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笼火中爆裂的小树枝……。
不规则但却很单调的声音,在脑子深处爆呜。
声音的源头慢慢地移动到外头的世界。音阶稍微变高,连微弱的余音与噪音,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彷如细细的砂粒撤在摊开的报纸上一般的声音。
全身肌肤感觉到一阵闷热又粘湿的空气,时而吹来的徐徐微风,夹杂着水份,令人感受到一股寒意。
鼻间嗅到的是,一股湿土的臭味。终于知道了,原来这是稀疏的雨声……。
庆幸能在模糊混沌的意识中,至少保持一点点的清醒。现在正下着雨。
藤木感觉到有些不对劲,试着挪动身体。但这并不是便宜公寓里那种从来没整理过的万年床的触感。脊柱以及肩胛骨上,清楚感觉到凹凸不平的异物。原来是直接躺在地上睡着了,不过不是像沙滩般的柔软,而是像铺着粗石子的地面。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对于这理所当然的疑问,脑中却未浮现任何合理的解答。
因宿醉所以对昨晚发生的事情,怎么也想不起来的经验是有的,但是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知道的情形却还是头一遭。
难道暗示着自己已经没有以往的酒量了吗?并不是想永远执着于流金岁月的美梦,也自觉到不能像过去一样的放荡。但是,就算是这样,现在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藤木慢慢的睁开眼睛,试着坐起来。但是一阵强烈的晕眩,视野慢慢的变窄变狭,最后完全没入黑暗中。藤木决定暂时阖上眼睛,等待全身血液恢复正常循环。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心中涌现一股慌张不安的情绪。全身就像是得了重病似的,使不上气力。
只觉得嘴巴非常的干渴,伸出舌头舔着又干又裂的嘴唇。勉强吞了口水后,嘴里竟有股像是黄莲似的怪味。奇怪,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出乎意料的事了。
再一次战战兢兢的试着把眼睛睁开。
映在朦胧眼界里的,是一片被雨打湿,染着鲜艳深红色的异样世界。
这……这是什么啊?
藤木茫然的盯着眼前的景色。
这里是哪里啊?
两侧是由奇怪形状的岩口,所构成如峡谷般的地方。自己所在的位置,是其中的一侧,头顶的岩石就像天盖般,形成一个凹处,应该是托此怪岩之福,才没淋湿吧。
但是周围的景观是过去从未见过,不仅如此,无法想象地球上会有这般奇异的风景。
奇岩怪石一个紧挨着一个排列着,与其说是一堆无机矿物质,不如说比较像是由蘑菇或一种名叫海鞘的生物所形成的集合体。
比这更难想象,更不可思议的是那色彩与纹路。因为触目所及,所有的岩石都是同样的纹路与色调。彷佛是巨大的木雕上所浮现出来的年轮般。
颜色像是被雨淋湿过亮亮的深红色,上面横切着几条粗粗的黑色带状物,仔细一看,还有好几条又细又白的小线条,形成错纵复杂的图案。
应该不可能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但如果这一切是幻觉的话,也未免太过写实了。
无论是视觉或听觉,甚至皮肤的感觉,都是那般的真实。外在的刺激一波波的涌入,经过头脑的连结比对后,并无法给予任何合理的解释。
藤木喘着气,喉咙极其干渴。
虽然这一切像是脑神经错乱般如此的不合理,但是面对眼前生理上的需求,还是决定暂且把这问题搁着。
眼前只看到如烟雾般滂沱的雨水,但只要一想到掺杂着各种大气的脏东西,就失去了想喝的欲望。过去也曾在新宿有过一小段野外求生的日子,那时候,也绝对不喝雨水。但是迫于现实,只有放弃原则了。
藤木勉强撑起那双摇晃不稳的脚,但旋即就失去平衡,指间碰触到了奇怪的东西。
往下一看,是个绿色圆盘形状的水壸。水壸旁边有个装在透明塑料手提袋内的红色便当盒,另外还有个闪着银光的小袋子,藤木对于自己到现在才发现到身旁有这些东西,感到不可思议。
一拿起水壸,沉殿殿的挺有份量。
打开盖子,里面装的好像是水。虽然理性警告自己,应该先确认一下它的安全性,但是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藤木试了一下味道就开始豪饮了起来。
虽然水中含着一股金属臭味,但对此刻的藤木而言,却是无比的美味。呛了两三次,还是喝得精光。
解完渴之后,接下来是叫人难煞的饥饿感。头晕目眩,脑部响起了迫切需要糖分的警讯。紧紧卷缩的胃袋,因为喝了水的关系,突然开始搅动了起来。好长好长一段的时间……就像是一个礼拜没有吃东西般的饥饿感。
藤木试着想要取出装在手提袋内的便当。小心翼翼的取下盖子,里面塞满了条块状的营养食品,随手抓了一条,犹豫了一下后,咬了一口。
这东西肯定放了一段时间了吧。相当的潮湿,味道就像是粉状饼干,尽管味道怪得很,但是转眼间已经吃完第一层了。
把剩下几条小心翼翼的取出,还有三层,每层八条,所以还剩下约二打左右的份量。但是藤木下意识地缩回了手,因为完全无法当掌握现在的状况,直觉告诉他必须珍惜这些食物。
确定意识已经全部恢复后,藤木再一次环顾着四周。
来到这里之前,自已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呢?藤木一边转着那双迷惘的眼,一边努力试着唤起些许记忆。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的所在地是……。
部分的脑袋像是被雾盖住般的朦胧,有种被灌了药之类的感觉。不过,的确真的被灌了一服就是了。
终于清清楚楚的想起自己的名字。藤木芳彦,四十岁。到前年为止,在一家知名的证券公司上班。
泡沫经济时期,正是藤木春风得意之时,几乎每个晚上都在银座进出,用公司的钱开Moet‧Chandon或是Veuve‧Clicquot的香槟,沉浸在店里小姐们的温柔香中。「年轻的总经理」,被叫着这有名无实的荒唐称谓,尽管心中十分洋洋得,但终究不过是个幻影罢。然而觉醒之时,却已是公司倒闭,沦为失业族一员了。
从小学到高中,虽然从没专心于课业过,但好歹也没被退过学。认真地上补习班,以差强人意的成绩进了还算有名的大学。除此之外,对青春时期的回忆荡然无存。
尽管如此,能够进入稳定的大公司上班,也是一件庆幸的事。至少当时是这么想的。好歹也是个上市公司,退休之前,应该是不太可能发生什么倒闭之类的事。
但是等察觉时,自己竟成了失业者。被迫从公司宿舍搬出的前三天,杏子就离家出走了。身边也没有一子半女,现在想想,她一定是在公司还有点不稳的时候就已经下此决心,只是为了顾全面子,才忍到现在。与杏子从来就没有相互了解沟通过,这女人只不过是对年收入以及安定的未来,心存幻想而被吸引的。
摇摆于失业者与流浪汉之间,勉强才停留在失业者的范畴内。还好这两者之间看不出有什么很明确的区分,也许是因为这两者都没有所谓能坚持到最后的一股冲动,或是能支撑持续下滑的抵抗线。
想一想其实很简单。毕竟这是关乎意志的问题。
忘记这是谁写的诗句,现实生活并不是这么的简单,但是不管怎样,至少现在不是个流浪汉。不……应该说不曾是。
藤木摇一摇头,到此为止,是比较容易想起来的部分。但接下来就怎么样也想不起来了。总觉得应该有个合理的解释,可以说明自己现在为什么会处在这么奇怪的地方。
在醒来之前,对最后所待的地方没有任何记忆。对时间的感觉也变得一团混乱,无从判断哪里是记忆的终端。
破旧的1DK便宜公寓;黄昏时分,常去散步的河滨步道;超级便宜的早餐店里,斑騻的奶油色壁纸;唯一能够解忧的居酒屋里,那显得有些脏乱的柜台,脑中不断浮现这些零碎片段的剪影。虽然如此,还是找不到任何一个记忆可以和现在的状况契合。
丧失记忆……。这么一想,瞬间感到毛骨悚然,不过这并不是最合理的解释。不可能会突然穿越了时间与空间,出现在这么奇怪的地方,一定是到这里之前的那一段经过,从记忆中完全删除罢了。只要能记起那一部分,所有的一切就一清二楚了。
突发性健忘症……。
这个名词,是和藤木同期进公司,之后被分配到营业部门的一位同事,有一次在外面跑业务的途中,出了车祸,去探病时,从医生那里听来的。好像是指头部受到撞击,自己的名字以及身分等基本的事情都还记得,但是发生事故前的那段经过和之后所发生的一切,会完全地从记忆深处拔除。
不仅头部受到外伤时会发生这种情况,像是摄取某种药物,也会让你失去记忆。不管是哪种情况,总之个人的基本数据是不太可能会忘掉的。因为这样的资料已经反复抽取了好几次,成了一种惯性。所以即使脑部有一部分陷入功能不全的状况,也会从别的地方取出相同数据的备份。
的确,身为失业者的这个事实,早已在脑子里记录了无数次的备份,好比厕所内的涂鸦。藤木自嘲到半边脸颊都笑歪了。日复一日,有着数不完的自问自答。
倘若自己真的失去了记忆,还是无法说明现在这种状况。藤木一边望着眼前满布的奇岩妙,石,心中的恐惧慢慢扩大。
如果只是单纯的记忆丧失,也不会引起如此的混乱。然而,假定在记忆空白的这段期间,就算有某种程度异想天开的事发生,还是无法解释现在的状况也说不一定。
空气闷热到极点,藤木却冒了一身冷汗。这种不协调的感觉,是来自于全身的肌肤。
……闷热。
藤木恍然大悟,感觉像是终于抓到那零碎记忆的片段。
没错,是冬天。
没错,一定不会错的。那是一整片的雪。那里是哪儿呢?不像是东京,嗅到的尽是寒风刺骨的冷空气……。最后所待的地方,一定是隆冬。
低头瞧着自己身上所穿的衣服,西装加领带,里面的衬衫也是长袖的。
手表里显示着五点十六分,或许是下午吧。秒针也很正常的跑着。
藤木后悔还戴着昔日泡沫经济时期的荣华,骨董级的劳力士,因为是机械式的,精准度不比石英的差,而且是自动的,一旦停止就会再度启动。即使是现在这种时刻,也不能百分之百的相信。
突然,藤木反过手腕看着。
手腕上有着淡淡的伤痕。快要复原的疮痂,留着虚线状的疤痕。没错,那时候我没有戴手表,所以应该是在车站……走出某个车站,一不留神,滑倒在雪地上,手擦到地面上所受的伤。
突然心脏开始急速地跳动。
那到底是哪里呢?只能确定,不是在东京近郊。
再一次仔细检查伤口,如果伤口还算新的话,那应该是在受伤当天后,顶多两三天而已。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股闷热又该如何解释?即使下雨,气温却超过三十度。左想右想也只能推测是盛夏吧。
藤木低着头,双手抱胸。一眼瞥见和水壸、便当盒放在一起的银色小袋子。
背包型,有细长的带子可以侧背,或是将缝好的带子穿过皮带挂在腰间。藤木先把一个塑料挂勾拿掉,打开一看,里面放了一台携带式游戏机,大概是现在小孩风靡的玩具吧。
游戏机的塑料外壳呈半透明,看得到里头的基组板和IC等。上面还有一个五公分大小,近正方形的液彝显示屏幕,还有几个操作用的按钮。
打开侧面的开关。
伴随着微弱的电子声响,液晶屏幕上出现了「PocketGameKids」的文字,之后就没有任何动作。画面上的任何一个按键没有丝毫反应。
仔细地端详这台游戏机,大小和电视的遥控器一样,也有能射出红外线等其它插孔。内侧的大开口则是用来插入游戏软件用的卡夹。
藤木再一次打开小袋子,发现另一个口里,平放着一个卡带。先把主机的电源关掉,插入卡带,再重新打开电源。
再度出现「PocketGameKids」的文字,不过马上就消失了,之后流泄一段不怎么样的前奏,画面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文章。
欢迎光临火星的迷宫
这是什么啊?藤木嘴里一阵嘀咕,恍然大悟地看了看四周。
被这么一说,这个地方,确实有点像火星。深红色的景色,诡异横条纹的圆形岩火山。当然,说这个地方是火星之类,怎么样都是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简直太不合理了。感觉像是一场恶作剧。
但至少有一件事是很清楚的,这台游戏机的软件并不是一般市面上所贩卖的东西,而是来自某个人的讯息。或许是个了解这一切状况的人。
没有附上说明书,所以也不知道这台游戏机的操作方法,犹豫了一下后,按了刻有A的按键,之前的一段文章就消失了,接着出现下一段文字。
游戏已经开始了,如果可以安全走出迷宫,抵达终点的人,就可获得先前约定的奖金,并且回到地球
这真的是场游戏。藤木不自觉地皱了一下眉头,这就是所谓的游戏吗?彷佛不知不觉间,莫名其妙被卷入漩涡似的。
但是看到文章中所提到「先前约定的奖金」,也许已经听过一次说明了。但可能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而丧失了这段期间的记忆。
再按一次A按键。
在CheckPoint中,会给予每位参赛者,前进路线的相关选择项目,参赛者可自行斟酌。有时候可以得到各种有利于生存的项目,但是每样选择项目均攸关生死,需特别注意。另外,各参赛者可相互合作,也互可为敌对关系。
叙述中所提到的CheckPoint这字眼,就予人一种模糊的「游戏」印象,或许只要通过各种竞赛中所规定的CheckPoint,顺利抵达终点就可以了吧。
接着,又注意到另外一个字眼。
就是『各参赛者』。
也就是说除了自己,还有其它人也参与这游戏。藤木又按了一下按键,出现了最后一段文字。
从这里到第一CP的各路线如下,往北2500公尺,往东北东1350公尺,往东230公尺。
藤木先是感到一阵迷惑,所谓的CP,应该是CheckPoint的缩写吧。但是路线的说明也未免太复杂了些,叫人搞不清楚一开始的方位到底在哪里。
找不到任何可以代替磁针的工具。
摸一摸西装外套的口袋,只有一个百元的绿色打火机,和一包已经开封的香烟,剩下四根。藤木开始抽起烟,慢慢地思考着。
对了,手表……。
以前当童子军时学过,只要知道太阳的位置,用数字盘面的手表大概就可以测出方位了。
没错,只要这手表时间正确的话……。
藤木感到非常兴奋。顺手将快抽完的烟往岩壁上拈熄,但是想了想,又叼回嘴里,这香烟或许会是个宝贝也说不定。
不知不觉间,雨势稍歇,望着满布着由峡谷正中央冒出的灰色云层所遮蔽的天空,幸好云层不是很厚,多少可以找到一丝阳光。
藤木将手表拿下来,将短针指向太阳的方位,短针与十二点钟之间等分的方向应该是南方,所以说,反方向就是目标地北方了……。
但是那个方向却有着巨大的岩巨山耸立着,崖壁几近垂直,就算是业余登山好手,也不一定能闯关成功。
是不是哪里出错了?藤木试着再重作一次,结果还是一样。
果然时间真的错乱了。
只好再从头好好的想一想。
会想手表来查出方位的方法,纯属巧合。这场「游戏」中应该有好几个参赛者,但不一定每个都知道这种方法,如果是这样的话,不就应该会有更简单的方法,不是吗?
藤木遍览整个峡谷,两侧的岩石是相互连结的,所以要前进的话,不是往左就是往右。这样看来,如果照游戏机上的指示,左和右其中一边就是北方。只要记得大概已经走过的距离,前进的方向自然就很清楚了。
不管怎样,到了明天早晨,由日出的方向,就能判断哪一边是北边了。
还是搞不懂为什么童子军时,所学的方法不管用呢?就算这手表的时间有误,也很难想象居然迟了五、六个小时。从目前日照的情形看来,应该快接近黄昏了。
当然怎么样也无法相信这里是火星,但如果是在地球的话……。
藤木无意识的尖叫了一声,嘴上叼的烟也掉了。
北半球和南半球的测量方法是不一样的,虽然不是很确定,感觉上应该不是短针,而是将表面上的十二点钟对准太阳。
也就是说,现在所处位置,可能是比赤道还要南边的地方,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还能够理解。再怎么说,看这景色不像是在日本。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解释为南半球,非洲,或南美、澳洲等,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难道单就这件事也无法确认吗?
藤木的目光停驻在谷底潺潺流水。流到岩石裂缝的水,形成小漩涡后往下吸去。南半球中所有的漩涡转向都与北半球相反,这也是在当童子军时,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当然了,对这种方法是否属实,其实也不太有把握。因为告诉藤木这话的朋友,以前也曾经告诉过他,说台风会向东偏离是因为有急流旋转关系等这种凭空捏造的事,那时总觉得这种说辞特别有说服力,所以隔天在学校就闹了个大笑话,班导说明了真正的理由,原来是由于高气压与偏西风的关系,但详细的说明却早已淡忘了。
总而言之,先观察一下这些漩涡,如果与北半球方向相反的话,大概就能证明这里是南半球了吧。可惜的是,就连日本是哪个方向也不是很确定。
但是这套理论,说明了一个令人费解的事实。
那就是现在的温度。左手上的擦伤,很肯定是在冬天弄伤的。如果这个伤口是两三天前才有的话,除非这里是南半球,或是赤道以下,否则真的无法解释为什么会这么闷热。
如果星星出现的话,至少云就可以散一些,看得到星星,就可以判断这里到底是北半球还是南半球了。
就算现在立刻出发前往第一个CheckPoint,说不定半路天就暗了,所以要行动的话,还是明天一早比较妥当。
总觉得现在乖乖的待在这里不要动是最安全的,因为往前走,不晓得还会有什么样的危险等着。
月光穿透云层的间隙,在地表上形成青色的光影。
藤木停止了拼命往火堆丢干枝的动作,将目光投向那颜色变得与白天完全不一样的岩石山,虽然身陷非常状况,却不知不觉被这神秘之美所吸引。
白天呈现深红色的岩石峭壁,在青色月光照射下,被染成一片红紫色。原本看到的黑色线纹,也转变成深蓝色,而淡淡的青色线条则是原本白色的部分。
深蓝色的部分,犹如大楼的玻璃窗,整体形状是圆润的不规则形,所以感觉就像是超自然鬼魅所住的巢穴,如果达利或高更想设计个现代智能型大楼的话,或许就是这种感觉吧。
藤木抬头望着夜空。
可惜因为被云层所阻隔,几乎看不到什么星星,虽然不能说对天文知识很熟悉,但至少还辨别得出北斗七星与南十字星的差别。
……但是,如果是火星的话,应该会有两个月才是。
沉思中的藤木忽然叹了一口气,如果这里是火星的话,照理说空气应该很稀薄,没办法呼吸才对。不,不会的,来到火星本身就是件绝对不可能的事。
欢迎来到火星的迷宫。
总得想想办法说服自己,接受不知道是谁用这游戏机所发出的讯息。
藤木很认真的把枯树枝扔向火势渐弱的火堆上。每根长度约三十公分以上,前端就像松叶般尖锐,一不小心就可能会被扎伤,至少在日本没见过这种草。
即使到了夜晚,也不见气温下降,所以不需要生火。而且这么小的火,对于防御野生动物,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吧。虽然四周都找得到枯草,但是因为廉价打火机的瓦斯已所余无几,所以得节制点用才行。
但是,在这种可怕的情况下,呆坐在黑暗中的滋味实在难煞。
藤木紧紧握着一束枯草。
为什么会遭遇到这样的事呢?心中莫名地涌上一股怒气。总之这事绝非出于偶然,一定是有人故意设计的,一个令人无法想象,精心策划的恶作剧。
藤木想借着宣泄怒气来激励自己,但是一看到沐浴在月光下,高耸的奇特岩石山峻丰姿,怒气就急速的萎靡,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莫名的恐惧。
这岩石山怎么看也不像是人造的,俨然就是存在这个地方的。
而且也说不上是恶作剧。
虽然怎么样也想不通自己为何会来到这地方,但眼前的事实却已说明了一切。
这里到底是哪里?
同样的疑问就像兜圈子似的,反复在脑中浮现。面对这问题,多么荒唐无稽的假设都想象不出。这种感觉像是一只正在走路的蚂蚁,突然间被一只巨大的手抓起来,放入玻璃瓶中般。
这一生,还是第一次感到如此的彷徨无助。原本以为坚如盘石的公司突然倒闭,夺走了所有挣来的头衔,被社会所遗弃。不过若跟现在这种不合理的状况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或许就是因为内心潜藏着一种根本性的软弱,才会被逼到如此窘境……。
此时,岩石与岩石之间互相摩擦的声音,响彻整个谷底。
藤木下意识的蹲下身子。
有谁在那里。
野生动物应该不会这么笨拙才对。这个声音,听起来就像是鞋底踩在岩石堆上所摩擦的声音。
感觉身处危险中。瞬间,心脏的血液开始大量的输往全身各处。
对方知道自己现在正在这个地方,即使是这么不起眼的火堆,只要视线良好,就算一百公尺之外,还是看得到。或许是知道这里有人就走近来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大声喊叫求救不就得了吗?
但是在还未了解对方的意图前,绝不可以掉以轻心。
藤木屏息,在黑暗中查看着。
那里似乎有个人影。
似乎不太想引人注意似的,躲在岩石山的阴影下。
身高跟自己差不多,瘦削的脸庞。
因为太暗了,看不清楚轮廓,但是一边的眼睛,恰巧反射到月光,发出奇异的光芒。
藤木决定要往人影的方向慢慢移动。
而对方先是站在原地不动,之后就很快的转身跑走。
「喂!等一等啊!」
藤木拼命地叫喊,但是对方似乎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不要怕,没事的,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因为我自己也搞不清楚这里到底是哪里!」
他想对方的立场或许是一样的,才冒出这些话来,但还是没有用,或许语言不通吧。
双脚陷入粗石砂砾中,草地又湿滑,藤木根本就没办法全力快跑。再加上平时运动不足的关系,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步屐蹒跚,即使这样藤木还是咬着牙继续跑着。
原来打算就这样让他逃掉算了,但是仔细一看,对方的样子有点怪。
步伐很大,跑的姿势远比藤木来得好看,但可能因为眼睛不习惯黑暗,常常一副快绊倒的样子。
跑了五、六十公里后,总算能透着月光隐约窥伺到对方的模样。身材修长,一头短发,穿着长袖衬衫和牛仔裤,从圆润的腰部线条可以很清楚的判断是个女人。藤木加把劲的追上去。
那女人几乎已与藤木拉开了相当一段距离,但是因为脚绊到小岩石,一时失去平衡,跌个四脚朝天。
「喂,还好吧?」
女人并没有任何回应。
女人害怕的抬头看了看藤木,脸的轮廓一看就是普通的日本人,五官端正,但是眼神中带着一点奇特的感觉。
「何必呢?干嘛跑成这样……」
藤木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着。女人手上拎着小袋子,一脸茫然,幸好看起来没受过什么很严重的伤。
「……你是谁?」
女人终于发出第一个声音。
「妳又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女人看了一眼藤木后,只是淡淡的回答,「不知道。」
藤木感觉一阵兴奋,终于碰上跟自己一样遭遇的人了,藤木就像是泄洪般,滔滔不绝的说着。
「妳叫什么名字?还记得来到这里之前的事吗?我觉得这好像是个什么游戏,难道没有任何线索吗?或许妳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吧,我猜可能是南半球的某个地方……」
女人皱起眉头,伸手制止藤木继续说下去。因为身材高挑所以手臂很长,手掌几乎跟男人的一样大。
「等一等,这么多问题,我没办法一次回答。」
「是是,不好意思。」
藤木大口的深呼吸后,情绪也稍微稳定下来。
「我的名字是藤木芳彦。」
「……谁?」
女人的口气有点诡异。
「藤木芳彦,一个潦倒的失业者。」
「失业者?」
「妳呢?不会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吧?」
女人马上露出一副很不爽的表情。
「当然没忘,我叫大友蓝。」
「怎么写?」
「大小的大,朋友的友……蓝色的蓝。」
藤木觉得这个名字还真是挺特别的。
「我刚才说不知道,是说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
「那这里到底是哪里啊?」
「我也不知道。」
藤木感到十分泄气。
看到面前这位叫蓝的小姐,发现她的左耳夹了一个耳机,有条线连接到配在皮带上的机器,上面还有名牌家电的厂商标签,乍看之下以为是收音机,其实感觉比较像是助听器。
「那个东西还好吧?」
听到藤木这么问,蓝就慌慌张张的检查着机器。
「还好……应该没坏吧。听得还算清楚。」
「那就好。」
「好什么好,这个就完全不行了。」
蓝让藤木看她佩在身上,与藤木手里握着的一模一样的游戏机。因为她把袋子背在肩上,所以可能是跌倒时,不小心撞到岩石的关系,塑料袋外壳已经裂成两半,基板的IC也曝露在外头,内盖与电池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我看这东西已经不能用了,妳看过上面的讯息了吗?」
「你是说欢迎光临火星的迷宫吧?看到了啊,但是怕没了这机器,以后也许会比较麻烦。」
「为什么?」
「因为如果只是要看这几行字的话,就不需要特别准备这个东西不是吗?我想大概是接下来如何展开这个游戏时,会需要这东西吧。」
蓝倒是说到了重点,如果只是传递这些文字的话,大可用纸写一写就够了。
「都是你害的,你看,坏掉了。」蓝瞪了藤木一眼。
「这个……先别生气嘛!妳对这游戏的了解有多少啊?」
「没多少,我想大概跟你差不多吧!」
「刚刚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不管怎么样,先把你所知道的所有情况告诉我吧。」
蓝拍了拍屁股站起来。
「你不觉得自己有点自私吗?」
「啊?」
「在讯息中不是有提到吗?每个参赛者,可以任意选择要合作或是敌对,也就是说,你跟我,今后或许会变成竞争对手也说不定。」
藤木想了一下,这个叫蓝的女人,比外表看起来还要聪明,姑且不论这个游戏是否属于鹬蚌相争的性质,如果是的话,就会有二人以上的获胜者吗?照目前这种情况,选择合作的方法应该是比较妥当的。
「但是,你现在是个游戏机已经坏了的负伤者,选择跟我一块走,不是比较有利吗?」
虽然觉得紧咬对方的弱点有点过意不去,但是眼前的情况,不得不采取些手段。蓝咬着嘴唇,盯着坏掉的游戏机,不过感觉两眼焦距似乎对不上,可能是心情不佳的关系吧。
「似乎是这样……好吧,如果你答应带我一起走的话,我就把我所知道的全都告诉你。
「那我们先回营火那边吧。」
火堆的火几乎都快熄灭了,补上新的枯草用力吹一吹后,再度燃起熊熊的火焰。冷静地想了一想,虽然不能说现在的状况有什么好转,不过多了一个人可以升火取暖,光这点就增加了不少信心。
「关于刚刚的问题……」
蓝抱着膝盖,那双大眼睛里映着摇晃的火焰。
「我还是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沦落在这里,八成是被谁灌了什么药……」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呢?」
「因为醒来时,觉得头非常痛,虽然以前我经常熬夜工作,但还没有偏头痛过哩。」
果然,我们真的被下药了。
「这么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蓝拿了一根枯草点上火,仔细地端详着,突然间以锐利的眼神看着藤木。
「虽然如此,但对于之前的事,多少还有些记忆。」
「真的?」
「我是作什么的啊……对了,我记得去应征一份零工,后来通知我去参加最后的面试……」
藤木全身僵硬了起来,彷佛脑中爆发出什么东西似的,被蓝这么一说,又唤起部分记忆。
「没错!我也是这样,我在失业的期间,必须省吃俭用,四处找零工。我记得好像去应征一个杂志上登的广告。」
「是不是一个电视制作公司之类的……?」
「妳也是吗?」
两个人四目交接。
「是什么工作,已经想不太起来了。应该是说那里的负责人说明得很暧昧……然后他们说会再进一步联络,不过我想准是没指望了。应该是两个月后的事吧!他们又突然叫我去作最后的面试。」
「了不起!记得比我还要清楚哩!」
「我也是现在才想起来的,托妳的福吧。」
藤木瞇着眼,视线落在那堆熊熊的柴火上。打工的事是想起来了,但是为什么感觉那似乎是好久以前发生的事。好不容易抓到了些许记忆的线头,尽可能的往记忆深处挖掘更多东西。
「后来我被叫了出去,对方突然给我一张JR车票,反正我刚好失业,闲得很,也就没有拒绝。记得好像是离东京很远的一个温泉区,在车上喝了人家给的啤酒后,头就开始觉得晕晕的,出了车站,外头正在下雪,好像是场暌违了十八年的大雪……」
在雪地上滑了一跤,左手留有擦伤。
突然间,藤木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奇妙的影像,红白条纹相间的巨大棒状物体,上面还缠绕着像是女性头发般的东西。
搞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你还记得那是什么地方吗?」
「想不起来了,感觉像是东北或北陆那一带吧!那妳呢?」
蓝皱起眉头。
「我也不是记得很清楚,好像是被叫出去之后,应该是……靠日本海那一带吧!没错,记得有下雪……」
蓝睁着那双大眼睛,凝视着耸立在眼前那些有着奇怪纹路的岩石山。
「总而言之,跟这里全不一样的地方,对吧?」
「是啊?」
蓝眺望着远处,动也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该不会全都是电视制作公司搞的把戏吧?」
藤木摇摇头。
「我也这么想过,这简直就像个恐怖企划。但想想不太合理,一个电视台,再怎么样,也不会草菅人命胡搞这种事。」
「……你说得没错。」
蓝失望的耸耸肩。
「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好了。」
沉默了一会儿。
「可不可以告诉我一些关于妳的事呢?」
「什么?」
「往后我们就是伙伴了,所以彼此先了解一下对方,对各方面来说都是很有助益的。」
蓝睁大眼睛,看着藤木。带点惊讶的表情是她的特色。
「很有助益?嗯……对喔!」
这还是第一次看见蓝的笑容,不知怎么的皱着鼻梁笑着,与其说是苦笑,倒不如说是带点挑衅的意味,不过奇怪的是,并不会让人心生厌恶。
「我……其实是个漫画家。」
「真的!?好厉害!」
「哪里厉害?」
「至少收入应该不错吧?」
「这个嘛……这只是对一小部分很红的漫画家而言是这样。我想每个业界都是一样的吧。大部分的人都是有一餐没一餐的过。」
「可是对我这个失业的人而言,可是羡慕的很哩!」
「其实跟失业也差不了多少,不过比以前当卡通插画家时,好太多了。一天虽然工作十个小时,但结了婚,收入也不比以前丰厚了。」
「不过毕竟是做自己喜欢的工作,不是吗?」
「自己喜欢的?如果看到我的画,也许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蓝斜睨着藤木。
「妳是在画哪一种杂志啊?」
「说了我想你也大概不知道吧。」
「不一定哦!因为我每天至少会去便利商店报到一次。」
蓝叹了一口气。
「好吧,我最得意的客户就是『色情漫画诸岛』这本杂志,还有『色情多拉多』或『色情尼妞』这些……」
「这个嘛……的确是不太清楚……」
其实藤木想说这些杂志名都有个色情的字眼,但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我想这些漫画的内容不用我说也猜得出来吧?在我画卡通的那段期间,为了多赚些外快,就画了一些这种内容的同人志,透过邮寄管道或是便利商店贩卖,因为盗用过一些有名的漫画或者动画的人物片段,还差一点被警察逮捕呢!」
「哦……」
因为对这些事似懂非懂,所以藤木也只能随便附和。
「然后,这本同人志就引起杂志编辑的注意,所以才会开始现在这份工作。」
「原来如此,女生也会画这种东西。」
「最近特别多喔!因为现在与过去的画风不太一样了,现在比较受欢迎的都是那种可爱的画风。」
「喔……」
这时藤木想起他到新宿时,认识了一位原本在印刷公司当营业经理的流浪汉,被警察抓走之前,他就是在捡一些人家读完丢掉的杂志,在路边摆摊,一本卖一百元,所卖的很多都是蓝刚刚所说的那些杂志,不过倒也没特别留意跟以前的画风有什么差异。
「但是你跟我不一样,好歹也有份正当的工作,为什么还要应征那种奇怪的零工?」
蓝沉默了一下。
「对了,你还记得广告内容吗?」
「不……不是记得很清楚。」
「我也不太清楚为什么想要应征这份工作,虽然有一份稿子的截稿日快到了,但是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走到瓶颈,似乎应该有所改变才行。我也想画一些比较正经的漫画,所以就想这些或许可以帮我找到一些新题材,但是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
蓝说到这里就打住了。
藤木也想不到任何安慰的话语,因为面对现在的状况,自己也是手足无措,所以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藤木简单的说明一下自己失业的缘由,蓝倒也很认真的听,即使不是很有趣的话题,她也一副像快要把人吃下去的认真表情。只要能够让自己忘却现在这种浑沌不明的状况,尽量回忆起一些熟悉亲切的生活片段,总之什么都好。
想想自己也是一样,照理说应该十分痛恨那种诸事不顺的日常生活,但一旦叙述起来,又觉得挺怀念的。假如可以平安无事地从这个地方脱身,一定要改变一下原本的生活。从根本开始重新审视一切,全力以赴,回归正常……。
不久,所收集来当燃料的枯草也用尽了,四周完全没有一片黑暗中,但是现在与方才所不一样的是,多了一个伙伴,至少心里有个依靠。
虽然今天并没有什么大的运动量,但是为了明天,决定好好睡一觉。
躺在坚硬的沙砾上,感觉一阵头晕目眩。望着皎洁的明月与紫红的山岩,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不久一切就暗了下来。
2
刺眼的光线穿过眼睑。
一睁开眼,一道光从正后方斜射,落在正面的岩壁,整个峡谷已经被朝阳渲染成一片火红的蔷薇色,山峦间的黑色条纹清楚地浮现出来,更显现出那独特圆润的轮廓。
蓝已经醒来了,整个灵魂就像完全被这峡谷的美景所吸引,一动也不动。
「果然,正面是西边,这么一来,右手边就是北边啰。」
藤木这么一说后,蓝转过身来,上半身一扭动,更加突显那小巧,有着优美线条的臀部。
「早安,睡得好吗?」
「还好,马马虎虎。」
蓝的大眼睛真是闪亮动人,朝阳下的她,立体分明的五官,活脱脱是个美人,即使两眼的焦距看起来有些偏差,但多少修饰了其锐利的视线,反倒成为一种魅力。
或许是这几天来的压力,加上先前的工作常熬夜,蓝的眼袋有点浮肿。加上那只与年龄不相称的左耳助听器,令人心生爱怜。
「游戏机不是指示了前进的方向吗?什么时候出发啊?」
「趁天气还没变热吧!吃完早餐就马上出发。」
吃的东西当然就是跟昨天一样的块状营养食品,藤木一面喝着水壸里的水,这次一样是一层的份,把八条塞入胃里,还剩下十六条。蓝消耗的程度也差不多。
虽然说食物是维持生命的燃料,但是水比食物更迫切需要,藤木一看水壸里的水已经喝掉八成,心中不免有点担心。
总之,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找到水源地。
但是又害怕随便喝地面的水,可能会有危险,现在想一想,似乎该存些昨天的雨水放到水壸才对。虽然还搞不清楚这里到底是哪里,但可以确定的是,远比大都市要来得清静。
「怎么了,看起来一副很后悔的样子。」
蓝问着藤木。
「是啊,我在想如果存些昨天的雨水就好了。」
「没关系,或许待会儿马上就会下雨也说不定啊!」
「怎么说?」
「你没看到这么美丽的朝阳吗?」
虽然有朝阳就表示会下雨的此一说法,不知道是否有科学根据,也只好姑且相信了。
从这里到起始点,往第一CP的路线如下,往北2500公尺,往东北东1350公尺,往东230公尺。
难道说这台游戏机在设计上,同样的讯息不会出现第二次吗?藤木有点担心。但是打开电源,幸好又出现了跟昨天一模一样的文字。
接下来就是照着指示的方向前进。但这之前,一定要先决定如何测量移动距离的方法。两个人经过一番讨论后,决定先测出一步的长度,再乘上步数,虽然不是很有把握可以保持一定的步伐,不过只要两个人分别都记下步数的话,应该就不会有太大的误差。藤木的身高为一百七十三公分,在地面上作好记号后,如果是两倍的距离,大概是七步。也就是说一步的长度约五十公分。因为地面凹凸不平,所以步伐宽度比走在平坦的路面来得小。另一方面,蓝的身高是一百七十一公分,虽然感觉上比藤木矮,但是相反的,步伐宽度竟达五十五公分。即使身高差不多,但是体型上还是有差异。就比例而言,女生的腿还是普遍比男生来得修长。
两个人一面数着步数,一面前进。
深怕一交谈,不小心就会忘记数过的步数,所以一路上两个人始终保持沉默。即使天已经亮了,但是并非日正当中,阳光还是没办法穿透至谷底。微暗的谷底,只听得到沙沙作响的脚步声。
褐色的地面上到处都长着如针尖般的草,和形状扭曲的灌木丛。不久走到了稍微宽广的地方,触目所及尽是羊齿类动物的树丛,再前进点,就是两侧皆是岩壁的道路。
「喂,我们大概走多久了?」
或许耐不住沉默吧,蓝先开口。
「已经走了三千两百九十一步了,所以……大概有一千六百四十五公尺左右吧。」
藤木这时也停下脚步,嘴里不断覆诵着数字。
「我的话,刚好走了三千步,所以大概是一千六百五十公尺。应该差不了多少吧。」
藤木回头看了一眼蓝,觉得应该可以在容易记得的地方停下来歇息一下。
到目前为止可以说几乎是同一条路,虽然沿途有几处像是山岩裂缝般的死路,但都还没遇到叫人伤脑筋的岔路就是了。
「我看,这种地方也没办法休息,还是先继续往前走吧。」
虽然藤木如此催促着,可是蓝却走近悬崖边,好奇地盯着某种东西。
「怎么了?」
「你看这些岩石上的纹路好奇怪喔!昨天没有时间仔细观察,我发现是各式各样的颜色一层层迭上去的耶。」
岩石的表面已经完全干了,烟雨蒙蒙中所看到那深红色的部分,应该比较接近朱红色或者是橙色。
「那又怎样?」
三千二百九十一,三千二百九十一……
「至少有一个发现啊。」
蓝用食指摩擦了一下崖壁。
「你看,这里的岩层这么松软。」
白色的岩层与其说是砂岩不如说比较接近砂块,当蓝用力去搓时,岩壁就霹啪地剥落下来。
「……所以呢?」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要攀登这座山岩的话,根本就是一种自杀行为。」
蓝俨然一副老师对学生说教的口气。
「而且白色的部分好像很容易渗透,一爬的话,或许整个岩壁就会垮下来也说不定哦!」
「你的意思是要小心白色部分啰?」
三千二百……九十一。
「我看不只这样。」
蓝这次又从脚边拾起一个平坦的岩石碎块,似乎是刚从崖上剥落下来的。
「你看这个。」
岩石的一个表面上,有着和岩壁一样的红褐色条纹,但厚度最多不过几厘吧。其余的部分都跟悬崖的白色层一样,是非常脆弱的砂岩。
「那红红的一层,不见得完全红到里面喔!我觉得只是表面薄薄一层罢了。」
藤木似乎也挺感兴趣,和蓝一起分析着这些岩石碎片,果真如蓝所说的。外层的红色或橙色表面,应该是受到日晒的关系,质地像红陶土作的砖块一样硬。
「所以说如果要爬的话,随时都有可能崩塌下来,对吧?」
「……难道说,这景色是人工做出来的不成?」
这山岩的构造也未免太奇特了,昨日的疑惑又浮现脑海。突然丧失记忆,又被丢在这像是火星般的诡异地方,会怀疑是否遭人设计也是理所当然的。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一切的一切,就连站在眼前这位叫蓝的女人,搞不好也是设计好的。藤木内心的猜疑,就这样无止境的膨胀着。
「嗯……应该不会吧。接下来还要走多久也不晓得。想到光是要把这鬼地方弄成这样,也得花上一笔可观的费用吧。况且说是人工作的也不太可能。」
的确如此,就岩石的风化程度而言,即使是外行人,也看得出那一定是经过久远的年代所生成的,不太可能用化学物品作出这种效果。况且如果地球上真有这么奇特的地方,早就成为各家电视台的热门拍摄地了。
「好了,我们可以走了吧。」
蓝开始往前走,藤木准备跟进时,却突然停下脚步。
「三千二百九十一喔。」
蓝边走边说。
尽管如此,藤木还是一边重新开始计算着步数,一面想着,这山岩是如此的脆弱,对我们而言,不是更不利吗?
原来还想说,如果紧急时,还可以攀攀山岩。不过既然现实是如此残酷,除了穿越谷底外,似乎没有其它方法可行了。
说不定再走一会儿,就能到一个稍微宽阔的地方,但是一想到游戏机上的讯息,和隐藏在背后的邪恶意图,就有点前途渺茫的感觉。
这么说,接下来就只能在这一连串如迷宫般的山岩中,任凭看不见的敌人无情摆布啰。因为这一切是那么的不可思议地极点,脑子里甚至还有个可笑的想法,说不定这里是个被遗弃的主题公园也说不定。
步数似乎开始错乱了起来,藤木停止了脑中的臆测。至于蓝,还是兴趣盎然的观察着周围。
脚下被褐色的砂及岩壁上剥落的碎块所覆盖,到处是尖尖刺人的杂草,就是不见任何动物的影子。
陡斜的岩壁上,长着扇状叶子的树木,是种类似棕榈树的植物。也许树荫下藏着可食用的东西也说不定。但是既然没有办法爬到那里,光想也是无济于事。走在曲折的山谷之间,发现了一个长着几棵白色大树的地方,好像是哪里看过的树木,但就是想不起名字。
再继续往前走,又发现叶子既尖又长的树丛。
「这附近的感觉很像非洲。」蓝嘀咕着。
被蓝这么一说,真的好像有这种感觉。如果在这些长满刺的树丛旁,再配上几只大象或是长颈鹿的话,就真的非常像了。
「昨天不也说过了吗?这里或许是南半球的某个地方,所以非常有可能是非洲。」
再怎么说,至少比火星的可能性高。
「……这样的话,是不是会有狮子之类的猛兽啊?」
虽然只是一句玩笑话,却足以让藤木的心情更加沉重。
「提到狮子,就想到我去沙发利公园玩时……狮子的脸很大喔!如果迎面而来的话,根本来不及躲。」
即使不是狮子,豹或是髭狗应该都一样吧。
「的确在这里根本逃无可逃。昨天下雨时我就想过,如果谷底涌上洪水的话,那我们不就马上被淹死在这里了。」
藤木原本想要反击,结果只是让自己的气势,变得更弱而已。
随后,马上就来了第一个攻击性生物。
「啊!」
蓝低下头,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藤木也感觉到脸旁有一阵嗡嗡声。好像是昆虫之类的东西。
「原来是苍蝇!」
蓝尖叫起来。
接下来,成群的苍蝇蜂涌而出,在日本,除非是到垃圾处理场,不然不太可能看到这么多的苍蝇。身长约五厘米左右,黑头的小苍蝇。这些家伙锁定脸及手臂等外露皮肤的部分猛攻击。不管多努力驱赶,都没有用。
「藤木先生!快想想办法啊!」
蓝不断的尖叫。
「我也没办法啊!不要忘记步数喔!」
「哪还顾得了喔!」
「畜牲!」
虽然已经打死了好几只,但是苍蝇群丝毫没有退军之意。无计可施下,只好拿着上衣从头上盖住,双手还是不断的挥舞着,光是这样就已经消耗掉相当多体力了。
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呢。好在这些苍蝇并不打算吸血,或是把卵产在皮肤上,只是停留在脸跟手上而已,也许是被汗臭给吸引过来的也说不定。
走着走着,气温逐渐升高。虽然没有温度计也不知道正确的温度,但是感觉上似乎跟体温差不多。谷底几乎是无风的状态,如身处三温暖般,满身淋沥的汗水加上苍蝇,皮肤越来越痒。
还有,或许是流了太多汗的关系,异常的口渴。再加上,肚子也开始饿了起来。
当藤木数到近五千步时,右前方突然出现了一道山岩的裂缝。
「是那里吗?」
两人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也顾不得计步这回事了。
「到目前为止,我们的方向一直都朝着北边走,所以我想这个方向,应该就是东北东了。」
蓝精疲力竭的嘀咕着。
前方明显有个岔路。如果所有的分岔点都这么清楚的话,那照着游戏机上所指示,通过CheckPoint似乎就不是件难事了。
突然,藤木忆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那是他刚进一家证券公司,接受新进人员训练,有一项称为「步行测验」的课程:发给每人一张简单的地图和一些指示,两个人一组要通过规定的CheckPoint。现在这情形简直就是当时的翻版,光想就心里发毛。
那时也是,一开始闯关还算简单,但后来就慢慢的越来越困难。半途走错路的组别越来越多,到最后能平安无事抵达终点的,不到三成,这次该不会历史重演吧。
从第一个分岔点出发,再行进约一千三百五十公尺,以藤木的步伐来计算,约二千七百多步左右的地方,斜右方又出现了另一个岔路,不过当然没被搞混就是了。
最后的直线只剩下约二百三十公尺左右。
忽然眼前视野为之开阔,四周为山岩所围绕的平原,到处都有比刚刚所看到还要大的树丛,地面也从砂砾变为白色细沙。
其实已经没有必要再数下去了。就在正前方可以看到几个人围成一圈,一看到藤木他们,立刻站了起来。
藤木拼命地向那群人挥手,可是他们只是静静的看着,没有任何回应。
这些人会是这游戏其它的参赛者吗?藤木想起昨晚蓝对他说的话。
「在讯息中不是有提到吗?每个参赛者,可以任意选择要合作或是敌对,也就是说,你跟我,今后或许会变成竞争对手也说不定。」
眼前这些人是敌是友,一时之间也搞不清楚。剩下约一百公尺的距离,终于能够隐约看出个身影。共有七个人,加上藤木他们的话,就有九个人,其中一位是身高大概将近二公尺的巨汉,还有一位女性,其它剩下的都是体格中等的男性。
藤木瞅了一眼蓝,发现她一副紧张的神情。张大着眼睛盯着前方瞧。早已忘了那些恼人的苍蝇的存在了。
「看样子事情好像不太妙。」
野吕田荣介沉思般的说着。四十二岁,跟藤木只差两岁而已,戴着一副茶色镜框的眼镜,有股学者般的气质,但感觉得出是个厉害人物。自称以前是在期货公司上班的业务员,但并没有清楚说明为什么辞掉工作的理由。
「根据主办人所给的讯息,只有第一CP是分成九份。也就是说,如果有一个人的游戏机坏掉的话,那所有的人就无法取得那一部分的讯息。」
藤木这才明白当他说出蓝的游戏机坏掉时,全部的人都显出非常惊愕的样子了。
「真的坏掉了吗?该不会是故意藏起来的吧?」
安部芙美子,以凶恶的眼神瞪着蓝。这女人好像一直都是双眉深锁,标准的愁眉苦脸相。年龄不详,约莫四十多岁,穿着一套不太搭调的灰色套装。先前的自我介绍并不是很详细,不过似乎已跟先生离婚了。
「是真的,我也确认过的确是坏掉了。」
藤木有点生气。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可以给我看一下坏掉的游戏机吗?」
「已经丢了,反正拿着也没有用,不是吗?」
蓝对她这种咄咄逼人的语气,似乎不太耐烦。
「那就真的没办法啦!不管怎样,快点让我们看藤木先生的好了。」
安部芙美子的口气也变得急躁了起来。
「我是想,可不可以先看看各位的。」藤木的语气十分坚决。
「为什么?干嘛还要计较什么先后顺序。」
「你们彼此都已经知道对方的讯息了,所以大家要先有相同的条件。」
安部芙美子一脸不愉快的别过头去。
藤木也不是完全不相信他们,而且大家讨论的结果还是要合作,只是完全不相信任何人与无条件相信每个人,最后大概都一样悲惨,但是总有可能避免不必要的风险的方法吧。
「了解,那就先让你们看吧。」
野吕田很爽快的答应。藤木好像早就有五成把握料到他会这么说。
「那就从我的部分开始,不过并不是什么多么重要的讯息。」
野吕田将游戏机交到藤木手上,一按键,讯息就一个个依序的显示出来。
1.在每个CP中,每位参赛者所拥有的数据都是相同的。但是只有第一CP中的重要情报是平均分配给每位参赛者的,所以强烈的建议各位能够确认所有的讯息之后再出发,这是为了避免在起点造成不公平所设计的办法。
2.使用游戏机取得讯息的方法,完全与取得这个讯息的方法是一样的。
3.本机器所使用的电池是单三碱性干电池,使用时间约十个小时,万一电池没电的话,如果可以取得新电池这项目,游戏就可以继续进。但是一旦把电池拔掉的话,之前的讯息就会全部消失。
藤木心想蓝之前不好的预感果真应验了。这台游戏机果然是个十分重要的必备品。
藤木斜睨了蓝一眼,也许相当不安吧。蓝茫然的眼神游离在其它队员脸上,每个人都刻意回避蓝的视线,只好把目光全都聚集在藤木身上,藤木只好点个头,示意大家放心。
就像野吕田所说的,这个讯息看起来的确没有什么重要的情报。但是就目前状况,这是知道设计这游戏的人的意图的唯一线索,所以字里行间应该藏有什么更深奥的意义才是。
这么一想,脑海中马上浮现出重要的事实:在1当中,有提到「这是为了避免在起点造成不公平所设计的办法」,也就是表示在这游戏中,每个人其实不是互相合作,而是以竞争为前提的事实。
另一方面,过于琐碎的说明2与3中,感觉得出些许的不协调。
刚刚自我介绍中名叫船冈茂的男子,带着游戏机走到前面,看上去大概三十岁左右吧。身高约一百六十五公分左右,挂着一对八字眉,一脸不满的表情。感觉很像是那种团体中专门制造问题的家伙,不过倒是滔滔不绝的说他因为太迷汽艇比赛,而挪用公款遭到解雇的事。
藤木看了看船冈的游戏机内的文章。
在游戏当中,严格禁止下列事项,如有违规者,将处以重大罚金。
1.攀爬悬崖或山岩。
2.走近焚烧复数木材的火堆处。
3.在地面上用树枝或石头画大圆形。
4.制作类似笛子之类的东西,发出很大的声音。
5.用镜子之类的东西,反射光线传送暗号。
「反正悬崖太陡了,根本也爬不了。」
蓝用只有藤木听得到的声音低语着。好像是在确认他们两个是否拥有相同的情报,而且是合作伙伴的立场一样。
的确,蓝说的没错,可是会把这个项目放在第一项,我想应该不是担心我们的危险,而是如果真有人胆敢冒着生命危险爬上山岩的话,可能对游戏的主办者有什么不妥之处吧。
难道说山上会有什么东西不成?
「喂,等一等,应该让这个人一起看吗?她把自己的机器搞坏了,造成我们大家的困扰,不是吗?」
安部芙美子又在刁难。
「机器会坏掉也是无法控制的事啊!」
「拜托!什么叫作无法控制的事……」
「她是我的伙伴,我们从今以后两个人要一起行动。」
当藤木这么义正言辞的说了之后,安部芙美子虽然稍微收敛了点,但还是意图挑拨其它人一起排挤蓝。不过看到没人理她,只好自讨没趣抱着自己的游戏机别过身去。
「第二项写的是什么意思啊?」
看样子蓝决定再也不理会安部芙美子的任何发言了。
「关于这一点,加藤先生已经解释过了。」
野吕田手指着坐在角落边,一位身材瘦小,双颊凹陷的中年男子。
「这是国际通用的SOS记号,将三根木材堆成正三角形焚烧。」
加藤高道边说边站了起来,年约五十一岁,算是这群人之中年纪最大的。
「我以前当过国中老师,那时候指导过一个叫做神奇游牧的社团,记得是在危急时,一种求救的记号。」
加藤说话的语气真的很像老师。
「把对外信号三个重迭在一起的话,就是SOS的意思了。譬如三堆火、或是三发枪声、口哨声之类。」
「总而言之,就是设计这游戏的人,不希望我们向外发送SOS的信号是吧?」
加藤点了点头。
第2至第5项目,似乎暗示着能向空中打些什么求救的暗号。藤木心想,难不成这附近会有飞机飞过。另一方面,或许是因为考虑到需要开火或是取暖之类的,所以倒是没有禁止升个单独的火堆。这点的确有点不可思议。
「『重大的罚金』指的是什么?」
野吕田听了蓝的问题后,表情变得很严肃。
「并没有很具体的说明……可是我觉得还是先假设一下比较好,最坏的结果大概就是被减口吧!」
藤木心想或许正如他所说的。对方砸下莫大的金钱与劳力,只为了这件事。如果因为有任何人向外面求助,而使之前的努力都化为泡影的话,那么杀人也就不足为奇了。
「按照我的机器内的指示,我们可以功成身退了……」
加藤说完递出游戏机,里面有此讯息。
可以在第一CP中获得的项目,就在CP南方35公尺处,斯皮尼斐克斯的草丛堆里。
所谓的「斯皮尼斐克斯」,也许是指昨天丢在火堆里,那些尖尖的草。
「这里是方才回收的一些项目,待会儿大家再平均分配好了。」
野吕田指着排列在地面上各式各样的东西,他一直很好奇那些到底是什么。
「我这边好像没有什么要说明的……」
脸色白晳得像是戴了层能面具的男人,慢慢地站了起来,给大家看他的游戏机。楢本真树,二十九岁的自由业者。
北边的路径;往北5520公尺,往西2660公尺,往南南西520公尺。
「我这也是差不多。」
身高将近二公尺的巨汉,拿出游戏机来。妹尾纯一,三十一岁,自称欠了一屁股的债。不过性能看起来倒挺温和的样子。不过一想到他这般壮硕的体格所潜在的威胁性,还是叫人不得不起戒心。
南边的路径;往南南东4500公尺,往东3800公尺,往东北东430公尺。
一位名叫鹤见克哉的中年男子,默默的站起来后,将自己的游戏机交给藤木。原本是个劳力工作者,直到腰部痛到不能再做任何粗重的工作为止。那双又黑又大的手已经变了形,脸色也是那种长年在户外工作的人,所特有的深灰色,双颊和额头部分,有几道像是用凿子刻过般的皱纹。
鹤见的游戏机中,出现了和楢本以及妹尾的游戏机一样的内容。
东边的路径;往东2800公尺,往东北2680公尺,往南3200公尺。
「接下来轮到安部小姐的西边路径。」
不管野吕田怎么催促,安部芙美子就是不肯拿出来。也许是对刚刚的事还有点耿耿于怀,所以不想让大家看游戏机内的讯息。
「安部小姐,现在可不是闹别扭的时候!」
连野吕田都开始不耐烦了。
「没关系,如果真的不想让大家看的话。」
藤木终于沉不住气了。
「不过,我也不会让那个人看我机器内的讯息,希望大家也不要告诉她。」
一听到这话,安部芙美子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回过来,板着脸孔,马上把游戏机的液晶画面朝向藤木。
西边的路径;往西北西4820公尺,往西南3210公尺,往南690公尺。
不论是哪条路径,距离大约都是七、八公里左右。到这里为止约四公里多,也就是说,起码有两倍以上的路程。
「这样……七个人的资料都凑齐了吧。」
蓝说着,野吕田点了点头。
「我们现在必须从东南西北,这四个路径中选择一条,但是目前并没有一个可以判断的依据,所以很期待藤木先生们的部分。」
「一开始先随便选择要往哪里走……应该不会是这样吧?」
加藤小心翼翼的说着。
「或许吧。这么说来,藤木先生的讯息,应该会有更重要的情报才对,还有……大友小姐的应该也是。」
「没错!最重要的一定是那女的。」
安部芙美子故意提高声调。
「搞不好就是因为少了那份讯息,有人因此丧命也说不定。」
「不管怎样,先看再说吧。」
野吕田向藤木招招手。
「这是第一个CheckPoint,找的很辛苦。」
顺着野吕田所指的方向,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标的物,只有一个一半被埋在土中的岩石,像张桌子般稳稳的立在那里。
「没错,就是这里。」
可能是因为藤木露出诧异的眼神,野吕田笑了笑,指着岩石上的一点。
仔细一看,红色的岩石上有个小光点,如果用手遮在上面的话,红色的光点就会移到手背上。就算手慢慢的离开岩石,光点的大小也几乎没有改变,当然这一定是雷射光,不太可能会是自然光。
试着寻找光源的方位,原来是从斜后方的山岩处照射下来的。仔细的查看过,还是无法确认发射这光源的物体。
「现在请把你的游戏机,放在可以对到光源的位置。」
正当藤木苦思哪个方向才能对到光源时,忽然想到,先打开游戏机的开关,放在岩石上,然后用手调整方向,尽可能的将光以直角的方位,对到红外线通讯用的孔上。
如果只是单纯的红外线的话,一般肉眼是看不见的,所以可能是加了什么可视光线之类的物质。
跟前面一样开头是一段音乐的前奏,接着就出现了下列文字。
要找求生用项目的人往东,找护身用项目的人往西,找粮食的人往南,找情报的人往北前进。
「原来是这样啊……」
站在藤木肩后观看液晶画面的野吕田喃喃自语着。
大家轮着传阅游戏机,开始大声鼓噪起来,场面似乎变得无法控制。
「各位安静!请冷静一下,目前所有的讯息都已经齐全了,所以……」「应该不是所有的吧?你们忘了吗?我们还少一个呢!」
安部芙美子反驳野吕田,似乎存心再一次让蓝难看。
「你的机器上不也写着吗?必须确认过所有的讯息,才能出发。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好了好了,现在说这些也于事无补,大友小姐的机器也不可能修好的!」
加藤极力劝说着,但是安部芙美子态度还是很强硬。
「每个讯息都很重要,不是吗?也许差一个就不行也说不定,这可是关乎人命的事耶!」
「好吧!那安部小姐,请妳具体说明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被野吕田这么一反问后,安部芙美子愣了一下,嘴里吐不出半个字来。
「什么该怎么做……?这种事我哪知道啊!」
「那妳就乖乖闭上妳的嘴,欧巴桑。」
没想到开口的竟然是很少发言的楢本,安部芙美子一副充满怨恨的眼神瞪着他看。
「总之,当务之急就是要决定哪一种方法最有利,如果一直非议下去的话,事情根本没办法进行。」
趁着安部芙美子安静的空档,野吕田终于又取回发言的主导权。
「总之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东南西北各方向所代表的意义了,接下来就是决定人数如何方配。」
「分配,这什么意思?」船冈问。
「意思是说,如果我们所有的人都集中在一、两个路径的话,是很危险的。在不知道哪个路径是正确答案之前,为了保险起见,我们应该分成四组去试试每个路径,再回到这里……」
「等一下,先生你锋头抢得太凶啰!」
船冈站起来拍拍屁股,故意露着苦笑的表情。
「虽然你已经擅自帮每个人决定要怎么玩这『游戏』,可是我可还没说是不是赞同你说的哩!」
「就是啊。」楢本说。他依旧盘腿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基本上,我们真的要确信一个突然莫名其妙把我们带到这种鬼地方,连个鬼影都没见着的人所指示的去行动吗?」
船冈一知道有人跟他同一国之后,态度也就更强势了。
「那么你说该怎么办啊?」
船冈摆出一副说不出任何对策的无辜样,瞄了安部芙美子一眼。
「反正就是想办法从这里逃出去就是啦!」
「那要怎么个逃法?」
「所以说,这就是现在要好好思考的问题啊!」
「我觉得为时尚早。」藤木一边看着船冈一边说着。
「基本上,目前我们都还不知道这里是什么鬼地方,而且也不清楚把我们集合来这里的意图究竟是什么?」
「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的想法是,先按照他所指示的进行,再慢慢收集一些能够逃脱出去的情报。」
「这想法太天真了,如果成了进退两难情况的话,那该怎么办?」
「我觉得目前的情况,就已经够进退两难的了。」
蓝一面看着大家一面说着。
「现在如果走游戏机内所指示的路径以外的路,那水和食物这些东西要怎么张罗?也有可能会遇上猛兽之类的……总之,一切都很难预料。」
「没错,正是如此。」野吕田看着藤木跟蓝点点头。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一切都得很谨慎才行。」
「我想,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想一想,来这之前的事还记得多少……」
加藤举手发言。
「这位大叔,这问题已经不知道想了几百遍了,大家不是都说记不太清楚了吗?」
船冈很冷淡的否决了这项提议。
「是没错啦!可是说不定慢慢回想的话,还是想出些什么啊……」
「够了!如果有这种一直唠唠叨叨的人在的话,我看就不用继续往前进啦!」
「你这是话中有话吧?」加藤似乎相当恼怒,蹲起马步来。
「你又算什么东西啊!一副好像很了不起的样子,看了就恶心。」
「好了好了,别再吵了!」
野吕田赶挤到两人中间,极力排解着。
藤木突然觉得有些疑惑,如果真是被灌了药的话,照理说每个人对于来到这里之前的记忆,会忘得一乾二净才对啊。
对于加藤的呼吁,大家应该要有些反应才对。对于失去记忆这件事,总是会感到不安,想把空白的记忆给填满,这是人之常情。但是船冈却正好相反,感觉上他根本不想去碰触这些事。
难道说,在这当中有几个人还留着相当程度的记忆不成,只是并不打算公开。至才对那些什么都不记得的人来说,比较有利吧。
「现在就做个决定如何……」
一直保持沉默的妹尾低声说着。声音虽然不是很大,不过可能是他那显眼的体格吧,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是啊,做个决定吧」
藤木觉得再这样下去也不会有结果,赶紧附和着。
「所谓的决定,是指要不要参加这游戏的意思吗?」
蓝问道。
「没有那个必要吧。就像野吕田刚刚说的,征求要去东南西北各路径的人,尽量分配得万无一失,如果不想参加的人,采取别的行动也无妨。」
话题终于有所进展,气氛也变得比较缓和。由野吕田主导,会议有效率的进行着。
「……接下来,大家就分头往四个路径去找下一个CheckPoint,再回到这里来集合。把新取得的项目带回来平均分配,这样可以吗?」
虽然没有人响应,但从大家暧昧的互相点头中,就可以确定是多数赞成了。
「那么,首先是要往东边路径的人,这是『找求生所需的项目』,有人自愿吗?」
或许是刚开始的关系,大家面面相觑,就是没有人要举手。
「没有人要自愿吗?」加藤终于举手了。
「好,那加藤你就往东边的路径,接下来是西边,『找护身用的项目』。」
原本预期这次应该也不会有人自愿,出乎意料的,妹尾和船冈很快就举手。
「两个人是吧。妹尾先生跟船冈先生……这么说,船冈先生你决定要参加这游戏啰!」
「没办法啊!没有退路啦!」船冈傻傻地笑着。
藤木很纳闷为什么这两个人,会如此干脆的选择这个项目呢?也许这两个人都觉得如果不当机立断的话,又不知道要起什么纷争了吧。
相反的,会准备这样的选择项目,表示这地方潜伏着危险。譬如说,驱除熊用的喷雾剂,或是紧急状况下,能够保命之类的东西。
「接下来是南边的路径『找粮食』……」
藤木举手。无论如何,粮食还是最重要的。一看,另外还有三个人也举了手。
「我看一下,有楢本先生、安部小姐、鹤见先生和藤木先生,是吧?」
藤木看了一下蓝,蓝并没有举手,可能是因为已经说好两个人一组,所以就没必要再表示任何意见了吧。
「人数稍微有些不平均咧……」
「那你自己呢?你要怎么办?」船冈问道。
「我是想说,看哪边人数不够,就加入那边。」
「嘿!了不起。牺牲小我完成大我吗?意思是往哪一边都无所谓,是吧?」
船冈虽然带点讥讽的口吻,但是野吕田并没有生气。
「最后是……往北边的路径,『找情报』……这样看来,就没有人要去啰?」
「光是情报,填不饱肚皮吧。」
蓝拉着藤木的袖子。
「我们要不要往北走啊?」
「什么?」
「我觉得依现在的情况,情报比什么都重要。」
「但是,我觉得设计这游戏的人,铁定会筛选情报吧。所以应该不会有多大的作用才是。」
两人刻意压低声音,不让其它人听到。
「……虽然说,大家要把拿到的资源,再拿回来平分,但是很难保证大家真的会这样做,不是吗?所以说,自己去拿粮食应该是最妥当的方法吧?」
「或许大家都是这么想吧。」蓝低声说着。
「不过我想铁定是个陷阱。」
「陷阱?」
「你想想看,在这种游戏中,通常一开始最平常的选项都是最重要的东西才对。如果是大家都想选择的项目,十之八九都有可能是陷阱。」
蓝的这番话,激起了藤木的部分记忆。的确,以前也有过这种想法,类似某种游戏……。
「你们谈好了吗?」野吕田问。
「怎么,你们不会已经有一腿了吧?」
船冈把两手的拇指交叉在一起,发出低俗的声音。
「我们两个想要改成往北走。」
藤木尽量克制自己,不要显露一副不安的样子。但是心里暗想着:凭直觉决定这么重要的事,真的可以吗?但是赌注都已经下了。
「了解。那么因为往东的就只有加藤先生一个人,所以我就和加藤先生小组好了。」
野吕田做了最后的结论。
「我再整理一次,东边由加藤先生和我负责,西边是妹尾先生和船冈先生,南边是楢本先生、安部小姐和鹤见先生,往北的路径则是藤木先生以及大友小姐。」
果然没有一个人出声表示赞同,总觉得好像是糊里胡涂决定这样的路径分配。每个人心中,似乎一半是因为选择了自己所想要的路径而感到满足,但另外一半却担心是否选错而感到不安。
接下来是分配大家在第一CheckPoint中得到的东西。
粮食的量不如预期,只有一点点而已。花生巧克力棒一人一枝,一公升装的矿泉水一人一瓶。
虽然如此,其它东西就相当有用了,首先是磁铁。大家都是花了相当大的功夫才找到这个地方,但是有了磁铁之后,就不用再为了方向问题伤脑筋,另外还有计步器,及附原子笔的记事本,一些装这些东西的旅行袋,里面有一顶圆边帽、胃肠药及维他命,还有眼药水等。
每一种都是一人一份,所以不会有任何的争执,但是之后是否也是这样就不得而之了。
等一切分配完毕也过了中午了,本来想在日落之前先到下一个CheckPoint再回来,但考虑到时间不够,只好作罢。
大伙匆匆忙忙的吃完剩下的块状营养食品及巧克力棒,就各自往不同的方向出发。
3
「应该差不多快到了吧?」
藤木看了一眼挂在皮带上的计步器。这机器不但能计算步数,还能根据设定好的步长,乘上步数来显示距离,所以比起到第一个CheckPoint的时候,轻松太多了。
游戏机首先指示往北走5520公尺,现在刚好走到5500公尺的地方。
「下一步是往西2660公尺吗?我想想看,如果是这附近的话,左分没有岔路真的很奇怪……总觉得好像不是这里……」
左手边的山岩也许因为刚好是迎风面的关系,看得出表面有很明显的风化现象,上面有无数条细细的裂痕,似乎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剥落。后面的山岩也是一样,两道岩壁中间有道裂缝,宽约五、六十公分左右,与其说是条窄路,还不如说只是道岩壁的缝隙罢了。
「这边真的没问题吗?」
藤木就只发现这道看起来像裂缝的入口而已,但是指南针指示的方向真的是正西方。
「可是也没看到别的入口,不是吗?」
蓝重新设定好计步器,蹲低身体爬了进去,藤木尾随在后。
爬了一会儿,前面的路豁然宽敞,看来应该是这条路没错。
抬头一瞧,茶红色的岩石表面,粘着一些白灰色的块状物,宽约一公尺,高近三公尺左右。在这质感像是破烂纸张的表面上,有好几个圆孔一样的坑洞。
「这不会是白蚁窝吧?」
「是吗?你对生物挺了解的嘛!」
不过蓝似乎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
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白蚁居然会凿了这么大的窝。这里应该是热带地方没错,搞不好是非洲哩。对一个不是昆虫行家的外行人来说,真的很难判断。
再往前步行约一百公尺,两侧的岩壁霎时退去,视野变得宽阔起来。一片俨然是大草原的地方,到处都伫立着比人还高,像是墓碑的东西。走近仔细一瞧,原来这些也全都是白蚁窝。
为了确保往西的方向,拿着指南针一步步小心翼翼的前进着。
「喂,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路变宽了,而且也没有其它往西方向的路了,不是吗?」
「不是啦,我是指一开始就选择『情报』这件事。我只是在想,如果当初选择『粮食』或是『求生用项目』的话……」
蓝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看着藤木。
「都已经走到这里了,再说这些也没有用了。」
「是没错啦!可是……」
「够了!别再这样婆婆妈妈的了。」
藤木一阵苦笑,这话听起来就像结婚时杏子的口头禅。
「事到如今也没办法,来都已经来了,还是说你要折回去不成?」
「不。」藤木摇摇头。
「如果你真的很不安的话,一开始就不要听我的不就好了,反正我这个人一向没什么自信,只会凭着直觉作选择罢了。」蓝嘟着嘴。
藤木心想:没错,自己为什么要照这女人所说的,选择「情报」这种没有明确目标的东西,赌上去的可是自己的小命呢。不,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也是经过自己判断之后,才选择这条路的。
「真的是凭直觉吗?」
「总觉得有点不太一样。以前,虽然也玩过这种求生游戏,就如你所说的,大家都想选的项目,大多是有问题的……」
但是标新立异也不全然是好的,所以一开始就选择「情报」这项目,究竟是对还是错呢?
沉默了一阵子。
「藤木,我们两个是伙伴吧?」
「是啊,为什么这么问?」
「如果你有想到些什么的话,要坦白告诉我喔!也许会唤起我的记忆也说不定!」
「我都有说喔!」
「真的?」
「嗯……」
「总觉得在第一CheckPoint遇到的那些人,一半左右的人都没有说实话,至少有两、三个……搞不好骨子里都知道这鬼游戏,是怎么一回事也说不定呢。」
「为什么妳会这么想?」
「可能是他们的态度吧。藤木先生,难道你都没怀疑过吗?」
藤木点点头,其实自己的确也这么猜想过。如果有人故意隐瞒情报的话,那就表示没有提示任何有关这游戏性质的意思。
「难不成这真的是一场没有赢家的『零与总和』的游戏?」
藤木抬头望着天空,一只大鸟在高空中画了一个圆。是老鹰吗?还是鹫?在非洲应该有鹫吧。
「你说的『零与总和』是什么意思?」
「好比大家互相抢夺一块蛋糕,因为份量是固定的,所以如果有人多拿,其它人的权益就会受损。」
「说得明白点……就是你争我夺,谁也不让谁的意思啰?」
「是啊,几乎所有的运动比赛,围棋、将棋等都是这样的,还有升学考试或职场等也都是,基本上都是从争夺有限资源这观点出发的。可以说,人类社会几乎离不开这范畴。」
「哇!藤木先生……你的数学一定很棒吧。」
藤木对蓝突然冒出的这句话,感到有点纳闷。只是一个有关「零与总和」游戏的问题,很少有人会马上反应出「数学」这个字眼。
「我大学是念数学系的,主修关于游戏的理论。」
「你昨晚不是说过,曾经在证券公司上班过?」
「是啊!科班出身的人,在金融界也有过很抢手的时期呢!」
「股票的世界,应该都是这样的吧?」
「不。在股票市场内,理论上都是大家一起赚,或是一起赔,所以不能算是『零与总和』的游戏。」
藤木看了一下计步器后,继续说。
「如果我们现在进行的是激烈的零与总和游戏的话,其实是相当麻烦的一件事,假设每个参赛者都可以抵达终点的话,就能够互相合作,但是如果只有少部分的人可以的话……也就是说,能够获得奖金生存下去的人数有限……」
这时候,就必须采取一些非常手段,像是把其它人踢出去或是击败对方。藤木终究不敢把话说得太明白。
因为这个游戏最坏的情况,有可能是只有一位赢家。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就算现在是伙伴,到最后还是必须与蓝竞争。
「太难的东西,我不太能够理解。」
陷入思考状态的蓝,用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藤木。
「如果这是藤木先生您的专长的话,那你一定知道赢的方法啰?」
「不,我没办法。」
藤木叹了一口气。
「游戏的理论大多数是派不上用场的。」
「真的吗?」
「也不是说派不上用场啦。只是如果一不小心有所疏忽的话,就会变成必败的方法了。游戏的理论基本上,都有一个前提,就是参赛的每个人须为自己的利益作个合理的判断,但是实际上,并不是每个人都会采取合理的行动,只有非常忠实于游戏理论的比赛者,才能够作到。所以现在我们若想要取代游戏理论,就只能用结合心理分析,比较戏剧性的理论方法去思考……」
到这节骨眼,不管什么都好。只要能够这样一边杂谈,一边前进就有救了。
橙色与黑色条纹构成的山岩,伫立着一块块如墓碑般的白蚁窝草原,叶子尖得如针的草,和充满荆棘的灌木丛。
没有一样东西可以象征这里有生物活动的迹象。每一种东西都很诡异,如果是一个人单独在此行走的话,绝对会有种非现实的不安感。
最后的分岔路比较好认,从草原进入两侧峭壁的小道,往南南西方向步行约五千二百公尺处,蓝锐利的双眼发现了岩壁上有道光。
「找到了!是CheckPoint。」
藤木将游戏机从袋子里拿出来,一打开电源,光就对到了红外线孔上,流泄出一段熟悉;的前奏。
欢迎来到北边路径的第2CP。
在此会提供情报。
藤木咽了一下口水,按下A按键。
1.游戏的舞台原来设定于火星,但实际上各位所在的位置为地球。第2CP的正确位置为,南纬17度22分14秒,东经128度46分11秒。
2.从地理区分上来看的话,这里是位于澳大利亚西北部,西澳洲金巴利地区的班谷尔班谷尔国立公园。
果然如之前所猜测的是南半球,但没想到是澳洲。不过还是搞不清楚是什么情况下被带到这里。
「妳听过什么班谷尔班谷尔的吗?」
藤木看了蓝一眼。
「从来没听过。」
蓝摇摇头。
3.班谷尔班谷尔是诞生于距今约三亿六千万年前Devonian纪(泥盆纪),当初是一片平坦的砂岩大地,经过长年累月风吹雨打的侵蚀,沟谷成了峡谷,剩下的地方就变成了山岩,演变成这般奇特的景观。红色带状地层是其表面覆盖了一层氧化铁的薄膜,黑色部分则是只有在水份较多的土壤,才会繁殖的西亚诺班克提利亚皮膜所形成的东西。班谷尔班谷尔公园的岩石层极为脆弱,全面禁止任何攀岩动作。
4.班谷尔班谷尔这个名字,是当地原住民对这块土地的称呼「Purnululu」的口音而来,另外一种说法是,取自一种叫班德尔班德尔的草。
5.班谷尔班谷尔里,有超过七十个大大小小的峡谷,南北约25公里,东西约30公里。因为每年一到三月是雨季,所以这期间园内也没有管理人员驻守。班谷尔班谷尔的外面是一片更大的原野,最近的城市也距离300公里以上,因此如果在游戏中半途放弃的话,等于是种自杀行为。
「这口气分明是在威胁嘛!」
藤木喃喃自语,已经觉悟到这些叙述绝对是真的,因为设计这游戏的家伙,没必要故弄玄虚。
6.如果不听上述忠告,企图从游戏过程中逃脱的参赛者,不但会失去参赛资格,而且还须缴付巨额罚金。
7.第2CP的项目是在离这里往南40公尺处,一个平坦的岩石下。
藤木继续按A按键,却没有任何讯息再出现。
「没有了吗……?不会吧。就只有这样?」
藤木有股冲动,想把游戏机摔向岩壁。
「就算是往南也有粮食,往东起码还有求生道具,结果我们居然是这种。连粪都不如……畜牲!」
蓝也是一脸垂头丧气,等藤木怒气消了之后,才抬起头战战兢兢的说。
「但是我们不也知道了很重要的事情了吗?」
「重要的事情?」
「至少我们已经知道这里是澳洲啦。就不用太担心会有狮子之类的猛兽,而且也大概猜得到有些什么动物,不是吗?」
「原来如此,妳的意思是顶多留心一下无尾熊或袋鼠就可以啰?」
藤木的口气听起来不是很高兴。心想:「对她发飙也不是办法啊!」先作个深呼吸静下心来,重新再看一次讯息,也许还隐藏着什么重要的情报也说不定。
结果还是没有任何令人期待的暗号或谜语之类的,倒是有段文字引起藤木的注意。
游戏的舞台原本设定在火星
这个「原本」的意思到底是什么呢?
或许这只不过是企划这游戏的家伙,一种单纯的发想,没必要对这字眼钻牛角尖吧。
但是也有可能不是这样,游戏的主办人所提供的每一项讯息,一字一句都是精打细算过的,或许只有能注意到字里行间所暗藏的玄机的人,才有办法存活下去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既然提到「原本」这词,就应该有个原创之类的思考点才对。
蓝看见藤木陷入沉思中,以为藤木的心情已经跌入了谷底。
「喂,现在就失望不是太早了吗?我们去拿第7号项目吧。或许会是个相当有用的东西也说不定啊。」
藤木幽怨的看了蓝一眼。心想:当初就是糊里胡涂的听信妳的花言巧语,才落到现在这般悲惨情况……当然这是很任性的一种想法,但藤木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绪。
「40公尺是吧……那妳自己过去拿回来啊。」
藤木坐在岩石上,掏出那已经抽了一半的宝贝香烟,点上火。四十岁的大男人,看起来就像个幼儿园的小朋友在闹别扭。也许就是因为期待过高,所以失望愈大。如同之前弹性疲乏的人生,再也无法激起藤木任何的热情与欲望了。
「去就去……」
蓝只好一个人看着指南针及计步器继续往前走,地面上稀疏地冒着短短的绿草。蓝忽然停下脚步,发现脚下有个既大又平坦的岩石。
拨开像是蕨类的草,蓝试着用两只手去搬动,但岩石一动也不动。
「喂!藤木先生,过来帮我一起搬啊!」
藤木突然站了起来。对于岩石底下到底藏了什么,还是很好奇。只不过因为之前的气话,藤木还是故意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慢慢踱过去。
「这东西真的好重……」
「你这样子小心腰会受伤喔!膝盖要弯曲,重心放低点。」
藤木低头看着这块平坦的岩石,朝上的这面是橙色的,也许是从悬崖上掉落下来的吧。从大小来看,应该足足有一百公斤以上,把周围的沙稍微挖出来一些后,两个人合力将岩石往上抬起。
岩石是稍微抬起来了一些,但是因为太宽了,没有办法让它整个翻到另一边。正当两人苦思对策时,一眼瞥见低下藏了个用塑料袋包着的东西。藤木试着用脚尖把包裹踢出来。
「呼……我以为手会扭断。」
蓝放下撑着巨石的手,深深的叹了口气。藤木捡起滚了约三公尺的包裹,剥开包了好几层的塑料袋。
「果然情报真的不只那些而已!」
塑料袋内有个类似游戏机的卡匣,还有两张绿色网状物,网子卷成筒状,边边还有些塑料皱折,令人马上联想到是防苍蝇用的。多亏有这玩意儿,两个人马上把头包得紧紧的,应付那些不断来袭的苍蝇。
卡匣里面有些看似游戏主角或是动物的图案,有个像是鸟的图案,笑容可鞠的模样十分酷似迪斯尼卡通里,那个有名的唐老鸭,如果直接把这东西拿到市面贩卖的话,铁定会被控告侵害肖像权。
藤木换了卡匣之后,再次打开电源,出现的音乐和之前的都不一样,属于比较轻快的摇滚曲风。
画面也转成彩色,有只酷似唐老鸭的角色登场。
「呀!我是比利鸭‧普拉提,请多多指教!」
转过身后摇着像似海狸的尾巴,又转过身来眨了一下眼睛,藤木这才发现,这家伙并不是鸭子,而是一个类似鸭嘴兽的怪东西。
「干得好,你们居然能不被食物或其它东西所迷惑,而选择了我,了不起喔!当然能够防御的武器另当别论的啦!为了奖励你们,我会给你们充分的宝贵知识,首先……这样吧!先来个普拉提式心理测验吧!」
普拉提一面摆动着右手的食指,一面像机关枪似的说了一大串的台词,这个卡夹似乎并不需要每次都得按A键。至于画面嘛!藤木有时连看也没看就切换掉,叫一旁的蓝看得眼花缭乱。
「这部分我将告诉你们,聪明的选择情报的两位,以及选择其它项目家伙们的个性。首先是选择求生用项目的组员,基本上,这些人是属于现实主义者,行动合理,在某种程度上,只要谈一谈就能达到共识。所以尽可能与他们保持良好关系会比较好,但也不能一直都是这样。接下来是选择护身用项目的伙伴,这些人在游戏一开始时,作假的协议很快就会被拆穿了。所以可以预料得到最后一定会发生互斗的情形,要特别注意。我的建议是,最好和对方保持个适当的安全距离。但不管怎么样,最可怕的还是选择粮食的家伙,有点感到意外吧。先警告你们,一开始还无所谓,但是到了后半段,可千万别接近那党人,为什么呢?很抱歉,现在还无法奉告。你们可以一面看之后会出现的『项目一览』,一面好好的思考。」
「他说选择粮食的人最危险,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蓝在藤木身边叽叽喳喳,但是藤木专心地盯着不是很清楚的液晶画面,没有理会蓝的问题。
比起蓝所担心的问题,讯息中暗指「做假的协议」这件事,倒是个颇严重的事,而且最后还会互斗……所谓的互斗,难道是如字面上,那种互相残杀的地步吗?
「接下来是普拉提的求生教室!这部分会提供很多情报,如何在班谷尔班谷尔生存下去所必备的知识,求生守则免费大公开哦!」
普拉提那张乌嘴不停的一张一阖,在画面上漫无目的地踱步着。走动时,那双黑眼珠就像沙包似的,上下跳动。
「首先是基本中的基本,也就是决定优先级。当遇难时,首先要考量的事有1.水2.避难所3.取暖4.粮食。这是一般的求生常识。但是,这四样的顺序会依照不同的情况,而有所变更。因为班谷尔班谷尔目前是雨季,所以不太需要担心水的问题,另外气温很高且稳定,所以关于取暖问题,也不需要担心。」
藤木屏气凝神的盯着液晶画面,不想漏看任何一个字。蓝也站在藤木后面,用着不是很舒适的姿势,拼命的盯着每行文字。
「……还有,种子或豆类通常都含有剧毒,就连当成作物所栽培的野生种,也不例外哦!除非有相当的把握,最好避开这些东西。在班谷尔班谷尔里,我建议的食用植物如下:1.『班克西亚以及古瑞比利亚的花』,如左图。因为富含花蜜,所以用嘴直接吸就可以了。2.『黑男孩树木』,形状很特别吧?因为它看起来就像这里的原住民少年持枪的样子,所以才如此命名的。不过因为这名字带点歧视的感觉,所以现在一律改称玻璃树,叶心白色的部分是可以吃的,不只这样,把根部挖出来,还有更棒的!喔。3.『布拉肯蕨类』,绿色的嫩芽富含蛋白质……」
藤木拿出笔记本,想把这些植物的形状大致描绘下来,虽然同样的讯息会想再看一次,不过也无法预知会发生什么突然情况。当藤木准备动笔时,蓝也拿出笔记本迅速的画了出来。不愧是行家,蓝和藤木画的图简直就是天壤之别。藤木决定将绘图工作交给负责,自己则专心的记下讯息的内容。
「……所以呢,以肉类为主食的话,比较能够摄取高卡路里,而且不容易食物中毒。首先是哺乳类,当作食物是最理想不过的,但是如果没有枪的话,就得靠运气才能抓到。但也不是说完全没有其它方法,欲知详情,请看下一个CP的『普拉提狩猎入门』。再来是昆虫类,基本上所有的爬虫类都可以吃,毒蛇也不例外,(只不过要把有毒腺的头部以及颈部切除)推荐的是,被称为『高安纳』与『监视器』这两种肉质肥嫩有弹性的蜥蝪。但是因为含脂量高,所以若没有充分用火烤过的话,基本上很难入口。至于烹煮的方法,以原住民所制作的土窑最适合。具体的作法在下一个CP的『普拉提烹饪教室』里,会有详细说明。」
这些东西在当地好像称为丛林食物,足以证明澳洲原住民丰富的生活智慧。
「昆虫之类的虫,通常会被当作食物。虽然外表看起来好像不太能吃的样子,但是如果从取得方便这层面来看的话,绝对是最佳的粮食救火队喔!其中最棒的珍味就是『美食家』(日本一部知名的美食漫画)中介绍过的Wechetygreb吧。方才提过,挖一挖黑男孩树的根部会有好东西,就是指这个啰。虽然外形看起来有点奇怪,不过它的真面目是蝙蝠蛾的幼虫,可以生吃,但是烤过会更美味。其它昆虫的幼虫类,大部分都可以食用,但是这里的毛虫类,即使把毛烧掉,也最好不要吃。还有一种身体带点黑色的芋虫也不行。另外蜗牛或是鼻涕虫也是不能食用。原则上只要保持头脑冷静,像这种潮湿地方,一定还能发现更多更适合食用的生物……」
最后普拉提还提到一项重要讯息,因为在班谷尔班谷尔里,随处都可得到各种能当作食物的生物,而且每100公克可以得到581卡路里的热量,味道也不是太差。
「总而言之,在班谷尔班谷尔这地方,要饿死是件不太可能的事……」
普拉提消失后,藤木自言自语着。
「如果将这事情告诉其它人,那不就可以避免斗争了,不是吗?」
藤木看着蓝,蓝只是静默不语。
「……妳觉得如何?」
「为什么要问我?」
藤木一时语塞。
「如果真这么想的话,那说也无妨啊!大家一定会很安心的。」
藤木目光落在游戏机的画面上,上面出现了一个简单的表格。
项目一览
1.求生用项目 个数 CP 重要度 备注
瑞士小刀 2 第2 AA+
求生工具 4 第2 AA
电线 1 第2 BBB+
有帽缘的帽子 6 第2 AAA
计算了一下项目的种类,竟然七十九种之多。另外,CheckPoint到第七,也就是说前面应该就是终点了,重要度的评估设定为AAA+至C等十八个等级,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很奇怪的符号。
「总觉得这个表有点怪。」
「为什么?」
「像是重要度的评估之类的……」
「一般像是这种重要度的评估,不是都会在备考栏中加注说明的吗?」
蓝从藤木手上接过游戏机,看到「保险套」一项是A的评价,吓了一跳。但是再看看备考,居然写着「当水袋使用」,这解释还算勉强可以理解。另外睡袋一栏,相对于评价为AA的耐龙棉睡袋,羽毛质的睡袋却只有B+,但是也有附带说明「羽毛质只要一沾水,就会失去功能,所以最好避免使用」。
「是没错啦!不过还有一些像是这样莫名其妙的东西。」
藤木所指的是写着「防虫喷雾剂(日本制)」以及「防虫乳液(防苍蝇)的项目,前者的评价只给了最低的C,相对的,后者却有AA+的评价。」
「再来还有更诡异的。」
所谓「防蛇咬的工具」应该就是指被毒蛇咬到时,急救用的工具吧,曾经听说过澳洲有很多种类的毒蛇,照理说这东西应该是最紧急的必需品。但是,却只给了最低的C而已。
「也许日本制的除虫液,对这里的虫没什么用吧。」
蓝想了想。
「那么『防蛇咬的工具』呢?」
「或许实际上也没什么作用吧……可能就算真的被咬了也发挥不了什么效用。」
藤木咬着唇,心想应该是这样没错。为什么一开始没想到呢?就算作了急救措施,但是没办法马上送到医院去也是枉然。也就是说,这个工具箱在这里丝毫没有价值。
藤木从蓝的手中取回游戏机,重新看一看项目后,又发现了更多。更诡异的东西:弓炮、小弹弓、飞刀、伸缩式警棒、催泪瓦斯和二十万瓦特输出的高压电枪等。评价从AA~CC都有,依据不同状况而定。
这些应该是选择「护身用项目」的人才能拿到的东西吧。前者两个还能想象是狩猎用的,但是其它的东西,除了用于对付人之外,实在想不出其它用途了。
游戏的主办人到底在搞什么把戏呢?藤木不断的想象,但能想到的都是会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
「你看看,这符号是什么意思啊?」
蓝手指着画面。
盐性药片 150 第2 CCC~BBB 虽然对短期求生而言,不是很需要,但其实是非常好用的保存物。
红茶包 48 第2 AA+
砂糖 60 第2 AAA
蒟蒻果冻 260 第2 CC+ 0卡路里
FS饼干 450 第2~ X 陷阱
罐装啤酒 150 第2~ X 陷阱
X……这符号在备考栏中附上「陷阱」两字的说明。(注:其实就是录入者找不到骷髅而偷懒就是了。)
「也许里面有毒吧。」藤木想了想。
再回到第一CheckPoint时,暮色已经昏沉了。
「大家都平安无事的回来了。」
野吕田似乎松了一口气。
「看样子,大家都分别从CheckPoint带了许多东西回来,我想现在就平均分配一下吧。」
「平均分配,要怎么做呢?」
船冈一面玩弄着飞刀一面说着。火堆的火光反射到板子上,发出橙色的光芒。
「我想了很多方法,就用选拔的方式,你们觉得如何?」
看来野吕田早已设想周全。
「选拔?」
「作法就像职棒的新人选拔会,每个人依序指名所想要的项目,如果选择的人超过项目数的话,就用抽签方式来决定。另外,落选的人就有优先权利选择下一个项目……就是这样。」
「等一下!这样不是很奇怪吗?」
安部芙美子从旁插嘴。
「为什么奇怪?」
「难道不是吗?像我们这组可以提供很多项目,但是有些人却两手空空的回来,不是吗?说什么平均分配,别开玩笑了!」
安部芙美子很明显是冲着藤木及蓝说的。
「关于项目……我想不一定是数量,也有些是质量的问题。」
「所以,那些既没质又没量的家伙,就不必把他们算在内啰!」
「妳的意思是指我们吗?」
藤木直盯着安部芙美子。
「是又怎么样?」
安部芙美子显然有点退缩的样子。
「我们所得到的不是项目而是情报。」
「什么样的情报?」
「这暂时不能说,等大家分配完项目之后才能公布。」
「哼,我看八成也没什么好情报……大家说是吧?去掉这两个人,七个人来分不是比较好吗?」
除了安部之外,其它人都露出一副「又来了」,感觉很厌烦的表情。
楢本从后面戳了安部芙美子一下,好像是对她说,「妳太过分了」似的,安部芙美子吐了吐舌头。
「好吧……也没错啦!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如果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两个饿死,也太说不过去了吧。我想分些东西给他们应该无妨吧。」
安部芙美子这种猫哭耗子假慈悲的心态,看得楢本跟鹤见都皱起眉头来了。
一旁的藤木与蓝就这样对看着,想到在回到这里的途中蓝所说的话。
「这里真的是澳洲吗?我第一次到澳洲哩!藤木先生呢?」
「我也从来……没来过。」
看到蓝一脸兴奋的样子,藤木只是歪着头想着:管它这里是非洲,还是澳洲,状况还是没有任何改变啊。
「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
「有啊。」
「妳是想说这里没有狮子啊,或是至少离日本稍微近一点吧。」
「拜托!不觉得无聊啊?」
蓝皱着鼻梁笑着。
「果然选择北边是正确的!托妳的福,让我们可以一马当先。」
藤木看着洋洋得意的蓝。
「你知道吗?就算知道最后的『项目一览』,还是比不上其它人所拥有的优势。」
「那妳的意思是……不要告诉他们啰?」
「当然是这样啊!不是吗?」
「但是刚刚也说过,就算告诉他们有关粮食的知识,难道就能够避免可能发生的冲突吗?」
「就算能够避免争执,OK,那之后呢?」
藤木对蓝这番如此冷静的态度,不禁哑然。
「你自己也说过,这或许是一场生存游戏,不是吗?也就是说,如果不先铲除别人,我们就无法生存下去。」
「话是没错,可是……」
「怎么了?你又开始犹豫不决了,是不是?」
「要怎么藏啊!又不能不让他们看游戏机。」
「你想想他们会知道有两个卡匣吗?只要把普拉提那部分藏起来,不要告诉其它人不就好了。」
也许这就是这场生存游戏主办人的意图,但是若真要这么做,多少还是有点抗拒的。与其这样,宁可让他们看,全员团结合作的结果不见得是正面的。
「你看这个防蝇网功用,可能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吧。」
「什么?」
「你看旧的卡夹所指示的第七项,写着第二CheckPoint的项目是在一个平坦的岩石底下,不是吗?所以如果有拿到任何项目的话,怎么样都会被拆穿,但是如果说那个项目就是这个网子的话,就算不说有新的卡夹,也不会被怀疑。」
没想到蓝会想的如此周密,藤木不禁悄然变色。
「但是要背叛大家……」
藤木想到号召大家团结的野吕田。
「反正其它人也不会把找到的东西老实交出来。总是会藏私,留一手的。」
「也许不会这样啊。」
「好啊,那我们就来赌赌看啊。第二CheckPoint中应该要有的项目大概都记在脑子里了吧!如果其它组完全没有藏私的话,那就把全部的情报都说出来,但是如果大家都耍诈的话,我也不会笨到把所有的情报泄露出去的,这说法你总可以接受了吧?」
在野吕田开始复诵一个个项目声中,藤木的思绪再度回过神来。
「然后是瑞士小刀一把,求生工具……这里有张金属板,可用来当刀子、开罐器、磁铁、镜片等三十六种使用方法,接下来是……」
「你看吧,一开始就不一样了吧,照表上来看,瑞士小刀应该有两把,求生工具要有四个才对。」
蓝在藤木的耳边低语着。
一项接一项,每组都展示了所获得的项目,藤木越想越觉得有种无力的失落感。果真被蓝言中了,每一组不仅把数量缩水,甚至将几项最重要的东西中饱私囊,像是卡米拉斯的求生刀、山刀、都彭打火机、抗生物质、弓炮、小弹弓,还有在「项目一览」中,写着「陷阱」的FS饼干和罐装啤酒。
等所有的项目都点完名后,大家一面看着笔记本,一面开始列出想要的东西的清单。
在第一轮中,最受欢迎的是瑞士小刀、盐性药片及砂糖等。其实藤木也想要刀子,不过他的目标是其它东西,为了避免其它人会发现自己所握得的情报资源,所以得避免掉一些奇怪的东西,以免引起大家的注意。
在几轮当中,藤木和蓝几乎都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虽然没拿到瑞士小刀,不过倒是拿到了一把柴刀、火柴、耐龙质料的钓鱼线一卷、塑料碗盘组,还有自己带回来的防蝇网等。
有一样东西一开始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但也很快地被大家所遗忘,那就是一个小型的高性能收信机。如果是送信机的话,还有可能当作求救工具,但是,如果只有收信的功能,加上所有项目中并没有电池这一项,当然也不可能把游戏机里的电池拿来作这种无意义的消耗,自然就被大家给除名了。
藤木在第六轮中,最后一刻,指名要了这台高性能收信机。并不是因为想到了它有什么特别的功用,只是基于它在「项目一览」中,获得了3个A最高评价。
接着在第七轮,藤木从剩下的项目中选择了保险套。
「喂,老兄,你在想什么啊?有点分寸吧。」
船冈大声起哄。
「你不会来真的吧?是不是搞错啦?」
「我看搞错的人是你。」藤木的口气颇为冷静。
「伸缩的橡皮袋可是很有用途的。」
「是吗?那就先祝福你啰!反正这种事,也是得趁着还有一口气在的时候才能享受的嘛!不过我看老兄你的想法可能太天真了。」
船冈一面作着猥亵的动作,一面吹嘘着。
等大家的项目都分配完了之后,藤木就把游戏机上的新情报给大家看。除了确定这里是澳洲之外,大家在发现没有任何有用的情报后都露出很失望的表情。安部芙美子像猴子般,露出斑黄的牙齿,一副被我料到的无赖样。不过事到如今,也不可能再重新分配了。
「选北边的路径果然是错的。」
藤木很尴尬的笑着。
野吕田点点头,表示认同。
「我们好像不自知的就认为情报是最重要的,怎么说呢?可以说是现在都会人的毛病吧。我想还是应该拿些像是粮食或是求生用品等,实际一点的东西吧!」
蓝用手肘顶了藤木一下,暗示他不要太多话。藤木也识相的在安部芙美子再度发飙之前,赶紧把嘴吧闭上。
幸好没有人对藤木所说的话产生任何怀疑,再怎么样也要有人往北边试试看才行,所以大家反而对他们投以同情,只觉得他们两个比较倒霉罢了。
当然表面上,大家都把自己带回来的东西平均分配给大家,应该是不会有什么利害关系。但实际上,每一组多少都藏了点东西,可以说是一种公开的秘密吧。潜藏在每个人内心的罪恶感,使每个人的眼神蒙上了一层黯淡。
可以确定的是,假相的协调已经开始崩溃了,因为每一个谎言与背叛,使逐渐扩大的裂痕,不一会儿就将演变成一场以血洗血的斗争,藤木看着每个人的脸,心情逐渐沉重。
4
次晨,藤木一醒来,发现整个世界笼罩在单调的雨声中,抬头一看,班谷尔班谷尔的上空一片灰暗。浓厚的云层低垂到几乎快碰到夹杂着深红色与黑色条纹的山岩边。
斗大的雨滴不停地倾倒于地面,发出犹如烟火般的声响。一伙人挤在山岩下的一个坑洞里,默默地注视着天空。
根据游戏机的说明,这样的景色是三亿六千万年前所形成的,或许以前在这里的老祖先也是这样看着天空的。
他们看到的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呢?除了雨声,听不到其它声音,四周一片宁静,这就是让人心平气和的光景吗?但是放眼望去的这片山岩,却象征着莫名的绝望,映照着大家的心情。
时间过了上午七点,每个人都闷不吭声的吃着早餐。
藤木与蓝将最后剩下的块状营养食品吃光,喝些雨水润喉。昨天在分配上获得食物的组别,都小心翼翼地不想让其它人看到多余的粮食。譬如船冈,把盐性药片放在塑料杯里,用雨水溶解,皱着眉头喝下去。或许因为很多日本人都相信,野外求生时,盐分的补充比什么都来得重要吧。
早餐时间告一段落,雨还是下个不停。
「才一开始就碰钉子,真是的。」
蓝紧靠着藤木身边。
「虽然大家都想尽早出发……」
「为什么会这么想?」
「你看看大家的表情,不都是一副很想快点出发的样子吗?」
蓝观察着其它人的模样。
大家的确是一副不太耐烦的样子,有些人不停地抖动双脚,有的叹气,也有人抱着胳臂望着天空。
「我觉得没必要这么急啊!」
藤木的口气听起来有点无奈。
「你这笨蛋,其它大家都是在担心自己藏在某个地方的东西啦!」
蓝笑着在藤木耳旁低语着。
原来如此,藤木心中涌起了一股不愉快感。
「别急,再过一个小时左右,就会放晴了。」
蓝像是预言者般望着天空,喃喃自语着。一旁的藤木以狐疑的眼神看着蓝。
「藤木,来说点有趣的事吧!」
「有趣的事?没有。」
「聊聊你自己的事就可以啦!」
「我的人生中,没有让妳会觉得有趣的事情。」
藤木倒是挺坦白的。
「想必你的人生历练一定很丰富吧?」
「刚好完全相反。」
「骗人,男人到了四十岁,绝对经历过不少事吧。」
「这跟妳所谓的漫画世界是不一样的。」
「像是冒险啊……或是什么轰轰烈烈爱情之类的啦,难道没有吗?」
「那妳自己有吗?」
蓝摸了摸脸颊,歪着头想了一下。
「应该算有吧。」
「是吗?那算是奇迹似的平安无事啰!」
「不,或许是已经死过一次也说不定哦……」
蓝露出令人难以理解的笑容。
「等等,别故意扯开话题。到目前为止,生活中总有真正遇过一些困难吧?」
「小困难当然是不胜枚举,譬如说,出车站剪票口时,才发现忘了带车票之类的……」
「那为什么像遇到现在这样的事情,藤木先生还是能够这么冷静呢?想必以前也有过类似的经验,对吧?」
藤木的脑海中,突然浮现日本到处都有的公园景象。严冬中凋零的小树林,冷冰冰的长板凳,一群灰色愚蠢的鸽子,还有一对对冷漠的眼神。
「……是啊,像这种绝处求生的情形,绝对不是第一次。之前有一次虽然时间很短,就是拼命地找吃的和可以睡觉的地方,不过如果跟现在的状况相比,还是不一样的。」
「真的吗?那当时是什么样的情形呢?」
「只不过是失业罢了。」
「咦?我不懂,你的意思是?」
虽然旁边并没人偷听,但藤木还是压低着声音。
「因为我工作的那家证券公司后来倒闭了,所以就被赶出公司宿舍啦!因为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让我陷入一片茫然,不知所措。我也去找过房屋中介公司,但是因为既没工作也没有保证人,根本租不到房子。再加上,心情沮丧到极点,常常一个人呆呆地想着,难道就真的这样无止境的沉沦下去吗?」
藤木回想起仅仅一年半前的心情,不自觉地苦笑起来。
「一定是打从心底相信着并不是真的完了,因为毕竟是一路努力过来的。像我这样的人不应该会被社会遗弃的,就算真有个万一,也应该会有人向我伸出援手才对。」
「藤木先生,听你的口气是住在童话故事里面哩!」
「是啊!然后自己还以现实主义者自居,够可笑吧?」
「是啊,的确很可笑。」
蓝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同,尽管口气稍嫌恶毒了点。
「对我而言,调职是家常便饭的事,所以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这样一个人拎着简单行李,离开公司宿舍。等回过神后,才发现自己沦落为露宿车站、公园的流浪汉。」
「钱呢?你身上都没有一毛钱吗?」
藤木觉得喉咙深处涌起了一股苦涩味儿。
「我老婆在我离开宿舍前,就已经离家出走了。我只是出去买个香烟,才三十分钟,她就偷偷地把存款和存折全带走了。」
「这未免也太过份了吧?」
「其实杏子也没有打算全部私吞,因为过没多久,她就用限时挂号把存折及印章寄回来给我。大概她良心发现了吧。只是那时候,我已经离开公司宿舍了,所以过了好几天才拿到钱。」
藤木的眼神飘向这非现实的深红色的世界里,感觉上似乎与谈话内容不太搭调。
「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居然会落魄到这般地步,很难想象吧?但事实就是如此,曾经是优秀白领阶级的我,与流浪汉之间,如同一线之隔。当实际体会到时,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哩。一直以为自己是站在很坚固的地板上,事实上呢,就像古时候的渔夫一样,隔着一张木板,下面就是地狱的感觉。」
「如果你有心想避免这种情况发生的话,也不是不可能的吧?」
蓝似乎想要缓和一下藤木高涨的情绪,改以低沉的口吻回应着。
「是没错啦!再怎么说,向家人或是亲朋好友周转的话,至少还可撑一阵子。」
藤木脑子里回想起餐风露宿的窘况,现在想想,也许只是个不正常的中年男子在野餐吧。
幸好那时天气还不是那么的寒冷。睡在公园的长板凳上,吃饭的话,就到距离约一公里远的便利商店,拿一些定时会丢弃的便当。约莫过了两天,开始觉得这样的生活也不坏,过去都是扛着重担讨生活,像这样悠哉过日子其实也不差啊,等等的想法油然而生。如果让亲朋好友知道这种惨况,不知道别人会怎么想哩。一想到这里,就有种剥下内心结疤般自虐的快感。
但到了第三天,就被区公所的职员和警察撵走,理由是因为公园附近居民的抱怨。问题是,并没有带给任何人麻烦,所以这理由听起来实在很牵强,可以想象一场激烈的争吵是在所难免的。尽管如此,当时身无分文的我,连张车票也买不起,区公所的人大概也想快点解决这桩麻烦事,所以就帮我买了张到新宿的车票。
新宿有「流浪汉圣地」之说,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大家都为了要如何给美丽的鲸鱼,一个保护圣地而议论纷纷,就是听不到要如何提供流浪汉一个乐园的声音。
藤木唯一想到的方法,就是睡在JR新宿车站的死角。但是仅剩的一点空间,早就被先来的人占满了。尽管如此,还是勉强找个角落,用瓦楞纸堆一间属于自己的小窝。
然后,天为了三餐而争战着,没有任何人帮忙,一种孤独的生存游戏。
才短短五天,藤木就彻底投降了。利用好心路人给的一百元,打电话给公司宿舍,想说是不是可以拿些旧家具的折旧钱,结果管理员告知杏子寄来了一份挂号信。
结果难以忍受的,并不是饿肚子或寒风刺骨,也不是不能洗澡。
「那是什么?」蓝问。
「是脚。」
「脚?」
「在我眼前走过的无数双冷漠的脚,每一双鞋底发出来勤奋的声音,像是不断地对我说:你啊,根本就没人要。即使自己也是为了活下去而拼命努力着,但是这些脚步声却不停告诉我……你就是失败者,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
蓝沉默了一阵子,才开口说话。
「我想至少有件事很清楚的,就是会有这种感觉的人,并不适合当流浪汉。」
「我想应该没有人会喜欢当吧。」
这种想法不想再有第二次了,跟那个时候比起来,现在的状况好多了。至少这里不会有人来嘲笑自己所作的努力。
但真的是这样吗?你现在不是挺怀念当时的情况吗?不管再怎么悲惨,还是有人会伸出援手。只要抛开自尊寻求救助,也会有人送我到医院,或是安排住进收容所,所以算是一座安闲舒适的活地狱。
藤木抬头看着天空,真的被蓝说中了,雨几乎完全停了。真正的地狱或许是从现在开始吧。因为只要稍有个闪失,可能就是死路一条。
会这么想的理由有两点:第一,被带到这里的人,包括自己,都是社会的淘汰者。还有,为了应付这般邪恶的游戏,必须花费一笔相当大的金额。
不管设计者的意图为何,能够和这笔钱等值的,只有命一条。
大家在出发前开了最后一场短短的会议。
九个人都有一次机会,重新选择想走的路径,不过结果并没有人想作任何的改变。
「想也知道。」
蓝又低语着。
「因为大家都在原来的路径里,藏了一些东西,怎么可能改走其它路线嘛!」
的确选择东、南、西路线的人,丝毫没有想变更路径的念头。应该说,好像是在警戒藤木和蓝,深怕他们要跟自己走一样的路径似的。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藏起来的东西不就得拿出来分配了吗?
不过,藤木和蓝倒也明白表示,还是选择北边的路径,一时紧绷的气氛才稍稍缓和。只有船冈一脸的不满,大概是猜疑着藤木的居心吧。这点叫藤木真是佩服,毕竟都到此绝境了,船冈还有心思计较别的事。
藤木走近要往东边出发的那一组。
「野吕田先生,谢谢你的照顾,还有加藤先生。」
野吕田友善地伸出手,蓝也加入他们,四个人互相握手鼓励着。
「或许不会再和藤木先生你们见面了,如果有什么困难的话,希望我们可以彼此协助。」
野吕田第一次展现出最和蔼可亲的笑容。
虽然彼此都很清楚,此时此刻所作的任何口头约定,都是不具效力的。但是他的这番话的确予人莫大的勇气与鼓励。
根据普拉提的说法,只有选择东边路径的那一组,将来是比较有可能共同奋斗的,虽然不知道这情报会有多可靠,但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有总比没有好。
被雨淋湿的沙子似乎会吸收脚步声,往北出发才短短十分钟而已,就完全听不到其它组的声音吧。也许是心理作用吧,总觉得紧紧附着在并不是很肥沃的大地上的各种树木及草,被雨淋过后看起来更加生气盎然。
虽然走在和昨天一样的路上,却感觉到格外的孤独与寂寞,昨天是因为还能跟大家见面,但是从现在开始,就像靠自己单打独斗了。
藤木对于能清楚知道,哪些人是可以倚靠的伴,感到有点意外。不管是怎样的人,只要对方是和自己有相同境遇的人,所获得的鼓励是超乎想象的。
不过现在可不是自艾自怜的时候,藤木自我警惕着。已经没有人可以帮得了忙,即使是那些人,等到下次相遇时,说不定就成了敌人。
「怎么了?看起来好像有点紧张。」
蓝问藤木。
藤木心想。也许现在蓝是唯一可以信任的伙伴。
「妳不紧张吗?」
「一开始觉得很恐怖,不过慢慢就习惯了。不管是对这游戏,还是对这个地方……你不觉得吗?」
藤木心想:骗人。一开始自己也是这么想,不管身处任何状况,不协调的声音会随着时间越来越淡薄。
但事实上并不是如此,虽然一开始有点浑然忘我,但是周遭环境是如此的不合理,经过两个晚上的现在,感觉愈加强烈。
脚下踩着一粒粒粗沙,发出清脆的摩擦声。是的,就连这声音听起来都是那么的超现实感。
自从醒来之后,对于自己到底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些得不到合理答案的疑问,一直在脑子里打转。
这次比昨天早到第二CheckPoint,可能是因为已经走过一次的关系。等再确认过一次道路顺序后,就直接往第三CheckPoint前进,合计约五公里左右的路程。
往第三CheckPoint的路多半比较宽敞,还好有普拉提的提示,知道长得很高的树木,是当地称为橡胶树的尤佳利树。经过小树林时,藤木顺手摘了一片叶子揉一揉,散发一股柑桔类的香气,总觉得像是柠檬香橡胶树的品种。对面看起来像白桦树般全白的树木,有可能是魔鬼橡胶树吧。
还有长满刺的树木,是刺桧的同种。在澳洲被称为「哇多尔」,分布于热带及亚热带地区,和日本一般所称之刺桧上的「假刺桧」,是完全不同的种类。
从那时开始,藤木的头部附近就有种刺刺的异样感。
「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藤木尽可能装作没事的口气。
「你指的是?」
「可能是敏感吧。总觉得好像有人一直在监视我们。」
蓝的表情变得有些害怕。
「你不要说这么可怕的话好吗?我胆子可是不太咧!」
「可是我真的有这种感觉。」
「可能是藤木先生太敏感了吧。」
「想想现在的情况,被监视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这种被人监视的感觉,一直到抵达第三CheckPoint时,都没有消失,也许会越来越强烈也说不定。
藤木插入第一次拿到的卡匣,对准红色的光点,讯息中只寥寥的出现几个字。
请换卡匣。
从现在开始,好像除了普拉提的卡匣,其它的都可以扔了。
藤木突然感到不安,如果其它组也碰巧发现这个CheckPoint的话,不就会发现我们把最新的情报卡夹藏起来一事吗?重新插入卡匣,对准红外线,出现了跟之前一样的摇滚乐。
「嗨!欢迎来到第三CP,在这里也有很多宝贵的情报哦!让你们久等了,欢迎进入普拉提的狩猎入门!像你们没有枪或是狩猎工具,如果要猎捕动物的话,该怎么办呢?这样只有靠制作陷阱了。在这里我会传授一些关于陷阱的制作,不过在这之前,需要有些耐龙制的钓鱼线和电线,之前我有建议过,不晓得你们有没有拿到手啊?」
藤木从口袋中取出巴士钓鱼用的五号钓鱼线,相当粗,颜色呈半透明,长度约三百公尺,这是往东边的那一组所提供的东西。昨晚指名要这东西时,还遭到其它组的讪笑。
「大致可分为三种陷阱。网子陷阱、交错排列的树木堆陷阱、还有弓箭陷阱,只要是抓大型动物的话,网子陷阱就足够应付了。但是剩下的最后两项,也许是后面也会用得到,所以最好还是熟悉一下做法,至于会用在什么东西,这你们慢慢就会知道。」
普拉提从最简单的叶子网,弹簧网开始,到构造相当复杂的触发器发射网、双弹簧网的做法,都详细地解说一遍。不管是哪一种,利用钓鱼线及电线所作的网子,都是用来紧紧钩住动物的脚或是头部,所以对于捕捉像狐狸这般小型动物,是极为有用的。
接着是关于交错排列树木堆陷阱的说明。当有动物落入陷阱时,就会有像大石头般的重物从上头掉下来,依照所制作大小的不同,可以捉到山猪、狐狸、甚至熊。
藤木歪着头,想不通为什么需要这么大的陷阱,如果是指澳洲的原生动物,大概袋鼠之类的算体积最大的吧。而且栖息在班谷尔班谷尔里的数量应该不会太多,更何况如果在原野里放这么多陷阱,对于不知情的过路人而言,不是相当危险吗?
最后是关于弓箭陷阱的说明,随着接连不断出现的画面,藤木愈发觉得毛骨悚然。
不轮给网子陷阱,和交错排列的树木堆陷阱的基本构造,既单纯又易懂。先将前端削成尖尖的弓箭,固定在弯好的树枝上,当猎物要取饵或是勾到线时,弓箭就会往动物的身体上刺下去。
「接下来是最强的bowtrap陷阱。先用质地坚韧,已经弯好的树木作成弓,再搭上长枪拉到满。记得要把枪的前端稍微往上,箭的后端刻些纹路,以便装上触动开关。然后再从固定好的触动器上,将线往三个方向固定住,形成一个紧密的地网。当猎物一不小心被线勾到时,箭马上就会在其肚子上开个大洞,这样一来,就算再凶猛的肉食性动物,也能够手到擒来了!」
这构造图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想起来了,这不是越战时,越民常用的陷阱吗?
如果是的话,会需要用到这种陷阱的状况是……
藤木偷看了一下蓝的表情,蓝正一脸认真地画着陷阱的形状,会不出有什么特别奇怪的样子。
普拉提说明完陷阱的制作方法后,继续讲着关于「烹饪教室」的课程,非常详细地说明着,原住民对于野生动物的调理方法。
最后只说了句,第三CheckPoint的项目藏在另一侧山岩的蚂蚁窝后,就消失了。
藤木查看着高约五公尺的白蚂窝。被雨淋湿的灰色外壳,触感像是用溶化的纸张黏上去似的,很轻。下方还有个四角形的切面,因为纹路相当笔直,看起来感觉是人工作出来的。
藤木试着用手把这部分剥一点下来时,从塑料袋里掉出了一本书。
「这是什么?书?」
这是一本看起来相当有历史的旧书,不过外皮还算保存得相当完好。封面图案是个与班谷尔班谷尔十分相似的荒凉地,有只怪物昂首阔步着,印着红色的书名「火星的迷宫」。
说是科幻小说,题目似乎不够耸动。但是随手翻了一下,赫然发现这也许不是单纯的小说。
189
你正奔逃在一条黑暗,不知通到何处的路上,身后传来凶暴食尸鬼那又飞又跳的脚步声,和犹如风箱般急促的呼吸声。你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小,体力点数减少到7。
一回头,猛然撞见走廊尽头有个影子。
正面有条岔路,往右的话到230,往左走的话到605,直走则是884。
「这是什么意思啊?」
蓝一脸的莫名其妙。
「这是游戏书啊。」
蓝还是没办法会意,藤木只好说明得更清楚点。
「十几年前还相当流行,像是创元推理文库,现代教养文库等。就像这样边翻著书,边游戏的一种角色扮演游戏书。」
「这好玩吗?」
「这个嘛……如果你投入的话,就会觉得很好玩。现在RPG(角色扮演游戏)几乎都搬上个人计算机或是电玩里了,所以用书来玩的方式,可以说几乎绝迹了吧。虽然这种书都是用来打发时间的,但是有几本还称得上是名作哦!」
「等等,你刚刚说这是在十几年前,那时候藤木先生不就已经是个事业有成的社会人士了吗?」
「是啊,的确是相当有成就的社会人士。」
「那你还会沉迷于这种书啊。」
「有什么不好吗?」
「也不是说不好啦……只不过,像这种游戏书到底有什么好玩啊?」
藤木从第一页开始翻阅着:主角猛然发现自己原来身处在火星迷宫里。而且书里对若干情节并不是交代得很清楚。
不过很明显的,这与藤木他们现在所处的境遇十分相似。也是一开始有着很清楚的选择,能够循序快速前进,但是突然又跳到了这一页。
319
你们缓缓地落在danjon。那一瞬间,绳梯就腐朽不见了。环顾四周,只有微弱的光线,照亮往东南西北四方延伸的路上。立在中央的石碑上,用着相当久远,早已灭亡的古文明文字,这么写着。
「要找魔法的项目者往东,要找武器的人往西,要找粮食的人往南,要得到智慧老人忠告的人往北前进。」
选择东边的到129页,西边的到525页,南边的到394页,北边的则到661页。
藤木把书递向蓝。
「这个不是……!?」
「很类似第一CheckPoint的选择项目吧。」
蓝只觉得脑袋一片混乱。
「等一等,这么说的话……这本书记载着前面发生过的所有事情啰?」
「至少可以确定的是,设计这游戏的家伙,一定参考过这本书吧。但是书里的内容和现实不完全是一样。而且,书里的舞台是设定在火星上。」
「是吗?」
「我想至少有些线索,可以预测一下前头有什么危险在等着我们。至少,对目前而言这是相当重要的东西,可以领先其它组。」
但是蓝不知为什么,就是闷闷不乐。
「藤木先生,你以前有看过这本书吗?」
「刚刚有出现一个很奇怪的名词。」
「你是说食尸鬼吗?」
「是啊,那是什么?」
「这个嘛……依据各种作品的属性,多少都会有些不一样。不过一般来说,这是一种会在半夜从地底爬出来吃人的怪兽。」
藤木一脸的得意。
「放心,现实生活中不会有这种东西的。」
「……但是,如果真如书上说的,会出现这种东西的话,怎么办?」
「妳真的挺会杞人忧天的嘛!」
藤木一面说着,不知不觉也开始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看一下,这书上怎么写,参加游戏的人最后会变成怎样?」
藤木再一次把书翻阅一遍。因为有好几个结局,而且散布在每个章节,所以不是很好找。
「有空的时候,再慢慢一点一点整理吧。或许可以找到些活命的线索。」
「如果是书的话就好了。」
「为什么?」
「因为在书里,就算再多次失误都没有关系,可是现实中,只要有一次闪失,就不能重来,不是吗?」
蓝倒是说中了事实,藤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能够再重回大四,重新选择进入别的公司,好好地再一次经营婚姻生活。但是一切的一切都已成了过往旧事,只希望不要再重蹈覆辙。
尤其是现在,一步的差池,死神可能就在前面等着自己。
「天啊!这是什么啊!?」
蓝突然高声尖叫。
「太棒了,好大的猎物哦!」
藤木高兴地大叫。
设在水边的弹簧网陷阱,马上就抓到了一尾身长约七十公分的大蜥蝪,长尾的末端处,被钓鱼线缠绕着,半吊在魔鬼橡树上。除了偶而后脚会摆动个两下,似乎早已绝望地静待处分。
「这是什么蜥蝪啊?」
「普拉提不是有说过吗?是高瓦那的同类,在当地或许是叫『监视器』的种类吧。」
「监视器?」
「普拉提不是解说过了吗?习惯以后脚站立在水边,监看着有没有敌人来袭,所以就叫做监视器啰!」
「真的要吃这个东西吗?」
蓝有点害怕。
「当然啦!对这里的原住民来说,可是人间美味哩!」
当把蜥蝪从网子上拿下来时,这只大蜥蝪突然激动地扭着身躯,张大着嘴,虽然看不到什么锐利的尖牙,但那鲜红的血盆大口,加上凶恶的眼神,真的是有点骇人。蓝被吓得尖叫闪躲着。
藤木利落地用柴刀背,狠狠地往大蜥蝪的头部敲下去,但是这只蜥蝪似乎比想象中的还难缠,连续敲了好几下才断气。
「我看我……还是不敢吃。」
蓝别过脸,怯怯的说着。
「别闹了,如果想活命,就得吃这家伙。我们从出发到现在,都还没吃到什么有营养的东西哩。」
虽然根据普拉提的情报,班谷尔班谷尔中充满了各种丛林食物,但是到目前为止,藤木与蓝吃到的,只有几个巴欧巴布树(面包树)的果实而已。
巴欧巴布树(当地好像简称波布),粗粗的树干上衍生出许多小树枝,形成一个宛如巨根般的剪影。果实可以生吃,有一种很像水果冷沙般的独特风味。
藤木将捡来的木头排成放射状,打火机的瓦斯已经用尽,只好把火柴在枯草上点火,顺利的升起火。
原住民的传统烹调法,多半是把蜥蝪、蛇或乌龟直接放在烧过的炭火上,根据普拉提的建议,要慢慢地烤到全熟为止。大量的油脂滴在地上,发出阵阵的滋滋声。
等到差不多完全熟透时,再埋到热热的炭灰里。
等待食物的空档时间,藤木从口袋取出几只,感觉很像摩斯拉幼虫般的芋虫,放在炭灰上面滚来滚去。
「那是什么?」
蓝感觉很恶心。
「这就是普拉提说的佳肴,WechetyGreb。」
芋虫的调理方法,就是放在热灰上滚一滚。等表皮变硬,涨到快撑破时,就可以吃了。
「好了,这就是今天的开胃菜。」
蓝神情害怕地取过盘子上热腾腾的芋虫,如果是平常的话,一定打死都不入口的,但是肚子的空虚感还是战胜了一切。
藤木大口咬着,表皮脆脆的感觉很像烤鸡肉,里面则是凝固成鲜黄色,类似炒蛋的蛋黄部分。味道吃起来有点像杏仁。
一开始还很犹豫的蓝,居然一只接一只大口的吃起来。藤木从黑男孩树根部挖来的芋虫,转眼一扫而空。
接着就是主菜,大蜥蝪。用柴刀将从炭灰中挖出来的大蜥蝪剖开,剥掉硬梆梆的外皮。
肉质鲜嫩多汁,感觉上比鸡肉更有嚼劲,唯一的缺点就是太油了。虽然烤了一段时间,但总觉得还是烤得不够熟透。
解决了民生问题,夜暮也低垂了,只好把前进到第四CheckPoint的计划改到明天,决定在此搭营过夜。好久没有这种饱足感,真是令人满足。
藤木盘腿坐着,两手托腮。一面将小树枝丢到营火里,一面发呆着,想着想着情绪又渐渐地消沉。白天为了生存,忙得没多余心思想其它的事,但是像现在这样可以稍微喘一口气时,脑子就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多半都是一些负面悲观的想法。
「喂,再聊聊别的东西嘛!」
蓝似乎看穿了藤木心里的忧郁。
「很不巧,开心的话都已经卖完了,不确定会不会再进货。」
「没关系,像是今天早上的话题也可以啊。藤木先生的话题,虽然听起来蛮悲哀的,可是这时候,反而有种安心的感觉。」
总之什么话题都好。
「可是可怜的题材没那么多耶!我倒想听听妳的故事哩。」
「我想你对漫画之类的,应该没什么兴趣吧!譬如说在咖啡厅讨论题材的时候,听到主编大声地说要更黄一点的内容……」
藤木忽然想到今天早上聊到一半的事。
「对了,妳说有一次妳差点死了的事是……?」
「我不是这么说的吧!」
「没错,不是差一点,而是已经死过一次。」
藤木望着隐没在忽明忽暗光线中蓝的脸,只有一边的眼睛映着火焰,闪闪发亮。
「好吧,我说就是了。不过不能保证是什么有趣的话题哦!」
「我会洗耳恭听的。」
蓝收起原来伸到旁边的双脚,双手抱着膝。
「刚好是藤木先生沉迷于游戏书的年代吧,我上的是都内某个有名的女子高中。」
「距离现在大概是十五年前的事啰?」
也就是说,蓝现在约莫三十岁,藤木以为蓝会更年轻,所以感到有点意外。
「是啊,这样就算得出我的年龄啰!」
蓝瞅了一眼藤木。
「知道也无所谓啦!我是大阪万国博览会那年出生的。」
「原来如此,挺容易记的嘛!」
「总之那时候的我品学兼优,是个非常乖的小孩。」
「有参加排球社之类的吗?」
「我想以我的身高,加入排球社可能没什么能发挥的吧。」
「那就参加篮球社啊。」
蓝不屑地吐着牢骚。
「我参加的是漫画研究社。」
「原来就是这样一脚陷进去啊。」
蓝决定不理会藤木的反应。
「那时候每天都很快乐,虽然我不太和班上的人打交道,倒也没被欺负过啦!而且社团又有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加上成绩还不错,所以老师也蛮疼我的。」
蓝不禁叹了一口气。
「但是谁料得到,快乐的日子却潜藏着陷阱,或许对现在来说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是在那个时候,可算是不得了的。」
「你不会是干起援助交际吧?」
「不是,是药物中毒。」
蓝的答案太出乎意料,藤木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腔。
「药物……难道是安眠药?」
「正好相反,是安非他命。」
蓝把小树枝丢到火堆里,火花四处飞溅。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朋友怂恿的,他们说这种药可以消除疲劳,而且对减肥也挺有效。后来无意中知道那是禁药,可是为了兼顾学业与漫画,每天晚上还是得靠这药来提神,所以就这样陷进去了。」
「妳朋友为什么会有那种东西?」
「我也不太清楚,我朋友也是一碰就不自觉地陷进去了。卖药给她的人好像是跟她说,如果要免费拿到药的话,就得再去找一个冤大头。」
藤木已经不知道要如何响应,只好保持沉默。
「一开始只觉得这药实在太厉害了,不管多么地精疲力竭,只要吸一口,马上就精力充沛。」
「吸一口……那不是用注射的吗?」
「拜托!高中女生怎么敢用注射的啊……都是把药溶到可乐里面喝。」
「原来如此……」
「但是药效有点唬人就是了,绝对不是那种突然变得很有精神,只是将身体的能量重复使用罢了。」
「就像以赤字国来减税的道理是一样的吧。」
「当然我也想过要停止,但是身体一旦习惯那种药物后,只要一天不服用,就会心神不定,相当痛苦。所以为了张罗买药的钱,真的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想说干脆一死了之算了。」
蓝突然缄默不语,过了一会儿站了起来。
「之后呢?」藤木问。
「就那样啦……」
「什么就那样了……」
「就是我说的,死过一次的事情啊。当我被兴奋剂控制的时候,就已经放弃一切,死掉了。」
「那后来又是如何复活的呢?」
蓝的嘴角露出神秘的笑容。
「那是秘密。也因此我必须休学,最后甚至失去了身体一部分的感觉器官。」
藤木恍然大悟,视线落在蓝的助听器上。
蓝的态度完全不像是说谎或说笑,但是她似乎不打算再继续说下去。
原来毒瘾也会造成听力障碍啊。可是,蓝说过造成这种残障,是很久之后的事了,这么说的话……
藤木看着蓝。
想想,一个高中女生想要逃离毒品的控制,只能求助于大人,结果一定是告发所谓的卖药组织。
没错,一定是报复……即使是暴力团体,对于一个年仅十几岁的少女,会如此的残忍吗?
蓝的脸庞,闪过一丝害怕的眼神。
「那……那是……」
回头一看,顺着蓝所指的方向。
因为过度惊愕几乎快停止呼吸。
藤木的身后约四、五十公尺远的地方,有个不明物体。
在一片黑暗之中,隐隐约约地闪着两道圆形的磷光,很像动物的眼睛。更后面还有六道磷光,虽然位置比较低,但是看不太清楚身体的形状与大小。
那三对眼睛一动也不动地凝视着藤木他们。
蓝徐徐贴近藤木身旁,藤木静静地趴在地上,右手抓着菜刀。
经过了一段紧张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时间。
不久,突然有对眼睛不见了,总觉得不是闭上眼睛,而是改变了视线方向,草丛中隐约传出叶子的摩擦声,转眼间,连剩下的两对眼睛也不见了。
至少一分钟以上,藤木无法动弹。整个手掌心满是汗,手指微微地颤抖着。
「食尸鬼」这个名词,在脑海里回荡着。
现在的藤木,连想要一笑置之的气力都没有。
5
赶快逃。好像要从肚子内倾泻而出的一股冲动。
赶快逃。这是沉睡在深层意识里,太古以来就有的本能声音。
赶快逃。如果不想死的话……如果不想被吃掉的话。
站了起来,环顾四周。天边微微的发着光,地上一片昏暗,站在笔直的道路中央,两侧的圆润山岩,彷佛一幅巨大的剪影画。
该往哪里逃呢?
是谁在耳边,不怀好意地以低沉的呻吟声嘀咕着?
在这里,往左或是往右走,你必须作个抉择。
如果选择左边的话,两分钟后或许就会被吃掉。
选择右边的话,则会给些许的寛限。
决定选择右边出发。虽然很想奋力地往前迈进,但是如液体般浓稠的空气,却成了最大的阻力,只能迟缓地一步步前进。
左右两侧并列的柱子下,有一些男人在那里野营,毫不知情地熟睡着。他们的生命已经所剩无几,如果不告诉他们这件燃眉之急的事,等于将他们推入死亡的深渊……胸中塞满了罪恶感与悲伤,眼角湿润,两颊淌着泪,但是为了自救,也是不得已的。
总觉得后面好像有什么邪恶的东西,渐渐逼近。
猛然回头,就在马路的前正方,山岩的附近,有对发光的眼睛,不!不只一、两个,而是像探明灯般放射出光芒,像是找东西似的。当无数的眼睛一朝向这边,就突然停住不动。
心想已经逃不掉了,尽管如此,还是带着一丝期望,继续跑到不能跑为止。
背后传来阵阵悲呜,方才熟睡的那些流浪汉,正被无情的吞噬着。嚼碎骨头的凄声,血肉横飞地散在台阶上,弄得一片湿。无辜的流浪汉们,浑身颤抖不停尖叫。
心中双手合十,咬紧牙根,继续跑。但是就算再怎么死命的跑,也只不过逃了二、三公尺。
马上就轮到自己了。
双脚无力,全身虚脱。
不,我不想死。
救救我吧。
远方有谁看到我了吗?
杏子,不……是蓝。
背部感到一阵冷飕飕的空气流过。
惊愕。全身肌肉顿时收缩。
仰躺在满天星斗的夜空下,第一次惊觉,在日本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多的星星。
身体冒出了一粒粒的汗珠。
心脏彷佛是奔驰车子的引擎刚刚停下来,还继续空转着。
把手放在火堆炭上,似乎完全冷掉了。环看四周,已经看不见那几双发光的眼睛。
附近有几只看起来像是蚊子头目的老虎蚊,发出凶恶的振翅声。虽然藤木跟蓝的头上已经套了网子,但是曝露在外的手臂还是被叮了十几个包。
睡梦中隐约听到的吵杂声,一定就是这声音。
总算能够暂时松口气,喝点水润润喉。
随着水流入食道内冰凉的感觉,逐渐回过神来,同时再次确认刚刚只是一场恶梦。
蓝还在熟睡中,或许是作一个短暂的美梦也说不定。
嘴巴微微地张开着,发出不太舒服的呼吸声。
藤木想就近看看蓝睡着的模样,因为蓝半阖着的双眼,让藤木瞬间错以为蓝已经醒了。看到照在明亮月光下的蓝的脸,藤木放心地叹了口气。
藤木很想伸手把蓝摇醒。
但还是什么都没做,过了一会儿,又回到自己醒的地方。
一看表,发现涂上夜光颜料的指针,才指着不到四点,为了保持体力,努力地想让自己再多睡一点,终究还是睁眼到天亮。
天一亮,藤木就跑到昨天晚上看到发光眼睛的附近检查一番,不过因为地表不是土壤,而是小石头和粗砂砾,所以完全没有留下任何足迹。
「应该是这附近没错啊?」
「嗯,是啊!总共有六道光,三对吧……」
「应该不会是人吧?」
蓝回过头。
「位置太低了,如果是趴着的话,就另当别论。」
正如蓝所说的,如果是野狗之类的话,居然连一次吠叫声也没有就消失不见了,真的很不可思议。
当然了,澳洲或许有很多连听也没听过的野生动物,更何况对野生动物的习性也不是很清楚。
食尸鬼。
虽然觉得很可笑,但这名词却一直烙印在心中。藤木勉强挤出笑容,毕竟一笑置之应该比勉强压抑来得好。
蓝脸部的表情十分僵硬,好像在解读藤木的心思。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是很想早一点到下一个CheckPoint,但是现在最要紧的事是确保食物。这附近好像比较多野生动物,所以我想我们就先来弄个陷阱,抓点猎物吧。」
「我反对。」
蓝马上响应。
「我觉得我们应该尽早离开这里比较好。」
「为什么?是因为昨天那些发光的眼睛吗?」
藤木沉思着。
昨天吃的蜥蝪肉已经所剩无几,这附近也有水源,所以打猎应该是最佳选择。这样的话,可以在这里休息个一天,等粮食都准备充足后,再出发会比较妥当。
另一方面,昨晚开始有点心绪不宁,蓝的直觉也是说赶快离开这里比较好,一开始选择的时候,也是采取了蓝的意见,证明蓝的看法是正确的。
那么,到底该怎么办呢?是要依赖理论,还是要凭直觉?
藤木顺手往口袋里一摸,掏出了「火星的迷宫」这本书,这次或许也跟上次一样,跟着游戏书的内容选择就没错。有可能是坏结局,但是书里总会有类似的情况。
藤木开始翻阅着每一页,终于找到符合的选择项目了。
74
虽然前一天晚上不断听到食尸鬼悲惨的咆哮声,但是它的位置其实还很远,另一方面,「智者的水晶」闪耀度越来越强,这暗示着宝藏几乎就在这附近的意思。
你必须要选择继续前进或是留在原地。
要前进的话请到218,选择原地的请到769。
「这该不会是在暗示昨天的事……?」
蓝发出哆嗦的声音。
「书上写的其实还不是很清楚。如果是野生动物的话,巧合的可能性比较高,但是我觉得还是照著书上所写的做比较妥当。」
「游戏书上说哪个是正确的啊?」
「我想可能是继续前进吧。我因为禁不起财宝的诱惑,留在原地,突然就被从地底冒出的食尸鬼给吃掉。」
「这样的话……」
「如果长期待在这种不知有什么猛兽会出没的地方,太危险了,我们马上出发吧!」
要到第四个CheckPoint的距离,是目前最远的,至少也要走个十五公里以上,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当然是逃得越远越好。
决定吃完早餐就马上出发,但是一闻隔夜剩下的蜥蝪肉臭味,蓝马上就皱起了眉头。
「不能吃了,这已经坏掉了。」
一整天持续着的高温,加上空气弥漫着浓厚的湿气,食物会腐败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如果动物性食物真的这么容易腐败的话,那能食用的东西真的不多了。
如果没时间设计陷阱狩猎的话,在出发前采集一些植物性食物会比较好吧。如此判断后,藤木和蓝就钻进了稍微偏离前进路径的一个灌木林,找一些可食用的植物。
他们找到了直径约有一、二公分的黄绿色果实。为了安全起见,就把第二CheckPoint中普拉提的解说,再拿出来解读一次。没错,就是这种俗称哇尔多枣的Buchananiaobovata,味道有点像枣子,据说是所有水果中,含维他命成份最多的。
另外,还幸运地在旁边找到了 Terminaliacarpentariae。这种长在大树上,有点像萎缩的水蜜桃般绿色的果实,在当地好像是叫哇尔多桃,味道像极了晒干后的桃子。
就算这些都可以生吃,但是一下子吃太多又怕会拉肚子,所以两个人只塞了几个进肚里,尽可能地多采一些带走。
光采食物就耗尽了不少时间,准备出发往第四CheckPoint时,已经是烈日当空了。
额头上满是粒粒汗珠,头上因为戴着绿色的除蝇网,格外闷热。但是如果为了贪图一时的凉快,无数的黑苍蝇就会发狂似地往脸上袭来。
两个人默默不语地走了一阵子,偶尔看看计步器,只是为了确定一下所走的距离,除此之外,尽可能不浪费太多体力。
这种情形下,精神容易涣散。好不容易走出了狭隘的山谷,藤木忽然停下了脚步。跟在后头的蓝也差点撞个正着。
那里站着两个打扮有点怪异的人。
从脸、头发、脖子,到上臂,皮肤外露的部分全都像是涂上了淡茶色的颜料般,搞不好是干燥前的红褐色黏土,上头还画着黑色的迷彩花样,两眼与嘴巴周围黑色的部分,就像是银行的保险箱。
对方似乎也没料到会遇到外人,一副准备攻击的姿势,僵住不动。藤木注意到他们手上都握着武器,比较矮的那一个是拿大型的求生刀,在其身后的巨汉,则是手持弯山刀,刀刃的长度约有五十公分以上。
「是妹尾先生?还是船冈先生?」
藤木试着叫他们,舌头却干干的,只能发出奇怪的嘶哑声。至少妹尾的话,可以马上从体格判断出来,那么一起行动的应该就是船冈。
这样的话,那些身上涂满的肮脏污泥,应该就是为了防苍蝇用的。而且到了晚上,对付那些凶猛的蚊子军,更是有效。
当初妹尾那一组选择了日本制的除虫喷剂,很可惜,那东西对班谷尔班谷尔的空中部队而言,并没有多大的效用。
妹尾还是没有任何回应,比较矮的则瞄了藤木和妹尾好几次,才终于开口。
「原来是藤木先生啊!你们在这地方做什么?」
「我们正要前往第四CheckPoint。」
「喔!」
船冈上下打量着藤木他们。
藤木倒是对妹尾的态度感到相当意外,才不过短短一天,就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印象中原来是个温和的巨人,现在却宛如一尊巨大的恶魔像。
「你们两个,应该有吃点东西吧?」
船冈一脸狐疑,因为他还记得在分配东西的时候,藤木这组完全没有选择任何粮食。
「是啊,吃了些不至于饿死的东西。」
「什么?你们吃了什么?」
「植物的果实之类的。」
「那你们身上还有什么可以吃的吗?」
妹尾张开厚厚的嘴,为了配合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发着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
「只有一点点而已。」
藤木的口气十分谨慎。
「我们已经有段时间没吃东西了,如果有什么可以吃的,就拿出来分给我们吧!」
藤木马上察觉到了,妹尾的姿势稍微蹲低了些。
最需要提防的就是妹尾。如果真要干架的话,别说他有相当的武道技巧,体格上的差别就是决定性的要素,更何况现在妹尾及船冈身上的各种武器,就像游击队般的重武装。如果他们打定主意要攻击的话,藤木他们绝对不是对手。
「我们找这些食物也是相当辛苦的,所以不能白白的送你们,用交换的吧。」
「你想要什么?」
「我们身上完全没有武器,像昨天晚上,遇到了凶猛的野兽就真的没辄了。是不是可以把你们身上的武器让给我们。」
船冈狡猾地盯着藤木。
「武器啊……这些家伙我们也很需要哩!」
船冈清楚自己拥有压倒性的优势,当然不想失去这种居上风的快感。
「船冈。」
妹尾突然用威吓般的声音吼着。
「干嘛?」
隔着泥巴面具也看得出来,船冈一脸惊慌失措。
「把你的喷雾剂拿出来。」
「什么!?可……可是……」
「叫你拿出来,听到没!?」
尽管如此,船冈还是犹豫了一下,妹尾冷不防地举起脚往船冈的腰椎附近跩下去,蓝吓得倒了口气,船冈则飞到二、三公尺远的地上,手按着腰部哀叫着,不太像是演戏。
「叫你拿出来就赶快给我拿出来!」
「知……知道了。」
船冈眼角泛着泪光,从口袋取出小型喷雾剂。
「如果要对付动物的话,这个就够了。」
妹尾从船冈手上抢过喷雾剂,交给藤木。长度约六、七公尺左右的圆筒,标签上写着『CN瓦斯.喷雾型』,不是北海道那种用来赶熊的喷雾剂,比较像是防身用的。
因为这只是防身用的,不足以让对方致命,比任何人都来得要有警戒心的妹尾,肯定会选这个。
「需要二人份。」
藤木抬高下巴,示意还有蓝。虽然难以判断可以强硬到什么程度,但至才得提出些要求。
妹尾那张涂满泥巴的脸上,闪过一道冷峻的目光。藤木心想完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接着,妹尾用那一贯低沉的声音说。
「让我看看食物。」
这情形是不可能拒绝他的,藤木向蓝示意,将两个人所带的哇尔多枣与哇尔多桃摆在地上。
「这是什么?」
「野生的水果啊!没问题,可以吃的,我们已经吃了好几次了。」
事实上今天早上才吃了第一次,但是为了让对方安心,只好撒谎。
「但……但是……你们……怎么知道这个东西可以吃呢?」
船冈一脸痛楚地一面按着腰部,一面站起来。
「我们当然有先试一下。以前当童子军时有学过,如果不知道这东西到底能不能吃,就先把东西放进嘴里咬个两、三下,再马上吐出来,过一会儿,如果嘴巴里面没有麻麻的感觉,就没有问题。」
「拜托!这是哪门子理论啊!如果是剧毒的话,不就立刻一命呜呼了吗?」
「至少我们两个还活着啊!这东西真的没问题啦!」
藤木无意间瞥见吊在自己身上的游戏机,脸色一变。
装游戏机的袋竟然是开着的,因为游戏机是反着放,所以卡夹标签上画有普拉提的肖像,一眼就看得到。
幸好妹尾和船冈并没有注意到游戏机。
妹尾看了看野生的水果,就命令船冈把东西拿出来。
船冈这次学到教训了,乖乖地掏出黑色的棒状物,长度约二十公分左右,感觉像是脚踏车的扶把。
「这是特殊警棒。」
妹尾以熟练的动作舞动着棒子,因为离心力的关系,棒身伸长了一倍以上,发出喀喳的声音。
「如果要缩回去的话,就像这样。」
将棒子垂直放在岩石上,砰的一声,方才伸长的部分就整个缩回柄内。
妹尾将特殊警棒丢给藤木。藤木像是挥舞竹剑般,耍弄着沉甸甸的棒身。
「这不是用来打的,是用戳的,几乎可以把肋骨粉碎。」
妹尾说完后,就开始将堆在地面上的哇尔多枣与哇尔多桃,一个个的装进旅行袋内。
「喂,等一下,我可没说全部喔!好歹也要留一些给我们……」
妹尾只是瞄了藤木一眼,完全无视他的抗议。
有点怀疑这催泪瓦斯和特别警棒,在班谷尔班谷尔里会有多大的用途,不管是谁都会觉得这种交易根本不公平。但是藤木不打算再抗议了,因为万一把妹尾激怒了,那可就真的赔了夫人又折兵。而且只要一想到游戏机里头的情报,是藤木与蓝这组所拥有唯一占优势的东西,万一让他们知道这张皇牌,那就真的是无计可施了。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跟他们分道扬镳。藤木偷偷地把装有游戏机的袋口拉起来,松了一口气。
「我想我们要继续往前走了。」
「嗯……?」
刚捡完哇尔多枣的船冈,发出不甚愉快的声音,大概是对藤木一直霸占着蓝一事感到很不爽吧。但是现在他的焦点应该是眼前这堆粮食。
「那就祝你们好运啰!」
藤木向他们招了一下手,头也不回的走了。蓝也赶紧跟了上去。
要尽量放自然点,不可以走得太急,如果让他们看出来,我们想要快点摆脱他们的话就惨了。
藤木一面忍住想要回头看的冲动,一面继续往前走,走了约五十步左右,忽然听到后面传来一阵怒吼声。
藤木战战兢兢地往后一看,看到船冈仰倒在地上。大概是为了分配水果而起了点争执,船冈脸上的黑色泥巴部分不断扩大。
妹尾看了一下藤木,藤木举手表示并不想干涉,转身快步离开。
约莫过了十分钟左右,确认完全看不到他们,才放心地吐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
蓝不停地喘着气。
「会吗?我倒觉得妳挺冷静的嘛!」
「才怪呢!」
蓝突然大声叫着,可能是为了放松一下之前紧绷的情绪。
「那些人真的变了……特别是那个叫妹尾的大个子。」
「是啊,我也吓了一跳哩!一直想着如果把他激怒就惨了。」
尽管天气炎热,全身还是起满了鸡皮疙瘩。
才短短一天而已,妹尾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当然在这种不知是生是死的极限中,本来就会因为未来的极度茫然而造成身心不小的压力。但是,总觉得好像不只是这样,在班谷尔班谷尔里,也许潜藏着什么能够改变人心的怪物。
也许,拥有太多的武器,也会改变一个人的本性。
一旦手上握有武器,就会将注意力集中在此,冲动的想使用它,还有那怪怪的泥巴妆又是怎么回事……
「我想那两个人看起来怪可怕的,可能就是因为那一脸的油彩吧。」
藤木终于能够平静下来,对方才自己的胆怯,感到有点难为情。
「人与人之间,本来就是一面观察对方的表情与态度,一面决定用什么样的沟通方式,不是吗?如果把最重要的脸给遮住的话,怎么样都会令对方感到不安的,那两个家伙,也许是因为肚子饿才这么激愤吧。」
「是这样的吗?」
蓝似乎不是很赞同藤木的意见。
「确实可能是因为脸涂成那样,所以看起来挺吓人的,但应该不只是这原因。」
「妳的不只如此是指?」
「弄成那样戴上面具后,不仅是外观改变而已,连内心也会有所影响。」
藤木皱了一下眉,表示不太懂蓝的意思,蓝只好继续解释。
「我之前也有过一段相当痛苦的时期,满脑子都是想死,拼命钻牛角尖……后来有人告诉我,只要戴上面具,就会比较轻松。」
「面具?」
「藤木先生,你知道persona这个字吗?」
好像是信用卡还是手机用的计算机上,看过这样的名字……
「所谓的persona就是拉丁文『人格』的意思,也是英文personality一字的字源。原本是指演员戴的面具,衍伸过来就是指一个人的性格。」
令人觉得非常不可思议,蓝到底是在哪里学到这些深奥的知识。
「我原本也是深信,所谓人格就是指心的中枢,原理的支配。但是好像未必是这样,就像所谓的人格,是为了应付外界状况,特别是人际关系的应对进退,只不过是几个反应型态的集合物罢了。」
「说的也是,就好像同一个人,对A如同佛一般,但是对B就变成魔鬼,这种情形也是常有的。」
蓝点点头。
「藤木先生,你当过上班族应该比我感受更深吧?假设一个小职员,一旦晋升,因为受到周遭人的礼遇,以前不存在于自己内心的管理人格,就会成为自己的东西。如果又因为被解雇,加入暴力团体的话,就会学习到这个圈子的一些暴戾习气,甚至是表情的变化,独特的行为等。也就是说,整个外型彻底的改变,变成让一般人感到畏惧的新人格。」
虽然这种解释过于戏剧化,但是蓝的确说中要害。
「这么说……你也带过面具啰?」
「是啊!而且还是订做的哦……」
蓝脸上露着神秘的笑容。
「女人本来就会戴面具,你能了解外表对女人而言,有多重要吗?画个美美的妆和未施脂粉时的态度动作绝对不一样。」
这么一说,记得杏子好像也说过类似这样的话。
可惜的是,从来没和杏子聊过这些话题。在夫妻关系尚未产生裂痕之前,常常可以看到杏子坐在梳妆台前,一面认真的画着眼线,一面抿着嘴,笑着问藤木看什么。对女人而言,化妆就像戴盔甲般,另一种全副武装。
「听说最近一些对工作疲倦的中年男性间,很流行女装俱乐部是吧?据说,打扮成女人模样,可以消除平常累积的紧张与压力。」
「只要是上班族都可以体会这种心情呢。」
但是既非粉底也非口红,而是用厚厚的泥巴,把脸涂成迷彩样,究竟暗示着何种心理反应呢?
如果说,生命上不断受到外在的威胁与压力,甚至产生周围都是敌人的妄想……
在到达第四CheckPoint之前,藤木不知停了多少次脚步回头察看。当然后面什么人也没有,能看到的只不过是那一成不变,班谷尔班谷尔的山岩及草原而已。
普拉提以那已经听腻的BGM,再度登场。
「哈啰!你们好吗?你们的朋友比利鸭普拉提又来了!首先让我诚心地向你们说声恭喜,恭喜你们可以平安无事地来到这里。接下来,在这个CP,该教你们些什么好呢?对了,我想,在这里还是先提醒你们一下,关于澳洲的动物会有多危险。好不容易脑袋里累积了很多知识,却被猛兽一口咬死,那不就完全派不上用场了吗?所以这回,我就来教授关于普拉提的惊险动物世界吧!」
普拉提身上穿戴着犹如大学教授般的帽子、斗蓬及鼻子眼镜,一面拿着教鞭指着图,一面用超猛的速度滔滔不绝地说着。
「首先是班谷尔班谷尔中最讨厌的……害虫篇!我想你们应该已经领教过了吧!那些一有空隙就想成群趴在你们脸上的黑色小苍蝇。叫做丛林苍蝇(BushFly),它们其实是相当可爱的小家伙,但是如果长时间被纠缠的话,也是叫人挺抓狂的。不过大可放心,这些家伙虽然有点烦,但是实际上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伤害。它们最喜欢人类汗水与泪水内所含的蛋白质,而且特别喜欢日本人的体质。有一个说法是,因为日本人比较常吃维他命的缘故。比起这些小东西,更叫人头痛的是那种体型较大,会刺伤皮肤的砂蝇(SandFly),被叮咬的那一瞬间,不会感觉痛,但之后就会引发一阵几近疯狂的搔痒,这种家伙够讨厌了吧!」
持续了一段漫长的害虫解说,属于凶恶的丛林蚊子之一的老虎蚊,两个人都已经被这东西叮咬过无数次了,也习惯了。虽然没有引发疟疾的担忧,但是好像有感染致命的RoseRiverFever的危险,另外还有各种毒蜘蛛、蝎子和蜈蚣等。
另外,澳洲的蚂蚁,堪称世界上数目和种类最多,甚至有个「蚂蚁大陆」的别名,其中最具攻击性的蓝蚂蚁,以及居住在山岩等具有强烈毒性的炎蚂蚁,需特别注意。
「还是有防虫乳液之类的东西比较好。」
蓝自言自语着。
害虫解说一结束后,接着就是「危险性脊椎动物篇」。
「首先还是先说明毒蛇的部分吧。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因为很可能会要了你的小命,看看下面的排名,就可以一目了然了。
1.内陆Taipan2.西方褐蛇3.Taipan4.西方老虎蛇5.里贝斯比岛老虎蛇6.西澳洲老虎蛇7.茶贝尔岛老虎蛇8.DeathAdder9.东方褐蛇10.CoverHead11.印度眼镜蛇……」
普拉提所提示的,是依照每单位的毒液所具有的毒性强度,所统计出来的全世界毒蛇排名。令人惊讶的是,第一位至第十位全都是澳洲原生蛇,前面二十二种中,实际上就占了十九种。
还有附这些毒蛇的插图,以及详细说明。依据普拉提所提示,毒蛇的危险度不一定是根据它的毒性强度来区分,应该要考虑到它的毒量及毒牙长度,以及攻击性,作综合性的判断。
但是藤木又有了新的疑问。
虽然说是澳洲,但是东南西北的气候风土应该是完全不一样的,这些毒蛇不太可能全部都生长在班谷尔班谷尔里面吧。但是普拉提的笑容里,似乎暗藏着玄机,像鹦鹉般重复说着「当心这十九种毒蛇吧!」。
在这么狭窄的地方,怎么可能聚集了世界十九种最毒的蛇,特别是以岛字命名的,一般来说也只有那个岛上才会有。
……除非是有人故意放生在此。
「最后是哺乳类。事实上,我也算是一种危险生物。你们知道鸭子的嘴有毒吗?因为雄鸭的后爪1暗藏着毒腺,所以如果不小心被啄到的话,就会有生命危险,不过这附近没有,所以不用担心。
在这班谷尔班谷尔里面,真正危险的哺乳类只有两种,其中一种是Dingo。」
看到Dingo的插图,外表酷似柴犬,据说这是九千年前澳洲的原住民,带来的狗所野生化的。但是和普通的狗比起来,最明显的差异就是,牠那又大又尖的牙齿,足以说明牠是极具攻击性的野生犬。
「你看这个。」
蓝指着画面上的一排字。Dingo和普通的狗相比,最大的不同点就是牠不太会吠叫。
「原来如此,那些发光的眼睛果然就是Dingo。」
这些家伙可能是被发臭的蜥蝪肉所引来的,第一天晚上可能只是来探查,但第二天晚上就不见得了。在这个地方如果被一群野狗袭击的话,下场简直不敢相像。藤木确定早点离开第三CheckPoint是正确的,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普拉提唐突地接到下一个部分,不过感觉好像忘了些什么,没有空慢慢去思考。
「接下来是文化人类讲座!虽然求生用的情报很重要,但是偶尔接触一些文化,学习一些教养,来丰富人生也是很重要的,所以这个部分,我将告诉你们有关澳洲原住民的神话。」
这种开玩笑的语气真是让人生气,但是现在不是意气用事,关掉游戏机的时候,因为不知道里面是否藏着什么更重要的情报。普拉提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关于原住民的神话。
所谓「梦的时间」好像是原住民对于时间的一种独特观念。人类在出生之前是在「梦的时间」,死了之后又回到「梦的时间」。「梦的时间」是半人半兽的怪物在地面上漫无目的游走的太古世界。据说人类每到夜晚,都会在睡梦中回到那里。
有一种叫做彩虹蛇的蛇头,可以医病。从阿内姆地到金巴利,人人都相信这个传说。
另外,也有关于普拉提的祖先,如何诞生在这世上。
有一只年轻的母鸭,不听同侪的忠告,独自跑到河里游玩,结果被一只突然飞来的水老鼠绑架了,水老鼠从以前就对鸭子抱着一种特殊的爱恋。母鸭被监禁在位于水边洞穴的窝,牠必须要隐藏自己的情绪,努力讨好水老鼠。有一天,母鸭趁水老鼠不注意,赶紧逃走。
之前母鸭所产下的皱鸭,身上所覆盖的竟然不是羽毛,而是毛皮,一种有着鸭子的嘴巴,野兽的四肢的怪鸭。
此事引起了鸭族一阵恐慌,于是可怜的母鸭和牠的小鸭们,就被流放到遥远的河川。
母鸭很担心,如果一旦被水老鼠发现,小鸭们可能会被杀掉,所以就索性离开平原,移居到山里的河川。但是因为对新环境适应不良,鸭子终于憔悴而死。就这样,之后澳洲的山内河川中,流布着各种有关鸭子的奇怪传闻,代表着母鸭所遗留的怨恨。
原住民的神话中,像这种畸恋的故事特别多。还有一个是有个名叫尼尔的巫师和七姊妹的故事。听说七姊妹最后被巫师逼到山岩上,无路可退,于是她们飞上了天空,成为昂宿星团。
有一种说法是,原住民的祖先,约公元前四百到三百年间,从东南亚带着Dingo,移居到澳洲大陆。另外一种说法更早,甚至可追溯到数万年前。
听说班谷尔班谷尔的金巴利地区,是他们最早的落脚地,但是他们并没有在班谷尔班谷尔久居。有人说,可能是因为不适应当地的气候,特别是干季时,很难取得水源,但也有人认为应该有别的原因。
「这些都是在说,班谷尔班谷尔从很久很久之前就住着一些可怕的怪物,其实怪物说,在一些老故事中不也常出现吗?像是食尸鬼或是食人鬼之类的……」
基本上,对于普拉提这种不高明的唬人手法,感到十分可笑。
不过这些传统的原住民神话,其实真的挺有趣的,因为不管是动机或是旁白,看得出来制作者下了不少功夫。
一瞬间,觉得这些讯息好像是说给不相干的人听似的。
沉思了一会儿,藤木开始思考该计划下一步行动了。
两个人开始勘查第四CheckPoint的四周,正如藤木所担心的,这里可当作食物的动物并不多,而且树木稀疏,只有一条鞋带般的小溪流,所以这里不太可能是动物聚集的场所,也就不需要设计陷阱。
但是沿着小溪流而上,穿过小山洞后,眼前有个类似水坝的空间,直径约莫三、四十公尺。光线从犹如天窗般的小洞照进来,里面一片明亮。水坝底形成一个钵状的天然游泳池,水质清澈,还可以看见成群小鱼游来游去。
「好想冲个澡喔……」
蓝拨弄着池里的水,一脸的无奈。
「想冲就冲啊!」
藤木也有股想要跳进池里的冲动。自从醒来确定自己遇难后,顶多是用些小水洼的水来擦拭身体,况且全身因为流汗,黏答答的。即使没有浴巾,像这种天气十几分钟就能干了吧。
「那我们就轮流下去好了,猜拳决定吧。」
藤木想了想,才两个人还要轮流,真的有点奇怪。
「你是想要脱光衣服下去游,是吧?」
「是啊……没错。」
「真麻烦……穿着衣服跳下去就行啦!反正还可以顺便洗衣服,一举两得嘛!」
蓝想了一下,把助听器放在不会被水溅到的岩石上,还特地塞上耳塞,以优美的姿势跃入池中。
「好舒服喔!藤木先生,不一起下来吗?」
蓝顽皮地向藤木泼水。
藤木脱掉衣服后,啪的一声潜到水里。水质清澈得叫人惊讶,身长约五公分的小鱼群,吓得四处逃窜,水底铺着松软的沙子,还有几根枯树枝,不知道这些鱼是吃什么过活。
当藤木把头伸出水面,一眼瞥见放在池子边,蓝脱下来的内衣与牛仔裤。蓝已经游到池子的中央,姿势优雅,身高也够,挺适合跳水上芭蕾。
蓝忽然站了起来,因为水深约一公尺左右,湿透的长袖衬衫,双峰隐约可见。
蓝意识到藤木的视线,慌张地把头埋进水里,藤木也立刻跟进,因为水质透明,蓝优美的胴体还是看得一清二楚。
「你刚刚看到了吧?」
蓝遮着胸部,瞪着藤木。
「没有,什么都没看到。」
「骗人。」
「真的啦……」
好久没有像这样流汗,舒展全身筋骨了。不同于有着漂白水臭味的日本游泳池,这里的水就是能够享受彻底洗净的快感。藤木用手帕擦拭全身,顺便也把穿过的衣服洗刷了一番。
结果洗了将近一个钟头的澡。蓝一脸害羞地穿着湿答答的衣服从池子上来。藤木第一次发现蓝的颈部线条是那么的柔美,水滴顺着白晳的肌肤滑落。
藤木出神地看着。
该想想晚餐的内容了。但是就算现在立刻作陷阱,也不太可能抓到什么了不起的猎物。
不过幸运之神似乎特别眷顾藤木与蓝这一组。
在离水池仅数十公尺处,蓝无意间发现了某样东西。山岩条纹的交界处,有着一些不规则的茶色块状物。
因为阳光实在太刺眼了,所以看得不是很清楚。感觉像是某种动物,以身躯的比例来看,小小的头似乎有着一对大耳,和圆滚滚的眼睛。
不过奇怪的是,这动物身上还长着另一颗黑色扁平的头。两颗头互相对看了一阵后,黑色扁平头忽然张开大嘴,一口吞了另一颗头。
原来那是条体积相当大的蛇。除了黑色头部外,亮咖啡色的蛇身夹杂着黑色的条纹,大概正在享受像是小袋鼠之类的猎物吧。
藤木本能地捡起脚边的石头,想要丢过去,但是想想还是算了。
「怎么了?」
蓝问藤木。
「我在等。」
「等什么?」
「等牠整个吞完。」
蓝好像了解藤木的企图了。
可能是猎物体积有点大的关系,等到蛇把猎物整个完全吞下去,足足花了三十分钟以上。不过,美食飨宴终于结束了,只剩一尾身体膨胀得像鼓一样的蛇。
藤木瞄准了目标,但是石头一偏打到岩壁上,碎片四处飞散,蛇一动也不动,或许是因为饱得动弹不得吧。
藤木又丢了好几次石头,但力道都控制得不是很好,一直没有丢中,蓝也尝试了好几次,结果比藤木更惨。
「讨厌,为什么就是打不到。」
藤木试着让姿势稍微放轻松,果然一举命中目标。
「成功了!」
蛇无力地垂着头。
藤木使劲地一个石头接着一个石头的丢着,像拋物线一样的丢掷出去,比较容易命中目标。
蛇痛苦得伸展着身躯,翻转了一圈,从山壁上跌下来。仔细一瞧,是一条长约三、四公尺右的胖蛇,全身无力的瘫在地上。
「好棒的战利品!」
藤木一脸的满足,至少有了这个,今晚就不用饿肚子了。
「哪一个?」
「两个啊。」
「这就叫作渔人得利,懂吧。」
蓝的笑容显得有点五味杂陈。
藤木再一次参考普拉提之前的情报。像这种身上有大条纹的无毒蛇,称为黑头蟒蛇,它的食物是一种叫RockWallaby的小型袋鼠。当然两者都是绝佳的食物,特别是小型袋鼠,以藤木所作的简单陷阱,根本不可能捉到这种高级品。
藤木用柴刀将蛇膨胀的身躯切开,取出小型袋鼠,因为才刚吞下不久,所以几乎还未完全消化掉,所以就量来看似乎多了点。
再看一次普拉提的烹饪教室,像袋鼠之类小型的哺乳类,就直接丢到火堆里烤。但是像RockWallaby这样的大小,如果要里头充分烤熟的话,还是要用原住民的土窑比较好。
黏土质的土壤比较适合作土窑。两个人找了一会儿,终于在大岩石与尤佳利树丛间,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地点。
藤木与蓝合力用树枝,挖了一个直径约六十公分,深四十五公分左右的洞。
再用一些大叶子稍微整理一下,然后将木薪堆好,上面放几个平坦的石头。不出一会儿,火苗就在木薪上蔓延开来。
等到木薪完全烧尽时,石头也被烧得火红。藤木就用两根细细的树枝当筷子,将烧好的黏土取出来,用叶子将薪灰扫一扫,再用沾湿的草铺满整个洞,把整只RockWallaby放进去,上头再盖些沾湿的草,接着塞几颗烧红的石头,为了不让蒸气跑掉,上面得用泥土覆盖住。
之后能做的只有等待。土窑的缺点就是无法在烧烤途中确认,因为只要打开一次,里面的蒸气就会完全跑出来。
过了两个小时,终于耐不住性子了。
先把盖在上面的土拨下来,冒出白色的蒸气,再把闷热后萎缩的草掏出来。
RockWallaby的形状和刚放进去时一样,但是用柴刀切开来看,里面已经完全熟透了。
虽然没有任何调味料,但是抢夺过来的美食还是让他们吃得津津有味。
剩下的部分,不忍看它就这样腐臭掉,决定想个办法保存起来。将肉切成方便携带的大小,放在火上慢慢烘烤。眼看天色快暗了,决定明天把这些肉排放在岩石上作成肉干。
只要一入夜,就闲得没什么事可做。藤木与蓝轮流看守营火和睡觉。
一瞬间,藤木沉浸在久违的安祥气氛中,但是眺望着如天象仪般,班谷尔班谷尔的星空时,不安的感觉又悄悄爬上心头。
接下来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一个不太可能会有答案的疑问,也许会因为某种动物的袭击而结束。
就算是那只小袋鼠,在被蟒蛇袭击的瞬间,应该也没想到自己会死吧。但是当你开始觉得死神在向你招手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之后如果要说命运会有多大的转变,是在蛇的肚腹里被消化掉,还是蒸熟后进入人类的肚子,对于这只倒霉的袋鼠而言,并没有什么多大的差异。
这时候,隐约传来了一阵声音。
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是引擎声。
藤木跳了起来,蓝也注意到了,抬头望着夜空。
这是一种小型飞机的声音。
藤木不加思索地大声叫喊着,但是想起了游戏机上的警告,赶紧闭上嘴巴。或许大声叫喊的行为不在规定之内,但是游戏的主办者应该不会允许向飞机求助的行为吧。
飞机盘旋了一阵之后,不久就扬长而去。
即使飞得再近,还是有段相当的距离,就算大声呼叫也不见得听得到。
现在还不是孤注一掷的时候。
藤木如此这般说服着自己。
6
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使整个班谷尔班谷尔包围在一片吵杂声里。
在洞穴入口处,顺着岩壁倾流而下的水,形成一片犹如布幕般的水濂。
藤木慢慢地站起来走到入口处,探头看着外面。
强劲的雨势打得树木东摇西歪,一路走来的谷底,已经变成一条混浊湍急的小河。
「我想今天应该停不了吧!」
藤木喃喃自语。
如果谷底的水量持续攀升的话,迟早都会淹死洞内。不过即使雨停了,水一时之间也退不了的话,就哪儿都去不了。
蓝仰躺在洞穴一角,始终不发一语,看起来就像具尸体似的。
困在这里已经第三天了,虽然气温稍微降低,但还是很潮湿。所以好不容易做好的肉干,一下子就腐败了。也就是说,这两个人已经三天没有进食了。
藤木回到洞穴里,躺在砂上闭着眼睛。
总之现在必须克制身体能量的消耗。
等这雨一停,就可以出去觅食了。或许之前布下的陷阱,已经捉到了一些猎物也说不定,在此之前还是尽可能保持安静,减缓身体的代谢。
两个人都模仿妹尾他们,将脸和手臂等外露部分,涂上洞穴入口附近的红色黏土。这样不仅能够避蚊驱虫,还可以防止体内热量的流失。
藤木正在进行一场不知何时才会终止的苦行。
因为血糖降低的缘故,神智开始有点不清,但是也不能让自己完全失去意识。脑中毫无脉络,过往的记忆在脑中来回盘旋,耳旁传来的是一起被关在洞穴里,数十只苍蝇飞来飞去的声音,或许是因为藤木他们体温降低,加上泥巴伪装,所以这些恼人的家伙感觉不到生人的存在。
「老兄,不觉得奇怪吗?」丛林苍蝇用澳洲方言议论纷纷着。的确感觉到有人类的生息。虽然闻到一阵阵人的体味,但就是不见人影。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藤木觉得自己彷佛是无耳芳一的化身。
就这样一直戴着泥巴面具躺着的话,渐渐地也会感觉到自己好像只是躺在这等死似的。以前那些想修行成佛的人,或许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还是停止胡思乱想比较好,思考本身所消耗的能量比想象多,现在必须要抛开烦杂的思绪,保持单纯愉快的心情。
感觉喉咙有点干渴。藤木再度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用塑料杯装些雨水润润喉,但是胃部却硬得像石头般。也许因为期待着从食道流下来的会是食物,所以胃部开始蠕动着。但是发现不过是水而已,开始对主人表示不满。
藤木的嘴里又充满了四天前食物的味道,而且不只是地面烤箱所蒸烤出来的味道而已,还带着一种活肉的温热感。过去从来没这般古怪的经验,不过这种想象的确真实得有点骇人。
RockWallaby的短毛像针似地扎在舌尖和喉头上,一股野兽的咸臭味。
可以感觉到毛皮内层连着肌肉,但是强韧的皮不论多么用力地咬,都只是在肉上面滑来滑去而已,十分难以入口。
经过一番奋战,犬齿的尖端穿过毛皮,热呼呼的血液滚滚溢出,终于感受到犬齿的用途。伤口处,一粒粒黄色的皮下脂肪像要弹开似地卷起,露出热腾腾白晳的肉质。
想象力就像毒一样不断侵蚀着身体,藤木喝着水,想办法分散一些注意力。
绝望地望着外面时,一眼瞥见角落好像有个东西,有可能是混着泥巴颜色的物体,但那的确是……
藤木走出洞穴,狂妄的雨水打在身上、脸上,水已经淹到脚踝部分,再往前一点,水已淹到小腿处。
但是藤木并不在乎,因为他满脑子想的都是食物。
回到洞穴后,蓝半起身,一脸担心看着藤木。
「妳看,是食物耶!」
藤木故意抬高声调,晃着手上的东西。
藤木手中紧捉着一只大青蛙,大小跟北美牛蛙差不多,全身是明亮的咖啡色,偌大的眼睛是金色的,背部还有像蟾蜍一样的疣,也许就是普拉提食物清单上,叫做Morthensnapinggianefrog的杂食性家伙吧。
「真的耶,好厉害喔!」
蓝露出淡淡的微笑。
「赶快弄来吃吧!」
藤木扶蓝起来后,打开刀刃,抵住青蛙的胯下。青蛙用后脚踢着藤木的手,拼命想要逃脱。
藤木一管三七二十一地一刀切下去,剁了一只蛙腿,把皮剥掉后递给蓝。
蓝毫不犹豫将还有点抽蓄的淡红色蛙肉,往嘴里一塞。极度饥饿后重生的喜悦,清楚地写在蓝的脸上。因为火柴沾湿了,根本无法使用,加上洞穴里面的木薪也不太够,所以没有办法火烤来吃。到这般地步已顾不得什么病菌或是寄生虫了。
藤木自己也剁了一只蛙腿来吃,虽然隐约有点腥味,不过还算鲜美。不消一会儿,蛙肉一扫而空,只剩细碎的骨头。
「人家还要。」
蓝撒娇似地伸出手。
藤木剁了一只前腿,把皮剥掉,用刀子刮着那一点点的肌肉。
像这样小小一只猎物,根本无法满足两人的饥饿,所以不想浪费所以可以吃的地方。藤木沾满血的手玩弄着青蛙的尸体,可以是闻到血腥味,不请自来的同居人——丛林苍蝇,从刚刚就开始在四周狂欢乱舞着。
深入内脏的刀刃,顶到青蛙那膨胀得有点怪的胃袋。
在这附近,应该不会有什么好的食材。不过这只青蛙似乎在死神降临之前,每天过着饱食的日子。
藤木忽然想起一位瑞典的探险家——黑丁,当他被困在中亚的塔克拉马甘沙漠时,在一个名叫高坦河的地方,抓了一只青蛙来吃的故事,黑丁还为了要吊念这只为了维持自己生命而牺牲的青蛙,给它取了名「加利比亚」,还献上了一首「加利比亚自传」的诗歌。
我生在高坦河,我只认识高坦河……
没错,就是这样的诗。
……这胃袋究竟装了些什么呢?或许是昆虫、蜘蛛,或是小鱼之类的。
藤木用手指灵巧地把胃袋表皮摘下来,用那不怎么锋利的小刀,慢慢割锯着。
蓝忍不住用手摀着嘴。
因为她赫然发现,胃袋里头的是只消化到一半的中型青蛙。
整整下了三天的雨,到了傍晚雨势总算转小,晚上就停了。虽然已经没有时间去找食物,不过还算幸运的是,沿着流水冲过来的无花果树,随手可采的果实就足以充饥了。
藤木与蓝晚上还是待在洞穴里,幸好火柴干了,也找到了木薪,所以就在洞穴入口处,燃起久违三天的营火。
藤木再次拿出「火星的迷宫」阅读,被困在此的这段期间,唯一的收获,就是可以确认游戏书里面所有的结局。
「有没有任何可以参考的东西啊?」
蓝一面烤着手,一面问藤木。
「结局大概可以分成三类,以坏结局最多,共有五种。另外还有算是快乐结局和真实结局,各一种。」
这本书不仅暗示着我们的命运,也可以推测设计这游戏的企图究竟为何,藤木仔细地确认着每一页。
「坏结局虽然有好几种,不过不管是哪一个,都是困在这迷宫,像是被食尸鬼追杀,四处逃窜之类的。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是一场不可能会赢的战争。」
犯人,应该说是主人。会是一个游戏狂吗?如果不是的话,总不会因为一时兴起,大费周章搞这种把戏。那么说,是为了其它目的啰。
「只要能够破解各种陷阱,就能有个好结局。像是躲过食尸鬼的追杀,找到土牢里的财宝,和女主角一起平安无事回到地球……当然一开始是不敢妄想的。」
游戏机里常有这样的暗示。什么获得约定好的奖金,平安无事回到地球之类的。
「除了快乐的结局与不好的结局之外,还有别的结束方式吗?」
蓝问着。又回到最初的问题。
「有。一个叫真实结局的东西,在个人计算机及游戏机的RPG中比较常看到,但是游戏书的话就比较少见。」
藤木看了一下「火星的迷宫」的版权页,1985年7月25日第一版一刷发行。光这样并无法判断有没有再版,这本书或许不是卖得很好,可能是内容太过艰深了。很明显的,作者受到新浪潮科幻的影响很深,似乎拼命想从幻想定型中跳脱出来。
「真实的结局往往会在快乐的结局之前有个分歧。像是在PKDICK风的头晕目眩现实崩溃后,主角在一个像是精神科的病房里惊醒过来,所以,火星的迷宫这件事情,到底是事实,还是单纯只是他个人的妄想,就越来越模糊不清了,之后的某一天,看到女主角站在窗外……」
藤木翻着最后一页给蓝看。
那种可怕又痛苦的结局,游戏书几乎都是这种调调,不过也有那种叫人意犹未尽的结局。
蓝的感想相当露骨。
「很奇怪吗?」
「嗯……是有点奇怪。」
藤木苦笑着,不知道为什么,书的内容就是能引起他的共呜。
「但是从真实的结局这字眼看来,这不就是作者最想要表达的吗?」
但是为什么会想要写这样的结局,除了作者之外,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或许是这场生存游机的主办人在期待着什么吧。
次日,两个人就往第五CheckPoint出发。
途中消息了好几次,采集一些能吃的野食。为了避免和别组突然偶遇,两个人非常小心地走着,所以花了不少时间。当抵达CheckPoint时,太阳都已经快西沉了。
出现在液晶画面上的普拉提,脸部的表情和之前比起来,总觉得有点不太一样,眼神布满血丝,嘴角隐约露出尖牙,感觉有点凶恶,就连BGM也和之前不太一样。
「恭喜你们好不容易来到了第五CP。给你们一些奖赏吧!对了,要不要在这里,重新想想这个游戏的目的呢?」
普拉提的脸上浮现着诡异的笑容。
「当然了,聪明的你们或许早已经猜到了。不过还是给点面子笑一笑吧。事实上,如果我太多嘴的话,自己这条小命恐怕也不保。想想原本这场游戏的目的是什么?只是通过所设计的CP就可以过关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有可能所有的人都能过关吗?要求真的就这么简单吗?最后会是一场感人的颁奖仪式?还是坐着头等舱凯旋归国?我想,你们应该不会有这么愚蠢的想法吧。我很啰唆吧?没办法,身为指导者就是得负这种责任。」
大概能够嗅得出普拉提的意思,总之这绝对是个攸关生死的游戏,能够战胜一切存留下来的人,恐怕就只有一个。
普拉提突然从画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个身穿黑色僧侣袍的家伙,双手合十。但是那口外露的尖牙,和衣着完全不搭调,表情显得更阴森。
「在这里要传授你们一些关于佛学的要点,经过长年累月,在禅寺里修行的和尚,终于顿悟,也就是所谓最终的真理。
那就是遇到僧侣就杀僧侣,遇到佛就杀佛。
这句话的意思呢,就是如果要活下去的话,在自己被杀之前,一定要先将对方杀死,所以就只有先发制人了。没错!杀、杀、杀、杀……」
「杀」这个字眼就像无性生殖般,数百、数千个,奔流在画面上。
这般血腥的讯息,直叫人毛骨悚然。难道我们这群人真的是为了自相残杀,而被聚集在此的吗?但是,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回神,整个画面已呈漆黑。
藤木以为是机器故障,一脸紧张。因为如果失去了宝贵的情报资源,后果不堪设想。
过一会儿,画面马上又恢复正常,似乎这也算是演出的一部分。
普拉提全身被捆绑在椅子上,左眼有道黑眼圈,头的周围还有一闪一闪的小星星,和装扮成天使的鸭子飞来飞去。
「哎呀,我真是老糊涂,一不注意就口没遮拦,组织是绝对不允许有任何背叛者存在的。不好意思,我得跟各位说再见了。希望你们别太想我,多保重啦!」
画面上出现了一只手持大手枪的老鼠,穿着黄色T恤和红色短裤,脚上套着笨重的蓝色球鞋,长相有点酷似米X鼠,虽然长得还算可爱,但是总觉得有股邪气。
「……对了,你们有看到这录像机吧?我就老实跟你们说了吧!事实上这游戏……」
当普拉提正要开口时,老鼠就拿枪堵着它的嘴巴,扣下扳机,普拉提的后脑杓顿时喷洒出大量鲜血,里面还混着纸片及万国旗。
「初次见面!这么炎热的天气,真是辛苦你们了,希望你们能撑到最后,加油喔。我是金八拉水老鼠,名叫卢西法。根据原住民的神话,我跟鸭嘴普拉提,算是远房的表兄弟吧!接下来,要告诉你们一个有点悲惨的消息,前任指导者因为违反了重大章则,所以必须处以死刑。只好由我卢西法来代理一切了。还请多多指教!」
卢西法装腔作势地吹散枪口冒出的白烟,然后就像是谢幕似的,鞠了个躬转身离开。重要的是,他还拖着普拉提的尸体,这种风格有点诡异的恶作剧,对藤木他们而言,已经见怪不怪了。只见藤木总觉得有种奇妙的关联,也许透露着某种讯息。
能够做出这么精细的动画,肯定砸下不少心力和时间。
这真的只是做着好玩吗?
「我看看,应该只剩下一件事还没告诉你们,就是有关注意毒蛇的标示。就是有一个英文字母V,即VenomousSnake的头一个字母,我也不知道那家伙长什么样子,反正只要看到这V字,小心点就是了!还有,如果旁边有数字的话,请参考前面出现过的毒蛇排行榜,以上是我卢西法所提供的情报!」
雖然畫面已經顯示出要到第六CheckPoint的路径,而且画面也回到「PocketGameKids」的标签,但藤木还是陷入一片沉思中。
主办者的意图究竟为何?绝对隐藏在眼前的讯息里。
藤木从来没有为了一件事,如此的绞尽脑汁。但事到如今,真的是不得不认真想一想了,如果现在不这么做的话,很有可能失去一生可以思考的机会。
「金八拉水老鼠一定是肉食性动物。因为一般老鼠属于凿齿类,所以喜爱壳类等杂食,只有水老鼠专门攻击其它老鼠。」
蓝嘴里嘀咕着。
「妳倒是挺清楚的嘛!」
「是啊,动物节目我可是没漏看过一集哦!」
水老鼠(Mizunezumi),顺着念反着念也一样。藤木嘴里不停反复念着,虽然再怎么念也不可能找得出什么线索。
之前的人生,不断重复着各种失败,所以才会陷入这般困境,虽然现在才觉醒为时已晚,但是还是不能不想。
蓝担心地看着一个人自言自语的藤木。
自从来到班谷尔班谷尔,藤木的意识似乎变得越来越清楚,这种心情是因为遇到危机感才唤醒的,跟现在比起来,过去的四十年似乎处于一种沉睡的状态。
所谓意识的变化,表现在藤木那格外敏锐的注意力。藤木总觉得离第五CheckPoint两、三公尺远的蚂蚁窝,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很可疑。
仔细一瞧,在蚂蚁窝顶的周围,突起一些像是小树枝般的东西,或许那东西本身并没什么怪异之处,问题是这两根树枝长得太完美,完全对称。
蚂蚁窝高约三公尺以上,要爬上去不是件容易的事,绕到后面一看,在接近地面处,有些非常细小的裂缝。
虽然和「火星的迷宫」一书中所描述的机关很像,但是这次的伪装似乎更巧妙,总觉得这游戏的主办人,处心积虑不想让人发现。
「有什么发现吗?」
蓝焦急地问着。
「这里好像藏着什么东西。」
藤木将刀子插进裂缝中,轻轻剥下一片板状的物体,好像是白色塑料还是金属做成的东西。
但是藤木想了一下,觉得这东西似乎没什么必要性,又把它塞回原来的地方,尽量恢复其原来的样子。
「那是什么?」
蓝很疑惑,不能理解为什么藤木不把发现的东西取出来。
藤木再一次确认着蚂蚁窝上,伸展出来的棒状物体。为了掩饰原貌,故意涂上一层树皮的颜色,但是那绝对是根金属天线没错。
「这可能是微波调频的中继器,两支天线,一支收信用的,另一支则是用来传递信号。」
「所谓的中继器,是指手机吗?」
「类似吧。不过应该另有用途。」
窃听器?还是隐藏式摄影机?总之,一定是用来传送一些声音或是影像情报之类的。
或许在之前的CheckPoint中都疏漏了这东西。不过至少确定有中继器这东西的存在。
那么,隐藏式摄影机或窃听器的主机是放在哪呢?肯定是放在游戏参赛者不太可能会发现到的地方。
藤木想起常常有种被人监视的感觉。记得山岩上曾有不明物体发光,那东西莫非就是摄影机镜头不成,从上头用望远镜监视着所有人的活动?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就可以理解为什么会那么神经质地禁止我们爬上山岩了。
但还是不了解基本理由,究竟为何?
脑中浮现普拉提在被射杀前的那一刻,所吐出的台词。
「……对了,你们有看到这录像机吧?我就老实跟你们说了吧!事实上这游戏……」
藤木一阵错愕。
那一瞬间,将之前存在脑子里那些没有关联性的事实,一口气再重组一次,仅可能将全部的事实串成一直线。
不会吧……?这游戏的目的真的会是这样吗?
令人难以置信,但事实却说明了一切。
藤木的整个思考回路似乎又飘得更遥远。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装在山岩上的摄影机……
会是这游戏的答案吗?但是也无法覆盖这全部的事实啊。
毫无脉络可循的影像,一个个浮现在脑中。水边的大蜥蝪,在当地好像是叫做监视器,这名字的由来,记得普拉提有说明过。为了确认是否有外敌逼近,牠们常会在水边,以后脚和尾巴站立着,环顾四周。
监视器……
如果说那天晚上看到的,不是一种错觉的话……
「怎么了?」
蓝问着一脸茫然的藤木。
「藤木先生,你还好吧?」
「没什么,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为了不让蓝起疑,藤木尽量让自己的口气保持平静。
隔天早晨,吃了点东西后,两人就出发往第六CheckPoint前进。虽然间隔不到五公里,不过因为整整下了三天的豪雨,寸步难行。
很明显的,随着时间的流逝并未带来什么好事,所以尽可能早一点到达第七CheckPoint是最明智的做法。因为如果能早点取得更多情报,就是对自己多一层保障。
第六CheckPoint是往东南方走,虽然路径相当错综复杂,不过总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样的设计应该是为了不让参赛者轻易逃出班谷尔班谷尔吧。此刻在藤木心中,又埋下另一颗担心的种子。
对藤木他们而言,比较没有什么威胁性的,就只有野吕田和加藤那一组。至于其它组,打死也不想碰到。
所以必须比之前更谨慎行动才行。譬如从峡谷走到平地时,一定要将耳朵贴在地面上,确认有没有什么可疑的脚步声。而且要随时保持警觉,窥看四周情况。
虽然这么做挺累的,不过真的有其效用。
正当藤木伸长脖子察看四周时,表情突然僵住了。
又遇到其它组员。
「怎么了?」
藤木示意要蓝闭嘴。蓝蹑手蹑脚地走到藤木身边。
前面不远处站着两个男人,距离约六、七十公尺,只能望见他们的背影,但是从身高来看,应该不是妹尾他们。
两个人身形都相当瘦,可能是没进食到什么营养的东西。看来这连续三天的豪雨,每一组都过得相当辛苦。
藤木有股冲动想叫住他们。如果他们是楢本和鹤见的话,那安部芙美子应该也会在一起。所以照这情形来看,野吕田与加藤的可能性最高,至少这两位还算是可以合作的伙伴。
对藤木而言,蓝毕竟是个柔弱女子,这份压力与责任感远比想象中的大,所以深切希望有个可以信赖的男性伙伴。
藤木又想起各组分道扬镳时的情况,挺怀念那种人多势众的感觉。
那两个人好像在讨论什么似的,窃窃私语着,嗓音低得一句话也听不到。虽然两个人都瘦得皮包骨似的,不过动作还算机灵,看起来也蛮有精神。
其中一个忽然莫名其妙地转头望向藤木他们的方向。
那……那是楢本吗?
幸好他们好像没有注意到这边,因为这里地处阴暗,加上绿色除蝇网的掩饰,所以对方可能也没有注意到。
藤木虽然心里这么想,但还是免不了有点心惊,从缝隙中不断窥视着对方的脸。
在班谷尔班谷尔的这几天,眼力变得相当好,藤木仅从脸的轮廓和体型,就判断出那是楢本。
但是他的面貌,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最可怕的就是那双眼睛,不但凸出,而且整个就像是快掉下来,眼白部分明显的有点可怕,与其说眼神看起来邪恶,不如说有种近似猛兽的异样感。
藤木开始妄加揣测起来。也许他们迷失在荒野中,被妖怪附身之类的天马行空想法。
旁边另一个确定就是鹤见,但是他的面貌也跟楢本一样彻底变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藤木为了忍住不发出声音,只好拼命咬着右手的拳头。
虽然还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状况,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绝对不能被他们发现。
「……但不管怎么样,最可怕的还是选择粮食的家伙,有点感到意外吧。先警告你们,一开始还无所谓,但是到了后半段,可千万别接近那党人……」
回想起来的不是画面上的文字,而是普拉提的声音。
藤木真的不知如何是好,如果就这样往后逃走的话,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对方了,而且是在荒凉的沙砾滩上,对方很可能一下就会听到脚步声。
也许目前最安全的方法,就是一直躲在这里等到楢本他们离开。但这之前有个大前提。
如果他们往这走来的话,就伤脑筋了。就算再怎么躲在岩石的阴暗处,也不能保证躲得过近距离的视线,加上若是一紧张发出了什么声响,也许瞬间就毁了。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怎么办呢?
蓝像是在等着藤木的指示,双眼反射出恐怖的情愫。两个人的生命就决定在自己的选择上。
想起昨天偶然发现的「火星的迷宫」里其中一个章节。
311
你们在大岩石后面,发现了一个可以藏身的坑洞。
两头食尸鬼,一步一步地向你们逼近,但是尚未发现你们。他们就快要走到三岔路口了,接下来就看你们的运气了。
恐惧加上压力,体力消耗3点。
就算向前应战也没有得胜的希望,所以只能选择全力逃离,或是继续躲在岩石阴影处等食尸鬼来夺命。
要逃走的话往87,要躲的话选择往614。
藤木做了一个手掌往下押的姿势,暗示要继续躲在这里,蓝轻轻地点点头。
但是楢本他们似乎没有要离开这里的意思,伫立在原野中央,彷佛在嘲笑藤木他们的不安与焦虑。
他们还是不断地窃窃私语着,像是在协商今后的方针,但是彼此视线并没有交集,虽然没有发出什么激昂的声音,但看样子似乎有点意见不合。
楢本手一直指着东边,嘴里叨叨地不知念着什么,那对快要掉出来的眼珠,让人联想到狂怒的昆虫。相对地,鹤见好像挺沉默寡言,只是以呻吟的声音应对着。比起楢本,鹤见的表情更是不堪入目的丑陋,简直和邪恶这字眼划上等号,光看两人的眼神,就可知道事态的险恶。
不久,两人似乎已经达成协议,决定继续往前走。一直处于高度警戒状态的藤木,终于松了一口气。
总而言之危机解除了,接下来就是努力想办法与他们拉开距离。
但是……
突然发现了一个大难题,如果按照预定行程前往第六CheckPoint的话,和他们两个就是同一个方向,所以就有可能再次碰面。
不过如果跟在他们后面小心走,保持点距离,经常确认他们所在位置,也不失为一个解决的好方法。
「不行,这样太危险了。如果被他们发现我们一直跟在他们后面的话,那怎么办?」
蓝的顾虑是有道理的。
「反正不管做什么选择,都会有一定程度的风险。」
「绝对不行,你不是也看到他们的样子吗?他们已经完全变了!所以绝对不行!」
蓝的声音颤抖着。
「他们已经不是普通人了!如果……如果被发现的话……一定会把我们杀了!」
「我知道,妳先冷静一点。」
藤木温柔地抚着蓝的肩膀,蓝才稍微平静下来。
「而且,我还注意到一件事。」
蓝恢复了平静的口气。
「他们那一组应该是三个人才对,就是那个叫安部芙美子的。她为什么没和他们在一起呢?」
「说不定早就脱队了,可能是因为他们两个那张可怕的脸,所以选择逃走吧。」
「或许吧。可是……」
蓝好像在思考着别的理由,藤木也马上联想到,最糟的可能性。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们说不定就会被他们给前后夹杀了。如果事情真是如此的话……」
藤木想了想,如果是那老小姐的话,应该会用她那高分贝的噪音高吼,所以比较不具什么威胁性,但是如果楢本认真起来的话,那真的是死路一条。
「那你觉得该怎么办才好?」
「是有想过啦!不过没什么根据就是了……」
「没关系,你说说看吧!」
蓝稍微犹豫了一下,手指着楢本他们来的方向。
「或许我们可以往那边走走看。」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感觉吧。或许在那里可以找到,让楢本先生他们变成那样的一些线索,而且不可能和他们碰到面。」
藤木觉得这是蓝的真心话,刚刚她会这么害怕也不是没道理,何况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藤木和蓝决定暂时把往第六CheckPoint的行程延后,先往东边走。说不定游戏的主办人会觉得我们想要逃脱。但依目前情况而言,楢本他们的威胁性远比神秘的主办人大得多。
往东的景色令人觉得相当眼熟。沿途有许多长得很像是松树的树木,在澳洲,这种树的表皮因为长得像鱼鳞所以称为鱼鳞树。
「这里……之前是不是有走过?」
蓝也有相同的疑惑。
「路径真的相当错综复杂,之前只是照着所给的指示,一个劲儿地走,都没有注意到……」
游戏机所给的指示,方位不但一大堆,而且走到一半还会冒出岔路。总之,想要保持正确的方向往前进的话,光靠一个小磁铁是很困难的。
难不成走来走去都是在同个地方打转而已吗?如果主办者的意图真如自己所想的一样……
「我想到了,往前一点好像是第四CheckPoint的附近,我确定我们真的来过这里!」
没错,正面那座巨大的岩石,正是大雨前,那头大蟒蛇吞杀猎物的地方。
「真的没错!你看那里!」
蓝大叫着。
地面上用草及树木覆盖着像是小坑洞的东西,正是前为了烹煮RockWallaby所作的土窑。
「你看,被我说中了吧?」
蓝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藤木却是皱着眉头。
「怎么了?」
「这个土窑好像被人动过手脚。」
藤木还记得自己挖的大约是直径六十公分,深度约四十五公分左右的洞,但是眼前这个土窑看起来却大得多。
「真的?这么说,难道是……」
蓝疑惑地看着这可疑的土窑,几乎可以确定自己的推论。
「一定是他们……楢本先生他们动过这土窑。」
「如果真的只有这样就好了,可是……」
藤木走近土窑仔细地瞧着,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会冒出这句没头没尾的话。
土窑还留着一些微温,似乎才刚使用完没多久,有些地方看得出还冒着些蒸气,而且空气中飘着一股腥臭味。
藤木抬头嗅着这臭味,到底是从哪飘来的?但是四周并没有什么异状。
就在离这座土窑约十来公尺处,有个像桌子一样平坦的大岩石,无数的丛林苍蝇一涌而上,停在那块岩石上,完全无视藤木他们的存在。这是什么原因呢?
藤木察觉臭味的来源就是那里,岩石上留着许多斑驳的痕迹,因为是红褐色的岩石面,所以不是那么明显。若不是成群苍蝇的怪异景象,可能还不会发现。
平坦的岩石是进行前置烹调作业最合适的地方了。
看着藤木的神情,蓝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怎么了?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藤木迅速地把覆盖在土窑上的树枝及草清除干净。
如果可以的话,藤木很想忘记刚才所看的一切,但是不管怎么样,还是一定得确认,因为这对今后自己是否能存活下来,有着重大的影响。
「那里有什么东西吗?」
蓝是个聪明的女人,或许已经猜到了一切。
唯一的可能,应该不会没有想到。即使如此,还是得装出不知道的样子。
为什么?答案就是害怕。害怕认清现实,害怕知道自己现在处于什么样的状况。
「妳自己去看看吧。」
藤木猜想蓝绝对不会想要看,对于那是什么东西,她应该心里有数了。
不过出乎意料地,蓝慢慢地走近土窑。
那里有根很大的白骨,从形状来看应该是大腿骨部分。
「你觉得呢?到目前为止,在班谷尔班谷尔还没见过这么大的动物吧?」
蓝就像被鬼迷住似的,直盯着白骨瞧。
「肉被刮得干干净净的,稍微有裂痕的地方,应该是咬过的软骨部分,或是被吮吸的痕迹才对……」藤木无意识地说了让蓝惊吓的话,不知为什么,对于蓝的迟钝反应觉得有些不耐烦。
「这东西……难道是?」
「就是啊!」
藤木掩藏不住愤怒的情绪,虽然知道不应该冲着她,但是无处发泄的恐惧与紧张根本无法控制。
「只凭这些也许妳还不能相信。让妳再多看一些,应该还有!」
藤木跳进土窑,把剩下的树枝及草丢出洞外。
忽然,藤木停下动作,目不转睛地看着,也许是因为太逼真了,反而有种不真实感,总觉得像是橡胶制玩具类的东西,但是还是不敢用手去碰。
从臂肘到末端的胳膊部分,周围的肉,啃得干干净净的,但是手腕到末梢,还完好如初,五支手指上剥落的指甲油痕迹清清楚楚。
滚落在一旁的是人头,眼睛睁得大大的。无法想象的痛苦与狰狞表情,完整保存临死前的痛苦。
脖子到颈部发际周围的肉都有被啃食过的痕迹,毕竟脸是无法入口的,不过有一边的耳朵被撕咬掉了。
藤木担心蓝会因为受到过度惊吓,而精神异常。
蓝只是呆呆地凝视着尸体。
藤木用刚刚丢出洞外的树枝及草,覆盖在残骸上,抱住蓝赶紧逃离这凄惨的场面。
蓝用很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藤木,好像她还想再多看一些,却被打扰而吓一跳的样子。
「够了,是我不对。」
蓝还是默默不发一语。
将蓝带离那恐怖的地方后,藤木掏出最后一根香烟,点上火。
此刻的香烟味如果能盖住土窑中那股腥膻臭味就好了。
想来楢本他们已经越界了。有过一次吃人肉的经验后,第二次也不会犹豫吧。
或许下一次连脸及手都能毫不在乎地啃食。
藤木将积在肺中的烟吐了出来。
因为无法忍受饥饿以至于吃人肉,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了。就像有名的「安德斯的圣餐」一书中,一群虔诚的基督徒橄榄球员,也是吃了感情非常好的伙伴的尸体。也就是说,当人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境地时,不合理也会合理化。
藤木对于自己独占丛林野食的情报,深感后悔与罪恶,如果他们知道班谷尔班谷尔内有那么多可食用的动植物,或许就不会做出这种事……
但是楢本他们的情况,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如果是一般人,要到吃人肉的地步,起码需要一段挣扎的时间。就算再怎么饥饿,才短短的十天,就干得出这种事吗?
而且,这与「安德斯的圣餐」中,有个相异点。看安部芙美子那种恐怖的遗容,肯定在死之前,三人激烈地争吵过。
藤木全身颤抖,终于体验到那种从脚底麻到头顶的恐惧感。
从外表看来,楢本他们已经完全和肉食野兽没两样了。无法想象的可怕事情,让他们变成了鬼。
决定不和他们接触是正确的,藤木又打了一次哆嗦,虽然那时候还不知道那么多。
如果被捉到的话,肯定也会被吃掉。
游戏里又加入了新的规则,一定要想办法不被他们捉到,而且继续往终点努力前进。
喉咙里头像是哽到硬硬的东西。
他们就像是……对了,不就是食尸鬼吗?
这莫非就是游戏的一部分,主办人早已算计好要让他们成为食尸鬼?
那为什么要在第二CheckPoint时,事先警告呢?
「比什么都还要可怕的,就是选择找食物的那票人……」
香烟已经抽得只剩灰了,藤木把烟蒂一丢,搓一搓那张着无精打采胡子的下巴,太可怕了。无法理解的一群人,还有这个谜一般的疯狂世界。
无意间往旁边一看,草丛里似乎有个银光色的物体。走近一看,原来是游戏机的袋子,可能是已故的安部芙美子所用的。游戏机还保存得好好的,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只是想知道她死之前所得到的是什么样的情报。
很意外的,游戏机里面什么讯息也没有,除了两个英文单字。
画面上只出现「BadEnd」斗大的文字。
7
533
地下数千公尺的洞窟里,有个会让你吓一跳的巨大迷宫。应该是已经灭亡的太古时代火星文明留下来的遗产。
那组织复杂的通路,以前都是满满的水荡漾着,想必原本是一条运河。现在这遗迹已经变成无数通往各方向的迷宫,就如同细微的血管般布满整个火星。
一个不小心,所踩的每个脚步都会因为四周岩壁的声音,传到好几公里外。所以你们必须要慎重地前进,因为如果遇到怪物群、狂野的战士或是食尸鬼的话,就得有赴死的心理准备。
当然,长期处于过度紧张中,体力点减少到7。
这时候,你们眼前会出现眼睛小小的看起来有点狡猾的侏儒。细长如昆虫般的触角,一面蠢动着,一面用甜美的声音进行着交易。
侏儒会给你们看一个魔术海螺,只要把海螺放在耳边,就可听到从遥远地方的敌人或是怪物所发出来的细微声音。但是如果想要海螺的话,你们必须以智慧者的水晶来交换。
你们一定不知道该如何下决定。
但可以确定的是,如果在这里遇到怪物的话,肯定必死无疑。如果放弃智慧者的水晶,就不知要靠什么指示继续在这迷宫中前进了。
如果要进行交易的话就往155,如果要拒绝的话请往234。
藤木与蓝再度往第六CheckPoint前进。
想想这段时间,楢本他们应该早就走到很远的地方了吧,希望如此。但是也有可能为了休息或是找食物而停下来,假设他们是往下一个CheckPoint前进的话,依据游戏机的指示,也只不过是在附近来回。就算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在回到这里的半途中。
看样子就算要冒着和他们碰头的危险,也只能选择继续往第六CheckPoint前进,如果放弃逃走的话,也是死路一条。
在这班谷尔班谷尔里面,真正危险的哺乳类只有两种。
藤木终于知道这话的意思了,要小心的并不是Dingo等动物。
藤木回头看着步屐蹒跚的蓝,自从看到那恐怖的尸体后,蓝就很少开口,不过总算是恢复了点精神。
「妳累了吗?」
蓝只是默默地看着蓝木。
两人又继续默默地往前走。因为方才有点脱离了预定的路线,所以现在必须比之前更注意前进的路线是否正确。为了防止走错,或许先回到第五CheckPoint比较妥当。毕竟这一路上长满了杂草,推算至少两三个小时都必须走在这种没有任何遮蔽点的地方,所以不太能冒这样的险。
藤木一面走一面向神祈祷着。
希望不要遇到他们。那些怪物……那些变成恶鬼的家伙。
到目前为止,可以说过着与信仰几乎无缘的藤木,只有少数几次例外,一个是在大学联考前的年初一到庙里祈福,放了一万元的纸钞在奉献箱内。另一次就是与杏子一票人去滑雪时,顺道去了富良野神社,祈求能与站在身旁的女子结缘,就这样。
但是公司的突然破产,让藤木心中充满了对现实的无奈与愤怒,找不到什么可以发泄的对象,只能怨天尤人,暗暗发誓这一生都不打算再向神明祈求什么了。
但是此刻的藤木似乎已经忘了这档事,非常认真地向神求助着。人在最脆弱无助的时候,墨守的成规也是可以轻易打破的。
不可思议地,神明似乎真的听到了藤木的祈求。眼前一棵长满刺的面包树上,停了一只小鸟,大小跟麻雀差不多,全身红通通的,特别是从嘴巴到头部的上半身,宛如泡在鲜血里般赤红的颜色。
藤木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那只鸟。
「CrimsonFinch(深红色的莺)耶!」
蓝的口吻听起来很兴奋。
「Crimson(深红色)?」
「你不记得了吗?普拉提的解说中有出现过的啊。别名叫血莺……」
深红色……比红色深一些,接近血液的颜色,就是被雨淋湿过的班谷尔班谷尔峡谷的颜色。
住在深红色的峡谷之中,浑身是血的莺……
小小的鸟儿,开始吱吱地发出高亢刺耳的声音。
那不吉利的羽毛颜色,似乎象征着浑沌不明的未来。
藤木的意识,已经陷入一种极度的摇摆不定。
就算什么也不想闷头往前走,单调的步伐如同催促曲般,封锁在无意识下的东西,慢慢浮现出来。土窑里的牺牲品,稍早之前还有人类双手功能的五根手指,还有那因为无法想象的恐怖而扭曲的笑容。
似乎只有风的恶作剧能吹散这种痛苦的思绪,因为稍微一有岩石碎片掉落,或是尤加利树梢呼呼吹动的声音,身体就像被烤过的火钳烙住般的僵硬。
楢本他们会不会突然从山岩的阴暗处窜出,如果被发现的话就完了,因为对他们而言,藤木和蓝是最佳的猎物。
要从一阵慌乱中恢复过来,需要一段相当的时间。
压根儿也没想过,自己居然会成为狩猎者的目标。
第六CheckPoint,新的引导者卢西法,以跳跃般的肢体动作现身,流泄着宛若桑巴舞曲一样热闹的BGM。
虽然游戏机的音量非常小,但是藤木还是很小心翼翼地把音量调到近乎快听不见的程度。
「欢迎光临第六CP!整个游戏已渐入佳境,即将进入尾声了。再努力一下下喔!我会随时保护着你们的。接下来是卢西法为你提供的情报!可要仔细听好喔!准备好了吗?我要开始说啰,如果漏听了什么,保证你们会后悔一辈子的……」
一番装腔作势的招呼用语之后,卢西法得意洋洋地张开双手。
「哎呀呀!听说无尾熊与袋熊(Wombat)原本是同种动物,你们相信吗?在进化过程中,可以适应在尤加利树上生活的就叫做无尾熊,不过他那讨人喜欢的表情,怎么看都是一个德性,特别是那个大头鼻的周围……」
之后,卢西法又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堆什么「值得一听的情报」,不过每个都是无关重要的。
从前一个CheckPoint开始,也就是普拉提死后,起了一点变化,虽然卢西法这号人物的用字遣词比普拉提客气得多,不过总觉得隐藏着一股难以捉摸的恶意。
或许主办人今后并不打算再提供任何有利的情报了吧。
为了不被人发现,藤木与蓝躲在草丛里看着游戏机。
说不定在这一堆垃圾情报中,藏着有利的情报也说不定。
突然,卢西法一句不经意的玩笑话,引起了藤木的注意。
「我也有一个PocketGameKids哦!等人的时候我都会玩它来打发时间,电池可以待机二十个小时,不错吧!」
连游戏机里的人物也玩这种老套噱头,基本上,这种无聊的言词听过就算了。但是藤木注意到的是字面下的意思。
游戏机的待机时间为二十个小时,卢西法干嘛连这么琐碎的事也要特别提呢?
藤木想起来了,在稍早之前也有过同样的想法,那是之前看到某个讯息的时候。
游戏机应该会保存所有过去的讯息才对,不过也没时间重新看一次就是了。
不,不对,第一次接触游戏机的规格,并不是在收到普拉提的情报时,而是第一CheckPoint,除了蓝之外,其它八个人分别交换游戏机里面的情报。记得第一个看到的是野吕田的讯息,说了一堆关于游戏机的内容,还有动作的时间。
意外地,藤木对于这些枝微细节的事,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确实有这么一回事,这台机器是用两个单三碱性电池,所以电力约可维持十个小时左右。
时间,不太一样。
十个小时与二十个小时,如果这不是一种单纯计算失误的话,那么一定藏着什么重要的讯息。
冗长的讯息终于接近尾声,卢西法平淡地说明完到第七CheckPoint的路径后,笑容满面地挥挥手消失了。不知为什么,最后一句话让藤木留下深刻的印象。
「为了生存,一定要灵活运用手边的东西,好好努力喔!期待在第七CheckPoint相见!Bye!」
为什么要特别提到灵活运用这个字眼呢?有必要一再叮咛吗?这不是早就了解的事了吗?有谁会把好不容易到手的东西搁着不用……?
突然想起来。
只有一样东西,是拿到后都还没有用过的。
就是收信机。
打开背包取出放在最底下的收信机。
白色树脂制的,大小约香烟盒,相当简单的构造,有伸缩的天线和小型扩音器,附有一对耳机。因为它并没有像收音机一样可以调频的钮,也许只能接收单一波长,搞不好是当窃听器来使用的。
想到主办人说不定是利用这机器,来传送一些情报,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启动看看。
但是要启动的话,还少一样东西。打开收音机的内壳,是单三型的干电池,和游戏机一样。
藤木想了一下,也不能借用游戏机的电池啊。因为一旦拔掉电池后,之前所得到的讯息就会全部不见。
如果是一般游戏机的话,照理说都会有个储存功能,所以更换电池并不会影响内存,可见设计出这种游戏的人绝对不会安什么好心。
但是会提出这样的警告,势必得想个对应之策。看来只有等,想办法把电池这东西弄到手。
但是想一想在「项目一览」中好像也没有「电池」这项目啊,不过迟早都会需要用到才是。
总而言之,就是一场无可避免的争夺战。
游戏的主办人果然期待的是一场战争,如果这场游戏真的能如自己所推算的进行下去,那就不用说了。在每个地方都播下失和的种子,等着彼此厮杀。
「混蛋,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藤木用拳头敲着膝盖叫喊着。
「怎么了?」
「电池不是之前就有了吗?就是妳的游戏机啊!虽然坏了,但是电池应该还是能用的,干嘛丢掉呢?还有安部芙美子的机器,我们应该要把电池拔下来才对……」
事实上,一看到「BadEnd」这个不吉祥的字眼时,手的反应动作比脑子快,搞不清楚是因为害怕,还是对主办人的一种愤怒。总而言之,当时的反射动作就是用力地把游戏机给扔掉,所以游戏机早就成碎片不知道掉到哪去了,就算现在要找也找不到了吧。
尽管如此,藤木还是对自己的愚昧无知感到愤怒,轻松到手的电池,就这样白白浪费掉了。
「再怎么生气也于事无补啊!」
蓝的口气,极为平静。
「应该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对!」
「妳说的是没错啦!」
的确是这样。管它的,什么都行,只要能弄到新电池。除了游戏机之外,有没有什么东西也是要用电池的呢?
藤木忽然瞥见蓝腰带上挂着的助听器。
「啊!那个,里面有电池吗?」
蓝的眼睛看着助听器,并没有回应。
「如果是单四的话就好了,万一是单三的……?」
过了一会儿,蓝默默地转过头。
「可以让我看一下吗?」
藤木一把手伸过去,蓝就用力地甩开他的手。
「不要!」
到目前为止,还是头一次看到蓝如此的愤怒。
「只是借看一下而已啊!如果不是单三的,也不能用啊!」
「我不是说过不是了吗?」
藤木哑口无言,只觉得一阵怒气涌上心头。因为蓝的态度实在太不自然了,八成是单三电池。
「我非常了解这助听器对妳有多么重要,可是我没说要一直借用啊!只是想测试个几分钟而已……」
「不要!我说不要就是不要!」
蓝就像只受了惊的刺猬。
「我们的生死就看这个了!」
「不行!我警告你别过来喔!」
「为什么?只不过借用一下子而已啊?而且就算没有助听器,另外一只耳朵也可以听啊?」
蓝又后退了几步。
「我拜托妳,请妳冷静一点,说不定这个收信机可以告诉我们什么重要的情报。」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蓝冷峻的口气,令人不寒而栗。
「如果真要这样无视我的意见的话,那就只好在这里分道扬镳。」
「妳在说什么啊?妳又没有游戏机,而且妳一个人打算怎么作呢?」
藤木往前一步,蓝就后退一步,好像准备随时逃走似的。
藤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了解了……算了。」
蓝的眼神依然透露着狐疑。
「是我不好,做出这么无理的要求,如果真的不愿意的话,我不会再强迫妳了。」
「我是说真的,总之我们要生存下去就必须互相合作,所以我尊重妳的意思。」
这句话似乎让蓝安下心来,原本僵硬的表情也恢复正常。
「……我想,现在不是争吵的时候,应该布下一些陷阱了,况且今晚的食物还没有着落。」
藤木点点头。蓝有点想重修旧好的意思。
但是藤木还是百思不解,只不过是借个助听器而已,蓝的反应也未免太激动了点。
藤木的脑中下意识又闪过些什么东西,也许是关于游戏的目的。一瞬间掠过脑海,但这思绪马上又如炭火般不断冒着白烟……
再怎么想就是想不出个所以然。
由「项目一览」推测,第七CheckPoint应该是最后一个CheckPoint。
最后一项是最高级版。一个一百二十倍的双筒望远镜,在「项目一览」中的评价是AA+。
但是关于最重要的情报,譬如这游戏的终点说明等,只字未提。
「欢迎光临第七CP!整个游戏终于进入最后一轮了。再努力一下下哦!我会随时保护你们的。」
卢西法的动作以及说话的内容,几乎跟之前一模一样,只不过是把第六CheckPoint的说词照本宣科地搬到第七CheckPoint而已。
「哎呀,这里是最后一个CP了。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了。从这里开始,你们可以自由行动,但是绝对禁止任何想要走出班谷尔班谷尔的行动,知道吗?我想我应该不用多费唇舌去说明了吧。因为违规者可是要处以重大罚金的。我做了一个简单的地图,上面记载着之前CP的位置,可以供你们参考,要行动的时候记得要灵活运用哦!」
灰心早已转变成满腔的愤怒,藤木直瞪着这只矫柔做作的老鼠动画。所有规定的路线都已经走遍了,照理说这里就是终点啦!至少也该告知一下终点的路线嘛!现在又要我们自由行动,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然这个问题不用问也知道。
恐怕正如普拉提之前所说的,一定是只要有其它参赛者还活着,就没有终点的存在。
「接下来是卢西法的情报大放送!要仔细听好哦!准备好了吗?我要开始说啰!如果漏听了什么,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又重复着前面的说词。虽然藤木已经厌烦到了极点,但是从卢西法嘴里吐出的讯息,的确出乎意料,而且都是一些会让人起鸡皮疙瘩,心生厌恶的话语。
「你们已经遇到往南边走的那票人了吗?我想一定还没有吧。怎么说呢,因为如果遇到的话,可能就不会平安无事地还待在这里吧。我想前一任的普拉提应该也警告过你们,今后还是一样尽可能不要遇到他们比较好。」
卢西法的背后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人物,虽然长得像人,但是两眼凸得像金鱼眼似的,口水不断从尖牙缝中流出,身体就像针一样的瘦,肚子还往外凸。
如果江户时代版画中的饿鬼……这种恐怖的感觉重击着藤木的心。
这不正是楢本他们现在的模样吗?如果是的话,那这一切不就早在主办人的算计中了吗?
卢西法笑嘻嘻地和饿鬼握手。没两下,饿鬼就把卢西法的上臂膀啃到只剩骨头了。
「妈呀!伤脑筋,这家伙肚子一定饿到极点了吧。不过各位也有可能会被这样吃掉的哦!那么这其中的秘密是……?没错,就在于他们选择往南的路径,所得到的项目——食物。所以尽早改吃丛林食物的你们,是正确的!」
饿鬼又咬住卢西法的脚,开始撕咬。
「还记不记得在项目一览中,上面有*记号的FS饼干和罐装啤酒,上面还注明着危险物品,你们应该没吃吧?不过只吃一口的话是没关系啦!
不过,往南路径的那些人就没这么幸运了。总之会有重复拿到同样项目的情形。事实上,只要吃完一般正餐后,这些东西顶多算了宵夜罢了……」
卢西法一半的身体已经变成骸骨,画面下方旋即又跳出一只饿鬼,开始拼命地啃咬它。
「首先是FS饼干的秘密!你们知道FS是什么的简称吗?虽然有对往南路线的人作过FamineSaver,也就是拯救饥饿的说明。其实都是唬人的,应该是FatSlicer,也就是切除脂肪的意思。
FS饼干这东西是非常有效的减肥食品,除了有促进脂肪燃烧的维他命B之外,还添加具有基础代谢功能的甲状腺贺尔蒙,睪丸脂胴等男性贺尔蒙、刺激交感神经的提神药(咖啡因)等。另外还添加了调味料eslithlitrol及kishilitrol等,前者虽然会被小肠吸收,但是百分之九十以上都会从尿中排出,所以它的卡路里等于零,不过若是摄取过多的eslithlitrol,就会产生腹泻的副作用。
当然FS饼干是种禁药,所以目前库存还算多,才有办法以近乎免费的价格弄到手啰!」
骷髅状的卢西法还不断地眨着眼。
切除脂肪……藤木脑里浮现一把巨大的刀,就像在切奶油般,将人体的脂肪一片片切下来。
「虽然如此,但其中的关键还是在于甲状腺贺尔蒙。一般市面上所贩卖的有三种,取自动物(牛、猪)身上的干燥甲状腺、leborokisi钠,tironaminn钠等三种,当然FS饼干这三种都有使用到。
过去,一般的减肥药里都含有甲状腺贺尔蒙,但是因为会有严重的副作用,所以就被禁止了。若是服用过多的甲状腺贺尔蒙,会出现心悸、发汗、发抖、倦怠、食欲亢进、精神躁郁、失眠、发热、腹泻、月经不顺……」
卢西法继续详细地说明关于甲状腺贺尔蒙的副作用。例如,刺激氧气的消耗、提高心跳数或热量,还会加速蛋白质分解,让体重迅速变轻。
「如果甲状腺贺尔蒙分配过剩的话,除了会逐渐消瘦,律动神经也会变得乱七八糟,与其说是兴奋,不如说是过动儿(Hyper)比较贴切。而且脾气会变得非常暴躁,甚至产生攻击性。那两个人不就是这样吗?」
卢西法,已经被啃食得只剩头部了,饿鬼正准备加把劲要咬掉它的耳朵。
「脸部的表情也出现了很大的变化。眼球外凸,眼白扩大,相对的,黑眼珠就变小,所以整个脸看起来十分骇人!」
藤木想起楢本他们的样子,就不自觉地全身发抖。FS饼干就像煽动生命的火焰,将体内所剩不多的燃料,急速消耗掉。如果大量摄取eslithlitrol的下场就是不停腹泻,无止境的痛苦空腹感,掉入主办人的奸计,一步步走向饥饿地狱。
「其次是关于罐装啤酒的秘密!我了解在这么炎热的天气下,一定会一口气就喝个精光。不过俗语说得好,小不忍则乱大谋,有没有仔细确认过罐底呢?应该会发现有个和针差不多大的洞,还留着焊接的痕迹……
工作得不是很细密,所以很容易发现,而且不觉得味道有点苦吗?总之,这啤酒可是混杂了数十种的迷幻药及提神药的鸡尾酒喔!所以滴酒未沾的你们可真是可喜可贺哩!
这种鸡尾酒是某个麻药联合组织,为了培养优秀部队所开发的配方,只可惜是个失败之作。虽然意识还算清楚,但是麻痹了良心与情感,到头来只不过是个杀人魔,或是心理病态。所以禁药可是千万碰不得的哦!
哎呀呀,虽然是场短暂相处,不过我还是衷心祈求你们不会遭遇那样的命运。到此要先跟你们说拜拜了……」
被啃得只剩下上颚及舌头的卢西法,还滔滔不绝地着,在两只饿鬼的扑杀下被啃食殆尽。失去食物的饿鬼,从容地看了一下镜头后,旋即消失。
即使已经回到「PocketGameKids」的最初画面,藤木的手还是微微地颤抖着。
果然一开始的选择就注定了今后的命运。选择南边路径的那一组,从一开始就是捉迷藏的鬼,扮演着食尸鬼的角色。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和楢本他们根本就不可能会有什么公平的交涉,今后只能拼死拼活地避着他们才行。
看是他们耗尽体力饿死,还是我们沦为食尸鬼的晚餐。
「你真的要这么做?」
蓝语带责难。
「是啊,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法了。」
「可是一旦把电池拔掉,之前所有情报不就全都……」
「重要的东西已经全记在脑子里了。现在想办法逃脱比什么都重要,所以无论如何都需要这台收信机。」
那个最重要的班谷尔班谷尔地图,还是请蓝帮忙画出来的。
「你的意思……还是要我拿出助听器的电池?」
「不,已经不需要了。」
藤木打开游戏机的内盒。
「但是你怎么知道这个收信机真的有帮助?」
「是游戏机的动作时间。」
藤木觉得蓝好像还没有注意到这点,所以就做了简短的说明。
「这个机种若用单三碱性电池的话,应该可以运转二十个小时左右,但是这狡猾的主办者却故意告知只能运转十小时。」
「这……会不会是因为温度或是环境的关系?」
「就算是也不可能有两倍之差,一定有其它理由……譬如在游戏机里,放入会消耗电力的其它零件。」
「其它零件?」
「我想来想去,这种可能性应该就是窃听器吧。」
藤木想起刚才反复阅读的「火星的迷宫」的选择项目。
如果想要得到能听到敌人动静的海螺,就必要要放弃智慧者的水晶。但若是选择和侏儒交易的话,将会通往快乐的结局。若是拒绝的话,迟早会被任何一种食物给吃掉。
藤木决定要拔下两个干电池。
「窃听?什么意思……?」
藤木并没回答,只是默默地把电池塞入收信机,在一阵嘎嘎的机器声中,好像听到些什么似的。试试将天线拉到最长,调整每个方向,但是越接近蓝,杂音似乎就越严重。
「好像是妳的助听器会干扰,我稍微离远一点试试看。」
藤木突然注意到了一件事。
如果真如自己所推测,游戏机里面有窃听器,可藉由收信机来窃听的话,那还是得把游戏机的电池拔掉,而且由于频率一样,所以游戏机所收到的声音会掩盖掉其它的声音。
总而言之,如果想使用魔法海螺的话,就得放弃智能者的水晶。
突然有段相当清楚的声音传进来。
「……我看那家伙可不是好惹的,不好搞喔!」
「放心啦!我们可是三对一,怕什么呢?」
「但是那家伙非常谨慎,而且手边也有相当多的武器、枪炮、小弹弓,求生用刀子,甚至高压电枪。」
「所以我才说你的角色很重要啊!」
说话的好像是船冈和楢本,鹤见虽然没有加入发言,但是应该也在旁边,因为声音听起来有点重迭的感觉,可能是重复收音三个游戏机的关系。
就因为声音实在太清楚了,反而让藤木觉得有些惊慌失措。
他们会不会就在这附近?
藤木又想起藏在蚂蚁窝里面的中继器,因为一面要保持电力,一面要不断发送信号,所以游戏机发出来的电波,一定非常微弱。所以这声音的品质这么清晰,就表示他们离最近的中继器应该不会很远,恐怕就在某一个CheckPoint吧。
「你该不会现在才想要退缩吧?」
「什么?怎……怎么会呢?没这回事……」
「不仅是妹尾,我们连敌人是谁都搞不清楚,你觉得还有存活的机会吗?」
「这我都知道,所以才会跟你们合……合作的,不是吗?」
「知道就好。只要我们三个人合力,一定可以获胜。不过那个妹尾真的很碍眼,所以先把他解决掉的话,剩下的就只是些没什么用的欧吉桑和女人了。不过若是妹尾先发制人的话,也不能保证我们三个人一定会赢就是了。」
「是……是吗?」
「你不是也很恨那个家伙吗?他不是让你吃了很多苦头吗?」
「是啊,就是啊!那个混帐东西!如果三两下就干掉他的话,未免也太便宜他了。我……我要慢慢地折磨他……」
「所以才要痛快地报仇雪恨啊!」
「当……当然……那个王八蛋……」
「你现在先回到妹尾那里去,跟他赔不是……说你一个人真的没信心可以继续生存下去,无论如何要和他一起走。可能会被小扁一下啦!不过应该不至于要你的小命。」
「应该是吧。」
「再来就见机行事啰!就照刚才说的,尽可能引开他的注意,我们就来个背后袭击。」
「知……知道了。」
楢本将如何攻击妹尾的计划详细地说明了一遍,船冈只是重复一次他的说词,听得出船冈相当害怕,不过他很清楚自己已经没有别的路可选择了。
尽管如此,船冈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等楢本的指示告一段落后,船冈鼓起勇气问了个问题。
「请……请问一下?」
「什么?」
「就……就是你们的脸?」
船冈的话题引起了一阵不愉快的气氛。
「我们的脸有什么不对吗?」
「不……不是啦!可不可以不要装得这么可怕。」
「鹤见先生,他觉得我们的脸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对劲,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这声音低沉得宛如野兽般的呻吟,如果搞不清楚状况的人,还真不觉得那是人类所发出来的声音。
「看来你也不是很清楚我们的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喔?」
「没……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想说什么就说啊!你不是很想知道吗?我们的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真……真的没事,是我眼睛花了,请你们原谅我……」
声音中断了。到目前为止都没有提到,任何可以表示他们所处位置的关键词眼。藤木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后来却只传来一阵沙沙的杂声,为了节约用电,只好把收信机关掉。
「怎么啦?」
蓝的声音颤抖着。
「这个……」
就情报收集方面而言,至少目前的情况有着压倒性的优势,但是要如何运用这筹码,却想不出什么好方法。
藤木被某种诱惑所驱使,想将刚刚得知的情报告知妹尾,和他一起并肩作战。如果有妹尾当靠山,就算和那两个饿鬼对上,也不会三两下就被干掉才对。因为如果连唯一能和他们抗衡的妹尾都死了的话,藤木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妹尾应该还没有吃FS饼干,所以应该还能沟通才是。
不、不行。
藤木发现自己居然开始逃避现实,作着两全其美的美梦。
第一,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比楢本他们更早找到妹尾,若是之前船冈还是和妹尾一起行动的话,那大概就知道他的所在之处,所以靠近那里的话,恐怕找到妹尾之前就已经遭到楢本他们的毒手了。
而且如果将事情全告诉了妹尾,不就等于把现存的优势拱手让人,沦为他的奴隶?或许美味比那些厉鬼来得好些,但妹尾那冷酷又好斗的个性是不会改变的,也许就像船冈一样被虐待到最后,被爽快地杀了。
脑子里再重新整理一遍。
往东边路径找求生用项目的是野吕田和加藤。野吕田这个人,感觉应该协调性挺高的,而且当过老师的加藤,看起来也是个蛮稳重的人。
选择西边路径,寻找护身用项目的是船冈和巨汉妹尾。这一组虽然已经闹内哄,但是独自一人的妹尾,他的存在仍然是不容忽视的。
另一组往南边路线,寻找粮食的是楢本和鹤见,还有被惨杀的安部芙美子三个人。可以想象这两个变成饿鬼的家伙,在甲状腺贺尔蒙及药物的催化之下,早已经不是人了。
还有我们是往北边路线前进,寻找情报的一组……
普拉提曾经提醒过,如果要共同奋斗的话,只有野吕田和加藤那一组比较有可能。当然,因为游戏本质的关系,这种暧昧的合作关系也不可能是无限期的,不过至少在双方实力相当的条件下,总有互相合作的机会。
「……我想现在还是尽量别和其它组碰头,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想办法逃到不会被楢本他们找到的地方。」
藤木说完后,蓝便一脸严肃地点点头。
漫无目的地游走,的确是一件很可怕的事。藤木与蓝只要找到一处稍微隐蔽的地方后,每隔一小时就会打开收信机,观察楢本他们的动静。但是始终都无法得知他们的正确位置,就在接近黄昏时分,突然传来船冈兴奋的尖叫声。
「喂!喂!你们看,红色的光耶!那不是CheckPoint吗?」
「别大声嚷嚷!万一让其它人听到了,怎么办?」
楢本的口气极度不悦。
「我不记得我们来过这里,应该是别的路线吧。管它的,先确认一下讯息看看吧。」
「啊……这是?」
「怎么了?」
「好奇怪的讯息喔!不太懂它的意思。」
「让我看看……更换?什么意思?」
藤木闭上眼睛。他们偶然发现了我们的路线,也就是第三CheckPoint的讯息,他们所看到的讯息铁定是「请更换卡匣」。
楢本想了一下后,用极度低沉哆嗦的声音说着。
「原来如此,我们被骗了。」
「这是什么意思?」
「往北边路径的那些家伙,他们找到了别的卡匣,如果没有那卡匣,就没办法在这里得到新的情报。」
「北边,就是那个叫藤木的家伙和那女人!混蛋!他们应该还在这附近吧?」
「不,如果是在这里指示要更换卡匣的话,这里还算是最初的CheckPoint,所以他们应该已经走到很前面了。」
鹤见犹如猛兽般的呻吟声,将楢本的声音淹没。
「我就觉得奇怪,北边的情报就只有那些而已吗?怎么想也不合理嘛!这么说,他们把自己的情报给藏起来啰!只会偷我们的东西。要是被我抓到了,铁定要他们吃不完兜着走,那个男的……叫藤木的是吧?把他拿来当飞镖的靶,女的就好好地玩一玩快乐快乐啰!」
藤木关掉收信机。
「他们现在的位置是在第三CheckPoint。」
蓝脸色苍白地把地图交给藤木。距离现在的位置,只剩二至三公里左右。
「他们马上就会追上来,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但是要往哪里走?」
「总之反方向就是了。虽然不知道他们会往哪走,不过尽可能差个十公里左右才行。」
藤木为了消灭所有痕迹,拼命撇掉散于各处的陷阱,然后带着蓝快速地逃离。
停在面包树梢上的深红色莺,兀自发出高亢的鸟啭。
8
朦胧的月光照着班谷尔班谷尔。
高达三、四十公尺左右的绵瓦山壁,深红中夹杂着贴近黑色的深蓝条纹,虽然这是每晚都会看到的景象,但是这种深沉的神秘感却让人畏惧。
也许是因为怕被楢本他们发现,而没有点燃营火的缘故吧。轮廓分明的岩壁愈显清晰。
当人的生命受到威胁,身体的五感就会变得前所未有地敏锐。
为了生存下去,器官的机能度会提高,这应该说是一般生物的本能反应,还是说当一个人在告别人世前,想再用所有的感觉,贪婪地品味身为一个人的感受。
「蓝。」
藤木以震动肺泡般低沉的声音。他想起以前读过的佛赛斯的小说中提过,模糊不清的声音,比起窃窃私语的声音周波率更低。
「什么事?」
蓝就像第一个晚上,双手抱着膝盖,把脸深埋着,说话的时候脸也没有抬起,所以声音听起来很模糊。
「之前不是说过吗?你高中时麻药中毒的事。」
「是安非他命。」
「对对对,刷刷锅中毒是吧。」
藤木故意用半开玩笑的口气说着,但是蓝却没有丝毫反应。
「那妳后来是怎么克服的,妳还没跟我说结局啊!」
蓝还是没有把脸抬起来,一副被斥责的委屈样。
「现在可以继续说吗?」
「为什么?」
「因为现在不问的话,也许以后就没机会了。」
「那听了又能怎么样呢?」
「话是没错啦!但是人总有好奇心的嘛!」
「为什么?」
「想知道关于妳的事,什么都可以……」
蓝抬起脸来,双瞳映着月色,藤木却不知为什么的居然联想到猫。
「你这是在说服我?」
「……如果妳要这么想也无所谓啦!」
藤木结结巴巴。
「拜托你讲话干脆点吧!你以为用这种迂回战术,女人就会乖乖屈服吗?」
「没办法,个性使然吧。」
「对啊!比起谈恋爱,你的个性比较适合当个求生专家吧!」
「宁可贫穷也不愿意玉碎是我的基本信念。」
蓝噗哧地笑了。
「你是说你的个性是属于德川家康那一型的啰?」
「大概吧。至少跟软弱的信长比起来,可以活得比较久。」
「譬如说,变成流浪汉了吗?」
蓝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对不起。」
「妳不需要道歉,因为妳说的是事实。」
「不,幸好有你在,不然我就不可能还活到现在了。」
「虽然现在的状况,比流浪汉还要凄凉好几倍。」
蓝淡淡笑了笑,摇摇头。
「如果我们可以活着逃出这里的话……」
「嗯……」
「你会在东西跟我见面吗?」
「当然会啊,我们选一家精致的小餐厅,一起举杯庆祝。」
「就只有这样啊?」
「不然呢?还有什么其它的庆祝法……」
蓝微笑着,看着语无伦次的藤木。
「你不觉得有点冷吗?」
「冷?怎么会,虽然没有起火,但是气温还是很高啊……」
「我可以坐到你旁边吗?」
没有等藤木的回复,蓝马上站起来走到藤木旁边。彼此肩靠肩,蓝的体温和呼吸,让藤木心跳加速。
「藤木先生,说真的,你很讨厌像我这样的女人吧?」
「没这回事,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长得那么高,又戴助听器,而且还是个色情漫画家,还有重度药物中毒的悲惨经验!」
「那又如何?重要的是妳很努力地在过妳的人生啊!像我就从来没有好好认真过……就像是一只吃了败仗的落水狗。」
藤木自我嘲讽。
「不是这样的,你只是运气不好,相信今后一定会有所改变的。总之这场游戏,你绝对会赢的。」
「没错!我们一定会赢的。」
蓝双手绕着藤木的肩头,将唇贴近他的脸。
藤木也搂着蓝,激烈地吸吮着蓝的嘴唇,蓝也不甘示弱地热情回应。与杏子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记忆。
也许若不是这种情况,两个人也不会有这样的关系吧。起码藤木脑子的一隅是这么想着。就因为无法无证是否还看得到明天的太阳,不如把握这一刻尽情地燃烧。不过,这算不算是另一种逃避呢?
蓝的肩膀上上下下激烈地晃动着,月光映着蓝的脸,泛着一丝丝的红润。
「喂!」
此刻不需要多余的言语,藤木整个人扑在蓝的身上。
藤木握着蓝那柔软的乳房,轻轻含住那尖尖的乳头,从蓝的喉咙深处,发出了愉悦的声音,蓝害羞地咬着自己的食指。
不像接吻时那样地积极,蓝好像很害怕似的,只是保持着被动的姿势,不过从那细微的反应中,可以了解她对藤木的爱抚有着很深的感觉。唯一扫兴的是那戴着助听器的左耳,不小心碰到时,蓝就会一脸嫌恶地别过头去。
蓝忍住不出声音,不知道是一种意识的厌抑或是害羞。
都这种时候了,还做这种事真的可以吗?藤木脑中响起了一个尖锐的批判声。
目前暂时离楢本他们有段相当的距离,但是到底安全距离有多少还不能确定。在性交的那瞬间,对任何生物来说,都是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如果现在被突袭的话,就算想逃也来不及。
就算不会,现在也是该努力保存体力的时候,不是吗?想想为了一时的快乐,到底要消耗掉多少卡路里,而且继续逃亡的话,也不一定能像之前一样,顺利地采集到丛林野食。
但是尽管如此,藤木已经硬起来的那话儿却没有萎靡,或许早已决定自暴自弃了吧。藤木迅速地松开皮带,拉下那走在班谷尔班谷尔荒野中,早已破烂的长裤。蓝看起来像小桥般轻盈的身躯,簌地起身应和,这时藤木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等我一下。」
藤木想起身离开时,蓝却紧抓着藤木不放。
「你要去哪里?」
「我没有要去哪里,只是突然想起来有个很棒的东西。」
「东西?」
蓝皱着眉头。
「保险套啊。」
「不行啦,如果用了不是太浪费了吗?」
「没关系的,只要留下一些当水壶用就好啦!」
「不要。」
蓝紧抓着藤木的手。
「不要用那个东西啦!那是游戏要用的,我绝对不要!」
「但是可以吗?」
「不需要那种东西,人家想要跟你直接接触嘛!」
藤木想一想自己似乎太多虑了,两个人连能不能活到明天都还不晓得,就依着蓝的意思,也没有什么不妥吧。
觉得自己实在很可笑,一辈子都在精打细算,至少这种时候也该随本能去做一件事。
藤木决定了。
高潮至一半的时候,藤木望着蓝的脸。蓝咬着手指,忍受着一阵阵迎来的快感,双眼直瞪着星空。
映在蓝那深遂眼眸里,是两片重迭的月亮。
翌日早晨,天色尚是一片朦胧,两个人简单地了一些树木的果实后就出发了。
完全没有心情回味昨夜的温存,因为天亮,就代表着又要开始上演猫捉老鼠的游戏,虽然楢本尚未把目标锁定在藤木他们身上,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如果不幸碰头的话,铁定会成为最佳猎物。
藤木早上开了两次收信机,担心使用喇叭可能会让电池消耗得更快,所以决定改用耳机,但是收到的都只是些杂音。
「昨天差不多是在正西方十二公里处,所以现在的位置应该是在这附近。」
藤木指着地图说明。
「楢本他们现在应该是在追妹尾,虽然不知道是往哪个方向前进,但是应该不会太远,所以我们还是转往南方比较好。」
「继续往西边走,不是比较安全吗?」
「如果就目前情况或许是这样,但是如果再这样走下去的话,可能会走到班谷尔班谷尔的尽头。妳还记得吧?如果违背主办人的警告,想逃出班谷尔班谷尔的人,可是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的。所以只有往北或往南两种选择了。」
「你的意思是说一不小心的话,就可能被逼到尽头?」
「没错,所以我想趁现在改变路线,赶在楢本他们南下之前,还有就是在抵达班谷尔班谷尔南端前,再往东边绕过去。」
「像是在画圆一样是吧?」
蓝想让藤木了解她的领悟力也不差。
「是啊,我想这或许是最安全的走法了。」
问题是,这种逃法虽然可以赚取一些时间,但是会如何演变就不得而知了。一心期望楢本他们自灭的想法,或许太过乐观了点。
现在唯一比较贴近现实的发想,就是楢本与妹尾的战争,如果两败俱伤,就可坐收渔翁之利。
再往南步行数公里后,宽阔的平原越来越少,两旁尽是千层派似的独特山岩,看起来更像是一座复杂的迷宫。
这样的地形对于守方而言,是绝佳的地形。但是相反地,在每个转弯处,都有可能与敌人正面遇险,虽然实际上不太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但是心理上多少有此顾虑在。
两个人避免走直线的路径,尽可能弯进岔道,但是陷入死路的可能性也很高,对体力与脑力而言,都是件耗神的事。
蓝突然停下脚步,神色惊慌地指着前方的山岩。
「那里……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顺着蓝所指的方向望去,并没有发现什么。
「该不会是心理作用吧。」
「是真的!山岩的缝隙中,好像有东西动了一下,看到我之后才躲起来。」
「会是动物吗?」
蓝摇摇头。
藤木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如果蓝说有看到的话,那就真的有什么,而且应该是人。
应该不会是楢本他们,就时间上的判断而言。
那到底会是谁呢?班谷尔班谷国立公园停止开放期间,除了我们之外,外来客的可能性并不大。
开始怀疑会不会是妹尾,为了准备与其它组别决战,也许在某处架设了炮弹之类的陷阱。
「怎么办?」
蓝一脸困惑。
看来对方应该已经注意到藤木他们才对,如果是楢本他们或是妹尾的话,即使现在转个方向逃也来不及了,再说只隔了四、五十公尺远,想逃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藤木下定决心。
「继续往前走。」
「什么?可……可是……」
「总之还是先往前走就是了,妳走我后面。」
藤木将放在口袋里的催泪瓦斯交给蓝,然后把可自由伸缩的特殊警棒插在后裤袋,右手紧握着柴刀。
「了解。」
蓝紧紧抓着藤木的手。
一步步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太阳穴附近的血管,抽蓄得像是快爆掉似的。
藤木深吸一口气让情绪稳定。
忽然想到莫非那只是诱饵,陷阱另有他处。藤木努力将视野拉大到能一眼看尽四周的景色。
地面上密密麻麻的一堆丛林苍蝇,好像暗示着往这里走是对的。
是血迹,而且蛮新的。
发现安部芙美子的尸体时,同样也是一群丛林苍蝇飞来飞去,但是和那时相比,这次的数目似乎没那么夸张。
藤木和蓝两个人互看了一眼,对于未知的现状感到十分不安。
「那里一定有人。」
距离岩石缝隙约十公尺处,没错,如果是用炮弹瞄准的话,这种距离铁定百发百中。
「放心,我们不会有事的。」
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我们是藤木芳彦和大友蓝。」
四周还是一片静寂,两人正考虑要不要进一步行动时,忽然从缝隙中探出一张像患着重病的苍白面孔。
是野吕田。虽然没戴着茶色镜框的眼镜,但是绝对不会错的。等确定只有藤木他们两个人后,野吕田才放心地出声。
「还好,我还在想是不是他们……」
「野吕田先生,你是不是受伤了?加藤先生呢?」
野吕田上半身的衣服,沾满了血迹。
「那些人到这附近了吗?」
奄奄一息的野吕田并没有回答藤木的问题,不过很清楚就是在指楢本他们。
「虽然不是很确定,不过我想应该已经离他们有一段距离了。」
听了藤木的话后,野吕田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球似的瘫了,藤木与蓝赶紧检查他的伤口,从肩膀到背部,有两道像是被刀砍的伤口,所幸都不是致命伤。
「加藤先生呢?他怎么了?」
野吕田看着藤木,迟缓地摇着头。
幸好野吕田所拿的项目中,有消毒药和抗生素等药品,还有在「项目一览」中评价最低的毒蛇急救药包,也可以派上用场。
用防止化脓的药绷带包扎后,野吕田马上像死了一般地昏睡过去。这里是个相当宽敞的洞穴,足足可躲进三个人。
「这个人伤得这么重,还能逃到这里去,真不简单。」
蓝叹了一口气。
「你觉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蓝不安地看着藤木。
「这里很危险……」
「为什么?和他们不是已经拉开一段距离了吗?」
「他们大概摸清野吕田是往这个方向逃的,所以收拾妹尾之后,应该就会往这来了吧。」
「但是他们不一定知道这条路啊?」
「那为什么我们觉得会遇到野吕田?何况班谷尔班谷尔这么大……」
「妳问我为什么……我也只能说是推论的啊……」
「不对,我觉得一定有什么必然性的推论才对……」
蓝摇摇头。
「我们原本打算碰运气随便乱走,但实际上却凭着直觉走出一种既定的模式,这点和野吕田一样。」
「但是有很多的岔路,不是吗?」
「尽量绕小路避免走大路,你想一想,我们是不是一直重复着相同的路吧?也就是说我们早就自我设限了,所以在这里遇到野吕田就是最好的证明。」
蓝看着因痛楚而沉睡的野吕田。
「而且更糟糕的是,野吕田大概一路上多少都会留下点血迹吧。虽然我们之前都没发现,不过若是一开始就发现这些血迹的话,我看迟早那些恶鬼还是会找上门的。」
蓝的神情显得十分惊慌。
「或许他们在杀伤野吕田的时候,心里早就有了盘算,所以才没有再追过来。」
「那我们一定得赶快离开这里,否则……」
蓝一脸为难。因为如果带着受伤的野吕田,就不能像之前那样随意行动了。
「如果他们先去找妹尾的话,应该还可以拖点时间……」
藤木的推测并不是没有道理。对楢本他们而言,比较有威胁性的只有妹尾一个人,所以如果在追杀我们的时候,被妹尾从后袭击就惨了,所以理所当然地,他们会想先将妹尾给收拾掉。
正如楢本自己说的,剩下的就只有没用的欧吉桑和女人。
之后每隔一小时,藤木就会打开收信机,不过丝毫没有再收到对方任何的讯息。
一度,传来一种像是两个尖硬物体摩擦的声音,藤木猜测那是磨刀的动作。
除此之外,听不到任何像是对话的声音,看来楢本他们应该还没找到妹尾才是。
更糟的是,完全没有任何方法可以联络到妹尾。只要一句话就好,告诉他现在的敌人到底是谁,也许情势就会有相当大的改变。
藤木叹了一口气,把收信机关掉。
失去游戏机所换来的,难道就只有这些吗?
对了,野吕田应该也有一句游戏机才对。
藤木开始翻找着野吕田的行李,蓝应该是觉得累了,睡得很甜。
幸好游戏机没有坏掉,加上四周十分安静,不会干扰到收信的效益。这样一来,不仅可以知道往东行进的野吕田所看到的讯息内容,而且又多了收信机的备用电池。
藤木开启游戏机,如果没有输入什么新的情报,应该就会维持最初的画面,这样一来,就可以选择阅读之前储存的讯息了。
但是彩色液晶屏幕所显示的,却是个出乎意料的画面。0到9的数字和二十六个英文字母,以及一行字。
请输入密码。
藤木盯着画面看了几秒,待回过神就把电源关掉,为了避免电池无谓的浪费,旋即把游戏机塞回野吕田的包包里。
藤木搔着头,脑中一片混乱,思绪无法集中,这个讯息该如何解读呢?
一大堆的谜题待解,但没有充裕的时间慢慢思考,到底该怎么办呢?
现在直接问野吕田似乎不太妥当,只能先把自己刚刚看到的讯息先隐瞒,不单是野吕田,连蓝都不能说。
「我一看楢本他们的样子,就觉得不太对劲。」
野吕田一面吃着巴欧巴布的果实,一面说着。
「你……有看到他们的脸吧?」
蓝问他。
「没有,他们遇到我们的时候,为了不让我们看见,就用上衣把整个头包住,他们辩说是为了防晒和防苍蝇……」
「那你怎么会觉得不太对劲?」
「应该是说氛围或是态度吧!虽然没露出脸,但是那种异常锐利的眼光,就是叫人浑身不对劲……」
「那你们有想过要逃吗?」
野吕田摇摇头。
「那时候如果逃走的话,肯定马上会被干掉的,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敏锐的直觉,所以就犹豫了一下,能捡回一条应该说是幸运吧。」
「跟他们一起走了一段时间吧?」
「大概二、三十分钟左右,他们说要带我们去有很多食物的地方,楢本和鹤见一前一后,把我和加藤包夹在中间……」
野吕田光是回想就觉得惊悸,不停地摩擦着双手。
「不说别的,就以他们所说的食物,其实就是指我们两个。把我们带到峡谷的尽头,还没来得及反应,两个人就拿着武器,就是那种大型的求生刀和用尤加利树削成的枪,抵着我们……逼着我们自己决定谁要先成为他们的大餐……」
野吕田沉默了一会儿,藤木和蓝面色凝重地静默不语。
「加藤先生好像还没搞清状况,直嚷着叫他们别做这种傻事……楢本就走了过来,虽然因为包着头,所以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但我猜他一定暗自窃喜吧。加藤先生把手搭在楢本肩上,像是老师在训诫捣蛋的学生似的,这时楢本的上衣突然滑落,现在想想……可能是楢本故意的吧!」
「故意的……?」
蓝的口气带着疑惑。
「因为他们想看加藤先生受到惊吓的样子,还有我的反应。结果正如他们所料,加藤先生看到他们的脸后,害怕地缩成一团……」
三人静默着。
「然后加藤先生就被杀了,是吧?」
野吕田默默地点头。
「那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这是藤木心中的疑问。看蓝的表情似乎也有同感。
「加藤先生当场被枪刺死,我吓得拼命往前逃,结果鹤见就从后面给了我一刀,我想准是死定了,但是没想到鹤见并没有再补上一刀,因为楢本出手制止……」
「为什么……?」
野吕田苦笑了一下。
「因为他们没办法一次吃完两个人,这是楢本说的。他说在这种地方,肉一下子就会坏掉,虽然尝试做过肉干,但是都没有成功,所以他们想先杀了加藤,至于我的话,就先砍个无法逃太远的程度,或许这是个比较好的保存方法,但是他们大概没料到,我居然还有力气逃这么远吧。」
藤木心想或许不是他们没想到,不过并没有把这想法说出来。
「你觉得……我们是不是应该告诉他们采集丛林野食,和制作陷阱的方法。」
蓝很激动,连音量都提高了。
「我之前的想法错了,就生存游戏这件事而言,避免互相残杀比什么都重要,如果他们知道别的东西可以吃的话……」
野吕田摇摇头。
「现在的情况已经不一样了,已经不是什么小动物或果实之类的东西,就能满足他们。他们要的是那种猎杀的快感,而且他们已经尝过吃人肉的甜头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蓝难过得语塞。
藤木觉得野吕田的判断是正确的,整个情况就如一开始的讯息所说的,这是一场残酷的生存游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过吃不吃楢本他们,倒另当别论。
藤木起身回到峡谷,仔细探查了好几遍。总觉得光靠收信机追踪敌人行踪,并不怎么可靠。
幸好没有任何异状。藤木回到岩穴,听到蓝和野吕田低声交谈着。
因为两人的声音实在太小,藤木什么都听不到,不晓得蓝直拗地问着野吕田什么事。
藤木很好奇两人的谈话内容,于是打算走到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打开收信机窃听,但蓝这时正好从缝隙中探出头来。
「呼……原来是藤木先生啊,因为听到外面有声音,就来探视一下。」
藤木点个头笑了一下。
翌晨,野吕田的体力已经恢复了大半,虽然外表看起来像是个文弱书生,不过也许原本体格就不错,所以看起来也人模人样。
看样子应该可以慢慢开始行动了。藤木戴上耳机,从收信机传来这样的声音。
「你刚刚跑去哪了?」
「我……只是去那边的草丛晃一下,好痛!对不起……求你不要再打了……啊!」
「你说……你是不是遇到谁了?」
「没有!真的,请相信我,啊!啊!」
「那你干嘛跑回来?」
「因为我一个人……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那还回来干嘛!?明知道一定会挨打,不是吗?」
「可……可是……我害怕啊!一、一个人万一被攻击的话……」
「被攻击是什么意思?」
「别……别再打了!求求你……」
「我在岩石荫下看到一具尸体,聚集了好多苍蝇,看样子伤得很严重,看不出是谁……不过尸体像被啃咬过,你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我发誓,啊……啊!」
藤木紧张地屏息,看来船冈已经回去找妹尾了。这么说,楢本他们应该就在附近了。
「发生什么事?」蓝悄声地问着。
「是……是狗。」
「在哪里看到的?」
「就在草丛对面的山岩上,有五、六只,大概更多吧……一直盯着我看,所以我很害怕……」
「你是说……那些野狗吃尸体?」
「这……这我就不知道了。」
「我知道这附近有野狗,可是野狗会故意把尸体藏在岩石荫吗?」
「啊!别再打了……求你别再……」
这时有个完全不一样的声音,盖住妹尾和船冈的对话。
「嘘!被他听到脚步声就完了,安静点,小心地前进……」
这是楢本的声音。虽然不知道两个人的正确位置,不过看来是已经准备袭击妹尾了。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说!你这臭小子!」
「我……我没有啊!」
「在那里,正对面。看来船冈被修理得蛮惨的。」
「你会回来我就觉得不对劲,你最好给我老实说!」
「趁现在来个包夹,你绕到另一边去。」
「你一直跟在我后面吧?」
「先用小弹弓,命中后再补枪。」
「我……我没有……相信我……」
「别给我耍花样!」
「趁现在一次解决,如果只是受伤就麻烦了……」
听到这种对话,总觉得很怪。藤木满是汗水的手拼命地往裤子上擦,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出声警告妹尾,但是虽然听得到声音,却不知他们到底在哪里。
「你以为我会笨到相信你的话吗?」
「喔!好……好痛!」
「没错!就是要让你痛个够!」
「住手!求你别再打了!」
混着妹尾的叫骂声,收信机里传来一阵阵急促的呼吸声,只是分辨不出是谁的。俨然就像是一步步接近猎物般,猛兽的喘息。
「看你要嘴硬几时!?给我说!」
「就算逼我……没有就是没有啊!要我说什么?」
「给我说!」
「呜……呜……哇啊!」
「给我说!」
「痛……好痛!好痛!」
「给我说!」
「住……住手!」
「还没挨够吗!?」
这时候,妹尾突然尖叫了一声。
这是一场战争的开始,收信机那头不断传来物体碰撞的声音,混杂着激烈的怒吼声,好像是楢本的声音,可是听不清楚他在吼什么。
忽然一阵凄厉的哀嚎,那种痛苦难耐的声音。
是谁的声音呢?藤木专心地听着。因为这场战争的结局,关系着藤木他们三个人的命运。
「你……你们……这些怪物!」
那是妹尾的声音,藤木闭上眼睛。
「不好意思啦!因为你活着只会碍我们的事,所以只有死路一条。」
「……畜……畜牲……船冈……你竟敢背叛我……」
「都这种时候了……还能讲什么背叛不背叛的吗?」
楢本抿着嘴笑。
「不过你放心,你的死绝对不是一种浪费,因为你就是让我们活下去的能量。」
「你们这些妖魔鬼怪……竟敢吃人肉……」
「啰嗦的家伙,没你哭叫的份啦!」
碰的一声,混着凄厉的尖叫,接着又一次重击声,好像是从妹尾的游戏机传出来的,大概是楢本或鹤见,接二连三地往妹尾身上丢掷大石块。数十分钟后连续听到妹尾的呻吟,不过越来越微弱了。
藤木一阵作呕。楢本他们完全无视对方痛苦的挣扎,用最残忍的方法慢慢折磨着。
「真是的,一点都不过瘾,看来这家伙也不过是个头大了点……」
「还……还好,我差一点就被他宰了。」
又听到几声好像踢尸体的声音,接着是船冈的惨叫,大概又被楢本或鹤见毒打一顿了吧。
「天气这么热很快就坏掉了,还不快点动手。」
野兽般的吼叫,一种满足的嚎哮。接着是一连串金属物摩擦的声音。
「喂!喂!你们在做什么?」
「首先要脱掉衣服,然后先切断手脚部分的关节……」
「等……等一下,为什么要这么做?难不成……」
「鹤见先生,你看看,这家伙份量还真多,比加藤那老头多好几倍哩!」
声音虽然不是很清楚,不过楢本或是鹤见已经开始在解剖妹尾了,吱吱嘎嘎熟练地切着肉片,有时还混杂着楢本随兴的玩笑,和鹤见低沉的呻吟。
「喂!你还悠哉地坐在那里干嘛?过来帮个忙啊!」
没听到船冈的回应,恐怕早已吓得缩成一团了。
「你这样坐享其成不觉得很不够意思吗?在这种荒郊野外,没出劳力可就吃不到东西哩!怎样?你听不到说话吗?再嚣张连你也……」
藤木关掉收信机。
再听下去也无济于事,确定妹尾已经遇害了。现在游戏的参赛者只剩下六个人,看来船冈被杀也是迟早的事。
如果说,楢本他们鑋的就像书上所说的,就是吃人肉的食尸鬼,那接下来吃的粮食就是我们了。藤木的心情就像是压着几千、几百万吨的石头。
9
漫长的逃难行,几乎没有什么进展。带着身受重伤的野吕田,和之前两个人的速度比起来还不到一半。所以干著急也没有用。
幸好野吕田的血已经止住了,不需要担心他们会循着血迹追来。步行约一个小时,野吕田似乎有点支撑不住,不得不休息一下。
「不知道他们现在到哪里了?」
蓝忧心冲冲。
虽然妹尾遇害的过程听得一清二楚,但还是搞不清楚是在哪个方向。
「不用担心,应该还有一段距离。」
藤木好像是在安慰自己似的。
「而且楢本他们至少会在那里待上一整天,这段时间,我们尽可能地远离有血迹的可疑处。」
「为什么知道他们不会马上行动?」
野吕田的声音十分沙哑。
「从解剖妹尾的遗体到全部吃完,我想应该要花上一段时间吧。」
蓝沉默不语,藤木很想打破这种窒息的静默感。
「再打开收信机确认一下好了,如果他们还在那里的话,就应该收得到。」
为了避免受到蓝的助听器和野吕田的游戏机发出的电波干扰,藤木只好带着收信机跑到四、五十公尺远的地方。
开启电源一、两秒后,藤木有点紧张地频冒冷汗,过了一会儿,终于听到楢本的声音。
「……怎么啦?不是肚子饿吗?吃啊!多吃点!」
「不……不用了……」
「你敢吐出来的话,我就把你宰了……鹤见先生,你看看他,居然还装客气。喂!过来帮我一下……」
藤木皱着眉头,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飞机啊?如果说强逼船冈吃妹尾的肉,这又是为什么呢?真不明白。
继续听了一会儿,还是听不出个所以然。
藤木索性关掉收信机,回到蓝和野吕田那里。蓝疑惑地看着藤木,藤木只是简单地说明一下楢本他们现在的情况。
这天终于走了有五公里之远。天色暗暗的,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必须花点时间找个可以避雨的地方。
藤木离开营地,独自来到空旷处。天空乌云密布,开始刮起了风,藤木再次打开收信机。
令人作呕的飨宴还在继续着。
像这种天气,不出明天,妹尾的遗体就会开始发臭,所以必须先用火或是土窑过热。
如果将收信机断断续续的情报连起来,楢本似乎已经用尽所有可能拿来升火加热的工具,加上往南的路径所得到的多半是粮食,几乎没有什么求生工具。
如果是原住民的话,应该会用摩擦木头的方式来升火,看来楢本他们大概不具备这样的常识才对。
这样的话,他们可能明天一早就会启程寻找新的猎物。享用了一顿血腥大餐,外加一些备用粮食,至少好一段时间,能让他们专心寻找下个猎物……
藤木越想心情越糟,索性把电源关掉。
拼命地想要安慰自己,绝对不会有事的,应该不会被逮到的。
就算这些人已经成了失去人性的野兽,也不可能像野生动物一样,具有人类不可能有的灵敏嗅觉。况且想在这犹如迷宫的班谷尔班谷尔里,轻易地跟踪到藤木他们,毕竟是件不太可能的事。
再说,藤木握有收信机这项秘密武器,楢本就算计划得再周详,作梦也不会料到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就在别人的掌握中。
但是,就算握有再多优势的条件,还是挥不去心中的不安。
藤木总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最重要的事,不知所措。
下了整整一个晚上的雨,终于停了。
总觉得有种异样的感觉。一股焦味,奇怪的光线,而且很热。
眼前出现了一堆营火,野吕田丢着枯树枝,火上串着一个看起来像是大蜥蝪的动物,黑底白网状身,只有眼睛跟尾巴部分是红色的,大概是壁虎那一类的生物。
「你在做什么!?」
藤木跳起来走向火堆,拿起表面已经烤得差不多的壁虎,发狂似地踩着,对着一旁发楞的野吕田大吼大叫。
「你这白痴,是谁说可以生火的?」
「……我起来时,偶然抓到这只蜥蝪,想说这东西至少可以烤来吃……」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你知不知烤东西的白烟,可能会成为敌人辨识我们所在位置的一种标记啊!」
「对不起,因为我想这么小的火……而且天气阴阴的,应该不会太明显才对!」
「这么危险的事,你为什么要自作主张?」
「对不起,真的很抱歉。」
野吕田直赔不是。
蓝被吵醒了。
「发生什么事啊?啊,营火……?」
说明事情的原委后,蓝也开始担心起会不会被楢本他们发现。
因为过于紧张,众人面无血色。
楢本他们应该已经出发了。
虽然刚才莽撞的行为被发现的机率是一半一半,但是绝不能掉以轻心。
「我们现在就出发!」
藤木一面背起包包一面说,因为没有时间可多做其它说明了。
三个人继续默默地往前走着。
总觉得鞋底好像黏到什么东西似的,藤木低头一看。
这附近脚下所踩的不是沙砾,而是那种软软的土壤,经过一整夜雨淋,这土质已经变成黏土状了。
看到一个个印在地面的足迹,藤木彻底地感到绝望。
要一面消除足迹一面前进,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如果楢本他们真的被烟引到营地的话,再跟着足迹一路循来,对藤木他们而言,真的是无计可施。
而且足迹不仅可以指示猎物逃往的方向,对猎人而言,还可以从足迹里,得到很多关于猎物的情报。
譬如有多少人?男的女的?有几个人是健康的?几个是有病的或受伤的、体力弱的……
藤木望着天空,如果这时可以下场雨该多好,就能将一切完全消除……
但是天公不作美,和昨晚的霏霏细雨截然不同,今天晴空万里。
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抓到的。
当然丢下野吕田不管的话,或许还有逃命的机会。而且都到了这种生死关头了,哪还顾得了别人的死活,更何况会变成这样都是他的责任。
但是藤木知道自己没办法这么做,或许是因为心太软了,即使到最后也无法做出这么绝情的事。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藤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答案只有一个,跟他们拼了。只是自己之前都在抗拒这个事实,但是事到如今……
「藤木先生,你看!」
蓝的声音把藤木拉回现实,前方连绵的山岩中有个细缝。里面像是用巨刀劈成V字型的山谷,底部非常地窄,除了茂密的杂草外,还有像围墙一般的橡胶树。
「如果穿过这里的话,或许可以通往另一边吧?」
正如蓝所说的,从入口处望过去,这V字型的山谷,似乎一直通到相当远的地方,也许是山岩的另一边也说不定。
「但是如果在这里马上就没有足迹的话,他们不就知道我们进去这里了吗?」
「我想不会。」
因为今天早上闯下大祸,始终保持沉默的野吕田终于开口了。
「你们看,再往前一点就比较好走了。我们只要把足迹留过去一点,然后再小心翼翼地折回来……」
「但是在折回来的时候,不是又会留下足迹吗?」
「只要踩在之前的足迹上,往后退着走就行啦!」
「原来如此……听起来好像行得通。」
蓝似乎已经完全准备好这么做了。
但是藤木不知为什么还是有点犹豫,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直觉告诉他一定要回避这个V字谷。
V字谷……V这文字……
藤木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突然尖叫了一声,这个山谷的形状或许就是代表毒蛇的记号。
到目前为止,都还没遇到这种记号,所以藤木一直很在意,总觉得应该是个看板或标示之类的东西,但若真是如此,未免突兀了点。
但是如果是自然形成的V字型,不晓得有什么毒蛇警告的人,可能就会闯进去了。就算透露了情报,也会编个「V就是VenomousSnake」的假情报。为了活下去,每件事都必须存疑,都要切实地读出它所隐藏的真实涵义。只能说游戏主办人,是个擅于心计的阴险小人。
「我觉得还是不要走进去比较好。」
「为……为什么?」
蓝很不高兴地大叫着,经过藤木解释后,马上一脸僵硬。
野吕田也是一样,一脸无法置信地看着V字谷。
「不过野吕田刚刚所说的妙计,倒是可以反向利用。」
「什么意思?」
「我们从这里再往前留下两层脚印,走到下面是岩石,不会留下脚印的地方为止。」
蓝张大嘴巴看着藤木,过了一会儿,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原来如此,把他们引诱到有毒蛇的山谷,是吧?让他们误以为我们逃到山谷中……」
「不知道行不行得通,不过试试看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现在对于设计陷阱企图加害别人的事,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尽量不要很明显地看得出有两层脚印,在某些地方,稍微晃动一下会比较好。」
藤木十分赞同野吕田的提议。
「这是什么啊?」
蓝似乎发现了什么似的,大叫着。
深红色山岩的表层上,浮着如文字般的白色线条,像是用粉笔写上去的,彷佛是参赛者所踏遍的足迹,弯曲、交错,尽是些绕来绕去的曲线……像极了8这个数字。
到这里已经完全没有怀疑的余地了,藤木从口袋中拿出笔记本确认。
「排名第8是……致命的东西。」
上面还有蓝从游戏机上画下来的素描,巨大的楔形头部,一团肌肉般肥嫩的身躯,任谁看了都会怀疑是毒蛇的样子。尤其配上那句「长长的毒牙,毒液强力无比」普拉提说过的话。
离开V字型入口后,又绕了几条路,藤木决定找一个隐蔽处暂时落脚。如果因为害怕,随便乱逃的话,只是一种盲目的自杀行为。这种非常状况,保持充沛的体力才是最重要的。
附近的地形相当复杂,而且水边长满了茂密的树群草丛,看来动物群应该相当丰富。
三个人决定分头觅食,因为还剩很多钓鱼线,藤木就在水边布下抓蜥蝪的陷阱。
但是做陷阱也是有利有弊,如果被楢本他们发现的话,马上就知道三个人的行踪了。
因此经过讨论后,决定陷阱只设于三处,而且避免做那种会将猎物吊得高高的陷阱,还是那种不太明显的弹簧陷阱之类的比较好。
藤木突然想起普拉提说过的一段话。
「大致可分为三种陷阱。网子陷阱、交错排列的树木堆陷阱、还有弓箭陷阱,只要是抓大型动物的话,网子陷阱就足够应付了。但是剩下的最后两项,也许是后面也会用得到,所以最好还是熟悉一下做法,至于会用在什么东西,这你们慢慢就会知道。」
到目前为止,藤木实际上做过的只有三、四种的网罗而已,以猎捕大型动物为主的树木交错陷阱,或是枪陷阱之类的,因为规模大又花时间,加上并不是很实用,所以不曾考虑过。
如果楢本他们把我们当成猎物,我们也不得不反向这样对待他们。
存在游戏机里面的讯息,因为电池拔掉后就全都消失了,所以留下来的只有简单的笔记和蓝所画出来的一些图。检讨过二十种以上的陷阱后,决定选择最单纯的掉落洞及弓形陷阱。
藤木看了看手表,打开收信机。突然冒出一个声音。
「……这应该是丛林西红柿。」
「原来如此,吃的东西基本上根本不缺乏。」
「但是已经吃得有点腻了,真想赶快回日本吃一顿象样的食物。」
「再忍一下下就好了。」
「你怎么知道?」
「直觉吧。」
「你是不是知道很多事?」
「……妳这什么意思?」
「别装了,你就是这游戏的主人吧?」
「我不懂妳在说什么……」
是蓝和野吕田的声音,对话只进行到一半,推断是在距离一百公尺以上的地方。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这对话的内容有点奇怪,蓝所说的游戏主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最不可理解的是,居然收得到他们的对话,从游戏机发出来的电波非常微弱,照理说,这样的距离应该是收不进来的。
唯一合理的解释是,这附近藏有转播器,而且电磁波相当强,因为避难所附近并没有什么可以隐藏机器的地方。
藤木四处搜查,正想放弃时,不经意地往山岩上一瞧,意外发现一个可疑物。
藤木拿起望远镜想瞧个仔细。透过镜头清楚地看到山顶上插着两支天线,而且比在蚂蚁窝的要大上好几倍,也许是主要的转播器也说不定。
如果太在意这转播器,也许会触怒游戏的主办人。而且就算确认过,又能怎么样呢?
藤木回到避难处,三个人开始动手制作陷阱。
掉落洞陷阱的部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方法,只是在地面上挖一个很深的洞,在底部铺满尖尖的刺桧树枝,再用木头或草把洞掩盖起来。
至于弓形陷阱的话,就复杂且危险多了,制作时必须非常地谨慎才行。
藤木叫野吕田和蓝把强韧的尤加利嫩枝先弯好,再用钓鱼线绕个三圈当弦,就成了一把简易的弓。
接下来再用枯干的刺桧树干,作成类似箭,应该说比较类似枪的东西,搭在弓上,然后不断地测试调到可以直接射出的程度。
然后把弓拉满,放上枪,用来固定弓的东西,是用短树枝作成的触动开关,只要将钓鱼线往右方拉,就可以瞄准右正前方,猎物只要一勾到侧面或是正面的线,马上就会被射出的箭刺个正着。
等陷阱做好后,已近黄昏。布下的网罗陷阱,已经抓到了类似小型袋鼠的动物。
因为生火实在太危险了,白天是烟,晚上则是火堆的光芒,比想象中还要远的地方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不得已只好生食。如果杀了之后马上吃,应该就不会有食物中毒的疑虑,虽然还是有寄生虫的问题,不过现在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迎着朝阳,藤木在笔记本中写入一个新的记号,迎接游戏开始后第二个礼拜的早晨。
当然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收信机。
「距离越拉越近了……我们可以稍微休息一下,那些家伙应该不会跑太远。而且我们还带着便当,今天或明天晚上再追过去就可以了……」
藤木紧张得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快给我过来,船冈,是谁害我们走这么慢的啊?就是你这家伙,拖拖拉拉的,干脆把你利来吃了算了!」
船冈虽然没有任何响应,不过好像还活着,也许因为惊吓过度讲不出话了吧。收信机听到的都只是楢本的声音,像是一幕诡异的独脚戏。他们现在会在哪里呢?如果收得到的话,肯定是在有转播器的地方,是哪个CheckPoint呢?还是……
「就在那山脚下休息一下好了……船冈,放心,我们很能忍的,已经习惯空肚子了,你说是吧?鹤见先生。」
楢本接下来的话,着实让藤木吓呆了。
「喂!你看看,山上立着两根棒子……应该是天线吧?」
楢本所说的天线,应该就是眼前山顶上那两根。他们马上就要往这逼近了,而且是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
会从哪里突袭呢?从前面还是后面?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鬼天线,不过待在正下方,可能对健康不是很好,不是有暴露在电池波下,容易得癌症的说法吗?船冈你认为如何?不想十年后死于癌症吧?当然我是指你如果可以活到那时候的话……没办法,这里的洞穴应该是最大的了。」
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待的地方,并不在这附近。
藤木深吸了一口气,想办法让情绪稳定下来。终于能掌握到一些现况。
他们肯定是在山岩的另一侧,而且是在天线的正下方。
假设从后面追过来的话,虽然有V字谷及陷阱,但如果是平行的路径,那所有防卫线就全部无用了。
藤木抬头望着那唯一的遮蔽物,犹如巨大屏风的山岩,紧密地相连着。所以他们如果要到这边的话,不管怎么绕,都得花上一段时间,所以目前和他们还保持着安全距离。
但只要一想到敌人就在直线四、五十公尺的地方,双腿就会发软。
……想看看他们的样子。
虽然和他们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
现在已经找不到任何理由,来怀疑收信机讯息的可信性,但似乎在不切实的恐惧中,不应该什么都相信才对。
没经过自己眼睛确认过的事,是不可信的。
山岩虽然很陡,但要攀爬也不是不可能。
藤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很幼稚。游戏的主办人已经警告过严禁攀爬山岩,何况设有天线,如果破戒的话,不晓得会有什么样的惩罚。再说班谷尔班谷尔的岩层结构异常脆弱,如果爬上去根本就是一种自杀行为。
藤木的心里响起一个声音:千万不要冒那么大的险,看到他们后,又能怎么样呢?
不如赶紧离开这里比较好。他们好像晚上才要行动,看来绕到这山岩起码还要花个半天以上,所以必须把握时间,能逃多远就逃多远。
但是,藤木已经下定决心要看看他们的模样。
等蓝和野吕田起来后,藤木就分派他们去取水,和检查陷阱等要花上一段时间的工作。确定已经看不到两个人的身影,藤木就开始爬上山岩。
小心翼翼地确定好所踩的每一步,白色部分的土质是最脆弱的,至于橘色或黑色部分,只是表面覆着一层较坚硬的物质,也不能叫人放心。总之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完全撑住全身的重量。
只能不断地鼓励自己,绝对可以的。
以前看过法国业余登山好手攀爬峭壁的惊险画面,完全没有任何支撑点,就靠着一条纵走的龟裂缝隙,手脚并用沿着近乎垂直的山壁一步步往上爬。
可以爬上这种地方的哺乳类生物,除了人类还有猴子,应该就没有了吧。在完全不使用任何道具的情况下,靠着人类的意志来创造奇迹。
藤木不小心低下头,下半身就开始发软不听使唤,就像一只重心不稳的壁虎贴在岩壁上似的,靠着的只是那一点点的平衡感和岩石表面的摩擦。
藤木感觉自己好像已与班谷尔班谷尔的山岩融为一体,因为不单是四肢,全身和岩石表面摩擦,浑身早已血迹斑斑。
终于手摸到了山顶。
手腕肌肉早已呈现无力状态,指尖还淌着血,不过总算是爬完了。
眼前就是天线,电缆的前端有个像是转播器的东西。
爬到山顶后,藤木依然保持低姿势,偌大的风声在耳边呼啸着,虽然是一大清早,但是刺眼的光线照得背好热。
站在这制高点,班谷尔班谷尔的美景尽收眼底,弯曲的山岩迷宫延续到遥远的另一头。有一只大老鹰在另一边的山头上盘旋着。
除了眼前这两根天线外,视野所及之处都不像是人造物。
藤木小心翼翼地往下看,另一头真的就是教科书中所说的那种断崖峭壁。
就在那里。
楢本、鹤见、船冈三个人。
人类对于正上方的视线感觉特别迟钝,但是他们这么简单就注意到天线,可见反应异常敏锐。
首先确定一下太阳光的角度,怕望远镜的反射光会引起他们的注意,藤木将镜头放大一百二十倍,他们的脸顿时看得一清二楚。
藤木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
即使已经没吃FS饼干了,但是楢本和鹤见的面貌还是不断地改变。
突出的眼球闪着锐利的眼神,几乎不会转动,嘴边吐着白沬,口水不断地滴落,像是颜面神经已经失调的状态。
最令人感到惊讶的是,覆盖在他们头上的无数个肿疱。
大概是因为吃得很饱了,所以看起来精力旺盛,嘴唇像抹过血般的鲜红,但是上面覆满了八大块像是大面疱的东西,可怕得无法形容。
藤木脑中浮现一句谚语:自食恶果。
也许是因为连续吃了很多不应该吃的东西后,引起贺尔蒙异常。或者是因为摄取了过多储存在人体中的高污染物质造成的结果。
不管怎样,他们与其说是人,不如说已经完全变成了食尸鬼的模样了。
坐在一旁的船冈,看起来也很悲惨。
头发几乎掉光,只剩东一搓西一搓的,有可能是饥饿性脱毛症,或是自从被楢本他们囚禁后,压力过大所造成的吧。
船冈双手被铐着,脖子上还绑着绳子,绳子的一端由鹤见握着,所以根本没机会逃走。
船冈的肚子涨得大大的,应该不是所谓的慢性饥饿状态,想必是楢本硬是把妹尾的肉塞到他胃里的缘故吧。
藤木戴上耳机,打开收信机。
「如果朝那烟的位置一直往南走的话,应该马上就到了,搞不好他们会比我们先到吧?」
鹤见好像在回答什么,可是藤木的耳朵只听到野兽般的吼叫声,第一次同时看到他们的样子和声音,藤木有种从背脊直凉到头顶的感觉。
「鹤见先生说得没错,我们应该加快脚程,再这样下去只会让他们逃得更远,看来还是先减轻点负担吧。刚好肚子也饿了……」
藤木想再稍微探出身体的时候,手边的岩石忽然崩裂,重力加速度地滚落山。
藤木撑起伤痕累累的身体,齿间不断发出喀喀的声音。
最后所看到的影像,一直挥之不去。
抬头望着自己方向的楢本,那得意的笑容,那眼神。
巨大的眼白浮现出一道像青蛙卵般细小的彩虹。
蓝和野吕田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藤木。
「你到底在干什么?居然偷偷地爬上山崖!?」
「游戏的禁止事项中不是写得清清楚楚吗?」
一看到藤木的表情后,两个人立刻闭上了嘴。
「马上出发。」
「为什么?」
「他们就在这山岩的另一边。」
只要这句话,两个人就什么都明白了。
「但是要往哪里逃?」
藤木望一望整个峡谷,两边都是没有缝隙的山岩,只有往前和回头两种选择。
「他们打算往南边超过我们。」
「这样的话,我们还要折回北边吗?」
藤木想了想,铁定被楢本他们发现了。当然也会怀疑自己所说的话是否已被窃听。
答案是否定的,只要他们不知道游戏机里装有窃听器和收信机这玩意儿,就不会觉得山岩上的男人可以听到他们的对话。
突然发现耳机传来沙沙声,原来是因为拼命逃跑而忘了关上收信机。
但是藤木改变主意,戴上耳机。
「在这里吃便当吧。鹤见先生你肚子饿了吧?便当,便当……嗯?怎么了?船冈,你为什么在哭?啊!我知道了。你也想吃便当吧?但是不行,你应该知道为什么吧?因为一个人是没办法扮演两个角色的喔。」
传来一阵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声。
「鹤见先生,准备一把刀子就可以了,这家伙应该比较好处理,不过肌腱好像比较硬,不太好切。」
可以听到船冈的啜泣声,越来越大。
「虽然不知道是谁,不过好像有人对我们的大餐很感兴趣哩!既然这么想看就让他们看个够吧。最好透过天线播放到全世界……」
藤木十分惊讶,原来楢本误以为他是设计这游戏的人,不过想一想,好像挺理所当然的。
楢本他们一直觉得有人在监视他们,而且也知道不能爬上山岩的禁忌,所以应该不会联想到是自己想抓的猎物出现在眼前。
「怎么啦?现在才后悔得悲痛欲绝吗?是不是想如果不背叛妹尾就好了?是没错啦!妹尾至少不会把你当便当吃了,但是你也是因为吃了妹尾的肉才变得这么肥,看起来很美味咧……」
楢本又是一阵狂笑,藤木觉得很恶心,原来他们的打算是硬把妹尾的肉塞入船冈嘴里,将船冈当成活体仓库。
「别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嘛!我们可不是有这种特殊癖好,只不过想让你觉得更害怕,因为你是我们的便当,便当就要有便当的样子。害怕了吗?太好了,让你更恐惧,这样一来,你的血液里就会不断释放出肾上腺素,口感会更棒哦!你知道吗?为什么猎物会比家畜来得美味就是这个原因,我们的祖先都是这样尝到真正的美味……」
「救命啊!求求你们别杀我……我家里还有个四岁的女儿……」
听着船冈那痛不欲生的求饶声,鹤见开始狂笑,野兽般的呻吟声一下子又回到人类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藤木关掉收信机,因为再听下去也没用。
现在,游戏参赛者就要从六个人减为五个人了。
结果,藤木一行人决定继续往南前进。如果再往北的话,虽然可以暂时拉开距离,但是只怕维持不了多久。
楢本跟鹤见今天应该都会将时间花在解决船冈的遗体,就算要行动也是等到晚上,这段时间绕过南边,超过他们应该是最佳选择。
走了约莫三十分钟后,看到一个山岩的缝隙,有条西向的小通道就是通往楢本他们所在之处。
南下的决定果然是正确的,如果往北的话,楢本就会先通过这里,很容易就会被他们追上。
在楢本可能会经过的地方,尽量不要留下任何脚印或是痕迹,这点必须相当小心。
太阳下山了,三个人决定不休息继续行进,因为天一黑,楢本他们或许就会开始行动,所以现在尽可能将距离能接多远就拉多远,一直走到前方是死路为止。
果然日落后没多久,收信机就收不到楢本他们的声音了,想必他们已经急着上路了。
「他们该不会往这个方向追来吧?」
听得出蓝心中极度地恐惧。
「不知道,不过先往北走就是了。」
问题是,感觉好像在绕回头路。
「他们的移动速度一定比我们快。」
野吕田十分担心。
「之前因为带着船冈,所以前进速度比较慢,不过现在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别再讲了,光想这些也没有用啊。」
「不……对你们来说我是个包袱,如果只有你们两个的话,应该可以走得很快的。」
「你想说什么?」
蓝觉得野吕田怪怪的。
「你们不要管我,先走吧。」
藤木不敢相信野吕田说的话。
「……但是,你要怎么办?」
「我想再跟他们谈一次。」
「你在说什么啊!?你应该最清楚他们根本就无法沟通,不是吗?」
野吕田停下脚步。
「总而言之我想试试看,我不想再给你们添麻烦了,你们先走吧。」
藤木叹了一口气,难道就眼睁睁地丢下他不管吗?
但是内心却浮现另一个冷静又透彻的想法,可以说是个求之不得的计划。这样下去的话,铁定三个人都会完蛋,如野吕田所说的,他们没了牵绊就会行进得更快。更好的情况就是,楢本他们得到野吕田这猎物后,就不得不停下脚步。
「你心里应该不是这么想吧?」
蓝的声音,充满了疑惑。
「我不懂妳的意思……」
「你是想救自己吧。你一定知道有什么获救的方法,是吧?」
「……我不懂妳的意思……?如果我真有办法的话,我们三个人早就……」
「不是,是只救你一个人的方法。」
藤木看着一脸疑惑的野吕田,又看看蓝那盛怒的脸,虽然蓝说的话听起来有点像找碴,但或许是真的。
「我不太明白……什么意思?」
「你问他吧,因为他就是游戏的主人。」
游戏的主人……这句话早上也听过。
在角色扮演的游戏中,负责游戏进行的人就称为游戏的主人。除了熟知游戏规则外,还可以伪装成游戏领导人,或是分配每个人的工作,让游戏顺利进行,必要时还可以随时加订新的游戏规则。
但是说野吕田是游戏主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藤木纳闷的是:为什么蓝会知道这个名词,在说明「火星的迷宫」时,蓝似乎对游戏书或是RPG这类东西一点概念也没有。
「妳一定对我有什么误解了。」
野吕田保持冷静的口吻。
「我没有误解,打从一开始就是你安排这场游戏,如果你不是游戏的主人,就不会在一开始全员集合时,那么主动地扮演领导者。」
蓝的声音越来越激烈。
「你所谓的游戏主人到底是指什么?该不会是只有妳知道,而我们不知道的事吧?」
「别再装蒜了!」
藤木想起打开野吕田的游戏机时,所出现的「请输入密码」的字眼。
难道这就表示他是蓝所说的游戏主人吗?不过至少就感觉而言,野吕田的状况和其它的参赛者的确不太一样。
「最可疑的就是升火这件事,在那样的情况下,可以很自然地做出这么危险的举动,我想你智商不至于太低吧?」
「妳是什么意思?」
「分明就是故意让楢本他们知道我们的所在位置啊!」
藤木思绪一片混乱,一时之间的确浮现了这么多的疑问,但有些地方还是有点矛盾。
「这么做,对野吕田有什么好处吗?连自己的生命都受到威胁了,不是吗?」
「总之一切都是为了游戏。」
蓝的口气十分坚定。
「如果我们都逃到很远的地方的话,游戏就变得单调无趣,至少有人是这么想的。然后偷偷下指令给真正的幕后主使者。」
「指令?」
「胡说八道,妳也太疑神疑鬼了吧,简直不可理喻。」
野吕田摇摇头。
「周围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被怀疑的对象,会参与陷害自己的阴谋,也不能说不会有这种可能性,可是我……」
突然间,一阵尖锐的声响划破了夜空,大家的视线集中在距离约四、五公尺远的地面。
藤木一瞬间也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地面莫名其妙地插了一根细长的棒状物。
太阳下山后,过了整整两个小时,因为是新月,所以射进谷底的只有微弱的月光。
藤木本能地回头望着谷底,眼前是一条漫长且无尽头,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路径。
走近一瞧,原来是支长约四十公分的长箭。
「是弓枪……」
难道这么快就追上来了不成?这样一切不就完了。看来楢本杀了妹尾和船冈后,就带走他们所有的武器。
而藤木他们手边仅有的只是一把小小的柴刀,还有薄荷喷雾剂而已,如果要对抗的话,绝对没有任何胜算。
但是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看见半个人影。
如果是那种高性能的弓枪,起码有一、二公里远的射程。也许他们是从很遥远的地方发射,所以根本没有瞄准任何目标。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还有点希望……
但是藤木的一线希望,下一秒钟就被粉碎殆尽。
「喂!等等!是我,野吕田!我有点跟你们说!」
野吕田突然拼命狂叫起来。
一片漆黑中没有任何响应,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绝对有听到。
「我们走吧!」
蓝抓住藤木的手腕,藤木才回神过来。
「现在只能逃了!快!」
两个人死命地往前跑,沙砾上发出杂沓的脚步声,因为四周一片漆黑,所以跑起来格外惊险。只要踏空一步可能就会跌得伤痕累累,但是比起后头等待的厄运,这点辛苦根本就微不足道。
「喂,你们听到了吗?我想给你们一些建议!相信我,请你们听我说!这游戏已经……」
野吕田还继续大叫着。突然间安静了下来,回头一看,野吕田的腰像快要化掉似的,整个人瘫倒在地上。
因为隔着一段距离,所以听不太到什么声音,也没看见他身上是不是插着箭。
藤木对自己的冷酷无情感到恶心,因为如果他们放了野吕田的话,自己绝对无法逃出他们的手掌心。
如果楢本他们能停下脚步的话就好了,他们应该不会眼睁睁看着新鲜的肉,就这样腐烂吧……
两个人在漆黑的谷底,拼命地往前跑,宛如一场恶梦在现实中上演。
恐怖的感觉让双脚越来越沉重,藤木只能死命地鞭策自己。
绝不能死在这种地方,要死也要回日本死。可不想死在这种鬼地方,莫名其妙地被杀死。无论如何,就算死,也要死得有意义。
楢本他们随时会从漆黑中窜出,但是过了许久,并没有听到什么可疑的脚步声。
蓝痛苦地喘着气,藤木也停下脚步,完全不知道已经跑多远了。
藤木往后张望着,什么也看不到。
那两个恶鬼不那么急,一定是有把握可以追上来。
隐隐约约随风传来楢本那刺耳的笑声,像是朝着这边大喊着什么似的,但就是听不清楚,既然声音还那么远,就表示他们还留在射杀野吕田那附近。
「他们故意的……」
蓝恨恨地说着。
「竟然会觉得猎杀他人是一件快乐的事。」
楢本很清楚自己的声音对猎物会产生什么样的心理影响,知道自己所占的优势,摩拳擦掌准备玩一场捉迷藏的游戏。
当蓝调整好呼吸,正准备继续往前走的时候,藤木忽然抓住她的手,这举动让蓝吓了一跳。
藤木将手放在唇边,左手指着山岩。
「你的意思是……爬上去?」
藤木点点头。连自己脚底下都看不清楚的黑夜里,要爬上有如砂糖糕点般脆弱的班谷尔班谷尔山岩,怎么想都是一种疯狂的举动。
也许是一种直觉吧。总觉得那是唯一的活路,现在非得这么做不可。
「真正的胜算就是疯狂」,这句话掠过藤木的脑海,这是一个取代游戏理论的新理论,解说关于戏剧性理论的一篇文章标题,如果只扮演一个按照规定行动的游戏者,绝对没有任何胜算。
很意外地,蓝并没有反对,完全听从藤木的判断。她非常了解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讨论与辩驳了。
之所以会选择左边的山,是因为它的斜度不是很陡,而且山壁上有几个突出的岩棚,可以一边爬一边休息。
藤木已经有过一次攀登的经验,多少抓到了攀岩的要领。张开四肢,紧紧地贴着山壁,慢慢地横身前进,抓到比较容易爬的地方后就攀住岩石,用脚的内侧摩擦着岩石的表面,将身体往上拉,虽然手臂不是很有力量,但是多亏这两个星期的惊险之旅,体重迅速减轻了不少。
蓝很快地从后头跟上来,就女性而言,她算是手长脚长,有肌肉,运动神经相当发达的人。
后面时而传来楢本的声音,哼着像在笑又像在唱歌般奇怪的调子,如果说还没往这方向追来的话,那或许还在进行野吕田的遗体解剖作业。
但是楢本为何一直不停地吼叫着,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两、三分钟后,两个人终于爬到了高约十五公尺左右的岩棚上,俯身往下望的蓝,吓得倒抽了一口气。
藤木也将视线移向谷底,全身顿时僵直。
那个有个驼着背的男人身影,双手拿着像是弓枪与求生刀,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黑暗的谷底。
看来这男的在蓝与藤木发现之前,就已经在那里了。
又听到楢本奇怪的叫声从远处传来。
原来如此,藤木终于明白了。
原来楢本想用声音来干扰,松懈藤木他们的警戒心,然后在我们放慢速度的同时,鹤见就瞬间逼近杀个正着。
虽然这技俩稍微愚昧和单纯,但藤木他们差一点就中计了。
如果没有爬上山岩的话,不就早已被他们追上了?
藤木对于自己居然敢轻易地打破游戏禁忌,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或许是无意间识破那两个家伙的陷阱吧。
两个人几乎同时停止呼吸,赶紧缩回身子。鹤见的注意力好像完全集中在前方,并没有将视线落在岩壁上,以极度安静的脚步声,大步大步地前进着。
直到鹤见的身影消失在前方的黑暗中,约莫一分钟后,藤木和蓝才开始继续往上爬。
原本想说爬上山顶就能够喘一口气,结果又面临到两难的抉择。
往前走还是掉头往回走。
如果想要超越对方的话,可行的办法只有一个。
就是穿越楢本他们的正侧方。
10
天色未明,两个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远方的山顶上插着两支大大的天线。
选择在这里休息的理由有三个。
第一,这里适合扎营。第二,有天线的话,收信的效果会比较清楚。第三,之前做好的一些陷阱,不管是洞穴或是弓箭,经过确认后都还保持原本的状态,可见这附近应该没有任何会落入这种陷阱的大型野生动物。
一钻近避难处,两个人就依偎在一起小睡片刻。
因为收信机一直都没有传来任何声音,藤木觉得不对劲,所以决定还是开着电源,而且戴上耳机,当楢本或鹤见逼近的时候,就可以有所警觉。虽然会消耗极大的电量,但是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总觉得他们应该不会这么快就追上来。
徘徊在梦境与现实间,身体虽然是在休息,但是强烈的危机意识却逼得自己无法完全进入梦乡。
就像是将清晰的梦境,与白天所看到的幻觉,混淆在一起似的。
灵魂咻的脱离了躯壳。
走出洞穴,刺眼的阳光照亮着整个班谷尔班谷尔。
藤木身子轻飘飘的,飞向天空。
鸟瞰着整个班谷尔班谷尔,到处都像是迷宫般的连绵山岩,以线色的草木为背景,橘色与黑色的对比显得特别明显。山岩的外侧就是宽广的草原地带,对面有个大湖,和其它山脉。
听得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自己是猎人。
追着逃走的猎物,经过一夜的狂奔疾走,疲劳使得双脚无力,眼睛昏花,汗水直流,被一堆丛林苍蝇死缠着不放。
这些都无所谓,因为有个明确的目标,要追杀两个逃走的人类。生杀的欲望让身体痛苦难当,舌头上残留的肉味,像麻药般地控制着意识。
杀掉,一块块肢解,吃掉。
脑子所想的只有这些。
急促的呼吸声。
猎物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沿着山脊逃这种小技俩,相反地或许是个失误,因为当再一次下到地面后,就会留下很明显的脚印。
想必此刻一定觉得自己已经把那两个恶鬼给远远的甩在后头,所以才能熟睡着。
等等,现在就过去了。
虽然已经吃得饱饱的,但是又开始觉得胃勒紧全身,像着火似的一股强烈的饥饿感。
已经无法忍受了。
耳朵深处回荡着野兽般呼吸的声音。
藤木吓了一跳,惊醒过来。
现在听到的声音……不是梦。
藤木押住耳机,没错,虽然不是很清楚,但的确听到了,是人呼吸的声音。
来了,他们来了。游戏机所发出来的电波,收得清清楚楚。
藤木把蓝摇醒,蓝一脸睡眼惺忪,很不高兴地瞅了藤木一眼。
「来了吗?」
看到藤木点头,蓝脸色发白。
「在哪里?」
「还不知道。」
「怎么办?」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看看就回来。」
藤木将头探出洞外,耳机传来像是风箱般的呼吸声。
想起梦里的内容,也许是一种无意识的警告。的确当自己走下山岩后,并没有留意到脚印的问题。
但是如果真的循着脚印追来的话,不就正好是个机会吗?因为来这里的路上,只能经过茂密的丛林,然后在那里埋着之前布下的两种陷阱。
藤木将身体贴往地面,往丛林深处张望,还是看不到对方的身影。
他们穿过了两种陷阱。耳机中不断传来急促的呼吸声,和野兽般的吼叫声。
奇怪的是,没有听到楢本的声音,如果两个人是一起行动的话,应该会交谈才对。
难道这又是什么诡计吗?藤木心中突然涌上这样的念头。让我们误以为敌人只有一个,然后另一个再从另一边逼近……
但是冷静思考后,觉得这种解释并不合理。首先得先识破游戏机里面装有窃听器这件事,从情报这点来看,楢本他们并没有跟上,所以应该不会连这都想得到。
敌人小心翼翼地进入丛林,慢慢往前推进。
丛林入口处,地形比四周稍微高一点,也有可以躲藏用的大岩石,这也是藤木看中这地方的理由之一。
可以躲在岩石后,用望远镜观察敌方的一举一动。
还没发现任何东西,藤木继续等待着。
被尖锐的鸟叫声给惊醒。
耳机不知什么时候掉下来的,没想到即使在如此紧迫的情况下,居然还能打瞌睡。
停在刺桧的树梢上,正是那深红色鶑。尖锐的鸟呜像是一种警告的讯息。
危机已经逼近。
藤木悄悄地从岩石后探出头来。
敌人已在五十公尺前方处,正一步步向这里逼近。
即使肉眼也可以认出,鹤见并没有带着什么弓枪之类的东西,看起来行李包好像也是空空的。大概是想让自己身子轻盈点,走得快一点吧。只有一把可以当作武器的求生刀挂在腰际。
藤木趁还没被发现时,赶紧退回去。
看来大概是楢本留下来处理野吕田的尸体,或许是觉得鹤见一个人应付就绰绰有余了吧。
鹤见这男的虽然有点年纪了,但是因为长年从事劳力工作,体格相当强健,就算赤手空拳跟他打架,也未必赢得了。
看来,只有把他引到陷阱里了。
因为在丛林里来回走了好几次,所以足迹早已成了一条小径。猛一看很像是野兽留下的,但这点小技俩应该骗不了鹤见才对。
丛林的入口处,传来叶子摩擦声。
是鹤见,他进来了。
藤木本能地向后退,已经没有机会看清楚对方的样子了,现在只能凭声音来判断。
带上耳机。
一清二楚,就在丛林入口处附近。
但是声音相当微弱,可能是电池快没电了。
藤木不断祈求着,至少也等这一切结束。
意外地,鹤见相当谨慎。一步一步确认过四周的情况后,才继续前进。
藤木觉得鹤见应该就在坑洞的前方,从叶子的摩擦声或灌木树梢的沙沙声,感觉得出来。
但是就是没有出现。
也不可能停下来啊。从耳机中隐约可听见,鹤见小心翼翼往前进的声音。
难道是往旁边走了?
对方或许会怀疑一些刻意掩盖的痕迹。
尽管如此,在丛林里行进一件相当辛苦的事。
不,真的是这样吗?
如果讨厌脸或手被荆棘刺伤的话,还可以采匍伏前进的方式。
藤木感到相当不安。
全神灌注地听着收信机里的声音,果然应验了藤木所想的。
可以确定的是,对方已经逼近了,不过完全掌握不到会由哪个方向窜出。
虽然想将敌人引诱到一个适当的地方,但是在这里应战会是个正确的选择吗?
藤木伸手摸着口袋里的催泪瓦斯和特殊警棒,这两样根本就称不上是武器。
藤木心想,至少有把柴刀就好了。但是因为顾虑行动上的方便,只带了些基本防身用的东西。或许潜意识里,就是想避免和敌人硬碰硬。
只要能把敌人引诱到陷阱里,一切就大功告成了。这样不但可以免除危险,也不用花费任何力气。藤木脑子里一直重复着这种美梦。
藤木刻意压低身子,查看四周。
耳机里传来风声、鸟呜声、还有草丛沙沙的声音。
总而言之,再留在这里是很危险的。
藤木又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希望敌人能真的中了陷阱。
弓箭陷阱的线非常细,为了防止脚被勾到,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地走。
前方传来声音。
有人在那里。
藤木吓得脸色发白,因为这声音是从比自己还要接近避难处的地方传来的,意思是对方也许已经闯关成功。
莫非鹤见已经绕过来了,但是匍伏前进的方式不可能那么快才对……
灌木摇了一下。
藤木反射性地抽出特殊警棒,用力一甩,棒筒上锁的金属声,响彻丛林。
蓝突然从灌木丛中冒出。
来做什么啊!快点回去!这里很危险……
「危险!后面!」
蓝大叫。
藤木迅速转过身子,开始喷洒催泪瓦斯。
无色烟雾弥漫开去,满是刺鼻的臭味。
鹤见打算从草堆里爬起来,却被藤木喷个正着。
鹤见一面吼叫,一面以握着求生刀的右手护着满是肿疱的脸。
就是现在。藤木展开连续猛政,想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这种勇气。藤木以特殊警棒往鹤见的手腕劈下去,结果没有瞄准,打到指关节,但是鹤见还是痛得哇哇大叫,求生刀也掉了下来。
接着再用特殊警棒往对方的头部,重重地劈下去。
不,不是用打的,是用戳的……
这时彷佛听到妹尾的声音,藤木心想这下完了。
鹤见紧抓住藤木的手。
藤木死命地将催泪瓦斯,喷在那像是经过特殊化妆的怪脸上。
连藤木自己也被臭味所刺激,熏得连眼睛都张不开,想必对方更不好受。鹤见痛苦地闭着眼,歪着脸,露出牙齿。那种似笑非笑的样子真的很诡异。但是鹤见就是不肯放手,反而越来越用力。藤木的骨头像快被他捏碎似的,连手中的特殊警棒都掉了。
鹤见迎面给了藤木一记痛击,本以为被警棒一挥,这恶鬼的手指应该会骨折……
藤木痛得摀着脸,接着又是一记,藤木痛苦地吐着胃液,在地上打滚,一副快不行的样子。
鹤见一手举起藤木的身体,发出野兽咆哮般的声音,听不懂他到底在说什么,只闻到一股非常刺鼻,像腐败的肉般的口臭。
藤木早已眼冒金星,头部又挨了一记右勾拳。
虽然没有正中太阳穴,但是也让藤木差一点因为脑震荡而昏死过去。
接着,鹤见又用右脚不停踹着藤木,踹得藤木左边的大腿都麻痹了,根本无法站立,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鹤见又发出满足的吼叫声。
藤木再也提不起任何斗志了。
虽然两人体格差不多,但显然臂力有差。一定要将对方击倒的意志,已经无法和痛苦相抗衡了。
藤木失去了武器。
一定会被恶鬼打死的。
忽然藤木的指尖像是碰触到什么。
是弓箭陷阱的线。
藤木迅速地贴着地面,拼死地想抓住线。一剎那,鹤见使出怪力,藤木的身体像是气球般浮在半空中,但他还是死命地以指尖拨弄着线。
然而,陷阱并没有任何反应。
已经没办法了……藤木觉得末日就在眼前……鹤见又开始死命地踹着。
没气了,身体向前飞去,又被拉回。
丛林间响起了一阵微小的声音。
头发感受着风的流动力。
鹤见忽然失去了浑身的怪力。
没多久,一道湿暖的液体,顺着藤木的肩膀流下,彷佛听到一阵潺潺的流水声。
原来是手制的枪,漂亮地刺穿鹤见的喉咙,混杂着泡沫的血液,不断从嘴巴和喉咙的伤口处溢出。
鹤见望着天空,几乎染成鲜红色的身体,还不断地淌着血。
不久,鹤见就如同棒子般硬直地往后倒下。
藤木呆坐在地上。
张大着眼,直盯着已无法动弹的鹤见,虽然知道鹤见已经死了,但还是会担心这恶鬼是不是又会起死回生。
极度恐惧的情绪终于舒缓下来,藤木看着蓝。
蓝直盯着鹤见的尸体,眼神混杂着恐怖与厌恶,和那种拼死命终于成功的喜悦。
游戏机里的画面,满是「BadEnd」的文字,跟安部芙美子的时候一样……
藤木关掉电源,虽然不是很清楚这东西到底是怎么设计出来的,但是连这玩意儿都能知道持有者已经死亡,并且还一副幸灾乐祸样。
藤木抽出电池换到已经快没电的收信机后,就顺手将游戏机丢到草丛堆里。
「……对不起。」
蓝说。
蓝对于自己擅自跑出避难处的事道歉,但是似乎有非得这么做不可的理由。
「没关系。」
藤木淡淡地回答。蓝却一脸消沉的样子。
藤木开始翻找着鹤见的行李袋,除了游戏机外,几乎没有其它可用的东西,唯一的收获,是在外侧口袋找到的香烟盒,里面只剩两支,可能是因为火柴和打火机都用完了,所以才剩下来的。虽然藤木平绝对不抽含薄荷脑的香烟,但是这种非常状况,确是个求之不得的好东西。
抽出香烟,发现盒侧沾着已经干涸的血迹。
迟疑了一下,藤木还是用火柴点了烟,火柴也所剩无几了。
一种不真实的清凉感,将烟吸入肺里,再慢慢地吐出来。
只要一深呼吸,肚子就会隐隐作痛,左边的太阳穴和大腿都还呈麻痹状态。
鹤见那张可怕的遗容,不时地浮现眼前,犹如坏掉的古井的汲水器般不断地吐出血来,直到全部吐完才肯甘愿地死去,像是在进行着他的最后一项工作……
已经够了。
藤木把香烟弄熄。
「你还在生气吗?」
蓝心虚地问着。
「没有,从一开始就没有生气。」
听到藤木这么说之后,蓝才稍微放下心来。
「太好了……这样,就只剩一个人了。」
「什么意思?」
「为了我们能够抵达终点啊……」
蓝的语气还是吞吞吐吐。
我们,接下来或许就变成「我」了。
「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保护我们而已。」
「我知道,但是楢本一定会来攻击我们的。」
「所以要把他杀了吗?」
「不。」
藤木看着蓝。
「我并不是自命清高,只是如果想活下去的话,只有这方法,但我还是无法接受。」
「你是指什么?」
「我是指我们这样互相残杀,不就中了设计这游戏的家伙的意图了吗?」
「那你觉得我们还有别的方法可想吗?」
「没有,我已经厌倦了,不想再玩下去了。」
蓝目瞪口呆。
「不玩了?那你的意思是……?」
「逃出班谷尔班谷尔啊……本来就应该这么做的。」
「但是……你不怕惩罚吗?」
「这我当然知道。」
蓝沉默着,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我要往东走去收集粮食和水,妳如果不想跟来的话,留下来也没关系,我会把游戏机和收信机留给妳的。」
「你在胡说什么啊?」
蓝大叫着。
「你忘了还有楢本吗?你打算把我一个留在这里?」
「我要走了,要不要跟来妳自己决定。」
蓝犹豫了一下后,僵硬着表情点点头。
蒙蒙细雨打湿了整个班谷尔班谷尔。
水滴沿着草木的叶子掉落到大地,红色的岩石经过雨水的湿润,渐渐地变成深红色。
去了数公里后,到了班谷尔班谷尔的东边。
藤木拿起望远镜确认一下四周的地形。目光所及的一片红茶色平原中,散布着草丛与灌木林。
「总之先往正东方直走就是了。」
藤木抬头望着天空。
「这里或许很难找得到丛林野食。」
「但至少不需要担心食水问题。」
「嗯!」
要担心的是今天晚上的落脚处,这里不同于班谷尔班谷尔的山岩,看不到什么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只能找个适当的地方随便挖个洞。
而且,还有一件事。
藤木看看地面,光是下小雨,土质就已经相当松软,所以绝对会留下很明显的脚印。倒不如来个倾盆大雨,把全部都给洗刷干净,但是那样的话,就更不容易找到可以栖身的地方,真是个棘手的问题。
淋着雨走了约莫一个小时,前方出现了一条小溪,或许这条小溪原本就不存在,挟着褐色的泥土,水势相当汹涌,雨量一增多的话,就会流得更湍急。
藤木这时终于了解,所谓遇到雨季,班谷尔班谷尔的交通就会完全瘫痪的意思。就连四轮驱动车都很难前进。
藤木突然想打开收信机听听看,结果什么都听不到,只好苦笑了一下。
这一带没有转播器,收信机就无用武之地了。意思就是,已经从这游戏抽身了。
再沿着河川往北走了一段路,终于找到了一处可以渡河的地方,踩在凸出的岩石上,一路跳着过去,就体力而言,这绝对算是激烈的运动。
或许因为天气过于闷热,雨也不是很大,但是水已经完全把衣服打湿了,粘湿地贴在皮肤上。加上体温不断地降低,藤木觉得不同于往常,体力消耗的程度特别快,不用说,蓝更是一脸的疲惫。
「先找个地方休息吧。」
藤木环顾四周,看不到有任何可以躲雨的地方。
再往前走了一会儿,找到了一个类似小土丘的地方,用柴刀在上面挖了一个洞,水还是无情地滑成串流出,洞里面也是湿湿的,不过至少比直接当个落汤鸡来得好。
藤木和蓝依偎着,内衣湿湿地黏在皮肤上,相当不舒服,但也只有忍耐了。
不知不觉,两个人都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整整睡了八小时以上。
藤木对于自己的贪睡感到极度恐慌,紧张得连心跳声都听得见。
「起来了!我们要马上出发。」
摇一摇睡眼惺忪的蓝,外面的雨已经完全停了。
……敌人正逐渐逼近着。
那家伙正循着我们的脚印追来。
藤木的不安,马上传达给蓝。
「楢本……?」
「没错,或许我们睡着时,就已经拉近了相当的距离了。」
「但、但是,我们不是已经来到班谷尔班谷尔的外围弓吗?他应该知道如果违背警告擅自逃出来的话,会有很重的惩罚的,不是吗?」
蓝神经质地拨弄着塌在前额的头发。
「我们是放弃了游戏而逃出来的,不是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最后的胜利者不就是楢本了吗?那他还有必要追我们吗?」
「理论上是这样,但并不一定就是这样。」
「为什么?」
「因为这不是游戏主办人所期待的结果,也不是楢本所希望的,现在他的脑子里就只想杀了我们。」
蓝沉默不语。
「楢本应该早就发现鹤见的尸体了,这样他就可以先填饱肚子,不像我们是要采集丛林野食,所以他有可能循着脚印追上来。」
蓝脸色发白。
「走吧。」
藤木催促着蓝,一旦被发现的话,就逃不掉了,而且这里不像班谷尔班谷尔那样的迷宫,在这种一览无遗的平原,根本没什么花招可以耍。
两个人拼命地往前跑,一定要尽量拉开些距离。
天亮后没多久,开始了日射地狱。
原本湿答答的衣服没多久就全都干了,也不用担心体温下降会引起感冒。
但是毫不留情的强烈日光,却让藤木和蓝的体力消耗更大。
还是得找个地方先躲一下,不过实在很难。
结果还是继续顶着大太阳,在炎热的草原中行进。两个人不停地喝水,用水浇在发热的头和肩膀上,保险套装的水马上就见底了。
藤木已经受不了这种修行仪式,昨天明明水源是那么的充足,而今天却面临无水的困境。这附近不要说河川,就连积水的小坑也没有。
日正当中,疲劳与口渴也达到了极限。
班谷尔班谷尔里的植物,切开茎的部分还有水份可以饮用,但是这里却完全看不到这种植物。
蓝嚷着要休息,想想到目前为止,蓝从没主动这么要求过,可见她真的是相当累了。
这一带的土壤好像含着什么特别的成份,比班谷尔班谷尔还要艳丽的深红色,与树木或草的颜色刚好呈对比,看起来特别显眼。
再往前走,看到一棵看起来营养不良的刺桧,虽然当不成树荫乘凉,但多少可以挡一下,两个人就像全身瘫痪似的躺在树下。
睡意马上袭来。
害怕醒的时候,楢本就站在面前。
恐惧与睡眠的欲望激烈地纠葛着。
但是,一切都是无法预知的事。
有点半途而废的心情,光想一些无济于事的事也没有用。
两个人就像失去意识般,沉沉睡去。
当意识恢复时,发现脸上方有个黑影,是个容貌魁武的男人的脸。
黑鸦鸦的脸,眉毛骨向外凸出,深陷的眼窝,黄浊的眼睛闪闪发光,还有那塞得下拳头般大的嘴,露出白白的尖牙,尤其是那一头又灰又硬的头发,蓬乱地竖立着,下巴留着像玉米胡一样的络腮胡。
会被杀的。
一剎那,身体害怕得无法动弹。
但是,这不是楢本。
到底是谁?
那男人看到藤木张开眼睛后,说了一些话。
花了一些时间才发现他说的是英文,好像是说「Areyouright?」
额头上盖着一条湿毛巾。
蓝也醒了,苍白着脸看着那男的。
那男人用澳洲腔英文拼命地问问题,但是依藤木的英文听力,几乎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就算藤木以前待过知名的证券公司,但没有调任海外部门的经验。
也许他是在问,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等问题。就算听得懂他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藤木看着只穿着一条短裤的男人,感觉像是澳洲的原住民,也许对不熟悉的亚洲面乳感到有点畏惧,但是如此亲切的态度,应该是个善良的人才对。
藤木还是无法轻易地去除警戒。
因为还没确定这男的是不是这游戏的一环,也许是主办人知道藤木他们企图逃山班谷尔班谷尔,所以派出这男的来追杀。总之藤木陷入了疑惑的陷阱。
陌生男子用英文拉杂地问了一阵后,发现无法沟通,只好默默地递给藤木他们塑料杯,口干舌躁到极点的藤木,闭着眼喝着水,是柠檬水。
接着,又掏出了装在保鲜盒里的三明治。
藤木稍微犹豫一下后,就跟蓝开始忘我地咬起三明治,那是好久都没有尝到的美味,正常的食物。
虽然很想慢慢地吃,但不知不觉就发现自己竟像个害怕食物被夺走的动物般,缩成一团,狼吞虎咽地大口嚼着。
三明治真是无与伦比的美味,让人忍不住一口接一口。
顾不了陌生男人一脸瞠目结舌样,两个人丝毫没有减缓吃的速度。
原住民的男人指着平原,嘴里嘟哝着像是赞叹着什么,虽然还是听不懂他所说的,但总觉得他的意思是「在这么富饶的土地上,怎么可能饿成这样呢?」。
那男人指着立在草原上,很像墓碑的土堆,藤木点点头,因为那也是普拉提提过的,所谓至高美味的丛林野食,白蚁窝。
那男的虽然知道根本无法沟通,但还是滔滔不绝地说着。
但是这次,藤木很努力地听懂了一些,因为对方一直重复着「FiyingDoctor」的字眼,因为两个人看起来体力相当弱,大概想叫医生之类的吧。
那男的手指着东边,一直比着开车的手势,藤木终于能够稍稍地理解他想表达的,好像是说「mycar」或是「10kilometersaway」之类的话。
藤木终于打开心防了。
或许这个人真的和游戏无关,直觉告诉自己可以相信对方。
或许他可以救我们出去。
那男的耸耸肩后,就开始往前走。
这时,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伴随着地面上飞扬的尘土。
一根细长的棒状物插在地上,是弓枪的箭。
藤木慢慢起身,箭的尾巴指着南方,表示楢本应该是在南边,但是到处都没有楢本的身影,不过约一公里远处,有个高起的小山丘,或许是从那里射过来的也说不定。
男人一脸惊愕的表情。
叫了一声好像是「Oh!shit」还是「Bastard!」后,就往应该是停着车子的东边跑去,比着手势叫藤木他们也一起来,但是藤木却抓着蓝的手往北逃。
之所以没跟那男人走,是因为藤木考虑到,如果楢本追上来的话,恐怕三个人都难逃死路,至少像这样兵分两路的情况,楢本不可能来个两面夹杀。
所以这种情况,楢本一定会先追我们,虽然会花点时间,如果那原住民男人可以帮我们联络到警察的话……
弓枪的箭,从那之后就没有再射过来了,毕竟隔着这样的距离,是不太可能瞄准的,刚刚那一箭,也许只是一种警告的意图。
看来那家伙打从心里享受这场猎杀行动。
忽然身后听到一阵引擎干转的声音,连续两声,隔了一会儿又一声。
两个人吓得回头,在这一望无际的平原上,那声音就像远处的雷呜般回响着。
男人已经消失在树丛的另一端,完全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刚刚那声音,是什么?」
「别停住,继续走!」
藤木拉着蓝的手腕,拼命地往前跑。
「但是,刚刚那个人……」
「那是枪声。」
「枪?怎么可能?楢本他会有枪吗?」
「不是楢本,可能是监视这游戏的家伙。」
也许是那种能够设定瞄准范围的高性能莱福枪,而且是从远距离狙击的。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惩罚。
他们不用枪杀应当受到惩罚的我们,而改变了原先的计划,决定让楢本代劳,不过这正符合他们想要的剧情。
毫不犹豫地杀了一个局外人,没有任何罪的人,就因为怕他去讨救兵吗?
藤木对于还没向他致谢的事,耿耿于怀。
藤木已经气得七窍生烟。
但是现在还不是发怒的时候。
等这疯狂游戏结束,平安无事地回到日本,到时候……
「我们现在要往哪里逃?」
「往西边?」
在这一望无际的平原,没有什么可藏身的地方,还是得再逃回班谷尔班谷尔。
满天的星空就像是碎玻璃般,镶在黑色的天鹅绒上。
班谷尔班谷尔的天空,挂着细细的上弦月,很像黑猫的睡眼,毫不感兴趣地俯视着地面上的一切。
以两种色彩构成的天空为背景,映照着那接近紫色的深红色山岩,与之相对应的则是那沉睡在黑暗中的谷底。
再次回到深红色的迷宫。
被一只巨大却看不见的手带出这逃出过一次的游戏舞台,藤木的内心交杂着无奈与绝望。
迎着湿暖的夜风,藤木戴上耳机。
从鹤见的游戏机里取出的电池,已经没剩多少电量了。
「听到什么了吗?」
蓝小声地问着。
「没有」
如果从收信机听到声音,就表示生命有危险。尽管如此,两个人还是渴望能听到些什么。
到现在还没有被追上只能算是侥幸。还是因为楢本带着弓枪等重武器,所以行动没办法像鹤见那么迅速,不管怎样,与其现在这种半途而废的状态,不如早一点遇上比较轻松。也许下意识是这么期望着的。
这时,收信机终于传来了人声,断断续续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怎么了?」
蓝压低声音问着。
「有声音……应该是楢本。」
「他说什么?」
藤木示意蓝别出声,集中精神听着从耳机传出来的微弱声音。但还是听不清楚谈话的内容,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完全听不到。
「还是不行。」
藤木取下耳机。
「听不到吗?」
「收信机挂了,没电了。」
「怎么会……」
「听到楢本的声音,表示他还在班谷尔班谷尔的某处,如果从我们后面追过来的话,应该离得不是很远……」
「……但是,他已经一个人了不是吗?还会跟谁说话?」
「不知道,完全听不到说话的内容。」
「那怎么办?」
「失去了耳朵,表示我们已经不占任何优势了,总之就是继续逃。」
「等等。」
蓝一脸痛苦地叫着。别过头,拉扯着挂在腰际的助听器,发出喀哧喀哧的声响。
「拿去……」
蓝握着八个单三的碱性电池,平常助听器需要用到这么多电池吗?
「真的没关系吗?这样妳就不能用助听器了……」
蓝点点头。
「对我而言,这已经不重要了。」
藤木换上新电池后,收信机又复活了。突然,从耳机里传来楢本发狂似的自言自语。
「小白兔们……逃吧!随你们逃,逃吧!我绝对会抓到你们的,把你们咬死,你们真以为逃得了吗?笨蛋……你们逃去哪我可是一清二楚……我看到脚印了,再怎么暗的地方我都看得到……我的眼睛可以看到所有的东西……看到你们的内心……不论白天或晚上……你们经过的地方,都有红外线留下的体温影像,发出一闪一闪的红光……就像路标一样,指引着我……你看看,连树都在帮我……你们没听到吗?四周都在笑咧!笑你们有多笨,居然不知道马上就会被活逮……然后被我生吞活剥地吃掉……树木、小草、石头、山岩,都在狂笑着……」
藤木皱着眉头,因为话语支离破碎,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看来他已经完全精神错乱了。」
「你的意思是……已经完全疯了吗?」
「没错……是发疯了。」
「这样,应该就不会追上来了吧?」
「不……」
楢本一直不停地喃喃自语着,似乎连现实与幻想,现在与过去,都已经到分不清楚的地步了。但是对于猎杀藤木他们这件事,却异常地有自信,这点实在令人有点匪夷所思,难道这一切都是他的幻想吗?还是真的紧追在后。
接下来的内容,让藤木一阵错愕。
「又是三岔路,哼!难不倒我的。又是往左,看来你们好像比较喜欢往左走嘛!照理说,一般人下意识都会选择右边,所以你们就想说走左边会比较安全,是吧?笨蛋,你们马上就知道啦!你们马上就知道啦……」
「赶快走。」
藤木催促着蓝。
「怎么了,喂?你给我说清楚一点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现在那家伙就紧跟在我们后面。」
原本以为蓝会提出一连串的问题,但是意外地蓝并没有。
在那黑漆漆的迷宫里走着。
彷如一种隔代遗传,很久很久以前的狩猎时代,人类与生俱来的一种特殊能力,突然间又觉醒了……
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无济于事了,重要的是结果。
楢本紧追着,这是不争的事实。
前方又出现了三岔路,班谷尔班谷尔的自然景观中,似乎偏好三种选择。
「要往哪一边?」
蓝问。
「……右边吧。」
藤木已经不再怀疑楢本有猎犬般的能力,等一下听那家伙经过这里时的疯言疯语,就可以判断出他的所在位置。
集中精神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着,现在只能想着这一瞬间的事,无法预知一个小时后,或者短短的十分钟后,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如果只是充满着不安,只会因为绝望而丧失求生的意志。
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从刚刚就一直有这种感觉。
「火星的迷宫」……
在巨大的迷宫中,被食尸鬼追杀,到处逃窜寻找逃生之路。
在游戏书里,这个时候,就已经确定是BadEnd了,不管选择的是哪一条路,都难逃一死。依照「火星的迷宫」所布局的一个游戏,那结局也不一定会是一样的。
但是不合理的感觉还是不断侵蚀着理性。
收信机那头还是传来楢本的呓语。
这家伙真的神经错乱了,但是现在也不能冒然将收信机关掉,因为这是唯一可以知道对方位置的线索。
接着又遇到四岔路,再一次选择最右边的路,是一个缓坡的弯道,同样形状的山岩,星空,上弦月,有时真会有种在同一个地方打转的错觉。
耳机中又响起楢本的声音。
「哈,终于选右边了,为什么突然变了呢?……一直往左走腻了是吧?……但是不管哪边,都是一样的。这脚印还是新的,应该不到一个小时……就快了……期待你们将变成一团肉球……」
藤木再一次受到打击,不到一个小时,第一次选择了往右的路,还只不过是十五分钟之前的事。
楢本就快追上了。
他一定是跟着我们的脚印追上来的,如果不想留下脚印,就只能避开软土走在粗沙砾上,可是会发出很大的声音。
如果他听到脚步声的话,那一切都完了。
到底该怎么办呢?
又是分岔,一定得选择其中一边。
「左边。」
藤木马上指着左边,没有任何根据,连凭直觉判断的时间都没有,只是一种机械式的抉择。
往左边的岔路异常的蜿蜒曲折,而且越走越窄。
「你看,这条路……」
在这之前,蓝从来没对藤木选择的路发出一句怨言,但是此刻听得出蓝心中的不安。
「我知道。」
藤木口里虽然这么说,但是根本不知道今后该怎么走下去才好,就算再折回去,不但浪费时间同时也是死路一条,最坏的情况或许就是跟楢本对上。
但是如果继续往前走,前面是条死路的话……
藤木不想再思考这些无用的假设状况,毕竟现在除了往前走之外,已经没有其它选择了。
但是就在下一个转角,棋亘在藤木眼前的,却是前方五十公尺处像面屏风似的岩壁。
「前面是死路。」
蓝一副快哭出来的声音,藤木拼命地找寻能够攀登的地方,但绝望的是,三面都是峭壁。
「已经没办法了……」
「等等!妳看这个。」
藤木指着山崖尽头的左侧。被大岩石凸出部分遮住,加上是在谷底的阴暗处,所以不仔细看根本就不会发现,原来是一个宽约两、三公尺,像是龟裂似的羊肠小道。
但是从那里头却飘来微微的消毒药水臭味。
藤木按住想马上冲过去的蓝。
「怎么啦?」
蓝一脸的不解。
「怎么看……就只有这里可以走了啊?」
藤木抬头看着龟裂的山岩,宛若圣诞节霓虹灯饰的星空下,山岩的轮廓看起来更明显,龟裂般的山谷,越往上,就变得越寛。
是V字形谷……绝望如同潮水般,从四周涌来。
这种臭味一定是跟有DeathAdder的山谷一样,里面一定有一大堆毒蛇。
但是不管会不会遇到蛇,事情还是会转变。藤木环伺着V字谷的四周,四周一片漆黑,就算有写什么也不见得看得到。
但是在星光的掩映下,隐约感觉像似白色的线条浮出来般。
刷亮了一下火柴。
虽然微弱的火光仅维持了两、三秒钟,但已经足够用来确认上面所写的阿拉伯数字「3」。
3……
偏偏是最差的一个数字。
连查看笔记本都不需要,姑且不论记不记得其它数字,清清楚楚地记得编号3号是Taipan。
游戏机里的插图,那种形状不像DeathAdder,奇怪的短胖身材,感觉比大青将(日本产的暗绿色无毒蛇)聪明,颜色是普通的茶褐色,也许第一眼感觉不出是毒蛇。
但是照普拉提的说法,Taipan的确是世界上最毒的毒蛇。
毒蛇的危险性不一定取决于它的毒性,还要考虑毒量与毒牙的长度,攻击性与敏捷性。
依毒性的强度而言,编号1的内陆Taipan是属于温和派的,编号2的西方褐蛇,动作敏捷,一受刺激就会立刻反击,但唯一的弱点就是毒牙较短,所以无法将大量的毒液灌到对方体内深处。
但是编号3的Taipan(KomonTaipan)在每一项,都是独占螫头,内陆Taipan那肥大的身躯,最长可达三‧六公尺,具有非常猛烈的攻击性,而且灵敏度相当高,毒牙长,毒量特别多。
Taipan这一家族,不是为了自我防卫,而是为了专门杀死猎物才储存剧毒于体内的蛇,所以和一般花蛇不太一样,没有亮丽的颜色或显眼的外型,所以不易发现。
想想,没有什么比能跟背景融为一体的特性相抗衡了,远比那些敏捷花俏的毒蛇来得可怕。
特别是在黑夜的班谷尔班谷尔。
尽管如此,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除了走进去,没有第二条路了。
藤木决定踏出一步。
消毒药水般的臭味越来越强烈,一定是为了不让毒蛇跑出山谷,才喷洒一些药品。
刚刚划出火柴时,眼睛瞬间习惯了亮光,现在又要再一次适应黑暗,需要一些时间。一时之间,地面看起来就像是宇宙般的漆黑。
藤木蹲下身子,手上抓起了一把土,将那发出刺鼻臭味的泥土,全身上下乱涂一番。
看到藤木的举动,蓝起初有点吓到,但似乎马上就了解藤木的用意,同样抓了土涂满全身。
耳机又传来楢本的声音。
「二选一……果然是左边。」
紧张得连背都拱起来了,藤木轻轻地将食指顶着唇边。
楢本终于走到最后一个岔路,如果在这里发出一点声响的话,就惨了。
从岩石后方,探出头来窥视着,藤木紧握着之前鹤见所带的求生刀,但是刀刃的部分绝对不能暴露在岩石外,如果被星光折射到的话,就等于告诉楢本藏身之处。
藤木终于能够适应黑暗了。
两只矗立的脚影,确实是人的脚。
肩上背着弓枪与五、六十公尺弯曲的物体。
藤木发现那是把山刀,记得妹尾也带过,有着长长的弯刃,因为重心在接近刀刃的前端,所以可以利用它的重量,轻轻松松地砍断粗树枝,所以要切断人的手脚应该是轻而易举的。
他就站在死路的入口,脸朝着这边。
两道圆圆的磷光射入藤木的眼底,是那种淡绿色的光。
藤木呆住了,酷似Dingo的眼睛。
那不是人类的眼睛,如果是的话,在黑暗中不会那样发着光。
想起从前听说过,如果吃了人的眼球,眼睛就会发出像野兽般的光芒,莫非是真的……
发光的眼睛穿透黑暗,直盯着这里瞧。
耳机的杂音混杂着嘟嚷的声音。
「没路了……虽然有脚印,可是……难道是陷阱?」
藤木这才了解他已经不是个人了。
是食尸鬼……专门猎杀人类,有智能的肉食性动物。
藤木焦急地往后退,虽然隐约看得到地面,但没办法看得清楚,万一踩到Taipan的尾巴,不用等到食尸鬼来,就已经完蛋了。
脚底尽是小石头吱吱嘎嘎的声响。
藤木吓了一跳,停住不动,这时耳机传来兴奋的吼叫声。
「听到啦!在那里是吧!」
食尸鬼无声无息地悄悄逼近着,但是收信机里传来微微的脚步声,大步大步地跳跃着。
已经顾不了会不会发出脚步声了,两个人拼命地往V字谷深处跑。
背后传来怒吼声,耳机里也是。
「就在那里吗?为什么要逃呢?我们不谈一谈吗?」
「就在那里吗?为什么要逃呢?不谈一谈吗?」
完全不想理会,只是拼命地拔腿狂奔。
「我们是最后存活下来的,应该互相合作才对啊!」
耳机传来最后的讯息。
「你们就要成为我的食物了!」
食尸鬼尽管扛着沉重的武器,脚步还是很敏捷。
距离越来越近了……
谷底稍微变宽了,约有五、六公尺,两侧长着一种叫斯皮尼非克斯的杂草,如果要躲避Taipan的话,就只能走没有草的中央,但是并不好走。
转弯处,蓝的脚忽然绊了一下。
好像是被突出的岩石绊了一下,蓝微弱地呻吟着。
「你快跑吧!」
「妳在说什么啊!快点站起来!」
藤木强硬地要将蓝拉起,蓝却摇头。
「我的脚……骨头好像受伤了,没办法走了!」
「现在是说这种丧气话的时候吗!?」
后头传来楢本的声音。
「怎么啦?」
藤木回头。
V字谷的中间,有个人影。
是楢本,当然完全看不到他的脸,两手拿着弓枪缓缓地朝这逼近。
黑暗中,只有两个眼睛微微地发着光。
藤木关掉收信机。
「是不是跌倒受伤啦?真糟糕,不赶快处理的话会化脓喔!」
楢本抿嘴笑着。
「这么重要的肉要是腐烂了……」
一步一步地逼近着。
就在距离二、三十公尺处,从谷顶上方照射下来了一道星光,照着楢本那发光的眼睛和尖牙,虽然长相是人类,却让人更加毛骨悚然,那张吞下了一堆人肉过的嘴巴,竟开口说着人话。
「我们是不是该为彼此的重逢而高兴一下啊?然后再好好想一想该如何有意义地度过所剩不多的人生……现在应该是开始倒数计时的时候,不是吗?」
已经想不到任何对策了。
难道真的要在这种地方,被这说着人话的食尸鬼了结生命吗?而且被杀了之后,还要被肢解吃掉,一想到就忍无可忍。
藤木紧紧地握着求生刀,虽然抵不过弓枪和山刀,但是至少可以奋战到底。
蓝踉跄地站了起来,虽然很痛,幸好没有骨折,但是要从眼前这食尸鬼手中逃走,的确是件不可能的事。
对方除了跑得快之外,在黑暗中,眼力也比我们敏锐。
黑暗中的眼力……
藤木脑中忽然闪过一个主意。
附着蓝的耳边小声地说着。
「把眼睛闭上,两只手按住……等我说好之前,绝对不可以睁开眼睛。」
蓝默默地点了点头。
「不想看心爱的男人死在自己面前,就尽可能从头到尾都不要作声,妳如果不想太痛苦的话,就不要随便乱动。」
藤木说。
「这是我最后一个请求,让我抽一根烟可以吗?」
藤木紧张得连声音都沙哑了。
食尸鬼笑了笑。
「可以啊。」
藤木找一找口袋,取出鹤见之前带的最后一支香烟,用火柴点了火,慢慢地吸着,然后出其不意地将点着火的香烟丢向草丛。
「我一直在想,见到你的时候,一定要问你一个问题。」
食尸鬼疑惑地看着藤木。
「你想怎么样?」
「你不觉得有种被欺骗的感觉吗?你们拿到的是有毒的粮食啊。」
「你说什么?等一等,你……?」
食尸鬼的眼神游移在藤木与草丛间,这时啪的一声,熊熊的火光在枯草中蔓延开来。
藤木突然拉着蓝的手往前跑。
看到闪烁的火焰后,黑暗中的眼睛就不敏锐了,四周看起来就像五颜六色的不规则色带在空中漫舞着。
「蓝,睁开眼睛!拉紧我的手。」
「好。」
背后传来激烈的怒吼声,大到几乎听不到蓝的响应。
食尸鬼的眼睛在看到火焰的那一瞬间,应该是什么都看不到,这期间虽然不知道可以跑多远,但是也要尽全力绝不放弃。
对藤木而言,那一带就像包围在沥青般的浓密黑暗中,现在只能仰赖蓝的眼睛了。
忽然背后有道光照过来。
藤木发现自己的揣测太过天真了。
食尸鬼用粗树枝点上火,像火把一样高举着。
橘色的火焰映照出一张奇怪的面孔。
可能是吃了太多人肉的报应,满脸被肿疱覆盖,从眼窝中突出的眼睛,映照着不太相称的小虹彩。
像是人内心里所暗藏的冷酷、恶意、妒忌、憎恨和愤怒等所有的负面情愫,在全身上下犹如热气般升腾着。
「你这狡猾的家伙……就快变成一团肉了。」
弓枪的箭,瞄准着藤木的胸膛。
这时藤木看到食尸鬼,左手盘着一尾大蛇。
约有三公尺长,茶褐色的鳞片闪闪发光,是Taipan。
循着藤木的视线,食尸鬼也注意到蛇的存在。
「你这家伙想干嘛?」
食尸鬼拼命地想用火把蛇驱走,但是Taipan完全没有反应。
红红的眼睛直瞪着食尸鬼。
之后又出现了几尾Taipan,循着火与烟的方向聚集着。
「这些家伙……」
食尸鬼发狂似地吼叫着。
瞬间,Taipan毫无警讯地开始攻击。
Taipan咬住食尸鬼的脖子,动作超乎想象地干净利落,瞬间毒牙插入了好几个地方。
食尸么怪异的脸更加扭曲,大声尖叫着。
后面又紧跟着好几只Taipan,开始展开集体攻击。
Taipan群以火焰为目标,反复地进行着一波波的攻势,可能是因为这不速之客和火焰打扰了牠们的好梦,疯狂地攻击着。
食尸鬼的弓枪掉了下去,踉跄地向前走了两、三步,藤木握紧求生刀准备应付。
食尸鬼凄惨地大叫着,想甩掉手中的山刀,但是手腕却麻痹了,不听使唤。
大量的毒液不断侵入体内,虽然努力地想往前走,但是神经似乎已经受损,动作就像机器娃娃般不灵活,啪的一声倒了下来。
数只Taipan咬着全身各处。
食尸鬼终于无法动弹,完全气绝。
像是强韧的绳子般的生物群,不断地攻击着,固执地啃咬着那已经无法动弹的尸体。
当火把熄灭后,四周又笼罩在一片黑暗中,但是无声的暗斗似乎还未停止。
早已吓得半麻的头脑,浮现一种诡异的感觉。
就算Taipan是多么具有攻击性的蛇,但是这已经不像是一般野生动物会采取的行动。
想到可能的理由时,藤木感到一阵惊愕。
游戏的主办人使用甲状腺贺尔蒙以及鸡尾酒等东西,要把普通人改造为食尸鬼,那么如果这些毒蛇也注射了同样药物的话,一定也会变得非常地凶暴。
证明了刚刚眼前那一幕,设计出来的怪兽与怪兽间的残杀画面。
藤木再次习惯只有星光的暗夜,毒蛇群还是死缠着食尸鬼的尸体。
如果Taipan的注意力转向这边的话,我们也完了。
想起普拉提的解说,一般来说,毒蛇的可能攻击范围顶多是抬起头的两倍远,但是这并不存在已经药物中毒的Taipan,因为刚刚这些蛇都是朝向目标物一拥而上的。
毒蛇群已经疲劳困顿得无法动弹,疯狂似的怒气也收敛了点,呈现一种虚脱的状态。
非逃出这里不可。
脑子里总算恢复了正常的思考模式。
原来在草丛堆里的Taipan或许是被火光引出来的。所以现在每一只应该都已经精疲力竭,没有气力想再攻击才是。
把握现在的机会。
蓝摀着脸蹲在地上,藤木扶蓝站起来,悄悄地往食尸鬼尸体方向走去。
有一只Taipan忽然抬起头来,两个人像结冻般似的停住,等待蛇转移注意力。
小心翼翼地绕过旁边,眼看就快踩到这些家伙的身体,脚抖了一下,无比慎重地跨越过去。
一场小火灾烧到只剩下几根枯草,从焦黑的草丛中飘来阵阵臭烟味。
不能保证所有的蛇都参加过了刚刚的攻击行动,不过绝对不可以再激怒牠们。
看到了出口,藤木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一瞬间,却觉得后方有股奇怪的感觉。
轻轻地转过头去,不远处有一只Taipan正凶狠地瞪着这边。
但是为什么不像攻击食尸鬼时一样,凶猛地攻过来呢?
后来才想到是沙子的关系,因为身上涂着洒过药品的沙子,所以牠在犹豫要不要采取行动。
开始慢慢地往前走,距离出口处还有几公尺,这时Taipan却毫无警讯地攻过来。
藤木瞬间将蓝推往谷外,接着自己也准备逃跑,左侧大腿却突然一阵剧痛。
藤木往前走了两、三步后就倒在地上。
这才发现脖子已被弯曲尖锐的毒牙刺到了。
过了一会儿,Taipan并没有攻击过来,已经看不到毒蛇的影子。
但是并不能就此松懈,因为藤木知道这一咬,就足以致命了。
藤木摇摇晃晃地想要站起来。
「不行,你好好躺着。」
感觉蓝的声音格外遥远。
猛烈的神经毒已经开始蔓延到全身,尽管比日本的夏夜还要高温,却像是在严冬中,全身的体毛冷到竖起来。
全身直冒冷汗。
视野渐渐地越来越小。
耳朵可以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结局果然是BadEnd……
藤木叹了一口气。
在一开始,就选择了正确的岔路,之后也没有做过什么错误的决定,现实情况比游戏来得严苛,尽管如此,好像也不定会顺利。
不过至少我已经尽了全力。
况且变成这种结局,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仰望着夜空,因为视野越来越小,彷佛就像从井底往上仰视似的。
看到蓝的脸,她在哭泣,泪珠滴在藤木的脸上。
「蓝……」
感觉不像是从自己的喉咙里,发出来的沙哑声音。
「嘘,不要出声,现在正在帮你急救。」
「没有办法了,这是全世界第三毒的蛇。」
如果没有血清的话,就无药可救了。
「最后有件事想问妳……」
「不可以说话!」
蓝还在掉眼泪。
「我一定要问,妳知道关于这游戏的事吗?」
蓝手遮着嘴巴,默默地摇头。
「为什么,都快要死的人了,告诉我又何妨?……野吕田真的是游戏的主人吗?」
犹豫了一下,蓝点点头。
「也就是说……他是游戏主办人身边的人,只是个用完就可以丢的棋子……」
身体开始麻痹,下半身已经完全没有感觉,连手腕也不能动了,意识开始模糊。但是至少在临终前,一定要问到最重要的问题。
「告诉我……蓝,妳又是为了什么?妳到底是谁?」
蓝遮着脸,开始呜咽了起来。
难道到最后,妳还是不肯告诉我吗?
嘴唇微微颤抖着,想再问最后一次,可是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视线没入一片黑暗中,不同于暗夜,不是黑暗,而是什么都不存在的无色世界……
听觉也渐渐麻痹了,蓝好像在说些什么,却听不见。
我就这样死了吗?
在这种地方,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
悲从心来。
……无奈。
在绝望中。
大家都不明不白地死去。
这世间……究竟是……
11
259
你,躺在医院的床上,醒了。
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墙壁,白色的椅子,白色的桌子,屋子里所有的东西全都是清一色的白,所以很难看得出有什么轮廓,如果一直盯着看的话,就连距离感都会变得很不清楚。
白衣天使,一天三次,带着装有食物及药的粉红色托盘出现,护士小姐不会回答你的任何问题,带来的要是色与黑色的胶囊,在没有对比色的病房内,显得格外有立体感。
医生的回诊两天一次,在病历表里写些东西后,就用听不到的细小声音给护士小姐一些指示,但是还是没有告诉你任何事情。
吃了红色与黑色的胶囊后,头就开始发晕,没有办法条理地思考任何事,所以每两次就把药全倒在马桶里。
你在想火星的迷宫的事情。
每一个故事都很清楚地回想起来,但是你自己也没有把握这些是不是真的发生过,这一切感觉就像是一场白日梦。
你试着卷起袖子,应该有像是被食尸鬼的锐利爪子所抓过的痕迹。
可是看到的却只是像烫伤般的伤口。
你常常从病房的窗户,心不在焉地看着外面,四方形的窗档所看到的景色,只有医院正对面的广场,天气好的时候,太阳光照射着喷水池,闪闪发亮。
某天,在那里,你看到她的身影。
拿着花束,就站在喷水池的旁边,你敲着玻璃窗拼命打暗号给她,但是她似乎没有发现你的存在。
到真实的结局644。
快速「能登号」的车内,乘客相当稀少。
虽然暖气开得很强,但是脚底下却有一股寒意,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穿过了阴沉的天空与山野,雪花片片随风飘逸,像是从北方大陆来的冷气团来袭。
「请问你要去哪里?」
正准备看游戏书的第一页时,坐在走道另一边的老人问着。
「……到和仓温泉。」
没有必要保。戴着毛线帽的老人,一副很羡慕的样子。
「是去做温泉治疗吗?」
看来似乎是个很喜欢聊天的人。
「只是去休息的,我看起来像病人吗?」
「不不,真是不好意思,只是……你看起来很瘦。」
「因为才刚从国外旅游回来,有点适应不良。」
「是这样啊,原来如此,难怪看你晒得黑黑的。」
藤木点点头,老人好像还要继续问下去的样子,但是藤木身体往后一靠,闭上眼睛。
车内一片静悄悄的,只有车轮跨过轨道连接处的单调声音,传达到身体。
……那不像梦也不像幻觉,整整十六天在澳洲大草原,上演着一场生存游戏。
藤木用手摸摸左大腿,摸到被Taipan咬伤的痕迹,那里留着两个伤痕,直径约五公分,深两公分的凸陷。
根据图书馆里查到的资料,有些毒蛇的唾液会腐食肉。
但是Taipan的毒液是致命性的,主要是猛烈的神经毒部分,藤木没有死,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在被咬没多久后,就注射了血清。
也就是说,游戏的主人在一开始,就准备了十九种血清。
为什么要救我呢?
不仅仅是日本的过期杂志,也透过网络找过澳洲的报纸数据库,没有找到任何关于班谷尔班谷尔里,发现大量尸体的新闻。
班谷尔班谷尔国立公园现在还在休园期间,或许是这个原因吧。但是藤木确信所有的尸体都已被处理掉,彻底消去所有的犯罪痕迹。
光知道的就有八条人命,其中一个是原住民男性,应该持有澳洲国籍,所以遗体如果被发现的话,事情就大条了。
准备如此周到的一伙人,不可能会随随便便处理善后的。
这么说,遗体有八个还是九个,根本就没有任何分别,但是把我这证人留作活口,不是反其道而行吗?
他们不屑一顾。
假设决定告发,一个人就算如何吵闹,也不会有人相信这么荒谬的事吧。
自己一个人还活着。
一定要证明这些人的想法太天真了。
下了JR和仓温泉车站,车站前积了一堆雪。
茫茫然的记忆突然变得很清楚。
下楼梯时,在一个圆形的花瓶前跌了一跤,左手擦到地面,留下了一道很明显的擦伤。
也许是药物起了作用,呈现半昏迷的状态,总觉得像是在车内被灌了什么饮料,然后到了车站,被车子接送到某个地方……
车站前,停着旅馆的接送巴士。
预约的旅馆离车站约四、五分钟的车程,两栋二十层楼高的长影子映在风平浪静的七尾湾。
中庭大厅充满着熏香,乘坐着四部透明电梯的其中一部,往最顶层的房间。
这里可说是日本第一的高级旅馆,所以住宿价格当然很可观,如果没有游戏的奖金,根本就不可能会住在这种地方。
藤木将放在口袋里的茶色信封放入房间的金库。
在便宜的公寓房间里,有封信歪斜地摆在房间一隅,里面是一堆很旧的钞票,金额一共是五百万,这对现在的藤木而言,的确是一笔很大的数目,但是用命换来的代价,感觉还是少了点。
已经花了一百多万了,剩下不到四百万。并不打算拿来当作资金,开始事业的第二春,怎么样也不想靠这沾满血腥的钱。
那些家伙给的肮脏钱自有它合适的用途。
藤木打开笔记本,拨了通电话给东京的朋友。
响了三声,有人接了电话。
「我是藤木。」
「你现在在哪里啊?」
「在能登半岛。」
成功转行到侦探业这种奇怪行业的老同事深谷,噗哧地笑了一下。
「你可真闲啊,我还得找空档,处理你请托的事,可是做得叫苦连天哩。」
「谢礼不是已经给了吗?好了,查出了什么没有?」
「喔,你等一下。」
翻阅笔记本的声音。
「首先呢,没有人听过叫大友蓝这个名字的漫画家,而且,也问过色情漫画界的人们,他们说并没有『色情漫画诸岛』或『色情尼妞』这几本色情漫画杂志。」
果然和猜测的结果一样。
「所以说,大友蓝这名字是个假名?」
深谷笑了笑。
「这是当然的,至少『蓝』这个字绝对不会是本名。」
「你怎么知道?」
「那女的年纪大约三十左右吧?」
「是啊,她说是大阪万国博览会那年出生的。」
「这样说来,就是昭和四十五年出生的啰。那一年前后出生的小孩,在命名限制上比现在严格得多,名字只能用当时的『当用汉字』与『人名用汉字表』里面的汉字,但是里面并没有『蓝』这个字。」
「但是……我记得财务部滨中经理的女儿,不是也叫蓝子吗?」
「你是说那个一副跩样的小鬼啊。因为在昭和五十一年与五十六年时,陆续又追加了一些可用的汉字,主要就是因为那些文部省官僚反复无常,同一个汉字在每个年代有时可用,有时不可用的关系。」
藤木沉默了一下。
「还有Snuff录像带的部分,这我真的没办法。」
「你现在好歹也是个专业侦探,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啦。可是像这种东西只能上网找相关网页或是邮件清单,才找得到……不过如果上网络放些比较八卦的字眼,也许有些收获也说不定。」
「什么样的八卦?」
「过去的Snuff录像带你可能没看过,那只不过是拍摄一些杀人画面的影带。不管是演出效果或是摄影技巧都很草率,大部分内容都是些射杀被绑起来的人之类的血腥画面……我看这种东西,会有愿意花大把银子的疯狂者买吗?实在不太相信。」
藤木想到普拉提最后的讯息,果真是被绑在椅子上的姿势。
「……对了,你们有看到这录像机吧?我就老实跟你们说了吧!事实上这游戏……」
然后卢西法就把普拉提给射杀了……
这些家伙敢放这种线索,是带着一种挑衅的意味吗?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Snuff录像带,听说最近比较挑的客人已经看腻了,现在流行的好像是那种有故事性的,也就是Snuff电影。
固然有电影,小说,漫画,游戏等多种选择,但人的贪婪本质是无法满足的。
其中,那种描写死亡的故事最受欢迎,作品中有着真实死亡场面的电影,没有比这更刺激的了……对这些已经对人生感到厌倦的有钱坏蛋们而言,的确如此。」
「单纯的纪录片太无聊,再说知道那全是捏造的也挺扫兴,记得应该是伊朗的电影吧。那种所谓的半纪录片式电影,就是那种感觉的东西,为了增加些趣味性,必须有某种程度的渲染。」
像是在重要的地方插入一些为了确认死亡的画面,逼真的效果就会加倍,譬如说摄影工作人员,把尸体抬起对着摄影机,特别强调致命伤的部分,如果伤口很难看出来的话,就会用很的针刺下去,或是干脆把一部分给切断来增强血腥的效果。就像这一次,尸体几乎都受损得相当严重,如果是被吃掉的情形,相反的就一定要让人看到那是真的残骸而不是道具。不管是什么情况,像最近CG或SKX一发达,要做出让观众心服的东西,真的不是件简单的事。
另外为了要避免画面的单调性,也要试着将一些动画穿插在某些地方,像是一些故事说明的部分,也是个好方法。这么说来,普拉提与卢西法恰巧就是这种角色,不过也许会触怒迪X尼也说不定。
「……那种Snuff电影有没有办法弄到手?」
「喂喂?怎么?你也想看那种东西啊?」
「想要确认一些事情。」
「这倒有点困难,就算这八卦是真的,也没有门路,价格也不是你出得了手的。」
「没有人买了拷贝后,再便宜卖出吗?」
「关于这方面的问题,因为他们的顾客,从以前开始就只限定于一些主顾群,不会有什么所谓的拷贝版流出,而且电影本身,里面就装有特殊拷贝保护装置的DVD-Rom,好像只能在特定机器中才可以收看,加上画面中掺杂着一些序号,如果有盗版拷贝流出市面的话,马上就可以查出是哪里流出来的。不过这些都是一些谣传,至于是真是假,就不能保证了。」
「那游戏书的事,怎么样了?」
「那个啊,马上就查到了。」
深谷是指「火星的迷宫」一书的作者的本名。
「他原本是想当位作家,所以大学一毕业就开始他的写作生涯,有一阵子他写了一些游戏书,出版了『梦魔的时间』、『死亡的夜影』以及『火星的迷宫』三本,但是好像都没能一炮而红,听说之后患了忧郁症就把工作掉了,也有人说他改行去写游戏软件的脚本,但是没办法得到进一步的确认,现在人也不知去向。」
「知不知道他得忧郁症的原因?」
「这个吗……不是很清楚,好像是因为当时半同居状态的女友突然失踪的关系,令他难以忍受。有一天他回家,发现女友连条字都没留就不告而别了,好像就是在最后一本游戏书『火星的迷宫』快要完成之前的事……」
深谷的声音,显得越来越不耐烦。
「不管怎么样,查这些奇怪的事情,到底要干嘛啊?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我自己也不知道。」
杂谈了一会儿,藤木道了谢后就挂断电话。
请旅馆的人帮忙叫了出租车,绕了能登半岛一圈,想看看不是能勾起一些回忆。
沿着能登收费道北上,从轮岛绕到曾曾木海岸,就在隧道出口旁,看到一个瀑布,日本海吹来的强风,把瀑布的水吹得四散飞扬,形成了一个特殊的景观。
白色的浪花一波波地卷起,跟风平浪静的七尾湾,恍若两个不同的世界。
走到能登半岛东边的禄刚崎灯台后往回去,沿着国道249号线,往有名的瘦子断崖前进,也就是能登金刚的方向。这是松元清张的名作「零的焦点」的著名场景,还立了一个纪念石碑。
没有看到什么能激起回忆的地方,但是眼前一望无际的雪景,迎着凛冽的北风,不知为什么却有种静谧的感觉。
想起班谷尔班谷尔所发出的事,和这里完全是个对比的世界。深红色与黑色的山岩,苍蝇和蚂蚁,大蜥蝪和毒蛇所掌控之地,气候和风土完全不一样,简直就像到了另一个星球。
到了雨季,所有地面交通都中断的班谷尔班谷尔,藤木推测或许是用热气球载他们过去的。
如果是这方面很熟练的人,可以用热气球或瓦斯气球的真空管IC电路版所作的交通工具,偷偷地将九个人运过去,或许只是个幻影,但好像隐隐约约记得有幕乘着气球穿过夜空的画面。
问题是如何将这些人带出境。
「能登半岛有没有走私船之类的?」
「这个嘛……好像中国大陆的船经常来这里。」
出租车司机倒是很热心地回答着。虽然藤木看起来是个对名胜古迹没什么兴趣的奇怪客人,但是在这不景气中,只要能跑远距离的就是好客人。
「等一下应该就可以看到,就在半岛的外侧,西保海岸的地方有一艘。虽然是辆外县市的冷藏车,但是因为停在奇怪的地方,所以就有人通报警察,说那是中国大陆走私集团的车子。听说是从船移到冷藏车,再载到大阪。」
这么说来,到了深夜,在这人烟罕至的海边,不就很危险吗?因为不知什么时候,会被突然经过的车子向警方密告。
「能登半岛上有没有哪里是外国船进来的港口?」
「那就只有七尾港了,那里也是个避难港,进口木材的俄罗船经常会进港。」
如果是七尾湾的话,那和仓温泉的正前方不就是……?为什么没有想到呢?
出租车再度南下回到七尾市内,穿过有超市的心中街道,经过一个叫七尾渔夫的建筑物,外国船只停靠处,就是在那稍微前面一点的地方。
下了出租车,藤木在那里站了一会儿。
港边有个像大楼般巨大的高架起重机,红白相间的条纹,好几百条钢制的电缆线,看起来就像发束般地细。
这跟幻觉记忆留下的影像完全符合。
「今年是七尾湾开港一百周年,这起重机是为了扩大工程,听说花了八千万日圆特别从九州岛拖运过来的。」
司机下车说明。眼前看到从国外运来的木材堆积地,在金泽关税七尾办事处的看板上写着,货物要进出港口,一定要有关税许可,除了日文外还有俄文的翻译。
对岸有艘货船停在那里,船体好像写着俄文。
就是这里吧……
这是比较确信的想法。
我们就是从这里被带出去的。
司机奇怪地看着突然沉默下来的藤木。
只要花钱,就可以把巨大商船承租下来。
只要趁着黑夜,不就可以把人装入货船内吗?
藤木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香烟。
一定要找出那一伙人。
一边点着香烟,藤木在心里发誓着。
现在的我已经不同于之前的我了,真正害怕的,不是要流浪街头,而是不明不白地就这样死去。
想到只是为了供人娱乐而丧命的人,为了这些人,一定要把这些不人道的家伙揪出来。
但是真正要找出他们的理由不只这个。
一面吹着海风,一自觉地想起了蓝。
现在想一想,从一开始就觉得她有好几个疑点。
蓝走路的时候经常跌倒,对一个运动神经很好的女性而言,这是件很奇怪的事,但是这难道是因为抓不准距离感的缘故吗?
还有当我每次从左边静静地接近她时,她好像完全没有感觉的样子。
更不自然的是,当她看到安部芙美子与鹤见的尸体时,要是一般的女孩子早就吓得不知所措了,她竟然还能睁大眼睛,像着迷似地凝视着。
还记得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总觉得她两眼的焦距有点怪。
两个人共度一晚的时候也是一样,她特别讨厌耳朵被碰到,还有要跟她借助听器的电池时,也呈现极度的反应,还有如果贴近她的助听器,高性能收信机就会产生杂音。
更令人感到疑惑的是,她左眼的光芒很明显和右眼的不太一样,不只如此,那天晚上,从她的眼瞳中还看到月影重迭在一起……
如果把任何一个疑点分开来看,都无法说明什么是决定性的证据,都可以解释成一种巧合或是眼睛的错觉,但是如果把这些疑点集合在一起,可疑度就大幅提升了。
就当这游戏是为了拍摄Snuff电影,在筹备的工作上,这一票人也花了相当大的一笔资金与劳力,难道只能从山岩上偷偷地用远镜头拍摄,就能满足的吗?如果从一个象样的电影体材来看,不只是长镜头,一定要有特写镜头才行。
这时候,在游戏参赛者中,除了让游戏顺利进行的棋子之外,一定还要有另外一个人潜入其中。
那就是摄影者。
但是不可能偷偷地藏着小型摄影机,因为这在一起行动中,随时会有被发现的危险。
所以该怎么办呢?
连同对蓝的疑点一起来思考,可以理解的解释就只有一个。
那就是蓝本身就是摄影机……
想到蓝(AI)这个假名,就意味着眼睛(EYE)。
她说当自己中毒时,因为与犯罪组织有点争执,而丧失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感觉,或许是真的,那个晚上她所说的都是真的,应该没有说谎。
问题是那个丧失感觉的器官。要是听到助听器这名词,马上就会直觉是装在左耳,但实际上应该是装在左眼吧。
她的左眼是义眼……而且做得相当精致,可以自动对焦调节的义眼,所以在里面装个小型摄影机,一点也不奇怪。
义眼的摄影机与左耳戴的耳机之间,经过泪小管,下鼻道与耳管,可以用电线连接,再接在助听器上,也就是说摄影机拍摄下来的情报送到伪装成助听器的机器,相反地也可以将电提供到摄影机,之后在这机器中进行录像,再把影像情报传送到转播器就可以了。
这么一想,在岩石游泳池中游泳的时候,蓝特别把耳塞拿下来,应该就是为了保护接在外耳道的端子。
不管怎样,这些全部都只是想象的,或许也可以说只不过是种妄想。
但是进一步想想看。
第一个晚上当蓝看到我的时候,就开始了整个计划。
恐怕不是这样的,当时她狼狈的模样实在不像是在演戏。
蓝难道不想拍摄游戏开始前的晚上吗?所以她不但故意发出了脚步声被我发现,还演出一场把游戏机弄坏的把戏。
为什么有此论点的理由有一,就在那游戏机上。
在第一CheckPoint的时候,因为只少了她的讯息,就引起了无谓的纷争。
当游戏一开始时,通常都会准备甜头与苦头两种情报,少了其中一个,就很难按照人的想法来进行。
但在那时候,完全没有任何好情报,像是赢了这游戏会有什么奖赏之类的说明,一概都没有。或许这些讯息都在蓝的那台游戏机里面吧。所以身为游戏主人的野吕田,想必一定很困惑。
这样的话,必然会被追问到责任问题,所以蓝就决定赌一赌了。
弄坏游戏机变成顺势反击,决定跟我一起行动。
原本她是预定要游走在各游戏参赛者之间到处摄影,利用她是个女性这一点,要在多个组中轮流办事也不是件难事。
但是她所拍到的影像,彻头彻尾只偏向一个参赛者,为了让这没有按照计划进行的画面有价值,只有一个方法。
就是让藤木芳彦这个男的,赢得这场游戏。
一开始的选择,就算选南边路线也不会奇怪,结果就是变成吃人的怪兽,死于非命的可能性比较高。
但是蓝巧妙地诱导我,让我决定选择北边的路线,因为这是条最有利的路线。
之后的发展,虽然表面上蓝都是让我来做决定,其实却默默监视着,让我不能做出任何决定性的失策。
……但是,那晚的事情,又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那也纯粹是场戏,为了提高Snuff电影的娱乐性,就想在那时来点煽情刺激的场面吗?
但是这真的就是全部的实情了吗?
不希望是。
蓝应该不会彻底执行组织的命令到最后,在救野吕田时,应该就已经觉悟到自己也不见得安全了吧。
之后一定是以如何可以存活下来为优先考量,会一直追问野吕田是不是游戏主人,一定也是因为那原本是绝对不可以说的。
她最后的眼泪还留在我的眼睑上,很难断言那不是真的。
就算对我见死不救也是理所当然的事,那样应该比较省事而且也不会有危险。但尽管如此,她还是为我打了Taipan的血清,救了我一命,连同奖金送我回日本。
一直在想,莫非是她救了我。
当然还有几个疑问。
但是现在真正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
……她,现在在哪里?
藤木伸手在口袋里摸到了游戏书。
最后一章因为读了好几次,折角处都成记号了。
644
你走出病房,跑到喷水池旁。
走廊或大厅许许多多的人来往着,但是不可思议的是,没有一个人关心你。
穿着拖鞋跑出大门,在大门对面有处喷水池,一个展翅飞翔的天使抱着天鹅脖子的雕像,从上倾注而下的灿烂阳光,将喷向半空中的水柱染成一片金黄。
她就站在池边,脸朝向这里,头发随风飘逸着,对你莞尔一笑。
你的确看到了,你觉得有看到。
但是她就在你的眼前,消失了。
太阳落在西边的山脉,晚霞让喷水池的水闪烁出深红色的光芒。
你一直伫立在喷水池边。
没多久,记忆渐渐淡了。
无法言语的思绪,在你的心里闷得发慌。
True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