伫立的深绿色背影。
鲜艳的深色,仿佛在世界上众多色彩中永保年轻。
这道身影在冬季静谧的空气中伫立良久。
突然右肩动了起来。
背影随着力量注入时上半身而鼓起,深绿色身影以间不容发的动作滑向左下,蜷缩成一团。
凝神一看,可以看见右肩上方闪到左下方的银光。一道划过天际的力量曲线停在地面。
虚心有节的植物,发出锐器一闪即逝的轻微声响。
富含水分的植物让声音听起来有点钝重。
几天积下来的薄雪落在深绿色的背影在枝干沙沙作响、雪花落地时依旧保持沉默,一动也不动。
和单膝跪着的背影一样的枝叶在另一头摇晃。细长笔直的筒状植物失去重心正要倒下。
深绿色背影的主人,静静注视竹叶引起一阵骚动,缓缓倒地。
修长的植物被劈成两半,和周围的同伴碰撞几次之后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深吸几口气,仿佛在等待雪尘落地。
公主殿下,好身手!
对这道背影说话的是侍立在一段距离之外的随从。
奉承话就免了。
深绿色身影的回应不带任何感情,从铺着薄雪的地上单膝跪着,系在左腰的空剑鞘前端轻轻划过雪地,让下方的地面若隐若现,
挺直站立的身躯,右手握着出鞘的长刀,凝视眼前一分为二的青竹。
由右上斜斜划向左下的切口,摸起来不会感觉刺痛,段层
看起来也不错。
是刀的威力只凭我的双手是不可能劈得这么漂亮。
年轻的声音虽然语调平淡无奇,可还是比一刀两断的青竹、环绕两人的广阔竹林来得生气蓬勃。
好刀也会挑选主人。
哈哈哈!人也一样吧?
声音夹杂着戏谑,薄薄的雪花从她的肩头落下,无声消失在白色地表。
随从没答话,只是注视身为君主的少女的背影。
你是要报告琥珀下野的事吧?
背对着对方,这番单刀直入的话并非询问,而是确认。
少女还不等及答话,便以平淡中带有几分惊愕的语气说:
没想到七宫里年纪最小的公主东和七姬空之姬竟然带头挑起战乱。
是四宫殿下的部队先出兵。
我不这么认同这样我们也是受害者,一样有罪这番话。这是宫都是夏目城一致的决定吧?
是,正如同公主殿下的谕示,我们已在东和全土发出的布告中,列举七宫的挑衅行为以及众多发动战争的举动。
如同开玩笑般的对话有半数是在进行口头确认,这是过去一点一滴积累的成果。
这位排行在我和琥珀之后的妹妹几岁了?
听说东和七宫过完年就十三岁了。
比我们小四岁吗?
是。
片刻沉默之后,以缓慢的动作仰望天空。
随从也仿效她。
细长柔韧的竹林朝空中伸展,前端柔和地融入彼方地白色空间。
划过一成不变地苍白天空,流露出白纸般地静寂。
正片天空都是色的,看不出云彩厚薄,也无法分辨云层的形状。
不带任何轮廓,苍白遥远的景色、
吾刃无力,彼锋精锐,故不能守琥珀之盟仅仅如此而已,并非年幼的公主实力在我们之上。
正是。
春天一到,那个叫东征的就会出兵吧来得及重整部队吗?
古城一役的百北反而会激励我军奋发向上。同时东和各个都市也会表现出声援我方的态度。
是吗?
深绿色的背影动了。
象征永恒的绿色人称之为常磐。
这个颜色的羽织在夹杂粉雪的风中飞舞,羽织的主人低声说:
今晚也会起风吧。
大风吹动衣袖群摆。
夏目城今年也会被大雪淹没吗?
这是三宫的纹饰。
天空任性、脆弱又冷酷以常世为名者决不能落在这种人之后。
众臣都到了吗?
她一面寻问,一面将视线移向脚边。
眼前是双脚践踏过的浅雪混着泥土的脏卵模样。
忠于职守之人,对着出神注视刀痕迹的背影说:
是。现在正陆续前往宅邸准备朝觐。
那么我去更衣了。东和三宫常磐还得在他们面前尽量摆出公主殿下的样子。
她慢慢收刀入鞘。
一片风景中,有两抹鲜艳的颜色。
琥珀色的公主似乎大意输给了空色的公主?
华姬似乎凋落得特别快呢?
她们一边交谈,一边把手伸向自己的红茶。
浅黄色的衣袖拿起散发出山葡萄香气的红茶。
拿起柑橘香的红茶啜了一口的衣袖是明葱色(注:黄绿色)。
相对而望的少女年龄相仿,只有衣着颜色不同。
浅黄色与明葱色的少女,隔着小圆桌对坐。
这座庭院非常、非常宽阔。
放眼望去,都是管理完善、深受重视的绿色丘陵。
丘陵上规律地种植着四季地树木与冬季绽放地花木,丘陵正中搭了一座藤架。
两名少女正安坐在唯一地小圆桌前。
接着就轮到常盘色地公主了吗?
这点确令人担忧。要是空色旗帜继续扩张,东和地局势就要崩溃了。
因此保持中立地我们必须成为调音师。
必须支持永姬.常盘公主。
不能将鼓城的一切让给贺川。
只是,事态为何会演变成这样?
如同您所感叹,东和陷入纷争没任何好处。
我们七人身为姐妹,理应和睦相处,让东和各个都市继续成长即可。
要是我们在纷争中疲弊,群聚在山脉彼端的中原大国,一定会因为有机可乘而欣喜不已。
彼此的对话有如在编织诗句,连声音和语气都一模一样。
浅黄色和明葱色的公主服饰也仅止于染色不同,设计极为相似。
只有印染在交缠的藤蔓花纹上五与六的纹饰有些许差异。
一般平民似乎大肆张扬,称呼这是一场东和战争。
还有人夸大其词称之为七姬战争、七都动乱。
其他五位公主或许喜好战争。
我们两姐妹不会随之起舞。
五宫与六宫,仓濑和牧濑是双子城。
至少,我们两本来就是亲姐妹。
不会让来历不明的五位宫姬为所欲为。
五宫浅黄姬与六宫明葱姬,在五宫仓濑和六宫牧濑两座都市中间,一座历史悠久,人称四季庭园的王室保护区里,一起度过安稳的午茶时间。
远远望去,这一幕也开始飘起点点白雪。
翡翠色的宝石在同样颜色的衣袖上闪烁。澄澈的颜色不为外物所动。
可悲的不是只有四宫,傻到动用武力的三宫常磐同样愚劣无比。五宫和六宫期待的是暧昧的统合与怠情的和平这些分家的黄毛丫头真是悲惨至极!还有践踏我们祈求的和平,发动疯狂暴行的七宫小女孩更是不堪。
声音高亢而清晰,闪耀的眼神中有无限的狂热。
身穿一袭翡翠色的法衣,恳切地在讲坛上演说:
扰乱东和地偏执公主,应当象可悲地华姬一样退位。
开始轻舞飘零地淡雪,像是为了祝福这身衣着的花瓣,融入景色之中。
纤细修长的身影,点缀着银线和金色饰边,仿佛是五彩缤纷的花朵。
这里是人口与势力排名东和第二的锡马城中央的扇形祭祀场。
有两层楼高的巨大圆锥形讲坛,是前年建成的。
将近八千人挤在围绕着讲坛的扇形石阶上,聆听翡翠色少女的演讲。
正如诸位所知,东和是孕育和谐的世界、是人们携手合作,共创诚意的世界,也是由绝对和谐精神所统治的世界。真实的样貌就是连接和统合。
听众们仿佛收到鼓舞,四处传出喔!的喧闹声。
穿着翡翠色法衣的少女,时常像这样在群众前演说,内容也大同小异。
即使少女的声音无法传得太远祭祀场上的拥挤人群也相当熟悉她谈话的内容,知道应该如何反应。
他们要的是同样的情景、同样的话语带来的确定感。
为了导正谬误、迈向东和真实的统合、开创正当的世界。本人东和真姬翡翠,将和诸位共同朝未来迈进。
这一刻,似乎淡雪也比不上人群的热情和欢呼,一片片消逝在风中。
鲜明的翡翠色法衣向人们低头行礼,伫立良久。
那袭黑衣是比任何人、任何事物都来得艳丽的黑色。
极品的黑色是由最优秀的染匠,以最卓越的染色技术。花了许多时间、费尽功夫、一次次不断漂染而成。
只有一位东和公主能够使用真正的黑绫。除了她使用的公主衣饰,不会用在别的地方。
一袭宽松鲜艳的黑色公主装扮,黑曜石打造的胸饰在静谧中闪烁。
装饰着黑色丝线编织的大朵花饰帽子,遮住她的黑发和白皙面容;披在肩上,有如双翼的羽衣形成优美的线条;修长的宽袖远超过主人的身高,由后方随侍的两位巫女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上,不让它碰触地面。
道路左右两侧是焚烧昂贵香木地篝火,黑衣人在其间无声无息前进。
数十位垂头屈膝的大臣远远围绕四周。
其中一位重臣小声说:
是本人吗?
应该是吧。假的公主没这般威严。
旁边的臣子维持低头的姿势。喃喃地说:
这是隔了几个月之后出现在我们面前?
如果朝拜先帝御灵是最后一次,就隔半年了吧?
不、从水面月的流血肃清之后就没现身了。
重臣间的切切私语夹杂着几分畏惧。
又有人轻声细语:
她要是展开行动,下的不会是雪,而是血雨。
惹人厌的是那些黑鬼吧!
一群人跟着黑衣公主,出现在毕恭毕敬的重臣面前。
五十人左右的黑衣部队,穿着黑色仪式用的甲胄和军服,坚硬的军靴发出规律的声响,行进的步伐安静得出奇。
染上一字的黑旗飘扬在部队前头。上面写着一宫亲卫队黑骑士团。
在众人眼前行进的部队代表,其余五千人在重臣身后包围整个场地。
他们是人称东和最强骑士团的部队。
竟然带这些人参加先王陵寝的祭祀
不、二宫自称是真姬,局势逐渐升高了。此外还有七宫引起的骚动。
是打算威吓各方势力?还是
为了恫吓我们呢?
没有重臣敢说更露骨的发言。
他们只是跪拜在地,目送黑衣公主与护卫一声不响的前进队伍。
名为东和的世界,说来不算大,也不算小。
这个时代还不明白被称为大陆的土地到底有朵宽广,东和只是东边突出的一块区域。
周围有山脉和大海环绕,和巨大的中原文化圈保持适当的距离。
将地图的北方朝上,东和的平原地带正中央,是人称一宫神川城的都市。
这座大都市是号称有百万人口的古都,长久以来都是东和的中枢。
旁边略偏东方的是二宫锡马城。
它是东和屈居第二的都市。这座以工商为主的都市自认是天下的副都。
在南边和中心地区隔了一点距离的地方有两座都市。
邻近由北向南分割东和中央的大河,东侧是五宫仓濑城和六宫牧濑城这两座姐妹都市。
而大河西侧是水运兴盛、座落在河边的都市四宫鼓城。
由鼓楼往西,在东和中心西北方的位置,还有两座都市。
偏南的是位于山中、具有独特气息的三宫夏目城。
偏西的是被分隔东和与中原的山脉群峰所包围的地方都市。
那就是东和排行第七的都市七宫贺川。
这是东和七宫的时代,众人熟知的世界模样。
半个月前,局势开始有所变化。
那是季节正要从雪祭变成终月的时期。
来自七宫贺川城,自称第七宫姬的宫姬军队,击溃四宫鼓城并加以占领,流放四宫的姐姐,展开俗称的七姬战争。
不过当时的人并不喜欢七姬战争这个称呼。
并非七位公主都那么好战。居住在东和的人们带着怠惰又死不承认的心情,一直不想为这场战事命名。
在东和历史中,这个时代还没有名字。
那是个让人不想深呼吸,不安定又混乱的时代。
这就是众人熟知的世界模样。
朝着交握的指尖吐出白色的气息,让僵硬的指尖稍微温暖一点。
终月已经过了一半,周遭的空气还是冬天一样,手指、脚趾不停传来痛楚。
大姐姐,你很怕冷吧?
被小孩子取笑了。
才没这么回事呢!是你占住火边,害我好冷。
稍微嘟起嘴,这个动作让我的脸颊轻轻抽痛起来是被东风吹僵了吗?
视线从嘴边的指尖移向火光,
身旁是孩子蜷缩的背影,再后面是熊熊燃烧的火堆。
火焰大概只有我一半高吧。
茫然地仰头看着不断摇曳往上延伸到空中地灰色轻烟。
你看、差不多快好啰!
啊、等一下!
拿去!
啊、好烫、好烫啊!
飞来一个焦黑地烤地瓜。
虽然有用粗糙地东西包着,可是还是拿不住,只好在两手之间不停地抛来抛去。
听到小孩尖锐地笑声我有那么好笑吗?
也用不着取笑我吧?明明就是我带来地地瓜
张望一下四周,该不会有人看到我出糗吧?幸好除了我们以外没有别的人影。
只有我的同伴和一头大狗,规规矩矩地并肩站在不远处地岩蒂。
两半都非常沉默,比平时还要安静。
冬季地河岸有大路那么宽,我们围着火边取暖。
不给奈津代吃吗?
我终于习惯手中的热度。听到我的问题,她马上回答:
狗不能吃热的,等凉一点再说。'
她又相当不满的问:
那家伙也要吃?
那个热就像树木一般寂静,一点反应也没有。
嗯,求求你啰。别看他那样,他很喜欢吃甜食喔!
这么一说,奈津代的饲主只好无奈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我在这个孩子面前就是抬不起头。
是因为平常很少接触她这种人?还是我天生就不擅长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或许两者都是吧!
喔!看来里头烤得刚刚好喔!
化为焦炭的外皮纷纷剥落,从正中间一分为二,现出比黄色还深一点的颜色。
分你一半。
沉默寡言的人,一言不发地接过去。
我呼呼呼地不停吹气,剥削焦黑的外皮。
开动~
总觉得火太强了不过算了!
看到我咬了一大口,生火的人也停下她的工作。
很好吃呢!
啊、真的。
三个人一起吃地瓜,虽然有点焦炭的苦味,可是味道比看起来还要甜、还要来得扎实。
好幸福啊!
大姐姐的幸福还真单纯。
才、才不是这样呢!
没什么重点,单纯只是闲聊。
在冬季的天空下、草木枯萎的河边度过午后悠闲的时光。
我问你哦!这个真的是要给我吗?
小孩的手腕上,有个用绳饰系住的玻璃珠闪闪发光。
嗯!好像是护身符吧?我想没什么用就是了。
嘿嘿、好看就行了!多谢!
天真无邪的笑容,开心地啃了一口地瓜。
在吃饱之后,她问了我一个天真的问题,让我心头怦怦一跳。
我问你哦!公主殿下现在正在做什么?
大概没别的意思吧?
这个嘛我想她正在吃点心吧!
我没说谎。
跟大姐姐一样?
嗯!就算城里的大人物跟她说会变胖、不要吃,可是她还是喜欢躲起来偷吃。
这也是真的。
真意外空姬还挺平凡的嘛!
嗯、只有身体健康,其他都很普通。
就在我们继续聊天的时候,我注意到奈津代竖起耳朵,转头面向连接河岸和街道的堤防。
饲主也跟着面对堤防上头的小路发问:
奈津代,谁来了?
总觉得路上已经好一会儿没什么人影经过了。
不久听到远处传来钝重的声音,还有细碎的金属声。
小路的另一头传来规律的旋律。
微弱的北风中带着笛声原来是游行的人。
原来是在演奏辞岁曲的乐师啊!
嗯,是终月的。
还有断断续续的沉重大鼓声和较高的铜管音调。
带头的横笛持续吹出悠扬的旋律。
这是东和都市在岁暮时会吹奏的乐曲。
大家不约而同抬起头,看着走过堤防的一群人。
五个乐师都穿着蓝染衣服,高举青黄色的旗帜。
各自演奏手上的乐器,曲子听起来有些悲哀,又有点温馨。
他们的工作,就是在终月时于都市各地的大马路上巡回吹奏季节的曲调,告诉大家年关将近,该准备迎接新的一年。
目送乐师缓缓走远,突然有东西从眼前飘过。
啊!
又下雪了
回过神来。看到细小的白色碎片不断散落。
我喃喃自语:
下雪了看起来会积雪吧,我该走了。
火堆旁边的孩子,用有点不舍的眼神看着我。
休息时间结束了了?
我对小声发问的她点头。
嗯、要开始工作了。
你不觉得太短吗?我还想多玩一会儿
这个问题让人有点难受。
没这回事喔。我的休息时间已经算很长了。虽然觉得有点短,其实已经休息很久了。
回答的声音有几分笑意。
是公主那边的工作吗?
嗯、我在城里做事嘛!
很辛苦吗?
这就有点难以回答。
也许是喜欢的关系,所以不觉得吧!
乐师已经走远,只剩下淡淡的旋律在空气中回荡。
不过雪的颗粒变大了,越下越多。
抬头看着冬天的天空,云层又深又广,要一直到雪终过后,这片白才会从这个世界消失吧?
和不久前仰头看到的天空颜色相差好多不过这也是天空的色彩之一。
开始喽!接下来就是冬色的季节了。
视线转向那位沉默寡言的重要同伴。
走吧!还得去见一个人,不去准备不行了。
背后有人问我:你的工作一开始要干嘛?
我叹了一口白色的气。
或许是从离别开始吧!
眼睛望着消逝在风中的白色气息发怔。
对方不可思议的反问:离别?
我轻点一下头。
嗯!虽然只见过一次面,不过见面就是为了离别喔!
因为时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