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冬天。开暖气根本是浪费资源啊!
可是,杜艾大人又会感吧夏天浪费水呢!
他对我的回答露出苦笑,眺望窗外飘落的雪花。
这里是杜艾大人的客栈有着颇为厚实的白墙及坚固的三层木造建筑。
从高处往下观望窗外景物,这三天里的雪已经积到我膝盖那么高。
朝南的窗户下是条大马路,放眼望去,忙着铲雪的人们又出现了。
不中这样,我们头上也有客栈的人在屋顶除雪。所以有时会隔着屋顶,传来威风凛凛的呼喝声和屋顶摇晃的声响。
我在火盆边喝茶,每次有什么声响,就会抬头朝描绘群山的天花板看去,担心屋顶会不会出现一个大洞,有人从上面掉下来。
还是在城里比较安心吗?
杜艾大人望着窗处,一手拿着茶碗,对胆小的我发问。
不,那边离山区更近,比这边还冷。
而且扮演公主殿下实在太拘束了。尤其一到冬季只能躲在室内,比其他季节更累。
七宫城地处偏远,周围什么都没有,要是被积雪埋没,就只能关在屋子里。
降雪量大的时候,积雪高度有一个大人那么高。要是疏于准备就打算往返贺川市区,简直就是冒着生命危险。
空澄姬殿下,现在是在城里服丧吧?
的确是这样。
由于许多人在先前的战争丧命,参与纷争的第七公主便从人们眼前消失。
从动员的兵力来看,伤亡人数不算多。
我听到的消息是如此,街上的人们也是如此低声流传。
虽然希望实情如此,但说不定是个谎话?就算它不是谎话,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总而言之,第七公是是巫女姬,有义务哀悼流血伤亡。国此空澄姬在之前祝贺战胜时也没露脸,只有在少数公众场合现身。
凝视着澄亮的红茶,试着说出心中想法:
在这里,好像又回到以前的生活。
你是说夏末秋初的时候吗?这间客栈的格局也一样呢!
他有好几家一模一样的客栈。
经营旅馆似乎是赚钱的副业之一。
而且,现在他的手边也堆满另一个副业的样品。
这些是准备在祭典时推出的商品。正好遇上打胜仗,来了不少订单。
有之前看过的公主殿下护身符和公主殿下绘卷的新产品,还有上头有七字浮雕或刺绣的公主殿下铃铛以及公主殿下手套之类的。
这个公主殿下石版是什么?
红色石版切割成手掌大小的四角形薄片,上头好像刻着什么文字。
拿来一看,原来是草书字体的空澄姬。
那是从中原订来的赤石啊!在那边偏僻的地方到处都是,可是我们这边却没有。既然那么稀奇,一到手就拿来卖钱了。
中原?是经由鼓城输入的吗?
拥有运河的鼓城从东和各地及中原搜集众多货品,再大量卖给贺川或夏口,及其他卫星都市与各个部族。以往鼓城和贺川的关第不太好,所以只能取得部分商品,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就算不是直接的占领,前四宫鼓城还是归七宫贺川管理。
不、鼓城也受到其他都市所施加的压力,在输入上一直受到限制。
那是翻山越岭的交易商吗?总觉得为了这种偶尔才有的交易,要扛着石版的原料过来也太辛苦了,我想应该没办法供应大量的货源吗?
是海路喔!
什么?
从中原的南洋用船运送到东和西南的小港口,然后用货车运送到山区,让居民当作冬季的家庭手工,进行加工作业。
啊、这样就比翻山越岭轻松多了呢!
海路有海路的困难啊!其实也很少用到。中原的人们只关心陆地的纷争和开发,对大海不太理会。因此部分贸易商便趁机载出把商品运来这里的赚钱办法。
原来如此,我一点头同意,杜艾大人有点好笑地耸耸肩:
说不定通往东和的海路非常危险就是个谎言。
咦?
只要不断宣扬海路难以通行、还有海盗横行,自然就没有新来的人想要开发海路交易。这么一来,轻松掌握航路的商人说不定可以再赚个十年、二十年呢!
为什么世界上每个人都这么狡猾?
不过这样一来也有好处。只要放出大海难以通行的谣言,导致开发迟缓,那我们这段时间就不用担心经由海路出兵的事了,反而可以把力量和人力用在比较落后的陆地开发和势力相争上。
他特别喜欢理解事物的动向再加以运用。比起军师,大概更适合当个商人吧?
还是说,军师这个工作本来就是靠军队来做生意的人呢?
不过还是觉得他比较不喜欢教我,常常自己说自己的,确认我们的所在位置。
就算直接问他比较轻松,偶尔还是会有被骗得团团转的感觉。
他虽然诚实,却还是让人感觉他最喜欢撒谎了。
其他还有不少七宫商标的新产品喔!今年冬天强力推荐的是这套公主殿下披肩、还有围巾。都是殿下日常爱用的喔!
这么说来,杜艾大人手上的长披肩,的确和最近梳妆师为公主殿下所准备的东西非常接近。
用的染料和材质当然不一样,可是从远处看起来却差不多。
该不会该不会七宫公主的主要工作不是政治也不是祭典,而是为了这一类的生意吧!?
每次看到杜艾大人打从心高兴的模样,还有哈哈大笑的展大人、有时候我真的感到非常担心呢!
沙沙沙加快脚步,雪靴传来相当舒服的感触。
我刻意不走除过雪的马路中央,选择踩着路边前进。脚下脆弱的积雪和踏上泥土的感觉不太一样,不知为何让人觉得很舒畅。正午过后,我穿着外出用的侍女服和冬季羽织,走在贺川城街上。
杜艾大人简短问:
雪舞台呢?
部下也迅速答话:
进度已达七城,今天之内完成。
可以在明天内装饰完毕吧?
当然。看来雪堆还可以维持个四、五天。
虽然这是天文团的报告,但还是希望你们多加留意。
杜艾大人一边走在一步一步前进的我前头,一边和祭典承办人员对话。
终月的午后,冬季苍白的天空,阳光从云层间隙照耀进来。
因为还有日照,虽然寒风冷飕飕,呼吸的气息还没变白。
杜艾大人在客栈确认了样品资料之后,就被叫去视察祭典的准备工作。负责拿皮包的我也跟在他后头。
承办祭典的年轻人看了我一眼,问杜艾大人:
那个小女孩是谁?
她是公主殿下的帖身见习侍女喔!
杜艾大人的回答带着苦笑:
先前在与四宫的战事里太过任意妄为,空澄姬对我和东征将军的行为感到不满,所以派了一个眼线来盯着我。
这样啊。
这样一来就不能再有所轻忽了。毕竟公主殿下不喜欢战争啊。
杜艾大人穿着层层冬衣,背影看起来圆了许多,不过讲话依旧滔滔不绝。
同样的谎言已经重复过很多次,说起来就跟真的一样。
连我也渐渐觉得谎话才是真的。
我追赶的背影全身裹在厚重的冬季处套里,就像要在严冬里出远门。
杜艾大人很怕冷,冬天更是穿得很多。因为身材不高,看起来就是圆滚滚的。
冬天他不太出门,但是又喜欢工作,有必要的话哪里都去,可是不擅长应付马匹之类的大型生物,所以多半都是像这样,靠自己两只脚走过去。
一边追赶忙着谈论公事的大人,一边看着白色的街景。
街景的雪色看来比之前来的稍微重了些。
为了应付冬季降雪,贺川当地的屋檐角度都会设计得斜一点,四周平滑的斜面上都积满手掌厚的积雪。成列的房屋并排在道路两侧,就像枝叶上积满雪的大树。阳光从空中云层的缝隙洒下,反射白雪之后显得有点刺眼。要是不眯起眼来,眼睛真的会觉得有点酸痛。
路上行人比其他季节少了许多,不过还是有人趁着天色放晴,努力清扫积雪;也有人出门购物,还有一群人拖着木橇,上头堆放祭典要用的装饰品。
有时会发现有壮汉站在十字路口,应该是杜艾大人的护卫吧?他们虽然不想引人注意,但也不会刻意躲藏。相较之下,口影就比较擅长隐匿,我根本看不出他人在哪里。
还有,听说早上展跑掉了?
哇啊!杜艾大人的声音充满怒气。
是、上午确实和部下一起认真工作,不过
已经腻了吗?
应该是吧。
话说完之后,杜艾大人便加快脚步。
他一生气,步伐就特别快。
我也跟着加速,不过要是没脚踏实地,有时候也会冻住的,还是得步步小心。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们比原订时间还要早来到祭典中心的大广场。
哇啊!
抬头一看,忍不住发出惊讶的感叹声。
市区正中心是季节祭典使用的大广场,周围有四条大马路。宽广而开阔的平地,让人无法联想这里是市中心。
南北狭长的空地,可以容纳几十户人家。
里面有好几座用雪堆积而成的底座。
这是市区各处扫雪的成果。将积雪踩得密密实实,有如冰块般坚硬平坦,再一层层堆上来。
上面用白雪堆成高塔,好像大树一样耸立。
壮观的图维塔就像是树上雾淞(注:天气寒冷时、水蒸气凝结在树上的白色冰晶)一样高,下面比较粗,尖端指向冰冻的天空。
两层楼高的六座高塔,及小它一圈,数目大概有三倍之多的冰柱到处耸立在广场上。
在这片雪景与泥泞斑斑的广场中,忙着准备祭典的人们和刚搭建的摊位,都依照祭典的规定围着冰柱。
我们面前就是人称雪舞台的地方。
你看!用雪堆成的花耶!
即使我指着那边露出笑容,这个人依然面无表情。
在我们面前是用雪堆城的底座,造型师傅正用铁槌和刮刀把坚硬的雪块塑造成各种形状。
两手抱不住院大型花卉是向日葵。
虽然这些花只是台座上的装饰品,不过在冬天做夏天的花的确让人觉得挺开心的。
听说准备了十座左右的雪雕,各由不同的造型师傅负责,依照区域承办人的个别意见展示了不同的东西。
日影先生,我们接下来去那里瞧瞧好不好?
日影。
他嘀咕了一声。
是,是日影没错。
我们走在积雪散乱的路上,穿梭在忙着准备祭典的人潮之中。
杜艾大人为了协商工人必须四处打转,我把皮包交给他之后就没事了。
展大人大概在某个地方玩乐吧?虽然杜艾大人要我把他找出来,不过他说可以在路上一边参观一边找。
只剩下我一个人时,才发现前方有一个不爱说话的男孩子,于是就变成我们两个人一起逛。
东和的科天虽然冷,不过终月里放晴的日子也不少。
等到办完祭典准备过新年时,积雪云就会一直盘踞在上空。
所以贺川的发众更是期待这个岁暮前的祭典。要是错过的话,从积雪开始融化的雪终到息吹月,就只能躲在家里过冬。
远望正在赶工的雪雕和装饰着绳结的冰柱,沙沙作响地往前走。
即使是日影在这种被踩乱的积雪路上也没办法完全隐藏脚步声。最近我觉得他真正的特技应该不是不出声,而是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虽然没有问过他,不过我想应该就是这样。
没看到展大人呢。
他只有点点头。
在广场上放眼望去,有些忙着准备的人是志愿帮忙的,还有许多是展大人的部下。
冬天军人的工作不多,因为他们是为了大规模战斗而特别征召的,所以展大人积极地找那些没事做的人来筹备祭典或修缮道路。
展大人并不是个喜爱工作的人,看来是顾虑到冬季军人躲着不动,体力和行动力都会大幅下滑,所以才会给他们点事做吧。
上书给空澄姬时写了许多军民交流、有益和平之类的理由,可是看来就像是自己跳出来筹备祭典,但半途觉得太麻烦而中途而废的样子。
把工作交给部下就失去行踪,变成要请杜艾大人出面。
接替他的副官能力不错又守规矩,而且负责除雪的士兵也很合作,可是在文书作业及联络却不太行,所以才要找杜艾大人。
一直搞不懂,为什么他个性这么随便却会受到部下仰慕,而且打仗也不输人呢?
不赶紧找到他,杜艾大人又要发飙咦?
视野里有一幅很温和的景象。不少人聚在一起,还排了队。
摊位后面冒出炊烟,八成是卖吃的吧!应该是可以边走边吃的暖热料理。
正当我看着他,心想我们去吃吧!时,他很快地说:
会变胖。
啊、不过、不过身体一定会暖和起来吧?
你刚刚吃过午饭了。
是、是没错啦。
变胖之后,回去原来的工作,衣服会穿不下。
难得他会说出这么长的句子,而且还很有说服力。
所以我们只能从大排长龙的摊位前走过。
走着走着,来到祭典会场一角的巨大建筑物。
从竖立的看板看来,这里是七宫工艺彩画馆。
一整排平房建筑,像城墙般围绕在广场南侧一带。
蓝色屋顶比天深,白色墙面比雪淡,高度比平房高,从大胆的玻璃大窗,可以看到内部有几条狭长走廊。
这里没事啊。
先前纷争的第一步,就是预定做为七宫公主新居的舞蹈所遭人用火药引爆起火,除此之外还有几个设施跟着遭殃。不过这栋是今年冬天刚落成的建筑物,看来并没有遭到任何破坏。
多亏它刚盖好,里面什么也没有吗?
这里的用途和名字一样,是用来展示七宫贺川文化资产的地方。
我刚成为公主时,还曾经在破土前举行祝福仪式。不过这还是完工后我第一次亲眼看到。
我身上穿着服侍七宫殿下的制服,所以只要和站在建筑物,负责管理的老爷爷稍微打个招呼就可以进去了。日影则是若无其事地跟在我后头。
高个子将军人在里面吗?询问聚集在篝火边的老爷爷展大人在不在,他们也只是一脸困惑。
听说正午时分,有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自称是工作人员走进馆内。
不管再怎么有名,也不是每个人都知道东征将军的长相。虽然有画像之类的可供辨认,不过他的长相会随着表情不同而有很大的变化。
可是最夸张的还是空澄姬。我想除了城内的贴身侍女或侍从,没有人近距离见过七宫公主。
远远看着公主身穿漂亮的公主服饰以及化妆的模样,无论谁都会觉得她很美丽,其实谁也不知道她长得怎么样。
连我也不太清楚空澄姬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总之,先找找看那个高个子在不在吧!
弄掉雪靴上的雪,穿过门上刻有东和姬空澄名号和设立经过的正门。
看来,这是为了宣传她是一位很有艺术造诣的宫姬。
不知不觉间,这位公主好像变成样样精通的大人物。我虽然不太懂,还是很喜欢这个角色。不过能不能演得好是另外一回事。
坚固的橡木大门,在我们身后发出好听的声响关上。
天花板很高、以暖色系和柔和白色统一的墙面在工艺馆里头迎接我们。
四处都镶着玻璃窗,这种格局只有在非常有钱的神川城、或是中原的外国豪宅才看得到。
说不定,建筑物本身就是打算设计成一项工艺品。
或许建筑家以及出资者对于这份工作,都抱有更大的野心吧!
虽然房子盖得非常好,可是却看不到什么人影。也许是贺川居民生性谨慎,觉得大胆采用玻璃的房子太脆弱、不想靠近。
否则为什么这么美丽的建筑物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呢?
嘎叽!
咦?
有种让人不安的摩擦声。
是天花板?还是横壁的交接处?
我听错了吗?
又从某处传来嘎叽嘎叽的怪声,不知从哪里发出摩擦声。
祭典结束之后,这里就会拆掉。
日影嘟喃说道。
为什么?
设计失败,一开始就撑不住积雪。设计师跑了,跑到大河对岸的仓濑了吧。
啊~~我还满感动地说。
一边觉得可惜,重新打量建筑物内部。
一进门眼前就看到墙壁。
走道通往左右两侧,左手边有个类似柜台的东西,右手边则是走道。眼前的墙壁一直沿着走廊蜿蜒延伸到建筑物深处。
房子的结构看起来很奇怪。
看不出开阔的空间和房间的用途。
感觉上建筑的中心是墙壁和走廊。
面前的白色墙面上绘有壁画。
画里面是辽阔的绿色丘陵和并排的樱花树。
歌颂樱花飞舞的落樱季节。
轻吸口气。
并排的樱花树和我一样高,满开的枝叶向外延伸,比我张开双手还要宽。
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画。
用柔嫩的粉红色绘出春天的鲜艳光景,细部渲染,刻意绘出暧昧的轮廓。
简直就像是梦中景色般的华丽印象。
我想正因为这个季节绝对看不到这种风景,所以才会这么认为吧。
好棒。
我喃喃说,眼角看到日影也点点头。
春之典礼。
壁画前头一步之遥的地方,坚着一块写着这几个大字的牌子。
原来是为了展示品而建造的房子啊!
第一次走进这个地方,要理解内部构造得花上一点时间。
真的很可惜啊!直接画在墙壁上的画,不就跟着房子一起拆掉了吗?
日影没作声。
此时的沉默应该算是同意吧?最近开始习惯他的各种沉默。
我看着遥远的季节景色,开始慢慢走在没有其他人影的走廊。
一边看着壁画,一边慢慢往前走。
沿路墙上画着各式各样的画。
有画出新叶嫩枝的细腻描绘,也有鸟群在蓝天展翅的模样,还有山中涌出泉水,跟风吹过草原与芒草的样子。
几乎都是风景画或动植物画,没看到人物画。
窗口照进来的冬日阳光和四处摆设的玻璃烛台,照耀着色彩缤纷的画。
边走边看,忽然出现一个转角,转过去就是墙的另外一面。这里的走廊上也有新的壁画。
看着看着,注意到一件事。
这些图画画得非常随性。
看起来主题是贺川和周边地区的风土,可是画风极为抽象,不规则地画出精密的画。唯一的基调是以淡色系为主,相同的技法让人强烈感觉到色彩浓淡的效果。
我想应该有好几位画家同时作画吧?
可是从颜色的涂法看来,每幅画都是同一个人画的。
还是由擅长特定画法的工坊画师合力完成的呢?
展大人不在啊。
心里胡思乱想,不过口中还是说本来的目的,强调自己没有只顾着玩。
馆内没看到任何人,走廊上只有我们的身影,也没有暖气,两个人在冰冷的走廊上赏画。听得到外头人群工作的喧闹声。
突然从墙壁另一头传来声音:
所以啦,所谓的祭典就是
音调有点尖,年纪有应该比我们大吧?紧绷的音质听起来像是个年轻男子。
有人在墙壁另一侧,不过不是在跟我们说话,而是另有其他对象。
日影察觉动静,低声说道:
两个男的。
总之,我们通过水鸟壁画朝下个转角前进,确定一下是什么人。声音听起来很轻快,所以也不担心他们是怎么样的人。
转个弯,又是壁画。
还有两道人影。
有个人坐在木梯子上,脸朝壁画。
就是大玩特玩,然后说再见!
自说自话的人,坐着的高度和成人左不多,侧面看来相当年轻。
身上穿着沾有许多颜料脏污的工作服,年纪大约是十五、二十岁左右。左手抱着调色盘,右手握着沾上白色颜料的昼笔。用完的颜料和干掉的调色盘散落在梯子旁。
从他们手里骗到钱,然后溜到比较安全的地方去。
我站在转角不动,男子没注意到我们,画笔忙着在墙面上画画。不知道为何,他的年纪让我想到琥珀姬。
哪里才算安全?
站在画师背后的高个子发问了。
这个人似乎已经注意到我和日影,兴味盎然地把视线转向这边。
他的肩膀宽阔、身材高大,年纪看起来比展大人或杜艾大人都大。
深色的过膝外套,颜色令人联想起冬天的雾淞。细长的脸孔相当老实,意志坚强、有些锐利的眼神令人印象深刻。
老爷爷说的高个子应该是他,不是展大人。
嗯鼓城和三宫夏目不行。要是跑到乖乖听展指示的鼓城和接下来要受苦的夏目城又会被征调。我可不想再打仗了!
稍微点个头,我发出脚步声往他们那里走去。日影无声无息跟着我。
还有仓濑和牧濑也不太对劲。听说他们担心这边崛起,还提供夏目城资金。看样子那边也很危险。
看来年轻的画师没有注意到我们走近,不但没停笔,更没有闭嘴的意思。
高头大马的男子视线又从我们身上移回画师:
一宫神川或二宫锡马如何?
唉呀!那更惨了!
画师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苦笑。
你真坏啊!一宫可是不承认其他公主的喔!也就是说,她会乘人不备,就以维持治安为由出兵。神川的黑姬可是很恐怖的!
这句话让我心头怦怦一跳,心里浮现黑衣的身影。
二宫也是一样。他们连一宫公主都不承认。明明离神川最近,还故意和神川对峙,看样子战争也是一角即发吧?
是吗?打起仗来比较大的一宫一定会赢,所以二宫不会直接开战的。
真麻烦哪!
画师笑着说:
还是跟琥珀姬一样流放到南方比较幸福吗?咦、有客人?
终于注意到我们了。
|今天还是准备时间喔!后天的祭典才会开放参观。
画师虽然是对我们说话,可是视线还是对着壁画。
啊、对不起。我们有入馆的许可,是进来找人的。
我慌慌张张地答应,看到画师的侧脸微微点头。
啊、我听过你的声音喔!我记得是在陶杜艾那边
出乎意料的话让我瞪大眼睛。
是他给我钱叫我画的。你是在客栈做事的人吧?叫什么阿空的。
没错,这样说也是说的过去,可是他的说法总令人有点在意。
正在犹豫要不要老实回答时
不好意思啊!这阵子我都住在这里,没人可以讲话,讲错什么的话麻烦你听过就算了。
画师的笑容带有几分后悔,终于转头看向我们。
咦?
他对我身后的灰衣少年露出意外表情,可能是听脚步声觉得只有我一个人吧?
画师一脸不可思议,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他。好像也是进出宅邸的人之一。
要是被人记住长相就糟了,所以我很少和外人面对面。记不太清楚,只有一点模糊的记忆。
俯望我们的男子很年轻,身材瘦小,看起来一副很高兴的样子。嘴角带点神经质,这正是他的特征。
年纪果然和琥珀姬差不多。
阿空?
站在画师背后的高个子一脸疑惑。
啊、我的名字是他们模仿公主殿下取的。在城里做事的人,要是本名太常见或是太通俗的话,就会再取一个名字。
没等他开口,我就自己先说了。
我没说谎。
要是问我这是不是真的,虽然有点不同,不过的确是有这种事。
是啊!有!的确是有这种人。
画师用力点头,一边在调色盘上调色。
还有就是很多人学公主殿下的打扮。有很多年轻女孩都会配戴玻璃饰品呢!
嗯、没错没错。
他的回答正中下怀,我高兴得连连点头。日影好像瞪了我一眼,是错觉吗?
不、他平常的眼神就是这样但愿如此。
琥珀姬在鼓城又叫华姬,它们还有卖琥珀绳扣和琥珀发饰。就连衣带也是武珀色居多。
画师开心地为我们说明:
一宫的黑姬在典礼上戴了一顶超大的黑帽子,所以到处都有年轻女性跟随着戴起大黑帽。
真的吗?
听到我根本不知道的事,忍不住瞪大眼睛。
是啊!一宫对其他都市的影响力很强,年轻女孩又爱打扮,就会模仿有名的公主穿着。还有人梳起萌葱姬的发型,或是披着常磐姬的披肩喔。
高个子轻轻一笑:
女人家就可以允许这种不正经的行为吗?
成年男子就不能跟随其他都市的流得。毕竟每个都市都有各自所属的旗帜。
说不定还会自然形成禁忌的颜色呢。
我忽然想到
要是我是黑姬、爱戴黑帽子的话,杜艾大人也会开心地拿来做生意吗?应该会吧。
对了,你们在找人?
画师好像想起来什么事,我也记起原本的目的。
我在找一个高个子。体格很不错,在我工作的地方很有地位。
我烦恼着要不要说出展大人的名字,还是东征将军之类的称呼。总而言之先讲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好了。
那个人挺麻烦的,随便说出他的名号可能会惹上麻烦。毕竟他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毫不犹豫的战将,有几个仇家也不是不可思议的事。
像这样子?
画师拿着调色盘,朝那个高个子比去。
不一样,个子再高一点!还有手脚特别长。感觉很随便,头发长度也很随性。
不知不觉跟眼前的人做比较。
在画师背后默不作声的人没有展大人高。不过体格结实没有一丝赘肉,给人一种堂堂正正男子汉的感觉。长发也整齐地在脑后扎成一束。
表情很严肃,比展大人更有大人的样子。
画师露出厌恶的表情,用道人是非的口吻说道:
哇啊、有种不祥的预感!陶杜艾要找高个子、打扮随便的人,不就只有那家伙吗?
高个子朝着画师低声说:
是人称东征将军的展凤吗?
是的。
我才刚点头同意,画师就把画笔搁在膝上,缩成一团:
他早上来过。中午说要去镇压暴徒就走了,之后就不清楚了。
表情有点复杂的笑容,好像希望别人继续追问。
暴徒?
先问问看这两个危险的字代表什么意思。
战争是赢了没错,还是会有群众或组织挺身反抗啊!
画师看着刚画好的壁面,有点嫌麻烦地继续说:
虽然嘴巴是说带部下来准备祭典,真正的目的还是镇压这一类的集会啦!他就是这种人。
是啊有人受伤吗?
心中有一点担忧,试着再问下去。
嗯,对方应该是以二宫派为中心,只是嘴巴吵一吵而已吧。
二宫自己不会主动出击。
高个子替画师补充说明。
即使这里是七宫的城市,不过支持其他公主的居民也会在此生活。特别是在和一宫或二宫等传统古都做生意的人之中,支持她们的人很多。
就连晚秋时分虽然和鼓城发生纷争,可是城里也有许多和鼓城交情不错,或是有亲戚住在鼓城的人。
攻陷鼓城后没有加以占领,只是吸收对方势力,似乎就是顾虑到这一点。
大概是许多原因的累积,七座都市才会一直对立。我想并非只是某个主要原因而敌对。
七位公主只不过是记号罢了。
对了,那家伙很过分喔!
思绪被画师的话给打断。
那家伙看到我的画之后,还给我开了个条件!要我在这里画一大幅他本人在四宫战争中活跃的样子。要我画他和敌方将军单挑根本没这回事嘛!
哇!的确像他会做的事。
只是快完成的壁画上,画的东西完全不一样。
上面画着城壁燃烧崩塌的景象。
大河对岸是干枯的秋草、将远方染成一片红褐。上面的天空还没涂上颜色。
画里一个人也没有。
四宫鼓城?
背后传来沉静的声音,坐在梯子上的画师挺起腰杆,轻轻点头:
是战后的鼓城!那边的城壁倒得差不多了,只能当装饰品,就像个遗迹似的!
您也从军了吗?
这么一问,他面带讽刺地笑了。
没钱吃饭就混进去啦!有人跟我说,随便打个杂就可以拿到过冬的钱,没想到拜东将军阵营遭到夜袭,还没搞清楚状况,部队就东奔西逃整个溃散。
他的话让我非常在意。
展大人生性随性,杜艾大人位在后方。要说我什么都不懂,的确也是没错。
我已经不想看到那种血淋淋的场面了。背后被砍成重伤,所以升格成从军画师。虽然之后逃到安全的地方,还是吃了很大的苦头啊!
不过现在倒蛮有精神的。
高大的男子好像在笑。
受伤之后就一边疗伤一边画地图,接下来几乎与战斗绝缘。
背后受伤是军人之耻。
有点挖苦的语气。
我是画画的啊!以后再也不会跑去从军了。所以才没理会东征的要求,眼前画的是曾经美丽的邻国,现在落得什么凄惨的模样。
他像是有所抗拒,用自己的方式努力着。
眼睛看着画,我喃喃说出心里的想法:
我第一次知道鼓城是这样的地方。
最后,在七个都市里只认识贺川。
琥珀姬也只知道鼓城的事吗?
即使相互了解,还是会你争我夺吗?
八成还是会吧!不过也有许多什得思索的事。
是啊,画得蛮漂亮的啦!我不太想画战争场面,所以就画这个。
画师放松身体扭动脖子,仿佛是在休息。
这里的画都是您画的吗?
嗯、大部分啦!陶杜艾只肯为这种马上要拆掉的东西出一点点钱,其他人都跑掉了。
啊、这也像杜艾大人会做的事。
正要继续开口,我后面的日影低声对我说:
外头有吵闹声。
咦?
这么说来,远处的确传来吵闹声。
像是市场附近的喧闹。不像是暴动,也没有危险的动静。
我们去看看吧!展大人经常出现在发生骚动的地方。
和日影对望一眼,我对画师低头行礼:
打扰了,也请您多多加油。
画师轻轻举起手打个招呼。
路上小心。有空再来看看吧!反正这些画要画到明天晚上。
高个子微微点头,目送我们。
出去的时候才发现入口挂着一张说明
绘津杨都展览会。
原来画师的名字叫绘津。
他身旁的人有点让人在意。
这是我的错觉吗?总觉得他和展大人一样,带有一种军人气息。
你很讨厌我吗?对吧?很讨厌我吧?果然没错!?
放开我!好啦、好啦!是我不对!
走出去便是雪中广场。
穿着冬装的人们围着一幅我早已司空见惯的场景。
从工艺馆正门的石阶上,可以清楚看见杜艾大人硬是拉住展大人的脖子。
位置就在进馆前看到那个大排长龙的摊位前面。展大人不知道为什么一身露天摊贩的打扮,比我们更早发现他的杜艾大人正在质问他。
我只是想推广这个新口味让大家知道而已。现在正在努力促销呢!
展大人大吼大叫,手上拿着我们吃过的年糕卷。
不知是否加以改良,看起来里面包着好几种冬季蔬菜。
所以就占用我的休息时间?牺牲我你觉得很开心吗?
是啊!很开心呢!我最喜欢看到你痛苦的模样了!
哇啊!越来越纠缠不清了。
在广场上忙着准备祭典的人们,不知道为何围在四周,愉快地旁观这幅无可奈何的场景。
对了,日影先生?
日影。
嗯。
我们垂头丧气并肩远望这幅早已熟悉的景色。
那两个人是将军和军师吧?
好像是。
应该蛮了不起的吧?
应该。
之前吃过那个吧?
很好吃。
原来是找我们去试吃吗?
看到日影闭上嘴、杜艾大人大吼大叫、展大人开始辩解,我用沙哑的声音笑了。
抬头一望冬季的天空,灰暗云层缝隙中透出遥远蓝天,在冰冷的空气中看起来分外眩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