthus既是agapanthus王国的首都,也是整个联邦的中心都市。这里是一座聚集大量人口的大都市。扇形的城市建筑物规划下,越是向外走越感觉杂乱,越是朝城市中心部走,越是觉得整然。
城市的最深处,是一座石头砌成的巨大城堡,守望着依次延伸开来的城市建筑群。
城堡中有很宽阔的一块庭园,被周围的城壁所包围。城堡与城市相通的正门上,有agapanthus的纹章。上面画有圣鸟和蛋,这既是国家的象征,也是国教——光谱教的象征。
在这座庄严的城堡中,一条铺着柔柔绒毯的长长走廊上,有匆慌的脚步声穿过那里。
啪嗒啪嗒,这轻快的脚步来自一位茶色头发的少女,她的头发被发卡固定住。摆动的黑色连衣裙上挂着一个白色的围裙。她这身装扮,是城堡女仆的固定装束。
“卓姬特!不要在走廊上跑。”
走廊深处传来一声尖叫,是冲着这个少女。少女停下脚步,提住晃动的裙子,她笑着转过头去回答。
“对不起,女仆长”
说完,卓姬特又匆慌的在走廊上跑了起来。背后是女仆长夹杂无奈的怒喝,她跑着下了楼梯。
哦~。
最后两个台阶干脆跳了下去。
地面听起来很硬。确实一楼没有铺绒毯。
这一跳并没有让卓姬特在着地之后过分停顿,只见她一溜小跑冲了出去。
那轻盈的脚步就像如今这个花开的季节里,那不意间吹过的奇怪的风。胸前花束做成的胸针,也配合着她的脚步而摇晃。
奔跑中,她躲开了差点撞上去的脸熟的卫兵,又从谈论晚餐食谱的厨师们中间穿过。
当她与用大筐搬运窗帘的女仆擦肩而过的时候,不意间被身后的叫声叫住了,她绊了一下似的停住脚。
“卓姬特!”
回过头去,那里站着一个朝自己挥手的少女,她头发柔软、打弯,并用两个发卡将头发高高编起,个头不大。她的身旁还有一个身材苗条的戴眼镜的少女。
两个人都穿着女佣的固定装束。
“莫妮卡、劳拉”
看到好伙伴,卓姬特开花一样绽放了笑容。小个子少女莫妮卡小跑了过来。身后那个戴着眼镜、有条不紊迈着有礼数的步伐走来的,是劳拉。
劳拉决不会在走廊上跑。除非有紧急事态,一般都是像模像样的迈着步子。她是非常遵守规定的。
“刚才被女仆长喝斥了吧?一楼都听到了。”
大声笑着,莫妮卡朝楼梯瞥了一眼。她和卓姬特都是让女仆长头疼的人。
“不仅是喝斥的声音,还有你匆慌的脚步声也听得到。”
“你们当时在听?”
劳拉捂着头叹气,我天,貌似卓姬特一点没有反省的意思。虽然她和女仆长都是注重规则的性格,但是为什么她会和卓姬特还有莫妮卡为伍呢?
卓姬特十六岁。莫妮卡十五岁。罗拉十七岁。年龄相近的因素也是有的,众多女仆当中,算是相当要好的三人组了。
“如果你们俩不能做事稳重一点,只怕女仆长要因为心劳而倒下了。”
竖起食指的劳拉发牢骚似的责备两人。这时,背后传来靴子踏在绒毯上的沉闷脚步声,同时听到了对劳拉的声援。
“说的真对,活泼倒不是坏事,但作为王城里工作的女佣,如果能注意一下自己的举止那就更好了。”
从卓姬特身后走来的女性,比劳拉还要高,要知道劳拉是三人组里最高的了。朱红色长发披在背上,外套白扣金边,正装笔挺的倒像是个男人。而在那女性曲线的腰部,带有一把金色剑柄的细剑。
她是王族贴身近卫队的队长,soleil。同时她也是卓姬特的姐姐,幼时与双亲分别的卓姬特,正是被soleil的父母收养。
“看来不止是举止需要注意。”
Soleil语音沉稳,她脱下白色手套,手朝发呆的卓姬特胸前伸去。对于女性,那真是一双骨质粗壮的手。她去触摸的,是卓姬特胸前的胸针。
“bouquet歪了。”
【bouquet】。这是十年前颁布的那部法,【联邦国鉴于国民繁荣的婚姻促进法】、简称【国民繁荣法】中所规定的、装束上的一个细节。
主要有三层意思。这是一个十岁以上的女性。这是一个结婚生子都没有问题的健康身体。这是一个未婚的女性。
结婚的时候,丈夫会将胸针取下,以后就不能带胸针了。
本来是一种方便男性得知女方信息的手段,谁知女孩子们并不抗拒履行这份义务,不论在什么场合,胸针都发挥着装饰品的作用。
胸针所使用的并不是假花,而是经过特殊处理后,可以长期保存的鲜花,十年内,颜色和手感都不会出问题。持久高,再加上花本身特有的华丽,而且结实耐用,女孩子们能不喜欢吗?
而且城镇中有很多专营胸针的专门店挂牌。
卓姬特胸前的胸针主要使用了以黄色为基调的花,配以蕾丝和丝带。是她的最爱。
“谢谢你,soleil”
卓姬特羞涩的一笑,soleil也用和蔼可亲的微笑回应了她。
“这么能疯,娶你的人要吃苦了。”
“你也这么认为。soleil大人”
莫妮卡笑得有些矜持,调侃一样的插嘴道。而劳拉则是敲了莫妮卡的头一下,有些无奈的说。
“莫妮卡没有资格说别人。”
“哦?莫妮卡很疯吗?”
小孩子生气时说话是很可爱的,卓姬特不禁笑喷了。然后莫妮卡又小狗一样发出【唔唔唔】的低吟。
“你竟然笑了。莫非卓姬特也这么认为?”
“啊啊哈啊哈,不知道……”
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莫妮卡,卓姬特的笑容变成了愁容。收起疯与不疯的说法,莫妮卡是一个明朗活泼的女孩。只不过时常活泼过头,是自己与莫妮卡不敢受人恭维的共通点。
“娶莫妮卡的人,也要够呛了。”
听到手扶黑框眼镜的劳拉这样说,soleil做了个苦脸。
突、然。莫妮卡撅起的嘴收了回去,将手指按在桃色小嘴上。
“结婚啊……莫妮卡再过一次生日就是结婚年龄了”
结婚年龄就是十六岁。十六岁之后,到二十岁之前,国家会给安排结婚对象。
“咱们的婚事,随时都有可能被定下来。”
卓姬特俯视自己的胸针。自己和劳拉都已经到了十六岁。
据说有的人十六岁生日一过,第二天婚事就被安排下来,也有的人是二十岁生日的一周前才安排下来。
虽然不怎么明白,但是最好是一个稳重的人作结婚对象。莫妮卡茫然的思考着。
“话说soleil怎么还不结婚啊”
突然想到这一点,卓姬特仰头看着比自己大四岁的这位高个子美女。Soleil应该已经二十岁了。依据【国民繁荣法】,婚事应该在二十岁之前就被定下来。
Soleil难为情的挠了一下头发,又去扶腰间的剑。
“因为国势尚没有安定下来。想必干我们这份工作的女人,胸针暂时是摘不下来了。”
“这样啊……”
卓姬特读出了soleil的话中话,声音有些阴了下来。为了扩张领土,Gloriosa联邦从二十年前开始,就与邻国进行着战争。
但是两国一时间都流行一种原因不明的传染病,人口一下子减少了。然后战争似乎就不合时宜了,无疾而终。
不过即使是这样,听说联邦国的边境附近,还是时时会有小小的战乱。不知道什么时候战争又要爆发。所以为了能够应对紧急的事态,担任军队要职的女性可以不受【国民繁荣法】的制约。
生活平和稳定,看不到战争将会爆发的迹象。所以对soleil嘴上国势的不安定,摸不着头脑。
Soleil又是怎么理解这个国家现在的状况的呢?卓姬特思考着这一点,红茶色的soleil的眼睛变得深邃了许多。
“……不要表现的那么不安”
不知道soleil是怎么解读卓姬特目光的,她对卓姬特就像是对小孩子,将手放到她圆圆的脑袋上,拍了两下。
“为了联邦和王国的和平,我们作为军人必须要尽忠职守。所以你们也要坚守你们的岗位。”
那慈祥体贴的表情,让人感觉到比亲情还要浓的情。
“好了我还有工作要做这里告辞,三个人站着说话倒没什么工作也一定要扎实”
带上刚才脱下的手套,soleil以飒爽的脚步离去。那背影与其说像一个军人,不如说更具贵族的凛然,莫妮卡痴情的叹气看着她离去。
“啊,soleil大人真是太帅了。好羡慕你啊,卓姬特。能有那么帅的一个姐姐。”
“虽然时常像一个妈妈……”
卓姬特苦笑带动肩膀,又用手挠抓了一下脸腮。
Soleil从很早以前起,就对卓姬特的事情很放在心上。难道是因为卓姬特的过分活泼那么不让人放心吗?卓姬特觉得,比起将来会娶自己的人,自己似乎更让soleil操心。
“……啊”
不意间,卓姬特瞪大了眼睛,手遮在了口上。
劳拉不解的看着她。
“怎么了?卓姬特”
“不好,我刚才那么急,是要去沙沙那里。”
“沙沙那里?”
问她的是莫妮卡。沙沙是负责护理庭园以及花圃的园丁少女。
“嗯。我拜托她切花来着。因为有太多,我得早点去拿。”
“莫妮卡也要去帮忙。现在还没到工作时间。”
“我也去行吗?”
卓姬特两手一和作祈祷状,面对主动提出帮忙的好友。
“谢谢,真是帮了大忙。”
蓝天下,和煦的暖风吹来甘甜的花香。
王城周围的园地实在是太广阔了,而在这片大的园地的一角,有一个漂亮的花园。
树木被修剪的很整齐。有许多处拱门,上面爬有带刺的常春藤,等天气热起来的时候,就会开满鲜花。
贴着围绕园地和建筑的城墙,有一尊抱着水瓶的少女的雕像,从水瓶里不断流出清澈的水,这是一个喷泉,将那凉爽惬意的水声,送到花园中去。
花园的深处,是一片宽阔的花圃。颜色各异的花随风摆动,可以说与这和煦的季节真是绝配。
于花圃旁低下腰,正在用剪刀修剪的少女,听到花园小路传来的脚步声,抬起了头。
“卓姬特,这里这里!”
她站起身来招手,她就是园丁沙沙。她的风貌更像是一个小伙子。shirt、bolero和长裤,这身简约的装束更强调了中性的氛围。Shirt有点脏,胸部微微隆起。而胸部佩戴的白色小花做成的胸针,象征性的诉说着她是少女的事实。
只有十四岁的她,离结婚年龄十六岁还有一点距离。
“抱歉,沙沙,让你久等了。”
跑过来的卓姬特,垂下眼角,满脸抱歉的调整着稍有些凌乱的呼吸。
沙沙回以嫣然的微笑。
“嗯,没事的。”
忽然,在卓姬特的背后又发现了另外两个熟悉的面孔,这让沙沙又笑了一次。
“莫妮卡、劳拉。你们好”
卓姬特、莫妮卡、劳拉、以及沙沙经常在这个花园里一起打发时间。比如叫它点心与花朵的联欢。调整休息时间,将几个人的休息时间调整在一个时间段,眺庭园和花圃的花儿,把点心拿到这里,大家一起吃。
这就是四个人最高且奢侈的休息时间。
“你好,沙沙”
“卓姬特需要帮忙,所以……”
提起裙子解释的劳拉旁边,莫妮卡无邪的提起了嘴角。
吹过的风,同晃动的花们,时而一抹柔美扑鼻的芳香,真是少女们容身的好景致。
沙沙将身后的两个木桶拿到前面来,里面是才刚剪下来的花,(即所谓切花)。卓姬特三人眼前一亮。
“这些够么?”
“呜哇……嗯,十分够。沙沙的花就是美。谢谢。”
看着木桶里的花,卓姬特喜悦的心情溢于言表。心里思考着插花的方法。看着卓姬特的侧脸,沙沙的目光有点含羞、害臊、和满足。
“你能高兴,那我就心满意足了”
“沙沙真健康”
将身子靠过来的莫妮卡轻戳了戳沙沙那上色的脸蛋。沙沙哇的缩了一下身子,只是吃惊,并没有讨厌莫妮卡的意思。
“沙沙总是对卓姬特帮这帮那,其实可以对她提点要求的。比如让她帮忙买一个顶级的PIE回来,之类的”
“可、我……”
感受着莫妮卡的指尖触在脸上,沙沙苦笑。
但是劳拉阻止了莫妮卡的指尖弹奏。
“沙沙不喜欢你这样。而且顶级的PIE,是莫妮卡想吃的东西才对。”
“啊哈——、被揭穿了。”
“如果哪天碰到好吃的PIE,我会买来的。作为对今天的答谢。”
稍作一笑,卓姬特摆动手。
沙沙伸手去触摸花中一朵。是茎上长满白色小花的一种。
“这些花……是要送去那位公主的房间里?”
“嗯。难得这鲜花烂漫的季节,想用一个鲜花布满的房间来迎接她。”
卓姬特的回答绘声绘色。
唔哇的一下子,风吹浮起了头发,劳拉捂住头发,看着天空。太阳还高高的,但是时间上,已经快要到可以称之为傍晚的时间了。
“她今晚就到?”
“就是说生活要紧张忙碌起来了?”
想必今晚就会忙起来。负责打扫卫生的莫妮卡举起双手,打了个懒腰。
“今晚就要开始了……”
从几天前开始,卓姬特就为了这个夜晚听了许多的课,她表情紧张的小声念叨。
今晚,城堡将迎来特殊的客人。
デェリアナファラトゥアルジェイン❶
注释:
デェリアナファラトゥアルジェイン❶:试译作蝶莲娜法拉托阿乐简
今晚,城堡将迎来特殊的客人。
蝶莲娜法拉托阿乐简
她来自Gloriosa联邦内的一个叫做Convallaria的王族。幼时她就因为美貌而在联邦各国闻名,为使她将来成为agapanthus国王Leonidas的王妃,将她养大成为一名绝世的美女。
十五岁的她这就要进入agapanthus国王Leonidas居住的城堡生活,等她到了十六岁,就与国王完成婚事。
国王的王妃加上她就有三人了。已经结婚、生子的那两位王妃,都是让人赞叹不已的美貌。蝶莲娜公主想必也很美吧,没见过她的佣人们之间不断的在议论她。
而作为这样一个美丽公主结婚前的贴身侍从中的一个,卓姬特被选中了。其他侍从蝶莲娜公主的佣人们,都是比卓姬特年长资深的女佣。所以说,恐怕卓姬接下来的工作更多的是打杂。
但卓姬特还是很期待这份工作,这份肩负责任与名誉的工作。
她一直都很憧憬。能够侍奉公主殿下,伴于左右。之所以成为了一名女仆,正是她期待将来有一天幸运真的光临自己。
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她的唇如何去笑,她的眼睛如何去眨,她说话的声音如何美妙悦耳。光是想一想,就让自己心情激动。
“哇~~怎么办,一想到今晚就来了,心就扑腾扑腾的跳。”
手指重复着伸开收回。紧张中鼻子的感觉就像吃了芥末。
沙沙握住了卓姬特紧张的手。
“这工作对于你一定没问题的……如果能帮上忙,我也会帮忙的。”
“沙沙”
太体贴我了。卓姬特的眼中浮出了眼泪。
卓姬特也用力去握沙沙的手,手有些粗糙,再一想,她干脆直接将沙沙纤弱的身躯紧紧抱住。
沙沙身上有土和花的香气。
“谢谢,我会努力的。”
“这……卓姬特”
被卓姬特抱住的瞬间,沙沙因为紧张而喊了她的名字,身体在她的怀中有略微挣扎。满脸通红,轻轻用力将卓姬特的肩推开。
“别、别脏了你的衣服……”
“无妨。公主到这里之前我会再换一身衣服。”
“再、再说,女孩子之间不能这样的……”
【国民繁荣法】禁止女性之间不必要的亲密关系。不能说与这项法规是无关的,最近的风气,习惯将女孩子之间过分的肌肤之亲视为有悖道德的行为。
“啊啊,是这样……看来沙沙很留意这事情。”
无奈之下,卓姬特只好对深藏于花园之中的这份香气松开了手。
Ho~~~。沙沙从紧张中解放出来,叹了口气。
“不、不好意思,卓姬特”
沙沙决不是讨厌这种肌肤之亲的感觉,但是她在意身边的视线。当然,也有像莫妮卡那样完全不把周围视线放在眼里的少女。
“好,这样我们就顺便把花也带走咯~百忙之中,谢谢”
将衣服的袖子卷起,莫妮卡把手伸向了盛满鲜花的那打水用的木桶把手上。由于里面有三分之一左右的水,所以看上去漂亮,却很重。
“我帮你提到城堡里去吧?”
“唔唔,这点事情我能行。”
用明朗的微笑回应沙沙的担心,让劳拉和莫妮卡负责提另一个木桶,三个人回城堡去了。
太阳开始倾斜,随意吹过花园的风有些变凉。
将花插入屋内的花瓶中,等到了将床铺整理好的时候,想必太阳就下山了。
今晚的城堡大厅,今晚将为迎接蝶莲娜公主而开盛大的晚宴。
2
天空完全染成了夜的颜色,月亮的一半发出朦胧的光。
玄关处天花板上的大吊灯点燃火焰。墙壁上设置的烛台全部托起火光。
卫兵穿着检阅用的豪华的铠甲,举起挂有国旗的长枪。
身披红色外套乐队带着纯白色的手套,拿着各自的乐器,身穿法衣长袍的祭祀们、以及政务官们站成一列,帽子上画有象征他们身份的金色纹章。
从入口直到最深处,近卫兵们身穿白色礼服整齐的排成一列站在那里,礼服上都修饰有金边。
站在最深处,注视着对面至今没有打开的大门的人,是伴国王左右的大臣young,还有大臣两侧的忠实部下们。
气氛真是庄严。在这其中,卓姬特被比自己年长的资深佣人们围着,身子有些不舒展。
紧张的空气仿佛在说:“就要来了,就要来了”。
心跳加速,卓姬特喉咙干渴,咽着唾液。
就在这时。
门外等待中的乐团奏响了。庄严的仪仗队迈着正规的步伐朝这边走近。
挡在那里的两开大门慢慢打开,牵动着所有人紧张的心情。
正面入口旁站着的卫兵们重新调整摆正了姿势,高高的举起乐器奏响了agapanthus王国的国歌。
卓姬特周围的气氛瞬间高涨。
从两开大门外,甚至听不到脚步声的,走进来一名少女。
(哇……啊……)
虽然中间有近卫兵和政务官的遮掩,卓姬特还是通过间隙看到了少女的身姿。这样的视野足够了。
身穿光泽的珍珠色偏粉色的礼服,当她踏入这片灯火之际,周围忽然赞叹一样的哗然,却又像被海绵吸走了一样立刻肃静下来。
美。
岂止是赞叹,卓姬特只得咽唾沫,干脆忘记了呼吸。
白金色的头发缓缓在背上起伏,借着大吊灯的火光,她身上的珠光宝气和鲜花装饰,让她多了一份朦胧。白滑的脸上,点缀着温存的桃色,涂着口红的嘴唇如那绽放寸前的花蕾一样饱满。
她胸前装饰的花,显出几分傲然。
而最吸引卓姬特的,是她的眼睛。那没有怯懦的正视前方坚定不移的目光,有着蓝天与宝石所没有的蓝。
一旁等待的侍女们接过她的外套。她的每一个举止。就如竖琴的旋律一样,细腻,耐人寻味。
就等她的脚步停下了,当她停步于大臣的前方,乐队停止了演奏。
“蝶莲娜法拉托阿乐简公主殿下。十分荣幸您大驾光临agapanthus。有劳您的长途跋涉。”大臣young向少女说。
大臣有些嘶哑的声音坚定而严肃,如果换作卓姬特,她一定会全身僵直。但是蝶莲娜公主表情上纹丝不动,凛然看着这位年老的大臣。
美貌如追求美而做成的人偶,然而目光却昭示着人所独有的神采,她站在那里,甚至让大臣的所谓威严都黯然失色。
无非是太美了。单单因为美貌而产生的强烈的存在感。
可能是感到有些招架不住的狼狈,一时间大臣的嘴不知该说什么了,然后大臣低沉的清了清嗓。
“今晚为您在大厅准备了晚宴。从agapanthus搜集来各种高贵的素材,交给最好的厨师……”
“我知道您说的。迎接我的使者在路上给我讲了无数遍。”
那声音就像是强有力的旋律。声音传开如花香蔓延,却又没有半点不必要的顾及,她的话语直接有力。
大臣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只是咕一声的卡住了。
“您打算让外面那么多迎接我的诸位一直站在那里吗?也许您不知道,先前外面下了点小雨,要是穿着湿衣服站在那里,会难受的让人发疯的。”
不仅是大臣young,就连近卫兵和政务官们也困惑的窃窃私语。
迄今为止,试问有谁对大臣young如此伶牙俐齿过。他可是从当今国王父亲那一代开始,就身为国家栋梁的重臣。
被蝶莲娜说的,大臣本人的表情是最不自然的。
“蝶莲娜公主。恕我冒昧,您的措辞似乎有些个性的随意。这里是agapanthus的王城。与田园别墅里的礼数有别,还望您能留心。”
大臣的嘴露出了挑战的笑。身旁站着的祭祀和政务官两两的,在大臣的耳旁窃笑。
阿谀奉承也没有笑得那么恶心的。但是蝶莲娜根本不放在心上,她甩动长发,用手一推。
“知道自己冒昧的话,还是快改改吧。我并没有敌意。”
面对笔挺站在那里的蝶莲娜,大臣手下的一名政务官眼角吊了起来,这名政务官是很有背景的贵族出身,年轻时起,就一直担任重要职务至今的中年男子。
“蝶莲娜公主。您这是什么态度。对于young大臣,难道这还不够无礼吗。”
“无礼?”
呯~~~,周围的气氛突然紧张了起来。只是不知道,这究竟是因为政务官说错了话,还是因为蝶莲娜的反问。
蝶莲娜隔着肩膀看了那个政务官一眼,用她那蓝色的眼睛。就像是用高贵涂抹在脸上,她带着冷静的表情徐徐张开嘴。
“究竟是谁的无礼?您知道一路上颠簸了多久?如果知道我旅途劳顿而又喋喋不休并告诉我这是礼仪,我也只好作个不知礼仪的人了。”
“什、这……”
政务官失语了。蝶莲娜不耐烦的娇声叹了口气,用视线打量了周围。也许是因为目光的碰撞,窃笑的政务官们相继躲开了视线。
“接下来这里的列队欢迎是不是可以解散了。大家应该还有其他的工作吧。”
不知是因为被她的目光看得怯了,又或是对她敬而远之。没有任何人再吱声。
蝶莲娜不在乎那些,朝女佣的行列走去。
“谁将贴身服侍我?”
她以极其冷静的目光注视着卓姬特等人,一掠而过。不知所措窃窃私语的女佣当中,卓姬特带着满脸的困惑呆呆的站在那里。自己应该举手报到呢?还是该与周围人同调,老实的呆站着?状况似乎不允许自己像平时那样轻率行动。
终于,沉默被打破,不忘留意young大臣的目光,女仆长走了出来,并且把卓姬特等人叫了出来。
“您与国王举行婚礼之前,就由她们几个服侍您”
“哦”
依次打量了卓姬特等人后,呒哇的,白金色的头发甩了起来。这是因为她转头去看自己带来的侍女们。
“带路的同时,能让她们将行李也一并搬过去吗?”
说着,裙下露出她迈出的、与礼服同色的鞋子。脸上也终于有了表情。
她不耐烦的微微皱了一下端庄的眉毛。
“没人带路,是让我们自己去找吗?”
语调强硬。蝶莲娜蓝色的眼睛所注视的,正是卓姬特。
卓姬特害怕的收了收肩膀,身子也反射性的跟着动了动,从离自己最近的侍女那里夺过外套和皮包。
“我这就给您带路,蝶莲娜公主。”
她还是不假思索的张口了。
紧张的气氛立刻回来了,视线不知所措。做出回应的,不是女仆长,也不是大臣,而是蝶莲娜。
她那不高兴的眉情消失了。嘴角微微抬起。
真的是很微小的一个变化,但是那也是在微笑。
美。惹人疼。啊,应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好呢?卓姬特的脸腮感觉到了灼热。
竟能有幸在这般美丽的女性身边工作。
“行”
她俯视的看着卓姬特,声音如下雨般清凉。
被这声音催促着,卓姬特前面带路,带蝶莲娜朝她的房间去了。其他的女佣们,也跟着接过一件件蝶莲娜的行李。
“……啊啊。差点忘了。”
不意间停下脚步的蝶莲娜微微转过头去,嘴唇张开,补上了一句。
“换一身新衣服之后出席晚宴。你就这样转告陛下。”
接着又甩了一次她的长发,朝走廊迈去。
这么一弄,走在前面的卓姬特,反倒不敢回头看,只是默默朝前走。
绝世美人,蝶莲娜。
她与卓姬特所想像出的形象相比,真是太悬殊了。
无趣的人
1
城内供女仆用的一个四人间里,那里就是卓姬特的寝室。
双层床摆放在屋子的两侧,要说有什么其他的家具,也就是一张小桌子和一个柜子。屋子很狭小,小的不敢恭维。
但是卓姬特喜欢这里。
卓姬特的床,是进了门右边床铺的上铺。下铺就是劳拉,对面的那组双层床的上铺,就是莫妮卡。
虽然是四人间,但只住这三个人,空出的床位全部放行李。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穿上睡衣的卓姬特,就寝前坐在床上品尝着劳拉给沏的红茶。
加了砂糖的红茶有点甜,很美味。
“是这样,虽然之前只是听过传言,她果真那么厉害,那位公主殿下。”
同样拿着盛有红茶的杯子,莫妮卡发出了佩服的赞叹。
话题谈论的内容,是今晚城内所到之处皆在谈论的,正是刚刚赶到这里,将来会成为王妃的蝶莲娜公主。并不是谈论她的美貌。她打断了权力仅次于国王和大司教的大臣young的欢迎致辞,并雄辩的震慑住出身名门贵族的政务官。大家谈论的,是她令人无语的表现。
“那可真是,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气氛……还会让人起鸡皮疙瘩”
给大家诉说当时情况的卓姬特,捧着茶杯打了个机灵。她感觉自己的背后,好像还沾着当时气氛的紧张。
“不说大臣,说说那个政务官大叔。我可不怎么喜欢他。他总是跟在大人左右,还充我们耍威风呢。也许该说他有点活该。”
“莫妮卡,你这是说的什么”
劳拉责怪莫妮卡的口气像个母亲。莫妮卡倒是不以为然的窃笑。
被一筹莫展的劳拉的表情所带动,卓姬特也苦笑。不过话说回来,那个政务官在女仆中的口碑不好。卓姬特对他就更没有好印象了。
“唔……意气风发不是件坏事,但她性格太强,能与Leonidas国王和睦相处么?真让人不放心啊。”
还真让劳拉给说到关键了。卓姬特就像是心中所抱的悬念被别人点了出来,她将枕头拖到膝上。
“据说Leonidas国王也是很强势的……。要是因为什么事情两个人闹了起来,谈崩了,那怎么办啊”
“真是这样Convallaria那边不会默不吭声的。肯定的。”
莫妮卡满脸难题的在胸前双臂挽在一起。
蝶莲娜所继承的,是过去到现在一直统治Convallaria王国的王族的血。虽然王族的影响力慢慢衰退了,Convallaria现在是由教会统治,但是据说王族还是作为国家的象征,非常受到重视。
(这位公主那么强硬,Leonidas国王恐怕并不知情。)
卓姬特对着天花板叹了口气。她想起公主那坚定的蓝眼睛。那美丽的颜色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不管怎么说她是个公主,和国王谈崩我想还是不会的。……”
“但是她刚来就朝大臣宣战”
莫妮卡从床上探出身子,俯视着劳拉。劳拉为难的歪着嘴角。
卓姬特也垂下美貌落下肩膀。
“和我一起服侍公主的那些佣人也面露难色。”
回来的路上还听到许多人对以后生活的不安。当然,想必蝶莲娜是不会在意那些谈话的。
“卓姬特有什么想法?”
“嗯?我?”
“嗯,你怎么看公主。”
“唔……是啊”
强势,态度蛮横。尊大,高傲。这些词不止是今晚听到过,而对于这样一个她,自己抱什么观点呢?
被劳拉这么一说,这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我觉得她好美……”
“就这些?”
莫妮卡很惊讶的反问。
卓姬特满脸为难的挠头。
“唔,大家感觉她强势也好怎么也好,其实这些我也能感觉到。但是她的美丽真的是超越了这些。你俩在近处看到她也会怔住的。你会感觉她漂亮的让你不相信那是她的性格。”
“被你这么说……我倒真想亲眼见见。”
莫妮卡和劳拉并不是公主的贴身侍从,所以还没过到公主呢。
面对似乎被勾起兴趣的莫妮卡的样子,卓姬特兴奋的点头。
“也许是因为她太漂亮了,所以大家是被这份美丽给压制住了也没准。”
虽然大家很吃惊她的态度,但绝对不让你产生对她的坏印象。不如说她那鲜明的美,让人着迷。
也许Leonidas国王正是因为这一点,才想娶她为王妃也没准。
倚着下铺,劳拉窃笑。
“卓姬特都这么说了,估计没事。”
“真的真的,虽然大家都很担心的样子。”
“担心?”
莫妮卡看起来也喜欢议论这件事情。卓姬特抱着枕头,捧着茶杯,将身子探出来。
下面劳拉用温柔的眼神仰望她。
“其实来了这么一位破天荒的公主,我一直很担心卓姬特能否招架呢。”
“Soleil大人也很担心你哦”
“哦……是吗”
卓姬特在城内交情很广。不仅与同年龄段的女佣包括其他下人有交情,少不了那位近卫队队长姐姐的关照,她与近卫队里的人也是有交情的。和厨师、园丁的关系也很好,他们都把卓姬特当作自己的妹妹一样关照,很对她放心不下。
“看来我要好好工作,争取不让大家担心。”
不管怎么说对方可是将来成为王妃的高贵之人。
“明天起有的忙了”
面对劳拉苦笑的表情,卓姬特孩子似的微笑。
“没事,我会努力的!何况能服侍公主殿下,是我从小梦寐以求的事情。”
喝完茶,几个人到屋外的公用水管处将茶杯冲洗干净,然后又回到了床上。
就是这样,三个人每天的句号,就是在这里画下。
没有任何束缚和限制。卓姬特由衷的喜欢这种沉稳的节奏。
灯熄灭的屋里,卓姬特把钟爱的胸花放在枕边,感受窗户照进屋里的月光的朦胧。
——但是。
在这个安稳的夜晚过后的第二天。
在晴朗的天空中,有两片云彩依偎着飘在那里。
这样一个闲情逸致的早晨。
“出去”
“……?”
和两位前辈一起来唤蝶莲娜起床的卓姬特,被大清早的这头一句台词弄得目瞪口呆。
“难道三个人里没有人听到我说的话吗,让你们从这间屋自己出去”
面对三个人的搀扶,睡相比卓姬特还难看的她,睡眼惺忪的从大床上起身,懒洋洋的皱着眉毛喝道。
“可……可是,蝶莲娜公主,马上要到吃饭的时间了。如果不来帮您更衣的话……”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女佣做了个笑脸,虽然此时很狼狈。
卓姬特也才反应过来。早饭之前要扶主人起床,然后帮助换好衣服,整理头发,擦拭脸部,如果是公主的话还要帮助化妆。将睡衣和床单枕头一并换了,把被子收起来出去晾晒,还要准备吃饭前的茶点,最后等待早饭做好,这就是贴身侍从要做的事情。
同时这也是贵族最基本的生活流程。
但是蝶莲娜却满脸无可奈何的深叹一口气,下床的同时将头发推至身后。奶油色négligé(睡衣)长到脚踝,花边轻轻摇晃。
“我有允许你们进来吗?睡觉的时候你们在屋里走来走去,会让我不愉快的。”
她快步走近,指着临室的门。
“换衣服不借你们的手我自己也能换,赶快给我出去,看你们真烦。”
“呃?……这……”
那口吻的意思像是说卓姬特她们很没有常识。那种不容争辩的、甚至对卓姬特等人无法容忍的态度,让她们几个女佣哑口无言。
“失、失礼了”
一名前辈好不容易说完失礼,卓姬特这才低下了头。
(唔……呜哇)
甚至感觉背上出汗了。太紧张了。
本以为昨晚算是领教了她的厉害,没想到自己体验一下,威压感更加强烈。
“那么我们会在走廊等待您的吩咐。如果想好要吃什么,请您告诉我们。”
前辈的这句话终究不能抹掉三人无措的尴尬。
蝶莲娜脸上不耐烦的表情终于烟消云散,背过身去。
“你们还真是兢兢业业”
背对着卓姬特等人,她的话听起来有几分讽刺的意味。
在卓姬特向前一步的地方,两位女仆相互看了看对方,三个人带着困惑的表情一声请辞后离开了房间。
后面的两个女佣推卓姬特让她别在前面挡着,先一步到了走廊上,卓姬特也随后跟了出去。
啪嗒,背后门关上了。这一刻,身体终于从紧张中解放出来。
“呒啊~~~”
卓姬特虽然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但还是撑下来了。就算被从屋子里赶出来,如今还是在工作中。
卓姬特抬起自己的视线。因为她听到了自己前面两位女友的叹气声,带着无奈。
“真是个不好伺候的公主”
“这今后还要伺候她半年,这真是”
她们在抱怨撞到一份倒霉的差事。
“卓姬特,你也够灾难的”
她们同情的看着卓姬特,和她说。卓姬特由于过度紧张,这才身子一跳、的反应过来。
“啊?啊,哈哈,是啊!”
紧张中,她的身体下意识的进入了戒备状态,她抬着双手回答。
房间里还不说话。
卓姬特靠在门上,小声叹气别让前辈听到。
灾难,倒是不觉得。
(也许这正是这份工作的严肃之处。)
美丽却稍微有些严厉的公主。看来这句话不足以形容现在的情况。
美丽,却十分严厉的公主。不,也许十分也不足以表达。与迄今为止自己侍奉过的客人全然不同。被这样痛快的回绝,还真是第一次。
貌似蝶莲娜公主是一个强敌。
2
蝶莲娜公主来到城堡的第五天。
她的故事已经在城堡里传开了。貌似外面的城镇里也知道。
虽然主要内容是她的美貌,更多的是她那引人注目的旁若无人和任性。
城堡的面包不好吃,女佣们高看一眼的连衣裙和装饰品看不上眼。注视她的话,她就会发怒。呆呆站在那里听她发怒,她就说女仆们真清闲,带着讽刺。
其中蝶莲娜最广为人知的一件事,就是在欢迎晚宴上暴打名门贵族家的孩子。起因倒是没弄明白,只是贵族家的这位公子的脸,被她给打得通红。
“貌似很严重。”
手里拿着剪刀,花园里,丽莎朝卓姬特苦笑。
“倒也没有周围人说得那么夸张。”
卓姬特也苦笑。
随着蝶莲娜的事迹越传越广,卓姬特这几个负责照料她的女佣开始同情她了。
卓姬特用剪刀啪吃一下,从花圃中剪下一多橙色的花拿在手里。因为蝶莲娜房间里的花都萎了,前辈提醒,在花枯萎之前快点换掉。
上一次选择的基调是粉色,这次选择橙色以及黄色这些明快的颜色好了。
“但是传说所言非虚,对吗”
沙沙也帮忙卓姬特剪花,摘起一朵黄色的小花。
将摘在手里的花一一放入桶中,卓姬特笑着挠了挠脸腮。
“啊,哈哈……嗯,全都是真的”
没错,谁也不会传子虚乌有的事情。这也同时让否定传言变得很难,很难让沙沙相信并没有传言传得那么严重。自己的嘴拙。
“那就是说确实很辛苦咯?”
“嗯,但是自己也认为,也许作为公主就是那样的。”
如果周围当成公主把她养大的话,任性也是人之常情。
“她和我们生活的环境不同。所以说能有什么办法呢。”
“也是。”
啪吃啪吃,沙沙剪花的节奏很规律。
“如果真的很辛苦,其实和女仆长说说我觉得也行。”
啪吃。沙沙将怀中抱着的花放入木桶。她的眼睛黑黑的,那颜色总能让卓姬特感到安心。
卓姬特慢慢的、嫣然笑开了嘴。
“没事的。再个还有,蝶莲娜公主她,其实我觉得真的没有大家说得那么严重的。”
“为什么?”
“就是感觉。”
嗯,感觉。这五天下来以后的感觉。感觉她并没有传说中说得那么让人讨厌。
“你要知道,根本上合不来的人一见面就会感觉忐忑不安……比如心里不痛快啊。甚至皮肤都感觉吡哩噼喱。”
“看来卓姬特还真是感性呢……比方说你在谁身上感觉到那种感觉了?”
“让我举例啊?……”
沙沙随便的一问,让卓姬特不自觉的沉思起来。然后想着头脑中那个讨厌的人回过神来,呼吸都静止了。
“怎么了?”
沙沙的黑眼睛朝自己看过来。卓姬特踌躇间看了看周围,然后在沙沙耳边小声说。
“别告诉别人哦……我对Leonidas殿下,很苦手耶。”
“卓!”
沙沙感到非常吃惊,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环顾了一下周围。
“卓姬特,这话可不能在其他地方说。”
那不是国王的名讳吗?
自己自觉到轻率的卓姬特,嘘~~~~的将食指放到嘴唇前竖起。
“但是,你不感觉有点害怕吗?他不笑,就连他和王妃聊天的时候他的眼睛也像是瞪着谁一样。”
“卓、卓姬特你真是……”
“啊……抱歉抱歉。我不说了。”
她说得对,卓姬特用手遮住嘴。
虽然这点闲话不至于受罚,但是不敬是肯定的了。Leonidas不仅是agapanthus王国的国王,还是整个Gloriosa联邦的统治者。
(但也确实像个可怕的人)
两位妃子在他的身边究竟感觉如何呢?而即将成为他第三位王妃的公主殿下,又会怎么想呢?
决不笑。一想到那目光杀死一切的国王,皮肤就感觉起噼嚟。
“好,这些应该够了”
将新剪下的花放进木桶,卓姬特将剪刀归还了沙沙。
“谢谢。那我走了。”
“啊,卓姬特。”
沙沙轻轻抓住了提起木桶将要离去的卓姬特。
卓姬特回过头来,并没有问怎么了,而是眨着她的眼睛。
沙沙表情放松的微笑。
“是关于蝶莲娜公主的事情。你都说她好,也许她真的是个不错的人,这就是我的想法。”
卓姬特用发自内心的笑脸回应了含羞的沙沙。
“嗯!”
在蝶莲娜公主结婚前的这半年,就是自己的工作。这段时间要努力让关系更融洽一些。
再次鼓起干劲儿,卓姬特重新握起装满摇曳橙色鲜花的木桶的把手。
太阳还没有倾斜,下午茶之前的时间。
鲜花图案的窗帘绑着,午后的阳光照进来,几个少女围坐在蝶莲娜的身旁,看着她阳光下闪烁的长发。
她的周围有两个女佣,四个做针线活儿的下人。
没有带装饰、一身白裙的蝶莲娜,抬起双臂正在量尺寸。
一个裁缝量了蝶莲娜肩膀到肘部的长度,另一个则是量腰到脚踝的长度,用卷尺比量着。还有一个拿着卷尺,精心的量着她细细的腰。
蝶莲娜将厌烦挂在脸上,像一个人偶一样一动不动,无聊的看着窗外。
卓姬特正在为蝶莲娜用意下午茶,用余光时不时的去看蝶莲娜。
这不是普通做做裙子需要的尺寸丈量。而是为半年后她与国王的婚礼上,她将要穿着的婚纱做准备。
豪华不失清纯。想必身穿白色婚礼礼服的蝶莲娜肯定很美。仅仅是想想,卓姬特就感觉心潮澎湃。
她嘴角一松,笑了出来。
第二位王妃的婚礼是五年前举办的。那时的卓姬特才十一岁。作为一个一般市民的孩子,她还朝着婚礼队伍的马车挥手了呢。身边的大人太高了,她清楚的记得,当时自己只看见了马车上随风飘摇的面纱。
但是现在不同了,自己成了公主的贴身侍从,自己从准备期开始可以帮忙了。这种空间上的诧异感、兴奋和期待,都很饱满。
尺寸量好后,裁缝们收拾好了东西,深深低下头。
“辛苦您了,已经量好了”
蝶莲娜只是一瞥裁缝和她手上的卷尺,什么也没说。她背过脸去,将手转到后背上,想解开连衣裙的绳扣。
“啊啊,我来帮您”
在窗边小桌子上放下茶杯,卓姬特匆匆来到蝶莲娜的背后。
“我行。换衣服我自己能行。”
还是一如既往的那句话。来到城堡里五天了。每当卓姬特想要帮她换衣服,蝶莲娜就很困扰似的皱着眉头。
要知道卓姬特他们的衣服简朴容易穿,蝶莲娜身穿的连衣裙如果要一个人穿,那还真是件苦事。
“但是,您一个人会很吃力的”
一如既往的,卓姬特强行伸出手,从下面开始帮她解绳扣。她的手法比平时看上去更熟练了。
那白色的裙子自然而然的让人联想到将来婚礼礼服的样子。会做出一件怎样的婚礼服呢?上面会充分运用蕾丝手法,做成一件可爱的婚礼服吗?或者是件以银色刺绣修饰的、闪烁的礼服?
到时候蝶莲娜一定会美得让所有人赞叹。
“呵呵,真是期待。期待看到婚礼礼服。”
终于把心中想的顺口说了出去。因为心里美得不行,甚至卓姬特手解绳扣的动作,也变得颇有节奏起来。
“……是?”
但蝶莲娜回应的,是那将感情扼杀的,冰冷的声音。
“我才不想穿那种东西呢”
“蝶莲娜殿下您?”
卓姬特抬起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从肩膀看过去,蝶莲娜的表情很僵硬,桃色嘴唇紧紧收住。
“想穿的话让你穿好了”
“您、您这是说什么啊。我不能那样。”
“我看也是。”
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她的侧脸看上去好孤寂,卓姬特停下了解绳扣的手。
“莫非……你并不想结婚?”
卓姬特自然放低了声音。
蝶莲娜瞥了她一眼,视线朝卓姬特滑去。
“不想”
她爽快的将不能说的话说出了口。不知道她知不知道这句话的严重性,蝶莲娜很平静的将脸转到正面。
卓姬特的目光自然去寻找前辈们的身影,两人都在门前帮裁缝们收拾东西,貌似并没有听到蝶莲娜的这句发言。
这算是一种幸运吧?又或者不是一种幸运?而自己该如何面对这炸弹一样的发言,僵在那里的卓姬特真是一头雾水。
“看你的手停下了。不帮忙的话我自己能行。把手拿开”
“啊,不,抱歉,我这就……”
卓姬特的手又动了起来。最上面的一个绳扣非常紧,解不开了。
貌似蝶莲娜并没有察觉到卓姬特内心受到的震动,她依然平静的继续说道。
“按理说,我和陛下聊天都没聊过。却命令我和他结婚,怎么可能会愿意呢。”
“这,这……”
卓姬特招架不住了,但是蝶莲娜没有罢口的意思。甚至她的语气有一些变强了。
“自己的将来被别人随便就定下来,就那么简单的就接受了。这怎么行!”
“……”
咽下一口气,卓姬特感到背后又冷汗流了下来。
不安在胸中积聚膨胀,形成漩涡。
“但是……对方可是国王陛下”
“那又怎么样?又岂止是我一个人接受这样的事情。【国民繁荣法】里都定了些什么开玩笑的法规,自己的终生伴侣不得不接受别人的安排,你不觉得这是多管闲事吗?”
“开玩笑?”
卓姬特的眼睛又一次瞪圆了。蝶莲娜在不远的将来,可是将要成为王妃的人。却对如今国家基本法的【国民繁荣法】抱有异议,无法理解的同时,也无法相信。
“虽然您说那是多管闲事,【国民繁荣法】是为了让人们度过平稳的婚姻生活。受这部法的恩惠,城里才得以筑建那么多幸福的家庭。”
对,比如那个从小曾照顾自己和soleil的大姐姐。她十七岁时嫁给了一个比自己小一岁的光谱教神职人员,现在过去了四年,已经是拥有一个女儿的幸福家庭了。她说这是神对她的眷顾,是久别重逢时她亲口告诉卓姬特的。
但是在蝶莲娜那里,这却变得无法理解,眉间露出浅浅的皱纹。
“真的吗?有的人心中会藏着另一个人,又或者有人根本就不想结婚。什么都写成法律来强制执行,好烦。就算没那部法律。想结婚的人明明可以找到自己需要的人。”
“也许吧……”
胸中有些杂乱。从来没想过会有人说这些话。她想让自己杂乱的心绪平静下来,用手握着胸口的衣服。
“【国民繁荣法】让出现矛盾的恋人消失了,结婚后离婚的家庭也没了。这是为了让Gloriosa联邦的人民能够平和稳定的筑建家庭而设定的、为大家着想的好法律啊。”
卓姬特像是在说服她。卓姬特身边的人确实都感觉法律很好,而卓姬特也是这样想的。
看卓姬特的眼神充满了冰冷。
“就算能给一个人幸福,难道国家就可以夺取一个人不想结婚的否定权吗?”
“这……”
她话中的道理清楚的摆在面前,卓姬特找不到自己下一句该说什么了。
蝶莲娜并不是因为要成为王妃而来到这座城堡。她是因为要成为王妃而被带来了这座城堡。这就是她想要说的。
卓姬特第一次见到了不喜欢结婚的人。
“结婚……是国家决定的。就算不喜欢……总会适应的吧……”
难道自己想说的就是这样一句话吗?
蝶莲娜不意间冷漠的转过头去。
“你还真是个无趣的人”
这次她真的停止了说话。那淡淡的语气中包含的情感,是一种遇到无趣事物的失落。
蝶莲娜那句话之后就再没张口。她默默换好衣服,将裁缝和女佣们一并赶出了房间,关上了房间的门。
卓姬特当然是这其中的一员。将茶留在屋里,被前辈们催促着她只好离开了那里。
此时她最心里没底的,是蝶莲娜参加午宴这段时间她换上的以橙色为基调的窗边桌子上花瓶里花,不知道她能否喜欢。
虽然遭到对方的冷言对待,她却只是在担心着这件事。
3
一个无趣的人
蝶莲娜的这句话,就算过去几天,却仍然停留在卓姬特的心上。
“我很无趣……吗?”
卓姬特带着那份被赶出来、看着对方将门紧锁的心情。那不是从屋里被赶出来,而是从她的内心里被赶出来了。
“她是不是讨厌我了”
抱着怀里的床单,走在走廊上,卓姬特自言自语起来。
从那以后,蝶莲娜再也没有对卓姬特凶,或是用话泼她的冷水。蝶莲娜还是带着那份尊大,她的脸上写着和其他女仆一样的烦恼。
常事了。前辈们这样告诉自己。
但是她态度一百八十度的转着,更让卓姬特感到担心。
蝶莲娜说不喜欢结婚的时候。只有那时候的她,是与平常那个她所不同的。虽然那份冷静、威严,那份对她人意见观点无所谓的态度,确实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
“怎么搞的”
有一种把重要事情忘了的感觉。心里感觉少了点什么。
这时,正面传来了靴子踏地的声音,卓姬特停下了脚。
是有着天边烧云般颜色头发的soleil。就算没有人注意她,她还是那么英姿飒爽。她看到卓姬特后松缓了表情。
“真巧。你这是要去公主的房间吗?”
soleil的目光,有着不像一个近卫队队长应该有的温情。她用这种目光看着卓姬特。
卓姬特抱紧怀里床单的同时,留神不要褶皱了床单,她点点头。
“嗯,你呢?”她问soleil。
卓姬特是地位低微的女仆,而soleil是国王的贴身卫士。虽然阶级差很明显,但是除非在公共场合,卓姬特并不可以和soleil说话客气。Soleil也尽可能做出一个身为卓姬特姐姐的表情,尽可能。
谁也没有要求这些,只是两个人约定俗成的习惯。
“刚开完军事会议。休息了一下,这就要回到国王身边”
“军事会议……貌似你很辛苦”
“什么嘛,和你们的井户端会议差别不大。”
卓姬特释然的一笑,soleil突然紧张了表情。红茶色的眼睛带着认真的神态,她盯着自己这位名义上的妹妹怀里抱着的白色床单。
“……蝶莲娜那边。貌似她身体不太好。”
“啊……soleil你也听说了。”
这么快就被她洞察到了。卓姬特的目光有了些阴沉。
“她不吃饭是不是因为身体不好啊”
soleil的视线很谨慎小心。卓姬特摇头否定,摇动了发卡固定的头发。
“医生说,现在暂且还没有什么问题。但如果长此以往,把自己的身体弄坏也是很自然的……”
卓姬特苦恼的叹着气。
几天前开始蝶莲娜的食量慢慢减少,这两天干脆不吃了。本来就是一副纤细瘦弱的身子骨,如今更瘦了,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厨师长的ソノーラ①也费了很多心思在调节饮食上……就是不起作用”
“是这样”
“哼?”的一声,soleil将胳膊在胸前盘起。像是想到了什么,她视线上扬。
“卓姬特刚进家的时候,也有那么一段厌食的过程。”
“呃?”
卓姬特的眼又瞪圆了。看到她这副表情,soleil苦笑起来。
“你不记得了?你刚进家之后不久,突然变得什么都不想吃了。这让妈妈她很为难。”
“呃,我有那样吗?”
“有啊。你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天裹着毛巾被。……当时真是很担心你,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Soleil伸过手来,并没有带平时的手套。职业原因变得有些粗糙僵硬的指尖,温柔抚摸着卓姬特的脸颊。
卓姬特羞涩的垂下眼角,朝那温柔的指尖处依偎着脸。
“soleil比我还了解我的事情。真有点难为情”
“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姐姐”
就算没有血缘关系,这句话着实让卓姬特感到可靠与放心。
卓姬特去看soleil那修长的眼睛,虽然soleil的个子很高。
“那么,当时用了什么办法让我恢复了食欲呢?”
“我记得……我把在你们家吃过的东西做了个遍。然后其中的一两个菜做出了你母亲的手艺,就……”
soleil看起来不怎么想提起卓姬特的母亲。也许这个习惯是无意的、又或是有意的,这是soleil从小的习惯。
卓姬特的父母在她六岁时离婚,并将她过继到了soleil家,然后就再也没回来。Soleil当时很用心关照卓姬特。卓姬特也没产生过要疏远soleil的想法。
“那终究是一种难忘的味道。……那之后,你慢慢的就肯和大家一起围坐在饭桌前吃饭了”
“是这、样”
soleil记得这么清楚,卓姬特却不记得了。也许这正好证明了soleil和她的家人对卓姬特的温暖。将孤独的回忆都赶走了。
“啊啊,耽误你去做事了。抱歉”
自己虽然还有点休息的时间,但卓姬特毕竟还在工作。Soleil这才想起来,准备离开。
“嗯,没事。和你聊天有收获。”
“是吗?蝶莲娜公主的事情,我也希望能早点解决。”
Soleil露出女性的微笑。因为崇拜她而成为近卫兵的女兵们,都会被她的美夺去心魄。
虽然有这样一个骄傲的姐姐,但同时也让自己有点难为情。卓姬特抱着床单轻轻挥手道别。
“回头见soleil”
“啊啊”
soleil一身制服微微向自己点头,卓姬特转过身去,一溜小跑的在走廊上跑了起来。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被绒毯吸收掉,大眼睛看着走廊的尽头。
(难忘的味道)
自己当时,究竟是怎样一种心境呢?虽然想不起来了……那种所谓“难忘”的情怀一定让自己幼小的心灵极大的动摇了。Convallaria远道而来的公主,对于她而言,无疑agapanthus是异国他乡,卓姬特才意识到这一点。
将蝶莲娜屋里的床单换好,卓姬特抱着换下来的昨天的床单来到了隔壁的起居间。
铺有柔软绒毯的房间里,有一扇朝南的窗户,从那里,午后的明媚阳光照了进来。
长椅与暖炉,陈列装饰品的装饰架,以及矮矮的书架,还有柜子。加以修饰后的华美且高贵的生活用具对面,放着漂亮的单脚桌和一套椅子。
坐在椅子上,卓姬特沐浴着薄沙一般的阳光。懒洋洋望着窗外的她的脸颊,被阳光照成了白色。背上披着的卷发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辉。
但是这美丽的容颜,此时又好像蒙着一重犹豫的阴影。
“蝶莲娜公主”
一边仔细的叠着床单,卓姬特走近蝶莲娜。
蝶莲娜并没有回头看卓姬特,还是去看桌子上摆放的鲜花。对卓姬特和她的呼唤没有兴趣。然后她用手去触摸橙色鲜花的花瓣。仅仅是那个瞬间,她蓝色的眼睛眯了起来。
“您今天也没吃饭对吗?”
卓姬特满不在乎的继续和蝶莲娜搭话,并拿起前辈刚才送来的茶壶泡上红茶。当卓姬特将冲好的茶递过去,蝶莲娜用白色的手指轻轻拿起,只喝了一口。
“我吃不吃饭,和你有关系吗”
把被子放下,蝶莲娜的目光瞥了卓姬特一眼。面对一如既往的蝶莲娜,卓姬特满脸为难的撅起了嘴。
“怎么肯能没关系呢。这样下去会弄坏身体的。”
“……啊啊,原来是这样。那确实很糟糕。因为照顾我,是你的工作。”
她声音很小,带着讽刺,并用勺子搅着杯中的红茶。茶杯里深色的茶水晃啊晃,波纹打乱了本映在水面上的蝶莲娜的脸庞。
卓姬特小叹一口气。为什么卓姬特公主说话,总是这种口吻呢?
“有那层成分,但并不是那样。我……非常不希望蝶莲娜公主得病。”
“是因为怕被追究责任吗?不劳你费心,谁都能从平时我的行为中看出,那是我自作自受。怎么可能责备你们呢。”
“都说了、不是那样的……是因为担心您。”
“担心?担心什么?”
蝶莲娜的视线捕捉到了卓姬特。
蝶莲娜有力的眼光一时间看过来,让卓姬特微微屏住了呼吸。卓姬特不假思索的,反射性的回答了她。
“当然是担心蝶莲娜公主的身体啊”
当一个人病了,担心的自然是她的身体。
但是蝶莲娜看卓姬特的眼睛眯了起来,嘲笑一样的抬起嘴角。
“身体?哼,对。和陛下结婚的时候,如果成了生不了孩子的病秧子,那就成了一个花瓶儿了。”
“蝶莲娜公主”
卓姬特责问似的,用更强的语气呼她的名字。但自己立刻又气馁了。对方是公主,都不知道提醒过自己多少遍,总是不注意修饰自己内心真实的情绪,就表现出来。就像对朋友那样。
虽然知道自己的无礼。只是卓姬特现在,并不想控制自己。
“为什么您要那样说。我只是不愿看到蝶莲娜公主痛苦……不愿看到您因为接受注射而受苦,不愿看到您喝下难喝的苦药,不愿看到您卧床不起。所以……厄,唔,嗯?”
一口气说了太多,到了话的末尾,连自己想说什么来着都忘记了。是情感在支配着整句话往下说。
还没等头脑运转起来,卓姬特就已经把话说出来了。
“总之就是,结婚和生孩子的事情都好说。只是担心蝶莲娜公主的身体出问题。”
把话说清楚后,内心里自己暗暗给予自己肯定。这次她应该明白自己的意思了吧。
虽然平时总是把话说得一团糟,但是今天感觉自己说清楚了。
但是……蝶莲娜一度睁大眼睛后,蓝眼睛里透出的目光,又立刻回到了那种低垂的状态。
“谁知道呢。我可是半年后将要成为王妃的人,这才是我想说的。如果我不是我……你又会怎么说呢?”
她并没有好意的、在试探自己。一阵心酸涌上来,卓姬特收回下巴,低下脸,摇着头。
“我会说同样的话。如果蝶莲娜公主还是不理解我,我还会像现在这样感到悲伤……而且我仍然会为您担心。”
“谁知道呢”
就像是个执拗的孩子,蝶莲娜背过脸去。肘部支撑在桌子上,她的手又朝花伸去。抚摸着橙色鲜花的花瓣,突然站了起来。
“红茶不好喝。撤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那样坦然,蝶莲娜迈着沉重的步子回寝室去了。什么都不吃,步伐吃力也就不奇怪了。
“蝶莲娜公主!”
看着白金色的长发从自己的身旁滑过,卓姬特再也按耐不住自己的情感。
白色高跟鞋在绒毯上停下了。虽然她没有回头,她的驻足已经让卓姬特感到了十分的满足。
“不吃饭至少您可以吃点别的”
听到卓姬特的话,蝶莲娜像是叹气一样的松垮了肩膀,什么都不说的又继续前行。背对着卓姬特。
“您想吃什么?您想吃什么?您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
不可思议的是,这次蝶莲娜老实的停下了脚步。只把头微微转了过来,桃色的嘴唇踌躇的颤抖着。
卓姬特努力露出了自己明朗的笑容。
“想吃什么都请告诉我”
哪怕只是一个提示。然而视线还是从卓姬特身上离开了。那战栗一样张开的嘴,将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还是那个老样子,别管她不就得了。”身边人告诉自己。看着寝室的门关上。蝶莲娜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蝶莲娜公主”
明明差点就说出口了。
与桌子上那杯映着天花板的红茶一起,卓姬特被撂在了起居室里,她并没有撤走红茶和水壶。
也许自己走后,她会改变想法出来再喝一点甜甜的红茶。也许她还会多吃几枚薄薄的曲奇饼。
不知道对于她而言这意味着什么,卓姬特猜想,大概是因为她高兴了。
晚饭前的这段时间里,红茶剩了半杯。曲奇饼只少了一枚。
但是到了晚上,蔬菜鱼类贝类肉类,看上去那样有食欲的晚餐,却一动没动的回退了厨房。
4
第二天
时间上,说是早晨有些晚了,但说是中午又有些早。在这样一个早饭后喝茶的时间里,卓姬特敲了蝶莲娜房间的门三声,轻快地。
“要打扰您一下,蝶莲娜公主”
不等她回答,卓姬特打开门悄然进了屋里。
蝶莲娜还是像平时那样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胳膊肘支在小桌子上,眺望着外面的风景。她散漫的回头看卓姬特。
她没说话,视线只是从卓姬特身上滑过,目光中带着忧郁。她似乎是想让卓姬特出去,但是卓姬特不在乎、并且不犹豫的走到她的身边。
早饭蝶莲娜又基本上没吃。好不容易总算喝了一口红茶。
虽然不是急剧的消瘦,然而隔着连衣裙所透出来的身体的曲线确实让人感觉到不健康。
“蝶莲娜公主。除了今晚的晚宴,您还有其他预定要做的事情吗?”
卓姬特乖乖的将两手合在一起置于胸前,她观察蝶莲娜的表情。
本以为会被无视的,谁知道她出乎意料的做出了回应。
“换人换人,你们这些佣人总是进到屋子里这么随便”
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大,注视着花瓶里的花。难道她起床以后,就一直保持着现在这个姿势的吗?
卓姬特心中有几个想法,不过她决定优先解决眼前的问题。
“公主殿下,能拿出您一点宝贵的时间吗?”
“……?”
她惊讶的靠拢了两个眉毛。她那人偶玩具一样平静的表情,确实美得令人赞叹,然而在卓姬特看来,就算不是笑容,也希望蝶莲娜能有一些能让人看到她心情的表情。
她将手掌合在一起,带着喜悦说。
“有件事想请你一起做。”
一声“来”,卓姬特拉着蝶莲娜得手,而蝶莲娜并没有反抗。
室内的墙壁是石头的,宽敞倒是宽敞,却被大桌子和架子给占满了,比实际的大小感觉要狭窄的多。
Agapanthus城堡一层最深处的房间里,身穿白色厨师外套的男女们或是摆弄着手里的蔬菜或是洗东西,忙着各自手中的活儿。
看到这一幕的蝶莲娜无法掩藏自己的无措,站着眼睛问卓姬特。
“这里是……?”
“是城堡的厨房。蝶莲娜公主与Leonidas国王的餐食,以及招待客人所需要的佳肴都是在这里做出来的。唔……”
卓姬特伸了个懒腰,环顾了繁忙的厨房。终于,她找到了自己要找的,大幅度的挥着手。
“索挪拉!”
ソノーラ①试译为索挪拉
卓姬特明快的声音响彻了这里,虽然厨房里并不安静。接着,从厨房最里面小跑出来一个胖胖的女性,她露出温柔的笑脸豪爽的挥手回应卓姬特的呼喊。
“卓姬特小姐,欢迎。我正等你呢”
“这是哪位?”
蝶莲娜更显惊讶的表情。跑到面前来的这个叫索挪拉的中年女性,深深低下头。
“欢迎光临,蝶莲娜公主。很荣幸您能来这里”
“这位是索挪拉。是负责这里的厨师长”
她手心向上的伸到索挪拉的胸前,向蝶莲娜介绍这位一笑脸上有皱纹的厨师长。由于二十年前那场战争,男性人手不足,厨房里超过一半都是女性。且包括所有王族的饮食,都由索挪拉掌管。
“哎呀,聚餐和晚宴上虽然有时能见到您,但是每每见您都是那么漂亮。”
面对张开双臂赞美自己的索挪拉,蝶莲娜搬出了自己那不感兴趣、且渗透着傲慢的目光,看了索挪拉一眼。
“大家都这么说”
听到蝶莲娜的回应,索挪拉吃惊的瞪圆了眼睛,然后发出爽快的笑声。
“啊哈哈。想必是这样。您的长相真是比人偶还要精致。”
“……哦,是吗。”
蝶莲娜把视线从索挪拉身上甩开,貌似有点生气了。
卓姬特心想,别好不容易来一趟却反倒弄得心情不好,万一再闹着回自己房间去了怎么办,她急忙介入到两人中间。
“啊,对了,索挪拉。我拜托你的东西……”
“啊,都准备好了。这边来。”
大方的指示朝厨房的深处走,索挪拉大步流星的走去。卓姬特和满脸困惑的蝶莲娜也跟了进去。
两个人被带到了厨房的一角。虽然没有门,但与旁边的厨房有一墙之隔,成为一间小屋。里面放有一张大桌子,最里面还设有一个烧火的炉灶。
“平时的面包和蛋糕就是在这里烤的”
一边说话,索挪拉将面粉和盆从架子上拿到了桌子上。
需要的东西已经有了,一眨眼的工夫,准备工作就结束了。
望着桌子上摆开的东西,卓姬特睁着闪亮的大眼睛。但是蝶莲娜并不知道她所为何事。
“我说你,难道是想让我自己做饭?”
至少蝶莲娜知道,她不是带自己来试穿裙子来了。
从蝶莲娜的声音能听出她不高兴了。有些担心公主脸上露出的锐气,索挪拉将脸靠近卓姬特的耳旁。
“卓姬特小姐,真的没问题吗?把公主带到这种地方来”
这。蝶莲娜的事迹在厨房这边,也是众人皆知的。
再看厨房里,视线都往烤面包的这边聚集。卓姬特举重若轻的收起肩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
是昨天从一个认识的当班女兵那里弄来的烹饪方法。那个女兵正好是也Convallaria人。
“没事。啊,对了,这里能让我们占用到什么时候?”
“啊啊……暂时你们就随便用吧。炉灶那边还有呢。”
索挪拉手掐着腰,无奈的笑了。卓姬特是一个一旦决定,就勇往直前的孩子。包括索挪拉在内,但凡是与这位疯狂女仆关系亲密的人都知道这一点。
“唔,如果遇到困难了就叫我一声。好了你们努力吧”
“谢谢。索挪拉”
听着卓姬特明快的小声,索挪拉朝厨房那边去了。
朝着那个结实有肉的背影挥了手,卓姬特一句“好吧”,将注意力转至蝶莲娜这边。
将手上的烹饪方法单用双手将其展开,并伸给蝶莲娜看
“接下来我们开始做这个吧?蝶莲娜公主”
“你、你说什么?”
搞不清楚状况,蝶莲娜带着满脸的困惑问她。
卓姬特并没有被她问怕,甚至她看上去很兴奋的看着烹饪方法单。
“是面包。面包。虽然奢侈的菜肴很好吃,但是自己亲手做的面包,肯定也会很好吃的”
小时候经常在soleil家里自己动手烤面包,最近好长时间没做了。虽然炉灶的使用方法让卓姬特有些没有把握,但是她的内心早就心潮澎湃了。
“而且能吃上刚出炉的面包,不觉得很兴奋吗?”
“不觉得。你打算干什么?一个人擅作主张把我拉到这里来,这也太放肆了。”
“可是……”
真没想到她会这样,卓姬特心想。蝶莲娜看出她的无措,目光冷却,一甩裙边。
“我回屋子去了。我并没有陪你玩儿的义务。”
“等、等等!”
走出去的蝶莲娜的胳膊,被卓姬特情急之下一把抓住。隔着布感觉到她的手好细好细,柔弱的让人觉得握在手里心跳加速。
“这、其实这,请原谅我擅作主张!本想给蝶莲娜公主一个意外的惊喜……而且更重要的是,我希望您能开始吃东西,所以就!”
虽然知道自己的失礼,但是她抓蝶莲娜胳膊的手并没有放松半分。那袖口网状花边伸出的雪白的手指。肌肤就像是陶制的人偶一样光滑,摸上去真的是很温存。
“蝶莲娜公主不是人偶,不吃饭怎么能行。我,我就是想让蝶莲娜公主吃东西,所以才找到了这个方法”
卓姬特不想让这手臂,这手指,再失去半分血色了。
“拜托了。至少您能陪我做完。我们一起来做吧!”
背后传来卓姬特缠着自己的话语,蝶莲娜隔了几秒钟把头转了过去。
“……真不知道为什么你要这么激动”
平时总是一言不发紧闭的桃色双唇,那既不会露出微笑也不会表达苦闷的双唇,如今闹别扭的撅了起来。
从没见过这副表情。就像水滴沁入棉麻布料,卓姬特胸中涌出了温热的……
“为什么……多少次说您都不听。只希望蝶莲娜公主能有个健康的身体。”
“健康?”
蝶莲娜又不解的微微靠拢了两条眉毛。
“你从没这么说过”
“呃?哎?难道是我记错了?”
“怎么搞的。难道你连自己做过的事情说过的话都记不清楚吗。”
她的话冷冰冰的。
她转过来面朝卓姬特,将长发推至身后。就算是阳光照不进来的这里,她的秀发仍然能够映出光辉。
看到蝶莲娜这副样子,卓姬特不知怎么了感觉很不好意思,将脖子收了回去。
“对、对不起。但是我说的是真的。”
“这我知道”
“呃……”
她若无其事的回答让卓姬特的心中的灯一下子被点亮,但是。
“我感觉你并不是一个有头脑撒谎的人”
“……是”
人家不是在表扬卓姬特。卓姬特只好苦笑。听到刚才蝶莲娜的那句话,卓姬特很高兴。
“然后呢?”
“嗯?”
蝶莲娜朝等待下文的卓姬特,满腹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抓着我的手,我怎么做东西啊?你拉我来这里干什么来着?”
“啊啊,对不起,做面包……唔?”
被她富有震慑力的高贵气质所折服,卓姬特匆慌松开了手。却突然瞪圆了眼睛。
“一……您肯和我一起做面包了?”
“不做我回去了”
两手在突起的胸部下面盘了起来,蝶莲娜不情不愿的看着桌子上的东西。
一下子没有理解过来。卓姬特慢动作的激昂两手握成拳头,露出了满面的笑容。
“开工!”
虽然是自己提出做面包没错,但蝶莲娜的应允更是意想不到。带着这份意想不到,卓姬特将写着烹饪方法的单子拍在了桌子上,并舒展开。
“首先是面粉。公主。”
这就叫做兴奋吗?内心深处的期待与喜悦交织,膨胀,立刻就要喷发的那种感觉。
将自然抬起的脸颊保持原来的姿势,卓姬特将面粉倒入盆里。
小房间里咳嗽了起来。
面粉烟雾一样的腾了起来,弥漫了卓姬特的视野。蝶莲娜也同样被面粉呛得皱着脸用手挥舞。
“咳、咳,我说你这是”
“抱歉,蝶莲娜公主”
虽然由衷的感到抱歉,但是卓姬特喷笑了出来。
烹饪流程的纸单因为腾起的面粉,看上去朦朦胧胧。
“你在笑什么?”
“啊不,对不起,但确实……就是觉得”
卓姬特忍不住笑,她用勺子向盆里加砂糖。
面粉还会腾起来吗?蝶莲娜紧张的身影映入卓姬特的眼中。
卓姬特还是忍不住笑。
“这样一弄,差点都忘了蝶莲娜公主的身份。”
一边朝面粉中加着砂糖,她突然想起来。如果蝶莲娜并不是公主,也不穿漂亮的礼服。她们的关系就只是年龄相仿的两个少女。如果是那样的话,两个人弄得满身面粉,倒是一点都不稀奇了。
(唔,不过如果蝶莲娜公主不是公主的话,她既不会来到城堡里我更不会见到她。)
这感觉有点奇妙。
“啊,蝶莲娜公主,能帮我打鸡蛋吗?”
“鸡蛋?”
原先只是看着卓姬特忙活的蝶莲娜,伸手到桌子上拿来一个白色鸡蛋。
她用纤细的手指将鸡蛋抬到与眼睛水平的高度自己端详。
“是让我打这个,对吗?”
“嗯,在桌子的边角把它敲碎……”
用做饭的木铲搅拌着面粉和砂糖,卓姬特并没有注意到蝶莲娜下一个动作想要做什么。
接着。
啪吃。
“啊”
当她觉察到的时候已经晚了,有些惊恐的蝶莲娜,用双手接住了蛋壳里滑出的鸡蛋。
“快,你快想想办法,快。”
“嗯、嗯、好的”
找到身边的一块布,用布将蝶莲娜手里的鸡蛋清接了过来。黏糊糊从手中流下的手感,让蝶莲娜措手不及,她垂下眉毛。
“呀,那个应该是别人的围裙吧”
“没事。就用它擦吧,来到这边洗洗手,水在这边。”
“稍等一下……”
拿来一旁的围裙抱住蝶莲娜的手,卓姬特听到了悲鸣,感觉有东西从后面揪住了自己。转过身去,正好接住了因为鸡蛋壳而滑到的蝶莲娜的柔弱身体。
“蝶莲娜公主!?”
虽然躲过了趴倒在地的厄运。
“……鸡蛋还真是个危险的东西。真是不能小看……”
借助卓姬特的手站起来的蝶莲娜,看着地上白色的残骸,恐惧之余小声说。
将材料搅拌好揉成一块面团之后,喝杯茶的时间,让面团发酵一下。然后用擀面杖将面团擀平。加入香甜的香辛料和足够的砂糖,再将面团揉起来。再切成小块,并在上面加上果酱并卷好。
等烤炉准备就绪以后,将小块卷好的面团放上去,剩下的就是等待烤熟它了。
整理好的桌面上没有了烹调所需的用具,成了坐在椅子上的卓姬特和蝶莲娜放胳膊肘的地方。
椅子下面两条腿晃来晃去的卓姬特望着烤炉,哼哼了起来。
“还没好啊”
“我怎么会知道。了解制作方法的是你才对。”
“啊哈哈。原来是这样,抱歉。”
手里还拿着制作方法单的卓姬特挠了挠脸。期待让她有些坐不住了。
忽然感到有视线在看自己,回过头去发现,用手撑着脸腮的蝶莲娜用斜眼在看自己。甚至能看到蓝眼睛边上的白金色的长眉毛投下的影子。
“你还真喜欢道歉。”
“是吗?抱……”
刚想说,卓姬特停下了。原本笑脸的嘴角有点不知所措的痉挛。
“……还真是。”
“我没有必要骗你”
蝶莲娜无奈的转开视线。这回她的眼睛捕捉到了烤炉。她静静的看着,有一点忧伤的眯上了眼睛。
那表情很有吸引力。
“我说”
从她嘴唇滑出的叹息般的话语声,如果不是两个人并排坐着,真就当成她的自言自语错过了。
炉子里传出甜甜的香气。她那飘忽不定的视线,像是在捕捉那份香气。
“为什么……你会想到做面包呢?”
卓姬特也学着蝶莲娜面朝向烤炉。果酱的香味。快要该出炉了。表情很放松。
“我小时候,是在别人的家里长大的。刚过继到别人家里时,貌似我也不吃东西来着。”
手撑在脸腮上,卓姬特的目光像是在寻找脑海中难忘的记忆一样。昨天给自己讲这些的soleil,目光好温馨。
“当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其实我自己一点都不记得了……最后他们做出了母亲以前做给我吃的东西,然后我就开始吃东西了。虽然现在连当时他们给我做了什么我都忘记了。”
啊哈哈,卓姬特短笑了几声。视线滑至身旁,蝶莲娜笔直的坐在那里看着自己。
那并不是同情、但却直视自己的目光,从正面看去,是那样美,是那样让人难为情。
“所以我就想,蝶莲娜公主是不是想吃自己家乡Convallaria的食物了,所以就从家乡在Convallaria的士兵那里问来了这个配方。”
然后听说了Convallaria那里,一般饮食习惯是菜汤,以及加入砂糖干果和果酱的面包。各式各样的口味、各种食材、被放到一个一个的碟子里是这里的习惯,你们那里与这里的习惯不同。
据那个士兵说,他来到这里适应这里的饮食,也花了好长时间。而且感觉面包干巴巴的没味道。
“我不记得我说过我想吃Convallaria的食物啊”
“但是你不想试着尝尝吗?”
“……不想。我只是不愿吃饭而已。”
蝶莲娜转过脸去,头发在背与肩膀之间很是蓬松。
柔软蓬松的秀发遮住了她的脸,卓姬特察言观色的、调皮的翘起了嘴。
“话说还没好吗?时间很长了……有点,不对。”
再也装深沉装不下去的蝶莲娜的话语声让卓姬特站了起来。不知什么时候,屋里已经弥漫了香甜的味道。
跑到烤炉旁,卓姬特从上面的小窗户朝里望去,她嫣然一笑,带上厚厚的隔热手套。烤炉的门很重,她有点得意的打开。
“哇”
一股热气和稍有些烧焦的果酱的味道扑面而来。还有那姗姗来迟的、让鼻孔张大的浓厚的面包香气。
肚子有点饿了,发出了让人难为情的声音。
“这声音真放肆”
说完别人,蝶莲娜自己的肚子也发出了不大的声响。
正好转过头来的卓姬特,正好没有错过蝶莲娜剔透肌肤上的羞红。
如果笑话她的话,她也许又好头一转不理自己了。考虑到这一点,还是少说话,先把里面的面包拿出来吧。微微烧焦的果酱和肉桂口味的面包卷。总共烤了八个。
很随便的将面包抓到盘子里,香气更加泛滥开来。
香味虽然有点像点心,但不同于曲奇饼和蛋糕。这味道对于卓姬特还真是新鲜。
“啊……”
刚烤出来的面包真是烫啊。手指在面包的表面弹了几次钢琴,卓姬特将面包放到一个小碟子里,放到了蝶莲娜的面前。蝶莲娜平静的蓝眼睛看着热腾腾的面包。
“就在这把它们消灭掉吧,蝶莲娜公主。好不容易自己动手做出来,凉了多可惜啊。”
“……”
蝶莲娜的白皙小手抬了起来,但却在面包上方盘旋不定。
身旁坐着的卓姬特已经咬上去了。虽然有点干,但是热果酱从面包里流出来后,感觉嘴里酸酸甜甜。而里面加的砂糖和香辛料更是各自独领风骚。
“好吃”
口中嚼着松软的面包,卓姬特欢喜得喊出了好吃。倒不认为这个能当饭吃,但真的很好吃。
“……是吗?”
很惊讶的、蝶莲娜看着卓姬特。卓姬特也回以自己的目光,深深点头。
“嗯!柔软香甜。果酱加上肉桂,哇塞。”
看着满脸笑容的卓姬特,蝶莲娜小心谨慎的伸手拿起面包。
香味儿扑鼻。温热。
来一口。
“……真难看”
面包卷有些歪歪扭扭,蝶莲娜小骂了一句。
“好吃吗?”
卓姬特眯着眼,语气很执着的问着蝶莲娜。
加了很多果酱的甜面包。这是在agapanthus谁都不会做的,异国的食物。
收回下巴,脸微微朝下。卓姬特吃着手里的面包。
“你……叫卓姬特来着?”
不已经意间流露出的这句话,让卓姬特咽了一口气。
“您记住了我的名字?”
因为对于女佣们的称呼一直都是“我说你”,以为她根本对女佣们的姓名不感兴趣。
“……我需要和你道声谢”
虽然她没有用目光瞟这边,这已经不重要。
卓姬特像是磁铁一样盯着蝶莲娜的侧脸。耳朵除蝶莲娜之外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事情的发展真是意想不到,卓姬特感到一股热浪涌上心头。
蝶莲娜踌躇了好一会儿之后,张口了。
“谢谢。”
声音很小很小。
太高兴了,以至于高兴的说不出话来了。蝶莲娜脸上有了含羞的神情,比起自己嘴中蔓延开来的面包与果酱的甜美,她的神情更让卓姬特甜在心头。
开花的权利
午时的风暖暖的,带着沁人心脾的花香摇动着花园里的草木。
头发与周围的花朵一起摇晃着,卓姬特将剪刀伸向了那白色的花朵。花瓣蓬蓬松松的,就像是连衣裙。
剪刀啪吃一声。
“好。接下来……”
她在选装饰蝶莲娜房间的花。将花插到白色的圆花瓶里。黄色白色桃色。从沙沙那借来的水桶里,已经放进去了几枝淡色的花。
“嗯,颜色再浓一点的……”
都这么淡的话,也许太不显眼。要是能找到更海枯石烂一点的、稍微艳丽一点的花就好了。
环顾四周寻找着,卓姬特的眼前,突然伸过来一枝花。它花瓣厚实饱满,是一枝桃色的花。
“这枝怎么样,可爱的姑娘。”
“呃,啊……?”
抬头看,眼前是一个不记得见过的女性。纤弱的长身被贴身连衣裙包裹着,让有形的胸部和腰间的轮廓毫不怜惜的暴露出来。胸口除了挂着的一颗宝石之外,看不到胸花。
面颊有些被太阳上了色,披肩的黑发,还有那发间的绿眼睛温柔的眯着。
不是城堡的人。至少卓姬特没有见过她。
“不喜欢?”
和风中鲜花与她的发摇动着。
卓姬特这才回过神来,立刻将伸到眼前的花接了过来。
“不,没有。谢谢您。”
张开的五枚花瓣中间,几条红线在那里,与木桶里已有的花相得益彰。同样的再来上两枝。
“很衬你。”
“呃……谢谢您”
就这么不知该如何作答的、卓姬特有些狼狈的道谢。
那绿眼睛就像能看到人的内心,不敢回望。甚至险些成了那目光的俘虏。
她带着蕾丝手套的手抬了起来,去摸卓姬特的发。那举止不紧不慢、透着绰约,将发上沾的花瓣放飞于风中。
“这位小姐叫什么名字?”
那声音沉稳,却又弄得人耳朵痒痒的。
沉静、庄重,卓姬特不知该如何作答。
“卓姬特。我……冒昧问一句,您是……?”
卓姬特摆正了身子,以求得体。她不知道一切有关于这位客人的信息。也许是住在城堡里的来自远方的贵族。
窃笑了一声,那女人涂红的唇笑了。
“希拉诺”
这就像是一个秘密,希拉诺小声告诉她。却不知为何,卓姬特的心里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我们是旅途中的商人,做絹织物和装饰品生意的。时时会出入城堡。”
说着,她向卓姬特展示了自己左手手腕上的金手链。这是商人之所以可以出入城堡的凭证,上面有agapanthus的纹章以及全国商人联合会的纹章。
“原来您是位商人。谢谢您告诉我。”
出于礼节,卓姬特低下了头,希拉诺又窃笑起来。
“不不。该客气的是我,突然和你搭话实在是抱歉。你当时摘花看起来那么投入,忍不住就。”
“是、是吗……真是难为情”
真糟了。卓姬特的无措无处遁形,视线彷徨。
希拉诺并没有过多在意卓姬特的无措,耸立在和煦的风中,她眺望着花园、又像是在望着城堡的那些窗户。
“你的花,是为谁剪的?”
“啊,不是的。这花是用来装饰主人的房间的”
“呵呵……”
蕾丝下的手指置于呈徐缓曲线的嘴唇边上。这表情和举止,就似在玩味着什么。
“是个对卓姬特而言很特别的人,是吗”
“您是说,特别?”
为什么希拉诺会突然这么问呢。看到希拉诺眼中好奇的神色,卓姬特不解的回应。
“肯定是个很特别的人。让我细说我倒嘴笨了……”
蝶莲娜是卓姬特迄今为止负责照料的身份最为高贵的人,以及蝶莲娜那份特有的尊大。并且还和她几天前一起做面包,对比其他女佣,自己稍微有那么点受宠。
不论从哪种意义上讲,她对于卓姬特确实是个特别的存在。
“这问题不难。只是想问,这个对于你而言特别的人,是个怎样的人”
“您这么说……”
被问及是个怎样的人,还真没思考过。她抬眼看天空,边想着边小声说道。
“怎样的人……她是一位重要的客人,也是我现在必须优先照料的人。”
“一位客人?就这些吗?”
希拉诺对卓姬特的回答不满意。看不出希拉诺的意图。卓姬特既不解有惊讶,她带着困惑继续说。
“这个回答,不够吗?”
“……不是”
这才发现希拉诺的视线又跑到了木桶里的花上。她伸手,在就要触碰到花的地方停下了。
“如果那是一个很普通的客人,你怎么会这么入神的帮她挑选”
她半空中的手指像是在抚摸花一样动着,她的小心翼翼就像是在表达对花的敬意,抚摸花似乎并不应该太随意。
“对不起,希拉诺夫人。您的意思是?”
希拉诺用近乎妖艳的目光朝眉尾垂下、倾头不解的卓姬特瞟去。
“讨厌。别叫我【希拉诺夫人】,请叫的随意一点。”
“我、我不能那样!就算您不是贵族皇亲,您也是城堡的客人。”
卓姬特摇手,拒绝希拉诺对自己的客气。
这举动让希拉诺看上她了,微微喷笑。
“那就别加夫人好吗?你这么客气我都觉得紧张。”
“唔……嗯”
被盯得惶惶不安,卓姬特连忙点头。
希拉诺眼睛眯成一条缝,若无其事的伸手去摆弄整理卓姬特肩上散乱的头发。她手指梳过发间的感觉好痒。
“这些花,就够了?”
“嗯,是的。我觉得是够了。”
“哦。看来我该告辞了。”
微笑着细语嘴边,希拉诺摆弄起了自己的手链。慢慢转过身去,裙边窥见了她纤细的脚踝。
视线却顾盼着身后,就算身子转了过去,笑容仍留在肩膀处。
“希望她能喜欢。卓姬特”
“谢谢您”
朝低头的卓姬特挥一挥手,希拉诺离开花圃回了城堡里。小动物一样目送着纤细的背影离去,希拉诺的话语声还在卓姬特的耳边盘旋。同时,还有那奇妙的痒痒的感觉也……。
“卓姬特!”
交替登场一样,沙沙从花园深处跑了过来。她皱着眉毛却不像是平时那副遇到麻烦的表情,跑到了卓姬特的身旁。那黑色的眼睛注视着希拉诺离开的方向。
“刚才的人……是谁。”
想必是沙沙旁观了两个人的对话。她语气带着惊讶。卓姬特也注视着希拉诺离开的方向。
“她说她叫希拉诺。并说自己是可以进出城堡的商人。”
“商人?”
沙沙用不可思议的语气反问。卓姬特嗯的点了头。
“感觉她真是个奇怪的人。”
明明是才刚发生的事情,记忆却那样模糊。话说她什么时候进到花园里的。她从花圃走出去的时候,明明高跟鞋是发出响声的。
感觉刚才就像是在和一个梦中的人物交谈一般。
“奇怪?”
沙沙反问,并整理了一下木桶中的花,然后接过卓姬特手中的剪刀。手里空了,卓姬特片刻凝想。
“嗯……漂亮,但是看着她的时候,感觉自己心神不宁的。可是她并不是一个可怕的人啊,有她在身旁,就感觉心里乱作一团”
希拉诺微笑时的感觉又回到了皮肤上,卓姬特用手捂住胸口。
“那种乱不是心烦意乱的乱,一上一下的那种毛毛的那种……那种混在一起的那种……”
话说不好。她唔了一声,放弃了想要去说清楚的想法。
“唔,她还帮我选出了这么漂亮的花,虽然奇怪,却是个不错的人。”
这份感想中没有半点虚饰。
“是吗。那就好。”
沙沙接触了心里的疑虑,将见到放进了腰间的道具包里。然后她抬眼看远处。
“卓姬特,公主怎么样了?听说你们最近关系变得不错”
沙沙在看蝶莲娜房间的窗户。这个时候,蝶莲娜应该在其他两个王妃都出席的午宴上。
“不知道能不能说不错……不过至少确定蝶莲娜不是个让人讨厌的人。虽然感觉有时她难以捉摸,有时突然提出任性的要求”
现在已经作为她性格的一部分接受了下来。虽然开始时有些不安,之后的生活却比想象中要开心。
“不辛苦?”
卓姬特不假思索的摇头,打消沙沙的疑虑。
“全然不。或者应该说和她在一起好开心。最近她还会主动和我说话呢”
“是……吗。这很好”
听到卓姬特明快的话语,沙沙垂下眉毛,露出了微笑。那表情既似安心,又似困惑。
“对了,最近我会带蝶莲娜公主到花园里来的,然后介绍你们认识,你看行吗”
今后蝶莲娜将一直在城堡里生活下去。多认识几个城堡里的人,不会有亏吃的。卓姬特本是这么打算的,结果沙沙听到她的话,匆慌摇头,身子朝后退。
“不、不用麻烦了……诚惶诚恐的、哪有介绍园丁给公主认识的。”
“不是吧。别忘了房间里的花可都多亏你的功劳。”
整个城堡里的用花,何尝不是沙沙包办。
卓姬特并没有理解沙沙此时的想法,面对她的表情,沙沙为难的苦笑。
“但是王族的人却不会像你这样想。而且……”
这一瞬,沙沙的目光中蒙上了阴霾。
“你不是说她比传说中还要美丽动人吗。那样一个人站在眼前,我会紧张的说不出话来的。”
她含羞似的蜷缩的肩膀。
“唔,是这样啊。那如果是偶然见到的时候,我把你的名字告诉她,行吗?到时候我会说【这是我的朋友】,这多好啊”
并不是想将蝶莲娜强加给退缩的沙沙,只是希望蝶莲娜能在城堡里认识和了解更多的人。
这包括城堡的故事,还有她身边人的故事。顺便呢,这么说虽然有点假公济私,也希望将卓姬特身边的人介绍给她。
因为大家都是可爱的人。
“那样倒是……”
“你答应了?!”
卓姬特高兴的一小跳,带动了搭在她胸前的长发以及胸花。自己的头发轻轻拂过胸前黄色的胸花。
“卓姬特就像个小动物一样”
“小动物?”
听到这样唐突的评价,卓姬特有些吃惊的瞪圆了眼睛。这副表情依然那样可爱,沙沙似高兴的笑了。
“嗯。头发是茶色的……就像栗鼠(松鼠)。”
“栗鼠……挺可爱我倒是很喜欢,但是感觉有点难为情”
卓姬特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她挠了挠脸。连沙沙也说自己不沉稳像个栗鼠,有意思。
“我觉得你才像栗鼠。”
“我才不像。”
沙沙背对着她,被太阳上色的手,玩味于对花的抚摸。
“怎么说我也应该是植物”
“植物?”
“嗯。……生根在花园里,这里既是自己的容身之地,却又不能离开这里”
这话就像是对自己说的一样,她静静地小声说道。嘴边露出的是微笑,却让卓姬特感觉有几分凄凉。
所以要送给自己明快的目光和笑脸。
“也许真是这样。与其说你像花……不如说你像那边的大树”
卓姬特指着花园角落的一颗开枝散叶的大叔。它守望着树下那间园丁小屋,并不炫耀自己,它立于视野的边缘,是一个感觉可以依靠的温暖的存在。
“不论何时来这里,都会笑脸相迎。那棵树也给人那种感觉,很像沙沙。”
“啊哈……这么直接,我才不好意思呢。”
沙沙为难的低下眼角,注视着卓姬特所指的那棵树。
卓姬特偷偷窥视着沙沙的侧脸,为晴朗的笑容又回到了沙沙脸上而着实的高兴。
沙沙蜷起背,将卓姬特脚下的木桶提了起来。谁荡来荡去发出快乐的响声。
“你要拿回公主房间是吗?我帮你抬过去吧”
“呃?不用麻烦了,沙沙还有事情要做。”
“唔唔,让我提过去吧”
平时也许就“哦”的将木桶交给自己了,因为怕卓姬特抬过去会很累。今天的沙沙变得有些顽固了。
“我需要找一个借口,送卓姬特到我的枝叶所能勾到的地方。”
沙沙的微笑如少男少女那般柔和。
被她看得,觉得自己有些羞痒难耐。卓姬特的脸开始发热,她微微点头。
“那就送到那里好了”
花园与城堡的交界处,那里有吓人进出花园专用的小木门。
说来没什么距离。而且沙沙从十岁起就在花园里工作了,盛着花与水的木桶对于她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到达目的地没花多少时间。
“谢谢你,沙沙。因为你,我省了好多力气。”
打开门,卓姬特接过木桶。沙沙空出来的手摆动着,向卓姬特道别。
“真的很想替你提过去。”
“啊哈哈,没事的。剩下的就交给栗鼠吧”
自己也是女佣啊。习惯了这种力气活。借着气势卓姬特提起了木桶,水朝花园那边溅出了一些。
“回头见”
微微抬手告别的卓姬特一溜小跑,身手确实不需要沙沙的帮助。
脚踏地的声音渐渐远去。沙沙一直守望着她的身影从拐角处消失。
连她黑色的裙边也看不到了,脚步声也听不到了,沙沙露出的微笑。像是对自己的苦笑。
“……看来栗鼠并不愿生活在我这颗树上”
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真为难”
她自言自语着,回到了自己的工作中。
2
小心翼翼的不让水溢出木桶,卓姬特将门打开,走进室内。长毛绒毯差点绊倒自己。
屋中因为午后的阳光而明亮,窗口吹进来的风,将屋里的空气循环往复。
“咦?蝶莲娜公主?”
看到窗边椅子上坐着的身影,卓姬特停下了脚步。
若没有风,眼前真是一副画一般美的光景,白金色的头发丝薄的摇动着。她的胳膊肘还是撑在桌子上,胳膊前面置放着盛红茶的杯子。
“您已经回来了啊”
今天中午有两位王妃也道场的午宴。蝶莲娜头发映着阳光,背着脸。
“你怎么这么慢,卓姬特”
听起来她很无聊,只见她将茶杯放在嘴边。
卓姬特拜托女仆长弄来了Convallaria的茶叶。这茶叶比agapanthus的要更香一些,几乎没有茶的苦涩。
“总是等你不来,就叫别的女佣给我端过来了。真是的,你去哪儿玩了?”
“抱歉,去花园那边,不知不觉貌似花了很长时间”
卓姬特觉察到蝶莲娜平静表情下闹别扭的神韵,露出了微笑。
不知道蝶莲娜觉察到她的微笑没有,还是把目光朝卓姬特瞟过来,并用手指弹了弹桌子上的茶杯。并不是她自己的那半杯茶,而是旁边放着的、准备好的另一个空茶杯。
桌子上原来摆着两套茶杯。
“杯子都凉了。你以为这里多放一套茶杯是为哪出?貌似有人误以为自己是个卖花的,不是么?”
这次她又用指尖戳了戳接碟。
同样的动作如果让卓姬特做,真让人不禁要去责备她的不注意礼节。然而换作蝶莲娜,看上去却有几分优雅。
“蝶莲娜公主,您的意思是让我也一起喝,是吗”
真是不敢相信,卓姬特满怀期待的问。
蝶莲娜将背慢慢靠在了椅背上。
“不愿意就算了。看起来你挺忙的。”
“不,完全不忙!请一定要让我陪您!”
握着木桶提手的手更用力的握了一下,卓姬特的表情一下子有了神采。
能和公主一起喝茶简直是做梦一样。即使没有这份荣幸,与蝶莲娜的生活,也在一天天变得快乐起来。
“那你的活儿呢?不是茶杯里的茶变凉的问题,我看茶壶里的也快了。我说你,是不是喜欢喝冰红茶啊?”
“啊?好的,我这就过去。”
卓姬特急忙撩起裙子,朝寝室那边小跑过去。
“我这就帮您把花插上,请稍等。”
“花?”
蝶莲娜发出惊讶的声音,但这时卓姬特已经进了寝室,没有听到。
卓姬特将床柜上的白色花瓶拿在手里,里面有黄色红色、各种颜色的花。床柜让这张大床看上去那么尊贵。
花都已经满开,也有已经枯萎的花。将里面的花换成桶里的。
“不要碰它!”
蝶莲娜突然跑了进来,用尖锐的嗓音喊住了欲将旧花一把揪出来的卓姬特。
“蝶莲娜公主?”
卓姬特狼狈的连话的最后一个音都飘了。感觉心脏都差点跳了出来。
迄今为止有过那么多的任性和讽刺,这是第一次听到蝶莲娜的怒吼。
蝶莲娜快步走过来,从卓姬特手里将花瓶夺过来,将花瓶抱在怀中背过身去。
长发打着弯,在长发的另一边,刚才人偶一样平静的表情完全没了,代之以生气的表情。微微露出的牙齿,铁石心肠的嚼着嘴唇。
睫毛下的眼睛红了,眼角微微上扬。真是深情的眼睛。深蓝色的目光中甚至快要迸发出火星。
“我、我……这话怎么了?”
面对那拒绝自己的背,卓姬特唯唯诺诺的去问。
她一定是很生气。但是她那份揪心的悲伤又是怎回事。
“……”
“您说什么?”
蝶莲娜像是将涌上来的激情吞咽了下去,她垂下眼睑。
“还……开着”
她的小声音有些嘶哑和震颤,就这么抱着花瓶出了卧室。
放下木桶,卓姬特匆慌赶了出来。
摇动的秀发间看到的蝶莲娜的侧脸,就像是一个快要哭出来的少女。虽然察觉到这一点只是一瞬,卓姬特的直觉让她加快了脚步。
“蝶莲娜公主!”
回到起居室里,蝶莲娜抱着花瓶矗立在那里。觉察到卓姬特走近了自己,她不回头的张口道。
“是你干的。常常我一去出席午宴,回来时花就会被换掉。我什么时候让你这么做了。不要擅自进我的房间,不许你随便动我的房间。”
蝶莲娜冰冷的话语将卓姬特拒之一旁。虽然带着点嘲讽,刚才对卓姬特有多温情,现在的她就有多冰冷,冰冷的拒绝着卓姬特对自己房间的闯入。
“对不起。心想总不能让您房间里插着枯萎的花……所以陈您出去的时候把它弄得漂亮些”
“漂亮?”
卓姬特两手合在一起低着头,受到她的嘲讽。
蝶莲娜并不打算将头转过来正视她。
“什么叫漂亮?只有花开才算美吗?只有在盛开的时候才被承认的美,有什么意义。”
“蝶莲娜公主?”
从她嘴唇间滑出的话语中,含杂着一种抗争。这一定是蝶莲娜内心深处的声音。
卓姬特想再靠她近些,结果,蝶莲娜像是畏惧了卓姬特的脚步声,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小声说。
“出去”
“啊……?”
“花就不劳烦你了。刚才提来的花也拿走”
“蝶莲娜公主,我,可是我……”
“你没听见我说什么吗?行了给我出去!”
蝶莲娜抱花瓶的手更紧了。
不想让任何人触碰到的,是花呢?还是她自身?不得而知。
究竟自己哪里做的不好了?
对方不再允许自己多说半句,卓姬特只好拿着先前提来的木桶出了蝶莲娜的房间,将门关上。
没走一步,木桶里的水都发出喳噗喳噗的声音。伴着步伐的摇晃,里面的花左右滚动着。
总不能将这些城堡花园里采来的花放到身为女佣的自己的房间里。但是这花又无处可去,卓姬特不知该去哪儿,慢腾腾的走在走廊上。
头脑中全是蝶莲娜的话语。
她的心情决不是一开始就坏的。所以蝶莲娜之所以生气,并命令自己出去,原因在自己的行为。
“为什么惹怒她呢……”
一定不是因为她讨厌花。她总是很享受的、温柔的抚摸着花瓣,浮现出平时别人看不到的柔和的表情,所以……。
——还……开着。
不意间,蝶莲娜的这句话浮现在脑海里。
那声音充满了悲伤。一想起这句话,心就像被针尖刺了一样。
她抱着花瓶跑出去时,看上去那么无助,甚至看上去都快要颤抖了。
“……也许并不是惹怒她了,而是做了让她伤心的事情”
虽然蝶莲娜言辞非常激烈,但那是为了拼命的去保护什么,所以才背对着卓姬特。也许她怀里抱着的,并不仅仅是花瓶。卓姬特想到了这一点。
也许蝶莲娜将什么重要的东西放在了里面。
(也许自己伤害了她……)
如果是这样的话。
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应该怎么做?自己能做什么?
真希望能做点什么以减轻公主的悲伤。
卓姬特的脚步停了。
“……嗯,好。”
虽然这是个情急之下的想法,但是这比自己垂头丧气的回到工作中去要好许多倍。
蝶莲娜想要表达的,毋庸置疑正像她所说的那样。
卓姬特握紧木桶的提手,再次迈出了步子。目的地是女仆宿舍那边的储物室。
刚才还踌躇不定的脚步,如今完全看不到了。
3
“哇,她真美啊。不自觉的就看入了神。”
“不论鲜花还是宝石,都在她的面前黯然失色。”
“快看,她就像个人偶!”
“要是她笑一笑就更好了”
“头发和皮肤都好得没的说。简直是神的艺术。”
谁第一眼看到她,都要称道她那无与伦比的美。
那借来日月光辉的白金色的长发。随着年岁而增加的美艳,剔透的白肌。让人沉迷的深蓝色眼睛。她那宛如一朵开放的鲜花一样的嘴唇,柔软水灵,下颚那好似经过精密计算后得出的理想的曲线。
那四溢的华贵让人感到遥不可及,但却又让人欲伸手一试究竟。
赞美她的话有多少,但是都不够,装饰她的东西有多少,但是都不及。
她就是这样长大的。
多少成年人被她所迷倒,领导联邦国的国王就在其中。如果她长成一个美丽的姑娘就做我的王妃。这句话让她的成长过程更加追求美丽。
美丽。只有美丽。
谁会去坐在这样一位美貌女子的身旁呢?大家都会找一个稍微远一点的位置带着羡慕与好奇的眼光看她,然后和身边的人说——怎么这么漂亮。
(——她并不是喜欢这样,才长成这副脸蛋的)
自己出于一个被疏远的中心,她这样想过好多次。
她总是一个人。
视线朝向窗户,却没在看景色的蝶莲娜,因为那不意间打破寂静的敲门声而转过脸去。
不用回答。有事的人会自动进来的。
“蝶莲娜公主,可以进去吗”
蝶莲娜对门外那个声音做出了反应,她的肩膀痉挛了一下。那就算隔着门也能感受到的明快声音。卓姬特。
刚才不是赶出去了吗?她惊讶的皱着眉,蝶莲娜从椅子上起身。
“那我进来了”
因为里面没说话,卓姬特进入了房间。
她左手提着装有水和鲜花的木桶,右手则是抱着一个淡黄色的花瓶。踉踉跄跄的将门关上。
“……”
“……你打算干什么?不是说过不需要花吗?”
蝶莲娜措手不及,站在那里,既坐不下又不想朝卓姬特那边走去。
当卓姬特抬起头来看着公主,她用短促的笑来遮掩自己的害羞。
“抱歉,找不到更好的,所以就”
“更好的?”
被问着,卓姬特将木桶放到了地上。
“嗯。想找个不用的花瓶,储物室里的花瓶都不怎么可爱……不是太华贵就是艳丽。我只好从供客人用的房间里拿来了这个”
她伸出手中的花瓶,和蝶莲娜说了声“来”。飞花般浓淡参差的黄色胖花瓶。
蝶莲娜像是看到了什么奇妙的东西似的看着它。
“不懂你说的。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花瓶想换来着?换花瓶也不行。”
“啊啊,不是的,蝶莲娜公主”
一边说,卓姬特抱着花瓶环顾屋里四周。起居室里已装饰有色彩华丽的花了,还是应该将目标定在寝室。卓姬特将木桶再次提起,朝寝室走去。
“这个可以装饰在寝室里吗?”
“不是说了吗……!”
看着卓姬特踉跄的闯入寝室,蝶莲娜匆慌追赶。
在宽敞的寝室中,已经有两个花瓶了。有蝶莲娜齐胸高的柜子上,刚才卓姬特想要换掉里面花的那个瓶子又被放了回去。里面的话都已经开败了,花瓣都展开了。
“卓姬特!你能不能不要碰我卧室里的花?真够死了。”
“没事的,蝶莲娜公主”
就在蝶莲娜刚才夺回的那个白色花瓶的旁边,卓姬特摆上了自己新拿来的花瓶。
里面有适量的水,陶器里发出水碰壁的声响。
“我就在这个瓶子里重新插刚采来的花。这样不就行了?”
“重新?”
蝶莲娜皱着眉头停在了卓姬特的身旁
“您可能还不愿意将那些花丢掉,所以我想”
白色花瓶中开败的红色花瓣。而旁边白色的花也有些颜色黯淡起来。但是花瓣并没有凋落,危险的保持着花的形状。
“蝶莲娜公主,因为您欣赏花的时候总是表情很放松所以……”
整理着花瓶里新插上的花,卓姬特微笑似的眯起了眼。虽然蝶莲娜恬静的表情并不常能够看到,但是当她坐于窗边的椅子上时,她那赏花的神态甚至连卓姬特都感到幸福。
她说不喜欢花不需要花肯定不是真的。所以当时蝶莲娜公主真正想要说的并不是拒绝鲜花。
那花还开着,还开着呢。
“花园花圃里的花,是为王族和客人们准备的。所以是我们这些女佣所不能带回房间的”
“……还有这么个讲究?”
蝶莲娜有些尴尬的表示。想必她并不知道有这么个讲究。而这也使卓姬特相信,如果她知道这个规矩的话就不会说让自己拿回去之类的话了。
“只要再插到另一个花瓶里,原来的花和这些新花就都可以供您欣赏了,就都不用丢了。”
将花都插进花瓶里后,卓姬特回过头来,露出了讨人喜欢的笑容。喜悦的她觉得,问题大概解决了。
蝶莲娜吃惊的眨着眼睛,视线在卓姬特与她身边的两个花瓶间来回。然后像是发觉到了什么似的咽了一口气,收起了嘴唇背转过脸去。
在那柔软秀发的另一边,与花瓣颜色相似的淡桃色爬上了脸蛋。因为她的皮肤那样雪白,所以这很明显。
“你……真是个怪人”
“呃,呃?我怪吗?”
突然被这样评价,卓姬特不禁的扬起了语调。
“怪”
蝶莲娜毫不留情的明确告诉她。
你既是个无趣的人,又是个怪人。困惑和失落让卓姬特松垮了肩膀。她感觉自己被架空了。
将有些失落的卓姬特搁在一旁,蝶莲娜被花瓶吸引着走了过去。她用手去抚摸白色花瓶中开败了的红花的茎。
“……以为我任性就把花拿走,因为主人屋里不能摆枯萎的花就强行扔掉。迄今为止本感觉你挺好的”
这段小声的独白,卓姬特差点漏听了。她抬起脸,受凛然站立在那里的蝶莲娜的影响,摆正了自己的姿势。
“您是在说……您房间里的花?”
“是啊。和那几个女佣说了好几遍了。”
就像命令卓姬特不要碰花那样,将女仆们赶了出去。但还是有很多花被扔掉了。
“总是有时我想要怎样,我自己也搞不清楚”
就是感觉很不中意。
她像是看着蔫了的花中的什么东西,眼睛动啊动。
“我觉得,花应该有绽放到最后的权利……”
冒出的这句话,带着忧郁。
从她的侧脸上,卓姬特看到了她的真实情感。
花还开着,不要丢。
如此简单的花,她却说不出。
(是这样……讨厌自己的人说自己任性也好傲慢也好……其实是因为自己不善于表达)
这答案从天而降,事情明了了。内心中的困惑都解开了。
“看来蝶莲娜公主是个不善于表达自己情感的人”
卓姬特直直的看着蝶莲娜,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不管是与人说话的措辞,还是语气的掌握,或是态度的表示上,蝶莲娜似乎都不擅长,只能按照自己内心最直接的反应来行动。
呵呵,卓姬特含羞的笑了。
“这么说也许你会搞不懂,不过我终于放心了。蝶莲娜公主并不是一个喜欢为难人的人,而且别人所说的任性,其实都有理由的”
“当然了。我又不是孩子。”
她不理人的将鼻子向上一扬。这举止反倒真像个孩子。
“……噗”
“……你在笑什么。真没礼貌。”
被那比宝石还要辉映的眼睛瞪了一眼。目光中并没有怒气,却因为她的美貌和气质而很有压迫力。
“对不起,我真没礼貌。但是……”
为了辩明自己,卓姬特抬起了两手。但是快乐的笑并没有从表情上消失。
“蝶莲娜公主您,刚开始一副凛然高贵的样子,寸步不让,给人很难接近的感觉。在一起时间长了就感觉您特别可爱,真是不可思议。”
“你什么意思?”
她故作姿态的挑起了眉毛。
如果是那个刚认识她的卓姬特,肯定就被她气质美貌下的威严给震住、说不出话来了。
但是卓姬特晃动着她那茶色的长发明确的点头。
“嗯。蝶莲娜公主时而像大人,时而像小孩儿。同时有着很多人的特点,和您在一起真开心。”
当然,有可能就被她严厉的话给吓倒了。
即使是这样,由于她时而表现出的丰富的感情和表情,还是那样让人着迷,让人期待她的下一个表情是什么。
“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说我”
她脸上的桃色稍微变浓了些,带着脸上露出的困惑小声说。
“是吗?真有一点意外。”
“你真的感觉意外吗?我想你也应该一直认为我是个大麻烦”
蝶莲娜试探的问。
卓姬特不知怎么回答。因为在一开始,确实自己感觉她是一个性情难以捉摸的大小姐,对今后的工作感到了不安。
从卓姬特的表情中读出她的想法,蝶莲娜懒洋洋的叹了口气。伴随圆满的胸部一上一下。
“我讨厌人撒谎。所以不用想什么词来自圆其说。”
“嗯,好的……”
还真没其他话可以回答她了。
蝶莲娜并没有对这句回答在意什么,手从花上拿下来,朝起居室走去。卓姬特以同样的步调追她过去。
大幅的脚步让裙边凌乱起来,蝶莲娜张口了。
“我身边的人都统一口径的说我【美】”
那毛很厚的上等绒毯,被她的高跟鞋一步步踩过。她直奔窗边的椅子。
“家人吓人客人亲戚,都表扬我的外表。只是表扬我的外表。”
美。蝶莲娜不喜欢这个词。
她没有踌躇的走向椅子并坐下,将撂在桌子上的陶瓷茶壶拿在她的手里。
跟来的卓姬特心想怎么能让公主自己动手,便将茶壶一把夺过,朝杯子里倒。
红茶凉了,但是她并不在意的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触在杯上的嘴也好,那微微眯起的双眸也好。就算是不喜欢她的人,也会赞叹她的美。
“自从Leonidas陛下将我定为未来的王妃,事情就更加变本加厉了。我成为王妃的条件只有一个。无与伦比的美。所以我的成长都放在追求美貌上,用尽了一切手段。”
“一切手段……?”
卓姬特感觉气氛有些不妙,惶恐的问。
蝶莲娜将红茶轻轻摇了摇,弄乱了表面映出的自己的美貌。
“因为不能让皮肤被太阳晒到,只有上午的某个时间段可以外出。而且要戴帽子和手套,针和剪刀从来没碰过。太热太凉的食物都从饮食中撤掉,总是给我喝温度适中的菜汤”
她头发闪亮。皮肤细腻。指甲、牙齿、声音、举止。一切都追求一个美字。这就是降临在蝶莲娜身上的每一天。
阴郁的叹了口气,蝶莲娜将用胳膊撑起了脸。这动作在家里也是被父母和佣人禁止的。
“美就是我存在的理由。我成熟还是孩子气,并不是关键的。不管我是什么性格,怎么思考,只要有美丽的外表和举止,就都无所谓了。”
蝶莲娜寂寥的看着远处。
卓姬特还是看着她的侧脸。那美丽的容颜看上去像是作出来的。比起她没有表情的时候,忧郁和无聊时更让卓姬特喜欢。或者可以奢望她的笑容。
蝶莲娜又抬起身子,这次是两手将杯子拿了起来。像是在用她的体温加热冷却的中身与陶器的外表。垂下眼睑,视线落在红茶水中。
“所以……所以帮我表达内心,说喜欢和我在一起的人,你是第一个。”
这句向红茶说的台词那样微弱、凄凉。
卓姬特的内心被针刺了一下似的。她紧张起来,想起曾经那个被丢下的曾经的自己。
凄凉。蝶莲娜将这份孤寂的凄凉多少次没说出口,而留在了心里。
“我,我和蝶莲娜公主在一起,是真的开心。”
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卓姬特只将心中想的如是说了。
蝶莲娜半分叹息的将杯落下。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奇怪”
“您、您大可不必这样说我……”
也许自己的回应并不扣题。卓姬特轻叹自己的口拙,却在耳边收到了蝶莲娜轻声的细语。
“……但是”
蝶莲娜抚摸着厚实的花瓣,慢慢将视线抬了起来。蓝眼睛白金色睫毛的对面,就是卓姬特。
葵花般的嘴唇微笑着。
“不讨厌你。像卓姬特这样的人”
这轻声的转告,就像梦里突如其来的芳香。
啊啊,这位尊贵的公主,迄今为止将情感封存了多久。这甜美,就入一滴落入清水中的光泽的水滴,打破内心的平静。五官和思考都被一并席卷了。
“蝶莲娜、公主”
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那样无力。
卓姬特感受着脸颊和耳朵的热浪,忙用两手去遮掩。
梦里笼中鸟
淡雅艳丽的布盖在手推车上,一壶热腾腾的红茶,用热水温过的两组茶杯,还有一盘盘被切开的四角形的烤糕点。
这糕点里加入了干果,是Convallaria独特风味的蛋糕。是厨师长索挪拉研究做法后给做的。
刚做好不久。甜香扑鼻,推着手推车的卓姬特极其自然的哼起了小调。
今天天气也这么好。是个与蝶莲娜一同围坐桌旁品茶、最适合不过的下午。
“啊”
卓姬特起声,并朝走廊走过来的两个人挥手。是劳拉和莫妮卡。
两个人也注意到了卓姬特,朝这边过来。莫妮卡是小跑,劳拉还是不跑。不在走廊跑。不管有没有人看见,对于她而言规矩就是规矩。
“这是要去公主那里?”
莫妮卡亏一眼推车,问卓姬特。糕点也不是agapanthus的糕点,只是那美妙的香味勾起了莫妮卡的食欲。
“嗯。下午茶”
“咦?……有客人吗?怎么有两套茶杯。”
劳拉手搭到嘴边,心想也许不该叫住卓姬特。
“啊啊,不是的。这是……”
踌躇间,卓姬特一脸为难,话只说了前半。
第二套茶杯是卓姬特用的。因为一个人喝茶很无聊,蝶莲娜经常邀卓姬特一起喝茶。但是卓姬特也知道这件事情不能声张。
就算公主如何邀请自己,也要顾及自己的身份。这才是与作为女仆的身份相称的做法。
“我说,卓姬特……”
劳拉察觉到卓姬特话留半句,狐疑的皱起眉头。
“虽然这么说你可能不理解……我感觉最近你和蝶莲娜公主过于亲近了。”
“但是,她说一个人喝茶太孤单了”
这并不是超乎寻常的亲密,考虑到身份和规矩就拒绝喝茶的邀请有点不妥,何况对方是公主。自己并不想让公主感到孤单。
劳拉用真挚的目光注视着卓姬特,并摇头。她的长发也跟着左右摇晃。
“这并不是喝茶那么简单。蝶莲娜公主可是十六岁就要和陛下结婚的人。有人会不希望你个人与蝶莲娜公主亲近。”
“卓姬特比其他女佣与蝶莲娜公主相处的时间要长。换衣服整理头发准备茶,我听说你一个人都包了。”
劳拉身旁,莫妮卡也有点困惑的垂下了美貌。
“但是……我并没有其他需要同时做的事情,一个人包下来其实并不辛苦。”
“啊啊,这……其实,不是那样”
莫妮卡小声嘟囔着。
“这其中有人因为蝶莲娜公主的任性而无法接近她,你这么亲近,别人说你有野心。”
“野心?”
这真是太离谱了。卓姬特表情沉闷的低下头,头发同时散乱在额前。自己倒无所谓,她更在意的是蝶莲娜公主。
“蝶莲娜公主其实并没有大家说的那么任性。只是她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其实她是个温文且多愁善感的普通人。”
因为自己也曾误解她,所以自己能理解别人的想法。大家一定都忽略了一点,蝶莲娜超乎寻常的美貌,让她独身一人背井离乡来到异国作王妃,即使这样,她还能傲然挺直自己的身躯,这背后承受了什么?
卓姬特内心肯定。自己并没有做错。
“她连陪自己说话的人都没有,这样下去会伤她的身体的。虽然工期是她结婚前的这半年,我觉得尽力让她度过快乐的半年,是我作为女仆能做的。”
卓姬特的意志很坚定。她是一个一经决心就无法回头的性格。这一点,作为与她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一年多的劳拉和莫妮卡都心知肚明。
“确实你这么做本身并没有错,莫妮卡也这么认为”
莫妮卡很冤枉的说着,并用手指去绕自己的头发。
劳拉将手放到脸颊上,大叹了一口气。她也猜到卓姬特会有这样的反应。
“总之,你最好留心一点。虽然并没有很多人对卓姬特虎视眈眈,然而也有人等你马失前足哦”
带着些许无奈,劳拉的话是不争的事实。
“嗯……知道了”
还真是让她们担心了,卓姬特诚挚的点头。
“那么我们还有其他工作要做我们走了?”莫妮卡说。
“嗯,该怎么说好呢……谢谢你们能给我通风报信”
卓姬特带着复杂的情绪作出笑脸朝两人挥手道别,劳拉苦笑着也向卓姬特行礼作别。莫妮卡则是大幅的挥着手,和劳拉一起朝楼下去了。
剩在走廊上的卓姬特,将手放到茶壶外壁上确认中身还是热的,又推动了盖着茶色布的推车。
耽搁太长时间,蝶莲娜会不高兴的。
虽然身边的人并不怎么用好眼光看自己和蝶莲娜的关系,这确实不是件让人高兴的事情。
但是比起这个,想起蝶莲娜等急了的表情,更让自己不禁的笑出声来。
说起来究竟一天之内,自己要推开这扇门多少次呢。
卓姬特漫不经心的想着这些,敲了金色把手的门。
“——谁?”
不多时,里面作出了反应。那是带着高贵血统的高贵的语气。
“我是卓姬特,蝶莲娜公主。”
声音自然的昂扬起来。早饭后的早茶也来过一次,不知怎的,一站在这门前,心情就格外的明朗。
“进来”
等到这声进来,卓姬特进入屋里。
在柔软的绒毯那边,端坐于窗边椅子上的蝶莲娜看着这边。
“我把茶弄来了”
“想必你拿来两套茶杯了吧。”
“嗯。既然是约定好的。”
卓姬特满脸笑容的面向朝这边看的蝶莲娜。
因为今天下午日程安排上是空出来的,两人约好一起度过品茶时光。
卓姬特将两套茶杯和盛糕点的盘子朝桌子上转移,并将热热的红茶倒上。果香四溢。这是卓姬特混合Convallaria和agapanthus两种红茶后特制的blend。
“那边坐”
卓姬特将茶壶放回推车上,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这时蝶莲娜向她示意对面的座位。供卓姬特这样的女仆来坐,这真是上等的椅子了。
带着无法消化的新张,卓姬特在蝶莲娜的正面轻轻坐下。今天是第四次一起喝茶了,但是她还是不适应这椅子的舒适。
蝶莲娜用勺子朝杯里加入足够的砂糖,咕噜咕噜的搅拌。
“吃完午饭后有一个女佣告诉我说——如果需要找人聊天的话,我应该在王族和贵族中找。”
那冷冷的话带着讽刺。
但是卓姬特头脑中想起了先刻莫妮卡和劳拉担心的表情。这话都传到蝶莲娜公主耳朵里了,难道说自己和蝶莲娜公主的关系,真被看成了大问题吗?
“就是说,终究……这样做,不合适,是吗”
等蝶莲娜将茶送到嘴边后,卓姬特控制着语调说。这样做,就是指未来将成为王妃的她与当下人的女仆一起面对面喝茶的行为,而用劳拉的说法,似乎并不仅仅是拘泥于这种行为,自己和蝶莲娜公主的关系在更深层面上遭到了质疑。
弄不好的话,也许自己的存在会伤到蝶莲娜的名誉。仅仅是……想到这一点,就使她感到悲伤。
“她们管的也太宽了。”
蝶莲娜语气强硬,用这句话将卓姬特内心的不安吹得烟消云散。
“我和谁怎样打发时间,难道不是我的自由?要是和贵族关系太亲密了,下回又要搬出会影响到国王、影响到权力之类的话来说。”
“蝶莲娜公主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吗?”
边问,边喝上一口红茶。这是重复试做了好几次才终于做出的,适合蝶莲娜口味的混合茶。
蝶莲娜表情平静,坐在那里轻松的打了一个懒腰。那动作像是在告诉自己,没有任何担心的必要。
“根本不用放在心上。谁屑于交往搬弄唇舌的贵族。她们的聚餐我不是努力参加了吗,再说余外的我可受不了”
话真是流畅,不满从花蕾一般的唇间流畅的冒出来。在那沉默时人偶一样完美无暇的脸上,无奈与厌恶活灵活现。
两个人相处的时间里,蝶莲娜不会特意的去掩藏自己的内心情感。想什么就说什么,不愿意了就皱着眉头。那撅着嘴抱怨的蝶莲娜,语气用“美”来形容,不如说她可爱。
“既然告诉我可以随意支配时间,我喜欢和谁一起就和谁一起。你也是这么想的吧,卓姬”
卓姬。这是两个人第一次喝茶时,蝶莲娜对卓姬特的爱称。
谁都不会叫卓姬特为“卓姬”。蝶莲娜也没有用爱称来称呼其他任何人。
将身子探到桌子上方,蓝眼睛用自下而上的目光窥探着卓姬特。眼睛半睁着,长长的睫毛给目光投下忧郁的影子。蝶莲娜并不知道自己这副样子有多迷人。
“喜欢和谁一起……是在说我吗”
刚才的不安没了踪影。卓姬特嘴部放松了下来,指着自己。
蝶莲娜的眼睛用力眨了一下。不知道她心里想到了什么,她皱着眉头,用手撑起了脸腮。
“从我说的话当中应该能很明显的听出来。你非要确认,是不是你没认真听我说的话?”
袭来的这句话并不给人冰冷的感觉。
“不,不,决没有那种事”
蝶莲娜用眼瞟卓姬特。
“谁知道呢,我看你表情挺松弛的”
“呀,这……!”
卓姬特两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颊。这一举动,让看她的蝶莲娜微微笑了。
一声掠过耳边的娇声叹息。卓姬特抬起头来。蝶莲娜撩起裙子站了起来。将白白的手至于大大的窗户上,望着眼下一片绿色的庭园。
“卓姬。我想出去走走。准备一下”
“呃?”
突然听到这样的吩咐,卓姬特无措的站起身来。
迄今为止,当然主要是卓姬特,侍奉蝶莲娜的女佣几次三番的邀请蝶莲娜参观花园。但是她似乎没有兴趣,从没出去过一次。
不知道蝶莲娜为什么突然想出去走走,但却真是个难得的机会。
“真、真的吗?可是茶和糕点怎么处理?”
蝶莲娜推开肩上的长发,朝兴冲冲的卓姬特示以高贵的微笑。
“那些回过头来再继续吧。快,我们走”
连衣裙的裙边舞蹈一样的翻动。
“可是,您等一下蝶莲娜公主”
蝶莲娜大步流星朝门口迈去,卓姬特急忙抓过一件稍薄的外套,追她而去。
2
因为阳光照射的角度问题,在走廊上投下明暗分明的影子。
在这光与影的走廊上,传来男男女女的脚步声。
前面有两个卫兵,两侧各有一名近卫兵,背后有三名近卫兵的阵型中央,正是agapanthus王国的国王。表情庄严,眉间的皱纹也起到了作用,让他的目光那样严峻、锐利的注视着前方。
与他有一步之遥的是大臣young。他在国王的耳边小声说着什么。
“是吗”
Leonidas用低沉的声音做出回应,停下了脚步。一瞬间,周围的士兵们也随着国王停止了脚步。
“蝶莲娜和那个女佣关系那么好?”
“是的……。也有人对两人的关系提出了质疑。”
“唔……”
在阴影中,视线投向了阳光照射的窗边。外面是好久没出去漫步过的广阔的庭园。国王淡淡的看到两个女性的身影切过。
一个少女有着白金色的头发,一个是将头发扎在一起的女仆。
“怎么看这件事?”
眼睛就那样望着窗外,Leonidas小声问身旁的近卫队队长。
那个有着长长朱红色头发的女近卫队队长,端正着姿势微微低下了头。那正是soleil。
“我……”
soleil的话停了。作为一个军人的她的目光也摇曳了。不知道怎么回答了。要是摇头表示不相信就可以了,那就简单了。但是……城堡里的传闻,她也不是没有耳闻。
“……这样啊”
Leonidas低吟一样的回应,再次迈起了步子。脚踩在受阳光照射的绒毯上,然后又进入一道影子里。
“young。把大祭司叫来,就说有事情找他。”
“遵命”
留young在原地行礼,Leonidas走进了办公室。
Soleil停下了脚步,目送young离去似的看去。并不是看大臣的背影,而是看那一排窗户。
(卓姬特……)
她比谁都了解自己妹妹的性格。所以才心情不安。
花季渐渐离去,树木上开放的花看起来,比起蝶莲娜刚到这里时,一点点你发生着变化。
天空是一望无际的蓝。如彩笔描绘的一缕白云挂在天空。
“这个……这里确实很……”
不是精心修整过的植被丰富的庭园中心,也不是暖风吹过的花圃,蝶莲娜所要求的,是一个谁都不会留意的安静的场所。
城堡的庭园很广阔。不说身为园丁的沙沙怎样,不可能对这里有全方位把握的卓姬特,动员自己所有的记忆,寻找着记忆中曾一度误打误撞闯入的符合要求的地方。
离开石铺路,走在一条踩出来的小路上。
“还没到?”
身后传来蝶莲娜不耐烦的讯问。带着她已经转了好久了。卓姬特隔着肩膀回过头去,带着抱歉的笑。
“对不起,我相信这次真的找到了”
两次弄错了路。祈祷这次没有弄错,凭借模糊的记忆,她们钻过一个古旧的拱门。
“啊……”
那条走出来的小路到了尽头,迎来了茂草丛生的一片空间。卓姬特要找的目的地找到了。卓姬特不禁发出声来,朝下抚了抚自己的胸口。
晚了几步,蝶莲娜也看到了眼前的这片空间。
“找到了?”
“找到了,找到了!就是这里,蝶莲娜公主!”
那里爬满常春藤,那曾经纯白色的柱子变得色彩灰暗了,那里是一个亭子。
Agapanthus城堡迄今大兴土木的整修过几次。其中的一次整修,让这里成了谁都不会发现的秘密花园。
卓姬特跑上前去,查看那里长椅的情况。虽然有些受岁月的侵蚀,颜色也受损了,但只要铺垫东西就能坐。
因为手绢不够大,干脆把围裙摘下来铺上。
“抱歉,只好铺这个了……”
心里知道这里的环境实在难以恭维,而没有做任何准备的自己也有些难为情。
然而蝶莲娜却满不在乎的将那清楚的身段坐在卓姬特的围裙上,将背靠在爬满常青藤的矮墙上。
“真安静。”
蝶莲娜扬起那形状无可挑剔的下颚,眺望着亭子对面茂密的树丛。日光几乎都被树叶遮住了,又隐约在枝叶间闪烁着。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蓝色的眼睛因为眩目而眯了起来。
“您喜欢这里?”
站在一旁,卓姬特也顺着蝶莲娜的视线看去。曾经进到这里的那次是因为迷路,所以立刻离开了,如今悠然在这里呼吸,真感觉闯入了一个小小的与世隔绝的世界里。枝叶摇动的声音真让人惬意。
蝶莲娜并没有正面回答是否喜欢这里,她只是用指尖戳了戳长椅上自己身边的位置。
“你站着感觉碍眼。坐下吧或者歇歇腰,好吗?”
“蝶莲娜公主,坐下和歇歇腰是一回事……”
直接说“坐!”不就可以了。卓姬特苦笑着推开长椅上堆叠的树叶,歇下了腰。
和煦的风摇动树梢,摇动卓姬特身旁蝶莲娜的头发。不知是不是香水。有一缕怡人的芳香。
“这里……看不到城堡”
“啊,还真是呢。”
卓姬特环顾四周发现了这一点。庭园延伸出的这条小路弯曲,再加上周围都是很高的树木,城堡也好庭园也好,基本上都被遮住了。
得以窥见的,只有那枝叶间闪烁的阳光和蓝天。
“就像是出了城堡的领地”
蝶莲娜细语道。那是一阵风就被密林吸去的细语。
卓姬特两手支在长椅上,摆动着双脚。
“还真是。都忘了自己的工作了。”
“我都忘了自己是蝶莲娜了。”
唇齿间滑出的这话,有些遥远、虚幻。
与平时那个毅然的她判若两人的这柔弱的言辞,使卓姬特担心的转头去看身边的蝶莲娜。
“您怎么了?蝶莲娜公主”
就那么注视着蝶莲娜的侧脸。枝叶间光的碎片落到那略微上了颜色的脸上,摇曳。
听到远处小鸟的啼鸣,然后又没了。
“唔、卓姬”
“在”
很喜欢被这样称呼。
蝶莲娜将手迎着阳光,出神的的望着一个遥远的地方。
“鸟也好花也好。自由的在天空中飞,生蛋……开花,散种。但是为什么人不能由自己的意志决定生活。”
疲惫的叹息冲开桃色的唇。
卓姬特停止了腿的摆动。之前蝶莲娜也说过这样的话。说一切不应该由国家来决定。
“您是指国民繁荣法吗”
根据这部法,卓姬特的婚嫁对象将被定下来,而蝶莲娜将担起与国王成婚的义务。
“嗯。我好讨厌那部法。”
她的话斩钉截铁,眼睛望着正前方。风吹起的头发,缠绵间被手指按住。那缓缓波浪般起伏的白金色的发丝,在卓姬特的视线中舞着。
“什么是最幸福的,只有本人才知道。自己的未来自己决定就好。就算是个不幸的结果,总比听人摆布的腐朽要强。”
蝶莲娜清澈的声音,让卓姬特着迷的一直认真听着。
蝶莲娜那样光辉。她的目光总看着卓姬特所看不到的东西,说出卓姬特说不出的话。
而那强烈的光辉打开心扉,进入到心里,融化肤浅,灿烂的照亮内心。
那真是一种美妙的感觉,让人想尝试照你说的那样生活。
蝶莲娜向摇晃的树梢那边伸出手。朝着一个遥远的地方,一个虽然知道它无法触及的地方。
“……但是谁都不会追求我的心。”
与那失落的声音一同,手指无力的弯下。大概是因为那手指太纤弱的。看上去就像花的枯萎。
就像不忍心看到花瓣就这么凋零似的,卓姬特情急之下捉住了蝶莲娜萎靡的手指。她的手掌柔软,温暖。卓姬特重新认识到,这并不是人偶的手。
握着蝶莲娜的手,卓姬特用真挚的目光注视着蝶莲娜。
“我需要蝶莲娜公主的内心。笑也好生气也好哭也好,希望能一直留在蝶莲娜公主的身边,见证您的一切。”
虽然一开始觉得蝶莲娜是个冰冷的人,但随着相处,接触到了一个情感丰富多彩的蝶莲娜。她并不是一个美丽的人偶。
还想更多的了解蝶莲娜的内心。
卓姬特握着蝶莲娜的手,蝶莲娜将自己的另一只手包在上面。饱满的唇微微的笑了。
“说希望留在我身旁的就你了”
“太多了竞争率太高不是一件好事”
蝶莲娜短促的笑了,看着垂下眉毛的卓姬特。
“真是个奇怪的人。不过……你说得对。”
长长的睫毛后面,露出挑战的目光。
“我从这里逃出去的时候,就拜托你带我走好吗?”
不知道这句话,像她还是不像她的风格。那孩子气的表情像是在逗卓姬特玩儿。眼睛闪烁着,等待着卓姬特的回答。卓姬特不禁笑了出来。
“蝶莲娜公主如果命令我带您离开这里,也许我就真带着您离开这里了。”
说出这样的话来,自己也对自己有点吃惊。一股酥酥的感觉涌上来。
“那么就说定了?只要我愿意随时都可以带我离开这里?”
“说定了”
蝶莲娜的言辞就像是语言游戏一样,被她带动着,卓姬特也由衷的点了头。
握着卓姬特的手,蝶莲娜突然将身子探出来。
“如果逃走,你会带我去什么地方?”
“还真是个问题……最好是个遥远的地方。物色到的话立刻告诉你。”
“那样的话,注定要离开这个国家。也许你会想家哦”
“想也没事。”
近处说话让卓姬特有些害羞。她蜷缩着肩膀笑起来,伴随笑的震动,头发也跳动着。
“因为是和蝶莲娜公主在一起。不论在何处,都会开心的。”
“还真是……”
忽然,蝶莲娜的微笑淡下来。目光就像是望着某个远方一样,看着两个人我在一起的手。
然后徐徐将手指松开,修长的手指伸向卓姬特的胸部。摸到的是胸花。枝叶间的阳光照射在黄色的花瓣上。
“在这里说的这些花,不要告诉任何人”
说着,蝶莲娜将卓姬特的胸花摘下。感觉好像胸前轻快了许多。
“蝶莲娜公主?”
这是干什么?卓姬特看着蝶莲娜将摘下的胸花别针合上。
“这就作为我和你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好了。”
将摘下来的卓姬特的胸花放在一旁,接着蝶莲娜又从自己的胸口将白色的胸花摘下。她并没有将自己胸花的别针合上,而是将胸花戴在了卓姬特的胸前。
“啊……”
她就起胸前的一小撮布料,将胸针别上。
靠近自己胸口的蝶莲娜的头发散发出花的香味,手指酥了一下。耳垂发烫。
将白色胸针带上去后,蝶莲娜将黄色胸针交给她。
“下面轮到卓姬了”
“……嗯”
不用说,意思就已经传达到了。卓姬特将别针打开,将别针刺进蝶莲娜连衣裙的胸前。
虽然这胸针有些素,但戴在蝶莲娜的胸前并不让人感觉别扭。
蝶莲娜高兴的微笑,抚摸着戴在自己胸口的黄色花。
“不知道可不可以永远带着。将自己的一片心给了卓姬的同时,感觉也得到了卓姬的心。
“我、我也是”
喜悦与羞涩在心中混作一团,胸针下的心跳加快了。
蝶莲娜随手去摸卓姬特胸前佩戴的、自己内心的碎片,然后抬眼朝卓姬特笑。
这是从没见到过的满面的笑容。说那是幻觉,反倒更真实似的、鲜花开放般灿烂的笑容。
这一瞬间,卓姬特听到了内心花开的声音。
3
那一夜。
结束一天工作的卓姬特,比同室的劳拉和莫妮卡回寝室要晚。是因为自己陪就寝前的蝶莲娜说话的缘故。
劳拉和莫妮卡已经换上了睡衣,倒上了睡前的那辈红茶。
“你回来啦!真晚”
“喝红茶吗”
两个人举起手中的茶杯示意。卓姬特微微摇头,摘下了女仆装的围裙。
“唔唔,已经很晚了换上衣服就睡吧。你们也要睡了吧?”
正好是快要睡觉前的时间回来了。卓姬特将手转到背后解扣,将衣服宽下。
在这个过程中,胸前的胸花映入眼帘。注意不要弄伤它的小心摘下来,放在手中。白色的胸花。刚过正午时,这还是蝶莲娜的胸针。
试着触摸那厚实的花瓣。这花无形中与公主有相似之处。
“咦?卓姬特,你有那样一个胸花来着?”
突然被叫一声,卓姬特肩膀一跳,转过头去。莫妮卡从上铺探出身子,看着卓姬特手上的胸针。
“唔,嗯。很早以前买的,但是一直没带……”
将回来前想出的谎言,吃力的说出了口。并不擅长这样。
不知道自己的话是不是听起来很不流畅,卓姬特心里没底的等着莫妮卡做出反应,摆弄着自己两条辫子的她并没有卡住的迹象。
“真可爱。与平时那个差别很大。”
“但是今早的时候还是以往那个黄色的胸针对吧?”
“啊,嗯……”
劳拉果然对人的打扮观察细致,铭记在心。将胸针放下,表情紧张的用女仆装将其遮掩住,回答说。
“中午刚过的时候和蝶莲娜公主去园子里时,貌似是当时弄掉了……”
这也是回屋前努力想出来的。脱下制服换上睡衣,偷偷观察着劳拉的反应。
“哦?……那还真是可惜呢。记得你很喜欢那个胸针来着。”
“嗯,唔……不过既然丢了也没办法”
感觉自己“啊哈哈”笑的有些发干,发假。卓姬特心想还是抓紧时间躺下吧,在败露什么信息之前。她脱下制服在衣服架上挂好,做好睡觉的准备,就上了床。
终于,房间的灯熄灭了,劳拉和莫妮卡盖上了被子。卓姬特听动静感觉到这一点,伸手将枕边的白色胸针拿在手里。
就连劳拉也没发现这是蝶莲娜的东西。这是当然的。谁会想到女仆和公主之间会交换胸针。就连卓姬特自己,对于这是蝶莲娜胸针的感觉都很淡。
不过今天,亭子里。到蝶莲娜脱下衣服,自己的黄色胸针一直戴在她的胸前。
(蝶莲娜公主……您明天,还肯戴着我的胸花吗?)
而自己明天,又是否可以继续佩戴这个胸花呢?
这是谁都没有注意到、谁注意到都会出麻烦的、只属于两个人的秘密。
盖着被子,卓姬特带着那烧心的羞涩,悄悄的窃笑。
不开花的义务
城堡外的用人的宿舍楼。宿舍楼入口处一旁,有一间虽然小但却够用的供女仆们商量分工的谈话室。
地用木板铺的,有些做工质朴的桌子和椅子。收藏女佣名册和分工表的书柜靠在墙边。
谈话室的中央,是夹杂白发、将头发盘起的女仆长,周围是数人的女仆。
她们是负责伺候蝶莲娜的那些佣人,当然,这里面有卓姬特。
制服胸前佩戴白色胸花的卓姬特,难以置信的听着女仆长例行公事一样陈述的事情。
“这……这是为什么呢?”
听完话,不知不觉就把心中的疑问说出了口。嘴唇用不上力气,声音听起来要颤抖似的。
女仆长用锐利的目光看着卓姬特,以探出下巴的姿势回答她。
“因为这是陛下决定的。你没认真听我说的话吗?卓姬特?”
“但、但是、蝶莲娜公主才十五岁?离她过生日不是还有半年吗?!”
卓姬特不禁将脚伸了出去。女仆长的目光责问一样的一瞥卓姬特的脚尖。
“如果必要的话,采取这种措施也是理所当然的。法定年龄前的婚约,并不是没有先例的。不管怎么说,这是陛下的决定。不是你操心的事儿。”
“这……虽然是这样……”
话堵在了喉咙里。还真是这样。蝶莲娜本来就是到城堡里作Leonidas的王妃来的,什么时候结婚还不都一样。
但是就是无法释然。感觉心里不舒服。
“订婚仪式明后天进行。会忙很多的,都把自己的工作干好点。”
女仆长一拍手,会议结束。
在前辈们急忙赶去工作的簇拥中,卓姬特离开了谈话室,手里抚摸着胸前的白花。
这是蝶莲娜公主给自己的胸花。它开的那样清纯,还是那美丽的白色,今天依旧傲然的开放在胸前。
礼服的试穿,当天的次序,会场的准备。蝶莲娜和Leonidas的订婚仪式突然安排下来,这两天,城堡里是难得一见的忙碌。
一整天忙里忙外,再也没有和蝶莲娜喝茶的机会了。
每当擦肩而过时,目光交汇,寂寞的凄凉就游走全身。
只有在看到华服左胸上的黄色胸花时,当被公主叫“卓姬”时,心中才感到些许安宁。
唯独让人担忧的,是内心与日俱增的莫名的不安。当这种感觉在胸中爆发的时候,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目不暇接的忙碌中,卓姬特只要一想起公主,就去摸胸前的白色胸花。
随着一点点准备就绪,按照预定的时日,国王Leonidas和蝶莲娜举行了订婚仪式。
地上铺着白色石砖,上面再铺上施以金丝刺绣的绒毯。来了许多人,一小团一小团的小声讨论着。
一路上看着诸多贵族和神职人员,穿过会客大厅的入口后,卓姬特敲了近处的门。她怀里抱着银色的盆,里面还有个银杯,杯里盛着水。
“打扰”
听到回应,卓姬特进入房间。关上门抬起头。她抓着盆边,吞了口气。
“啊……”
她进入的,是蝶莲娜订婚仪式前的准备室。
鲜花纹样的布张在接待用的长椅子上,身穿白色礼服的蝶莲娜坐在那里。
裙子用了很多布料,像一朵很大的花,胸前除了露出部分剔透的肌肤,衣服上还缝有许多宝石作为装饰。袖子上,蕾丝也好tulle也好的绢网薄纱做成一朵朵鲜花,为了能够配得上、包得住蝶莲娜这位美丽的公主,真是一件集高贵与华丽一身的礼服。
“卓姬”
“在!”
卓姬特有些恍惚,被叫到后急忙将盛水杯的盆递过去。白色手套包裹着纤细的手,蝶莲娜拿起盆里的杯子,放到了涂上唇红的唇边。以及那时常俯视的眼睛上、长睫毛的颜色,蝶莲娜这身新娘妆深深的烙在卓姬特眼中。太漂亮了。
“啊。蝶莲娜公主,那胸花……”
突然,卓姬特发现了白色婚纱上素朴的黄色胸花,她小声朝公主说。
蝶莲娜只是用眼睛打量卓姬特,并微笑着眯上眼。
“连卓姬都说戴着它奇怪吗?我喜欢它。区区一个胸针,想戴的话应该没有人不允许吧”
“奇、奇怪?才没有呢。”
虽然卓姬特并没有说自己因为看到蝶莲娜佩戴胸针而高兴,但卓姬特低下头去看自己胸前的胸针。蝶莲娜也注视着卓姬特胸前那枚胸针。
将里面的水喝掉一半,蝶莲娜将杯子放到了桌子上。
“您准备好了吗?蝶莲娜公主”
在一旁伺候她的女佣催促一般的和她说。蝶莲娜看都不看一眼的离开椅子站起身来。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与蝶莲娜交换了视线。没有任何话语,身穿华丽白纱的蝶莲娜径直远去。
自己想说点什么,心中却惶惶不安于该说什么。最后卓姬特并没有张口,只是守望着蝶莲娜的身影朝宴会大厅走去。
等到卓姬特收拾好杯子,去看宴会大厅里的情形时,那里聚集的贵族们已经结束了问候。
之后,大祭司针对结婚的习俗和流程、以及当天的流程大肆的讲解一番。再就是宣誓并签署婚约。等蝶莲娜喝下国王赐予的圣水,仪式就结束了。
仪式顺利进行,卓姬特在会场的角落看着这一切,而这时莫妮卡跑来拍了她的肩膀。
“卓姬特”
“莫妮卡。劳拉也在”
因为现在仪式正在进行当中,三人在不惊扰到他人的前提下相互问候。
“今天总算是赶上了,这就好”
之前忙布置会场的莫妮卡擦着额头上的汗。劳拉则是摆正姿势的朝蝶莲娜的方向看去。
“礼服也是忙着赶出来的,能够顺利完成,比什么都好。”
“那礼服真漂亮。”
闪烁着目光,莫妮卡将小小的双手合起来。
“莫妮卡也想穿那么漂亮的礼服结婚。卓姬特也想吧?”
莫妮卡看着卓姬特,仰视这位比自己稍高的朋友。
但是卓姬特并没有注意到莫妮卡的视线,只注视着举止优雅行礼的蝶莲娜的背影。
“嗯……真是”
卓姬特陶醉的回答。
“真漂亮……”
刚才因为那礼服太漂亮,以至于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想了好半天,也只想出这句。
“……真是的。卓姬特真是的,看到蝶莲娜就掉了魂一样”
莫妮卡一边叹气一边埋怨。
卓姬特终于回过神来注意到身边的朋友。
“呃?”
“呃什么呃。走神的家伙。”
半分无奈的,莫妮卡蜷缩了肩膀。
旁边的劳拉倒是比莫妮卡表情严肃几分的看着卓姬特。
“蝶莲娜公主近期内就要和陛下结婚了。那漂亮的礼服,胸前带着的胸花,都是为陛下而存在的。这一点……可不能忘记哦。”
劳拉的表情被担心的阴霾笼罩,卓姬特不知道是什么让劳拉无法释怀,只是一脸明快。
“知道了知道了,那点事情”
话说出口,才意识到。没错。蝶莲娜是为Leonidas国王来到这里的。今天是订婚仪式,几天后就是正式的结婚仪式。之后蝶莲娜就不再是王妃候选的公主,而是将成为agapanthus王国第三王妃。并且要为至今没有男王子的皇家生子、养育孩子。
她将会远离自己。
就算是同在一个城堡中,卓姬特的经验不足以伺候王妃。就算蝶莲娜指名,也不一定会有用。
也许今后就不再有机会和她见面、说话了。
不,比这个事情更重要的事情是。
(结婚,就意味着她将成为陛下的东西。)
卓姬特的胸口一阵剧痛。
(不,不要!)
她握住胸口的衣服。
(不要!)
不要!不要!不要!
内心的情绪终于席卷了全身。这样下去,也许她会失控的。
“啊,我,我要稍稍……”
剩下困惑不解的莫妮卡和劳拉,卓姬特一个人跑出了宴会大厅。
那正是婚约宣誓结束的时候。真想拒绝听到蝶莲娜的声音,她闭上了眼。
才不想听到呢。
2
从宴会大厅跑出来的卓姬特朝每天经过的花圃奔去。
天色已经有点晚了,西边的天空染上了幻想的颜色。
白天即将结束,夜晚将至。暗夜的黑影一点点在树木花草间蔓延。
卓姬特调整着自己凌乱的呼吸,伫立在花田中。
花有白色的、橙色的、黄色的、红色的。这些颜色都是自己给蝶莲娜摘过的。
“怎么搞的……”
肩膀蜷缩着,她仅仅抱着自己的胸部。白色胸针下面体温好热。感情沸腾了一样涌上来,快要爆发了一样。
心烦意乱。心神不宁。心浮气躁。呼吸困难。
“啊……”
眼泪莫名其妙的流了出来。
沿着冰凉的脸颊流下来,擦掉,流下来,擦掉,流下来、擦掉……。
自己的内心像是坏掉了、崩溃掉了一样。有这样的感觉。不安、害怕,天旋地转。而且还特别的……。
“蝶莲娜公主……”
这感情该叫做什么?如赏花一样平易近人,却又像饥饿一般难耐。而且那是没有止境的贪欲,燃烧的激情。
在自己所知道的措辞当中,想起什么词就用什么词。
多么、多么可爱的……
“蝶莲娜公主……”
自己的声音是那么不成体统、那么羞耻,卓姬特真个人当场蹲在那里。
幸好现在大家都集中注意力在Leonidas和蝶莲娜的订婚仪式上。
想到这,泪又溢了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
“……!?”
突然听到的声音就在身旁。卓姬特吓了一跳的抬起脸来,这个卓姬特面熟的女性也蹲在了花田中。
能感觉到对方呼吸的距离。这么近自己却没有觉察。
齐肩的直直黑发以及鲜绿色的眼睛。给人印象最深的,是那大耳坠和脸上的刺青,一身合体的黑连衣裙。
之前也在这里唐突的出现,和自己说话。
“希拉诺夫人……”
泪水让声音嘶哑了。眼睛下方,有点被泪水灼伤了。希拉诺夫人用手指去抚摸她通红的眼睛。
“哭肿成这样……。就像一个只属于自己的人偶被别人夺去了一样”
“不、不是的……!”
声泪俱下。过分搓揉的眼睛被泪水浸湿。但还是止不住的流,卓姬特干脆用袖子乱擦一气。
“她不是人偶。就算她再怎么漂亮,却有着气息,有着情感……!去触碰便能感受到它的温度,她也有自己的喜欢与不喜欢。而且、而且……”
话堵在心中,让自己难以呼吸。
卓姬特两手遮住了脸。
“她肯定也有像我这样大声哭的时候,肯定……!”
话说,还没见过蝶莲娜的哭脸儿呢。眯成一条线的凄凉的目光看着远方,她的侧脸在脑海中是那么挥之不去。
才不想穿什么婚纱呢。刚才自己却说想穿。
“对不起。看来我说了不该说的话。”
“……对不起。该道歉的……是我”
呜咽阻塞了气息。卓姬特抱着膝盖埋着头。
那手摸在身上好舒服。同时,也为自己说话上的感情用事而感觉羞耻。
“抱歉。感觉我……从刚才起奇奇怪怪”
“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是发生了你无法承受的事情吧”
像在安慰孩子,又像是引诱,希拉诺满怀慈爱的和她说。手掌明显不是少女的手掌,坚实可靠,每当被它抚摸,心情就会平静很多。
能听到希拉诺的微笑。
“如果你不介意,不妨和我说说哭的理由。我既不是城堡里的人,也不是agapanthus这个国家的人。随你说,不会有任何坏影响。就像是路过这里的和煦的风”
“和煦的风……”
虽然这并符合希拉诺的形象。
(对风说……就不会……)
卓姬特紧紧抓住被泪水浸湿的袖子。
低着头,只是将心中想说的话说了出来。以至于都说了些什么,自己都记不清了。像是在宣泄占据心头的苦与痛。
好长时间里,卓姬特不停地动着嘴。而这中间希拉诺一边抚慰她一边听她讲。
——当风中飘起夜晚香气的时候,卓姬特终于用袖子擦去了最后的眼泪。
“……”
那不停的抽泣也好了很多。吸着鼻子,再次用袖子擦了脸,并将脸抬了起来。
心里没剩下任何话。全部都说出来了。
这回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沉浸在希拉诺对自己的关心氛围中,她一言不发。
然后又过了一会儿。
“我呢。非常能理解现在困扰你的这种情绪。”
“呃……?”
希拉诺的细语就像一阵风吹过。
惊讶的抬眼去看,她绿色的眼睛正望着遥远的天空。就像有什么东西让她难以忘怀一样,让她的嘴上露出微笑。
“以前你对其他人有过这样的感觉吗?”
“没”
如果有的话,也许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乱。
“我想也是”,希拉诺健康的嘴唇笑着。
“这么说,这是你的初恋”
“初、恋?”
面对这个陌生的词,卓姬特倾斜着脖子作不解状。不知道怎么回事,希拉诺看起来很高兴。
“对,初恋。卓姬特,你知道什么是恋吗?”
那绿色的眼睛又将视线转回来。当那双眼睛注视着自己,卓姬特才感觉到了两人距离之近,她目光中流露出了慌张的神情。
“不太懂……是恋爱吗?”
恋爱。现象本身已经消亡,只留下了词汇。
希拉诺听出卓姬特对恋爱理解只停留在这个层面上,露出了苦笑。
“嗯。但想必与你所知道的恋爱不同。”
“恋爱有好几种吗”
“……你听我说”
她的窃笑略带悲伤。不知何时起,她的笑脸已经不在了。
“卓姬特所知道的恋爱,是【国民繁荣法】制定以前,结婚前男女之间经营的关系。而如今的观点认为,那是一种有碍和睦婚姻的道德缺失的行为。是这么说的吧?”
卓姬特更加不解了。之所以自己没有做出回答,是因为希拉诺所说的,是再当然不过的常识。
但是她的语气又似乎在否定哪种说法。
希拉诺注视着卓姬特无邪的眼睛,曲下膝盖,并用胳膊支起了下颚。
“恋爱吧……不,恋这东西。并不是简单一句话可以理顺的。”
希拉诺用手将眼前一枝花的花茎拉了过来。对着那向天空张开的桃色花瓣,她半闭上眼,让嘴唇触上去。
看到着一连串的举动,卓姬特心跳加速。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却总是去想那个人,总是去想,一点办法都没有。朝朝暮暮,梦也罢醒也罢。就这样,仅仅是想着那个人,就感觉很幸福。另一方面,也会因为爱而感到心痛。”
“心痛……”
卓姬特嘴上问着,手去触摸胸前的花。白色沉静的花。就像高贵的蝶莲娜。
“突然会感觉到不知是什么时候起,那人已经成为了自己世界的中心。感觉自己的一切都被那人带走了……但却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因为……”
在卓姬特的一旁,能感受到空气的流动。动作流畅的、希拉诺站了起来。
风抚摸她齐肩的长发。
“因为?”
像是被勾起了兴趣,卓姬特追问,希拉诺在黄昏下露出笑脸。
“因为自己好喜欢那个人”
就像无邪的少女一样,希拉诺眯起眼睛。她将两手背于身后,那证明她商人身份的金手链摇晃着。
“所谓恋。是说喜欢一个人喜欢到不能再喜欢的程度。并不是一件坏事。或者说变得喜欢一个人,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喜欢到不能喜欢的程度。希拉诺的话吸引住了卓姬特,卓姬特自语。
(是这样,我是……)
眼泪已经挥发。
(我,对蝶莲娜公主……)
希拉诺将手伸给她。反射性的,卓姬特捉住她的手,也站起了身来。
“看你稍有些精神起来了。这就好”
“啊……谢谢您。”
卓姬特给她小鞠一躬,希拉诺很自然的用手指去整理卓姬特甩到前方的头发。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呃?”
再去看希拉诺的眼睛,闪烁着挑战的目光。
“现在就回宿舍去睡觉吗?没有想去做的事情吗?”
“想去做的事情……”
反复思考。自己如今想去做的事情。不知道。就像清晨被雾气笼罩的小路,朦胧、看不清楚,是那样不确定。但是确有一种想要去做什么的冲动。
“我,那我走了!”
咕噜里的一转身,长裙的裙边跳了起来。
注意不要把花弄伤,卓姬特离开花田,然后跑了起来,又停下。回头深深鞠了一躬。
“真是谢谢您了,希拉诺夫人!”
身处随风摇曳的花田中,希拉诺嫣然一笑。
“卓姬特。我随时都愿意帮助你!不要忘记这一点。”
这句话不可思议的让人感觉到它的有力。心中有什么被动摇的似的,卓姬特在胸前轻轻握起拳头。
“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面对讯问,希拉诺只是投来留恋的目光,一点点转身背朝卓姬特。她隔着肩膀看着这边,妖娆的说。
“因为。你身在恋中。”
她的眼光总是那样带着挑战的神采。当卓姬特还想再说一句话的工夫。
“我……”
风吹散了花瓣,飞舞了起来。
情急之下卓姬特闭上眼睛,捂住自己飘飞的头发,当她再睁开眼睛时,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难道是出现了幻觉?如果是希拉诺,这种判断就是可以接受的。
是自己为了激励自己,所幻想出来的人。
虽然自己的头发上没有残留希拉诺的温度,但是她话语的温度深深刻在了心里。
3
那本应该是一扇习惯通过的门。
外面已经黑了,走廊上等间隔的点着火光。卓姬特停下脚步,为敲门而握紧的拳头一度停下,深吸一口气之后再去敲门。
“蝶莲娜公主。卓姬特”
订婚仪式早已经结束了。能微微听到楼下忙着整理事后宴会大厅的女佣们的声音。可想这里的安静。
“进来”
听到昂扬的回应,卓姬特手放到了把手上。一走进屋里,三个正帮她更衣的女佣陆续回头张望。她们都把蝶莲娜和卓姬特关系的要好看在眼里,都是卓姬特的前辈。
“退下”
蝶莲娜很少见的,推开帮自己解扣的女仆的手。目光好像在说别再碰我一样,不用说出口,就让女仆们的手退去。
“卓姬特……”
不知是因为吃惊,还是因为浮躁。带着满脸的不愉快离开房间的其中一名前辈叫了她的名字。表情表露出厌恶。
等这些身为前辈的女仆离开房间,蝶莲娜一直僵着的面庞有了浮躁的神情,貌似很郁闷的摘下了耳坠。
“怎么这么晚才来。把我扔在这里,你可真够忙的。”
“唔,对、对不起”
对此,自己无从申辩。听到虽然严厉但又如同歌声一样婉转的声音,卓姬特无措的收起脖子。
“……唔,算了”
轻声吐息,蝶莲娜转身背朝卓姬特。松解开来的白金色长发,搭在瘦弱的肩膀上。
“肯帮我继续解吗?绳扣太细小,自己弄有些笨拙。”
“厄……啊,好的”
这样直接的要求自己帮她更衣,还真是少见。带着疑问,卓姬特按照吩咐去继续解背上解到一半的绳扣。那绳扣由背中至腰间紧紧将连衣裙固定住,被卓姬特一点点解开。
蝶莲娜则是将头发聚成一把,拿在胸前。
连衣裙松解开来,露出蝶莲娜的背中。那连衣裙没得比的柔滑肌肤,微微显出胫骨和肩胛骨的线条。
“蝶莲娜、公主……”
迄今为止解过好多次绳扣了,不知为何,今天格外紧张。怕自己的呼吸打到她裸露的肌肤上,卓姬特干脆屏住了呼吸。
“怎么了”
背对着卓姬特,蝶莲娜小声回应。因为连衣裙的滑落去捂胸前,相应的,原来把在自己手里的头发也朝两边散开。
那声音清爽。唯美。停在卓姬特耳中,她将最后一个绳扣解开。
“唔……开了”
她将原本想说的话调换了,将失去捆绑的连衣裙朝下脱去。
衣料摩擦与洁白的肌肤摩擦出声响,这间颇有重量的连衣裙一下子垮到了地上。
将要更替的,是一件蕾丝和丝带装点的粉色的连衣裙。卓姬特自下而上的再将这件连衣裙给她穿上。
“那个,蝶莲娜公主。”
“不是叫你说么”
卓姬特终于说了出来,她一边说一边帮蝶莲娜穿着袖子,整理双肩。不免会接触到她的肌肤,握在手里就会融化般的柔嫩,温暖。
“……结婚典礼。是三天后对吗?”
“对。”
蝶莲娜很冰冷的回答。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事情。
指尖有些紧张,卓姬特一连系上两个纽扣。
“真的,要结婚了吗”
一边系纽扣一边观察蝶莲娜的反应。
虽然被散在胸前的头发挡着,看不真切,但可以确定的是,她的蓝眼睛毫无动摇的注视着前方的一点。
“……事到如今还问这个。当然的。”
蝶莲娜的话语声中没有了歌一般的昂扬。语调冰冷,让揪着纽扣的卓姬特的指尖力量扑了空。
不经意间唾液流过干渴的喉咙。
“但是蝶莲娜公主,您不是说过您不想结婚吗?所以……”
所以你想说什么呢。卓姬特找不到下半句该说什么,话说到一半停了。
沉默片刻,终于,蝶莲娜带着沉重的语气张口了。
“我从十岁开始就被期待成为agapanthus的王妃,为此将我养育大。之所以来到这里,也是为了与陛下成婚。就算像孩子一样耍赖,却无法抗拒早就定下来的事情。”
“这……”
血一下子涌到卓姬特的脸颊上。情绪一瞬间涌了上来。
蝶莲娜伏下眼睛,她并没有觉察卓姬特的神情,或者说她正背对着卓姬特。就像摆脱了纠缠自己的一切,将自己幽禁某个角落似的。
“我不是有翅膀的鸟。是最初就不被允许绽放的花朵。”
她的话就像是自言自语。只不过卓姬特离她太近了,不可能听不到。
关押在蝶莲娜内心的感情,是卓姬特迄今从未触及过的。放弃。将感情的大门紧锁,再也不会回头的转身背对自己的感情。一种凄凉的放弃。
“那种话……请您不要说那种话”
将左侧的绳扣拉近,紧紧的系住。
卓姬特不想听到她那样说。不想她那副表情。
感情动摇,指尖也想跟着颤抖,总算是将感情抑制住,卓姬特转手去系右边的绳扣。
“这么轻易就放弃了,这不是蝶莲娜公主的作风。您总是保持着毅然的态度,从不让自己的意志屈服。就算是【国民繁荣法】,您不也说它让人厌恶吗……”
曾被蝶莲娜勇敢直言的魅力所打动。能零距离见证这份美丽,本应当是一桩幸事。
然而却看到她的目光黯然失色,让人悲伤不已。
“……那你让我怎么做?”
蝶莲娜突然怒了一般。卓姬特并没有看到她紧握在胸前的手。
“不论我说什么,这桩婚姻都不会取消。谁又肯带我离开这里吗?就像上次在亭子里说的那样,你会在结婚前带我离开这里吗!?”
情感激烈的碰撞,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叹息。
看到蝶莲娜蜷缩着身子大叫,感觉自己的喉咙一下子窒息了似的。将手放在她颤抖的背上,卓姬特说出了嘴边的话。
“……我带你走”
“呃……?”
这让蝶莲娜很无措。
卓姬特的手又开始系纽扣,将连衣裙紧紧的固定好。不知怎么搞的,感觉头脑特别清楚,话跳出了思路,就那么说了出去。
“如果我答应将您带出去,您跟我走吗?”
虽然没有深思熟虑,但这确实是卓姬特的真心话。
如果可以带蝶莲娜公主去某个远方,也许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那种事情怎么可能做到呢”
蝶莲娜失落的低下头。
从婚约那天起直到结婚典礼当日,习俗上要住在城堡里的教堂中。接受唯一神斯派克特拉的恩惠,为了能有一个健康的宝宝。也是为在融入皇室血脉之前,净化身心。而且中间禁止与外界有任何接触。
等蝶莲娜离开教堂,等着她的就是结婚典礼。一旦结婚,蝶莲娜就不能离婚。这就是【国民繁荣法】。
“那根本是做不到的。别想些没用的,快绑扣子。”
在卓姬特视线看不到的地方,蝶莲娜在自己的手背上立起了指甲。在白皙的肌肤上留下红色的痕迹。
“绑好……就离开。今天不要再来我的房间了”
“蝶莲娜公主……”
卓姬特不肯离去的呼她的名字,蝶莲娜狠下心肠二话不说。
虽然她想恢复平常那张冰冷的脸,然而悲伤的神情怎会从她的侧脸上消失。
4
翌日。
一个多云的阴天,却不是一个晴朗的日子。
如果可以选,那就晴天或者下雨。搬着革制皮包,卓姬特朝天空阴郁的叹息。
阴郁的天气,就像是在昭示自己内心的情感。
她将皮包搬去城堡城门一侧停下的马车上。
纵着两辆马车,前面放着蝶莲娜的行李。蝶莲娜坐在后面那辆里。
卓姬特搬来的,是最后的行李了。将旅行包交给马夫之后,卓姬特跳上了后面的那辆。
“打扰”
说着,卓姬特坐到蝶莲娜对面的位置,蝶莲娜撑着脸腮,原本眺望车外的目光投向了卓姬特。
“辛苦你了”
这冰冷的态度,让卓姬特生动的回忆起昨天发生的事情。马车里的气氛顿时尴尬了起来。
“蝶莲娜公主。昨晚……我说出那样的大话,真是抱歉。”
还真是说了大话。坐在座位上端正姿势,卓姬特微微低下头。
蝶莲娜并没有去看她低下头的姿势。
“你道歉什么?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都、都说了……”
话刚到嘴边,马车启程了。马拉动马车的最初的瞬间,让卓姬特和蝶莲娜前仰后合。
这是去城堡里教堂的马车。那里是供奉agapanthus唯一神斯派克特拉的教会,是管理【国民繁荣法】执行情况的政府部门之一。
竖着城堡一侧的道路,就到了城堡领地深处建造的这所教堂,这里不仅负责祈祷和迎接王妃仪式的工作,而且据说有危急关头供王族逃跑的密道。
走过去的话要花些时间,但乘马车则不需多时。到了之后,举行结婚典礼之前的这三天都将在教堂里度过,不仅不能外出,卓姬特想接近她也不行。
卓姬特两手在膝上握紧。这将成为两个人最后相处的时间。
然而不知道蝶莲娜明白到这一点没有,她一眼都不看卓姬特的在车上发呆。
“啊……胸花”
而且卓姬特发现。蕾丝装点的连衣裙上,并没有与卓姬特交换过的黄色胸花。而是带着一个摇曳着粉色花瓣的胸针。
“蝶莲娜公主,唔……我的胸花呢……?”
订婚时她还带着。
困惑与不安中,卓姬特神薙忘记了身在马车里,她抬起腰。却被摇动的力量一屁股甩回了座位上。
“……哦,那个啊”
她俯视自己的胸前,一脸无聊的回应。
那清澈的蓝蓝眼睛中,看不到任何感情。难道是关进心灵的地牢里去了吗?
蝶莲娜无聊的抚摸着新的胸花,又把脸转朝窗外。
“今早到花园散步的时候掉了”
“掉了……?”
卓姬特的头炸了一样。因为是用别针别住的,掉了也是有可能的。让她震惊的,并不是胸花掉了这件事情本身,而是蝶莲娜对于这件事情冷漠的态度。
那可是自己最喜欢的胸花。虽然它比起蝶莲娜的胸花更便宜更素。所以蝶莲娜肯佩戴它,卓姬特很是高兴,然而。
“在、在哪里弄没了”
至少自己回头可以去找找。这一问,蝶莲娜这才正视了卓姬特的眼睛。
“谁知道掉在了哪里。找到的话我会还给你的”
语气无底的冰冷,匮乏感情。就好像她不再需要自己了一样,非常让人伤心。
卓姬特握紧的手更用力了些。不这样的话,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卡拉卡拉,马车的车轮碾在土路上。卓姬特沉默着,蝶莲娜也沉默着,剩下马车默默的前进。
“卓姬”
蝶莲娜叫她名字的声音很小,都不知道对方是否能够听到。
“……有劳你这段时日照顾了”
“……”
让人窒息。卓姬特痛切的感到,自己想听到的不是这句话。
“讨厌……”
握紧的双手指甲扎在手掌上。虽然疼,但没有花田里哭肿眼睛时的眼睛痛。
“讨厌……!”
孩子耍赖一样的任性。虽然知道任性改变不了任何事情,但又不想知道。
“要分别了”
如蝶莲娜说的,不一会儿马车就停了下来。
马夫那女人将马车厢的门咔嚓一下打开。顺序上应该是卓姬特先下车的。
被马夫催促着,踌躇的卓姬特从马车上下来。马夫那带着手套的手伸向了要下车的蝶莲娜。
“来……”
捉住马夫的手,她的高跟鞋踩在梯子上,蝶莲娜扫了卓姬特一眼。那蓝色的眼睛有些动摇。
“记得之前咱俩去过一个荒废的亭子,是吧。”
“嗯,是的”
“早知道再去一次了”
“呃——?”
卓姬特追问,但时间已经不允许两个人继续说话了。
蝶莲娜被女神官催促着进入教堂,卓姬特则是被其他女神官催促着将前面马车上的行李搬到教堂门口。包里都是蝶莲娜的随身物品。
一件一件的交给女神官,自己的身体也变得越来越沉。
等将所有东西都搬完,自己就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了。
“有劳你了”
说着,接收行李的女神官朝自己行礼。
“……打扰了”
心想终于搬完了。头朝前方一低,卓姬特余光看到教堂的门关上,自己随后也离开了那里。
午后的休息时间,卓姬特简单的吃了点东西,来到花园里。
与这段时间为采花而来不同。穿过绿草丛生鲜花繁盛的景色,她朝密林深处一条古老小道走去。
到了这里,谁都看不到。而又有几个人会知道这条小路呢?沙沙都不一定知道。
朝深处走去,头顶繁茂的枝叶代替了遮天的云彩。一步步远离城堡的现实。
再来这边一次就好了。离别时蝶莲娜的留下的这句话的温度,仍然残存于卓姬特的心中。
自己也想再来这里一次。不是自己一个人,而是和蝶莲娜一起。把茶水和点心也带来,偷偷享受这只属于两个人的下午茶。
谁都不知道的只属于两个人的秘密,开心的聊天。感觉这些事情像梦一样遥远。
绕过最后一个弯,尽头就是那白色的亭子。爬满的常青藤还是老样子,通向亭子的路上长满杂草。
朝亭子走去,草沙沙的作响。
将手放在无视时光流逝的柱子上,寻觅着不可能存在的残迹,朝亭子里看去。
“啊……!”
立刻就看到了。
那天两个人并排坐着的长椅。
就在那什么时候塌掉都不稀奇的满目疮痍的椅子上,花瓣展开的黄色胸针静静的等候着。
卓姬特伸手,将本来属于自己的胸花拿在手里。别针完好的合了起来。并不是别针开了,然后弄掉了胸花。而是故意摘下来并将别针合上,放在了那里。
卓姬特坐到放置胸花的长椅上。她想到了在这里立下的约定。
——能实现约定吗?只要我愿意,随时都能带我离开这里。
那时的约定,是属于这片小天地的空想的童话。但是现在……对于现在的卓姬特而言,又有了新的含义。
“为什么……”
卓姬特小声自问。然而就算是蝶莲娜本人,恐怕也无法用语言表达。描述模糊的轮廓,语言是很不足够的。
她会将胸针放在这里,蕴含着特别的信息。
“如果蝶莲娜公主愿意的话……”
自言自语的同时,卓姬特深吸一口气。两个人并排坐下就显小的椅子,如今,显得特别宽敞。
把黄色胸花抱在怀里,卓姬特独自下定了决心。
白色胸花与黄色胸花
1
从早晨起就时不时吹着强风的一天。
从敞开的窗户唐突的吹进风来,在走廊上行走的soleil将头发用手向上梳了一下,随手按住。
“天气倒是不错,风吹得心里不踏实……”
看到走廊墙壁上的挂毯被风吹得啪嗒啪嗒,soleil干脆将窗户关上。这里是Agapanthus城堡的一楼。Soleil朝门口走去,身边快步走过去几个神官。
今天、不从昨天黄昏开始,城堡里就进进出出的忙了起来。比先日举行的订婚仪式忙多了。因为今天是Agapanthus国王Leonidas,与Convallaria远道而来的美丽公主蝶莲娜的结婚仪式当天,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看着人来人往,Soleil松垮了肩膀轻声叹气。今天城堡里谁都忙。作为近卫队队长的自己也不例外,她负责国王和蝶莲娜公主周边警卫情况,从早晨起神经绷得很紧。
(但是……)
靴子作响的踏在石板铺就的地面上,Soleil朝外面走去。突然,她在门前停下了脚步。
“啊,Soleil大人”
从园丁沙沙手里接过满满一桶鲜花的卷毛少女,抬起脸来叫住了她。是莫妮卡。旁边站着的是正在检查鲜花的劳拉。
“是你们。正好。你们看到卓姬特没有?”
莫妮卡和劳拉还有沙沙面面相觑,再次将目光转到Soleil身上。
“从早晨起就没见她。虽然昨晚回来睡觉了……”
挺直背,摆正姿势,劳拉双手重叠于体前,莫妮卡则是撅着嘴,两个人都露出为难的表情。
“其他女仆一边工作一边留意着呢……去哪儿呢”
“沙沙也没见她吗?”
红茶色的眼睛,捕捉到了城堡外站着的沙沙。假小子一脸紧张的蜷缩着肩膀摇头。
“没看见”
“是吗……”
Soleil看起来有些坐不住了,叹着气。
这么重要的日子,卓姬特从早晨开始就去向不明。平时总是城堡里最忙碌的一个,唯独今天谁也没见到她的身影。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将手臂盘在胸前,Soleil深思的皱着眉头。
今天是蝶莲娜公主的结婚典礼。传说和公主关系那样要好的她,今天应该和公主在一起才对。
“那个……Soleil大人有没有听说什么线索?”
莫妮卡看着她问。
Soleil俯视着比自己矮很多的莫妮卡。
“没,什么都没听说”
“这样……啊”
莫妮卡失落的垂下视线。从她握住围裙的举止能看出,她也担心着卓姬特。
“我一旦知道了就通知你们。你们如果见到她能尽快告知我吗?”
“嗯,当然。”
劳拉回答后,低下头。
拍了一下失落的莫妮卡的肩膀,Soleil从卓姬特这几位好友身旁走开了。
顺便转到前门再度确认一下安保问题。
(就算失踪也好……卓姬特在干什么?)
窗外传来强风的声响。而且很奇怪,感觉心烦意乱的。
从教堂乘马车到城堡,蝶莲娜还是到宴会大厅旁边的准备室里换衣服。
屋里多了一面大镜子,蝶莲娜只是默默将双臂展开保持不动。坚定的目光,淡淡注视着镜中的自己。
什么都不想,什么都感受不到,人偶一样没有表情,她身上有一种无机质的美感。
裹住身体的连衣裙从背后被绳扣紧紧固定。
而胸前挂有一个镶着蓝宝石的项链。只是那宝石不比蝶莲娜的眼睛。
涂上口红,眼睛处画上表示婚姻的白线。
蝶莲娜看着自己一点点被装点起来。
“……我没有翅膀。”
帮她整理裙边的女人抬起了头,因为听到了她的自言自语。她不是城堡里的女佣,而是隶属于教会的女神官。直到婚礼结束,规定必须由神职人员在一旁伺候她。
“您说什么了吗?”
“我说,来了这么多的人,区区一件礼服,摆弄起来还真费事呢。”
蝶莲娜没有感情色彩的说完,女神官半分苦笑的叹了口气,便继续帮她调整衣服。
这三天,女神官们见识了蝶莲娜讽刺挖苦的的性格。
都知道她是这么个人了。这种无奈渗透在房间的空气中。蝶莲娜的眼睑慢慢垂了下来。
其实她这三天一直在等待。用呆板的笑容,等待着对自己的营救行动。
约好的。说是带自己离开这里,在广阔的天空下自由的奔跑。
但是怎么可能做到呢。那只是梦想。就算再怎么煎熬自己也没有。因为梦幻终归是无法实现的。
(而且……就算是有翅膀,自己也不知道怎么飞。)
所以,自己死活是飞不出这里了。
和帮她穿衣服的女神官没有正经的对话。而她们似乎也不怎么喜欢废话。
所以走廊上来往的人的说话声,安静的准备室里都可以听得到。
“……真吵”
她不耐烦的睁开眼睛,看着门口那里。因为门紧关着,所以不知道外面的样子,但是能听出外面有士兵的脚步。订婚仪式的时候怎么没搞得这么严肃呢?
“啊啊……听说国王收到一封奇怪的信”
其中一个女神官耐不住寂寞的说。将蝶莲娜的长发抓起,用有花饰的发卡别住。
“信?”
大概这是蝶莲娜第一次正经的开口说话,女神官面露喜色表情放松了许多。
“里面说今天将会来偷王国的宝物、什么的……”
“肯定只是一个恶作剧而已。这么重要的日子做那种事情的人,肯定是个挨千刀的家伙。”
“也许是嫉妒与陛下婚事的人干的”
其中一个开了头,其他就跟着说。都是比蝶莲娜年龄稍大一点的少女。想必默不吭声工作很压抑吧。
“如果确实是这样,那还真是自不量力的家伙”
女神官们的话题与蝶莲娜惦记的事情越说越远,她们不敢笑得太大声,小声的窃笑。
蝶莲娜深深叹息。
(王国的宝物……)
如果那个贼是卓姬特就好了。想到这里,她自己也不愿胡思乱想下去了。
虽然直觉和气势不错,但是重要的是胆量她不行。试想她哪会有胆量来砸国王结婚的场子。
(我还是别做梦了)
说给这个不善于关键时刻打破幻象的自己听。
告诉自己,已经无路可逃了。
城堡的乐队奏响了斯派克特拉教的赞歌。
宴会大厅四壁是具有厚重感的石壁,名副其实的宽敞,金碧辉煌的天花板上,描绘着以神、斯派克特拉降临为题材的壁画。并排三个大吊灯,墙壁上还设有线条呈曲线的优雅的烛台。是一间庄严不失华丽的大厅。
四处都布置着芳香四溢的鲜花,Agapanthus的国徽,以及Gloriosa联邦的旗帜揭于四壁。
大厅里聚集的人都小声聊着天,等待着今天的主角、国王与新王妃的登场。
参加婚礼的最前排,是两位王妃和身居高位的祭司们。后面是王族、贵族盛装站在那里。
终于,当演奏渐入佳境之时,从王座那边,身披奢华斗篷的Leonidas国王出现了。
欢呼声并不是肆无忌惮的。因为这是结婚典礼,是神圣的地方。
接着,乐队奏响了第二首曲子,身边陪同四位女神官的一身纯白的身影,出现在了大厅入口处。
胸前别着配合礼服颜色的白色的胸花,她扯着面纱,被悠然的演奏催促着慢慢前进。
虽然面纱遮住了她的表情,但渗透出来的高贵气质,让与列者的注意力和视线高度集中。
这就是被称之为绝世美人的蝶莲娜法拉托阿乐简。那身子谁都想看上一眼,听到她一步步走来,都屏住了呼吸。
当走到王座前祭坛的时候,蝶莲娜低头跪地。
刚毅威严的Leonidas国王,和美若天使的蝶莲娜。两个人的对峙,与其说华丽,不如说是激烈的碰撞。这大概是因为两个人内在的气质吧。
大祭司有些不知所措的走出来,盛典开始。
婚礼开始了。
乐队的演奏结束,代之以大祭司有关婚礼的圣言。Leonidas和蝶莲娜各自注视着自己的前方,并没有交换视线。
两位身穿白服的神官,拿着宣誓书走来。结婚在宣誓和签字后完成。
蝶莲娜跟着大祭司宣誓。然后听Leonidas宣誓。
然后拿笔签字就完了。
蝶莲娜目光中没有任何的情感,陶瓷人偶一样的手指伸向钢笔。没有人能想象得到,她那沉静的目光中感受着什么。
大家都守望着蝶莲娜手指的运动。
就在这时。
“蝶莲娜公主——!”
伴随声音,不知何时敞开的窗户一阵突风袭来。花园传来的花的芳香在席卷大厅,与列者被风吹得向后退。
谁都在此刻捂住了脸——只有蝶莲娜认出了声音的主人。
通向阳台的窗户彻底打开,竖着绑起来的头发被风吹乱。背后就是阳光的她,还是平时那张明快的笑脸。将手径直伸向蝶莲娜。
服装上并没有穿女佣的制服,而是穿了更便于活动的男装。腰间还有细长的佩剑,但蝶莲娜一眼就认出了她的目光。
“卓姬”
泪水模糊了视野。但是管不了那么多了,蝶莲娜将头饰和面纱丢弃,超窗口奔去。
握住从窗口伸出的手臂,卓姬特将她用力拉到了阳台上。
太阳光倾注着,照亮蝶莲娜波浪一般散开的头发。足以遮住视野的白金色。卓姬特将她的头发稍作整理,便将她抱在了怀中。
“卓姬,你……!”
混乱与吃惊让她狼狈不堪,蝶莲娜责备一般的叫了这位拥抱自己的少女的名字。
她是自己唯一起昵称的人。卓姬特听到她叫自己,发出了明快的笑声。怀中那细细的腰,以及体温让自己陶醉。
“啊哈哈,我来了!蝶莲娜公主”
“什么来了的,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虽然嘴上是这么问的,然而此时的蝶莲娜已经为这份惊天动地热泪盈眶了。这也太离谱的。但是自己就是感觉好高兴。
但是蝶莲娜说话之际,卓姬特松开了拥抱。因为她看到大量卫兵朝阳台这边冲了过来。
转过身去面朝阳台的外面,卓姬特抱住她的腰。
“蝶莲娜公主,抓紧哦”
“什、什么!?”
惊慌失措的蝶莲娜对面,卫兵们大吼着冲了过来。
卓姬特并没有回头去看。
做一次深呼吸。
“哟!”
卓姬特抱着蝶莲娜从阳台上跳了下去。
宴会大厅在二楼。阳台下面没有什么高出来的地方,两人掉进了下面广阔的草坪里。
“……咔啊啊啊啊!”
“呜哇啊啊啊!”
蝶莲娜就不用说了,事情超出了选择跳下来的卓姬特的想象,两人齐声悲鸣。
不过就在这时,卓姬特手臂上的皮绳将两个人吊在半空中摇晃。是某人让自己用的。风从正面吹来,将两人的头发竖了起来。
“唔哇、哇!”
虽然恐惧,但卓姬特按照那人教的,在既定时机将绳头咬断,离开了那里。
承受着落地的冲击,卓姬特怀里抱着蝶莲娜在草地上打了几个滚着地。这也是给自己绳子的人教给自己的方法。
“你……你这都是些什么方法啊……”
被草坪的草所覆盖,卓姬特带着那头闪烁的白金色的秀发,从卓姬特的胸口爬了出来。纯白的礼服沾满了草。
一边用手整理着蓬乱的头发,一边伸手给拯救自己的卓姬特。
“真是胡来!如果伤到了我可饶不了你”
“好痛……我没事,抱歉”
蝶莲娜说的没错。她也笑自己没能像人家教的那样顺利完成整套方案,这时蝶莲娜的手伸了过来,她借蝶莲娜的手站了起来。
她满足于头发和衣服上沾满的草,拉着蝶莲娜的手就跑。
“继续留在这里是等抓,快走!”
“等、等一下……!”
卓姬特紧紧握住没爬到地上的蝶莲娜的手臂,与吹过的风一同奔跑。
虽然风大,但是凉爽舒适,不知道这是从哪里吹来的。因为风中带有花的香。
2
藏在城堡的阴影处,或是隐蔽处藏身,卓姬特朝着后门跑去。
紧紧抓住的手的一侧是蝶莲娜。将不便奔跑的高跟鞋脱掉,如今的她光着脚。
而那脱都脱不掉的裙边,自己只好划到怀里抱着跑。顺便发句牢骚,早知道有这出,就穿点轻快的衣服。
听到身后的蝶莲娜气喘吁吁,卓姬特先找就近的隐蔽处停了下来。
自己也不是那个能跑的。在隐蔽处蜷缩着身子,自己也许要调整呼吸。
“对了,蝶莲娜公主”
一边留意周围的动静,卓姬特转头看身后的蝶莲娜。
蝶莲娜很烦自己的衣服,太占空间了,她抬起头。
头发和衣服乱了,根本伤及不到她的美丽。倒不如说比起那冰冷的表情,不耐烦推开自己蓬乱长发的她更本色。
但是不管自己多么喜欢蝶莲娜,该问清楚的还是要问清楚的。
“我打算这就从后门离开城堡领地。把你硬拖了出来……如果你自己现在回去的话,还可以继续过平静的生活。所以说呢……”
该怎么组织着把这个话说出来呢?都这个时候了,自己还在语言上犯愁,真是对自己无奈了,卓姬特垂下肩膀。本想更干脆利索的将蝶莲娜带出去。
蝶莲娜则是将头发上沾的草弄掉,唉声叹气。
“你这个人,看来是不擅长动脑筋的”
“抱、抱歉”
卓姬特难为情的抓了抓脸。
看到她的动作,蝶莲娜也放松了神情。就算这次行动确实很大胆,卓姬特动不动就道歉的习惯难道改不掉了吗?
“如果不跟着你走的话,我会在刚才你出现的时候拒绝你。我可是把陛下给甩了。”
“甩了?”
“是啊。如果他责问我为什么不立刻回到婚礼中,我还不得被关进小屋里,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按理说都走到这一步了,你就对我负责到底吧”
蝶莲娜的话中没有半点怯懦胆小。她的蓝眼睛炯炯有神,目光射穿了卓姬特的内心。
就像太阳。面对蝶莲娜有些挑战自己胆量的神情,卓姬特不禁打了个机灵。
恐惧从心里消失了。只要牵着她的手,哪里都可以去。这种感觉十分强烈。
“好!那么我们走吧”
拉着手腕,身体离开墙壁。
但是就在这时。
“往哪跑?”
充满怒气的吼声,让卓姬特回头去看。本能的将蝶莲娜推到自己身后。
长靴践踏在青草上。身后跟了三名近卫兵,目光凶险的盯着卓姬特两人,那是身为近卫队队长的身穿正装的朱色头发的女人。
“Soleil……”
卓姬特的声音夹杂着悲情。
Soleil迈出一大步,卓姬特朝后退了有三步远。
“快回来吧,卓姬特。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
Soleil语气强硬的责备着卓姬特,一副大姐姐的表情。她让身后随从按兵不动,自己朝前又走近了几步。
姐姐的毅然深深刺痛了卓姬特。
卓姬特为了回答她,一口一口深吸着气。她姐姐的存在感很强,让卓姬特难以消化。
“……我不能回去”
话像是挤出来的,而Soleil听到回答微微皱眉。
严厉的表情。卓姬特也在胸前紧握拳头,告诉自己不能畏惧。
虽然现在没戴,但胸前这个位置,从来都是给蝶莲娜的胸针留的。心中浮现了那胸花的美丽样子。
“我,不能看着蝶莲娜公主就这样结婚。我无法接受……!悲伤恐惧……让我快要崩溃了。”
一想到蝶莲娜将成为Leonidas的附属品,就感觉胸腔快要爆炸了一样,那种感受不想再尝第二次了。
“我要带蝶莲娜公主离开。铁定要和她在一起。”
卓姬特如实将自己的决心说了出来,蝶莲娜听到这番话,握紧了她的手。就算手上戴着布料讲究的手套,也能感受到她手指柔软纤细的质感。手握着手,这让自己获得了多大的振奋。
Soleil无奈和生气的叹息着,眼光锐利。
“卓姬特。趁我还能保住你,回来吧。”
“不回”
斩钉截铁的摇头。这意志是任何人都不能使之屈服的。但是喉咙感觉像是被扎了起来喘不上气。
“卓姬特”
Soleil的声音放低沉了。那已经不是严厉却又温和的姐姐了,是为保护王族而不惜生命的武者的表情。
在窒息的苦重气氛中脚僵住了。
“Soleil,我……”
卓姬特用力握紧蝶莲娜的手,蝶莲娜也更紧的握住她的手。
卓姬特又获得了勇气,朝Soleil看去。
“我,不想将蝶莲娜公主交给任何人”
不想撒手。虽然自己不认为姐姐会理解自己。自己都跟不上自己涌出的思潮了。
“……是这样”
Soleil语气沉重。然后以流畅的动作将腰间的剑拔了出来。反射着阳光的剑锋指向地面。
剑就是决断。卓姬特面对剑的光辉僵直了身体。
“我再问一次。卓姬特、蝶莲娜公主、都可以回答。如果现在顺从我们,我就尽力争取让你们有一个好结果。”
虽然年轻,但Soleil的家世也是有名望的贵族。她能这么说,也不是彻底的空头支票。
但是那种动摇无法使卓姬特的心冷却。自己需要的不是待遇。蝶莲娜公主也和卓姬特想到了一起,一言不发的直直盯着Soleil。
沉默的握在一起的两人的手,就是回答。
“那……我就不客气了”
Soleil朝卓姬特这边来了。
无措中,卓姬特也屏住呼吸将剑拔了出来。很险,但还是将这一击用剑挡住了,这强烈的一击把手都给震麻了。
剑是和Soleil学的。和崇拜有着强悍美的她。骑马、语学、计算、历史、对于成绩不敢褒奖的卓姬特,Soleil付出了很大耐心。
“Soleil”
这一击势如破竹,置卓姬特的悲鸣于不顾。卓姬特挡掉攻击,铁与铁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卓姬特!?”
“没、没事!”
卓姬特回应不安的蝶莲娜,将剑抽了回来。Soleil将剑高高挥起,劈了下来。卓姬特跳开这一斩。但Soleil借势朝卓姬特的侧腹部踢了一脚。
卓姬特在草地上打滚。是蝶莲娜跑过去扶她起来。
“好残忍……!”
这情急之下的一语,让拿剑的Soleil表情僵住了。
将本来拿在手中的剑插到地上,不知道Soleil怎么想的,靴子踏在草地上发出响声,她走进卓姬特和蝶莲娜。
“……残忍?我残忍?蝶莲娜公主”
那冰冷的声音让人心中一寒,却又渐渐被愤怒侵蚀带着燥热。红茶色的目光中燃烧着抑制不住的火焰,Soleil俯视着卓姬特和支撑她的蝶莲娜。
“Soleil……”
虽然体格很结实,然而不失女性线条的肩膀还是微微颤抖了起来。
“……是谁残忍?不事先和我谈一谈就擅自逃走……还干出这种叛国的暴举。”
Soleil伸出手,揪住卓姬特的胸口。膝盖跪地的Soleil目光摇晃。
“难道我不是你的姐姐吗?你不是我的妹妹吗!竟然……竟然有你这样的背叛!”
激烈的话语中饱含悲痛。
这份悲情也感染了卓姬特,让她鼻子不透气了。
Soleil揪得并不紧,力道刚刚好。
但这种爱护,却让卓姬特揪心。
她是幼时离开两亲以后一直照顾自己的姐姐。从没见过她如此悲伤。
但又是为什么呢。卓姬特虽然眼角湿润了,虽然看着Soleil的脸,虽然愧疚让她喘不上气来。但是让她自己都惊讶的是,她心中很明确一点,自己不想与背后支撑自己的蝶莲娜分离。
涌出的泪水不能流。她命令自己,并抬眼看Soleil。
“Soleil。抱歉”
但这并不是谢罪。
泪水在她的眼眶中聚成湖泊,从中映出Soleil自己凶神恶煞的表情,Soleil紧紧比上自己的眼睛。
“……你究竟要到什么地步才肯……!”
Soleil想说卓姬特要疯到什么地步。却被一个声音唐突的打断。
“请不要说了”
这迷人有磁性的声音闯入的瞬间,卓姬特和Soleil中间冒出一个小球,然后从小球里冒出大量黑烟。
“哇,噗,这是什么……”
情急之下卓姬特掩住口鼻闭上眼睛。有一个力量强行将她拖走了。
蝶莲娜公主呢?被拖走的瞬间一个声音在耳边说。
“放心吧,公主也一起”
“希拉诺夫人!?”
卓姬特只顾说话忘了有烟,希拉诺拍了下卓姬特的肩膀提醒卓姬特。虽然黑烟笼罩了四周,但是希拉诺的视线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她风一般的飞奔。
后面有个拼命追赶自己的声音传到了卓姬特的耳中,她回头去看。
黑烟深处传来的叫声。是Soleil。
(对不起……)
用袖子擦着眼泪,卓姬特继续朝前跑。
3
在希拉诺引导下,卓姬特和蝶莲娜到了与后门只有一点距离的草丛中藏身。
希拉诺也把身子藏在了草丛中。
蜷缩着身子,卓姬特只将头伸出去留意城堡方向的情况。
时不时能听到城内爆破的声音。
虽然自己在逃命,也同时担心城堡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城堡里有很多自己要好的人。
发现卓姬特的不安,蝶莲娜也顾不上脏了,爬到卓姬特的耳边悄声说。
“听说有盗贼寄信宣称今天来偷城堡的宝物。难道说是盗贼出来了?”
“盗贼?”
卓姬特听到很吃惊,但是一旁的希拉诺窃笑。
她并不是卓姬特在花田里见到时的那身黑色连衣裙。她穿着很暴露身体线条的衣服,肩膀上有与脸上类似的刺青。
这装束,真不像是出入王城的商人了。
希拉诺瞟了蝶莲娜一眼,收起肩膀。
“不是城堡的宝物,上面写的是国家的宝物”
“哦,是国家的宝物来着?”
因为自己不怎么感兴趣所以记得不是很清楚。狐疑的蝶莲娜突然皱起眉头回看希拉诺。
“知道的真清楚。你从哪听说的?”
“我根本没有必要问别人,公主殿下”
希拉诺的嘴唇愉快的扬起。猫眼一样的绿眼睛遥望城堡。
又有爆破声,有穿着盔甲的女性从希拉诺注视的窗口走过。
“因为那封信是我寄给陛下的。”
“怎么回事?”
看到希拉诺的调皮,卓姬特问。突然发现如今她左手上的金手链没了。而是换成了皮手套。
希拉诺用手指戳了一下卓姬特的鼻尖。吃惊的卓姬特背后,蝶莲娜无趣的皱着眉头。
希拉诺手指在半空划过,示意这里能够看到的远处的情况。虽然只能看到一点,但是确能看到城墙耸立间的后门。这门是供用人和定期送食材的商人进出用的。
也许是因为城内成迷的爆破声,守卫后门的只有两个人。
“那些兵我来引开。你们趁机从门口出去,上停在左侧的黑布马车。里面有很多木箱,将衣服换成新的,把换下来的衣服放到空箱里。”
虽然说得快,但是能听懂,口齿也清楚,希拉诺告诉卓姬特需要做什么。
这是她答应帮忙将蝶莲娜掠走后,说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内容了。
实际上卓姬特每次听都会变得不安。比起身手敏捷的希拉诺自己太没用了。但是希拉诺昨晚和自叹无能的卓姬特说了。
告诉卓姬特,能够牵着蝶莲娜的手离开的只有卓姬特。
所以一定不要泄气。卓姬特也坚毅的点头。
“没问题。”
“好孩子。”
希拉诺温柔微笑,然后起身。走之前还不忘单眼眨一下。
两名士兵已经发现了希拉诺,拿着长枪刺了过来。躲开太简单了,希拉诺从士兵的头上跳过,戏弄一般的摇摆着身子跑。
“哥哥快来追啊”
她的笑声是人非人,跳来跳去,最后一扭身跳进了开着的窗户里。
然后她好像从窗户里又朝外面说了什么。士兵楞了一下,这才转变表情穿着笨拙的盔甲从窗户钻出去,去追逃去的希拉诺。
等希拉诺跑远,等追赶她而去的士兵的吼声和跑步声都听不到了,只花了非常短的时间。
“……我们走吧,蝶莲娜公主”
没时间犹豫。低身从草丛中爬出来卓姬特一伸手,蝶莲娜立刻抓紧。
蝶莲娜还朝回头看自己的卓姬特微笑点头呢。看到弯曲的嘴唇,看到她有力的目光,卓姬特立刻感觉心中有力量涌出来。
伴着远处的爆炸声,两个人跑去。跑到空无一人的后门口,将横木用力挪开,将门打开。
再踏出一步就是城外了。
门外扑来的空气,就如另一个世界吹来的风。她握着蝶莲娜的手,蝶莲娜也握着她的手。
但是突然听到身后有踏草的声响。
“卓姬特”
回头才知道,是劳拉。
卓姬特吃惊的瞪圆了眼睛,发现劳拉身旁还有挂着肩包的莫妮卡。她撅着嘴,闹别扭似的鼓着脸腮。
昨晚卓姬特只将今天的行动告诉了她们俩。虽然一开始遭到强烈反对,但最终还是以莫妮卡和劳拉的一言不发收场。
“你总是这么胡闹,莫妮卡会担心的”莫妮卡说
说着,将沉重的包伸给卓姬特。这是卓姬特住进城堡时家里拿来的包。
“虽然不多,里面有少量换穿的衣服,还有能充当旅费的东西。还有吃的。”
将眼镜向上推的劳拉表情并不明快。
“嗯”
莫妮卡半分推阻的将包放到了卓姬特的怀里。
“再就是这个,沙沙给的”
劳拉又走上前来,将一个小锦囊塞到了包里。
“说是药。告诉你身体不好的时候一次一粒”
“为什么沙沙也……”
就像自己没有告诉Soleil,自己并没有告诉沙沙。因为卓姬特只有机会和同室的劳拉和莫妮卡说。
“是莫妮卡她们说的。她说虽然自己不愿意帮忙,可以的话转交给你这个”
“……谢谢”
沙沙会是一副什么表情呢。虽然很好奇,却没问。也许沙沙会像Soleil那样大发雷霆。
这药留着吃吧。
将包挂在肩上,卓姬特竭尽全力的笑了。让她们俩担心了。
“真是谢谢你们俩”
“……注意身体”
“拜拜”
劳拉悲伤的眯起眼睛,莫妮卡在胸前微微挥手。不能在这里太长时间。劳拉和莫妮卡先回去了。
“两人走好”
两人又回头,是蝶莲娜深深鞠躬告别她们。
然后再没多说别的,蝶莲娜和卓姬特一同消失在墙后。
那之后,城内断断续续的爆破声判明了源头。
是一种到达一定时间就爆炸的、却没有杀伤力的气球一样的东西。
用骗孩子的小把戏把城内搅乱,盗贼盗走了地下仓库里的数册禁书。
把守的士兵只有两个,说是目击了一个女人,但终究是没抓住。
而婚礼中被一名女仆掠走的蝶莲娜公主,也不知去向了。
大臣young红着脸,命令所有官兵在城里镇里搜查。
近卫队队长Soleil负责指挥官兵搜索盗贼、公主、和女仆。
Leonidas保持沉默。夕阳下,一辆满载茶叶和香辛料的商人的幌马车,向西前行,将agapanthus城置于身后。
4
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行驶在颠簸路上摇摇晃晃的马车的车幌里,卓姬特睁开眼,坐起身来。
堆起的木箱另一边,能稍微看到一点外面的景色。已经黑了,能看出到了晚上。
“……你醒了”
同样躺在一旁的蝶莲娜从背后将白金色的头发搬至胸前站了起来。
她已经脱下了那华贵的婚礼服。胸前系着丝带。她穿着一件绿色的连衣裙。对于一个本来会成为一国之妃的公主而言,看上去是那样朴素。
卓姬特也换上了淡色的连衣裙。虽然很喜欢刚才那身灵便的装束,但是自己穿惯了连衣裙的女仆装束。这样穿更惬意一些。
“刚才的路很不好走。睡到一半撞到头了,就行了。”
蝶莲娜将白皙的手至于后头部,高兴的闪烁着目光。
“公主没事吧”
起包了没有?卓姬特担心的伸手过去,将她的手搂过来。
微弱的月光照亮了马车里蝶莲娜苦笑的表情。
“我已经不是公主了,卓姬也不再是女仆了。所以别那么叫了”
“啊……说、说的没错。”
没错。相互之间已经没有那些框框的束缚了。眼前的这位美人既不是公主也不是王妃,而脱下女仆装的自己也不再侍候任何人了。
“那么……蝶莲娜……?”
试着去掉敬称叫她的名字,但是很难为情。
但是蝶莲娜很高兴,将自己的手重叠在卓姬特的手上。
“知道就好”
“……嗯”
调整口气虽然需要一点时间,但是刚才叫的那声她的名字,在心里暖暖的。
就在这时。
“……小姐们,醒了吗?”
从车幌的前方,传来马夫的呼声。隔着厚厚的棉布幌,那声音听起来很低沉,是希拉诺的声音没错。
“嗯,醒了”
卓姬特回应,也许是错觉,马车放慢了速度。车轮碾地的声音有些变小了。
“如果能起身的话,从后面看看外面吧。……有人来为我们送行了”
“送行?”
真是奇怪的说法。怎么可能有这回事。这一行人明明是从城里逃脱的逃亡者。
“卓姬,危险”
卓姬特不加多想站起身来,却被蝶莲娜揪住裙边。危险,是指车体的摇动,还是指来路不明的送行的人?
“没事”
卓姬特回以从容的笑容,爬上遮挡他们的行礼箱,朝车幌顶端拱口处爬去。
蝶莲娜立刻也跟着爬出去。她也没想太多,只是持着一种被引导的心态。
自己和蝶莲娜必须朝后方看一下,似乎有人是这样告诉自己。卓姬特从行李箱之间朝外看。
已经是星空闪烁的黑夜了。路过的风带着沁人心脾的香气。马车正在行驶的,是一条丘陵地形的路,沿着一片森林。
而森林相反方向的平坦的丘陵上,在缓缓的山坡中腹。有一头马,马上骑着一人。
那里并不是一个马歇脚的地方。在弯月的银灰色月光下,那人像是在昭示自己的存在。那姿势凛然,却又融入这宁静的夜色当中。
红色的头发。
“Soleil……”
嘟囔的声音很小,立刻就被凉爽的空气吸去。
也许对方并不能看到自己的存在,马上的Soleil只是静静的在那里注视从眼前穿过的马车。
不是要说什么。不是追捕。看起来真的如字面一样,送行。
马车继续前行,终于,那红色的秀发也一点点远离了自己。
卓姬特和蝶莲娜只是注视着那个身影。
那是曾一直在身边照顾自己的姐姐。看着那身影渐远,卓姬特想起诸多自己放弃的东西。
也想起了自己选择的这条道路的艰险。
躺在阳光下安稳的日子已不再回来。再也无法触及。马车和马。两者之间越走越远的距离,自己将再也无法逾越。
“卓姬”
蝶莲娜小声叫她。不知从何时起两个人的手又握在了一起。
牵在一起的手掌的温度,让人忘记夜晚空气的冰凉。
“……没事。没事的。”
第二个没事,像是和自己说的,她点点头。
没有不安,没有后悔。
回想起自己总是受Soleil的关照。以前和现在。直到最后。
月下的那一骑身影,被出现的林荫遮挡。就算是大声呼喊她也听不到了。
卓姬特回头看蝶莲娜,微笑。
“我们回里面去吧,掉下车可就糟了”
“……嗯”
蝶莲娜也不问她还想不想再看会儿。因为自己不想让卓姬特犹豫。
再次爬过木箱,回到了木箱堆砌的墙的内侧。想必是两人用体温加热的,行李后面的这间小屋里没有半丝凉意,很暖和。
“谢谢您希拉诺夫人”
卓姬特朝棉布外面马夫的位置搭话,听到希拉诺不禁笑了。
“不用客气”
“还有……您对我们的帮助。谢谢您了。”
还没好好道谢呢。等马车停下来再好好道谢一次。
“但是为什么,会对我们这么好呢?希拉诺夫人难道不怕被抓吗……”
这是卓姬特一直抱着的疑问。之前在花田里的解释是,因为卓姬特恋爱了。
做出回答之前,听到了叩响。
“我是我,城堡里有我需要的东西”
卓姬特并不知道正在驾车的她的身边,放着用布卷着的从城堡里盗出来的禁书。
“好了,坐稳。而且暂时不要和我搭话了。马上就要上大路了。”
马的步调变了,车轮声变大了。又回到了刚才的速度上。车子又颠簸的摇晃了起来。坐在摇晃的车上,卓姬特将腰间的锦囊拖到手边。
“蝶莲娜……这”
把公主两个人咽了回去,卓姬特还是有点不适应新的口吻,从锦囊里拿出了胸花。有两个。
看到这,蝶莲娜的高兴的快要哭出来了。
“你带来了?”
一直惦记来着。当时放在亭子里的胸针。
一个是花瓣敞开的黄色胸花。是卓姬特交给蝶莲娜的胸花。
另一个是花瓣很厚实的白色胸花。是蝶莲娜给卓姬特戴在胸前的那个。
这次轮到卓姬特给蝶莲娜戴上了。在丰满隆起的蝶莲娜的胸前,黄色胸花充满爱意的摇晃着。
蝶莲娜也不闲着,她将白花拿起,戴到卓姬特的胸前。那清纯的花还是有着蝶莲娜的神采。
“卓姬。我虽然没有保护你的能力……但是这世间也没人能改变我对你的心意。所以……”
蝶莲娜垂下目光,触摸卓姬特胸前开放的白色胸花。
温度爬上了脸颊,卓姬特也学着,用手抚摸蝶莲娜胸前的黄色胸花。
这是两人分享的各自心灵的一部分。这感觉比亲吻更甜,比拥抱更温存,将两人的心连在一起。
“嗯。让我们出发吧”
就像亭子里时,梦境般童话里约定的那样。
颠簸着,马车穿过恶劣的路面。
月光穿过木箱与木箱之间,车幌中一缕缕光线,卓姬特和蝶莲娜握紧对方的手,再度躺下。
相依偎着,闭上眼,感觉世界真美好。
能将本书置于您的手中,谢谢您。一迅社文库爱丽丝《野花——在那花不开的世界》作者,驹尾真子是也。
是初次见面的读者吗?初次见面。
是久违的读者吗?久违了。
对你们我都要说一句,很荣幸与你们相会。本作,我本人,还有本书label《一迅社文库爱丽丝》,还请您多多关照。
嗯。百合小说,终于出版了。
与《COMIC百合姬》的编辑Nさん商量,想出版百合小说。这才到了您的手中,真是太好了。而且label上还注明了百合小说第一弹,真是很荣幸有此殊荣。
那么我们就赶快……。
您已经读完了本篇小说了吗?
这是一本以女仆卓姬特为中心的,讲述城堡中少女生活的幻想爱情故事。
感觉如何?您要是能喜欢就太好了。
请允许我执笔,在书中加入许多驹尾认为的【少女恋情中美好的部分】。
如果书中有与您心目中的【百合】能共鸣的部分,那可真是荣幸。
我呢,能把我心目中的【百合】写出来,很快乐。但是,因为今后还有许多想做的事情,所以由衷的,务必请大家继续支持我。
那么我们就赶快……。这次因为驹尾的任性,不论是负责人Nさん,还是给画插图的甘塩コメコ老师,都被逼着超高速运转。正是因为有两位的协力,才会有这本书。真的是太感谢您们了。
包括其中甘塩老师为画胸花花费的心思,真的是非常感动。
嗯,读了本书的您。请听我说。
卓姬特她们胸前的胸花,都是甘塩老师查找与角色吻合的花语,然后给设计出来的。
并不是我想出来的,并不是我设定的。很受震动。真的很感动。
顺便说一下卓姬特的黄色cosmos。话语是【少女的真挚心灵、纯天然之美】等。蝶莲娜的是百合,话语是【高贵、威严、纯洁】等。
其他角色的胸花也隐藏着与其性格特点温和的含义,务必请您查查看。
顺便讲一下,莫妮卡是雏菊。劳拉的是矢车菊。沙沙的是待宵草。Soleil是龙胆。早知道这样希拉诺干脆也带上胸花就好了。
啊,痛快了……。一直想把这份感动分享给大家。
哟,后记的空间快要用完了。要到和您分别的时间了。
最后,还是要感谢您将本册书捧在手里。
如果您喜欢本作品,那我就太高兴太高兴了。
那就祝愿你也能有卓姬特那样美丽的邂逅。
我也在心中期待与您再次相会。
驹尾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