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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七节 终月 十二月

我伫立良久,等待静静爬上石阶的人们。

一个人感受神僧、文官.武官、民众,井然有序地站满整个府中。

我闭着双眼。

总有一天会开始下雪,现在则是落叶在风中飞舞。温暖的秋日阳光,照耀我和每个人。

最后还是会下雪吧?已经吹起有如秋天最后的,安稳又带有寒意的风。

山蚕丝的饰旗在祭祀场地四方摇曳。

当耳边和肌肤感受到秋风时,我心想:染上绿色的七字,还是有点显眼吧?

我一动也不动地站着,终于听到告知时刻已到的铃声响彻全境.

我缓缓睁开眼,平静地凝视着预料中的人群。

我的一举一动,都让密密麻麻的人潮小声惊叹.

不理会这些喧闹.我站在祭坛上.

伸手指向四宫公主身处的东南方,也就是鼓城的方向。

和这里隔着宽广的平原,肉眼看不见的城市.

感谢庶民祭灵同聚于此。四时不变,流转于此时。

听到我的声音。

却不像我.

明明是我的声音。

吾等贺川诸民承受难言之苦,饱受四宫.三宫欺凌。原本皆是受到同一祭灵庇佑,彼此在不同土地、不同空间中生息。正如同呼吸与大气相系,人与人之间产生距离感,吾等再无法信赖与彼等之联系。

数不尽的人们围绕着玉水府,注视着站在石阶最上端,祭祀舞台上的我。

我站在九十九级阶梯之上,那是不存在的第一百级台阶.

琥珀姬对空气.土地与人间的游离畏怯不安,并将其命名源由的宝石让与傲慢的常磐姬。宝石是她生命的一部分。琥珀姬身为四时纺织不辍,与流转观世契约的公主,但却拥有残缺灵魂,乃是七姬中最可悲、脆弱之人。

那不是我熟悉的黑影,可是我并不认为自己在说谎。

穿透秋日空气的声音,没有一丝犹豫.

不能再任由脆弱的魂魄四处扩展,污辱祭灵.圬辱人群.污辱城市。如此将令吾等纺织而成的四时常世之史,为血潮与泪水濡湿。

我的第一次演说。

其他所有宫姬、包括那位少女,也都曾经历过吗?

我生下来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

相信诸位早已明白,四官魂魄己然污秽,再无资格身处纺织不辍的人群之上。

放眼望乏,人们倾听着我说话的模样,真挚到令人恐惧。

即使整个世界一片寂静,声音能传达的距离也有限度,

我的声音又能传达多远?

即使传不出去,也有效果吗?

我想起小时候,那些远远望着我的人群。

距离那个时候.已经过了三次四时常世未来还有无数连贯的四时常世。

我,还有我们.都是在四季的流转编织中,不断地交流彼此的呼吸吧?

谨借全军全民之魂魄。请诸君奉献灵魂.言语、力量、生命,进攻!

我如此宣言。

全军总攻击!为了正义,定要让四宫公主自高台上退位!

响起一片欢呼。

不是来自将军指挥的军队,而是那些倾听我说话的民众,还有那些未曾相识的人们。

不断延伸。

像是潮水。

像是雪崩。

像是火焰。

就像梳转的四季、就像未曾停止流动的大河

冲向四宫琥珀姬殿下身旁。

越来越厉害了嘛?

走下舞台,正想进入本殿深处时,东征将军展凤第一个和我说话。

这里禁止不净事物,因此没带武器,身穿仪式用的直垂(注:日本古代的武士服饰)礼服。

他的胸口绣着蓝底绯红火焰的标志,是我的旗色以及他的徽记。

你已经不是阿空啦!

他哈哈大笑。

是的。

我点点头.

不过我很喜欢那个名字,请您一定要记得喔!这样的

话.说不定有一天还用得上。

展大人又哈哈地笑了。

接着他又刻意行了双手交叠的将军礼,在我面前单膝跪地.

如此一来,他的视线终于跟我一样高.

我是公主殿下武力的象征。我的矛.我的剑,我的兵马,都是公主殿下赐予的

他的眼神真挚到令人觉得不可思议。

我保证以公主殿下为名,尽善尽美地工作,追求最佳的成果。

说完之后就回过身,举起单手一挥,走出本殿.

马上出发.

前往最前线。

我重新体会到,不管是好是坏,这就是他最今人喜爱的地方.

我的剧本里应该没写那么多吧?

左大臣杜艾尔.陶为了印刷书籍,正在忙着誊写演说的原稿。

他悠哉悠哉地问:

你从哪里学到那种说法的啊?

我在本殿一角的阳台上晒太阳.

人们都退下了。

是杜艾大人教我的。

他并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

几乎都是我心中的杜艾大人教我的。只是,杜艾大人心里只有杜艾大人.我的心里却还有好几个人,就只有这点不同.

我很感谢你能待在这里。

杜艾大人将视线从原稿移向我,一脸真诚地对我说:

但愿编织时光的伟大祭灵保佑你、也许我也是其中一部分.

这个饶舌的人眯着胀睛,不知道为何不再多说什么。

平静的表情比任何人都要温柔.有时候,我甚至想喊他一声父亲.

只是不叫他大哥哥的话,他应该会生气吧?这就是我的日常生活

你果然什么也不说.

就在回廊的一角,日影还是一样沉默寡言。

很美

我说不出活来,只觉得不好意思。

谢谢你!真的!

我露出笑容,真心地再说一次:

谢谢!

本来以为他会和平常一样没反应.

当找正想回去时

衣服脱掉。

背后传来一句不得了的话.

耶?夷?你说什么?

我慌张地回过头。

会弄脏衣服。

和平常一样单纯的声音。

玉米。

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好几根玉米。

快脱,快吃。

嗯!我们约好了!

日影手中的玉米,是从远地刚运过来的顶级品.

这样好吗?

是的。

我们在本殿里面对面,两个人面对面喝茶。

佐茶的点心,是这个人亲手做的羊羹。

您的手艺真好。

不敢当,

点起祭祀用的淡色灯笼,两个人在唯一的光源下对谈。

七宫贺川会在这场战争中取得压倒性的胜利吧?志愿兵、义勇军、佣兵和主力部队合计共有三万四千人。

想到我竟然发动这么大规模的战争,突然感觉背后有冷汗流过。

只是,那时候我已经停不下釆了。

她请我多吃点点心,我接过来时觉得有点沉重。

我明白您的顾虑.

梳妆师吃着羊羹。

我也吃着羊羹。

呜!?这是?

太甜了.

先吃完的人这么说。

为什么我和这种甜得吓人的食物特别有缘呢?

说不定,这也是祭灵带来的缘分?

其实我不懂祭灵是什么.

它的意思好像是人与时光共同编织的产物,并没有明确的范围。毕竟大部分的传统文化都是口耳相传,也没有绝对的答案或价值观。

负责辅佐我的那个人就曾嘲笑,我们这些公主都是这样吧?

三宫夏目和四宫鼓城,全军总和是一万八千,实际能够动员的应该不到一万五千吧?贺川能送到前线的军队应该也不到三万人吧

不管怎样,这次轮到我们进攻了。

不过唯一的目标是鼓城。

这是我的意思,杜艾大人也同意这样的判断。

要一口气攻击两个都市太辛苦了。而且比起打胜仗,打胜仗之后的事才累.

要是占领工作过于混乱,反而会产生反弹和不合,接着事态就会失去控制。

我不希望造成太大的牺牲,因为事情发展到这里,就已经有许多人丧命了.

只要打下四宫,能够封锁好战的三宫就够了。

就算没有出兵,她们还是让我明白要是两座都市合作的话,力量会有多大。

要是多花点时间透过政治或经济层面施压,对方也可能会屈服。

但是展大人不喜欢这样。

对这个军人来说,最高境界就是一气呵成。

他的理想就是一鼓作气打胜、再胜,不断取得胜利。

问题应该是战力出乎意料的年轻将军吧?

梳妆师在意的是东征将军展大人。

我想起他打仗时的开心模样,大概无论单枪匹马或率领大军都比别人强吧?

虽然个性起伏不定,同时也是冷静的好战派。

这场战争为了避免战力过度集中,又任命其他两位将军各指挥一万名士兵。

那是拜东将军和山豪将军。

这不是正式的任命,而是仅限于贺川地方,借用过去将军名号的临时称谓而已。

他们是贺川城地方部队中的领导者,也是代代相传的军人世家。可是因为在神川城卷入渎职风波,已经十年没有担任军职了。

杜艾大人感叹,两位虽然能够指挥行军,但危险的是没人能够制衡展大人。此外还有政治和资金方面的权力关系.

杜艾大人负责中继补给,为了补给军资已经忙不过来了.

加上他也很在意必须区分文宫与武将的职务。

不过,上次也放走了三成敌军,说不定他其实是个明理的人呢。

我认为那是因为没时间.而且不想花时间扫荡敌军而已。

两个人每说完一句就啜一口茶,

利用压倒性的兵力在短时间之内一决高下的活,应该不会有太大的损伤.

杜艾大人也说过,非得尽快解决不可。毕竟只有秋收之后的季节才能召集军队。

必须在冬季采临之前有个了结.

要是只有一个敌人的话就好了,偏偏琥珀姬是个傀儡。

我并没告诉她之前我遇见那个黑影的事。

就算她是个傀儡,心思也比任何人都还要敏锐,是我认识的女性当中最了不起的。

她又是谁的傀儡呢?

我听说在琥珀背后撑腰的,是鼓城当地称为镐水调和党的组织。

大河流域从中原以北的边境,流过东和中央,一直延伸到南方的偏僻地方,那些人掌管河上的运输贸易,取得莫大的财富。

也是七叶之一。

他们有什么实力强大的人物吗?

对我来说,就是相当于展大人或杜艾大人的人。

我想应该不是常磐姬。

是我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吗?我还不清楚,就连那天晚上,她也没提起自己的事.

不管怎样都有她的原因吧?就连七宫也不是团结一致的。

当东征将军展凤和军师杜艾尔陶不再是朋友时,说不定不止贺川,就连整个东和地区都会陷入混乱。

眼前这个人在意的似乎不是敌人,而是同伴。

如果我到前线去

万万不可。

她猛烈反对.

前线的努力就是为了不让公主殿下的双手染血。

然后她叹了口气,喝完最后的茶:

最前线的谣言表示,公主殿下有意在战争结束之后亲自下达琥珀姬的处分.

谣言?

我不知道这件事。

这大概是杜艾尔陶的牵制工作吧?为了不让琥珀姬被人所害,也不让空澄姬殿下的名号染血而且

接着她又稍微思索了片刻

也顾虑到展凤若是失去控制。

她还是正座着,静静行礼:

您愿意倾听在下多管闲事的发言,让人衷心感激。

不,我才要感谢你费心,让我的视野更加宽广。

深深地低下头,我先站起来时

还能再向你请教一件事吗?

我以前就想问这个问题了。

叫我梳妆师就行了。

反应真快,

被猜中了。

怎么问她都不告诉我名字。

我还想多探听一点其他的。

为什么一介梳妆师会有这样的见识呢?

但愿四时都能遵行正道,并非特别之事。我也只是如此。

她的回答比平时更快、更简洁,

那可以再回答一个愚蠢的问题吗?

请问是什么事呢?

我问她另一件从以前就想知道的事:

她的表情有点惊讶,接着平静回答我的问题。

她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年轻多了。

在发布对四宫的宣战布告后,七座宫都的七位公主,也开始有了台面上的动作。

首先是自认为良识派的二宫锡马翡翠姬想要居中调解,只是信件来意虽然善良,但内容过于贫乏,因此被杜艾大人撕了。

三宫鼓城则以常磐姬为首,气势汹汹地寄夹一封断交信给侵略者空澄姬。不过我们本来就未曾以书信联络,听以这封信就等于宣战布告吧?

五宫仓濑和六宫牧濑则是增强同盟关系,由浅黄姬和萌葱姬缔结友好条约,开始扩大势力以牵制各方势力。

只有大国一宫神川维持着地方争执与我无关的态度,一宫黑曜姬一直保持沉默。

侍从长用沉痛的表情告诉我:

无论如何,只要不投降,敌我两方都会有所伤亡吧。

此事在出现七位公主之后就已注定。认为巫女姬比诸

侯,群雄更加谨慎的想法,也许根本就是个傲慢的错误吧?

也许七位公主一开始就有相互斗争的理由?

那么您为伺要侍奉我呢?

我在府中暂作为行宫的本殿里,询问从七宫城过来的侍从长。

既然有七位殿下,或许其中一位殿下能成为善政的指标?吾等的公主殿下,就是在竞争中接受磨炼的宝石啊!

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我竟然说出没有自信的话。

既然已经开战,我能做的就只剩祈求不要无益的流血了.

我们的担忧结果是杞人忧天.

支持这种想法的情报,在战争爆发后第七天就送到府中。

那是琥珀姬的谈和宣言。

谈和就表示投降。

杜艾大人手下的文宫对我报告。

侍从长等人为了管理城池而回到城里等我,现在我身边都是没见过的新人.

在这种状况之下.谈和的交涉材料就己有大幅让步了吧.

为了代理辅佐工作来到府中的文官,甚至还谈到祝贺开战胜利的准备工作.

情报似乎是正确的。

在第四天时,琥珀姬的首席辅佐官就亲自把信送到山豪将军的部队.

要行军到鼓城通常得花上十天。不过大军为了慎重起见,预定要花八天的时间。事情就是发生在两军接近的防卫线上。

当天就派出快马,请人在中途补给阵地的军师杜艾尔陶召开军事会议。

不过报告上并没有后续发展。

在交战前是我方占有优势,听来虽然轻松,可是和谈的内容是什么却没有任何线索,也不清楚军队接下来的动向。

到了第十天、

前线传来第二次战报。

首战获得大胜。

第十一天。

第一报是误报,我军连胜。

第十二天.

山豪将军负伤,成功包围都市。

大部分的人都觉得有点奇怪,不过想到前线与都市之间的障碍.就感到不以为意。

我们还没习惯战争是怎么回事.

不管怎样,应该是一直获胜没错。

接着是第十三天。

掳获琥珀姬,静侯公主殿下指示。

负责人署名的是展凤,我还收到另一封同样日期的信。

应当护送琥珀姬至府中监禁,静观其变。

签名的人是杜艾尔陶。

见解不一样,让我明白现场的意见有所对立.

展大人大概是询问我的意见,随便我喜欢怎样都行,而杜艾大人则是认为应当避免在战场决定。两个人都没有坚持己见的样子.

我应该信任哪一方呢,贺川已经笼罩在战胜的气氛之中,开始有公主殿下亲征的呼声。

我的折衷方案是来到中继阵地迎接琥珀姬。

我认为这是我的工作。

立即出发。

由日影陪同,带着护卫我的千名后备部队出发.

越往前走,越能听到各种情报.

似乎是在和谈时.对方突然发起战端。由展大人指挥的两场保卫故.都是我方击败敌军.

面对这种神速的应对能力,据说就连琥珀姬也说:

展凤到底是恶鬼还是妖怪?

甚至还煞有起事地流传她感到恐惧的传闻。

这个谣言未免也传得太快了,听起来比较像是为了振奋振士气而刻意散播的.

只是这位应该是首次指挥大军的东征将军,竟然能够临机应变地指挥压倒性的乒力。军中的确有将他视为鬼神的谣言。

我听到的传闻是他采用中原最新的军规和训练,还有组织编制的效果也不错;另外还有流言指出将军果然是中原出身.

要是问他本人的话,应该会大肆吹牛,说是传说中的霸王在睡梦中教他的吧?

就这样,我终于来到应该比谁都更了解实情的军师阵营。

这是和谈的提案。

利用拓荒村落遗迹建立的补给阵地,距离贺川有三天路程。

在四分之一世纪前的灌溉工程失败之后,就这么放置不管。四处还有再利用的古老谷仓。

村民集会用的石塔,现在则成了杜艾大人的大本营。

全新的圆桌应该是刚搬进来的吧?他递给我的12封信据说也是真的。

琥珀姬亲自发表退伍宣言。取消与三宫鼓城的同盟.鼓城全体居民向空澄姬宣誓效忠、未来三年支付赔偿金、削减军备.停止募集新兵

内容看起来还不错。

只是看到对我宣誓效忠之类的话,让人有点不好意思。

有几个地方还有再行商议的余地,但以首次交涉来说,没什么好挑剔的。

杜艾大人用右手拨开太长的刘海。

可是展大人等三位将军反对和谈。

杜艾大人的说法是:一切都是展大人煽动的。

在非交战不可的时刻受挫,已经无法庄抑军队求战的意愿。加上三位将军各有各的打算。

就算这样,在我军不断让步的时候,拜东将军的先遣部队却遭到夜袭.

碰巧那是与拜东将军同宗之人所指挥的阵地:

如果现在讲和,就变成只有拜东将军的部队有所损失。

在这段空档,山豪将军的部队后方又遭到夜袭.

甚至导致将军本人的爱子死亡.

两位将军愤恨不已,再加上东征将军一开始就对指挥大军充满热情.

和谈因此而中止。其实并没有证据显示夜袭的军队是四宫派来的。

王宫不会允许四宫投降的,这样一来他们就危险了。

就这样接连交战,连战连胜。

乘着敌我双方都无法否定的强烈攻势,一目气攻向要塞都市鼓城的河边.

三宫派遣的援兵正好抵达.七宫反而遭到夹击.

展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展大人就是等待对方进行围攻。他把围城的工作交给其他两位将军,自己率领部队迎击三宫派来的精锐.

我认为他的想法是:既然不能进攻,就把他们引出来一口气解决不就成了!兵刀几乎不相上下,数量虽然是七宫比较多,但是骑兵方面则是三宫占有优势.展大人一开始就准备要与三宫一战,藉由让骑兵无法发挥战力的方式,成功取得胜利。

而且那个人到处宣扬败退的三宫夏目军,是由知名的勇将所率领。

东征将军藉由赞扬敌人,夸耀自己的实力在他之上。

三宫的援军就这么逃了,四宫也备受打击,于是

当于晚上,系着锁链的琥珀姬被带到城墙上.

原来掳获琥珀姬是这么一回事。

不过尚未攻陷鼓城,目前仍在围城当中。

好残忍。

我已经听不下去了。

不过有几名士兵.亲信和市民表示想和公主共存亡,已经投降了。

琥珀姬殿下现在人在哪里?

己经在这里了。就在这个房间的地下室,她似乎不想

出现在任何人面前。

我待在这里。

杜艾大人端坐在地下室的台阶入口。

她实在不太喜欢我。

我和日影两人走下地下室的台阶。

地下牢房也是简陋的土墙,房间很深。在变成废墟之前,应该也有人住在这里吧?

她坐在房间一角的大床上,面对我们!

在昏暗的照明下,长长的头发让人觉得有点散乱.

挺直的鼻梁,虽然轮廓很美。但是看起来却非常疲惫,

身上穿着朴素的水衣(注:僧侣或平民穿的粗糙单衣),看来是在等我吧?

您就是四宫?

这种低沉的气氛,让我跟着压低声音。

七宫空澄吗?初次见面,我就是四宫琥珀.

她的声音和我想像中一样坚强,也让人联想起她身为公主殿下的每一天。

只是,不是同一个人,

怎么了?你看不惯这个打扮吗?还请见谅

铿锵的金属声。

锁链的长度虽然能让她举起的双手自由活动,可是柔弱的手腕上却戴着无情的铁枷。

不对那个人不是琥珀姬

我朝日影一望,他静静地点头同意。

你看!这个人的头发只到肩膀,而不是一直留到背后的黑色长发吧?

黑衣的身影和我眼前的女生是不同的人。

完全不一样。就算同样是美女,这个人的美貌是温暖而柔和,和另一位令人难以接近的锐利美感完全不同。

年纪也不同这个人大概大我四,五步吧?

我那番没多加考虑的话,让琥珀姬生气地望着我.

原来如此你也遇到那个女人吗?

你认识黑叶小姐吗?

她出乎意料的话,让我移动脚步靠近她。

那个女人的自称?

她露出复杂的表情,绷紧着脸:

黑羽、不,还是黑玻璃?反正她都用这些字随便取个名字

琥珀姬似乎是为了躲开太过激动的我,低下头转向另一边。

自从她来了之后,许多情势就变得很诡异以前明明很顺利的

她看着大床一角,眼神像在凝视遥远的过去:

常磐八成也是被这个女人骗了吧?现在已经没有人可以制止常磐了。

什么?那个人到底是谁?请你告诉找!

无形的焦躁让我激动起釆,琥珀姬抬头看着我的脸.

静静地观察,好像是在确认我的年龄.

然后

你以为可以和她做朋友吗?

有如领悟一切,发出老人般的声音。

我觉得她浑身的气力忽然消失,环绕在她周围的凛然空气也淡淡散去.

我也这么想过。

琥珀姬平静地继续说,声音听起来非常沉稳。

我错了。谁也没办法跟那个女人为友。她是个孤独、而且以孤独为乐的人。

我听不懂,只好摇着头。

她用有如教导我的声音继续说:

她也是七姬之一。七姬当中最聪明、最有实权、最孤独、最可悲的女人东和一宫黑曜姬殿下。

琥珀姬有点寂寞地微笑。

君临旧王都神川,拥有七姬中最大势力的女人就是她。

公主殿下要往哪里?

帮我准备红茶,我要和琥珀姬一起喝。

从地下室爬上楼梯的途中.我的执务长一脸正经.用字谴词也很慎重。

有件事情我想问个清楚。

我露出认真的表情:

是神川的黑公主吗?

他又回复戏平常的表情和用字,我点点头。

你应该知道吧?七姬之氏,东和一宫黑曜姬殿下。也是东和唯一的公主。

露出思考片刻的表情,杜艾大人又继续说:

很聪明的女孩!说不定因为太聪明才不讨人喜欢。加上她的血缘很薄弱,出生得又太晚,才让各方势力有机可乘。其中也包括我们拉!

他耸耸肩,眼神望着远方。

不,说不定她的不幸就是自己的地盘是在神川这个拥有最强力量和漫长家系的都币。这座占都没有让我和展混进去的空隙规模大、历史悠久、也更加腐败,还有令人无可奈何的一面啊。那种地万是没办法让我们这种乡下来的人有所发展的。

他嘴角一笑,手指抓抓太长的刘海.

所以为了排除各方势力,也为了笼络人心,她才会自己展开行动吧?应该是这样吧!

她有找过我。

她也希望有同伴吧?毕竟她的立场也很辛苦啊.

杜艾大人又露出复杂的表情,沉稳地说明:

她会自己单独行动,表示她是这种人,同时也只有一个人。

你的意思是,即使她是拥有最大势力的人?

原因就是这个啊!

低声说道的同时,露出他独有的表情:

我一直很感谢你肯待在这里喔!

他的口气就像是话讲得差不多了。杜艾大人站起来,右手递给我一张纸。

手指挟着小小的纸张,好像是封信。

部分的现实是她所引导的,也有我们造成的现实。前线传来攻陷鼓城的消息了!

我和琥珀姬对话的同时,展大人破坏邻近大河的水道,逼迫鼓城投降了。

鼓城是和大河共存的,怎么可以失去水道呢?因此强硬派和平民之间爆发激烈冲突。

这些人已经把和大河契约的琥珀姬交出来,心中应该已经感到无计可施了吧?

据说还有部分人欢迎贺川军队进城。

展大人严禁掠夺,并且将强硬派的领导人公开处决。

在破坏城壁的防卫重地、没收鼓城军的所有军械之后就全军撤退。

这一切都是在向三宫夏目城示威。

要是三宫胆敢攻占毫无防备的鼓城,不但会受世人责备、同时也犯下分散兵力的愚昧错误,并且给与展大人出兵的借口。

就算仓獭、牧濑,甚至是神川出兵占领,对展大人本身也没什么损失,而且还得到发动新的战争的正当理由。

这样对杜艾和小空都有所交代啦!

听说他在退兵时如此自言自语,然后哈哈大笑。

在这场战役中的活跃表观.让展大人响亮的武名传遍天下。

等我回过神来,已经动弹不得了。

这是琥珀姬第几次的自白呢?

就像想要控制泛滥的大河.我想要掌握这座都市。这座只会浪费经济力量的虚无都市,

杜艾大人很忙,这次只有我和在房间一角待命的日影。

无法克制人心的欲望邻近的夏目因这经济不如人,才会企图以兵力扳回一城,我们已经无法互不住来了.

事态发展至此已经无法挽回。

四宫鼓城的处世之道,就是藉由新兴的贺川发泄两方的不满.同时利用这种连带关系让双方的关系更加和睦。那个女人就是中间的中介人,反正也没有办法违抗最大的都市神川,仓濑和牧藏的地理位置又太远了,没有同盟的价值。

她平静无奈的样子,好像事不关己,也像是失去所有力量,

就连她曾经美丽的容貌.也因为疲惫而褪色许多。

不过,为什么大名鼎鼎的一宫要这么做?

我又再问她一次事情经过。

不知道琥珀姬的想法是什么她没有回答我。

比起我,还是空澄姬跟她比较熟。你自己思考吧。

这句话让我很意外。

琥珀姬对面露惊讶神情的我露出苦笑:

展凤是个可怕的人,杜艾尔陶也是。我生来就没有置身于危险之间的气魄琥珀还是无法包容比自己更大的东西。

她的苦笑显得好寂寞。

或许,有目的的人苦笑是逞强,没有目的的人苦笑是寂寞,还是两者皆是?

输家能做的事,只剩坦诚地承认失败,这样才能慰藉我失去的部下。

说完想说的话,也放下肩头的重担。

她的表情看来正是如此。

我今后的下场是?

琥珀姬一边把玩锁链,一边问我。

有入提议要将您流放到远方大河支流的下游。

是吗放逐到偏远之地吗

她慢慢躺在床上。

我累了,想要安静地休息。

听到锁链的声响。

她一直没有解开鼓城民众套上的铁枷。

我不发声响地走开.行了个礼。

伴随着待命的灰色人影,正要离开之时

七宫的公主啊。

细致的呼唤让我停下来。回过头,看到把玩着锁链的琥珀姬.嘴角动了一下:

空澄姬殿下,你发现自己做了什么吗?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等待接下来的对话。她慢慢露出苦笑:

你对我一点兴趣也没有吧?而且杜艾尔陶、展凤、甚至黑曜姬殿下也是。

悲伤的苦笑。

我的现实状况就是自己的事太多了。多到连作梦的力气也没有。

我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

你不笑我吗?空澄姬殿下,愿我和你,还有黑曜姬殿下一起

她的声音逐渐模糊,然后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

愿您玉体健康,四时丰饶,无灾无恙。

这是告别的话语。

也愿琥珀姬四时常世、无灾无恙。

真是悲哀,就只有这样,我对她别无所求。

她的话就是这个意思。

时候终于到了,我回到贺川城、她则坐上流徙的船,接下来便音讯全无。

只是,之后有数百名仰慕她的鼓城民众,也跟着移民到流放之地。

在他们的努力之下,当地终于有了莫大的发展。

终节

就算秋天已过,冬季的天空还是一样澄澈。

我停下脚步抬起头来,然后闭上眼睛。

怎么了?

背后隔点距离之处传来声音。

嗯,是天空太耀眼了,害我眼睛好痛。

才走出户外没多久而已。

是吗?

嗯。

军营四下无人的中庭,只剩我们两个人茫然地站在这里。

觉得眼睛深处在发烫。

天空真的好高呢!

我在疼痛的眼底,回想起那片宽广的蓝色风景。

薄薄的几行云影柔和地飘在天上,一直延伸到远方。

太高、太透明、太辽阔了,安稳得让人害怕。

天色太亮的时候,看来反而最鲜艳。所以我觉得它很美。

远处传来鸟鸣声。

每次都看到你在了望天空。只想往上看。

日影很少自己主动发言。

嗯!我是空姬小姐嘛!天空虽然刺眼,但我还是很喜欢哦!

我睁开眼睛眨了眨。

眼珠有点痛,看样子自己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习惯蓝色的视野。

不过我还是想继续眺望天空的颜色。

茫然地度过这段时间的我,和茫然地陪我的人的背后,也是一片蓝天。

我一面眺望天空的色泽和薄薄的云影,一面想着许多事情。

过了一会,身后传来:

像这样,往上看吧。在蓝天底下的笑容最适合你。

身边的人,用平常的语调这么说。

真的?

我反问他,又忍不住笑了。这片天空太大了,对我来说大到无法形容,好像会一直延伸到任何地方。

日影还是和平常一样,没有任何反应。我想这样也不错。

我会继续努力的!也许是我很喜欢这个角色吧?

我不再往上看,回过头。

他还是站在那里。注视我的笑脸。

杜艾大人为了凯旋回贺川,正在忙着重新整编军队,一直过了正午时分才和我一起爬上位于大本营的塔楼。

那是一个小型的了望塔。

塔上到处都有灰尘,之前大概是野鸟栖息的地方吧?

已经是终月了。吹动七字旗的风好冷,我们也换上冬衣。

七姬变成六姬。我们又前进一步了吗?

某种程度啦。

琥珀姬退位、鼓城也失去成为宫都的地位与力量。虽然贺川也跟着坐大,却也开始和其他势力发生冲突。

彼此都有各自的思虑和背景,并不会因为一次胜利就决定大局。

大概这样,这个人才会那么不满吧?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兴耶?

很难应付啊!

我决定问个清楚,他的回答却夹杂着苦笑。

我穿着一身公主服饰,不过两人的感觉还是和高夏时没什么不同。

因为展大人吗?

还是因为琥珀姬?

钱的问题啦!花费比我预期的还要多而且还有你.

我吗?

你似乎比我想像得还早变成大人希望你继续当个小女孩哪!女人最麻烦了!

你很任性耶!

我吃了一惊。

开玩笑的啦!

杜艾大人一个人笑完之后,又露出认真的表情,眺望草木凋零的景色。

不,或许他看的是冰冷的寒风吧?应该在思考要怎么在寒流来临之前退兵吧?

可是这个人嘴上讲的却是另一件事。

琥珀是个脆弱的女孩。

喃喃地,有如自言自语一般。

在遇到你之前,我在鼓城做生意。曾经见过她一次。

我第一次听说。

她唯一的优点就是认真吧?偏偏长得太漂亮,又有威严,所以才被推举出来。那时候我们两个人也可以就这样侍奉她。

他早就注意到我遇见的那位美女不是她了吧?以这种形式说明也是他的习惯。

为什么你们没去鼓城当官呢?

杜艾大人和平常一样笑了。

不忍心骗她啊!她可没有你这么坚强喔!

我抗议他的话太过分了,只见杜艾大人不知为何笑个不停。

她人太好了,一点也不好玩啊!就是这样。

这么说,他们认为我不是什么好人罗?

一定认为我是个坏公主吧?

我觉得这样也不错。

可以相互欺骗是很幸福的。

收起笑容的杜艾大人这么说。

听起来虽然蛮不在乎,但这是我唯一一次从这个人口中听到真心话呢!

不久之后,我和从前线退兵的展大人一起骑马兜风,在马背上聊天。

当然是他硬邀我去的。

虽然身穿厚实的大衣,可是风中的脸颊还是很痛,肌肤也感受到季节的转换。

展大人凶暴的坐骑,我一抓住发烫的马头,他又跟平常一样,在我头上哈哈大笑。

那个琥珀姬啊!大家都说是个美女,害我期待了好久。没想到抓来一看,累得要死的样子,就像人干一样!

不用说得这么过分吧这个人继续胡说八道:

算了!听说接下来的常磐姬很强啊!人生漫长,敌人也很多啊!

他渐渐止住笑声。

你就多吃一点吧!不管敌人或是盟友,都会觉得无精打彩的人很没趣的!

我抬头望着让人眼睛发痛的蓝天,就连白云也那么耀眼.

然后我们一起骗尽全世界,让他们吓个半死吧!?真是太有趣了!

我吓了一跳,深深体会到他是个标准的享乐主义者。

就算要流许多血吗?

我问个可怕的问题。

你这么问的时候最可爱了!杜艾则是撒谎的时候最可爱。

展大人眯着眼睛说:

是啊!一边抹掉血渍一边往前走!无论我或杜艾,还有你遇到的一宫公主也是啊,

我也是吗?

你想这么做吗?

不要。我不想任何人白白丧命,不管流的是谁的血、伤的是谁的心。

如果认为我是敌人,就与我为敌吧!你可以和杜艾两个人一起、或是和一宫公主联手。

这么可怕的事,我连想都觉得恐怖。可是这个人却能够开开心心地说出口。

无论任何人的挑战我都接受哦!不过,我是不会对可爱女生下手的!

为什么要一直战斗呢?

这个人没有任何愤怒、憎恨或悲哀。

他的同伴也是。

因为有值得交战的对手啊!能够互相竞争是件幸福的事喔!

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这句话。

无论如何都想拿下来的地方。听好了,这是我们三个人的秘密。

这就是世界的顶点.

那天,这个人这样说。

那天我们做的梦。

实在是太高、太远、遥不可及,所以也像他们俩该有的梦。

我憧憬的就是这句梦话。明明什么都不懂,但还是努力长高,想要追上他们。

结果这个人老是在我前面,可是我还是很高兴。就像有无穷的精力随着他一起奔跑,道路也跟着向前伸展。

因此,接下来我也会和这个人、这些人,以及许许多多人继续相处吧?

所以,无论这个角色会变成怎样,我也想继续扮演下去。

因为我小时候的梦还没结束。

哦!

展大人停下马,发出感叹声。

开始了。

正当我思索他话中的意思时,脸颊上传来细微的寒意.

然后马上又消失。

两个人一起抬头望向天际。

天空飘下淡淡的薄片。

下雪了。整个世界覆上冬季的色泽。

未来的季节继续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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