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七月一一十日,正是发现岸本尸体的两日后。两国分局内从尾崎局长,到他手下警员,及与石川兄弟杀人事件有关的搜査员,在特别搜査本部召开捜査会议。
虽然名为搜査会议,其实是主要的干部们,认为事件大概已经解决了,所以要召开报告事件经过的会议。
尾崎局长心中盘算:如果搜査员们没有特别的异议,就要宣告结案。
大林搜査课长首先报告了整个事件的经过。果然,搜査员们的问题,仍旧在岸本自杀的这件事上。
『秩父分局已经全力协助我们了,但是……』
安野刑警接着说话,并报告了发现尸体之后的搜查经过。
『尸体解剖后,被认为已经死亡十至十五个小时。所以,从十八日下午三点钟发现尸体之后,开始往前推算,死亡时间应该是同日的凌晨零时,到早晨五点之间。发现尸体的地方是观光区,平常夏日的入夜之后,仍然会有观光客,但是死亡时间是深夜,所以很遗憾的找不到目击者。……虽然也对附近的土产店、旅馆、民家等做了地毯式的调查,仍然问不出他的踪迹。』
『他没有投宿附近的旅馆或民家,那么可能是自己开车,在车中休息吗?』尾崎局长问。
『不。如果他是自杀的话,现场附近应该有他留下来的车子。而且,岸本身上根本没带驾照。』
『那么,他是搭电车到现场附近的吗?』
『现场附近有私铁秩父铁道经过,最接近现场的一站是长瀞站。……根据站员的证词,十七日那一天,肯定没有岸本那样的旅客下车。』
『站员为什么能那么肯定?他不可能记住每一个上下车的旅客吧!』
『因为十七日是暑假前的平常工作日,观光客非常少,所以站员很有信心的肯定那一天没有看到像岸本那样的人。』
『不是自已开车,也不是坐电铁,岸本到底是怎么去的呢?』
『根据秩父分局的警员说:岸本可能是从露营区到现场的。』
『露营区?』
『是的。现场附近有数个露营区,经常有年轻人从市区到那里露营。……最近也有很多年轻人,在露营区以外的河岸地区搭帐蓬过夜。从东京到长瀞,因为距离不远,可以当天来回,所以经常有人在那里住个一、两天就走。以这样的条件而言,那里确实是非常恰当的藏身之处。』
『也就是说,我们虽然找到他的踪迹,却可以认为他是有意隐藏起来,不让人找到。……但是,他的死因呢?』
尾崎局长转身面向大抹搜查课长。
『直接的死因是溺死。但是,他只喝了一点点的水。……他的腹部有相当深的刺伤,那似乎是可以致命的伤。……总之,不论是他杀,还是自杀,他是受到刀刺的致命伤后,掉到河里而死的。还没落水之前,他应该是活着的。』
『从现场的情形看来,很可能是自己切腹没死,才投水而死的。』
尾崎局长露出满足的表情,环视坐成一排的搜查员们。
『这么说是自杀的吗?』
安野刑警确认一下局长的意见。
『是的。以下我要说的,就是一连串命案的情形。……首先是岸本在N大的礼堂,杀害了比赛的对手石川洋。虽然并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凶手就是岸本,但是,命案确实有「岸本是唯一凶手」的决定性状况证据。其次,是石川洋的哥哥,石川守的命案。这个案子因为现场有学生服的钮扣,而被视为有确实的证据。还有,前些日子岸本为了躲避我们的监视,而隐藏行踪的事,应该也可视为证据。……有关这一连串命案的杀人动机,森本已经详细调査过。岸本的父亲,和石川兄弟的父亲,同是石川源一郞。
……岸本从小就和石川兄弟一样,一起学习剑道,并且也是庞大财产的继承人之一。但是,因为他是小老婆生的,所以对石川兄弟总有些内疚;同时,他也恨自己的父亲。这两种情绪经过长年累积,一且发作,就难以收拾。从以上数点看来,可以印证岸本就是凶手的说法。』
尾崎局长的话,像下判断一样地,在室内响起。并排而坐的搜查员们脸上的表情,也好像事件结束了一样,露出放心的神情。
『唔……虽然两件命案都有让人不解的地方,但是……』
大林课长露出苦涩的表情,站了起来。于是,大家的视线便全部集中在他身上。
『两件命案,都让人认为凶手是岸本,这不禁让人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要我们认为凶手就是岸本呢?从许多状况上看来,下意识里总有这样的感觉,但是……』
大林课长的说明有些语焉不详。因为大部份的在场人员,都认为岸本是因为杀了人,而畏罪自杀的;大林也认为自己的想法毫无根据,只是感觉而已。
『确实如大林所说,有些细节部份,确实让人不解。但是,如果我们想到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会在冲动时,犯下什么大错?那么,或许就没有疑问了。……而且,在这个案子里,会被怀疑的人非常有限,除了岸本以外,几乎没有别的嫌疑者。……凶手一定就是岸本。他在我们的追查下,自觉无路可逃了;或是,他原本就计划杀害了那两个人后,自己也要死。综合以上的种种状况,我认为岸本是自杀而死的。』
搜査员们此刻心中的放心感,逐渐扩散开来,空气中同时也因为案子已经结束了,而弥漫着一股松弛的气氛。
『好了。这件案子到此已经结束,本案的搜査本部,也可以解散了。』
大概是放心感和松弛气氛的关系,尾崎局长宣布结案的声音,也显得有气无力。
『等、等、等一下!』
椅子挪动的声音响起,森本刑警慌慌张张的站起来。所有人的视线,同时集中到他身上。
森本急得粗短的脖子都红了,他结结巴巴的说:
『如、如果,岸本不是自杀,而是他杀的,那怎么办呢?案子的情形,就会完全不同吧?如果还有别的凶手……』
『喂,你不是一直强烈的主张岸本就是凶手的吗?』
尾崎局长露出明显不愉快的表情。
『是的。因为他是最可疑的人,所以我认为应该追査他,但是,事情演变到现在,我觉得和我当初所想的,几乎完全不同。』
『森本,你太乱来了。』
安野刑警像要跳起来般的站起来。
『一开始,你就反对岸本是凶手的说法。但是,后来又认为岸本涉嫌颇大,而开始调查他。想要调査岸本杀人动机的,就是你呀!现在,综合本部的意见,认定凶手就是岸本时,你又提出不同的主张。你简直是在捣蛋嘛!对案子的处理,完全缺乏一贯性。』
安野刑警的声音里,透露出强烈的谴责。
安野刑警是重视组织搜査,会接受上司意见,而忠实的去实行的刑警,所以平日就不满喜欢自己行动,办案凭直觉的森本刑警的作风。现在,在场的人一致同意岸本是凶手的说法,因此,与其说是谴责,还不如说是在向森本夸耀自己的胜利。
搜查员们显然赞同安野的说法,而频频发出『是呀!』『是呀!』之声。
『是呀!我的做法完全没有一贯性。……但是,因为出现了不一样的事实,没有一贯性也没有办法呀,……如果只要依着一贯性去找凶手就好,那么警察的工作就轻松了,不必担心捉错人,也不必担心会造成寃狱了,不是吗?在那种情况下,找出最可疑的人,就是最好的办案方法吧?然而,现在出现了更可疑的人了……』
森本的话虽然说得结结巴巴,但是却有说服力。
安野刑警带着极不偷快的脸色,不甘不愿的坐下。
『我了解,我懂你的意思。但是办案不能只靠直觉呀!直觉不能起诉凶手,一定要有证据才行。……森本君,你査出了什么新的事实吗?』
尾崎局长露出困惑的表情。
『是的。去年目白分局辖区内,有一个女大学生自杀,她住处的镜子上,有以口红写出来的三个「风」字。我以为那件命案,和这次的连续命案杀人动机,好像有关连。……各位或许不知道,石川洋的座右铭是「春风」,他的哥哥石川守的座右铭是「松风」,而岸本的座右铭则是「风水」。也就是说,一年前她死前写的三个「风」字,正是「春风」、「松风」、「风水」,也表示是石川洋、石川守、岸本信也这三个人。现在,这三个人陆续不明不白的死去,难道,这只是偶然的事件吗?』
『……真的吗?』
大林目光逼人地看着森本。
『是真的。他们三个人的父亲是石川源一郞,那三个座右铭,便是石川源一郞分别给他们,希望他们在剑道上,能习得座右铭那般的技巧。』
『那个女大学生和他们三个人之间,有什么关系?』
这次发问的是尾崎局长。
『他们三个人在秩父的玄武馆练剑时,那个女大学生也曾去过那里。她大概是在那里,知道了他们三个人的座右铭都有「风」字。』
『那个女大学生自杀的原因呢?』
『我捜査到的资料是:她被三个学生轮奸。现在想起来,她死前留下三个「风」字,就是为了要告诉别人侵犯她的人是石川兄弟和岸本。』
『你的意思是:有人为那个女大学生报仇,而杀了石川兄弟和岸本?』
『有这个可能。』
『那么,会替那个女生报仇的人是谁呢?』
『这个我还没有任何线索。当时我只是在附近做了简单的调査,没有深入的去了解。这实在很遗憾,而且,各位也都了解,那位女大学生自杀后,目白分局辖区内,发生了母子命案,我奉命去调査那件事……』
『你的这一番话,无法证明大学女生自杀之事,与这一连串的命案有关。不过,其中确实有令人无法释怀的疑点。……唔,真是伤脑筋!这种证据微弱的事实,根本不能做为进行调査工作的理由……』
尾崎局长愁眉苦脸,没话可说了。
『有一个年轻人,他一直在追査女大学生自杀案子的真相,但是,我不能说出这个人的名字。……他潜入武南大学,追査这次事件的真相,搞不好他会比我们更早了解事实。』
森本刑警稍微注意一下大林课长的表情,后者的脸上浮现吃惊的表情,似乎已经了解到森本说的年轻人是谁了。
『到时候新闻记者或杂志社记者,一定会大作文章,搅得我们鸡犬不宁。』
尾崎局长仍然面带愁容,他似乎是非常希望岸本就是凶手,然后就此结案。
『是否可以再继续进行搜査呢?』
『岸本现在已经自杀了,站在搜査本部的立场,我们必须提出某种结论。也就是说岸本杀了石川兄弟,然后自杀了的结论。目前搜查到的证据,显示了这样的结局,社会大众也能接受这种结论。……如果继续搜査,找出了新的嫌犯,到时候我们的面子会不好看。』
『局长,拜托,请继续进行搜查行动。』
坐在并排的搜査员后方,表情严肃地站起来发言的,正是美杉刑警。
美杉刑警是从本厅派来,以固执闻名的年轻刑警,他的发言让许多捜查员吃惊。
搜査员们开始窃窃私语,讨论是否应该继续搜査,或应该就此结案。
『大家请慢点争论!请听我说。』
大林课长啪!啪!地拍了几下手,等大家都安静下来后,便说:
『就算森本刑警的主张没错,假定真的有别的凶手,我认为也无需以现在的搜査阵容,继续进行调査,因为嫌犯应该就是经常出现在自杀的女大学生身边的人。因此,搜查的范围不会太大。……何不暂且以本案已结,解散搜査本部,然后成立专门小组,继续秘密地进行调査?如果查出了值得正式去追査的新事实,到时候再做考虑就好了。这样的话,无论结果如何都能保住我们警方的面子。局长,这样好吗?』
『这样也好。……那么,指挥专门小组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尾崎局长的脸上终于露出放心的神色。
搜査本部一但解散,从警视厅来的协助人员,就必须回去了,所以,从两国分局中挑出秘密行动的专门小组搜査人员,人数就非常有限了。
大林选了包括森本刑警在内的五名刑警,做为专门小组的人员。从警视厅来的美杉刑警因为执意加入专门小组,所以也成为五人中的一员。
2
两国分局的会议室内,摆了几杯酒及简单的小菜,举行形式上的庆功宴。因为事实上案子并未结束,所以没有盛大的欢宴。
森本刑警才喝了两杯苦酒,就接到大林课长的传言,被叫到课长室。
『正喝得愉快的时侯把你叫来,真抱歉……』
大林的身体很舒适的坐在椅子上,但是,他的表情却并不是那么舒畅。
『不,那种酒喝起来并不偷快,所以课长叫我来,正好可以借机离开那里。』
『关于这一次的案子,我是从开始,就觉得岸本不是凶手……这个你应该早就知道了。但是,现在我很担心一件事!』
『课长担心的是什么?』
『你刚才说的年轻人,指的就是大林京介吧!他是我的侄子。』
『我知道。』
『昨天晚上他来我家,告诉我凶手不是岸本,而是另有别人杀了石川兄弟和岸本。』
『哦?那是谁?』
和大林的声音比起来,森本的声音大多了。
『他没有说出名字,只说要掌握了更确实的证据后,才要说。……从京介那么慎重的态度看来,他所指的人物,好像就是身边的人。……我担心的是,如果京介所说的话是事实,那么,他会单独在凶手附近活动,进行调査。如果京介的活动被凶手发现的话,京介就有危险了。他已经杀了三个人,一定也会杀京介。』
『是的,那确实是很危险的情况。……课长的侄子现在在哪里?』
『好像是京都。』
『京都!京都的哪里?』
『他没说要去哪里,只说要去调査石川源一郞的事。』
『恐怕是去练心馆,找关根馆主。』
森本的声音愈来愈大,脸也愈来愈红。
『关根馆主是谁?』
『可以说是石川源一郞从前的师兄弟。现在住在京都,也是岸本练剑的道场主人。』
『嗯!既然知道去处,就好办了。我希望你暂时跟踪京介;在保护他安全的同时,或许也可以当场逮到凶手。』
『是,我会和美杉一起去京都。因为我们所要进行的搜査行动,必须从课长的侄子所探听到的消息开始,所以此行本来就是势在必行。我马上就去准备。』
森本行了个礼后,立刻离开课长室。当他经过走廊时,看了一下时钟,四点。如果马上和美杉连络,立刻搭新干线从东京出发,到京都时大概已经深夜,找大林京介的事,就只好从翌日早晨才能开始。但是,森本心中掠过不安的感觉:大林京介会不会现在已经处在危险的状况当中了呢?或许今天晚上他就可能遭遇攻击!
于是森本决定连络京都警局的熊谷刑警,在自己和美杉到达前,请熊谷刑警保护大林京介。
熊谷接到森本的电话后,立刻赶到练心馆。此时,大林京介正好在练心馆内,与馆主关根对坐而谈。
『我叫大林京介,城东大学三年级的学生。』
京介两手摆在地扳上,深深鞠了个躬。
『你好像也有学剑道。』
『是的。以前也曾和岸本比赛过,他是一位了不起的选手。』
『噢……』
关根憔悴的脸,和驼着背的姿势,说明了他是疏于练习的老者。
京介看着神坛旁的『风水』匾额,喃喃地说:
『听风水之音,上静则下气悬……』
『哦!你也知道呀!』
『这是岸本的剑术的最高意境吧!摆出来的架势,虽然像水一样平静,但是内心中流动的气,却要镇住对手,让对手忍受不住,然后在对手出招的瞬间跃进,打中对手的身体。』
『你好像知道很多。但是,你来这里,是想问什么吧?』关根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
『你是被称为剑圣的高野佐三郞的弟子,和石川源一郞的剑技,可称难分高下。而石川的拿手绝技是「攻击面」,你的是「攻击胸」。我没有说错吧?』
『没有错。』
关拫无精打采的眼神里,闪烁出光芒。
『石川有三个不同母亲的儿子,石川兄弟和岸本。他以春风、松风、风水三句话,分给他的儿子们,让他们练就不同风格的剑技。……表面上,他让三个儿子相互麿练剑技,但是,事实上,他认为石川洋的实力在三人之上。他唯恐三人将来长大后,会发生争夺继承权的事,于是开始部署,要让石川洋继承自己。』
『嗯!你的说法很有意思。』
『你应该知道攻击护胸的剑技,比攻击护面的剑技不利,也知道石川源一郞的目的,为什么不改变岸本的剑技攻击形态呢?』
『我的「攻击胸」确实难敌石川的「攻击面」,但是……』
关根说到一半,便站起来,拿起架在道场墙上的一把木剑。拿剑的右手虽然仍然无力的下垂,但是,京介却感觉到他身上有一股不是老年人会有的霸气。
『我输的,并不是「攻击胸」的技巧本身,而是天赋上的不如。然而岸本不同,他的天赋绝对不会输给石川兄弟。』
『但是,攻击对手护胸的技巧,是比较不利的。因为这是要反应对手动作的技巧,有时自己反而会变成被攻击的目标。对吧?』
『剑道、柔道,任何技艺到顶点时,都不是简单的技巧就可以分出胜负的。……而且,剑并不是靠技术来攻击的,而是靠「气」攻击。只有养成能威镇对手的「气」,才能克服不利之点。……如果说攻击面部最有利,那么,不是所有的流派都要以攻击面部为最基本的技巧的吗?你知道柳生新阴流最重要的秘传,就是「听风水之音」吗?』
『知道。柳生新阴流的「兵法家传书」中有那句话。』
『那么,你就该了解,在真正的比赛中,如果还有余裕听风、水的声音,任何技巧都可获胜。』
『……』
『春风这句话,出自泽庵禅师。但是继承一刀流的山冈铁舟,却把自己的道场命名为「春风馆」
而松风,是铁舟所著「一刀流兵法个条目录」里的话。现在,你了解石川源一郞的真正目的了吗?』
『唔?真正的目的?』
『春风、松风,都是一刀流技巧的最高表现;风水则是柳生新阴流……』
啊!我懂了。石川源一郞是一刀流的继承者,他要石川兄弟中的一个继承一刀流,成为真正的继承人。但是,却让岸本从小就学习不同的流派。』
『不错。源一郞的剑总是从正面攻击,那种率直的剑风,可谓正剑。最擅长的技巧就是跃进攻击面。而石川洋的剑,继承源一郞,也是正剑,擅长跃进攻击面。……但是,做哥哥的石川守的剑风就不同了,是软剑。这也就是说,继承源一郞的,就是石川洋。』
『……他在三个儿子身上,刻上不同的标记!』
『只要活着,就必须遵照父亲的意思。……这正是源一郞式的作风。』
关根静静地拿着剑,摆出正眼的架势,穿着剑道服的瘦小身形,发出足以威压他人的气势。
『岸本有着石川兄弟所缺乏的强烈精神。这可能是他身为小老婆之子,在那个环境下,不得不锻炼出来的。……在真正的比赛里,决定胜负的最后重点,通常「气」比「技」更重要。……我知道源一郞在想什么,想要做什么,所以,我或许能打破他的企图。』
『这可以说是你和石川源一郞比赛的延长吗?』京介抬头看着『风水』的匾额说。换一种说法,这也是一刀流与柳生新阴流的战争。
『是的。我身为这个道场馆主的长子,从小就勤于修练柳生新阴流。……二十岁时,拜高野佐三郞为师,当时他被称为剑圣,我就是在他那里碰到一刀流的继承者源一郞。从此以后,我们就一直是相互竞技的对手。但是,我一直无法超越他。……或许正因为自己是一个流派继承人,所以才一直有竞争的心态。』
『那么,你为什么要杂开秩父?』
『这件事实在不好意思提。……我是因为女人,而和源一郞起了争执……』
『那个女人是岸本的母亲吗?』
大林京介曾经听说过,岸本的母亲到京都的练心馆,向关根馆主求助的事。
『你连这个也知道?是的。岸本的母亲阿藤曾经和我有婚约,但是,源一郞挟其庞大的财势,使阿藤成为他的女人。……因为后来发生很多纠纷,我便离开秩父,回到京都。……二十年后,阿藤从京都来找我,拜托我照顾她的儿子信也。』
『哦……』
京介来此之前,曾在附近的杂货店,听说关根在此住下后,就一直独身至今。由此可见,他对岸本的母亲思念甚深。
『那已经是从前的事了。……那时阿藤才十四、五岁,是料理店老閟的女儿,虽说是和我有婚约,那也只是口头上说的。……而且我和源一郞的年纪都大她颇多,即使没有源一郞,她大概也不会和我结婚吧!』
『是吗?』
带着受伤的心离开秩父二十年之后,突然见到了岸本母子,此时关根的心里想的是什么呢?向夺走自己情人的源一郞报仇?还是看出信也有剑道上的天赋,想让他站到剑道的最顶点?
『你现在一定在想:我帮助岸本母子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老人似乎已看透京介心中的想法。
『因为你被岸本信也的剑吸引了?』
『是的。到了我这个年纪,再谈感情的事,也有气无力了。……有一件事我一直很遗憾,因为我从没有打败过源一郞。……看到信也的剑技时,我觉得他的剑风,和年轻时的我很像。就连以「风水」这句话,做为自己剑道的最高意境上,也和我一样。或许源一郞将「风水」给信也时,就是想到我的剑风。就像我的剑从来也没有赢过源一郞一样,信也或许永远也赢不了石川洋。但是,当我看到信也敏锐的跃进攻击胸时,我感觉到他拥有我所缺乏的东西。』
『你缺乏的东西?』
『自信。对自己的剑的信心。……对于自己最得意的剑招,信也有绝对的信心,不会被石川洋的剑吃掉。……当我和他对招时,我觉得自己也进步了。因为我和他同样擅长攻击对手的护胸部分,所以能看出他比我强的地方。』
『这么说,你是为了让自己的剑技更进歩,而去帮助岸本母子?』
京介狠讶异。眼前这个老者,竟然还在追求自己的剑艺,而且,还向比自已年轻的人学习。
『我觉得现在我好像已经可以赢源一郞了。比起他的攻击面,我的攻击胸更胜一筹,我有这样的信心。但是……』
『……!』
老人高举手中的木剑,那姿势就像沈静的自然体般,而且孕育了无限的『气』,使他瘦小的身躯,看起来大了许多。京介从侧面看老人,很明白老人现在的姿势非常严密,一点攻击的隙缝也没有。在两
剑相交时,他的气势就足以醒倒对手。
『可惜……我再也不能和源一郞比剑了。』
石川源一郞卧病在床已三年,当然是不可能再比剑了。
『你和源一郞的比赛,在三年前就结束了。……但是,你们的竞争,不是由岸本与石川兄弟继承下来了吗?』
『说是继承竞争,未免太夸张了,应该说彼此是较量的好对手吧。而且,这也只是信也和石川洋,石川守早就逃离这个战场。』
老人开始缓缓的做挥剑的动作。在他周围原本寂静的空气,好像深呼吸一样地震动着。
京介静静坐着,等老人挥剑完毕。
挥完剑后,再回到京界面前坐下的老人,脸上洋溢着生气,眼睛像年轻人一样的闪闪发亮。
『挥动木剑可以使我的心情平静。』
『……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
『去年夏天——大概正好一年前,石川兄弟和岸本三个人,发生过什么事吗?』
『你指的是什么?』
『因为石川洋和岸本信也,同时陷入剑道的最低潮,石川守也放弃了「松风」的座右铭。所以我认为一定发生了什么事,那件事严重地动摇了他们的意志。』
京介来京都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弄淸楚这件事。
『去年夏天……正是他们三个人比赛的时候,但是,我并没有看出任何异状……』
『三个人比赛?为什么?』
『那是源一郞的希望。当年纪最小的信也也成年时,就由三个人比剑,让最后的胜利者继承玄武馆。但是,他生病了,所以希望在脑筋还很淸楚的时候,看到比赛的结果。因此去年夏天就让他们比赛。』
果然如此!京介想,,石川源一郞的目的,就是要让石川洋获胜,继承庞大的财产。
『比赛的结果呢?谁胜了?』
『很意外的,获得胜利的,竟然是石川守。石川洋和信也在剑道上的实力,明显的比石川守强,但是,在那一次的比赛中,石川洋与信也的身上完全看不见霸气,心思好像被什么事情所夺。他们的剑和身体都死了,好像已无心于剑道。在那样的情况下,当然无法在比赛中获胜。』
『两个人都陷入剑道的最低潮时期,^是不是去年七月上旬的东京比赛之后?』
『唔……正好是那个时候。他们三个人比赛的时间是七月底。很讽刺的,深具传统的玄武馆,继承人竟然是意境不高的软剑之主石川守,这完全出乎源一郞的意料之外。他的嘴里虽然不说,眼睛却在流泪。他的剑是绝对要屈服对手的刚剑,因此也是绝对不愿让人看到弱点的人,现在却露出败犬般的表情,实在让人觉得可悲。以往所努力兴建的理想,却在临死之前一夕垮掉了。』
『……这或许是受了虐待的前妻之子——石川守对父亲的报复。』
『石川守的报复?』
『是的。一开始,岸本信也和石川守一样一直被压抑着。但是岸本勇敢的面对逆境,奋力挣扎;石川守却采取表面上退出比赛场的方法,来和弟弟们竞争,并且残忍的摘掉开在两个弟弟心中的花。』
『怎么说?』
『石川源一郞夺走了你的阿藤;石川守的做法更狠毒,他技巧的诱惑了两个弟弟,凌辱了他们心仪的女孩。』
『太卑鄙了!』
『很可悲的,使他有这种性格的,正是他的父亲亲自敎他的剑。』
京介默默的站起来,拿起木剑,在老人面前摆出正眼的架势。他集中精祌注视着剑,好克制胸中激动的情绪。
『很好的架势……』
『架势如何并不重要。已经死了四个人了,人如果没有生存的路,就什么也没有。』
收起竹剑,把剑放在地扳上后,京介向老人行了一个礼,转身准备离去。
『等一下,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京介再度转身,面向老人。
『大约三个月前,有一个学生来我这里,问了和你相同的话。我没有问他的名字,但是,他的眼神锐利,体格像岩石一样的坚定。我曾经在这里和他以竹剑相较量,知道他的剑是足以压倒他人的刚剑。
他那种不妥协而专一的样子,让我很在意……』
『他是我的学长,武南大学剑道社的主将中原真。』
京介并不吃惊。只是想到,,如果三个月前来这里的是自己,那么,这一连串的命案,应该会有不一样的发展吧!
京介再一次低头行礼,然后离开道场。他想,他不会再和这个老人见面了。
一走出玄关,就看到一个男人正在等他。那个男人自称是京都警局的警员熊谷。
『两国分局的森本刑警和我连络。你在京都的期间,由我保护你。』
京介一听,马上知道是伯父的意思,目的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但是,有些问题他必须自行解决。
『你现在要去哪里?』
留在京都也没事了。京介便说:『我打算回东京。』
『噢!那么,我送你去京都车站。』
『太好了,我正好要叫车去。』
熊谷好像黏在京介背部一样的跟着京介。在京介坐的新干线车还没开车前,他的四周随时有警戒的目光。
3
正当森本刑警前往京都时,接到熊谷刑警的连络,说是京介已经搭上返回东京的新干线。是十七时四十五分,从京都发车伯『光二二六号』。
森本配合新干线到达的时刻,带着美杉刑警和两名年轻刑警前往东京车站。
根据大林课长的话,京介显然心中已有凶手的人选,但是,只靠怀疑和推测,不能制裁凶手。森本想让京介了解,如果在没有抓到确实证据前打草惊蛇,很可能使好不容易得到的线索化为乌有,而警方
为了依法制裁犯人,具有相当的搜查力。
但是,京介并没有在东京车站下车。森本让两名刑警留在站台,自己带着一名刑警在剪票口捡査每一个旅客,却没有发现京介。
因为这一列车的乘客并不多,所以应该不至于是漏掉了。
森本立刻回到站台,问『光二一一六号』的车掌,和车上的贩卖人员。一说起长相、年龄和从京都上车的条件,车掌就想起来了。
『他在车子开往名古屋车站时,都还在车上。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看书……。还问我几点到东京,所以我记得他。如果他没有在东京下车,那么一定是在新横滨车站下车了。』
『新撗滨……』
恐怕京介真的是在新横滨车站下车了。他大概知道警方会去东京车站接他,所以中途下车,改搭别线的车子。
森本立刻打电话给两国分局的大林课长。
『令侄很会躲。他预测我们的行动,所以在新横滨站下车了。』
『这样倒好。万一不是的话……』
『……!』
森本马上察觉出大林课长想说,又没有说出来的话是什么。大林课长担心的,应该就是:说不定凶手的魔爪,已经伸向京介了。
森本觉得自己错了。应该让熊谷将京介留在京都,自己也立刻赶往京都才对。
『课长,怎么办呢?』
森本想:总之必须先找到京介再说。
如果他在中途下车,换搭别线的列车,那么东京都内的任何一站,都有可能是他下车的地点。
森本在东京车站巡视了一个小时左右,终于死心地回到两国分局。
知道大林京介和这个案子有关的,只有京介的伯父大林课长,和森本刑警两人。京介的口气里,虽然透露出他知道凶手是谁,但也没有明显的证据,证明对方就是凶手。从外表的样子看来,他的行动就像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小毛头,擅自在追査案子一样。对警方而言,这反而是个麻烦。
现在他人不见了,还得挪用大批人员寻找,却又不能公开的捜查。所以只能用刚编制的专门小组的五个人员,去寻找京介的行踪。
尽早找到京介,确保他的安全,成为专门小组的新任务。
第二天一早,为了寻找京介,专门小组的人员分别前往新横滨车站、京介的住处、武南大学、城东大学。
森本突然想到,或许可以从一个线索,得知京介的行踪。
那就是村濑裕子。早坂阳子自杀以后,她曾和京介一起追査凶手。从这一点看来,或许她也知道凶手是谁。
当天下午,森本和刚回到家的裕子取得连络,约定在她住处附近的咖啡店碰面。
先到达约定地点的裕子,一看到森本,便笑容相迎,但是,她的表情并不开朗。好像有什么心事,表情有点僵硬的裕子,不时用不安的视线,看着森本刑警。
『在秩父时……』
森本在裕子面前的位置坐下。
『刑警先生,谢谢你的许多帮忙。』
裕子低头行礼。
在咖啡还没送上来前,他们就谈了些在秩父时的事。咖啡送来之后,森本喝了一口咖啡,然后开口说道:
『我来找妳,是因为想问大林京介的事。』
『京介?他怎么了?』
裕子停下原本要伸向咖啡杯的手,以不安的眼神,凝视森本。
『啊!没什么,我只是想知道他的行踪。我知道他昨天去京都,但是,后来却不知道去哪里了,所以想来请问妳,如果妳知道的话,请告诉我。』
『我不知道。从秩父回来后,我们只有见过一次面,后来就没有再连络了。我很担心他,曾去他住的地方找他,但是门一直锁着。』
『哦……』
裕子好像不知道京介去京都的事,这让森本有点失望。
『京介不会有问题吧?凶手不会对他怎样吧?』
裕子双盾紧璩,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这个女孩子似乎一直在担心京介,而且,好像也直觉的感觉到,自己所爱的人会有危险。
『村瀬小姐,如果妳知道凶手是谁,请妳告诉我。』
『我不知道。我只是跟着京介,并不淸楚命案的事。』
『妳把妳所知道的说出来,或许是重点。』
『我不知道那些是不是和案子有关,但是,有些事我觉得担心。』
『什么事?』
『从秩父回来的第二天,我和京介碰面了,那时他告诉我:「最近要做一次剑道比赛,那或许是我最后的比赛。」』
『最后的比赛?和谁?』
『我因为担心,所以也问他是谁,但是,他只告诉我:没什么,不必担心。就不再说了。』
『最后的比赛是什么意思?』
『普通的剑道比赛,如果输了,并不会说是最后的比赛。……所以,我想京介会不会是打算用真的剑比赛,而不是用木剑,因此,如果输的话……』
裕子以双手掩面,无法再说下去。
森本觉得裕子说的并非不可能。或许京介是要以剑道比赛的方式,和凶手做最后的对决。
『村濑小姐,快想想看对手是谁。如果就是凶手的话,大林京介就有危险了。』
『我不知道……』
她仍然双手掩面而泣。
『大林京介的身边,有什么可疑的人物呢?想想看吧!对方一定也是剑道高手。』
『不知道……』
『妳和大林京介曾经一起追查早坂阳子自杀的原因,一定注意到她的死,与这次的命案有关。大林京介应该是从三个「风」字,想到了凶手。……大林京介身边的朋友里,还有谁知道「风」字的意思,并且可能和这事件有关的人物?』
裕子掩着脸的双手拿开了。因为哭泣的关系,双眼已经变红。
『如果要问还有谁知道阳子留下来的「风」字的意思的人,倒是有一个。』
『谁?』
『中原真!京介的学长。』
『武南大学剑道社的主将中原真吗?他为什么知道「风」字的事?』
『阳子自杀后,有人自称是阳子的哥哥,到阳子住的地方。那个人就是中原真,他和阳子是表兄妹……。而阳子留下的「风」字,好像也只有中原懂。……阳子曾经和中原一起去过秩父。』
『对了。大林京介曾在秩父提过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中原真。他知道自己的表妹,遭受三个剑道社员攻击的事……。是他!他有能力杀死那三个人,也有动机。』
『但是,京介非常信任中原,把他当做兄长……』
『所以京介才要以比赛的形式,和他对决呀!』
森本刑警大声喊出来,也站了起来。
『……』
『他想在警方发现前,以自己的方式和中原解决。但是一比赛就有危险,中原很厉害。』
中原是参加全国性比赛的剑道高手。不止学生剑士知道他,只要对剑道有兴趣的人,大都知道他。
『请快阻止他们,!……要让他们比赛……』
『他们会在什么地方比赛?』
『我不知道。』
『好,总会有办法的。现在起,是警察的工作了。首先,要弄淸楚中原真的身分。而大林京介刚从京都回来,或许还没有和中原接触。』
森本再三叮咛裕子,一且知道京介在哪里时,就要马上和他连络;然后,便慌慌张张的离开咖啡店。
一回到车上,森本立刻和两国分局的大林课长连络,请他指示去武南大学调查的刑警,调査中原真的身分,自己也开着车,快速的驶向武南大学。
然而,中原真并没有在武南大学的校园里。下午四点左右,原本是剑道社的下午练习时间。但是,中原真并不在那里。
『中原真呢?主将中原真呢?』
一位社员收起竹剑,被叫到道场旁。刑警性急的问着。
『他好像临时有事,所以不参加下午的练习。』
光着头的社员,一边用袖子擦汗,一边喘着气回答刑警的问话。
『他去哪里了?』
『不知道,他没说。』
『早上时都在吗?』
『嗯!早上时他像平常一样的参加练习。……中午的时候,他好像接到一通电话,然后就说临时有事,要出去……』
『是谁打来的电话?』
『不知道,不可能问他这个吧!』
社员的脸上浮现不高与的表情。被打断练习,又接二连三的被质问,也难怪会不偷快。
『听着!如果一知道中原真去哪里,就立刻和警方连络。你也知道,有两个剑道社的社员被杀了,现在可不是安心练习的时候吧!』^
刑警的声音里,有足以扫除未成年的年轻社员心中不偷快的威严。被唬得脸色苍白的社员,呆呆的站立着,看着刑警转身走向停在停车场的车子边。
那个刑警才刚走到自己的车子身边,森本就开着车子,进入停车场。
『怎么样?找到中原了吗?』
『他中午的时候,被一通电话叫出去了。』
刑警将刚才问出来的话,讲给森本听。
『一定是大林京介打来的电话!他打算和中原真决闘!』
『决斗?在哪里?』
『我们现在的问题就是这个。必须尽快找到他们准备决斗的地点才行,他们或许会以真剑比赛。那样一来,又有一个人会死了。』
『要回去问那些社员吗?』
『没有用的。中原不可能自己说出决斗的地点吧!我们除了一一猜测外,没有别的办法了。』
事情愈来愈紧迫,只有五个人的专门小组,实在忙不过来。总之,一切就看大林课长的指示,先回两国分局再说吧!
森本双手握着车子的方向盘,心里愈来愈觉得不安。警方的搜査行动老是慢半拍,而对手似乎完全了解警方的行动般,老是抢得先机。这样下去的话,或许真的无法阻止那两个人的决斗。一想到这里,一股怒气油然而生。
可恶!怎么能让年轻的生命一再消失呢?对纯真的年轻人而言,人生还是很漫长的。而这个夺取年轻人生命的凶手,就像恶魔一样!剑道算什么呢?只是一个运动罢了!值得赌命吗?
森本让警笛响起,猛踩油门,车子便从前面让开的车子间穿越过去。
大林课长将目前的情况告诉尾崎局长,然后紧急动员所有有空的搜查员,追査大林京介与中原真的行踪。曾经调査过石川兄弟命案的两国分局的搜査员,又再度碰头,大家分散去探听失踪的两个人,可能会去哪里。
但是,一点线索也没有。为了决斗,他们可能会在东京都内的某个剑道场、运动中心、体育馆、仓库或空地……但是找遍了每个有可能的地方,都没有人看到他们。
『他们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可恶!』
森本和美杉拖着疲倦的歩伐回到两国分局时,已经五点了。
『京介打电话约中原真出去到现在,已经五个小时。或许已经……』
大林课长的脸色苍白。
『他们不会用真的剑比赛吧?』
『不知道,希望他们不会。』
『什么决斗嘛!人类都已经登陆月球了,还谈什么决斗!时代不对嘛!』
森本焦躁的坐立不安。
『中原是足以当做国手的剑士,京介也是一下定决心,就会全力以赴的人,如果真的决斗了,就算不是用真剑,即使用木剑,也会造成致命伤呀!』
大林课长表情沉痛的说。
『他赢了中原的话,又能怎样呢?』
『我觉得不论谁赢,都会和我们连络。只怕到时候京介已经没命了……』
『……』
此时,大林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大林抢着去接。
『京介吗?啊!找森本刑警?好,请等一下。』
因为不是期待中的电话,所以大林课长失望地将电话交给森本。
是村濑裕子打来的,她的声音显得很无助。
『森本刑警吗?我要马上和你见面。』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京介有危险呀!』
『妳镇定点!到底是什么事?』
『京介打电话给我。』
『电话?他说了什么?』
『他说要和中原真见面!总之,我们见面再详谈。』
『好,妳现在在哪里?』
『就在两国分局前面的公共电话亭……』
『就在这边吗?那妳赶快来。我去门口接称。』
森本一放下电话,立刻奔出课长室。
不到三分钟,森本带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女性,进入课长室。
『这一位是大林课长,他是京介的伯父。这是妳已经见过面的美杉刑警。』
『我叫村濑裕子,是京介大学的同学。』
裕子红着脸,向大林课长行了个礼。
『妳说大林京介打电话给称?』
森本立刻把话题带入重点。
『是的,他说马上就要和中原见面,明天如果没有打电话给我的话,可能暂时不会回来。那样的话,就要我告诉两国分局的大林课长,说他已经把事情的真相写下来,会寄信给大林课长。……他说不会回来,是什么意思呢?会死吗?刑警先生,请一定要想办法阻止他们决斗!』
裕子的声音在颤抖,似乎正拼命压抑激动的心情。
『妳冷静一点,大林京介有没有说在什么地方?』
『广岛。』
『广岛!』
『京介的老家在广岛,听说中原真也是从广岛来的。他们是同一所高中的学长、学弟。』大林插口说。
『原来是这样的!大林京介从京都上车后,并没有回到东京,而是中途下车,坐车到广岛去了,而且在途中与中原连络。他一定是想在对他与中原都有意义的地方,和中原决斗。』
『大概吧!问题是广岛的哪个地方呢?裕子小姐,妳问了吗?』
大林课长特别柔声的问。
『没有,我没有问……』
『总之,我们立刻去广岛吧!为了避人耳目,他们大概会选择深夜的时间,所以或许还来得及。坐飞机的话,从羽田机场到广岛,只要一个半小时。』
『但是,广岛那么大!课长,我们到底要去哪里找?』
『到了广岛再说吧!到京介家里去问问看,或许会有什么线索。走吧!』
大林课长一说完,就立刻站起来。
美杉似乎被突然的发展吓呆了,站在原地不动。
『情况紧急,只好到了那边再连络尾崎局长与有关人员。』
『知道了,马上出发。』
森本的眼中发出光芒,美杉也好像回过神来似的猛点头。
『妳回去吧。……局里的车会送妳回去。』
一起走出课长室后,大林对裕子说。
『不,我也要去。』
『哦?』
三个刑警闻言都停下脚歩。
『所以我才特地赶来这里的呀!』
『……』
裕子坚持的表情,让人无法拒绝。大林只好点头答应了。
4
『你先来了!让你久等了。』
中原真独自端坐在剑道场的木板地扳上。天花扳的灯只亮了一盏,他穿着白色的剑道服。
京介踏入道场时,他曾将视线投向京介,但是立刻又收回视线,静静的闭上眼睛。他的身旁,有一把木剑。
京介仔细观察他,发现他的脸、额、脖子,都有汗。道场内有残余的热气,他的呼吸也略显急促。
京介想:他刚才一定是挥过剑了。
当京介在电话中说:想在高中时代,两个人都曾在那里流过汗的广岛县立X高中剑道场见面时,中原立刻答应,并且约定在午夜零时见面。
京介看时钟,十一点五十分,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左右。
中原说:被看到了不好,所以才定这个时间见面。
中原一定是为了让自己的心情平静,所以早点来这里挥剑。
『我一直很怀念这个地方,所以早来了。……过来这边坐。』
『是。』
京介依言,在中原面前坐下。
中原背后的墙上,挂着有社员名字的木牌。四十名左右的社员名牌前面,还有写着顾问的名字,与毕业学长名字的木牌。其中有中原真的名字,其后约十名左右,就是京介名字的木牌。
京介的视线停留在那些木牌上,高中时代的种种事情,在脑海中复苏,胸口也渐热起来。
『那时候剑道就是一切……』
『……』
中原仍旧闭着眼睛,什么话也没说。
道场内非常静,只有远处传来的虫鸣声。中原呼吸的气息,振动了沉静的空气。
『你叫我来这里的原因是什么?』
中原张开双目,直视京介。
『我想弄淸楚那一连串命案发生的过程与原因。』
『岸本自杀了,案情不是都很明朗了吗?』
『不,岸本是被杀的。』
『哦?这么说,密室之谜也解开了吗?』
『是的。』
『唔……你打电话和我连络,说要在这里见面时,我就有所了解了。……这里确实是剖腹畅谈的好地方。』
『请你到这么远的地方来,真抱歉。』
京介低头致歉。
『不。我反而要感谢你,选挥这个地方。……警方也发现案子的真相了吗?』
『没有。警方认定凶手是岸本,而且认为他已自杀。但是,有几位刑警对那样的结论感到怀疑,因此组成专门小组,继缤小规模的搜査活动。……警方也知道凶手杀人的动机,与阳子留在镜子上的三个「风」字有关。』
『是你告诉警方阳子自杀的事,与这次的案子有关的吗?』
『是的。但是,即使我不说,警方早晚也会知道。调査阳子自杀的刑警,也在两国分局调査这次的案子。那个人也懂剑道,对岸本和石川兄弟的剑风很感怀疑。我想,只要他追査下去,就会发现那三个人的座右铭。』
『你是说森本刑警吗?』
『是的,学长怎么知道呢?』
『我去阳子自杀的住处时,听管理员说,有一位叫森本的刑警在调査。……警方知道我们要见面的事吗?』
『不,我没有说。但是,他们现在应该正在找我。他们认为我会有危险。』
『因为你知道真相,恐怕会被灭口?』
一直一动也不动的中原,突然动了一下。他的左手稳、静地把旁边的剑拿到身边。但是,他的呼吸仍然是静而缓,一点也没有乱。
他似乎并没有以剑攻击京介的意思。
『……警方确实是这么想的。』
『你真的知道真相吗?那……说给我听吧!』
『是。我想先从阳子和学长的关系说起。……昨天,我去过学长的老家佐伯市。……阳子的家也在那里。学长和阳子是表兄妹,两个人都是家中的独生子、独生女,家又住得近,所以就像兄妹一样的一起成长。……听附近的人说:小时候,阳子就叫学长哥哥,和学长一起玩……』
『我和阳子是表兄妹的事,我以前就告诉过你了。』
『阳子入城东大学就读时,因为初到陌生的地方,一切都依赖学长。阳子真的像对兄长一样的仰慕学长吧!』
但是,从每回中原有比赛,阳子就一定到场加油,甚至跟着中原到秩父的情形看来,或许阳子对中原,有更甚于兄长的感情。
『有一次我去武道馆比赛,很巧的遇到阳子。那天阳子也是去为学长加油的吗?』
『是的。但是……你认为你遇到阳子,是巧合吗?』
『我把定期车票遗忘在比赛场中,阳子送来给我……难道……这是学长故意制造的机会吗?』
『阳子太单纯了,一点防人之心也没有,她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因此有许多社员对她有好感。刚开始时,社员们还顾忌着我这个主将,所以不敢有所表现,但是,后来就有社员明显的表示追求的意图了。那种情形,对阳子,或对剑道社都不好。我想让剑道社远离阳子,所以,我要找一个我能信赖的人,将他介轺给阳子。那个人就是你。……我也只是想借着送还定期车票的事,让你们认识,以后会有何发展,则是你们自己的事了。』
『……』
现在想来,与阳子的认识,确实有点太巧了。不过,京介并没有感到不偷快,相反的,被中原视为可信赖的人,倒使他有感激的情绪。
『一切如我的希望。……阳子有了喜欢的对象后,就不会一再的来找我了。』
『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像朵可爱的花。但是,花被摧残了。』
『是的,去年全日本学生杯比赛后,有三个学生侵犯了阳子。那是些卑鄙可恨之辈。』
中原的声音里,突,满了怒气。在天花扳的灯光照射下,他的脸,就像面具一样的没有表情。但是,因为用力克制自己激动的情绪,他的身体微微颤动。
『学长知道他们三个人为什么会侵犯阳子吗?』
『他们三兄弟在比赛之后喝了酒。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而侵犯了阳子!大概是做哥哥的石川守,煽动两个弟弟的结果。』!'
『原本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不对。……侵犯阳子是有目的的。石川守借着侵犯阳子这件事,来夺取庞大的财产和复仇。』
『怎么说?』
中原露出惊愕的表情,而且身体因为发问而向前倾。
『学长也知道,他们三个兄弟的母亲完全不同。而且,各以不同的「风」为座右铭,擅长的剑技也不同……』
『石川兄弟接受一刀流继承者的指导,岸本受到柳生新阴流的影响,而三人的指导者间,又有着宿怨。』
『不错。他们的父亲石川源一郞如此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石川洋顺利的繊承他的龎大财产。』
京介简单的说明了石川洋的剑风,乃是继承自源一郞。又说:
『源一郞口头上声明:三人比赛的结果,胜利者就是他的继承人。那场比赛的时间是去年的七月底,也就是侵犯阳子四个星期以后。学长知道谁赢了那场比赛吗?是石川守。』
『真的吗?石川洋的实力比他强过许多,岸本的实力,也应该在他之上呀!』
『不错。但是,石川守为什么会赢呢?^学长或许记得,去年夏天,石川洋陷入极度的低潮中;同一时期,岸本也处在低潮期,两人都处在不适合比赛的状况。因为精祌沮丧,实力连平日的一半也没有,所以,两个人都输给实力较差的石川守。』
『但是,这和侵犯阳子有什么关系?』
『精神状态对剑道的影响非常大,只要心里有所动摇,就会表现在剑上。对不对?学长。』
『莫非……石川守为了给两个弟弟精神上的打击,而侵犯阳子?』
『是的。既然我可以猜测到石川源一郞的企图,石川兄弟和岸本,一定也会猜到。石川守和岸本,也会因此而怀恨在心吧!石川守假装不在意剑道,耽于游乐;而岸本却更加奋发练剑。因为非正室所生,所以他反而有更强韧的精神,再加上有名师指导,他的实力几乎可与石川洋匹敌,结果演变成石川守独被排斥的情况,因此,比赛时,他应该会想:不让源一郞如愿……。于是,他诱使两个单纯的弟弟犯下错误,在三人比赛前,打击两个弟弟的精神。』,
『就是侵犯阳子吗?』
『是的。岸本和石川洋都应该在比赛的场合中见过阳子在一群男生当中,愈发吸引人,她就像一朵花一样,留在岸本与石川洋的心中。石川守借着岸本到东京参加比赛的机会,用言语诱惑两个弟弟到阳子的住处。在这之前,他或许已让两个弟弟喝醉酒了。……阳子因为见过他们,便开门让他们进去。可怜的阳子怎么敌得过三个南人的力气,她因为恐惧,连叫都叫不出来了。邻室的主妇虽然听到什么东西倒下的声音,但是,想必阳子连抵抗也无法办到的被按倒在地吧!岸本和石川洋到底有没有侵犯阳子,我不知道;但是,从阳子留下三个「风」字而死,及后来他们两个人陷入异常的低潮的状况看来,他们当时应该也侵犯阳子了。……阳子一定很痛苦。』
语尾的声音渐渐变小、消失,但是,新的憎恨与悲伤却猛然的出现在京介心中。
『可恶!用这种手段!太卑鄙了!』
中原对着天花板咬牙切齿的说。就算他对京介的说明有所怀疑,但是,也难耐汹涌而来的憎恨与悲痛感吧!
『我非常了解岸本与石川洋的心情。因为我也一样,在失去阳子时,我根本想不起还有剑道这种东西。对男人而言,第一个喜欢上的女性是天使。而侮辱了天使,甚至逼天使走上死亡之路……我相信他们的痛苦虽然与我的不同,但是,绝对不亚于我。果然,他们同时陷入石川守设计的陷阱。对石川守而言,让两个弟弟的精神状态受创,是帮助自己获胜的唯一手段吧!』
『不论石川守这么做的原因为何,总之,阳子是被他们三人侮辱而自杀。』
中原目光焖焖的逼视着京介。
『不错。因为侮辱她的人,是学长和我都认识的人,所以她一定更觉痛苦,最后只好选择死路一条。她想悄悄的死去,但是又想让兄长般的学长知道,所以留下那三个「风」字。那几个字代表什么,学长应该一开始就知道了。』
『是的。阳子的染色留言法只有我懂。……红色的文字像哭喊似的叫道:哥哥,我好恨、好悲伤,你要替我报仇!』
眼泪从中原张得很大的眼中流下来。他粗暴的气息,让周围的空气都震动起来。
『这就是你杀死他们三个人的动机吗?』
『不只是这样。他们害死了阳子,我确实恨得想杀了他们。但是,我决定杀他们的原因是:他们没有得到任何惩罚,竟然还拿着竹剑,和我站在神圣的道场上,继续学习剑道。……他们污染了神圣的道场,这是我最不能原谅的事。』
『……!』
中原凝视着空间中的一个定点,眼泪从眨也不眨一下的眼中流出来。
京介非常了解中原将剑道视为神圣的心理。就是因为这样的心理,使他不容许任何人污染剑道,使他像狂人一样的为剑道而努力。
『但是,京介……或许杀人的并不是我呀!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是我杀了人。』
中原握紧木剑,仍然坐着。他摆出中段的姿势,然后深呼吸,让情绪稳定下来。
5
『要我说吗?石川洋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杀?这密室之谜是你设计的。』
中原的嘴角浮现笑容,不知是自信京介绝对无法解谜?还是在逗京介?
『当我在长瀞看到岸本被杀的现场时,才了解密室杀人的手法。岸本被杀的现场,有一把刀柄带血的刀。那是岸本以沾了血的手去握刀柄,而造成的。』
『岸本持刀自杀,当然会在刀上留下血迹。』
『不对。自杀的话,会握紧刀柄,刺入体内,应该不会在柄上留下手指沾血的痕迹;如果是以已经沾了血的手,去握刀柄,就会留下那样的痕迹。……石川洋在比赛场中被杀时,地扳上留有护手造成的马蹄形血痕和凶器。那个凶器柄上,一滴血迹也没有。……但是,石川洋在倒下去前,应该曾以沾了血的护手,去抓凶器。』
『什么!』
中原睁大眼睛,他惊愕的表情,使他的脸看起来变大了。
『现场观众拍下来的照片,可以证明石川洋曾以护手握住刺中腹部的凶器柄。所以说,凶器的柄上应该有血迹才对。』
『这表示什么?』
『留在比赛场地的凶器,并不是刺入石川洋腹部的凶器。』
『……!』
中原将握着木剑的两手放在膝盖上。剑尖碰到地板,发出『哆』的声眘。他的两手微微抖动。
京介的嘴唇干燥,脸像拉满的弓一样绷紧。
四周完全沈寂,好像从头上罩下一张黑暗的大网一样。两个人的身体都变硬,一动也不动。
『你从头说起吧!』
『是。首先……石川洋比赛前,学长就将凶器藏在他的护胸内。比赛时,武南大学选手的位置依序是先锋小川,然后是林、石川守、石川洋,然后是主将中原学长。……石川洋出场比赛前,右邻的石川守正在比赛中,所以不在身边,小川和林又离了一点距离,所以只有学长就在左郯;而且当时的学长也还没有戴上护手和护面罩,手可以自由活动。石川洋是副将,在整场比赛中,重要性仅次于学长,学长帮他整顿身上的护具,并且鼓励他,是很自然的情形。而学长就在此时,将凶器夹入石川洋的护胸中,也只有学长有机会这么做。』
『慢着、慢着!杀害石川洋的凶器约有十公分长,将那么长的凶器放入护胸中,石川洋不可能没发现吧?』
『我想,当时放入的凶器大约只有三、四公分长,所以石川洋和周围的人都没有发现。』
『这么说,应该刺入石川洋体内的,就是这三、四公分长的凶器。但是事实上石川洋的伤口有多深呢?』
『约十公分左右。』
『那不是很奇怪了吗?凶器与伤口的深度不合!』
中原仍然坐着,但是举起木剑,威吓般的摆出上段姿势。
『确实不合。比赛中的选手,因为身体互相推挤,夹在石川洋护胸内的凶器,才因此刺入石川洋的腹部,但是,当时造成的伤,应该只有两、三公分深吧!』
中原用力挥动木剑,由上段姿势,变成中段姿势。
『这又是怎么说?』
一边说着,中原的剑尖已经到达京介的眼睛高度。
『请让我依顺序说明。刚开始造成的伤,确实只有两、三公分,但是,因为凶器在护胸下被激烈的震动,造成凶器在伤口搅动的状态,伤口也大量流血,那种疼痛当然更是无法言喩。因为无法忍受那么激烈的疼痛,石川洋遂在比赛中弃剑,向前扑倒。此时,第一个飞身出来扶住石川洋的,就是学长。……学长左手握着事先准备好的长凶器柄部,匁的部分则藏在手腕后面,第一个走到石川洋的身边。因为凶器柄的部分,大约是可以整个握在手中的大小,所以没有人发现。然后,学长装做要看石川洋的腹部,右手伸入石川洋的护胸,将短凶器握在掌中。……慢慢的,其他的人也围过来了,学长便假装从腹部找出凶器的样子,将左手的长凶器亮给大家看,说:这就是刺入腹部的凶器……。就在大家的目光集中在那把长凶器时,学长将右手掌内的短凶器,藏入自己的垂带中。——因为学长一直握着长凶器的柄部,所以柄上一滴血也没有。如果是刺入石川洋腹部的凶器,放在地板上时,柄的部分应有血迹。因为石川洋曾经为了难忍疼痛,而在比赛中以沾了血的护手,去握那个柄……』
『……』
眼前的剑尖微微抖动,中原的姿势已经失去霸气。
『照相机的镜头是很老实的,它诚实的指出:石川洋是在比赛中被刺;并且,刺中石川洋的凶器,并不是后来在地板上的凶器。』
『但是,地扳上的凶器沾有石川洋的血;如果那不是刺中石川洋的凶器,就应该没有血。』
『学长的右手在伸入石川洋的护胸时,沾上了血。在拿预先准备好的长凶器给众人看时,只要用沾血的手摸过刃的部分,就可以了。』
『……嗯!这样确实能解开比赛中被刺之谜。但是,伤口深浅的问题,该怎么解释呢?』
中原的剑尖从京介的眼前挪开、放下,将木剑摆在左侧。
『石川洋腹部的伤,是十公分以上的凶器所造成的。如果说,石川洋在比赛中被两、三公分长的凶器刺杀……这不就不合了吗?』
『石川洋在比赛中受伤的当时,周围的人都知道他的腹部被刺、流血,但是,并不知道伤口的深度。事实上,在比赛场中所造成的伤,确实只有两、三公分浅。』
『……』~
『后来学长和石川洋的哥哥石川守及青木,一起开车送石川洋就医。此时,开车的是青木,石川守坐在前座,学长抱着石川洋坐后座。……根据青木所说,他听到后面传来的呻吟声,和学长急着一直喊快、快!而石川守为了告诉青木路怎么走,所以专心注视前方。……此时后座的石川洋的腹部高度,对前座的两个人而言,根本是看不见的死角。』
『你想说什么?说吧!』
『学长在车内又补了石川洋一刀。用另一支准备好的长凶器,对准石川洋的伤口,又刺了一次。车子里,才是真正的杀人现场。』
『……!』
『学长用胶带,把另外一支和放在比赛场中一样的长凶器,藏在自己的护胸下。在进入车子的后座后,便拿出凶器,一边按住石川洋的身体与嘴巴,一边再度从原来的伤口上刺入。……假装抱着石川洋,嘴里喊着「忍耐点,马上就到医院了。」却以十公分长的凶器杀了石川洋。』
『不错!你的说明确实足以解释密室之谜。……我早想到会有这一天。因为只要仔细分析比赛场中的情形,就可以发现当时只有我能接近石川洋。』
中原的脸色有点苍白,但是,却看不出他有情绪不稳的样子,甚至让人感到一股淡淡的平静感,正从他的体内散出。
『在石川守的住处杀死石川守的,也是学长吧!学长首先利用借口,将岸本约出来,并且监禁了他;那借口可能是:要告诉岸本,杀死石川洋的凶手是谁。总之,武南大学主将中原真的话,岸本应该会相信吧。学长还从岸本的身上,拿走了一枚扣子。……当然,那扣子也可能只是岸本无意掉落,偶然被学长捡到的。然后,学长就去石川守的住处杀人。』
『那小子坏到骨子里,本来就该杀。』
『没错。他是害死阳子的元凶,我也恨不得……』
『然后呢?我又杀了岸本?』
『是的,学长非杀三个「风」不可,最后一个就是岸本。恐怕学长是以巧妙的言语欺骗他,告诉他:现在警方或许已将他视为凶手,叫他最好躲在小旅馆里。然后帯他到长瀞的河边杀害了他,却又让他像是自杀死亡的样子。』
『……』
中原左手握钊,无言的站着。然后,他向前走了两、三步,将剑尖放在京介的脸颊上。
木头冷冷的触觉,让京介全身起了鸡皮疙瘩。但是,京介一动也不动的看着中原。
『一切正如你所说的。但是,这里的事,没有人知道吧?』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那么……只要我用力挥下这把木剑,你所说的一切事实,都会在黑暗中消失。……对吧?』
『我相信学长,所以才会单独来此。』
『我是杀人的恶魔呀!』
『不,学长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道」而做……保护剑之道、神圣的剑道。我认为学长是想保护一个流派,或许可说是中原流。』
『中原流吗?……我是中原流的创始者,不想有太难看的收场。』
他慢慢的把剑挪开京介的脸颊,低下头来,看着地板。脸部的表情因为在背光处,而看不淸楚。
『学长已经决定要自杀了,所以穿着白色的剑道衣裤来。』
『在你的注视下死在这个道场,我觉得还不错。』
『我有个请求。』
京介两手放在地板上,低头拜托。
『还有什么事?』
『请和我比赛。』
『比赛?你要和我比赛?』
『是的,想做个决定。』
『什么决定?』
『如果我赢了,请学长不要自杀。我希望学长去自首。』
『如果我赢了呢?』
中原稍微弯着腰,俯视着京介。
『那样的话,我就一句话也不说的离开这里,忘记所有命案的事。』
『也就是说,如果我赢了,就不阻止我自杀吗?』
『是。』
京介认为这是一场赌博。以剑技而言,当然是中原占上风,但是,一场比赛并非全靠技术。
『你能赢我吗?』
『要试试看才知道。』
只要中原心中存有一丝还不想死的念头,就可以激起他活下去的意愿。
带着耻辱而活,就是否认剑道的精神;对中原而言,也就是否认了自己的生活态度。
京介想看中原的选择。而他的得胜率,就是中原心中那一丝还不想死的念头。
京介希望自己能胜。除了能救中原外,也能切断自己心中那种把剑道视为绝对神圣的想法。
『你能赢我吗?』
中原又问同样的话。
『是。……只要心中存着要学长活下去的念头。』
『你没有任何的疑虑吗?』
『是。我希望学长不要,为剑道而死,要像个平凡人一样,为了生存而寻找出路。』
这种为生存而寻找出路的想法,也是京介的心意。
『你想说服我吗?』
中原定睛看着京介,露出一点点的微笑。
『请和我比赛。』
『好吧。』
6
中原坐着,白色的衣、裤上,有深蓝色的垂带,黑色的护胸,头部则戴着护面,护面的铁丝网上,
有微红的线条。
京介也穿上了护具,坐在道场的一角。
整个道场,似乎因为他们的关系,而变得更亮。
中原黑白分明的装扮非常显眼。
空气似乎一下子冻结起来,静得连虫的叫声和两个人的呼吸声都听不到。在护具下的他们,只以眼睛注意着对手的举动。
中原拿着竹剑先站起来。京介立刻响应,也站起来,静静的走向中原。
立礼之后,两剑的剑尖相触,然后从蹲姿缓缓站起。
……双方都采中段姿势,以剑尖对准对手的眼睛。
『啪、啪』,剑尖相触,发出轻微的响声。
中原的身体像岩石一样,一动也不动。
京介的身体则前后晃动般地动着。
就在两人的剑尖等待机会的下一瞬间,两人同时打向对手的护面。
『面!』激烈的喊声划破道场内的空气。
但是,两人都不是完全击中对方。
接着,两人的剑尖再度交会,中原的剑刺出,要打手。京介的身体向后退,躲开了剑尖。中原不断逼近,京介向右闪,后面已经没有返路了。突然,中原的剑像暂停一样的,剑微微往下沈,打中京介的护手,京介的竹剑飞了出去。但是,京介也在同时打中了中原的护面。
两人回到道场中央,剑尖互碰之后,身体向后退,回到自己的位子,面对面的坐下,并且取下护面。
『平手。』
『是的。……再一次吧!』
『不用了。虽然是平手,但是气势上是你胜了。不必再比赛了。』
『……!』
『我好像必须活下去。』
『是的。』
『但是,就算我去自首,也会因为杀了三个人,而被判死刑。』
『不,学长不为了私利私欲杀人,学长是为了替阳子报仇。如果阳子自杀后,我知道是他们三个
人造成阳子的自杀,或许我也会和学长做相同的事。……何况,学长并不想杀他们。……学长是想让他们自己赎罪。』
『怎么说?』
『学长为他们举行了切腹的仪式,让他们为自已犯下的过错赎罪,以维护自己的名誉。』
『……你什么都知道……。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中原握着竹剑,以缓慢的动作站起来。
将护具收好,换了衣服后,京介比中原早一步离开道场。
道场的前面就是校园,深夜的校园静悄悄地笼罩在月光下。
京介踩着自己的影子,走在满是月光的校园中。当他走了一半的校园时,道场内的灯光熄了。中原也离开道场了吧!
县立X高中的两栋四层楼的敎室,就娑立在前面。
突然,敎室大楼的角落,出现了四条黑色的影子。
『京介!』
是裕子的声音。
京介像要压抑涌上心头的感情般,步伐加快。
『京介,京介!』
裕子伸出双手飞奔过来,用力抱住京介。她的脸上有的是放心的表情。
『……裕子。』
京介也用力回抱着她。他感觉到裕子纤细的身体,在自己的怀抱中轻轻地颤抖0
和阳子不一样,裕子给他的,是确实存在的感觉。虽然没有令人痴狂的陶醉,却令人感到温声。
另外那三条人影,渐渐靠近他们两个人。那三条人影是大林课长,和森本、美杉两位刑警。
『没有受伤就好。』
大林课长也露出放心的表情。
『中原真呢?』森本刑警问。
『他已经离开道场,我想他会回东京。』
京介轻轻推开裕子的身体。
『逃走了吗?』
『不,他打算自首。』
『自首?真的吗?』
『……应该是吧!』
京介也无法肯定。因为他并没有赢了中原的感觉,那不是一场激烈的战斗,而且比赛的结果则是平因此,他对于中原自首一事,也有着或许会有意外的不安感。
『那三个人确实是他杀的吗?』大林课长问。
『没有错。但是,他并不是真的想杀死他们。』
『我不懂你的意思。』
『当我看到岸本的尸体时,才了解密室之谜,同时也发现了一些事。……请回想一下他们三个人死亡时的情形;尤其是留下来的凶器。』
『你说的凶器,是指像冰锥似的刀子吗?』
『他们三个人,都是因为腹部的刺伤而死的。而且,死的时候,都曾手握刺入自己腹部的凶器。从这里,可以看出凶手强烈的意图。』
『凶手的意图?』
『石川洋是在比赛中被杀的。请回想当时的情形……石川洋举剑过头,然后突然以右手握住刺入自己腹部的凶器……在满场的观众眼中,当时石川洋的姿势,就像站立着的金刚力士,正在举行庄重的切腹仪式。……岸本和石川守死亡的情况相同;凶器的柄上留有自己的手掌紧握的痕迹,不正是向世人表示,是自己持凶器刺入腹部的吗?……中原学长要他们为自己的行为赎罪。为了维护剑道的荣耀与名誉,所以促使他们切腹。……石川洋在比赛场内受伤,在送医途中的车内;石川守在自己的住处内;岸本在长瀞的石坡上时;学长都曾经让他们以自己的手拿着凶器,刺入自己的腹部。中原学长有着像岩石一样的身体和力量,他可以办到这一点。』
『中原这个男人……真可怕。』
『那是中原学长的生活态度。』
『但是,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为了剑之道……』
京介只说了这样,便不再开口。
剑,是没有道的,只有心志软弱的人,会看到虚幻的道。京介这么想着,然后,他回头看背后。
曾经是中原学长与自己的心志原点的剑道场,就伫立在黑暗中的校园一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