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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世界的模样 六节 冬天的模样

冰冷的空气,稍有微风吹过就让人发痛,耳朵也被冰冷的感受冻僵。

那个人独自站在堆积不久的雪中,有如雾淞一动也不动。

只是用沉静的视线对着我。

我说不出话、不知道如何是好,像冻住般动弹不得。

脑海中闪过通知展大人、杜艾大人,还有客栈守卫的念头,到底过了多久?正当我想要移动时,传来衣服摩擦身体的冰冷感触。

下面的人出乎意料先开口:

你是?

无色透明的声音,就像从冰雪世界吹来的冷风。

白色的呼气特别显眼,我无法从他身上移开视线,错失离开的机会。

你为何时常出现在我的面前?

虽然是问话,语气却不太期待我会回答。

偶然真是奇妙的东西,这是什么特殊的缘份?还是你有什么重要使命?

隔着一段距离看不太清楚,但隐约还能看出雾羽大人讽刺地抖动脸颊肌肉。他笑了吗?

我不敢回答,也无法移动身体,吞了一口气想要镇定下来。

只觉得雾羽大人右手反射月光的刀刃,还有刀尖滴落的暗色液体好可怕。

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刚才听说使长刀的人今早沿着往三宫的路线前进,为何面前的银色刀刃如此鲜明美丽?客栈周围都被守卫团团围住,而且冬祭期也有许多人在外巡逻守夜,为什么四周静悄悄,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

他突然直截了当地问:

展凤在吗?

用真挚的眼神仰望靠在窗边动弹不得的我。

雾羽大人的声音有如冻结的冬日,沉稳的态度简直像是理所当然地登门拜访,单纯只为了见主人一面。

请、请问有何贵干?

我用略高的声调反问。

光是出声就让我胆战心惊。除了寒意,还有别的原因让我的手脚失去暖意。

他的回答也很简洁迅速:

来继续先前未了之事。

若无其事的口吻,仿佛是要继续一盘下到一半的棋。

我试着不让声音颤抖,礼数周全地答复:

展大人已经就寝了,还请您改天再来。

好像太勉强了,声音有几分沙哑。

这可能没办法。

有如雾淞的男子,语气依然若无其事。

神情极为平常,吐出的白色气息也是冬天该有的模样。

我已经被通缉了。老实说,今晚要是没离开贺川,就有生命危险。

就算告诉我这些,也只是徒增我的困扰。

可是半夜来拜访负伤休养的人,实在教人为难。

坦白地把内心的想法说出来。

我也明白这么说是无法解决问题的。

即使这样,还是想争取一点时间。

夜深了,室外依旧寒冷。

只要多撑一阵子,多少会有点办法。

或许展大人和杜艾大人会注意发生事情。

或许守卫会来巡逻。

雾羽大人应该也不想久留或是吸引人群聚集。对他来说,七宫贺川已经算是敌军的地盘了。

真伤脑筋。

雾羽大人的低语听起来一点也不像伤脑筋的样子,一直仰望着我。

过了一会儿:

你俯望我的模样,简直就像是公主殿下。

接下来的问题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空姬也是这样俯瞰世界的吗?

高傲的军人凝视着我,感觉好似已经洞察一切。

我段时间真是可怕,我害怕和他四目相对。

不过只要好好加以应对就能争取时间,话中听来也没有恶意,所以要以诚意相待。

您曾侍奉的四宫公主又是如何?

我反问他,一面思索答案。

你用提问来回答我的问题吗?

小的年幼无知,还找不到您要的答案。突然询问您并无不当之处。

的确如此,那我就以大人的身分来回答你的问题吧!

雾羽大人的声音夹杂着苦笑,表情变的柔和了一些。

人称华姬的琥珀姬殿下,的确也是在高处俯视我。我从来没有随侍在那位佳人身边。这不是出于殿下的期望,而是在她的身边早已围绕许多重臣。

我想他说的应该是真的。

要是他能在琥珀姬身边多尽点力,琥珀姬一定会变得更为强大,或许现在依然挡在我们面前。要是一开始就能抑制和三宫之间的不对等关系,说不定也能防范那种非自愿的战争。要是真的这样,现在鼓城也许依旧保有四宫称号,在东和众都市中依旧拥有充分的实力。

此刻再怎么想也没有用了。即使如此,还是会有这种感触。

接下来,我不好好回答雾羽大人是不行的。

空之姬、空姬小姐其实什么也不懂。正因为也不懂,所以她一直在追寻答案。她的视线同时俯瞰、仰望、朝向四周,只要往外看,就会有许多关注的人物和对象。即使漫无目的,她为了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事,无论是高是低,都会出现在自己希望存在的地方。

这样的答案对我来说太过言过其实。

雾淞般的男子肩膀轻轻地颤动,好像笑了。

年幼又充满好奇心的公主真是令人爱怜。即使她的后盾不怎么讨人喜欢,在不同的状况下,我或许会到七宫任职也说不定。

听到后盾两字,我忍不住脱口而出:

是指东征大人和辅佐大人吗?

他们邀请我加入,还答应提供左将军的待遇。

七宫一直都需要强而有力的人才,您为何要拒绝呢?

地方活动和全新行动、行事慎重的空姬、刚掌握大权的年轻将军、通达事理的政客,其实一切都还不错,这个邀请的确让人跃跃欲试。

他的口吻好像在回忆好几个月前的往事。

我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一定要在这里问个清楚,说不定这是最后一次问他问题的机会了。因为我、或是说我们,所处的地位都是很不容易见到面的。

并没有特别理由。拒绝也许是出于局势吧。

我不明白雾羽大人这番话的意思。

局势?

只能想到应该继续追问。

对小孩子来说很难懂。

雾羽大人打住话题,重新考虑了一下。

你的工作是空姬的贴身侍女?

是的,正是如此。

那么能记多少,就好好记住吧。就让我用答复,来偿还对主君琥珀待之以礼的恩情。

就这样,他沉稳地继续说:

四宫鼓城的待遇虽称不上丰厚,然而我以军人之身侍奉四宫公主获得荣誉。自古以来,侍奉宫姬本来就武人之光,到主君敌人之处任官,等于违反这个道理。

这就是身为军人与人臣的衿持吧。

即使四宫公主被放逐,殿下还是保住性命。

我的将军和军师都异口同声的说,这么做是为了避免再次结怨。他们两人都厌恶仇恨带来地纷争,更何况琥珀姬深具人望。

鼓城大多数的人民也没对七宫的行为定罪,众多臣下原封不动加入七宫麾下。所以没有与七宫作对的理由,但也没有一定要和七宫合作的理由。

只是这样而已?

还有种种原因。我害得山豪的拜东将军一族战死,我的部属在贺川各处也会抬不起头。而且鼓城居民也不会觉得加入贺川是件好事。除此之外,其他都市也开出过几种条件,其中又以三宫夏目的条件最优厚。

雾羽大人说到这里,眯着眼睛看着我。

在四宫战争里,展凤的突袭杀了我的盟友。不、或许是杜艾尔陶的计谋也说不定。事情发生在战场上,并非什么了不起的理由,可是要我闷不吭声为那种人效命,还是有点困难。

不是出于怨恨,他只是说有点困难。

局势就是如此不过局势怎么样都无所谓,都不是什么重要的理由。为了找出到七宫任职的理由,所以我想先见过展凤再决定,因此才会来到贺川。

喉咙好干。

让人感觉对话时间的间隔好漫长。

所以我下定决心,先见他一面,彼此了解对方。

想请他快点继续说下去。

雾羽大人平静地说:

嗯,我很想和那个人打一场。

这个理由单纯得令人害怕,但是从各种含意来看,其他理由已经无关紧要,只是为了一件很单纯的事。

对他来说,东和的未来、地方都市的走向、七位公主的正当性、历史背景和来自国外的压力只不过是众多现象之一。

在这么多不重要的理由当中,他找不到自己该走的路。

在各种条件之下,他遇见了展大人,衷心希望和他决战。

他说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要是我和他联手!在东和大概是所向无敌了吧。这对我们来说太过于乏味了,所以更想和他决一死战。无论以武士身份单挑比试,还是以军人立场在战场对决,我都想尽全力和他对抗。

这、这对东和及人民来说是件好事吗?

我的声音哑了,明知多说无益。

对东和来说,七姬又是件好事吗?

雾羽大人提出尖锐的质疑之后继续说:

你觉得展凤和杜艾尔陶是对的,所以才会跟随他们吧。因为空姬是对的,七宫贺川才会跟随她吧。大家都没有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理由,只是在不同的局势中寻找自己希望的道路罢了。无论是好是坏,东和的世界就是这样,我的本意就是和他一较高下。

喉咙好干,身体深处好烫,手脚却冰冷得发痛。

已经想不出什么话好说,也发不出声音。

雾羽大人一直仰望着我,好像完全明白我的状况。

请你叫醒展凤。

又回到一开始的话题。

不可能照着他的话去做。

我不觉得负伤的展大人刚从床上起身,就可以毫发无伤打赢。而且他们只要一见面,就没人挡得住他们展大人八成也想和他对决吧?

我不想杀进屋里。

当一声,雾羽大人重新握好刀刃。

他的视线从我身上往下移到一楼附近。

动作像是在确认入侵的门窗,面对屋子静静站立。

哦?要动手了吗?

长刀在右下方若无其事摆出架势。

我从窗边探出身子,发现雾羽大人手握长刀,灰发在雪中特别显眼。

灰色羽织披着贴身黑衣,右手反握出鞘的小刀。

我来挡住他,去叫大家起来。

下头传来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

日影先生

现在不跟小孩打上一架是不行了。

雾羽大人与日影一起行动。

我还不及出声,深达脚踝的新雪就飞散在空中,瘦小身影和高个子手中的长刀之间,距离近得令人害怕。

刀光由下一跃而上,低回轨迹划过雪地。

两腕撑住小刀,接下长刀一击。

银刀与银刃间闪耀的光芒,加速彼此的交锋。

日影维持双手抵挡的架势往后跳开。

雾羽大人的长刀直线延伸,灰色身影轻飘飘飞过空中,撞在庭院的树上。

树枝发出沙沙声,白色的积雪落下,一瞬间觉得灰色身影被埋起来,长刀立刻刺过雪堆。

当高个子的刀上挂着灰色的战利品,我才明白雾羽大人加快脚步单手一刺,是为了间不容发地追击。

不简单!第一次看到货真价实的变位之术。

雾羽大人背对着我,看不到脸上的表情。

他拿掉刀上的灰色上衣,声音平静得让恐惧。

四周雪花迸裂。

这是某种机关?还是某种绝技?漫天飞舞的雪尘几乎盖住雾羽大人一半视线。

雪花中的黑衣人身形低得可怕,绕向高个子后头。

利用雪尘掩护高速绕到身后,活用低位优势,往脚边斩去。

长刀以间不容发的反应往他的头顶砍去。

雪花如同白烟般纷纷飞散,两股力道相互交错。

身材较矮的一方近身攻击的速度很快,但长刀也不慢。

彼此交会之后往旁边一跃,保持距离。

哼,真是怪物。

雾羽大人的语气中带着笑意,下巴却是一片深黑。

看到他脚边的白雪啪哒啪哒地染红,才明白这是小刀瞄准脖子所造成的伤口。

日影的脚边也多了一片血色,似乎是双脚受伤,黑衣右脚的小腿处也变色了。

双方都受了伤,可是刀刃架势却没有松懈。

他们的速度太快,才觉得正要开始,就已经激烈交手,回过神来就受伤了。

我根本出不了声。

事情发生太突然!我太迟钝,无法了解整个状况,手脚也动弹不得。

展、展大人!

声音颤抖,没办法好好说话。

明明很冷,额头跟背后却开始冒汗。

不管是谁,要赶紧吧人来帮忙。

而且需要一大群人。

展大人既然不拘泥于单挑,只要负伤的他带着军队过来,一定可以击退雾羽大从或是抓住他,所以我得去叫人。

可是声音却出不来。

想去叫人,却怕得不敢动。

我移动的瞬间像某种信号,他们再度交锋,脚步僵住了,开始颤抖起来。

看来下次交锋就会分出胜负,要是我离开这里,好像会破坏什么、失去重要的东西,所以我连动也不敢动。

两人置身在乱步踏过之后恢复寂静的空旷雪景,冰凉空气把对峙的时间冻成停滞的瞬间。

这段时间无法比较是长是短。

彼此的气息在黑夜中染出一片白,手脚觉得不安、脆弱而僵硬,胸口深处有种不知该如何是好的骚动,所以

展、展大人!

声音嘶哑,我又喊了一次:

展大人!

拼命挤出的声音依旧颤抖,我只能闭上眼睛竖起耳朵。

来了!

正当我闭着眼睛不知如何是好,耳朵就听到轻快的回应。

咦?

一阵嘎吱嘎吱声从背后传来。

轻快的回应声也是从那里传来。

眼睛看着窗外,雾羽大人也听到了吗?他别了我一眼,一瞬间我明白他惊愕地绷紧肩膀。

有道声音从左耳边呼啸飞过。

不、就如同字面上的意思,的确是从我的耳边飞过。

那是什么?身后传来细微的震动,雾羽大人好像被风吹倒,跌在雪地上。刹那间胸口多了一道细长的暗影,单凭这么一点情报,我还是不晓得发生什么事。

再来。

背后传来非常悠闲的声音,还有重新操作器具的动静。

更轻巧的声响从我身边闪过,比我回头的速度还要快,刺在一半埋在雪中的雾羽大人身上。

上次是胸口,这次是腹部。

这次没有上次来得唐突有力,我总算明白发生什么事。

回头看到东征将军的身影,他的双手握着大得令人惊讶,弓弦粗重的大弓。这种武器应该被称为强弓。

身上穿的不是睡衣,而是简便的铠甲军服。

全副武装的走到我身边:

吵成这样,谁都会被吵醒啦!

他露出熟悉的笑容,搭上新的弓箭站到窗边。

雾羽大人死了吗?

听到跟不上状况的我所问的问题,展大人眯起眼睛,凝视眼前:

果然和我一样有备而来啊。

话还没说完,雾羽大人就从雪中起身。

随手拔掉身上的两根箭,扔到脚边的雪上,似乎没有流血。修长的身影单手握紧长刀,神情没有任何改变。

姑且不论第二箭,第一箭是将弓弦拉到极限,非比寻常的一击。连体格那么壮硕的人都不禁倒地,威力当然足以射穿胸膛。

即使这样,他依旧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外套底下应该有所准备。

大概是坚固的钢制甲胄。第二箭射穿外套发出坚硬声响,所以应该没错。

嗨!雾羽!

展大人用有如画师的轻快口吻出声招呼:

论箭术还是我比较强吧,这是我秘藏的名弓轰火,你的长刀叫什么名字啊?和上次那把刀好像不太一样?

他的语气好像在某间酒店不期而遇,雾羽大人讽刺地笑了:

那把是慧星,这是银星。两把是设计相同的双剑。慧星不打磨不行了。

那就是脱逃同伴携带的长刀吧?

送去哪里了?三宫的磨刀师那里吗?

差不多。

他的右手锵一声握紧长刀。

日影站在近处,压低姿势警戒。

真想跟你对决,不要在战场浪费部下的性命,就在此赌上命运一战吧!

对于这个诚挚的请求,展大人只是一笑置之。

你的肋骨应该也断了两、三根吧?我也是有伤在身,无论是谁在此丧命都太可惜了。

两人的视线无言交错。

雾羽大人终于发问:

展凤,你有什么企图?

改写东和的局势。

你到底想要什么?

好玩有趣的人生。

就算欺姬罔上、用计铺谋、血流成河,也要取得天下?

是男人当然想夺取天下了。

空姬和部下皆为你所用?

是我的共犯啦!

雾羽大人手握长刀,开始慢慢后退离开中庭,穿越庭中的树木。

我越来越想与你一战了。

我懂。有时候我也会想和自己这种人打仗。

对吧?

就在此时

警钟当当响起。

我们身在高处,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

抬头一望,远方天际有一片绯红光影扩散。

从方位和距离看来,是在雪舞台的会场一带。

放火调虎离山吗?

当展大人喃喃自语时,雾羽大人已经压低身子,消失在黑暗中。

日影,伤势怎样?

听到展大人的问题,远眺雾羽大人背影的日影仰望我们:

只是擦伤,还能追。

别追了,他和放火的部下会合之后的人数也不少,不能让受伤的人单独追击。

日影无言地点头,捡起破烂的上衣,轻轻绑在脚上止血。

日影去巡视一下。找一找被雾羽干掉的士兵,帮他们处理一下。快去吧!

察觉到响彻夜晚街头的警钟和火灾,客栈的窗子纷纷亮了起来。看来屋里有不少人起身。

我们房前的走廊也点起灯火,有些人开始聚集过来。

集合士兵组队追击雾羽、祭典工作人员快去灭火!我也会到现场坐镇!

展大人对着从小睡中惊醒的守卫队长下完指示,便按住侧腹靠在墙边。

连秘藏的名弓也扔在一旁。

展大人?

等我注意到事情不太对劲时,军服已经染上血迹。

从最初那箭我是认真射的,伤口裂开了一半。

飞奔过去拉开上衣一看,白色的绷带早已一片鲜红。

我快昏倒了。

去叫医生来吧。绑好就能止血了。

不躺下来不行啊!伤成这样怎么能救火呢?

我不会去追雾羽,救火也只是骑在马上指挥,不会跑来跑去。

可是!

只是看看而已,不是认真打算灭火。现在要来也迟了,反正是预定要烧掉的地方,没什么好可惜的。

咦?

那里是工艺馆,本来就打算要拆掉。

火势会让雪舞台的冰柱融化吗?舞台也会消失不见吗?还有冻结的雾淞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一面听着人群的骚动,一面想着这些事。

也想起那个像是雾淞的人,他的眼神和背影。

我站在窗边,凝目注视深夜的黑暗。

夜空的云间,一抹澄澈鲜明的寒月。

客栈里传来将军呼喊军师的吵闹声。

在三楼俯瞰四周,看来街上各处都有人惊醒,原本沉睡中的房子也亮起点点灯火。

夜晚的天空有许多浮云,星光稀少。

地面的火柱照亮夜晚的街头,也点亮家家户户的窗口。

月亮的位置,不知几时变得好高好高。

这天不知不觉过了,现在是终月的最后一天。

深夜里,街上的灯火比天上的星月还多。

这个夜晚就在寒意及喧嚣中度过。

天一亮就是雪祭最后一天,参观的人不多。从旁观的角度来看,也觉得行人比平常还少。

雾羽大人利用雪撬逃亡,趁着夜色拉开距离,成功逃过追击。目的地果然是三宫。

追击工作是交由展大人的副官领军,并没有发生激烈的战事。在祭典时本来就很难集结大军,用少数兵力追赶又容易造成伤亡。

此外还发现似乎是雾羽大人同党的数百人也朝着同一个方向移动。在七宫里虽然只有少数人现身,可是他的可靠族人还是不辞辛劳地在荒野徘徊,等候跟他会合。

如果不是东征将军麾下的精锐部队,要和这种敌人作战一定很辛苦。这不是可以轻松打发的对象。

另一方面,展大人正如同自己所说的,只做了点轻松工作炫示自己依旧健在,一结束就乖乖躺下休息。对外则放出消息,说他在第二次私下对决时,是以堂堂正正的胜利收场。

他现在正在客栈深处的房间里熟睡。他似乎早已预测雾羽大人会来夜袭,所以白天就先睡饱了。这次应该打定主意要专心养伤了。

问题是在这场骚动里,一个人睡得很熟的杜艾大人。

他过了很久才起床。展大人明明有伤在身,还是赏了杜艾大人一记飞踢,吓得我阖不拢嘴。

我猜一定是因为他要处理展大人卧床休息所留下的工作,所以太劳累了吧?今天一大早就忙得四处打转,仿佛是要弥补先前的失误。

另一个问题人物,就是在我面前强忍泪水的人。

太过分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画师懊悔地握紧拳头随手乱打,又哭又叫。

我和日影一起来探望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两个人不知所措地站在工艺馆的大门遗迹旁。

工艺馆烧得干干净净、一片焦黑。

是因为泼油的关系?还是储藏画具的仓库特别容易起火?房子从深夜一直烧到早上,四周亮得跟大白天一样。

就在午后的阳光映照下,工艺馆成了一片壮观的废墟,到处冒出浓烟,林立着变成焦炭而倾倒的梁柱。

更可怜的是直到大火快要熄灭,似乎都没人肯出来救火。既然这栋建筑物孤伶伶盖在这里,大家觉得既然不会往外延烧,就让它这样烧下去。

似乎还有居民一面看着火势,一边举行酒会。对画师绘津先生来说,这一夜一定很难熬吧?

一想到再也看不到那幅樱花壁画,我也觉得好难过。

不过,最要紧的是绘津先生平安无事。

总之还是用笑容恭贺他平安无事吧。

住在工艺馆里保护自己的作品的绘津先生,是唯一可能被工艺馆大火吞噬的人。

我睡觉时被人偷袭!要不是有人在背后打我的头,我一定会亲手保护自己的作品!

画师一激动起来,说话就有点摸不着头绪。也不用多问什么,他自己就开始说个不停:

据说雾羽大爷跑了。你知道昨晚他出现在我面前时说了什么吗?

我还没来得及细想

抱歉!就这样而已喔!?我才觉得这句话不太对劲,这家伙的手下就从后头偷袭。等到我睁开眼睛,就发现我被绑起来躺在雪地上,眼前是我的工艺馆、我的作品在起火燃烧啊!

大吼大叫之后,他眼角一湿,又放声大哭。

太过分啦!

然后用力顿脚泄愤。

哇!比起火灾现场,他的举动反而更能够吸引人群。

这么多人好像不太好,不赶快采取行动不行了。

请、请振作振作。利用这个机会,把自己宣传成悲剧画家吧?

我戴着手套的双手握紧拳头,努力说服他。一旁的日影虽然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我却觉得这时候可以说点笑话。

悲剧?

没错。被战火波及,而失去众多名画、而且还是梦幻的大作什么的。只要绘津先生用这样的台词宣传,知名度一定会大幅上升、一定会有更好的工作、会有更多客人来找你!没问题的!

啊、我的口气好像展大人和杜艾大人。

这该不会是什么不祥的预兆吧?

小姐你该不会是那两个人的妹妹吧?

画师不哭了,他的问题和我的不安一样,我连忙摇头。

要是学习他们的个性,七宫的空澄姬就要变成怪人了。

我一定要好好扮演公主的角色才行,可是我现在到底在做什么啊?

偶尔有几个人过来参观火灾现场,没多久就晃到其他雪舞台去了。

行人的确比昨天少了很多,戒备森严的程度也很夸张。冬祭的最后一天,在喧嚣中还是看得到人们的笑容。

展大人和雾羽大人的第二次对决,很快就传进市井小民耳中。

外面听到的传闻是:展大人用高超的箭术迎击夜半偷袭的雾羽大人和四宫残党。他们逃走时为了泄愤,便四处放火打算破坏祭典。

这个谣言多少对我们有利,我想一定是杜艾大人拼命散播的吧?

雾羽大人现在怎样了?

三个人聚在一起,喝着杯子里的热茶,我不禁问了个问题。

我们并排坐在入口附近的石阶这是唯一毫发无伤的地方。身后是工艺馆焦黑的残骸,早已看不出往日的模样。

还在雪地逃命吧?不管想去哪里,不逃个一、两天是没办法脱离七宫的势力范围的。

画师的回答有点茫然,不过比较镇静了不、应该是沉浸在无力感之中吧?

沉默的日影双手抱胸,手指握住茶杯,等着茶水冷却。

日影先生,伤势不要紧吗?

不痛了。

小哥受伤啦?也是可怜啊!

小哥是什么意思?

那是我们乡下的方言。

三个人一起发呆,听着远处传来的祭典歌谣。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陶杜艾很忙吗?

发呆了好一会儿,画师才这么问。

是的,有几个人陪着他四处跑。

今天好像有几件困难的工作,只会拿皮包的我没有登场机会。他带着年轻文官和生意合伙人去,我瞥了一眼,还看到某些总有一天会出现在空澄姬面前的人。

展凤跑出去逍遥啦?

正在休息。好像想要快点康复,才能出去逍遥。

我们到底在做什么啊?

画师若有所思地叹了一口气,又一口气喝下冷掉的茶,很有精神地站起来。

好!我要跑了!

语气听起来像是下定决心。

你要跑了?

嗯、我要跑啦!待在陶杜艾和凤展身边没什么好下场的。也不想再参战,才不想再倒大霉呢!总之,我要跑得远远的。

很远吗?

站起来的人,头上是冬季的天空。

好冷、好高,湛蓝而澄澈,没有夏天那么炫目,但是一样遥远。

在今年的尾声、终月的最后一天,晴朗的冬季天空显得非常平静。

我眯起眼睛,这个背景和提到远方的人很相称。

嗯、就像小姐所说的,无论哪个都市都会想留住七宫的梦幻画师、大受欢迎的绘津大师吧!我和雾羽大人与那两个人的纠纷毫无关系,要走出自己的路,踏上功成名就的大道啊!

画师开心地讲出自己的梦想,我隐约感觉得到,他只是随口说说。

我笑了,因为我最喜欢这种场景。

要去哪里?

嗯、是啊,该去哪里呢?太过自由也有烦恼啊!

看着他一脸困惑的样子,我不禁发笑。

注意到我的表情,绘津先生不可思议地俯望着我。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觉得奇怪:

你不走吗?

咦?

和他们牵扯上没什么好事喔!你不想趁现在跑到更普通、更安全的地方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笑着点点头。

是啊!以后说不定会有这么一天。

现在还没有这种念头。因为就算发生许多事,还是现在这一刻最重要。对我来说,最重要的还是该怎么追上那两个人和空澄姬这个角色。

所以我不会特别憧憬远方。

画师的气势消失无踪,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最后,我们就这么度过一整天。望着冬祭结束。终月的最后一天和今年的尾声都在冬日的空气中慢慢消逝,然后打起精神告别。

在晴朗的冬日和浮云下,季风从山脉棱线背后带来雪云,我觉得明天会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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