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手机的信息提示音,我醒了过来。从照进房间的光线看来,现在已经过了中午。我懒洋洋地把手伸出被窝,拿起了手机。
「嗯……」
我确认了一下这是谁发来的邮件。原来是一蹴。
『早安,起床了吗?』
看出了信息的大意以后,我爬起身来,坐到了厚重的被褥上,然后又伸直了双手,尽情地打了一个欠伸,才慢腾腾地写起了回信。(寝坊するいのりも可愛いなo(≧▽≦)o)
『我刚刚起来了。』——发送。
很快又收到了回复。一蹴他今天不是要打工吗?
『睡太久了。你到底睡了几个小时啊?』
『13小时(>_<)b』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我都是在睡懒觉。这一点我自己也很清楚。
我跟一蹴就这样一来一往地互相发着短信。不过,字里行间缺少了往日的那份亲密
我想,这就是恋人跟朋友的区别吧。
如果是以前的话,不管一蹴发来了什么,我都会一一回复;不过现在已经不一样了,我会根据心情好坏决定要不要回复。另外,那些抱有些微期待的短信——例如,想再继续交往,等等——我是不会回的。
因为,我和一蹴已经变成完完全全的朋友了呢。嗯……
毕业以后,我的自由时间增多了。
已经不用再去上学了,又没有打工,我可以自由支配大部分的时间。
因此,我更多地在思考着自己心里的问题。
也因为这样——我到『那个地方』去的次数也变得频繁了。
我稍微整理了一下装束,然后就出了门。最近,只要条件允许,我每天都要到那里去。
对我来说,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呢?说实在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我在拘泥于很久以前的事情吗……?抑或说,我是在赎罪?
不。我是为了寻找那个答案而去的。
——去我跟一蹴告白,还有分手的那座教堂。
教堂失去作为礼拜堂的功能已经很久了。
一蹴第一次带我来看的时候,这里已经是破破烂烂的。
我跟一蹴常常抽时间来代这里,帮忙修复这座教堂——话是这么说,不过我们也没办法做什么专业的事情。
星期天,一蹴在那里做木工活的时候,我只能在一旁碍手碍脚。
教堂还没有完全变成废墟。
虽说神父还在,不过已经很久没有人来做过礼拜了,教堂这里甚至连准备要重新开放的迹象也没有。不过,神父还是默许了自作主张要修复这里的我们。——不,当我们在这里干活的时候,他偶尔还会给我们拿来一些新的木材。
一蹴他正默默地为修复教堂而努力着。
「一蹴,我可以帮忙吗?」
「你在说什么?不行啦。」
自从烟花大会以来,我就常常跟着一蹴到教堂这里来。看着他一个人在那里干活,我缺感到坐立不安。
因为我只能站在旁边看,一点意思也没有。
当我说出要帮忙时,一蹴他笑了。
「咦?没那种事啦!你看,我也有肌肉啊!」
「哪里?」
「有啦!就在这里!你看清楚点。」
「这样啊?祈是暴力女啊。」
「……我才不暴力。」
看见我恼怒的样子,一蹴『噗』的一声笑了。
「所以你不能帮忙。」
「……那我就当暴力女好了。」
「这样好吗?」
「虽然很讨厌,不过没关系。」
……难道说,我被一蹴耍了?
我正这样想着,一蹴又摆出一副认真的表情。
「很危险的。」
「不要紧的啦!别看我这样,我小学的时候劳动课都有3分哦!」
「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啊?而且还只有3分。」
「我决定要帮忙了,不管一蹴怎么说,我都要帮哦。」
「你看,我也有办法用铁锤哦!给我钉子,钉子!」
「不必这么逞强吧?你为什么要这样坚持呢?」
「别管这么多,给我钉子啦!快点嘛,咚咚~♪」
我才没有逞强呢?我只是想为一蹴做点事情而已啦。(蹲墙角,画圈圈……|||)
一蹴递给我几颗大钉子,大概是为了方便我用来钉吧。
我拿起锤子,站在一蹴身旁『咚咚』地敲了起来。
一蹴一脸担心地望着我:
「别敲到自己的手指头喔。」
「没问题的啦♪你看……咚咚~♪……哎呀!」
果然……还是敲到了……
刚才有点得意忘形了……好痛痛痛……(笨手笨脚的いのり也好可爱o(≧▽≦)o)
「我-就-说-」
「怎,怎么办……?明天还要练习钢琴……」
——说起来,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呢。
如果让一蹴知道我在分手之后还每天到这里来的话,不知他会怎么想呢?
而且,我竟然还想一个人完成修复工作……嘻嘻。
「哎呀……今天也辛苦了。」
回过头一看,神父先生正站在那里和蔼地对我笑着。我轻轻地跟他打了声招呼。
是一开始就猜到我回来了吗……?他的手里拿着修复时要用到的木材。
「偶尔也能拿到一些木材呢……你爱怎么用就怎么用吧。」
「谢谢您。」
「说起来……今天也没跟他在一起吗?」
「这跟他没有关系,只是我一个人要来而已。」
「是吗……?」
神父先生一定已经察觉到我和一蹴之间的关系的变化了吧。
不过,他并没有追问下去。我非常感谢他的体贴。
「不过……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为什么突然想修复这座教堂呢?」
「……」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说:
「勉强要说的话……也许是为了赎罪吧。」
「哦……」
「实际上,似乎跟这里没多大关系……不过能在这里帮上忙,我就觉得自己以前犯下的最好像也会得到洗刷一样。」
「唔……」
神父用温和的眼神凝视着我:
「你其实没有必要在神的面前一一坦陈自己的罪行……最重要的,是你能坦诚地面对上天……这样就够了。」
「是的……」
「算了,你慢慢做吧……小心不要弄伤了自己哦。」
「知道了。」
我把从神父先生那里拿来的木材放到墙边,『呼——』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在心里反复体味着刚刚说过的那番话。
——赎罪。
这是对一蹴,还有……对很久以前里我们而去的那个女孩的赎罪。
修复好这座教堂跟我的赎罪或许有某种关联吧,我漠然地想着。
因为,这里是理奈她一直憧憬着的地方。
……自从毕业以后,我几乎每天都要到教堂这里来。
也许,这就是失去了恋人、失去了钢琴、失去了所有的一切,只留下深重的罪责的我能够做到的唯一一件事了。
我从口袋里拿出某样东西放到手心上,然后合上了双手。
接着,我闭上了眼睛开始祈祷。
——希望今天一蹴也能平安无事地度过。
*
「雨还没有停吗……?」
我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活,抬起头望着窗外的天空。
——雨。密密麻麻的雨正连绵不断地下着。
今天,我一边听着雨声,一边在教堂里缝东西。装饰祭坛的深红色帷幕十分的厚重,要缝好它需要相当大的力气。今天,我也在一个人向那块幕布挑战。
虽然只是一点一点地,不过教堂确实渐渐变得好看了。
地板上的窟窿和霉斑都不见了,地面上也已经看不到有什么尘埃。
这就是我每天认真劳动的成果吧。想到这里,我不禁高兴起来。
当然,还有很多地方需要修补。不过,这一切全是我一个人干的,光是这样,我已经觉得很高兴了……
这样的话……我也可以帮得上忙了……
「祈!」
「……一蹴?」
教堂的门突然被用力地推开了。我惊讶地回过头去,看见一蹴站在那里。一蹴没有带伞,豆大的雨点啪嗒啪嗒地从他身上掉落下来。
「你全身都湿透了……!?」
「我忘了带伞……」
「不快点擦干,你会感冒的……」
「这种事情怎么样都好吧。」
「……工作呢?」
有种不好的预感,立刻想要岔开话题。可是,一蹴没有理会我的文化,只是直勾勾地望着我:
「我有话要跟你说。」
「……呃?」
「我昨天在这里见到一个东西。」
「——!」
那是,从一蹴那里拿到的、带有我们小小缘分的那颗钮扣。
「一蹴……」
「你一直都放在身上?」
——我一点一点地堆积起来的谎言,开始摇摇欲坠。
「我看过静流姐的录影带了……演奏会时,你在弹琴前曾经盯着它看,对吧?」
「……」
求求你,不要知道得更多了……
「那些短信我也读过了。」
「呃?」
「你发到了我的旧手机上,对吧?」
「……啊。」
又来了……我心里的某种东西正在动摇。
「虽然你口头上拒绝了我,但却又发短信给我,一直向我道歉,似乎并不讨厌我。」
「……一蹴……不要再说了。」
「这是为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你骗人。」
「我没有骗你。那个钮扣也是,已经结束了,一点意义也没有……!」
啊……不好……
我已经听见了……用我浅薄的智慧构筑而成的虚构的世界逐渐崩坏的声音。
「你想要和他分享琴声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原本我一直以为,你一定是想弹给扉听的……原来我搞错了吗?」
「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存在。」
又来了……我又一次想要用谎言来掩盖谎言。
为什么非得将我如此丑陋的姿态暴露在一蹴的面前呢?(心痛……それはけっしてみにくくないよ!あなた……いちばんきれいなおんなのこなの!)
「告诉我,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对我说过的话,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
我的思考已经停止了。
——我说不出话来。
「祈——!」
——就在这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我们扭过头去,看到了在这种状况下最不想见到的人。
「——唷。」
飞田先生……!
为了惩罚我而降临的黑暗的天使,正站在我们的面前。
「为什么你会……?」
「因为那个女人最近常跑到这儿来,所以我也来关心一下。」
一蹴皱起了眉头,跟飞田先生面对面地站着。
凝固的空气慢慢地蔓延开来,充满了这个神圣的地方。
「一蹴……不要……」
「你是祈的谁啊?」
「别说了!」
「比起这个,还有更有趣的事情不是吗?」
「你还在对这个女人恋恋不舍是吗?是不是又想去靠谁帮忙啊?」
他『呸』的一声,啐了一口唾沫。
「如果是这样的话,真令人不爽。」
「什么意思?」
一蹴握紧了拳头。
「一蹴……算了,不要说了……」
「『什么意思』?」
「你该知道的吧?就是因为你太健忘了,所以才会一个人——」
「不要再说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我的身体已经自己冲到了两人的中间。
我第一次下定了决心,狠狠地盯着飞田先生。
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
「我应该跟你说过……离一蹴远一点。」
「那我也说过的吧,离一蹴远一点。」
「这是……怎麼回事?」
我立刻闭上了眼睛,努力想要驱除心中因为一蹴的怀疑而产生的不安。
「再说,这小子还是太天真了。」
飞田先生向着一蹴扬起了头。
「被宠坏的小孩,长大以后是不会有出息的。」
就像要故意挑衅似的,一边望着一蹴,一边发出『哼哼』的笑声。
「……不要靠近祈。」
「嗯……?」
听了一蹴的话,他再次摆出一副挑衅的样子。
「我叫你不要靠近祈!!」
一蹴将我推开,然后向着飞田先生逼近。
「我怎样都无所谓,不过你不要再靠近祈了。」
「一蹴,不要!」
「我不管,就是这傢伙的原因,妳才会那麼痛苦吧?」
「不是……不是这样……」
「你这样算什麼!想憎恨这个世界随便你,不要把我和祈扯进去!」
「哼?」
「…………」
「——!」
飞田先生狠狠地盯着我。在他严厉的目光下,我感觉全身上下彷佛都被冻结了一般。
「……原来如此。」
——我对一蹴说的那些并不高明的谎话已经彻底崩溃了。飞田先生他也看到了我怯懦的一面。
「无论走到哪都一样污秽的女人。」
「叫你不要说了!」
「哼……?」
一蹴挡在我前面,继续狠瞪着飞田先生。
好可怕……如果他们继续争吵下去的话……搞不好可能真的会真相大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的目的是究竟是什么!?」
「喂喂……难道说,你还没告诉他吗?」
「——!」
我的心跳越来越快,心脏像要从胸口蹦出来一样。好痛。
「别开玩笑了……!」
「我问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刚好,我就来告诉你吧。」
「什、什么……?」
飞田先生缓缓地举起右手,然后指着一蹴……!
不行……我必须保护一蹴……!
我不是发过誓的吗……!!
「听好了,你——」
「——不要说!」
「……嗯?」
「请不要再说了!」
我下定了决心,大声地对飞田先生喊道。
「祈……」
「如果你说出来的话………」
我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用锐利的眼神盯着他。
「如果你说出来的话………我不知道会对你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沉默——『沙沙——』的雨声充满了这个神圣的空间。
「……啧。」
他一副扫兴的样子,转身背对我们。
「我先说了,我可没打算放过你们。」
他口裡念著充满仇恨的细语,走出了教堂。
「那傢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一点也不明白,他头脑有问题吗!」
全身的力气彷佛一下子被抽干了似的,我无力地瘫坐下去。
「呼,呼,呼……」
一蹴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望着瘫坐在地上、正大口喘着气的我。
虽然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可是我没法做出回应。
我终于能保护一蹴了。可是,另一方面,这也意味着我的谎言已经开始崩溃。
「你和他之间是什么关系?」
无法回答。我根本不可能答得出来。
「你到底在瞒些什么?」
「你不用知道也无所谓,反正和你没关系。」
「那家伙跟你说了什么,对吧?告诉我吧,让我来保护你,不要总是一个人承担这么多的东西。」
「真的和一蹴没有关系,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沉默。
虽然一蹴什么也没说,不过我还是可以感觉到他对我深深的失望。
「为什么……要说谎?」
我的确在说谎。
可是,我并不打算要把真相告诉他。
「一蹴……果然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比较好……」
这冰冷的雨声,彷佛在昭示着我们两人的关系。
「明天,再告诉我……」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可以。」
「我会在这里等你。」
我像要逃跑似的跑出了教堂。
如果继续待在那里的话,我的决心就会减弱,我的心情也会变得沮丧。
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守护一蹴,因此,我必须坚持到底。
所以,最好还是别再跟她见面了。
没错……十年前,我已经发过这样的誓了。
某天,一个新的孩子降临到我们的世界,成为了我的新朋友。
不过,那个男孩子一直躲在被窝里,所以也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护士阿姨不时走到他身边,跟他说话。
那个男孩子并没有回答。连阿姨的话都不搭理,真是个坏孩子!当时,我这样想着。
护士阿姨告诉我,理奈有事要出去一段时间。
『没事的,她很快就会回来了。』
说着,她摸了摸我的头,这让我吓了一大跳。
没想到,总是凶恶地呵责我们的护士阿姨突然会对我这么温柔。
『在理奈回来之前,先跟他说说话吧!因为,他可是理奈的朋友啊。』
——原来他就是以前常常跟理奈一起高高兴兴地聊天的那个男孩子,我终于注意到这一点了。那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我听信了护士阿姨的话,每天不停地等待着。在理奈回来之前,我必须跟那个男孩子交上朋友,我固执地想着。
因此,我常常坐在那个男孩子的身旁给他讲故事。
——然后,有一天……那个男孩子的眼睛,慢慢地张开了。
「……呜。」
伴随着微弱的呻吟声,他睁开了眼睛。我感觉到他那睁大的双瞳就像要把我整个人都吸进去一样。
我吓了一跳,慌忙想要去叫护士阿姨。就在那时,男孩子开口问我:
「你是……谁——?」
*
翌日。我决定不去教堂。
昨天那场大雨就像是谎言一般。现在,雨已经完全停了。天气像回到了冬天似的,略带一点寒意。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然后,我不断回想昨天的事情,重复地反省和后悔着。
我果然是不能奢望获得救赎的。
我不想让飞田先生来到那个地方。然而,我也很清楚,我根本没有资格说出这种话。
因为,他跟教堂也有很深的羁绊。
所以,我不可能阻止他到教堂来。
我残留下来的去处,又少了一个。
如果说这就是我的赎罪的话,那该是多么的沉重和令人痛苦啊!
我蹲坐下来,合上了双手。柔和的阳光照亮了我的房间,静静地祝福着除了我以外的一切东西。
在阳光的照耀下,我把头紧贴在地板上,然后闭上双眼,拒绝了这柔和的日光。
——我没有获得祝福的资格。(好心痛……不必这样子啊……)
『——没有这回事啦,小祈?』
不对……我是背负着深重罪孽的、肮脏的小羊。
这样的我,是绝对不可能获得第二次救赎的。
『你这样是不行的唷!我不是常常跟你说要坚强一点的吗?』
因为……因为我生来就是这么懦弱……我没办法像理奈那样——
——咦?
『对了对了,就是这样。你看,你的脸都哭得花了哦?』
我用手背擦了擦朦胧的泪眼。
然后,我开始确认眼前的光景。
纯白色的世界。
没有地上和天空的界限、到处都是一片纯白色的世界正包围着我。
这里没有寒冷,没有温热,没有黑暗,没有光明,也没有任何的烦恼,有的只是一片完全的寂静。
安稳而纯白色的世界永无止境地向远方延伸。
难道说……这里是!?
『好久不见了,小祈!』
这种充满了活力的声音……是理……奈?
『嗯!太好啦,你终于想起来了!』
理奈的身影模糊不清地浮现在眼前。她的样貌跟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还是十年前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变。只有我的年龄还在不断增长着。
她牵着一个男孩的手。那个男孩的身影非常的模糊,看不清他的样子。
为……什么……?
『嘿嘿……只是刚好来到这附近而已。今天,我要来接走这个孩子……嘿呀……好重……』
泪水又一次夺眶而出。看见她的一点一点地消失,我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对她喊道:
喂——!理奈!我……我有一件事情必须向你道歉……!!
『咦?讨厌啦!没有这种事的。对不起,我真的得走了……再不带他走的话就要挨骂了……』
……带走……?去哪里?
『我现在住着的地方啊!……那是一个很美很美的地方哦!』
难道……『那里』指的是……天国……
『嗯,你很清楚嘛。』
『祈。』
咦……?
突然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是我听错了吗?我竖起耳朵认真听了听。
确实是有人在呼唤着我。
『祈……』
……一蹴?
『咦……怎么了,小祈……?你终于跟一蹴君交上朋友了吗?』
理奈!你刚刚说要带走的人……难道是指一蹴!?
『对啊!不过呢……一蹴君真的好重……嘿嘿。』
什么……等等——理奈!!
眼前的世界在一瞬间消失不见了,我发现自己还是在原来的房间里。
刚才的原来是梦吗?不过,一想起梦中的情景,我就觉得心惊肉跳。
一蹴他要被理奈带到天国去了……这就是说……!?
我马上拿起了手机。然而,我却不知道一蹴的新号码。虽然我有一蹴的信箱地址,不过一蹴真的可以顺利收到吗?我心里没有底。
现在,他一定是在教堂里。
我站起身来,一把抓过我的外套,然后冲了出去。刚刚的沮丧心情早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害怕刚刚的梦境会变为现实的那种恐惧感,它驱使着我不顾一切地向前飞奔。
理奈……不可以!不要把一蹴带走……!
如果一蹴出了什么事的话……我……!
——在奔向教堂的途中,我又想起了跟一蹴在一起时的回忆。
下雨天的回忆——对我们而言,雨同时具有欢乐和悲伤的双重意义。
跟雨有关的一段回忆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哇!下雨了!再不快一点会淋湿的。」
一蹴正在慌慌张张地避雨。不过,我依然站在雨中,一边仰望天空,一边轻轻地伸出了手。
「祈~?你在干吗?」
「夏天的雨……味道好好。」
「你想淋湿吗?」
「有什么关系?那就淋湿呀。」
我微微一笑。一蹴有点发楞地望着我。
「呃!?真的?」
「嗯,一蹴也来嘛,跟我一起淋湿好不好?」
「还问我好不好,我说你呀……」
「反正我们刚才在海边也玩得湿答答的。」
「我是说衣服会被淋得湿透哦。」
「……我很喜欢被雨淋的感觉。」
「又不是在拍电影,你有考虑到后果吗?」
一蹴用手向我指了指……嗯?
「……透明。」
「咦……啊!怎么办!?」
「你忘了你穿的是白色的衣服,对吧?」
对了!我穿着白色的衣服!
「那、那现在怎么办……?」
「现在才问我怎么办,真是自作自受。」
「可是……」
「这就叫『出水芙蓉』。」
「你也是了啊……」
一蹴一边苦笑一边看着我。
「不过,白色的衣服真的变透明了。」
「呜……小祈的迷……」
呜……由于太过害羞的缘故,我像平时一样讲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呜呜呜。一蹴终于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不要笑人家啦,真是的。
「在英文里的确有一座桥,可是在日文里面,那座桥就倒了,猜一个字……是什么呢?」
「等一下,之前那句『迷……』是什么意思呀?」
「……笨蛋。」
最后一蹴还是没能答出来……我还记得,他当时死缠烂打地要我把答案告诉他。
那个答案就是……(注:答案是“H”。不要想到邪恶的地方去>_<)
「呼…………哈……啾!」
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据一蹴说,好像很少会看到我打喷嚏。
「……噗。我不是告诉你要小心的吗?说不定会感冒哦。」
「嗯……哈啾!」(好可爱o(≧▽≦)o)
「啊哈哈哈哈!」
一看到我打喷嚏,一蹴立刻又笑了。我生气地鼓起了腮,然后说:
「不要笑了,早点回去啦~让其他人见到我这模样……真的没有关系吗?」
我全身的衣服都被淋湿了。
我穿的是薄薄的夏装……被雨一淋,立刻凸现出白皙的肌肤……虽然刚才我一直故作镇定,不过我其实也觉得很害羞的……我的脸有点发烫。
「……我可不要。」
「这、这个拿去用吧!」
一蹴慌忙脱下脱下T恤丢给了我。
「感激不尽……」
我立刻把T恤抱在胸前。看到我这副样子,一蹴的脸唰的一下红了,慌里慌张地把脸纽到一边。我觉得他纯真得有点可爱。
他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让我忍不住想做一点小动作……
「嘿嘿……呼呢~」
我恶作剧地伸手去捏一蹴的鼻子……不过,他并没有好好配合。
「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快点走吧!」
「啊……等我啦~」
发生在夏天的美好回忆——
——我不断地在心里回味着那些无可取代的、甜蜜的日子。
那个时候,一蹴一直在关心我。到了现在,我有什么理由不去帮助他呢?
我越靠近教堂,天上的乌云就越加浓密,天色也变得越来越阴沉……在我看来,这简直就像是天使们在向我宣告着某种噩耗一样。想到这里,我的泪水差一点夺眶而出。
一蹴……你千万要平安无事!
等到我看见教堂时,天空已经完全被乌云覆盖了。
我突然停下了脚步。望着眼前的教堂,我再也无法抑制住心中的不安。
因为,阳光透过云层之间的缝隙,刚好照射在教堂上。
「难道……一蹴……!」
眼前的情景非常的奇异——简直就像是为了迎接地上的灵魂而铺设的、通往天国的阶梯。
「一蹴!」
我一边祈祷刚刚的梦千万不要成为现实,一边飞奔着冲进了教堂——映入眼帘的,是连自己的身体也无力支撑、精疲力竭地倚在椅子上的一蹴的背影。
我拼命地呼唤着他,可是他却全无反应,一副气若游丝的样子……难道……!
「……一蹴!一蹴!振作一点!」
我立刻绕到对面,俯下身来望着一蹴。一蹴的眼睛半开半闭的,看上去好像有点神志不清。我甚至判断不出他有没有感觉到我的到来。
「不要!不要这样!求求你,睁开眼睛啊呀!一蹴!」
彷佛在回应我似的,一蹴的眼皮微微跳动了一下。
「喂,一蹴……应一下我啊……!」(呃……因为我所在的地区有点……汉语可以这么说吗……?)
我一边声嘶力竭地哭喊着,一边抱起了他。他的身体非常的烫。这股不寻常的热度,彷佛在一点一点地夺取着一蹴的生命和活力。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啊……!!」
我带着哭腔大声地喊了出来,我的眼泪也在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不过,最后我还是忍住了。——一蹴的生命之火虽然在不停摇曳着、渐渐地变弱,但是终究还没有消失。因此,我现在必须想办法救他。没错,十年前我犯下大错的时候,我就发过誓,无论如何也要保护他。所以现在,我不该在这里伤心哭泣,而是应当竭尽全力地想办法救助他——。
我站起身来,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然后脱下外套披到了他的身上。
「等我一下就好,我立刻找人来救你。」
我暂时离开教堂,绕到了教堂的背后。神父先生的小屋就在这里。我慌慌张张地敲了敲小屋的门。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请过来帮帮忙吧……一蹴他病得很严重!」
说完以后,我的泪水又一次涌了出来。
神父先生跟我来到了教堂,粗略检查了一蹴的身体,然后说:
「……我去叫出租车吧。你留在他身边就好。」
「知道了……」
「没问题啦,他是死不了的。还有事情等着他来做呢!」
「咦……」
「他还得修复这座教堂啊……即使如此,天使们还是要把他召上天堂的话,我就去跟他们说『按照顺序不是应该先轮到我吗?』」
神父先生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他转身离开了教堂。我用手扶起了一蹴的头,轻轻地把他的头放到了我的膝上。(好幸福……orz)
求求你,理奈……请不要把他带走…………。
*
「唔……嗯嗯……」
一蹴还在做着恶梦。(事实证明,他梦到的可是いのり大小姐你啊…………|||)
我拿起一蹴头上的湿毛巾,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刚刚感觉到的那股吓人的热度已经开始褪去了。
「……一蹴。」
「已经没事了……针也打过了,接下来只要让他静养就好。」
「是的……」
神父先生小声地安慰着我。我向他微微一笑。
——在那以后,神父先生去叫了出租车,然后我们扶着一蹴上了车。
我本想把一蹴送到医院,不过神父先生说直接到一蹴家里去会比较好。我听了很是惊讶,不过神父先生说:
『这样就好。他年纪还小,手头也不会很阔绰……我有一个熟识的医生朋友,他可以先给我们赊帐。』
医生来到以后给一蹴测了脉搏,又拿出听诊器听了听,然后告诉我们:一蹴并无大碍,也没出现什么并发症。他给一蹴打了一针以后,吩咐我们每隔一段时间就给他擦擦汗,又叫我们保持安静,接着就回去了。
「……总而言之,现在先让他好好睡一觉吧。我也要告辞了。」
「那、那个……神父先生……真的很感谢您。」
「哪里……这点小事不管是谁也做得了。」
「可是……」
「好了……来祈祷吧。」
「咦?」
「一定是天使们决定不把他的灵魂召回天国了吧……看在你的份上。」
「……不可能有这种事的。因为我犯下了那么深的罪……」
「你能有这样的觉悟,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是吗……」
我无言地俯下身来,把两手交叉在一起。
看到我这个样子,神父先生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温和地对我说:
「说起来……之前修复教堂的时候,你也说过那是为了赎罪……?」
「是的……」
「方便的话……可以讲给我听听吗?」
「……」
「啊,不是的……我也不是硬要逼你说出来。能坦率地面对自己犯下的罪,这也是一种勇气啊。」
神父先生披上了外衣,好像依然有点担心似的、缓缓向玄关走去……
听到他的脚步声,我终于张开了紧闭的嘴唇:
「我小时候犯下了无法弥补的过错……」
神父先生停下了脚步。
「世界上不会有什么无法挽回的过错……无论发生了什么事,神都会宽恕你的。」
「可是……在发生了那件事以后,我一直还在欺骗着他……」
「……」
神父先生迈着稳健的脚步,回到了我的身边。
「即使神会宽恕我……可是,人呢……?人们也会饶恕我的罪行吗?」
「人类本来就没有权利赦免你的罪……只是看他们能否接受犯下罪行的你而已。」
「神父先生……」
「不管人们如何憎恶你的罪行也好,神始终会保佑着你的……神是不会憎恨自己创造出来的人们的。」
「神父先生……我也……我也可以向神忏悔吗……?」
「当然了。」
神父先生跪下身来,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架,然后做出祈祷的姿势。
我也闭上眼睛,合起了双手。
我……我决定要承认这些罪,接纳犯下了罪行的自己。
「好了,来忏悔吧……」
「……我犯了罪……」
没错,我犯下了重大的罪行。
虽说是为了保护一蹴,但我的的确确抹杀了一个很重要的友人的存在。
如果说人的死亡分为肉体的消亡,以及被人们遗忘而消失这两种情况的话,那么,我就是用这第二种方法杀死了理奈。
就是因为这样,才会使一蹴现在遭到如此的痛苦。
神啊,我是充满了污垢的、罪孽深重的存在。
请不要赦免我的罪。不过求求你,请赐给一蹴永远的安宁吧。
不要再把他卷入任何风波里面了。
也请不要再让他感到惶恐或者不安。
就让我为了赎罪而永远背负着这个沉重的十字架吧——。
——说完这些话的时候,我已经泪流满面。
停了我的忏悔以后,神父先生默默地划了一个十字架,然后低声祷告着:
「阿门。」
一蹴还在熟睡。不过,他的神情比刚才安稳了不少。
*
「咦?」
一蹴睁开了眼睛。他的话语里充满了不解。
由于不明白自己为何回到了家,以及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一蹴的脸上显出了疑惑的神情。
「醒了吗?」
「祈……?」
我以微笑代替了回答。
我用手摸了摸一蹴的额头,刚刚那股热度已经降下来了。
「太好了。我还以为你永远也醒不来了……」
「为……什么……?」
在向他解释之前,我先向他表达了自己此刻真正的心情:
「不要让我……这么担心你……」
听了我的话,一蹴摇摇晃晃地想要坐起来。虽说病情已经有了好转,不过还不能掉以轻心。我赶紧把他按到床上,强迫他睡下。(想死……orz可以帮偶想别的说法吗?)
「不行啦,你要好好躺着。」
我把毛巾浸到冰水中,稍微拧了拧,然后轻轻地搭在一蹴的额头上。
他轻轻地叹了一声。
「我才到教堂,就看到你倒在那里,真的吓了一跳。」
「抱歉,给你惹麻烦了……」
「不会。」
我摇了摇头。
「好了,把衣服脱掉吧?」
「开……开什么玩笑,这种时候……」
「……H。」(orz…………)
「不……不是吗?」
「你全身都是汗,我的意思是,你把衣服换掉会比较好。」
「……不好意思。」
跟想象的一样,一蹴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我帮他脱掉了汗湿的衣服,把毛巾放到热水中扭了扭,然后开始为一蹴擦背。
我感觉到一蹴的身子似乎比以前消瘦了一点。
「请你不要……这么乱来……」
「……祈?」
「求求你,就算是为了我,不要再这么乱来了……」
我的手停了下来。
「如果一蹴出了什么事的话,我……」
一蹴伸出手来,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
「啊……」
我吓了一跳——不过,我没办法拒绝他。
「……留下来吧。」
——这句话里蕴含着怎样的意思?
「拜托你……留在我身边吧……」
「啊……一蹴……」
一蹴似乎又觉得难受起来,他的身体倒在了床上。
不过,他依然握住我的手。他的眼神十分坚定。
「……我喜欢你,虽然好几次对自己说要忘了你,但是我办不到……」
「……」
说不出话来……他那充满真情的话语完全把我震慑住了。
「看到你这么痛苦,我也跟着觉得痛苦。」
我无法回答。
「我不知道你到底为了什么伤心,只是我什么也做不了……我觉得很难过……」
无法回答。
「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请你留在我的身边,哪里都不要去……」
我不可能回应他的心意。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再次轻轻地握住他的手。
我闭上了眼睛。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我心中静止的感情好像就会化为汹涌的潮水,然后漫溢出来。
当我再次回答他的时候,我的话语又一次变得冷酷无情。
「把衣服穿上吧,暖暖地睡个好觉。」
「陪在我身边……」
「放心吧……我会留在这里,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祈。」
「放心好了……我会保护一蹴你的。」
听了我的话,一蹴露出了安心的笑容,然后沉沉地睡去。
在那一瞬间,他的笑容纯洁得就像一个天真的少年。
*
「……早安。」
……好久没有对他说过这句话了。
在晨光的照耀下醒来的一蹴,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难道说……你一直都没睡吗?」
「嗯……我一直在看着你的睡脸。」
一蹴的睡相真的好可爱,我忍不住笑了。不过我也知道,以我们现在的关系,我说出刚才的那番话已经是一个小小的冒险。
一蹴慢慢地坐起身来。看见他的样子,昨天的不安已经消散无踪。
我轻轻地摸了摸他的额头,昨天那股吓人的热度已经完全消失了。
「太好了,烧好像退了。」
「这都是因为你不眠不休地在照顾着我啊。」
「……那是因为打针的关系。我只是陪在你身边而已。」
「不过你一直照顾着我。Thankyou!」
「嗯……」
两个人都有点不好意思。
像要打破这种气氛一般,一蹴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那个,祈——」
「你肚子饿了吧?我去给你煮饭,稍等一下。」
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昨天一晚都没有睡觉,身体果然有点疲倦。
「你不要勉强。」
「没关系,没关系。」
我走进厨房,打开了冰箱。冰箱里只有一些不新鲜的猪肉。
「……应该考虑一下营养平衡啊,你该多吃吃姜丝炒肉以外的东西呢。」
「不。因为这个是最容易做的……」
「真拿你没办法……」
我拿出一些蔬菜,决定要为一蹴煮稀饭。
拿蔬菜的时候,我自己也吓了一跳。厨房里各种东西摆放的位置,我竟然还是记得清清楚楚。我一边苦笑,一边开始做起了料理。
我感觉到了一蹴的视线。——『不好好睡觉可不行哦?』虽然我想这么说,不过最后还是把话咽了下去。因为在记忆中,我们以前经常也是这么过的,这几乎已经成为了我们的习惯——现在,我不想打破这种祥和的气氛。
我觉得,我们彷佛回到了过去——我想好好珍惜这段时光。
「怎么样?」
「……好吃。」
「太好了……」
一蹴津津有味地喝着我做的稀饭。看着他的样子,我终于可以安心了。与此同时,我的眼皮也渐渐地垂了下来。
「唔……嗯……」
我的头好像靠在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上面。
……是一蹴的胸膛吗?
然后我又感觉到,有某种温暖的东西轻轻地环抱着我。
……是一蹴的手。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应当立刻跳起来把他推开……然而,我只是装作睡着了的样子,继续沉湎在这种幸福的感觉之中,我的意识也开始渐渐地远去……
*
短暂的幸福时光已经走到了尽头。
太阳也开始隐匿它的身影——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我要回家了……」
「何必走得那么急?」
「……」
我一时哽得说不出话来……不过,我已经不能再这样撒娇了。
因为,我们的关系已经结束。
「一蹴看起来也没什么事了。我再待着的话……不大好。」
「才没这回事……」
「一蹴,请你不要再这么乱来了……如果你还是乱来的话,那么我不再跟你见面的决心……也会动摇。」
「……」
虽然一蹴应该已经想过会是这样,不过,他还是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无论是谁,都不可能若无其事地接受这种拒绝的话吧。
「求求你,不要再有下次了。我们……还是不要见面比较好。」
一蹴没有回答。其实,我也很不愿意说出这种话。
但是,我不能再这样撒娇了。我必须向一蹴告别。
「……那,我走了。」
「……」
「菜还剩下一半,就算是半夜也要记得吃哦。火太大会把食物烤焦,所以用小火就好了。」
「……」
一蹴依然沉默着。
「一蹴……」
「这个我知道。」
「那么……再见……」
——我轻轻地推开了门。
我一边凝视着西沉的夕阳,一边走在回家的路上。
虽然白天相当的温暖,到了晚上依然觉得好冷。刚才再一蹴房间里感觉到的那股欢乐的心情,彷佛也被这寒风一点一点地吹走了。
在一蹴的房间里,我们度过了安稳的一天。
我的心底还残存着一丝希望。
不过,呼啸而过的寒风在提醒着我,我已经不能再接近一蹴了。
抬头仰望天空,几颗明亮的星星照亮了晴朗无云的夜空。就像昨天向神父先生忏悔时一样,我再次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了『神』的存在。
神一定也已经赦免我的罪了吧。
说不定一蹴他也会向我微笑。
而且,上次在梦中见到的理奈……或许也……
然而——我还是无法原谅犯下罪行的自己。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从袋子里拿出手机一看,原来是母亲打来的电话。
「……喂?」
「祈?你晚上要是不回来的话,至少也得跟家里说一声啊?」
话是这么说,不过她好像也不怎么担心的样子。
「嗯……对不起。」
「对了……文件已经准备齐全,还有手续也都办好了。」
「是吗……我知道了。」
「真是的,突然就放弃了音大的推荐,然后又说出这种话……真拿你没办法。」
「对不起,妈妈……」
「……算了,你果然是我的女儿哪。我在舞台演出的时候也做过一些傻事……是我遗传给你了吗?」
「大概是吧。」
「你呀,怎么可以把过错归咎于遗传呢?」
……明明是妈妈你自己先这么说的啊。
「总而言之,这是你自己的人生,就由你自己来开创吧!即使是在逆境中也好,只要你一直不认输,你的愿望就一定能实现的。」
「这是妈妈你的经验之谈吗?」
「对啊。最糟糕的一次是在即将开演的时候,原先预定的演员却没有来……经过那次事件以后,之后的困难就都变得不值一提了。」
「嘻嘻……妈妈,谢谢你。」
「话说回来,你今晚会回家吗?」
「稍等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挂断电话,我再次仰望天空。
不知不觉间,无数的明星已经洒满了天空,散发出璀璨的光辉。那仿佛是,天国的使者为了吹散我心中的彷徨而赐给我的祝福。
我轻轻地闭上眼睛开始祈祷。
——神啊,谢谢您。
不过您不必把这祝福之光赐给我也没关系。请您用这道光芒照耀一蹴吧。
在那以后,安稳但平淡无奇的日子一天天地流过。
我花了好几天来收拾房间,除此以外,我再没做过什么事。
在这房间里有着许许多多充满了过去回忆的东西,特别是跟一蹴在一起时的回忆——不过现在,我已经不需要这些了。
因为,我又一次向一蹴告别了。
但是……当我拿起『某样东西』的时候,我开始犹豫起来……要不要把它放进箱子里呢?
——扫晴娘的人偶。
「……」
我说不出话来。不过,既然已经不可能再见面,那么我也不应该再把它留在看得到的地方。
我把微微颤抖的手伸向了那个箱子——
「——祈,有朋友来找你了……是鹭泽君。」
我正想封印这段回忆,突然听见父亲隔着房门在呼唤着我。
一打开家里的大门,就看见一蹴站在那里。他的表情非常认真。
我只好底下头,露出一副困惑的表情。
「一蹴……你到家里来找我,会给我造成困扰的……而且我昨天不是说过了吗……别再见面了……」
「——我想起来了。」
「……咦?」
「我想起来了,『小翼』!」
「咦……!?」
一蹴望着一脸惊愕的我——然后,他充满信心地继续说了下去:(笨蛋!去死啊啊啊~!)
「祈就是『小翼』,对不对?」
「啊、呃……这个……」
我的心跳一下子变得好快,甚至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他会……?
「是……谁……」
不等一蹴作出回答,我又对他道出了心中的疑问:
「是飞田先生……告诉你的吗……?」
「扉?为什么要提起他?」
听到扉的名字,一蹴心中的疑问彷佛一下子全部解开了:
「是吗……原来如此。」
「回答我!」
「是我自己想起来的。过去我一直想不出名字,今天我突然明白了……原来祈就是小翼啊。」
好痛——彷佛有一把冰冷的尖刀扎进我的身体,刺穿了我的心脏。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你早就知道了吧?因为你曾说过,我们以前见过面。」
……是吗,终于想起来了啊。
「我一直都很想见到你,想和你说声谢谢。」
「但、但是,因为我的关系……」
我微微看了一下他的脸色。
「害一蹴发生了意外。因为我,让你吃了苦头。」
不行……一旦开了口,我就再也止不住了……
「在那以后,你昏迷了好几个礼拜……即使醒来了,也一直封闭自己的心灵,像一具空壳一样……我不希望一蹴回想起这么痛苦的事,希望一直你想不起来就好——」
*
——十年前。我们的世界——医院。
「一蹴君……」
一蹴君他还没有回到『这里』来。
他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他的胸口有节奏地上下起伏着,两只眼睛大而无神,正呆呆地望着白色的墙壁。
每天,我都很努力地跟一蹴君说话。可是,他一次都没有回答过我。
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呢……?不久之前,他明明还是很有活力的呀。
到底是什么病这么厉害,能把他变成一句不会说话的人偶呢?
虽然是这样,我还是继续在跟一蹴君搭话。因为我想,我必须遵守那个约定,理奈她才能早日归来。
我跟他聊了好多东西,像是今天的天气啦,吃过的饭菜啦,隔壁的老爷爷已经搬走了啦,还有那个护士阿姨自从一蹴君来了以后突然就变得很温柔的事儿,等等。
——然后,有一天。
「喂喂——如果理奈回来了,我们玩什么好呢?」
「……」
一蹴君依然没有回答。
我觉得有点生气,就这样趴到了他的被子上:
「喂——喂——你有在听吗?……我在跟你说话啊。」
「我……我……」
「咦?」
我抬起头来,发现一蹴君正在注视着我。
「我……我又变成孤零零的了……」
他好像想哭的样子。我第一次看见他的脸上流露出感情……而且,那是非常非常悲伤的感情。
我能感受到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寂寞……于是,我用尽可能温柔的声调,充满感情地对他说:
「我在这里唷。」
「你是……谁?」
「我会陪在你身边的。」
「但是,我没有保护住你……」
难道说……他把我误认成其他人了吗?
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所以他才会这么伤心?
「明明应该保护你的……我却没能保护好你……」
一蹴君哽咽着说。
「让小翼你死掉了……!」
——那个时候,我拼命地在想办法安慰他。
完全出于纯真的童心而说出的谎言。
「一蹴君,你忘了我的事情吗?」
「咦……?是……小翼……?」
「……嗯,没错。」
「真的吗?」
「真的。托一蹴的福,我才能恢复精神哦。这次就换我来让一蹴恢复精神吧,所以,已经不要紧了。」
「我有保护到小翼吗?」
「当然有。一蹴对扫晴娘人偶许愿了,对吧?」
一蹴君点点头。
「你对它许愿,希望能保护小翼,对不对?所以我才能成功地动完手术呀。」
「太好了……太好了,小翼。」
「所以这次就换我来许愿,希望能让一蹴君恢复精神吧!」
————当时,我在情急之下骗他说我是『小翼』。
就是因为这一罪行,我们如今才会遭受到这样的痛苦。
*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早就知道了吧?因为你曾说过,我们以前见过面的。」
「……」
……对不起。
对不起,一蹴。我——
「我是那么的想要见你,想要跟你说声『谢谢』。」
「可是,因为我的关系……」
我『咕』的吞了一下口水。
「我害一蹴出了意外。在那以后,你昏迷了好几个礼拜……即使醒来了,也一直封闭自己的心灵,像一具空壳一样……我不希望一蹴回想起这么痛苦的事,希望一直你想不起来就好……」
「可是……只是因为这样,你就如此决绝地拒绝我?」
『只是因为这样』
我瞥了一蹴一眼。他的脸上一定写满了惊讶和惶恐。
「是扉吗?那家伙做了什么吧?那家伙讨厌我,所以威胁你,叫你不要接近我是吧?所以,作为交换条件,扉才离我远远的……」
求求你……不要再深入下去了……
「可是我却把小翼的事情给忘了,我好过分……」
「……一蹴。」
「还有你放弃钢琴也是因为我吧?」
「才、才不是这样……!只是因为再弹下去也没有意义……我原本就没打算要参加演奏会,也没有想朝钢琴的路迈进……只要给一蹴听到就好了,只要能给一蹴听,我就很满足了。」
为了我平息下来,一蹴突然抓住了我的肩膀。不过,这依然无法制止我全身的颤抖。
「可是我拒绝了一蹴……所以钢琴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也没有资格再……」
「现在……还来得及吗?」
抓住我肩膀的双手又加大了力度。
「我还有资格喜欢小翼吗?还有资格跟你重新开始吗?」
不等我作出回答,一蹴就紧紧地抱住了我。好久没有感受过一蹴身体的这股触感了……好温柔,好暖和。
「我想知道小翼的心情……我想要知道你内心真正的心情。」
「我已经来不及了吗?小翼真的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我吗?」
——胸口好像要被压碎一样。
真实和谎言交织在一起,占据着我的心灵……不过,我还是说出了自己真实的心情。
「才没有……这回事……」
「……祈。」
「一直都喜欢你……现在也是。」
「那我们重来一次吧!把过去失去的七年,再次重新来过吧!」
他的话语十分温柔,让人感到很安心,与此同时,又是那么的残酷。
「我最喜欢一蹴了……」
我喜欢他的这份心情是真实的。因此,我开始继续欺骗着他。
Chap.5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