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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姬影交会 六节 双姬

「鼓城?」

出乎意料的答案,让我一时忘了用公主的声音说话。

「没错,居住在鼓城的人,还有外界跟鼓城有所联系的人,一切都是他们找来的。」

杜艾大人清了清喉咙,然后继续解释:

「一开始先以同盟国的身分请求三宫夏目协助打倒七宫,一旦七宫与三宫开始冲突,两者必定有一方会因此溃败或失势。你应该也能理解,这对鼓城来说是件好事吧?占领自己的七宫,还有关系原本就不好的三宫,只要削弱任何一方,对夹在中间的鼓城来说都是求之不得。」

这我可以理解。

从鼓城的角度来看,不管是七宫还是三宫都是麻烦,如果对手比自己弱小也就算了,应付强大邻国的压迫可是件辛苦的事。所以鼓城才会在表面上顺从七宫贺川,可是又在私底下要求三宫夏目发动解放作战。

只要其中一方取得明确的优势,鼓城内部的兵力就会表态支持,如此一来至少可以把两股势力其中之一驱逐。

「他们一方面邀请你参加春季祭典,一方面又藉由琥珀姬的名义要求常磐姬解放鼓城。我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透过正式的对话或文书提出要求,但起码他们一定有如此暗示常磐姬。因为他们知道,不管是为了国家或为了私情,这个以性情刚烈闻名的武斗公主一定会采取行动。他们的目的是让你跟她都来到鼓城,好让两军发生冲突。」

「可是这样一来,鼓城的领土不就变成战场了吗?」

我不禁这么问,实在无法想像竟然有人会故意让自己的国家变成战场。

如果这次的战争使人民流血、城镇陷入火海的话,去年才受到战火摧残的鼓城就会再次蒙受巨大损伤,这让我无法理解杜艾大人说的话。

「你在这里,而常磐姬在那里,你应该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所以才会过来的吧?」

眯起眼睛的杜艾大人用温柔的语气如此说道。

「啊?」

我大概可以理解宫姬来到这里的理由,以及为何没人阻止我们离开自己的国家。

不管是身为贺川议会的府中,还是府中背后提供财政支援的一叶都只是提出形式上的反对,而且很快就默许我的出巡计划,我大概可以知道他们的理由是什么。

「展跟士道将军,再加上雾羽良沙。如果只让这些军人聚在鼓城,结果必定是血流成河。你不就是因为讨厌这点所以才来鼓城的吗?宫姬是和平的象征,就算不用政治力直接影响,只要公主待在这里,冲突的火花自己就会减少。你抱持着这样的想法来到这里,而常磐姬多半也是。虽然程度有所差异,但她应该也不想以战争指挥官的身分闻名。」

我好像发现某件非常重要的事,又说不清楚是什么,所以我用焦躁的心情等待我的左大臣继续说下去。

「既然两边的宫姬都已到场,两军自然不会发起不名誉或是勉强的战事。要让这场战争形式化,没有比现在更好的形势了。」

「怎么会这样?那我们岂不是打从一开始就被鼓城操纵了吗?」

直到现在我都没发现,这让我有点不甘心又有点难过。虽然我只是个象征性的公主,但我很努力想要扮演自己的角色。然而一想到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别人玩弄在鼓掌之间,就不禁害怕了起来。

那种感觉就像站在坚固的石板路上,可是脚上的高跟鞋让自己连站都站不稳。

「去年的战争让鼓城发现到自己无法靠军队战胜他国,然而他们也不想就这样乖乖屈服于其他拥有强大军队的都市。毕竟除了琥珀姬之外,他们并没有失去太多东西,所以现在的他们仍然保有充分的力量,并且努力用自己的方式夺回独立的地位。」

「杜艾大人不想让鼓城称心如意,所以故意放慢速度,不急着到鼓城跟展大人会合吧?」

照理说我们的身分是援军,但这个庞大的巡行队伍直到现在都没有加快速度的迹象。就算是为了要让对方掉以轻心,这样做也未免太过火了。

「说真的,对我来说这是最完美的剧本呢。就是展在双方的公主殿下到达之前击退士道将军,营造出七宫成功保卫鼓城的形势,然后再让空澄姬在鼓城向常磐姬提出和谈的要求。如此一来既可以堵住鼓城那些异议分子的嘴,往后三宫夏目也无法任意发起战争。」

「不过事情通常不会这么顺利吧?」

并非世上的任何事都会照着这些人写的剧本发展。虽说这样一来对我和七宫贺川来说情势有所不利,但不知为何,我的心里隐约有种安心的感觉。

「士道将军,或者是夏目实际掌握政权的执务院中的某人对于我们还有鼓城的动向掌握得相当准确。佣兵将军大概也发现这件事,不过刚加入三宫不久的他并没有太多发言的机会。」

为了整理杜艾大人所说的话,我的头好像痛了起来。两颊开始发热,那并非只是身旁的篝火所造成的。

「要继续说下去吗?还是到此为止呢?这个地方的领袖等着要跟我们打招呼,而且晚餐时间也快到了。」

到了这个地步才考虑我的状况,反而让我有点困扰。

虽说继续讲下去也是没完没了,但如果就此打住,我的心里会有太多的疑问,所以我决定把想知道的事情全都问清楚。

我努力摆出公主殿下的表情看着杜艾大人的眼睛,篝火的亮光在他眼中闪烁。

「其实我们并不知道是鼓城里的哪个人做出这些事,他们绝不会有明确的行动。因为若是让人看出这是出自他们的行动,他们就会遭到处分,因此他们都是采取间接行动。他们很清楚,只要缺乏明确事证,展跟我都无法以武力或是法令来约束。」

「所以他们才会让琥珀姬背负不明确的背景?」

我有点心痛。

「没错。只要让琥珀姬跟她身边的人扛下责任,在背后操纵使鼓城的其他人就不会遭到追究。这就是去年那场战争背后的真相。」

「下一个问题。为何其他公主们也跟着采取行动?」

「她们,或者是说那些都市也是鼓城找来的。鼓城请求他们前来阻止邪恶的三宫跟七宫,而各都市则是基于本身的考量接受这个请求。」

「这些都市是由同样一批人叫来的吗?」

「这个嘛可能是也说不定,但我想鼓城那群人也分成好几个派别。有的人不想看到三宫或是七宫任何一方获胜,甚至觉得与其如此还不如归顺其他势力;有的人想要跟力求中立的五宫六宫加深关系;有些支持改革路线的人倾向归顺以东和的真统和为目标的二宫;还有人想把所有的势力同时叫来,让每个势力彼此牵制,如果能让这些势力互相残杀更是好上加好。」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杜艾大人提到一件令我非常在意的事。

我听到一句话所有的势力。

只有一个势力,从开始到现在,就只有一个我熟知的势力没人提及。我心里很害怕,所以直到现在都没有提起那个在东和无人不知的势力,那里还有一位公主。

杜艾大人察觉到我的变化,用平静的表情淡淡说道:

「没错,鼓城跟每个地方都有接触。不管是看得见的形式或是看不见的形式,东和的所有势力都是他们的目标。」

我咽口口水,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依然紧张到双腿发软,总觉得连双手都使不上力。

「一宫神川也是。鼓城内部也有人希望能归顺东和原本的中央政府。在二宫锡马的一万五千兵力后方,最后一支外来军队正在南下。」

「那个人在吗?」

我努力压下变高的音调询问。

杜艾大人点点头,语气温柔得有点可怕。

「来者是一宫神川的黑骑团,东和最强的骑士。统率他们的领袖是东和一宫黑曜姬殿下,也是你们七姬的长女喔。」

眼角瞄到什么东西。

翡翠姬回过头,修长的眉毛皱了起来。

「那是什么?」

公主的话惊动周围的侍从,大家纷纷顺着公主的视线看去。

上岸之后的二宫锡马并未马上出发,而是待在原地过夜储备体力。就在驻扎营地旁边,翡翠姬留在靠岸的船只的甲板上,与侍从商讨明早的行进路线。

她的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

隐身暗夜的大河传来隆隆水声。没有月亮的夜晚,整个大地笼罩在深沉的黑暗里。

只有二宫军营地的篝火照亮河畔的人影与夜晚的大地。

翡翠姬往上游眺望,想找出远方二宫锡马的灯火,忽然出现的微微光芒吸引她的注意。

漆黑有如无底深渊的巨大河流隐约浮现小小光点。

公主在暗夜中定睛一看:

「是船。竟然有人在这种夜里顺流而下。」

如果光点是挂在船头的灯火,那么船的数量绝对不只一艘。

有五个光点。

虽然因为黑暗的关系,无法判断与对方的距离,还是可以看出光点逐渐变大。

从灯火的高度判断,来者应该是相当大型的船只。

「我方的后续部队这么快就到了?」

面对公主的询问,侍从摇头说道:

「不可能,我们已经把能用的船都带来了。」

「这样的夜里不可能一次出现五艘民间的船。这样说来,那就是朝着鼓城前进的其他势力。」

听见公主的判断,侍从显得十分慌张。

发现异常的士兵也纷纷在暗夜中举起火把,发出各种声音。

随着水波上下摇动的船影渐渐出现在河岸旁的二宫锡马将士面前,四周掀起一阵骚动。

在他们认清对方的身分之前,敏锐的公主早已看出来者并非我方的船舰。

「不管是从陆路或是从水路,必须南下才能前往鼓城的都市,全东和就只有两个。其中之一是我们真都锡马,另一个就是旧王都一宫神川。」

放下船帆,顺着水流在暗夜中不断靠近的黑影,一片漆黑的木船身影越来越清晰。

在东和各势力里,只有一宫神川旗下的某个集团使用漆黑船只。

「一宫亲卫队黑骑团,也就是说你也在那里吧。」

翡翠姬凝视逐渐逼近的灯火,她的亲卫队长来到她身边,单膝跪地:

「吾等已做好攻击的准备,请公主殿下下令。」

「先等等,我方绝不能主动出手。」

翡翠姬头也不回,声音平静到近乎冷漠。

无视于周围人们的骚动,翡翠姬伫立在原地,视线紧盯着前方的黑船。

可以听见笨重船身前进时发出的低沉声音。

四周陷入更大的骚动。

黑船已经来到相当近的距离,可以清楚看见船侧画着一宫的徽记。然而翡翠姬不理会船上士兵手中的长枪,还有篝火照耀之下闪闪发亮的箭簇,她把视线集中在五艘船里最大的一艘,聚精会神看着那艘船的船首。

终于看见了。

一道仿佛跟周围的暗夜融为一体的黑影,穿着宽摆公主装扮的身影就伫立在船首甲板那是公主的身影。

甲板上亮起新的灯火,可以隐约看见许多身影屈膝围在公主旁边。

甲板随着水波上下起伏,发出沉重的声音。身穿黑衣的公主站在接近船首的位置。

灯火照亮胸前的黑曜石与黑帽子上头的银饰,还有白皙端正的脸孔。

长长的黑发,花瓣一般展开的羽织衣袖随着夜晚的河风飘动。

就在她的背后,一身黑色甲胄的骑士团手执弓箭与盾牌整然在甲板上列队,身影随着船的接近浮现。整齐划一的军装使得他们比东和任何士兵更加刚毅。

在黑暗中浮现,又与黑暗融为一体,这就是黑姬与她的手下。

「东和一宫黑曜姬殿下。」

如同翡翠般深沉又冷澈的声音从翡翠姬口中流泄。

双方的船太过接近,激起的水流让人脚步踉跄。

站在甲板上的黑衣公主与法衣公主终于看见对方。

这是两位公主第一次面对面接触。

彼此凝视的时间很短。

顺着水流前进的一宫公主瞬间超过停靠岸边的船。

「在我还是黑叶的时候,曾经从远处看过她。翡翠的公主还是跟以前一样美丽。」

二宫锡马的灯火已被抛在后头,一宫黑曜姬没有回头。

「太危险了,若是对方射箭该怎么办?」

手持大盾的骑团长跪在一旁,打算在情况危急的时候,舍命保护黑衣的主人,如今终于可以露出安心的表情。

「我信任骑团长,更信任这里的千名骑士。」

「也只有一千名骑士。剩下的四千人正从陆路朝着鼓城行军。光靠我们无法对抗二宫锡马的一万五千兵力。」

「东和最强的各位绝对可以应付不擅远征的二宫军。而且二宫翡翠姬绝对不会弄脏自己的双手。对她来说,名声是最重要的财产。」

位在大河东侧的一宫神川与二宫锡马互为邻国,所在的位置是东和文化圈中心地带,从大河西侧最大的都市鼓城看来都是位在东北方。

二宫锡马先是往西行军到大河上游,然后再沿着中央大河南下。紧追在后的一宫神川也准备了船只,可是能够调动的船只所剩不多。

王室专用的船只每艘只能容纳两百名骑士。

因此主力的骑兵只能改走从神川通往鼓城的西南官道,打算在距离鼓城很近的上游会合。

一宫的计划是利用五艘船分批将整个骑士团运到大河西岸。

在这种情况之下,距离鼓城太并不是件好事。万一在上岸的过程中发生战斗,骑士团将无法顺利集结。

「即使全军到齐,我军也只有五千兵力。如此兵力别说是二宫的一万五千,就连七宫的守军数量也在我们之上。这场战争对我们来说实在太过不利。」

向公主进言的人是她的政治顾问。这名老者是一位政治学家,在神川议会及元老院都有人脉。虽然没有实际的政治影响力,也是象征性公主身边的心腹之一。

「说服议会花了太多的时间。结果他们就这样放任二宫锡马从神川旁边通过西进。如果真的等到西军阁下备齐兵力再行动,一切早已结束了。」

黑曜姬殿下说的一点都没错。

神川议会故意不采取任何行动,因为他们乐见二宫锡马因出兵而内部空虚,甚至期待二宫军在鼓城遭受损失。他们认为只要在局势稳定之后派出大军,向各方宣示正统政府的意向就行了。

然而不久前鼓城却派遣使者向神川表达归顺的意愿,这让情况出现一些改变。有人认为全东和自称宫都市的每个势力都参与这场战争,一宫若是继续袖手旁观,势必会失去民意支持,神川议会也因此争执不休。

因此一宫的黑曜姬决定独自前往鼓城。

她亲自向议会建言,只要一宫也像其他势力一样派宫姬亲自前往,人民就不会拿东和其他都市跟一宫神川作比较,一宫神川也可以因此保住民心。而身为王族与公主专属亲卫队的黑骑团没有固定驻地,因此是唯一能随宫姬前往任何地方的游击部队。

即使如此,她还是无法立刻出发。

「毕竟神川议会里也有真都的支持者。」

「公主殿下,这样说太过火了。」

顾问在一旁做出劝诫,五官端正的公主侧眼说道:

「一方面牵制我,一方面对东和各都市施压,想藉此赢得崇尚和平的名声。二宫锡马的翡翠姬,我不会任她如此为所欲为。我们神川绝不是屈居在二宫锡马之下的国家。」

「一宫神川的黑曜姬啊,你以为我们锡马会永远屈居神川之下吗?」

目送对方船尾的灯火远去,翡翠姬向随侍在侧的重臣说道:

「神川议会之中也有许多真都的支持者,他们会替我们牵制西军跟黑曜。而我们则会利用这段期间开辟和平之路,同时树立我们在东和的正统地位,这才是我们此次出兵的目的。」

她的眼光扫过每个政治部门的重臣。

「然而为什么那个黑公主能够如此迅速地来到这里?神川内部各势力正忙着互相斗争,照理说现在应该是我们真都一展抱负的最佳时机不是吗?」

穿着法衣的身影沉痛地诉说心中遗憾,重臣们纷纷低头。

「吾等可以体会公主殿下的心痛,可是船团的船长一致认为,从方才几艘船的大小还有船速来看,每艘船都是在超载的情况下急忙出航。可见黑骑团应该只有极少数兵力提早出发,漆黑的装扮只是虚张声势。我们万不可以受到迷惑,只有我们才是在万全的计划下来到此地,此乃不可动摇的事实。」

「那个黑公主只是在虚张声势吗?」

「正是如此,即使是可怕的黑骑士,单凭这样的数量依旧不足以产生吓阻的作用。对方的主力部队应该还在后方,而且是舍弃水路改走陆路。在对方的兵力会合之前,我们以及五宫六宫将可先一步对鼓城施加压力。」

「是吗?的确,刚才现身的只是亲卫队而非正规军,看来一宫神川内部的有心人士确实发挥了影响力。」

翡翠姬用食指轻触嘴唇,点头表示理解。

「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目标是进入鼓城。到达之后先前往鼓城的临时政府,向七宫的东征提出和平的呼吁,一切按照当初的计划进行。各位可有问题?」

「是!臣等立刻将公主殿下的决策告知真都旗下所有人。」

深深行礼之后,重臣陆续回到本身岗位,翡翠色的公主凝视重臣们离去的背影。

在篝火照映之下,虽然是在暗夜,还是可以看见部下们已经从混乱之中恢复,开始在各自岗位认真工作。

双手扶在身边的船缘上,翡翠姬轻吐一口气。

闭上双眼,任由身体感受春天夜里带着微微暖意的空气。

「果然是喜欢夸饰的公主。这就是一宫的公主还有她的私人军队啊。」

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她试着侧耳倾听流水的声音。

「不但模仿我们的计策,还偷偷摸摸地从背后赶过,看来黑姬也堕落了。绝不能让直到现在才来搅局的神川有搞鬼的机会。」

一闭上眼睛,在水面上摇晃的船发出的水声、人们的喧嚣,还有远处夜行性鸟类的鸣叫声一下子传进耳中。

脚下的船身随着水流轻轻摇晃。

翡翠姬任由身体感受水流带来的波动,过了一会儿,她重新睁开双眼。

「为了东和真正的未来,必须建立由我们锡马主导的新秩序。」

抬头仰望夜空,遮住月亮的雨云逐渐散去。

「我以翡翠之名立誓,绝不会让其他公主为所欲为。」

「全都是些为所欲为的家伙!」

三宫常磐姬毫不隐瞒心中的不满。

出席军事会议的将领们个个露出深有同感的表情。

五宫仓濑、六宫牧濑、二宫锡马,还有一宫神川。

每个势力都宣称追求和平,纷纷介入鼓城的纷争。

「这些都市去年什么都没做,到了现在又有什么资格说话。与七宫交战、士兵付出鲜血、消耗人民赋税的人是我们。可是现在这些什么都没做的家伙竟敢号称鼓城的保护者,还想私吞所有的利益,简直就是厚颜无耻。」

无论是哪个势力带来和平,三宫夏目与七宫贺川都被当成坏人。

「这也是鼓城做的吗?是鼓城的阴谋吗?」

「恐怕正是如此。」

三宫夏目军的指挥官士道将军如此回答。

「鼓城大概认为与其被卷入我们的决战之中,还不如引进其他势力,藉由让各个势力互相牵制来消弭战争。对生活在那块土地的人来说,最好的情况就是我们与七宫都从鼓城撤退。」

「所以他们才一方面笼络七宫,邀请东征前来驻守,一方面以解放鼓城为名向我们三宫请求援军是吧?」

常磐姬满腹怒气,深红色的阵羽织随之摇动。

「这样一来我们跟小丑有什么两样?我们要做的事应该只是迎战七宫,然后把东征打倒而已,为何我们得像这样被各股势力耍着玩呢?」

原本单纯的目的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复杂,想到这里,武人出身的公主不禁仰天长叹。

话虽如此,鼓城也不想被三宫与七宫玩弄于鼓掌之间。只因为一次的战败就得屈从他人的指挥,这对鼓城的居民来说是无法接受的事。

利用这场纷争引来各方势力,让各国之间互相牵制。如此一来,本身还保有雄厚实力的鼓城想在不久的将来取回独立地位绝不是件难事。

鼓城的做法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然而在性情正直的常磐姬看来,这些行为只能说是一连串的阴谋诡计。

「先是为了保身舍弃琥珀,这次又打算利用我逼退七宫,鼓城的良心已经败坏至极。既然如此,我们三宫夏目又何必配合那样的家伙。很久以前鼓城跟夏目曾经互相仇视,现在看来那也是很合理的吧?」

虽然知道说了也没用,但公主还是说出心中的话,而且这也是在场的每个人都有过的想法。只是他们也知道,世事就是如此变幻无常。

「看来我说了不该说的话。」

面对沉默不语的诸将,常磐姬低头闭上眼睛,忍受她不喜欢的气氛。

忍耐到最后,她叹了口气:

「接下来该怎么做?站在前线的各位,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只要是对我们三宫夏目有利的意见,我一定会照办。」

听完公主好不容易说出来的一句话,最先开口回答的人依然是士道将军。

「向各都市主张我方的正当性,并请他们提供支援打倒七宫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没有人想弄脏自己的双手吧?」

常磐姬「哼!」了一声点头表示同意。

就算取得其中某个都市支援,其他都市恐怕也会站在七宫那边。如果让三宫夏目成功占领鼓城,剩下的每个都市都会感到不满。就算三宫主张拥有正统权利,各都市最可能的做法就是采取模棱两可的态度。

想同时拉笼好几个都市就更难了。

愿意支持我方的都市势必要求某些回报。对于财政状况出现危机的三宫夏目来说,唯一能够提供的回报就只有让对方分享在鼓城的利益。如此一来,自己劳民伤财调动军队所得来的利益就会平白减少。

「在这种情况下,我方能做到的最好方法就只有一个。」

听见士道将军这么说,常磐姬睁开眼睛,抬头看着他。

「说来听听。」

「我军在明天日出的同时开始进军,出兵攻击在鼓城南部设防的东征将军展凤。」

在各势力到达并介入和谈活动之前击溃七宫军。只要能够打败东征将军,或是对七宫军造成一定程度的打击,其他势力就算介入也无法产生太大的影响。

解放鼓城的最大功臣不是为和平奔走的各都市,而是付出鲜血逼退七宫贺川的三宫夏目。

「这是我们本来的方针,也是上上之策。但是我们可能如此快速获得胜利吗?」

常磐姬的语气透露对自军胜利坚信不移的信念,可是她也不得不怀疑怎么可能在短时间之内分出胜负。

七宫的东征将军展凤是上一场战争的胜利者。虽然只要攻进对方阵营就能获胜,可是对方在官道要冲的山丘上建立外城,绝不是容易应付的对手。

「正面交锋,唯一能做的就是凭实力克敌致胜。」

七宫的增援还在远方,而常磐姬率领的部队已经来到这里。士道将军身为武士的自信告诉他这场战争绝不会输。

听见士道将军豪气干云的宣言,诸将也跟着点头。

虽然没有压倒性的优势,可是身为武人,对于一心想要洗刷上一场战争之耻的他们来说,无论谁都认同将军的决心。

「士道的决心很好。」

所以常磐姬也明快表示赞同,然而心中还是有所迷惑。

「不过七宫军会不会因此死守阵地?难道他们不会趁着这个时候接受其他都市的介入吗?」

跟三宫夏目比起来,七宫贺川比较能够接受其他都市的干预。与其长期占领鼓城,利用这次机会从鼓城撤退或许对七宫贺川更有利。

为了保障本身的独立割据,七宫贺川只需做到这种程度就够了。只要能在鼓城留下部分权利跟影响力,今后的局势仍然对他们有利。

「那是不可能的。」

回答公主问题的声音并不是士道将军,也不是一旁列队的诸将。

声音是从外头传来,众人的视线开始寻找说话的人。

在士道将军的帐外,一个高大的身影被守护在入口左右两边的哨兵挡在门前。

透过他的肩头隐约可见背上的长刀刀柄。

「回来啦,佣兵将军。」

听见士道将军的话,哨兵们让出一条路。

「属下完成探索敌地的任务。」

高大的身影走近帐内,常磐姬用充满信赖的眼神看着他。

「好久不见了,雾羽。说吧,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不过请容在下先向前线指挥官士道将军报告此次任务的成果。」

「应该的。抱歉,是我太心急了。」

对方言之有理,所以公主爽快地致歉,然后退到一旁。

雾羽良沙来到士道将军面前,挺直身躯敬礼:

「根据搜索的结果,东征将军除现有的兵力之外并未安排其他的奇袭部队。另外七宫空澄姬与增援至今仍在后方,尚未与东征将军会合,吾等一门已确切掌握援军的行踪。报告完毕。」

「探查敌情很辛苦吧?我方是否有所损伤?」

「与敌方前哨部队的接触造成若干死伤,但不影响任务的进行。」

「我知道了。接下来就请你回答公主殿下的问题,说明一下你刚才对七宫的见解。」

「是。」

面对士道将军的身体转向常磐姬,视线对上正在点头的公主。

「东征将军是个充满野心的人。比起七宫贺川的繁荣,这个男人更在乎自己的胜利。这样的人绝不可能屈服于各方势力的压力。」

「喔,也就是说他会跟我们决一死战吗?」

「不、这个男人会想得更加周到。他不像我们是个纯粹的军人。」

常磐姬有点不懂雾羽话中的含意。

「这是什么意思?」

「那个男人恐怕早已预料眼前的状况。除非我军出现重大失误,否则他从头到尾就不打算与我军决战,因此才会把七宫的公主请来。」

雾羽说出自己早已隐约得知的事,所以常磐姬静静呼出一口气。

她沉默不语,不是为了思索要说的话,而是想让自己的心情冷静,然后视线转向她的部下。

阵地的指挥者,负责这场战争的将军静静等待她的下一句话。

「士道啊,难道他们也跟我们一样吗?」

正当画师绘津在常磐姬的帐中尽情挥洒画笔时,结束漫长军事会议的常磐姬终于回到营帐,时间已接近半夜。

「你总是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啊。」

脱下身上的深红色阵羽织,常磐姬随手从散乱的桌上拿起一张素描。

「啊、那个是」

画师还来不及把画抢回来,突然飞来一拳打中他的头。

「咚!」的一声,结结实实的一拳。

「哇啊!打人啦!公主殿下打人啦!?」

「活该!你画的是我的脚踝吧?」

这张素描画的是从足袋缝隙露出的女人脚部。从脚上足袋的豪华程度来看,毫无疑问是常磐姬的脚。不知为何,这张素描画得特别仔细。

画师大概是凭着看见常磐姬在房间休息时的记忆画出这张画的吧?公主一看马上怒火中烧。

「你就这么喜欢女人的脚吗!?」

「也不是啦该怎么说脚踝不是很好吗?人的关节画起来可是很有趣的,那可是人体的神秘之处啊。」

「你这个好色的家伙!」

「咚!」的一声,又挨揍了。

「唉呀,公主殿下这么粗鲁不好吧?」

绘津一边按住头一边抗议,其实也没有那么痛。

常磐姬当然有手下留情,绘津也早就习惯在工作的地方被打。这个男人不管到什么地方,做的事情都没有太大差别。

「对了,到底发生什么事啦?」

随口掰出一套理论之后,画师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如此问道。

如果不是发生什么事,这个公主再怎么样也不会随便动手打人。这名画师靠着自己的直觉,感觉到事态的变化。

常磐姬没有把视线转向画师,在稍微思考了一下之后说道:

「明天一早,士道将军会率领我军将士攻击在鼓城南部要道建立外城的东征将军。我会给你通行证,你快逃吧。」

决战的时刻到了,画师的表情变得严肃。

搞不清楚状况的自己陪伴公主走到这一步,其实绘津本来就跟这场战争无关。

现在公主命令自己逃跑,虽然很想照办,可是绘津还是恁着自己的意志待在这个地方。而且他也无法放着看起来意志消沉的公主不管,自己一个人独自逃走。

「接下来会怎么样?公主殿下也要跟那个东征战斗吗?」

对绘津来说,这两个人都是照顾过他的人,绘津觉得自己无法置身事外,所以才会这么问。然而公主迟迟没有回答,只是有气无力的任由四肢随意伸展。

经过漫长的沉默,公主终于开口了:

「我的对手是七宫的公主。接下来我得跟本队分开行动,我会带领这次带来的所有增援部队,前往七宫通往鼓城的路上埋伏。」

公主要跟公主开战吗?画师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可是常磐姬摇头否认。

「我是宫姬,你应该知道吧。」

说话的语气不是询问而是确认,画师点点头。

「七宫的公主也是一样。我们三宫夏目的执政院是以慰劳前线将士的名义允许我出征,而七宫贺川的议会则是以亲善大使的身分把空澄姬送到鼓城。两个都市都一样,我们并不是为了战争才来到这里。虽然我想放手一战,士道与东征也想一战,但两个都市并非打从心里希望战争。」

「喔?」

画师不太明白公主说的话,还是努力试图继续听下去,常磐姬看着他露出苦笑:

「总而言之,打从一开始,我们三宫夏目跟七宫贺川就一直互相暗示对方在紧要关头可以讲和。证据就是我还有空姬。」

画师还是无法理解,只能呆呆看着公主,她虽然与自己同年,但表情却显得成熟无比。

画师面前的常磐色公主,把视线望向远方

「原来我才是小丑啊。」

发出带着自嘲意味的笑声。

不知不觉,东和的公主全都聚集在此。

所以虽然夜深了,我还是辗转难眠。

换成平常的我,这时候早就进入梦乡,可是我现在还是睁开眼睛看着已经熄灭的灯笼反射外头的亮光。

房间外站着好几个负责警卫的哨兵,这些士兵将会一直保护我直到早上。他们所用的灯火从木门的缝隙透射进来,在房里形成微微的光亮。

这里是距离鼓城最近的驿站,此地的老旧神社自古以来就一直被王族、贵族还有使节团当成途中的棲身之所。

右边的房间住着梳妆师,左边是侍从团的房间,左大臣的房间则在比较远的地方。

靠着些微的亮光,我开始思考很多事。

杜艾大人似乎早就预料到现在的状况。

展大人恐怕也是。

他们两个都知道,要一直占领鼓城是困难的。

如果能像上次那样迅速迎战三宫夏目军,向各界展现压倒性的战力,结果可能完全不同,可是在他们的预测里,这样的情形是不太可能实现的。

即使如此,要和谈仍然不是这么容易。前一场战争的遗恨使得双方很难接受对方。

所以他们两个才会利用各势力做为催化剂,打从一开始就不断寻找与三宫和平共存的方法。

事情似乎就是这样。

不仅是跟七宫贺川,三宫夏目跟每个势力的关系都不好。

与其在各势力的压力之下被迫退兵,还不如透过七宫与三宫的直接交涉找寻和平之道,如此还比较容易营造出对夏目有利的状况。

在这种情况下,身为七宫公主的我只要在明天对三宫常磐姬送出和谈的使者,这场战争应该就能落幕了。

如果和谈的条件包含暂时解放鼓城,以及减免三宫夏目对鼓城财界的债务,对于现在的夏目来说也是求之不得的机会。

我方多半已经跟推派常磐姬的议会,也就是执政院的人们定下密约。虽然没有人明白地告诉我,但杜艾大人的话隐约给我这样的感觉。

一方面在背地里进行谈判,一方面又让军队交战,只要某一方露出破绽,另一方就会毫不留情加以驱逐。

这就是隐藏在这场战争背后的事实。

两军一直以来的冲突都是为了争取优势。可是在双方都没有露出破绽的情况下,两个都市的公主都来到前线的现在正是和谈的最佳时机。

宫姬本来就是各都市的和平象征。

「可是真的能够这么顺利吗?」

我忍不住喃喃自语。

上一场战争跟这次的战争造成众从死伤,在这种情况下,单靠议会与议会间的私下交易来进行的和谈真的能够成立吗?

听说常磐姬是个性格刚烈的人。

随时可能发生突如其来的战斗,而且鼓城内部应该也有人不愿见到三宫与七宫谈和,更重要的是,其他的公主都在附近。

「如果在杜艾大人他们完成和议之前,其他的公主就以解放鼓城的名义发动战争的话又该怎么办?如果她们抢先跟三宫夏目建立同盟的话怎么办?」

刚才我没有想到这一点,所以没有问杜艾大人。

不过这些应该也在他们的考虑之中吧。

不管是要继续奋战,或者是要放弃鼓城,他们都准备了相应的策略跟大义名分。七宫可以为了保护鼓城不受其他邪恶势力侵袭而战,也可以为了不让鼓城陷于战火之中而撤退,那两个人应该把两种剧本都准备好了。

「夏目应该不会跟其他都市同盟。」

棉被中的我如此安慰自己。

三宫夏目并不想欠任何都市人情。之所以会跟我们谈和,也是基于本身奋战到底而且绝不撤退的决心。对他们来说,和平应该要靠自己的双手争取。

如此一来,剩下的鼓城就能以两个都市仲介者的身分重新出发。比起受到七宫占领的日子,鼓城人民的生活一定会改善许多,三个都市的未来都会比现在更加光明。

「可是」

那个人来了。

有着黑色长发、身穿黑色服装,还有黑色帽子的背影。

我想起天空降下细雪的那一天,在我的目送下离去的背影。

一宫的黑曜姬殿下究竟抱着什么心情率军前来?

或许那个人只是单纯为了寻求和平而来,但是我觉得她看得出杜艾大人在背后所做的事,我想她应该另有目的。

还有二宫的翡翠姬,既然她不断提倡和平,为什么她带来的军力比其他势力都要庞大呢?五宫与六宫的两位公主殿下又打算介入到什么程度呢?

我越想越难以入眠。

然后我想到:

「常磐姬是不是跟我一样烦恼呢?」

如果是的话,我想试着跟她见个面说话。虽然很害怕,但我有很多事情想要问她。

黑曜姬殿下还在远方,但常磐姬和我就在不远的地方凝视着彼此。

早上了。

天空朦胧露出鱼肚白,空气仍然冰冷。

星光与月光逐渐稀薄,只剩下微弱的光芒,照理说现在应该是一片寂静的时间。

然而四周都是忙碌的人们,阵阵的喧嚣似乎让空气变得温暖。

身穿深红色阵羽织,肩上背着长刀的背影就在前面,画师绘津追了上去。

「你不逃走吗?」

穿着阵羽织的背影头也不回地问道。

「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就让我陪你到最后吧。」

其实不敢一个人逃走才是他的真心话,不过他没有说出口,打扮得像是小丑的画师就这样跟在公主背后。他已经很习惯跟公主保持这样的距离了。

「这把应该是雾羽先前用的刀吧?」

「这把刀叫慧星,我把它当成守护刀。」

这是一把几乎跟公主身高一样高的刀,能够灵活运用的剑客少之又少。即使是这位公主,恐怕也只能挥动一、两次。由于刀身过长的缘故,对于不习惯的人来说,一旦攻击挥空或是被人架开,很容易产生致命的破绽。

即使如此,这位公主还是选择这把长刀做为这个重要早晨的守护刀。

「雾羽没有休息,已经赶回他的一门那里。可惜没能让你见到他,你应该很遗憾吧?」

「不不不,只要能待在公主殿下身边,身为画师的我就心满意足了。」

两人的目的地是许多人忙进忙出的士道将军本阵。

士道将军刚换好盔甲,现在正在跟副将商讨一些事。

「原来是公主殿下,今日一早便前来」

「招呼就免了,要出发了吗?」

公主与将军面对面说话,画师连忙拉开距离躲在一旁。

「如果打算攻东征一个措手不及,这么早出发是必要的。」

士道将军应该连小睡片刻的时间都没有。身居要职的人都彻夜不睡进行准备,士兵们则是直到最后一刻才得到通知,好让他们养精蓄锐。

即使如此,还是没人敢确定能否突破七宫的防守。

这是一种赌注。

只要能在这里打倒东征将军展凤,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若是能打赢这场解放战,把七宫势力赶离鼓城,那么就算不跟七宫贺川和谈,三宫夏目也能恁实力保护鼓城,并且控制鼓城。

这样一来,其他势力就算想插手也无计可施。

只有自己是为了解放鼓城而战只要能营造出这样的形势,姗姗来迟的其他势力只能协助夏目重建鼓城。

「接下来我会请雾羽带路,跟各位分开行动。这样好吗?」

昨夜的军事会议做出决定,常磐姬不参加东征将军与士道将军的战争。

两军的战争将以双方一开始拥有的兵力进行。

「公主殿下应该为鼓城的未来着想。为了不让其他都市有机会坐收渔翁之利,公主殿下只需负起原本应有的责任即可。身为军人的我们也将竭尽全力完成任务。」

「执政院应该命令过你,不要打没有把握的仗吧?」

「属下会量力而为。毕竟我军若是大败,对公主殿下身负的重任势必造成不良影响。」

士道将军仔细审视伫立在早晨寒冷空气里的公主。

「公主殿下的样子简直像是古代图画中的年轻武士。」

「深红色的阵羽织是你送的,好看吗?」

「当然好看,那把长刀也是。仿佛是精彩的故事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现实可没办法那么精彩。」

常磐姬不禁苦笑。

「士道啊,我一直梦想着能够看到古书记载的武家之间的华丽战争武人彼此相互较劲,两军各展谋略的战争。我想在这样的战争中尽一点力,所以才会来到这里。」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如今已徒具其形的东和王室,还有贵族化的武家所形成的华族在遥远的过去曾经那样战斗,史书与各种典籍都记载国王御驾亲征的故事。

即便是不喜欢战争的人,在读到古老的战国逸事也不免热血沸腾,公主也是如此。出身武家的她认为那个时代将在今日重现不、应该说她希望如此。

「很遗憾无法实现公主殿下的期待。」

「这个年头谁会真的想打一场像样的战争。」

「如果时间倒转个五十年、一百年,那时或许还是战士的时代也说不定。」

或许是,或许不是。

「如果真是如此,被卷入战争的老百姓可是就头痛了。」

「我们是大人了。至少要比五十年、一百年前的人更像大人才行。」

「别这么说,我这个公主才十七岁。」

说话声中带着一点怒气,可是常磐姬随即低下头:

「抱歉,你应该也很想毫无顾忌地跟东征大战一场吧?你应该很想为了在上一场战争中失去生命的部下们报仇吧?」

「可以的话,我会报仇的。」

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是士道将军依然傲然宣示。

所以常磐姬笑了:

「您真是可靠呢,叔父大人。」

在晨雾笼罩的河边,码头陷入一片火海。

黑衣公主静静伫立在船上,火光照亮白皙的脸庞。

能够让大型船舰靠岸的码头并不多。

就在少有的靠岸地点,一宫神川黑骑团原本打算用来登陆的码头遭人烧毁,码头边还聚集了数千人,各自发出呼喊。

手中的火箭纷纷射向船团。

这些民众的口中喊着打倒神川、废除中央支配以及各都市自立等口号。

他们打出七宫贺川的旗帜。

「都是真都的人吧?」

「看样子没错。」

骑团长出声回答黑姬的询问。

天空才刚透出些许的阳光,但在火光的照射之下,可以看出这群人正举着属于许多不同势力的旗帜。

数量最多的是七宫贺川的旗帜,其中也混杂三宫夏目、五宫仓濑、六宫牧濑还有旧四宫鼓城的旗子,唯独不见二宫锡马,也就是真都同盟的旗帜。

「煽动民众正是锡马最得意的伎俩。」

各地聚集的二宫锡马援军偶然遇见正在南下的一宫神川军,结果就变成这样。

这些人原本应该是在这里等待二宫翡翠姬到达,然而到来的人却是他们最大的敌人一宫神川。发现这点的人们马上摇身一变化为暴徒。

然而这些人明显不是普通的暴徒。如果不是预先知道二宫翡翠姬将在这里上岸,一般民众根本不可能在天还没亮的时候聚集在这种偏僻地方。

「明明都是真都的人,可是却看不到真都的旗子。」

黑曜姬殿下口中念念有词。

骑团长接着说:

「把这些人当成对一宫神川动武的普通暴徒也无所谓吧?」

「击垮他们。这不会形成外交问题。」

公主的话还没说完,众多黑影浮现在民众背后的晨雾里。

听到背后传来马鸣声,正朝着五艘船发射火箭的民众纷纷转头。

一群骑马的武士出现在眼前。

黑色军装,黑色武器,用黑色缰绳驾驭军马的军团。

数量只有百骑左右,可是井然有序的队列散发久经锻炼的自信。

他们是从陆路赶来的黑骑团中率先渡河的先遣部队,由担任游击队长的黑骑士率领。

并非只有二宫的人在这里等待公主到来。

黑骑团迅速展开突击,战斗在一瞬间就分出胜负。

熟练的骑士与沦为暴徒的民众本来就有无法弥补的差距。

「我们要展现神川的力量,尽可能不要杀人,只需驱散暴徒即可。」

只恁少数兵力歼灭敌人虽然可以展现压倒性的力量,可是却很难形成风闻。因此他们选择以少数兵力驱散数千名暴徒,藉此向各界展示神川的实力。

「游击长的话一定能够做到。」

「这样最好。」

火海另一边不断传出哀嚎,黑衣的公主静静伫立,眺望一面倒的战况。

太阳逐渐升起,冷冽的空气也带着一丝暖意。

展凤站在外城的辽望台上。

他是个喜欢站在高处的男人,待在七宫城的时候也是这样。

话虽如此,现在正值战时,身居要职的他自然不是为了观赏日出才和卫兵一起站在这里。

「来了吗?」

穿过晨雾,在层层交叠的丘陵另一头可以看见蠢动的人影。参差不齐的影子一共分成三列,眼力比任何人都好的男子可以清楚看见那是悄悄进军的部队。

对方还未升起旗帜,但从他们出现的方位以及军装就能看出是哪个阵营的军队。

「要是我也会这么做,士道。」

展凤的嘴角露出微笑,视线转向辽望台下。

屏气凝神的副官正在等待指示。

穿上铠甲的士兵早就在四周列队,人人手中握着武器。

东征将军展凤麾下的所有战力已做好迎击敌人的准备。

「还是不行啊。」

士道将军率领七千名士兵来到这里,原本打算趁朝露还未散去的时候攻敌不备,然而一看到东征将军的阵仗,就知道这个方法行不通。

早已配置妥当的七宫在兵力上与三宫没有太大差别。

在得知无法发动奇袭的这一刻,士道将军的战斗几乎可以说是结束了。

如果硬要开战,最后只会形成消耗战。现在的三宫夏目无法应付这样的战争。

自己的实力一旦削弱,其他势力马上不会趁虚而入。

三宫夏目领悟到,不可能在这里分出胜负。

最令人不甘心的就是无法打倒东征将军展凤。谁都没有想到他竟然能够从头到尾都坚持只守不攻。

去年的他展开了强烈无比的好战性格,可是遇到紧要关头又能毫不犹豫全力坚守。从眼前的阵容来看,他恐怕早就预料到现在的局势。

「看来好战分子的面貌是假的,策士才是他的真面目吧。」

看着朝霞中以逸待劳的敌阵,老将掩不住心中的不甘。

「雾羽啊,公主就交给你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士道将军能做的只有在这里布下阵地,与东征将军的军队互相对峙。

这天的早晨一如往常展开。

跟平常一样的换装,跟平常一样的早餐,跟平常一样的敬礼回礼。

谁都没有任何改变。

我跟梳妆师聊了一些日常的话题,跟杜艾大人谈论鼓城的治安状态。

虽然没有令人耳目一新的情报,坐上朱红马车的我还是开始思考种种比昨天更加清楚的事。由于已经来到水源丰沛的地区,窗外的景色充满绿意。因为前一天下雨的缘故,外面不再尘土飞扬,阳光显得特别耀眼。

宫姬的巡行队伍就这样不断前进。

周围的气氛跟先前没有任何不同。

只有我自己有一点改变。

重要的时刻即将来临,坐在朱红马车中的我闭上双眼,静静等着那个时候的到来。

四周的景象逐渐从早晨变为春天的白昼,阳光射下的角度逐渐升高,就在日正当中的时刻,朱红马车停下前进的脚步。

巡行队伍停了下来,人们开始发出小小的骚动。

我竖起双耳,努力倾听外头人们的骚动,试着掌握现在的状况。

从断断续续的话语里,我知道队伍前端遭遇异常状况。不过整个队伍并没有因此陷入混乱,也没有人因此感到害怕。

所以我也不觉得焦急,只是静静等待通报。

朱红马车旁边终于响起脚步声。

「公主殿下,臣有事禀报。」

外头传来左大臣的声音,我睁开闭着的双眼:

「有什么事吗?」

我用公主殿下的声音催促对方回答。

「有使者前来拜会。对方带着两百名军队在我方巡行队伍前面等候。」

「是哪里的使者?」

「三宫常磐姬殿下派来的使者。来使是属于常磐姬的将军雾羽良沙阁下。」

「他们为何而来?」

「常磐姬似乎希望与公主殿下在鼓城会面。」

在两百名士兵的后方,离开阵地的常磐姬正率领数量与我们相差无几的兵力,挡在我们与鼓城之间。

这正是我的左大臣在等待的东西,所以他才故意放慢前往鼓城的脚步。

「我明白了,我是否应该接见使者呢?」

「不,此事请交由臣来负责。」

「那就交给左府阁下处理。」

「遵命。」

我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座席,用平淡的语气结束对话。

到此为止的交谈都是照本宣科。等到见到常磐姬的时候,这种做法恐怕就行不通了。只是重复别人告诉自己的话是无法打动人心的。

到此为止都是杜艾大人跟展大人在努力,接下来轮到空澄姬出场了。

外头仍旧持续报告,但我已开始思考接下来要面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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