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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姬影交会 序 风的气息

抬头仰望天空。

眼前出现某种细小的东西微微飘动。

那是平常眼睛看不到的细小灰尘,唯有此时可以清楚看见。

我眨眨眼,稍微眯起眼睛,这样的感觉刚刚好。

我觉得,任何人在仰望明亮天空时都会这么做吧。

眼前是辽阔的蓝天,朝着远方扩展,稀薄的白云逐渐消散。随风摇摆的雪柳映入眼帘,于枝叶间绽放的点点白色花朵,与天蓝背景十分搭配。

七宫城中庭里,种植许多比我还高大的花草树木。

桃花、山茶花还有灯台树都不错,但在这个季节里,我还是喜欢像雪柳那种随风摇曳的小花。在初春时节,息吹月即将结束的季节,我的视线陶醉于眼前的这片花景。

这株纤细的树木不是原本就长在这一带。

七宫城周围没有太多的高低起伏,难以抵挡沿着西方山脉吹下来的寒风。

冬天的风雪在平坦开阔的土地上尽情肆虐,草木似乎很难在这片土地生长。

也因为如此,许多花草树木只有在这种城墙围绕的环境下才看得到。

「公主殿下,原来您在这里。」

我在雪柳下转身,声音的主人毕恭毕敬站在那里。

「梳妆师」

面对喃喃自语的我,穿着一身春季工作服的修长身影低头行礼。

在我认识的女性之中,梳妆师是长得最高的一位,同时也是最正经八百的人。虽然她的眼神有点严厉,但她说出的话却经常温柔得令人惊讶。

「再过片刻便是晋见的时间,还请公主殿下准备移驾。」

我点头表示同意,然后便离开身边的花草树木,朝梳妆师身边走去。

「春天的花吗」

这位表情几乎不曾改变的女性静静凝视我刚才所在的地方。

在她的身边,带着淡淡红色的花朵正在枝头上绽放。

才刚开花的桃树据说来自山的另一边,是原产于中原的外来品种。

自古以来,人们经常随身带着植物来来去去,因此已经很难确定到底哪些植物是东和土生土长的品种。

走回城内的路上,我对着梳妆师说道:

「今年的花不畏风雪侵袭,开出了漂亮的颜色。」

「风里带着春天的气息,冬天已经过去了。」

远在城墙另一头的连绵山峰,直到不久之前都还被整片皑皑白雪覆盖,如今已经换上绿色新装,只有背向阳光的山坡还残留着上一个季节的颜色。

「宫姬的春天也到了。」

春天来了。东和的春天开始走进贺川地方,而东和其他的都市也进入新的季节。短短半个月前的雪景,如今已悄悄消失在空气中。头上是舒服的蓝天,双脚踩着的地面传来一丝暖意,原本冻结的水流开始溶化流动。

已经习惯不久之前那一片灰蒙蒙的冬季天空,此刻的阳光让我感到有点目眩。

这样的日子从息吹月中旬一直持续到隔月。

「东征阁下怎么样了?」

我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发问。

梳妆师以平静的表情回答:

「根据左府阁下的报告,鼓城方面依然有小规模的纷争。」

「对手是谁?」

「据报是三宫的势力。」

「我想也是。」

不理会随几摆动的春服衣袖,我开始努力摆出公主该有的表情。

那是人称东和七宫空澄姬殿下的表情。

一队骑兵扬起沙尘奔驰,带头的是个高大的将领。

肩上背着醒目的大弓,身穿一眼可知将军身分的华美军服,任凭驰骋的军马更是雄壮威猛。

身后跟着二十名骑兵。

虽然只是小规模的骑兵队,但每个人所装备的轻甲胄及马鞍都施有极其显眼的华丽彩饰。他们是人称旗本(注:将领身旁负责护卫的家臣)的精锐部队。

军装虽然华丽,但在伴随主人经历无数阵仗之后,倒也不至于跟现场气氛格格不入。

后方的旗手高举绘上「七」字的蓝底旗帜。

旗上的图案是绯红火焰相缠的徽记。

只要是住在东和的人,任谁都知道这是七宫东征将军的专属纹饰。

伴随着催马前进的吆喝声,骑兵队沿着分隔旧四宫鼓城与三宫夏目领土的大河支流奔驰。

道路两旁是土堆堤防、蜿蜒河道,以及大片荒芜田地。

「找到了!」

带头的高大将领用粗犷的声音简短通知身后的骑兵队。

仔细一看,远处有数十个人从河畔的道路走下堤防,试图涉水穿越河川。

穿着军服的步兵正在他们周围带路。

还有一段距离。

由于双方都处在视野辽阔的位置,因此对方也注意到骑兵队,开始加快动作。

距离还很远。

但如果是骑兵,可以迅速拉近双方的距离。

一旁蜿蜒的河面上还有近百名民众,他们似乎发现带头的将领是谁,开始拼命渡过只能说是浅滩的河川。大部分的人已经来到河中干石堆成的沙洲,继续朝对岸前进。

对岸的兵力虽然全部都是步兵,但光是视线可及的范围内就有五十名佩带弓箭与长枪的士兵。士兵背后是一道长着茂密青草的土堤,草丛中还有许多小径,因此在这样的距离下实在很难看出对方是全军尽出还是藏有伏兵。

唯有对方的旗帜清楚可见,那是绘着「三」字的深绿色旗子也是三宫夏目的旗帜。

带头的骑马武士喊了一声:

「这些人想投靠夏目吗!」

对方的指挥官是三宫的将军。

近来双方发生多次小规模的争执,彼此深知对方的实力。

带头的武士依然骑在马上,手里拿着原本背在背上的大弓。

任由风吹拂没有头盔遮蔽的蓬乱头发,武士从马鞍上的箭袋取出一枝箭,迅速搭上手中的弓。大弓虽然不适于骑射,但武士还是轻舒猿臂把弓拉成漂亮的弧形。

这是一把明显不同于普通的重弓。

弓的主人为它取了名字,叫做「轰火」。

武士用大腿夹着马鞍,踩着马镫站起来朝正前方摆出骑射的姿势,接着以钢铁般的强健肌肉勉强维持姿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射出一箭。

飞射而出的箭刺进正朝河川前进的士兵肩膀。

士兵沿着斜坡滚落,周围遭到波及的人们发出惊叫。

「东征将军驾到!驾到!」

持旗的骑马武士扯开喉咙大喊,听见这阵呼喊的人们开始慌乱。

顾不得浸水的衣摆,所有人争先恐后奔向河里。

不久之后,骑兵队来到那群人刚才渡河的地点。

「啐、还是赶不上。」

单手握着大弓的东征将军伸手安抚鸣叫的爱马。

他就是人称展凤的男子。

从土堤上往下看,不停发出惊叫声的人们几乎都随着飞溅的水花跳进河里,与周围的士兵一起往对岸逃跑。

与对岸的距离不远,从拼命逃走的人们涉水的样子看来,河水的深度大概只到大人的腰部而已。如果打算加以追击,只要直接骑马跃进河里就行了。

然而来到土堤上的东征将军却突然立马停蹄,部下们也跟着停下脚步。

持旗的青年将领问道:

「我方的后援部队随后就到,是否要继续追击?」

「说什么傻话?骑兵的信条是速战速决,这次就放过他们吧。」

虽然展凤冷静地回答,嘴角还是露出一丝不满的表情:

「一般百姓离开鼓城就算了,管他们想去夏目还是去仓濑或牧濑都行。只是没想到在背后煽动先前那场战争的军方跟财界人士,竟然会一起逃走。」

「我方太早允许鼓城自治,应该让我军驻守在城中才对。」

「占领统治是很难的,更何况其他城市也在虎视眈眈。」

一边在马背上与部下对话,展凤的眼光望向对岸的敌兵。

虽然全是步兵,但从远处就能看出对方为了应付骑兵,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

展凤睁大眼睛,寻找敌将的身影。

找到了。

在先前因为弯曲河道遮蔽而无法看清的位置,套着阵羽织(注:套在铠甲外面的上衣)的敌将坐在摺叠座椅上凝望我方,几个部下护住他的背后。

双方之间隔着一条河,无法清楚看见对方的脸孔。

不过双方的视线还是彼此交会。

与宽阔的河面相比,只能够看见对方渺小的身影,但眼前的景象还是让人觉得这两个人正在互不相让瞪视对方。

「敌将是士道阁下吧?」

「是。」

问题早已从过去收集的情报得到答案。随口问了部下一句,年轻的将军露出笑容:

「不愧是夏目排行第一的勇将,对于这种单调的战事特别拿手。」

「对方是四宫战争的手下败将,绝非无法战胜的对手。」

说话的是干劲十足的持旗将领,年轻的表情充满自信。

「当时我们只不过攻其不备,并没有正面交手。」

将军的语气带着点不以为然。

另一个主张追击的年轻士兵声音有点激动:

「会在战场上掉以轻心的将领不足为惧。」

「喂、我告诉你们」

东征将军展凤笑着说:

「当时不是他掉以轻心,而是我让他掉以轻心的。」

笑声中带着一股莫名魄力,看着边笑边露出锐利眼神的侧脸,部下们无不感到寂静的恐惧。

坐在摺叠座椅上的将军凝视着对岸开始撤退的骑兵队,身后站着两个持枪武将。

「撤退了吗?不愧是懂得当机立断的将军。」

虽已年届六十,将军的声音依然中气十足。

身材并不高大的将军全身上下尽是经过千锤百炼的肌肉,这也使得他说出的每句话都带着无法言喻的份量。

「是否看穿了我方的伏兵。」

一位持枪的武将把注意力转向后方,同时寻求长官的判断。

在他们的身后,为数两百的弓兵正在杂木丛生的丘陵后方待命。

原本的计策是趁东征将军渡河之际,由伏兵的箭雨加以迎头痛击。

「应该是看穿了。换成是我也能看穿。」

如果这种程度的计策可以奏效,一切早在四宫战争的时候就结束了。

老将军露出笑容:

「今天只是打个照面而已,让他们知道我要讨回他们在四宫战争欠下的东西。」

三宫都市夏目的士道将军依然望着对岸已经远去的骑兵,嘴角微微上扬。

「他发现我了吧?竟然做出如此夸张的骑射,应该是故意的。」

被弓箭所伤的士兵在同伴搀扶之下过河。看着好不容易上岸的负伤部下,他用手按住左肩。隔着阵羽织,隐约可以摸到凹凸不平的伤痕。

「我可忘不了你射伤我左肩的那一箭,更忘不了命丧在你手下的我军将士。」

随侍在后的持枪武将咽了一口气。

「完成难民的收容之后,第七队马上带着他们撤退。」

「是、马上去办。」

一位持枪武将马上敬礼接下命令。

留下的人也出声请求指示:

「我们第六队下一步该怎么做?」

「照原订计划。」

士道将军头也不回地回答。

「让弓兵队换回平常的装备,完成之后在上游布阵,牵制七宫的东征。」

「只凭我军现在的兵力布阵吗?」

两名将领面面相觑,表情透露一丝担忧。

「不必在意东征的援军。这边的河岸是我们夏目的领土,他如果没有明确的正当理由,是无法对这里用兵的。」

这也是对方之所以迅速撤退的原因之一。

老将军继续说道:

「我们三宫夏目与七宫贺川之间还没有正式宣战,四宫战争已经结束了,要开始新的战争就得发出新的宣战布告。在那之前,我们得尽量扩大我方的势力范围,否则对方搞不好会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偷偷重划国界也说不定。」

「七宫的东征来捣乱?」

一名少女直挺挺站在那里,澄澈的声音便是她发出的。

身上穿着人称常磐色的深绿色羽织,伸出双手撑住立在地上的仪式刀。

在绿树围绕的馆邸门前,她的视线看向单膝跪地报告的部下。

这里是一个座落群山之间的城市,也是人称三宫夏目的都市。

此地原本是崇山峻岭的矿山,以采矿为业的人们世世代代在此生活。曾几何时,群山之间也建立一个规模足以称为都市的城镇。

因为这样的历史背景,三姬的居城也同样建在深山之中,所在位置正好可以俯瞰散布在谷间的大规模聚落。

此处的建筑原本是城池的一部分,拆除原有的山寨之后改建为宫姬居住的神社型建筑。

这座建筑又称为常磐御殿,做为掌管祭祀的中心地,整座馆邸四处展现出精致庄严的意象。即使如此,还是隐约带有武人宅邸的朴实风格。

「我方的士道大人已经率领部队,将来自鼓城的难民引导至我方领土,但途中遭遇东征将军率领的骑兵队袭击,并且受到不少损伤。」

「他们已经把鼓城纳为已有了吗?」

语气明显带着不悦,开始对立于地上的仪式刀用力,交叠在剑柄上的双手微微颤动。

「为避免七宫部队擅闯国境,我方必须抢先压制重要据点。士道将军恳求能够暂时驻兵当地,以便吓阻七宫方面的轻举妄动。」

「是否需要增援呢?我军也需要补给。」

少女点头表示理解,双手停止颤动。

常磐色少女将视线从身旁的报告者转向前方,眼睛盯着下方问道:

「对方是展凤吧?看来是个难缠的对手佣兵将军觉得如何?」

视线所及之处都是陡峭斜坡,斜坡下方是广阔的聚落。

一道阶梯沿着斜坡筑起,从阶梯往后望,是一片宽阔的视野。

这座整然有序的石阶是全东和最高的阶梯,下方城镇的众人只能抬头仰望的阶梯,为少女的居城带来庄严的气氛。

石阶最上层是另一位单膝跪地的男子,一把长刀在右手的支撑下立在身旁。

即使跪在少女身前,久经锻炼的身躯依然显得十分高大。身上穿着崭新的阵羽织,颜色与少女身上的服饰相同。

阵羽织背上印着三宫的徽记,徽记的设计是来自三段并排的竹节。

「若能得到公主殿下允许,在下与吾等一门愿即刻赶往支援我方。」

低着的头静静抬起。说话的人是去年为止录属四宫鼓城琥珀姬麾下的将军。

「你有这个心很好,雾羽。」

少女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是一位率直的少女,爽朗的笑容透露她的性格,笔直的剑眉象征她的强韧意志,同时也凸显她的纤细脸孔。

以公主装扮而言线条略显硬挺的羽织,穿在这位少女身上却显得十分搭调。虽然高居公主之位,可是从她的厚实肩膀,可以看出经过相当程度的锻炼。

「不过现在还不是各位出场的时候。如果欠了人情给新来的人,士道将军往后恐怕很难做事吧?那方面的事先交给旧臣负责。」

「公主殿下设想周到,在下佩服之至。」

雾羽话中不带半点虚伪,以真诚的眼神望向不久之前才得到的新主人。

「我的母亲也是武人之后。」

少女脸上露出可以说是苦笑的表情,继续说道:

「我可以理解各位的立场,你也很想赶快有机会表现吧。」

三宫常磐姬的视线缓缓移向雾羽身后。

门前超过百阶的石阶上,一群身穿军服的背影全部单膝跪地等候差遣。

他们是跪在石阶最上层的男子所率领的一族。

「来自古老武门良沙的两百又十余名勇士,还有雾羽啊!我期待诸位的表现。」

一宫神川,东和排名第一的都市,同时也是此地自古以来的王都。

神川位于东和文化团的中心地,是个号称拥有百万人口的大都市,全东和有将近一半的人口聚集于此。

开阔的平原长期孕育各种产业以及通商,都市周围有着肥沃的耕地。在优秀地理条件的嘉惠之下,历代王族在这个百年之都享尽容华富贵,百姓们也在此地过着安居乐业的生活。

这里是拥有多采多姿面貌的古都,来自各地的人与物产在此聚集。

人们称呼这里为华之王都。

然而这个古都发挥的号召力却在近几十年里急速衰退。

「起因是各个都市的成长吧?」

身穿黑衣的公主坐在黑色的专用座位上,眼睛望着并排而立的群臣。

神川王城座落在神川都市的中央,由九塔十十馆所组成的雪白王城。

整座王城建筑在宽广的森林里,形成了仿佛城镇缩影的风雅世界。

黑衣公主与群臣聚集在王城最深处,一个大到多余的晋见室。

在上百名臣子聚集的大厅里,只有黑衣公主一个人坐着,十四位重臣以七人为一列肃然分立在左右两边。

「鼓城成功控制中央大河的泛滥,利用大河做为运河累积财富,也使得人口从该处流动到夏目、贺川等地方都市。仓濑、牧濑从不反抗这样的潮流,只是不断巩固本身的安定与地盘。民众的脚步扩展到东和全土是件好事,毕竟上天赐与我们如此肥沃的土地以及凉爽的气候。」

公主还是个年幼少女。

官方公布的年龄是十七岁,稚气未脱的外表让这位公主距离大人还有一段距离。从身高可以看出这位公主的实际年龄和官方数字差距不大。

然而公主的端正容貌却比一般少女要来得成熟。她的声音澄澈爽朗,但也同时带着一种毫不踌躇的锐利。

「民众的自主必须在健全的状态下进行。曾几何时,各都市开始为了自身的利益将民众导向争端,各都市现在的行动并非自然的发展,而是一种异状,甚至已经招来战争。」

用艳丽发饰结成发髻的黑发随着公主的话摇晃。

身着华丽的宽大黑衣,有如花朵一般端坐在宫姬宝座上的公主,向左右延伸的宽大空间切出一块黑色的轮廓。一身线条分明的服装应该可以称为强装束(注:用浆糊浆过使布料变得硬挺的服装)。宫姬背后有两名持袖巫女,再后面是两名笔直挺立的亲卫队武士。

黑姬,有时又称为星姬的黑衣少女,她的正式名称是东和一宫黑曜。

在背后待命的武士是隶属一宫亲卫队的骑士神川黑骑团。

「去年四宫鼓城发生动乱,为了因应此动乱,我们一宫神川在今年春天应当采取什么行动?请让我听听各位的见解。」

独自发言的公主右手边是四支地方军团的代表,以及三位中央指挥官。

左手边是各部门的官员与顾问。

「公主殿下,请恕末将直言。」

声音来自右手边,负责指挥鼓城方面的地方军指挥官站了出来。

「请说吧,西军阁下。」

「七宫虽然战胜,但并未强行占领四宫,这便可证明他们畏惧我们与周边都市的力量。末将认为现在正是抑制七宫势力继续增长的好机会,因此向议会提出让我军采取威吓行动的建议。」

「政务官阁下,议会似乎尚未认可这个提议吧?」

黑色眼瞳转向左侧带头的人。

「正如同先前所报告,若是我们神川出动十万大军,区区一、两万的地方军队绝非对手。下官可以理解军方将领的意思,但仍认为目前还不到以力量镇压地方的时候。」

政务官的话刚说完,站在次席的官员接着请求发言,黑衣公主点头表示许可。

「目前三宫正在对七宫采取行动,我方应先确认他们的动向,同时凭藉国威与军方的动作,以政治手段解决眼前的问题,如此才是大国不、是身为东和中央政府应尽的义务。」

「这样的方法似乎不能阻止都市之间的纷争。」

「公主殿下所言极是。我们神川应该立即出动战力,如此才能防患于未然。」

右侧又传来新的进言,公主用视线表示允许。

「如此顶多只能够暂时抑止争端,最多一年之后定会再起战端。」

接下来的发言同样来自右侧,说话的人是掌领中央军权的将领。

「若让我军长期屯驻鼓城,势必得花费庞大的预算。况且七宫贺川与三宫夏目皆未公开违抗中央政府,以现况而言,我方无法即时派兵加以征讨。」

中央如果想要介入地方势力的纷争,就需要相对的大义名分。而且在表面呈现安定的现状之下,出动大规模部队的行动势必引发舆论挞伐。虽说若是强行动用武力与政治力,眼前所有问题并非无法解决,可是一宫都市神川目前的营运状况,实在无法轻松应付如此庞大的预算。

正因为地方都市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会为了争取自身的利益策划出一连串小规模的纷争。

「公主殿下,请恕下官直言:关于这个提案,双方目前意见纷岐,还未有足以上奏的结论。」

站在官员啊末席的人挺身打算结束眼前的议论,黑衣公主用视线制止他。

「议会中的纠纷我已有所耳闻,我也知道各位在议会之中的争论比现在更加激烈。」

端正白皙的脸上露出微笑,他们的公主望向他们:

「我是巫女姬,人们赋予的责任只有承认与选择。请各位在下次的报告之前讨论出明确的结果。政治方面该如何、军事方面该如何,希望各位能够给人民与各都市明确的答案。」

脸上浮现不知是巫女还是公主的笑容,继续说道:

「各位的建言都很有道理,可是东和各都市的主张也有他们相应的理由。我们神川是东和最大而且唯一的正统政府,因此随时展现力量,不断重复选择与实践乃是我等的义务。身为中央的我们若是懈怠,地方都市只会跟着懈怠。」

「中央的每个选择与实践都显得懈怠无比,结果就是招来战争。」

翡翠色的少女同样也是东和的巫女姬。

「只是不断贪求安稳以及搜刮民脂民膏,怠惰的政治家、形式化的议会,加上腐败的大军,这就是神川的现状。」

抛光的绿色宝石正在翠绿装扮的胸口闪闪发光。

群众们拼命竖起耳朵,连大气也不敢吭一声,深怕漏听她所说的每一句话。

她站在高高的讲台上,眼光环顾聚集在祭祀场的近万名群众。

让人感觉真挚又富有教养的眼神,与台下人们热情眼神互相接触,仿佛与现场的热烈气氛融为一体。身上服饰的颜色就如同她的名字,是属于宝石的深沉色彩。

「黑曜姬殿下,这位自称我等姊姬的旁系少女,只不过是个傀儡。就算退一万步,即使她本身拥有与身分相应的才能,要从内部改革已经彻底腐败的政治体制也是绝无可能。顶多只能与同党互相斗争,不断上演血腥肮脏的肃清。」

柔和的容貌与蕴含睿智的声音让听众无不发出敬佩的感叹。

「因此,身为东和副都的锡马必须成为时代的支柱,起身号召有心改革的同志才行。锡马并非基于扩张领土的野心而拥立我,而是希望我代表真都同盟,成为带领这股改革东和之力的大旗,我就是大家的宫姬。」

赞叹声此起彼落,整个会场开始笼罩一股兴奋的骚动。

「自称我等妹姬,可悲的琥珀殿下,还有妄图扩张领土的地方都市贺川拥立的年幼公主,她们亲手催生了战争。如今夏目的公主也将犯下新的过错,我等真都同盟绝不允许人民继续流血。未来一宫恐怕会继续对地方争斗作壁上观,待双方疲弊之后再坐收渔翁之利。但我们不同,为了让争端和平落幕,我们将不惜付出一切努力。」

群众们开始欢呼,就连少女身边的人也快要听不清她的声音。

少女继续说下去,她用不输给人们心中热情的清澈眼神跟语气继续说道:

「揭示人们该走的路这就是各位拥戴的巫女姬应尽的责任。」

「政治家揭示该走的路。」

「军人展现力量。」

「巫女姬是人心的象征。」

「因此必须常保安稳。」

「一宫实在太过任意妄为。」

「二宫亦是如此。」

在开满紫藤花的藤架下,两位少女隔着小圆桌相视而坐。

两位少女的长相十分神似,都有着一张温和清纯的脸孔,发型也几乎相同,身上所穿的春装与其说是公主,感觉反而更像是巫女,而且两个人穿着样式十分相似。

不同之处只有颜色而已。

一边的少女穿着浅黄色公主装扮,另一边的少女则穿着萌葱色公主装扮。

彼此的衣袖上各自有着小型五宫与六宫徽记。

两人不约而同地将散发醇厚香气的红茶运送至嘴边,这两名双胞胎少女同样拥有宫姬头衔。

「七姬似乎送来慰问的书信。」

五宫浅黄姬问道。

「是的,是一封内容无关痛痒的书信。」

不久之前曾经病倒的六宫萌葱姬从袖口取出一封信,将信摊开在小桌子上。

「虽然信中并未提出任何要求,还是不能毫不考虑随意回信。」

稍微浏览信中的内容,浅黄姬露出深思的表情。

「我写了一封内容同样无关痛痒的回信,请和七宫有所往来的商人转交给七姬身边的人。」

萌葱姬将装着红茶的茶杯举到胸前如此回答。

「说到身边的人,听说辅佐七姬的人是左大臣,我记得是陶阁下吧。」

「是那个半途发迹的商人吗?有关他的传闻都不太好。」

「东征阁下也是,虽然表现出一副厌恶无谓斗争的样子,但传闻他其实是个无视他人生死的好战分子。」

「这个人也很危险呢。」

仓濑与牧濑,身为两个都市融合像征的公主陷入短暂的沉默。

柔和的阳光透过藤架照射而下,四周是宽广的庭园。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唯一的声响只有小鸟偶尔发出的叫声。

两位公主最喜爱的午后时光,没有哪个季节会经现在更适合悠闲的茶会。

终于有人出声

萌葱色的公主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各个都市、各股势力也送来名式各样的书信。」

「我们也是彼此彼此。最近我们这里也很热闹。」

浅黄色的公主笑着回覆。

「也罢,总比被迫开战来得好。我们的势力范围若是受到侵害,那就令人困扰了。」

萌葱色的公主抬头看着绿色藤蔓上面,丛丛生长的紫藤花。

色彩柔和的花瓣为看的人带来宁静的心情。群生的花朵虽小,却充满生命的活力。

「春天的颜色是清澈流水的浅黄色,也是满山绿意的萌葱色,现在是我们的季节。」

萌葱色的公主也跟着抬头。

在花朵盛开的藤架下,两名公主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度过接下来的时光。

「距离最后一次见面已经过了十三年。」

「感觉就像昨天发生的事啊。」

在昏暗的地下室里,光影随着烛光摇曳。

「你还在跟那个男人联手吗?」

身材高大,皮肤白皙的男子开口询问。

虽然在气候凉爽的东和很少有日晒的黝黑肤色,可是他的肤色比一般人更加白皙。

体型也比较粗犷,脸部轮廓显得特别的深。

仔细端详便能发现他是来自异国的人,可是乍看之下又看不出来。居住在东和的人原本就有来自好几个民族的血脉,因此外表与这名男子差不多的人其实还不少。

此起外表,男子话中不寻常的抑扬顿挫反而更能彰显他异于常人的出身。

这是人构「中原」地区才有的说话方式。

「展虽然有很多麻烦的地方,同时也是个容易利用的男人。」

个子很小的年轻人回答他的问题。

他的外表并不突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典型的东和年轻人。反过来说,这也是他的特征,唯一异于常人之处只有眼角流露的一丝固执,在烛火照映之下特别突出。

「杜艾尔,你待在东和的这段时间,时代已经起了变化。」

杜艾尔陶,拥有这个名字的男子以同样平静的表情回答:

「北帝卧病在床,还有冲府阁下终于收复失地。这些事我已有所耳闻。」

「中原战争将在数年之内结束,快的话不用三年。」

「这们这边也不会花太多时间,我会尽快结束东和的纷争。我、展还有我们的公主都以此为目标行动。」

「即然如此,当我们占领中原之后,将对此地寻求帮助,这点想必你也知道了吧?」

「阁下是指人道支援吗?」

杜艾尔陶刻意摆出轻佻的表情。虽然一脸笑容,可是也明显带着嘲讽的意味。

「用武力侵略东和并非那位大人的本意。然而在饱受战乱所苦的我国看来,长期享受安稳与和平的这块土地已经累积太多财富。现实就是如此,相信你应该也能理解。」

皮肤白皙的男人慎重等待杜艾尔陶的回答。

「像你这样地位崇高的人竟然愿意在非正式的情况下,冒着翻山越岭的危险来到东和贺川,对此我感到无比的敬佩。不过我们并没有打算看他国的脸色做事,即使对手是有朝一日支配整个中原的势力,我们的态度依然不变。」

「你说的我们是指七宫?还是指整个东和?」

听到这个问题,名为杜艾尔陶的男子笑了。他对着年龄与自己相差无及的男子说道:

「我说的是每个无意屈从他国的人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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