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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一切开端的白昼校园(上) 那座熟悉的单杠下

少年突然被似曾相似的感觉包围,他拾起头来。

他漫不经心地看着挂在黑板正上方的时钟,黑框里的圆形数字盘上,冷漠的黑色数字排列成圆形,那是和所谓的个性化或是装饰性完全沾不上边的指针型时钟。52、53、54……稍稍弯曲的秒针在泛黄的数字盘上迟缓地爬着,缓慢地刻划出时间。

57、58、59……

喀锵一声,分针动了一下,显示两点五十七分。这个时间从殖民时代开始一直沿用至今,是那颗遥远行星上的时间制度。

(……现在是在搞什么?)

以前似乎也曾有过完全相同的瞬间。不过仔细一想,即使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一天还是会显示出两次相同的时间,所以这样的事不足为奇。

少年微微歪着头思索,把视线收了回来,他按了好几次油快用罄的打火机,点燃了香烟。他坐在课桌上,悬空的双脚晃来晃去,同时望着眼前那块被白色粉笔画满涂鸦的黑板。

『今天的值日生——莎拉和拿哈尔。』『←不对,那是塞特乱改的!』『依莉莎今天又尿裤子。』『我才没有呢!』『约雅敬和莎拉在楼梯下亲亲!』另外还有从黑板最左侧画到最右侧弯弯曲曲的铁路线;还有好像是在画女孩,但又不像是人类身体的图案。

黑板角落还写着小小的文字:

『拜托战争快点结束,让我可以早日回家。』

不知道是谁在何时写下的,字迹潦草拙劣。即使不断有人重复在上面涂鸦写字,不知为何字迹却能一直保留下来。

少年伸出右手,把手掌放在黑板上,然后左右摩擦铁路的一部分,粉笔灰便沾到他的手指上。虽然他觉得里头似乎也有他的涂鸦,但却忘了是哪一个。应该是除了那句『拜托战争快点结束,让我可以早日回家』之外的某一个吧?

下午的教室没有半个人,显得异常安静。从敞开的窗户可以看见,一成不变的天空因沙尘而显得有些混浊,而秋末屋外的冷冽空气也使得香烟袅袅升起的细烟微微摇晃。随着室外空气一起飘入窗内的是,在校园里玩耍的少年们天真无邪的笑声,此外还能隐约听见夹杂在笑声中若有似无的歌声。

虽然听不清楚,加上自己是个大音痴,但因为非常熟悉这首歌的旋律,所以一下子就记住了。歌词叙述一名老人如何和一座拥有大型钟摆的时钟相处九十年的故事,每间学校的低年级都必须学会这首古老无趣的歌。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口齿不清的女孩声音,应该是依莉莎吧?少年的脑海里浮现那个年纪最小的女孩蹲在单杠下的砂坑里,一面在砂上画画,一面哼着她最喜爱的那段歌词。虽然唱得不是很好,但是声音清晰悦耳。

「把那个擦掉。」

身旁传来口气不悦的声音,原本面对校园的他把头转向校园反侧,看见一个年纪和自己相仿的少年站在走廊的窗外。少年的发色很淡,拥有和夜空一样蓝灰色的双眸,而且是留在这间学校的孩子当中,唯一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朋友。不过他们并没有因为这样而特别要好。

少年追随着蓝灰色眼眸的视线,再次望向黑板,然后视线停留在『约雅敬和莎拉在楼梯下亲亲!』这句话。

他纳闷地想了一下。

「你们真的亲了吗?」

「才没有!」

「是吗?」

少年抿嘴一笑回答后,走廊上飞起小石子擦过他的脸庞。「才没有咧!」、「知道了啦,真危险。」先不管此事是真是假,也许那只是塞特的恶作剧吧?

叼着香烟的嘴角仍残留着微笑。因为找不到板擦,所以就用手随意擦掉名字的部分。朋友将手肘靠在窗框上,看着他擦黑板的举动(既然已经看见了,就自己进来把它擦掉啊),感觉像是接续刚才的话题,开口说道:

「对了,听说今天早上开始,西边的围墙附近聚集了好多战车。」

「喔?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

「所以呢?」

「没什么,就这样而已。」

两人之间的对话实在很无趣,所以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少年虽然对战车不怎么感兴趣,但可能会有许多军队跟着过来,或许可以弄到香烟。如果运气好,弄到口香糖或是巧克力糖,还可以送给依莉莎和其它小鬼。少年听着那唱着「古老的时钟」的天真烂漫歌声流过耳边,同时如此思忖着。

明天去看看好了,如果天气好的话……

「那明天见。」

虽然自己还没说出口,但对方像是理所当然般地向他道别。少年眨眨眼睛回头一看,朋友像是轻轻弹开般,已从窗边离去。

「约雅敬——」

「干什么?」

「没事。」

虽然叫住对方,但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所以只是复诵一遍:「明天见。」

「喔。」

对方点点头后便转过身,少年默默地目送他离去的背影。视线的角落看见墙壁上的时钟指向三点,愈来愈长的烟灰飘然地落在膝盖上。「啊!」少年心想:完蛋了!当他视线落在膝盖上时,又有一种奇妙的似曾相似感。

「——!」

不知是谁在窗下尖叫。

少年反射性地抬起头,就在他从课桌上滑下来的一瞬间,靠近校园的那一道墙上,窗户玻璃膨胀成圆顶状,接着无声无息地粉碎迸裂开来——或许有声音,但是冲击波贯穿耳膜,暂时把他关进无声的世界中。整间教室弥漫着白雾,无法判断是硝烟还是玻璃碎片,眼前变成一片白茫茫。少年回过神后,才发现自己在爆炸引起的强风冲击下,侧脸撞到黑板上。

少年沿着黑板一路滑行,最后跪在讲台上。他呆若木鸡,几乎是无意识地任视线游走。他看见刚才黑板上的铁路在线,像是把画笔砸在上面般,红色颜料溅得四处都是。他一摸太阳穴,刚才被粉笔染白的手心,沾上了和黑板上相同的鲜红色。过了一会儿,他才知道那是自己的血。

在逐渐恢复听觉的耳膜中,不断听到像是敲钟时发出的嗡嗡噪音。这个噪音不但使他的太阳穴疼痛,甚至使他感到头昏,让大脑的功能几乎无法正常运作。在他脑海的角落,好不容易听到一个有意义的声音,朋友彷佛在叫唤着什么:「……弗朗!」

「艾弗朗!」

朋友口中叫唤的是自己的名字。刚才趴在走廊上的朋友,一站起来就慌慌张张跑了过来。他大可不必这样拚命叫唤——先不管这个了,他更在意为什么听不见依莉莎的歌声了呢?当然,存这种情况下还继续唱歌反而不合常理,但是连他这种人都可以撑得过去,那么她继续唱歌应该也是理所当然的。

依莉莎的时间和墙上的时钟一起停留在三点钟。

依莉莎自此没有再开口唱过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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