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到大街上,开始狂奔。
即便离得再近,也没有人注意到我。
此时已经是深夜,道路两旁的霓虹灯放射出蓝白色的光芒。
人群一动也不动,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就像痛苦的雕像群一样站在原地。
没有一个人看到我。他们什么也不看,分别与各自的黑夜战斗着。
越过这堵人墙,我看到了皮被全部剥掉的牛。
牛的周围集中着一群症状虽有差异,但都同样没有表皮的人。
有的人蹲坐着,有的人像是已经死了一般横躺着,脑筋已经不正常的人则貌似爱怜地抱着那具不断发出腐臭的牛尸。
男人、女人、老人、孩子,都在迎接最后的那个瞬间。
我的目标人物就在旁边,坐在一张用钢管和布制作的简易椅子上。
亚瑟-哈乌斯。“S.T.A.R.S警卫团”团长,杀人凶手,死刑执行者。
椅子上的男子低着头,将所有的感情都隐藏在心中。
平常一丝不苟的大背头此刻散乱不堪。浓密的金发从抱住脑袋的指缝中无力地耷拉了下来。
“亚瑟哈乌斯!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紧握住“和平制造者”的枪柄,将击铁扳到待发位置。
听到我的喊声,亚瑟抬起头,用空洞的眼睛注视着我的脸。好像不认识我是谁。仔细思考了一会儿之后,男子最终说。“哦……是你啊。””你到底在干什么?要把大家都杀了吗,你说啊!”
我不由得大喊起来,用两只手紧紧握住枪。
大道上的人群都带着困惑的表情来回看着我和亚瑟-哈乌斯。
“大家都被骗了!我亲眼看到这些人昨晚像蹂躏一只虫子一样杀死了我的朋友!他们杀了阿历克斯,我重要的好朋友!”
和平制造者的枪口在微微颤动。
警卫团的年轻人们面面相觑。”啊,那件事……无所谓,怎么都行。你想开枪的话就开吧。我无所谓。”
亚瑟看着聚集在牛尸周围的人。
他们已经不再具备人类的特征,而成了一团团巨大的肉块,与生物之间的界线模糊不清。通体赤红的人们对如今正在进行的事漠不关心,没有任何感慨,也没有丝毫恐惧,就这样单单注视着一切。
“我也已经是属于那边的人了。”
亚瑟哈乌斯用懒洋洋的动作拢了拢耷拉的头发。
这让我愕然地往后一退,他的额头上也出现了赤红色的肿泡。
“就算杀了我也没关系,我不害怕死亡。虽然活着但却失去了自我,这比单纯的死亡要可怕得多。”
这句话让我一瞬间丧失了所有力气.慢慢放低握着手枪的双臂。
我什么也没有了。
警卫团的一名青年忽然惨叫起来。
牛尸阁围的人纷纷站起身,向青年发动了攻击。他转瞬之间便被鲜红的肉体洪流吞没,在发出惨叫的同时被抓住、被撕裂、被啃食、被解体。
然后就是地狱……那个地狱开始出现了。
人们一筹莫展。
红色的复仇者们全都站了起来,开始向人群发动袭击。
或许是因为集中在大道上的人都带着相同的罪恶感,所以没有一个人反抗。
这是呈一边倒的虐杀。
人类变成了散落的部件。周围全都是手臂、脚、头部、手指,还有一些看不出原本属于那个部位的碎肉和骨片四散纷飞,形成一幅怪诞的画面。
赤红的色彩在黑夜里沸腾起来。感染病毒的红肉和没有被感染的青白色骨肉形成强烈的对比。
我感觉其中混有几个我熟悉的面孔。好像父亲也在里面。
但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
火一开始可能是某个惊慌失措的人点燃的,接着整条街各处都开始出现纷飞的火舌。
尖锐的嘶喊响彻整条街道。
有人抓住我的手臂,把我往一条小巷偏僻的小巷拉去。
我的生活已经被彻底破坏,再也变不回往常的样子了。溢满泪水的双眼根本看不清前方的道路。
自己再也无法振作起来了。这时,我忽然想起了以前的生活,想起了如今已变成赤红色胶状物的父亲以前的样子。
来到巷子里之后,我才看清了拉着我的那个人。
我不由得抱着弗兰克嚎啕大哭起来,他也紧紧地捅着我。
“艾玛,放心吧。我会保护你的……”
弗兰克的声音有些颤抖。
已改变外貌的人潮渐渐涌进小巷里,我们俩也跟着不断后退。红色的脸在左右摇晃。亚瑟哈乌斯那张沾满鲜血的脸。怒号和呻吟一瞬间占据了整个空间。
突然.空气开始膨胀,尘埃、纸屑还有树叶纷纷飞向半空中,我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那是什么?”
弗兰克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指着天空喊道。
我看到一个黑影悬浮在那里,以为那是来自地狱最深处的乌鸦。
这其实是一架直升机。
它一直落到了几乎和周围这些低矮建筑物顶端相同的高度。
“你们快躲起来!”
从直升机里忽然传出一句警告,弗兰克连忙把我拉进了一团阴影里。
一阵机枪扫射过后,站在巷子里的人类残骸们不由分说地倒了下去。
它们化作无数的肉块,血沫四处飞溅,就这样在巷子里散开来。
流出的液体在地面上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血池。机枪子弹制造的暴风再次吹过。让红黑色的液体将道路的每一个角落都染成了赤红色。
我们躲在瓦砾之下紧紧抱在一起,被近在咫尺的恐惧惊得浑身颤抖。等恢复神智时,小巷里已经恢复了平静,那架直升机也早已不知去向。
“走吧……”
我们为了不去看那座用尸体堆成的小山而闭上眼睛穿过街道。我被你的手引导着.一直向前跑。
燃烧的城市。今天晚上,街道的每一处都被染上了火红的色彩。
我们在熟悉的街道里迷失、彷徨,碰到一个又一个死胡同,不知该往哪里去。
看到各处的都市人都在遭受袭击,都在互相吞食。
静悄悄地潜入城市最深处的病魔,在转瞬之间喷发了出来。
父母惨叫着吞吃自己的骨肉,孩子用力撕开向自己求饶的双亲,兄弟两分别啃咬着对方的手臂。还有直到昨天为止都还一言不发地从身边经过的陌生人们,也开始毫不介意地袭击他人,将对方撕成碎片。
各处的道路都已经被封锁,都市的机能完全停止。
最后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空无一人的篮球场,决定在那里暂时休息一会儿。
我们坐在篮框下,弗兰克靠在支撑着篮框的钢管上急促地呼吸着,两腿大大打开,一动也不动。
“我们该往那里跑?”
是他的声音,但我循声望向他的脸时,不由得再次尖叫起来。
那种病的标志,红色肿瘤清晰地印在弗兰克的额头和脸颊之间。
“吓了一跳吧?”
说完,他无力地笑了笑。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他摸摸自己的脸后,感到意识更加不清醒了。
从眼睛下方一直延伸到下巴部位的皮肤十分柔软。他赶紧看了看自己的手臂——粉红色的表皮已经破裂,露出了下面的鲜红肌肉。
“不要怕,一点儿也不疼。”
你就像个牙医一样说着。口气温柔得让我想流泪。
由于恐惧而失去了现实感的我,脑海中充满了支离破碎的思考。
燃烧都市的亡灵们高声欢呼着朝我涌来。好多的人。
好多的东西。
他们就像照片中的士兵一样静止不动,固定在原地。
旗帜并没有倒下,也没有被竖起。它只是在那里而已,变成了一幅会永远流传下去的画面。
爷爷笑了。爸爸笑了。阿历克斯笑了。亚瑟哈乌斯、柯克伍德老师、还有你,都在笑。
——终于找到了。
来到我身边的又是那名没有脸的女子。
——都是你……这一切都是你干的吧。
女子像是在责问我。
奇怪。
这一切都是我干的?她怎么会这么想。
我明明一直在过着极其普通的生活而已。
——你是谁?
——我不是告诉过你我是艾玛哈特莱茵吗?你这个陌生人。
我是谁?
人,无论到了哪里都是人。
我是人。
还是非人?
——名字什么的无所谓。我问的是你的本来面目。你到底是什么。
指尖能感受到我这件天鹅绒外套上那些刺绣的凹凸不平。
——玫瑰花……向一切敞开心胸的东西,接受一切的东西,将一切据为已有的东西。
——“玫瑰”,把你看做“玫瑰”就行了。
我紧握着绣在外套上的玫瑰花。玫瑰……好漂亮的名字。
——雷恩斯普雷格在哪儿?那个男人。
讨厌的女人。
她明明连脸都没有。
——雷恩……不认识。
天空中有一架直升机在盘旋,就是刚才将巷子里那些人扫荡干净的地狱乌鸦。
——那儿一定有你的朋友。
我有这种感觉。
当其他人全都变成鲜红色的残骸,一个不剩地死去后,一定会有人来到这个城市,来了解我的生活。
我可以随意的把这件让人不安的事写下来,按自己的想法写一个故事。
——我的日记本……我必须去把它拿回来。里面有很多难为情的事。哎?
我忽然想到。
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可难为情的。
——我说,你觉得我难闻吗?
女子没有回答。
睁开眼睛一看,天空是一片浓重的灰黑色——整个浣熊市都燃起了熊熊大火,开始慢慢崩溃。你依在篮球架上,像是睡着了一般闭着眼睛。
我站起身,不得不走。
弥漫在空气中的尸臭,不知道是来自己你的身体,还是来自我那些腐烂的皮肤。就这样,我们终于合为一体了。
——我有孩予了,是我们的孩子。
周围一个人也没有,这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世界。
大地发出阵阵轰鸣摇晃起来。
十月三日二十二时零五分
医务室
闭上眼睛之后,看到的是一片纯白的世界。
从远处传来嘈杂的声响。
叫喊声,呜咽声,什么东西碰撞的声音,还有枪声。
被拖人光之世界的大脑一片混乱,根本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事。
只知道电力奠名其妙地恢复了。
而且自己也还莫名其妙地活着。
被人碰了碰肩膀后,我睁开眼睛,看到了福克斯那张在逆光中的脸。
“结束了。”
艾米丽瞪大眼睛盯着福克斯右手里的那把手枪,福克斯顺着她的视线一看,不禁微微一笑。
“别担,我不会朝你开枪的。”
福克斯伸出左手搂住艾米丽,好不容易才让她站起来。她感到自己的下半身就像悬浮在空中一样。
接着福克斯把自己的枪插回枪套,递出别在腰带上的另一把武器。
“是那家伙的枪,你最好带着用来防身。”
看到西蒙躺在病床上的尸体,艾米丽不由得把头埋了下去。没有脑袋的人根本就不成人形。
她无言地把枪接过来放进口袋里,小型手枪正好被她外套的口袋装下。
福克斯用枪口指了指房门附近的散乱尸体。
全身粉碎,头部、四肢几乎全都飞散开来的尸体正是托比。旁边的血泊中那条从肘部折断的红色手臂属于阿拉姆,直到最后他依旧紧握着手电。把目光转开深吸一口气,臭味还是那么浓烈。光是气味就让刚才的情景在她脑海中苏醒了过来。
紧挨着这堆残骸的走廊上,应该就是罗伯特柏拉修的尸体了。
“看到了吗?那条狗也被感染了。也就是说这种病毒会传染给人类以外的生物。那到底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一点儿头绪也没有。除了虚拟实验以外,我什么都……”
“那条狗即使变成了这副样子也想着为主人报仇……和向来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的我们相比,实在高等太多了。”
福克斯皱起眉头摸了摸因为疏于打理而长出来的胡子,然后抬头看着电灯。
“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过系统好像已经恢复了。要离开这儿的话,就得趁现在。”
“那家伙呢?”艾米丽问道。
“不清楚……他逃走之后就消失了。不知道是因为灯亮了还是因为被托比咬掉了手臂。虽然我也朝他开了不少枪。”
“主任……”紧贴着墙壁的砧宏低声说道。看起来他显然被刚才的骚乱吓坏了。
“你没事?太好了……”
“算是奇迹吧。”。
砧宏虽然很想站起来,但很快又摇摇晃晃地坐在了地板上。
“研究所怎么样了?”
砧放弃努力,就这样坐着回答道。
“不知道,感染速度实在太快。不仅仅是蓄水池,连空气控制装置也……那本来是防止生化危机扩散的装置,当然,也可以反过来用。虽然不清楚这种状况到底是谁造成的,但可以肯定卡尔梅恩被入侵了。”
在房门附近调查的福克斯返回屋内问道。
“艾米丽,既然现在通了电,那么有线通信装置不就能用了么。”
艾米丽转头看着通信装置的显示屏。
“罗伯特曾经说过雷恩好像在控制室,让我来试试。”
将挂在脖子上的ID卡插进插槽后,浏览器很快启动,一个女性合成音向艾米丽询问联络目的地。艾米丽迅速输入了控制室的番号。这种使用方法和普通的内线电话并没有区别。她一边听着呼叫等待的提示音一边在心中祈祷。
突然,显示屏上出现了莉娜米特福德的脸,这让艾米丽大吃一惊。”莉娜?”
“是我,雷恩斯普雷格。”
“可画面上是莉娜米特福德的脸啊。”
“啊,因为突然停电的关系,服务器里的数据现在是一团乱麻,可能是把lD搞混了。虽然恢复了电力,但就目前来看根本不可能把系统还原。能用就感谢上帝了。对了,你还是你自己吗,艾米丽?”
感觉就像莉娜在用男人的声音说话似的.十分奇怪。
“所长你没事吧?“
“啊,还好。到目前为止好像还没事。””你和谁在一起,身边一个警卫也没有吗?”
“只有我一个人。研究所的人几乎全都感染了病毒,剩下的说不定也都被杀了。”
艾米丽眼前一面漆黑。
“哦对了,刚才你们不是还用无线电和罗伯特联系过吗,他好像说要去接应你,他人呢,
“罗伯特他……混蛋!”
艾米丽踢飞一把椅子大吼道,眼泪并次流了出来。
“被杀了,被警备班长杀了。”
“尤利西斯阿拉姆……”
“没错。警卫西蒙也是被他杀的,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遇害者。他已经感染了病毒,变得十分可怕!”
“总之,你没事就好。其他还有谁和你在一起?”
艾米丽看了看坐在地上双眼无神的砧一眼。
“我这个研究小组的砧宏。”
“哦,那就好,砧他没事吧?还是那么胖吗?”
“雷恩……”
“不好意思,我太不严肃了。”
砧浑身无力地爬到房间的一角坐好。艾米丽则把被自已踢开的椅子捡回来摆正,坐在上面继续和雷恩通话。
“另外,理查德福克斯也在这儿。”福克斯不知不觉间来到通讯器旁,直愣愣地盯着屏幕。
“什么!”雷恩有些惊讶,”为什么那家伙会在这儿!”
“托您的福。”福克斯回答道,语气中带有些许讽刺的意味。
“不好意思,是我把他放了的。”
雷恩的叹息声从扩音器里传了出来。福克斯抓住麦克风说道。
“雷恩斯普雷格,请你在我能够理解的范围内解释下面这些状况。刚才研究主任小姐也说过了,我们遭到了警备班长的袭击。他好像仍然保留着人类的意识,能使用冲锋枪,但那家伙的身体却几乎都变成了液体。”
“哦……”雷恩感叹了一声,“你已经神志不清了么。”
“你说什么?”福克斯眉头紧锁,”我看脑袋出问题的是你吧。”
雷恩斯普雷格哈哈大笑起来,但图像上的莉娜米特福德却没有任何表情,这难免让人有些不快。或许他正在通讯装置的另一头做着习惯的“爱与和平”手势吧。“你笑什么?”
“啊,不好意思。总之病毒应该是被扔进蓄水池的那头牛传播开来的。也就是被艾米丽说中了,净水系统并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但……为什么是牛呢?仔细一想就觉得实在很好笑。”
好笑……这种时候还为那些事感到好笑,这个人的脑子是不是过于不同寻常了?
艾米丽抓住显示器的两端狠狠瞪着里面那幅画像。莉娜米特福德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在一片噪音中摇摆起来。
“你到底在想什么?”福克斯不耐烦地问道。
“你知道吗.莉娜曾经说过,在VR里有艾玛,也就是说玫瑰看到了艾玛的梦。这下你明白了吧?难道你不认为造成这种状况的核心人物,正是玫瑰吗?”
“雷恩,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真是没办法。你仔细看过那段影像吗?我在这里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多遍。在影像里,艾玛的朋友中有一个人称她为‘魔女’。你知道那是为什么吗?”
“那种事谁会知道,我们一直在逃命!刚才差点儿被干掉,哪有时间坐下来仔细看那种东西!”
“不好意思。好,那我就向你们解释一下。这全都是因为那位少女是能够从物质中提取出记忆的人。”
“简直是天方夜谭。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那种人。”
“你敢断言吗?”
“从我的立场来看就能。”
雷恩的大笑声随即从扩音器其传了出来。
“也对。当然,这终归只是我的猜想而已。艾玛一直就在VR液体中沉睡着,睡在水槽式VR装置制造的假想空间中。在危地马拉的山地之中徘徊。做着平稳的梦。但有时,普通的梦会变成噩梦,她脑中那段真正的记忆也随之觉醒……”
“你是说她在复仇吗?夺取通电后就能够播放影像的系统,破坏整个研究所。开什么玩笑,那种事怎么可能发生!那头牛呢?无论怎么想那也是人类的行为!”
“我只问你一件事。”福克斯插嘴道,“玫瑰在哪儿。”
瞬间的沉默之后.传来的声音变成了嘈杂的大笑。福克斯皱起眉头等待这刺耳的笑声结束。足有一分钟之后,话筒另一边的人才安静下来。
“也就是说,你还不知道吗?也没有察觉到吗?”
说出这句话的语气中依然带着微微的笑意。
福克斯用充满困惑的眼神望着艾米丽。
“告诉他吧,艾米丽。既然他想知道。”雷恩说。
艾米丽回头看着福克斯,稍稍犹豫了一会儿。
“福克斯,你应该已经见过了吧。密封舱房间里的那一池红色的水。那就是玫瑰,是干细胞和VR媒介液体的混合培养液,那就是玫瑰的真面目。”
“不可能……那,那些泥浆就是玫瑰?这不可能!”
福克斯明显慌了神,随即从通信器前走开,在诊疗室中来回踱步。
雷恩在麦克风的另一边继续放肆地大笑。
“吃惊吗,安布罗斯。不过放轻松,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切都没有改变,‘玫瑰计划’依然在进行。”
“混蛋!”福克斯在房间正中央大喊一声,让坐在地上观察情况的砧吃惊地跳了起来。“那个时候我们送到这儿来的少女呢?”福克斯怒吼道。
“那个时候?”艾米丽轻咳了一下,“什么意思?送到这儿来?你们俩去过浣熊市?”
“啊,去过。在核武器把一切都毁灭之前。本来是去搜集资料的,不过后来发现了她。”
“也就是说你看到了……”艾米丽问道。
“当然。对谁来说那都是个不幸的意外。”
“为什么瞒着我!”艾米丽对着麦克风大吼一声。
“你不是都知道么!知道我们正在进行怎样的研究!知道我们引起了什么事!全部,全部都知道!”雷恩停了停,“而且你也应该知道一件事,艾米丽兰。”从扩音器中传出的声音十分平稳,“这个研究所已经被浣熊市吞没了。如今,你正在体验。这里就是浣熊市。”
艾米丽紧咬着下唇。
“艾米丽,关于裸牛那件事……我检查系统后,在一周前的监视录像带里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东西。答案真是太简单了。镜头拍到了把牛扔进水池的人。他草率得就像是完全不在乎会被监视器拍下来似的。”
“是谁?”
“就是袭击你们的警备班长.尤利西斯姆拉姆。”
——什么。
艾米丽抬起头看着天花板。
——尤利西斯阿拉姆,是他。
她用血红的双眼盯着莉娜的影像。
“那家伙—直过得很忙碌,哦不,应该说是充实。他从很早以前开始就和莉娜一起频繁地使用VR装置。他就是这样和玫瑰接触的。实际上,从莉娜发生事故前很久开始,我认为他就已经被玫瑰侵蚀了。他现在不是变成液体了吗?那就是控制时间太长的证据。玫瑰并不是在复仇,艾米丽。只是在做梦而已。然后那个梦打乱了周遭的一切。现如今,这里已经沉入了某位少女那摇摆不定的子宫之海深处。”
莉娜的影像开始变得极为模糊,艾米丽用拳头狠狠砸了显示器几拳。
“告诉我,这是为什么!都是你干的吧?是你制作了那段影像然后把它播放出来的吧!什么要这样做!你这个大混蛋!真正的玫瑰哪儿去了!雷恩!”
“我们是在花与花之间搬运花粉的昆虫,还包括病毒的种子。接下来。玫瑰终于要盛开了。收获的时间一到,游行队伍就会来的。”莉娜的脸因为干扰而扭曲到了极致,“接下来,就要开始了。玫瑰的收获……你们怎么办?已经没时间逃到外面去了。”
画面突然换成了别的影像。
那好像是一个篮球场。
特写镜头上是一个表皮几乎完全脱落的少年。
少年的脸和身体相比较显得有些老成。只有那张脸不属于一位少年一一那是尤利西斯阿拉姆的脸。
艾米丽继续敲打着显示器。
直到砧走到她身边抓住她的手为止,她一直敲个不停。
突然,卡尔梅恩单调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
“向所内全体成员发出警告。所内的生化危机范围扩大,确认T病毒泄露。十分钟后将会在所有研究设施内喷洒抗T病毒疫苗‘玫瑰’。”
耷拉着脑袋的福克斯抬起头看着天花板。
伴随着一阵蜜蜂飞起时发出的嗡嗡声,空气喷嘴启动了。汩汨的气流从直径约二十厘米的圆形喷口不停向外涌出。
砧和艾米丽面面相觑.在大风中眯起双眼。
砧发出绝望的惨叫。
“什么!竟然用空气控制器喷射‘玫瑰’!”
艾米丽感到自己的心脏在狂跳。
那个液态的尤利西斯阿拉姆又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福克斯叫到。
“中庭怎么样?用紧急楼梯应该能逃到那里去……”
艾米丽摇摇头。
“不行,那里也在控制系统的操纵之下。”
——被夺走的卡尔梅恩,收获的时间。
无处可逃。是被人恶意替换的系统引发了这场灾难。
砧忽然大喊起来:“还有VR房间!那里没有换气设备!”
十月三日二十二时三十五分
研究所走廊
倒数已经开始,刚才一片漆黑的走廊如今满溢着白光。艾米丽等人正沉默不语地朝VR房间跑去。
为了保护贵重的器械和溶液,VR房间没有安装任何的换气设备。平常那种难耐的暑热让人牢骚满腹,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会让人感到庆幸。
从四楼前往VR房间所在的五楼有两条路。
措电梯和走楼梯。但电梯实在太危险了。既然卡尔梅恩的状况不正常,那么就无法保证它会把艾米丽一行人安全送到五楼。还是爬一层楼梯比较让人放心。所以他们自然选择了楼梯。
穿过长长的走廊,转弯,来到楼梯间,然后迅速往上爬。砧抓着扶手一级一级地爬着,全身汗如雨下。
“快,没时间了。”在上层转过头来找砧的福克斯跑到他身边催促道。
砧用两只手撑住膝盖,调整着混乱的呼吸。
“距离‘玫瑰’喷射还有六分钟……”
通往密封舱房间和VR房间的走廊上又多了三、四具新的尸体。砧惨叫一声抓住了艾米丽的肩膀。
“快走!”
福克斯的大喊在走廊上不停回荡。他迈着大步从尸体旁走了过去,每一个人的脑袋都被子弹打穿了。砧大喊着冲到了最前面,艾米丽和福克斯两人紧随英后。
砧来到控制门锁的面板旁,有节奏地输八了密码。
房门很快向旁边滑开。
十米见方的水泥房间,巨大的水槽,旁边的椅子上还坐着一个他十分熟悉的男子。脸上有厚厚的脂肪,前额微秃,身体十分壮实。漂亮的橘黄色衬衫散乱地穿在身上,下身是一条肥大的黑色西裤。右手耷拉着,掌心里是一把自动手枪。
“哟……”克里斯汀塞尔费奇举起左手打招呼。
“你在这儿干什么?”福克斯问道。
“什么叫‘在这儿干什么’,和你们一样。我是逃到这儿来的。停电时想跑也跑不掉,刚一来电就听到这个警报。我的直觉……”说着他用食指指向自己的太阳穴,“把我带到了这儿来。”
塞尔费奇站起身,大摇大摆地朝三人走来。
“但是我计算失误,不知道把这里闭锁的方法。实际上,刚才我差点儿绝望了。不过.这应该就是幸运女神的眷顾吧,快把这个地方密封起来。”
艾米丽和福克斯对视了一眼。
“混蛋,你其实是想趁乱来偷走邻屋的‘玫瑰’吧。说什么直觉,别惹人发笑了,那些尸体肯定也是你这混蛋的杰作。“
塞尔费奇举起枪瞄准了艾米丽。
“怎么了,现在没时间犹豫。快点儿!”
“距离‘玫瑰’喷射还有四分钟……”
“你是个人渣,塞尔费奇!”福克斯大喊着举起了手枪,他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得不成人形。
塞尔费奇呼出一口气,把头轻轻一歪,然后扣动了扳机。
子弹击中了福克斯的大腿。像是被火焰灼烧的剧痛让他大喊着倒在走廊上。白色瓷砖上转瞬之间便出现了一片血海。从手中掉落的手枪也被塞尔费奇一脚踢向走廊的角落。黑色金属在地板上滑过,撞上不远处的墙壁后才停下来。
“不好意思,我没时间用语言说服你们。”塞尔费奇说,”现在需要你们立刻做出决定。”
砧在屋予里用混乱至极的表情看着艾米丽。
“不想死就进来。”塞尔费奇对艾米丽不屑一顾.转身回到了房间里。
她狠狠盯着塞尔费奇的后背,然后把福克斯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用力帮他站起来。随后艾米丽连拖带拽地把福克斯弄进VR房间,背后的滑动门随即关了起来。
福克斯一不小心滑到了地板上。他拼命想要重新站起身,但每努力一次就会有大量鲜血从伤口喷出。塞尔费奇漠然地看着这一切。
“你一开始就打算朝他开枪吧,塞尔费奇。”
艾米丽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把手伸进口袋,摸到了那把小型手枪。塞尔费奇面对她的指责只是轻轻耸了簿肩。
“随你怎么想。要我说,现在可不是破坏合作关系的时候。”
忽然,有什么东西用极强的力量撞击着大门。艾米丽吃惊地回过头去,却也只能愕然地看着大门在冲击中摇晃个不停。一阵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属于人类的嘶喊紧接着在钢铁大门的另一边响起。砧惨叫一声,抱着脑袋躲进房屋的一角,在水槽旁缩成一团。
“距离‘玫瑰’喷射还有二分钟……”
站在房间正中央大声说话的塞尔费奇明显有些紧张。
“好像有什么东西来了。丧尸也好,别的什么也好,总之都不是正常的人类。“
太阳穴处传来的冰凉触感让人记忆犹新。
“封锁这个房间。”
艾米丽转过头盯着塞尔费奇手中的黑色武器。将其紧紧握住的指关节一片惨白,手枪也跟着抖个不停。
他的脸歇斯底里地紧绷着。
“塞尔费奇,放松。”
“闭锁整个房间。你要是不干的话……”他回头看着背对自己蹲坐在地上的砧,“那我就杀了你。让这家伙来。”
艾米丽茫然地坐在VR终端机前.虽然很不甘心,但也只能照塞尔费奇说的去做。现在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把手伸向终端机,利用局域网完成了房间的闭锁工作。为了应对生化危机而设置在各扇门上的硅胶慢慢将缝隙填满,把这里完全密封起来。
完成所有的操作时,倒数时间还剩下五秒钟。
五、四、三、二、一。倒数停止。
“‘玫瑰’疫苗喷洒开始……”这是卡尔梅恩的声音。
走廊上随即响起了液体被喷射出来的声音,整个建筑物在一瞬间便被暴雨般的狂乱水滴声包围。房间被敲得咚咚作响的轰鸣变得越来越微弱。
“这样就行了。”艾米丽无力地低语道。
“能看到研究所内的情况吗?”塞尔费奇一边用体毛厚重的手臂擦拭额头上的汗水一边问道。
艾米丽敲击几下键盘,连上了研究所的网络。然后借助安装在走廊上卡尔梅恩之眼进行观察。
监视摄像头看来还能用。
显示器上很快出现了摄像头拍到的画面,每十秒钟自动切换一次。
画面上的研究所内部情况可谓是惨绝人寰。走廊里到处都是红黑色的液体残留,那也是所有已经半液体化的人最终的下场。从天花板喷出的液体化作鲜红色的细流冲刷着走廊,还没有溶化的人类头部、手臂、腿漂浮其中。
艾米丽沉默地中断了连接,显示器一片漆黑。
屋子里响起了福克斯的呻吟和砧的抽泣声。塞尔费奇因为兴奋而呼出的混乱气体碰到了她的头发。
艾米丽闭上眼睛,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