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来临,展大人和杜艾大人终于来到牧濑。
我跟萌葱姬一起迎接他们,还有伴随而来的千名七宫士兵。
今天是多云的天气,虽然是夏季午后,此刻的温度也不至于让人受不了。
七宫士兵将暂住牧濑的兵营,欢迎典礼在兵营前的广场举行,首先由身为六宫姬的萌葱姬代表牧濑表示欢迎。
我们都待在阴凉的室内,透过敞开的门面对阶梯下的士兵。阳光下的士兵看不见阴影里的萌葱姬,也看不清站在她身旁的我。
除非参加仪式和祭典,否则宫姬几乎不会让人看清自己的面貌,理由是因为宫姬的主要任务是担任巫女,如果太常在人们面前抛头露面,人们心中的感动就会减少。
这些从七宫远道而来的士兵应该都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他国的公主,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好奇又感动的表情。轮到我致词时,我向众人报告同盟的准备工作已顺利完成,并且感谢大家特地前来保护我踏上归途。
士兵们保持肃静聆听我们说话,身为七宫姬的空澄姬本来就极少在人前露面,对他们来说,两位宫姬站在一起的景象应该非常稀奇。
接下来轮到东征将军展·凤发言,内容不外乎宣布将会谨言慎行,在仓濑与牧濑完成应尽任务之类的场面话。
到此为止一切顺利。
此刻广场外面传来快马疾走的声音,然后一名使者前来向萌葱姬传达急讯。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萌葱姬以若无其事的模样将来使的事一笑带过。直到致词结束之后,与我一起走进舞台旁边的小门,萌葱姬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
“二宫开始准备撤退。”
萌葱姬没有看着我,但是她的话却像一支大槌重重冲击我的胸口。
在我开口之前,萌葱姬继续说道:
“不只如此,一宫也宣布准备撤退。”
我想说些什么,但是脑袋一片空白,只能摇头。
千鸟战争能够平息应该是件好事,但是如此大规模的战争竟然结束得如此突然,怎么想都很不自然。
“双方有达成停战协议吗?”
我只能勉强提出这个疑问,萌葱姬一脸忧心地点头:
“谈和的使节似乎是透过其他管道往来于锡马与神川之间。”
表面上彼此征战,私底下派使者谈和。杜艾大人曾经说过这样的做法在战场上很常见。
从去年到今年春天这段期间,不管是贺川、鼓城还是夏目都曾经多次采取这种做法,就像以财界名义行动的春濑先生。战争时期并非只有军队忙碌,还有更多方面的人牵涉其中。
“对于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他们两位不知有何看法?”
萌葱姬望向门外排列整齐的七宫军队,以及站立在一队士兵后方的将军和军师。
“等、等会儿我会问他们。”
我发出没出息的声音。六宫的公主瞬间露出讶异神情,但是随即换上招牌表情。
温柔的笑容,让人好想摸摸她的脸颊。
“他们什么都没有告诉您啊。”
萌葱姬没有问我,只是用一副理解的表情对我点头。
“是的,他们说我想怎么做都没关系,不管要跟谁见面或是去哪里都行。”
所以我才能和这几位公主一起欢笑、一起牵手、一起并肩而行。
跟常磐姬、浅黄姬还有萌葱姬一起。
初了彼此相争的一宫、二宫两大国拥立的黑曜姬殿下与翡翠姬殿下,我跟其他每一位宫姬都说过很多话。
“他们是我的右府与左府,绝不会阻止我走向自己期望的路。我想不管我做什么,他们都有办法让事情往自己满意的方向发展。”
说到这里,连我自己都觉得好笑。
看来我好像真的很喜欢展大人跟杜艾大人。先不管他们到底是好是坏,我似乎很中意他们开怀大笑的样子。
“我们的府中或许也是同类的人,只是您那边的两位是否太过头了一些?”
萌葱姬说得多半没错,我有点难以招架……
“呃、您说得没错,但是我想适时阻止他们正是我的责任。虽然我只是个象征性的公主,不过幸好东和很照顾这个象征。”
这是我的感想。
东和七姬。黑曜、翡翠、常磐、琥珀、浅黄、萌葱、还有空澄。
我们东和七姬各自因为不同的原因诞生,我想我们的出现绝对有其意义。
我喜欢这样的景象。
比起由可怕的将军或伟大的老爷爷瓜分天下的世界,或是透过某些天启挑选出来的国王统治的世界,我还是最喜欢有黑曜姬殿下,还有眼前这位公主存在的世界。
虽然世界不会随着我们的意思改变,虽然我们无法享受无拘无束的生活,但是只要人们还需要宫姬,我就喜欢这个景象。
暧昧的关系,弱小也没关系,只要能够站起来,我就会一直努力站下去。
东和如果能够在宫姬携手并进、在微笑中互吐心声时变得更好,这个世界如果能够因此变得更美丽,我很希望自己在这个景象里占有一席之地。
“七宫……不,空澄姬殿下。”
东和六宫萌葱姬殿下转身面对我,交叠的双手放在身前。
我也做出同样的动作。
“浅黄派遣快马带来消息,她与常磐姬两人已从士逍将军那里得知我们不知道的情报,内容是有关鼓城的动向。”
虽然温和又稳重,也是无比认真的直率表情。
六宫牧濑宫姬的姿态让我看得有些入迷,我还来不及理解话中的内容,下一句话已经传进我的耳中。
“空澄殿下身边的两人不久后应该也会告知您同样的事——东和将会再次拥有七位公主。”
“啊?”
发出奇怪声音的同时,我在心中反复思考这句话的意义。
只是我完全想不透“拥有七位公主”是什么意思?
看见我思考的模样,萌葱色的公主忍不住笑道:
“看来我现在终于见识到七宫真正的样子,那两个人之所以拥立您,想必是为了看见您现在的表情吧。”
虽然不知是怎么回事,但是我被笑了。
不管到哪里,我好像总是会惹人发笑。
我有点不甘心,同时又觉得这样也好。
看着这样的我,萌葱姬露出了平静眼神说道:
“我们无法预测以后东和的情势将会如何演变。其他国家心中的未来蓝图,还有您身边的两人的目标,都不是我们可以得知之事。但是不管东和的未来将展现何种模样,我和浅黄都将秉持好意与您共处。只要您保持现在的样子,保有您现在的心,继续用充满好奇心的眼睛注视这个世界,我们愿意保证您眼中所见的我们永远不变。”
东和六宫萌葱姬殿下的微笑温柔到了极点。
她的温柔渗入我的心中,让我几乎无法承受。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只能赶紧低头道谢。
现在的我只能这么做。
我的手被从萌葱色袖口伸出的双手轻轻握住。
这是我第一次触碰萌葱色的公主,那是一种无比柔软的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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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什么玩笑!”
常磐姬气的不得了。
她与浅黄姬两人在客房里相对而坐,浅黄姬脸上刚挂着正在思考什么的表情。
这间客房平时专供萌葱姬来访时使用,宽广的房间里充满朴素与整洁的气氛。
浅黄姬一面注视以来自异国的彩色玻璃制成的花瓶与瓶中的紫龙胆,一面把左手食指靠着嘴唇不停思考。
“在这种关头开这种玩笑,什么解放鼓城!都到了这个地步,他们还想去拿那块土地做什么!七宫跟我们的执政院竟然瞒着我!”
等到激动的常磐姬发泄完怒气,一直注视鲜艳龙胆花的浅黄姬才把手指移开嘴唇:
“七宫一方面宣传四都同盟,一方面又暗中认可鼓城重回宫都市地位,我们可以把这件功劳归于三宫夏目。如果三宫殿下可以说服任意妄为的七宫,夏目与鼓城的隔阂必定可以因此消除。”
“哼,老爷子想必已经采取行动,我们三宫夏目已经累积太多负担,非得想办法找机会卖鼓城一些人情。”
在东和的宫都市里,三宫夏目一向是收入最少的城市。因为地处山区的地理限制,夏目的经济规模之中无法扩大。
“老实说,光是筹措这次访问五宫、六宫的经费,就让我们大费周章。浅黄应该知道我们是如何凑齐来这里的旅费吗?”
“并不清楚。”
“仔细看看七宫的士兵,他们身上全都穿戴全新的大刀和铠甲,那些都是印有竹纹的夏目产铁制品。”
三宫夏目内有矿山,因此夏目输出的货品以武器居多。当鼓城的军队遭到解体,夏目的交易的对象自然变得很有限。
于是新与都市七宫贺川才会成为夏目矿山的最大顾客。
“真是讽刺,只要战争越激烈,我国的财政状况就越健全。所以有人想和七宫联手,联同鼓城一起发动战争。”
如此情势在她们不知道的期间逐渐扩大。
七宫计划让鼓城重新取回四宫的地位,为此找上士道将军,雾羽还有又称执政院的三宫议会,而且他们最后都选择默许这个决定。
他们没有征求三宫夏目常磐姬殿下的许可。
世界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转了一圈。
常磐姬看不见何处是世界的中心,因此显得焦躁不安。
“真正想要解放鼓城的人到底是谁?是七宫的那个人?还是鼓城的隐藏势力?莫非是我们的府中?”
“或许是东征将军发现占领鼓城太过困难,所以想要找机会放弃鼓城也说不定,若是尽早解放鼓城,鼓城的人也会欠他一个人情。”
“鼓城如果背叛怎么办?”
“他们把七宫姬托付给三宫殿下,或许正是为了防备这件事,他们似乎利用这段时间放逐鼓城内部多位有力人士。”
这是来自春濑的情报,他们先把不赞同自己的人全部解决,然后再承认新的四宫政府。
“这简直就是傀儡国家!”
“不是简直,而是事实便是如此,只是七宫能够有效利用鼓城新权政府的时间,恐怕也只有一、两年。”
等到鼓城恢复原有的国力,七宫贺川必定控制不住这股强大的力量。
在不久之后的未来,七宫与三宫将无法操纵新生的四宫,商业都市鼓城一向是人潮汇集之处,等到重建工作顺利进行,鼓城的领导阶级很快就会改变态度。
东和只有一宫神川与二宫锡马这种国力强大的国家,才有能力彻底管理他国,商业都市鼓城可是拥有东和排名第三的国力。
“就算解放鼓城,可是该怎么说?如果要成为宫都市……”
“他们需要一个宫姬,据说东和的华姬已经回来了。”
原本情绪激动的常磐姬听见这句话立刻沉默不语,浅黄姬将视线从花朵移到她的身上……
“此事应该符合您的期望,三宫常磐姬比任何人都期望东和四宫琥珀姬殿下归来。”
“话是没错,可是不该用这种形式,如此一来她也太可怜了。这次回来只是遭到七宫利用,我还欠她一份人情,不能眼睁睁看她受人欺侮。”
浅黄姬平静注视一脸难过的常磐姬:
“正如同三宫殿下有这份心意,我相信四宫殿下之所以愿意回来,必定有她自己的想法,四宫殿下回到东和,绝非只有纯粹受到七宫操纵,别忘了四宫姬身边,还有一位能够联系三宫殿下与四宫殿下的人。”
常磐姬想起雾羽·良沙,双眼望向立在房间角落的守护刀。
这把线条优美的长刀,正收在与公主相同颜色的刀鞘中。
刀名是彗星,与佣兵将军现今使用的长刀只有些微不同。
“雾羽也没跟我说过他和七宫合作的事,从头到尾都没有人把这件事告诉我。浅黄,对不起,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相信七宫殿下同样不知道这件事,就连大人们都无法判段事情能否尽如意料中的发展,想到我们有太多事情都不知道,就无法怪罪任何人或任何事。”
双子宫也经常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面对突然变化的事态——浅黄姬笑着如此解释。
“雾羽、叔父大人还有老爷子都感到很迷茫吧。”
“或许可说每个人都在迷惘,现今的东和或许只有两个人心中没有任何迷惘。”
“你们两个吗?”
常磐姬收拾心情,对着浅黄姬开玩笑。
“是一宫殿下与二宫殿下。”
常磐姬原以为对方会笑,但是浅黄姬的脸上没有笑容。
“七宫是在看穿一宫与二宫行动的情况下,试图操纵鼓城吗?”
“仔细想想,有人认为光靠四都同盟的力量不足也很正常。七宫殿下的将军一定认为必须结合五座都市的力量才足够。”
听见浅黄姬这么说,常磐姬显得有点惊讶:
“听你这么说,你……不,你们也有想过让鼓城恢复宫都市的地位吗?”
所以鼓城发生纷争时,双子都市才摆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面对常磐姬质问的眼神,浅黄姬微笑说道:
“我们从小看着一宫与二宫的斗争长大。”
从小目睹双亲争执的孩子,往往回去思考很多事:曾经在成长过程目睹兄弟或是亲族互相斗争的人,往往会比普通人有更多感受。
这就是双子宫的处境。
就算面对同一个世界,所在的位置不同,看见的景色也不一样。
在这种情况下,每个人描绘的未来又会相似到什么程度?又会不同到什么程度?
常磐姬想起曾经与自己对立的琥珀姬与空澄姬两位邻国宫姬,双眼凝视露出温柔微笑的浅黄色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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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级指示立刻撤军。”
使者跪在地上,自称破军王的男子骑在马背上听取使者的紧急命令。
“这场火就快要熄灭啰。”
破军王的背后是一片烧成焦炭的黑色森林。
这个人早已经习惯放火,而且能够判断火势会蔓延到什么程度,以及什么时候会平息,他露出冷笑俯瞰使者。
“公主殿下已发表声明,表明我们锡马愿意原谅主动提出和谈要求的神川,此次的战争是由我方获胜。”
破军王以嘲讽的语气问道:
“千鸟怎么办?”
“是,目前已经确定千鸟全权委由真都同盟管理,神川将会完全撤出这个地区,把此地交给我们。”
“哼,这回的收获只要一片小得不能再小的焦土。”
放火的主谋发出嘲笑。
“公主殿下传话给破军王阁下,为了后续的协议工作,请破军王阁下立即返回锡马。”
破军王撇下使者策马前进,直属骑兵对立刻围在他的身边:
“大王,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我们的仗要怎么打下去?”
面对情求说明的部下,北方王子豪迈笑道:
“一宫和二宫似乎打算谈和,那个老不死的大师害怕了,竟然瞒着我们和一宫交易,用大笔金钱换来千鸟这一小片土地。现在的我们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二宫的人想叫我们回家睡觉。”
话说时的表情不带一丝阴霾。
“他们打算把我们当成与一宫交易的筹码吗?”
“可恶的锡马,竟然如此卑鄙。”
部下们群情激愤,但是他们的主人依然保持冷静的表情:
“二宫的人打从一开始就是如此打算,他们要是真的想消灭一宫,千鸟这边战斗根本不会拖这么久。他们只是在对神川展示自己的实力,然后乘势与神川联手罢了。”
破军王笑着策马前进,像是在说微不足道的小事。
周围是一大片青绿色麦田。
这里是千鸟居民种植作物的谷仓地带。
千鸟虽然不富裕,周围仍有相当面积的农地。
这些麦田到了秋天就会结成麦穗,破军王看着眼前的麦田笑道:
“东和有丰富的粮食,只要能把这里累积的财宝带回去,我们不久就可以称霸中原。”
这是完全不在意这个国家未来的笑容。
所以他们可以任意妄为,即使把这块土地上的一切烧成灰烬也在所不惜。
他从未把二宫锡马或真都同盟放在眼里。
一宫神川还有其他都市当然也不重要,他的笑容显示他对这块土地的一切都不在意。
“我现在没空陪狸猫玩耍。”
听见主人这么说,部下全都大笑起来,他们原本就不打算终老东和,只打算在东和待个一年。这些人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亡命之徒,而是把自己当成远道而来赚取资金的佣兵团。
“不过真姬也是自不量力,竟然妄想操纵大王。”
“小狸猫有小狸猫的生存方式,她想怎么做就随她高兴吧。我是王者,王者要活的有尊严,死也要死的有尊严,任何人在真正的王者之前,都是软弱无力的。”
流浪王子笑个不停。
连日大火引来灰色积雨云,云层在他头上不断扩散,最后化成雨滴点点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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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宫神川的人们也很忙碌。
与二宫锡马之间的和谈正式成立,许多人对这场战争的意义感到怀疑与感叹,也有许多士兵对战争的结束感到欣喜。
不过大部份的人只是默默进行撤退的准备工作。
对于出征在外的他们来说,动手去做远比思考重要。
越是长期投身军旅的职业军人,越会把思考摆到最后。把长官指示的任务放在第一优先,与其说是军人的天性,不如说是这个职业的习惯。
游击长站在营寨这边,抬头仰望开始降雨的天空,他的身影在人群中显得特别顺眼。
由于他不属于现场的任何部队,因此不需要准备撤退。既然没有可以待的地方,他只好独自一人在营寨角落发呆。
“真是的,虽说不想跟那家伙开打,但是没想到以后竟然要跟二宫联手。”
游击长低声念念有词,将刚拿到的崭新黑鞘军刀扛在肩上。
一宫神川的议会放在宣称锡马主动对神川提出议和,一宫神川也决定接受。
神川暂时承认千鸟的自治权,允许该地在一定期间内参加真都同盟。
奇妙的是,一宫和二宫都宣称议和是由对方主要提起,所以大部份人根本无法得知事情真相如何。
就连身居要职的游击长也是如此,一般士兵和民众当然不可能理解。
“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反对这件事?”
一宫神川与二宫锡马的争执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谁都知道这两个势力一向视彼此为仇敌,事实上在这座营寨中也可以看见许多死伤者。
一名伤者正好运过游击长面前,看起来身受重伤的他是无法活着回到神川了,一旁同行的人泪流满面,似乎是伤者的同乡。
就连指挥这支军队的东军阁下也在这场战争受伤,差一点丢掉性命。
“现场的人未必会乖乖听从上面的话,这下子有好戏看了。”
两个势力的对立与憎恨并非一时半刻可以消除,要让所有军民甘心听从指令并不容易,就算逼迫所有人服从,这种不确定的和平是否真的有利也很难说。
在这座营寨里,也有许多人对指挥官提出抗议。
身为指挥官的东军阁下想必对这个决定感到不服,然而遭受大败的东军阁下没有能力反对政府高层的决定,甚至在回国之后,很可能被高层以养伤为由撤换职位。
如果一宫遭受的失败更加严重,这场战争或许就会出现不同的发展,东军阁下如果遇刺身亡,一宫神川与麾下军队或许会在盛怒之下一举击败二宫锡马。
想到这里,游击长不禁觉得自己当初救东军阁下一命的决定是错误的。
不过他随即改变想法,要是当时的他能斩杀流浪王子,那么一切事情都能迎刃而解,对手的士气将会急速下降,主导权也会完全落入神川手中。
“这次算是赌输了。”
当初是黑姬命令他前来这里,那位王子是真姬的王牌,两位公主都派出万中选一的贵重人才应付对手。
这两位公主的危险赌注,最后是以真姬的胜利收场。
这次的结盟等于是让二宫锡马得到几乎与一宫神川对等的地位。
原本高高在上的一方,失去的优势自然比较多。
黑骑士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开始漫步在营寨里。
过了不久,他在往来的军人之中发现陌生人影。
一名将领带领一队看似夫妇的中年男女,后面还跟着十来名似乎是跟随的大汉。
“快点过来。”
走在前面的男子以不耐烦的语气催促后面的人,虽然他在这群人中看起来最矮,似乎也是年纪最大而且地位最高的一个。
在空气混杂血汗气息的军营里,此人以一身商人打扮昂首阔步。
那名男子的话中腔调让游击长想到仓濑与牧濑那一方的人,他停下脚步,看着那一行人从自己面前走过。
“哎呀哎呀,可不能在这里说乡下的话。”
像是妻子的中年妇人在他的身边提醒,妇人身上的和服虽然颜色朴素,还是与四周的景色格格不入。
“你说什么,咱说家乡话有什么不对?”
“要是不改掉一兴奋就露出本性的毛病,采家的脸总有一天会被你丢光。”
既然被说成这样,男子只好无可奈何闭上嘴,当他们一行人经过站在一旁的骑士身边时,妇人轻轻对他点头致意。
游击长虽然不认识对方,依然感觉得到对方的笑容带有上流社会的气息。
“画师快快快,动作快一点,咱们可是身负联系神川和锡马的重责大任。”
中年男子压抑自己的口音,对着跟在一行人后面东张西望的瘦弱身影叫道。
“那个,请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最后面传来与带头男子完全相反的心虚语调。
一名背负竹篓的瘦弱少年出现在游击长眼前。
一脸紧张的少年不停向周围赔笑,一副不知所措的慌张模样,年纪看起来大概在十五、六岁左右。
竹篓里装满画笔以及折叠架之类的画具,看来正如那位中年男子所说,这个少年是以替人作画为生。
“你不是说想和东和的公主殿下见面吗?我们现在就要带你去见公主殿下,刚好对方的公主殿下说想看其他宫姬的肖像,这正是你的好机会。”
在妇人的柔声安慰下,游击长目送一脸不甘愿的少年画师经过。
“呜,这情况跟我想像中的不一样。”
少年画师对于自己被带来如此可怕的地方显然颇有微词,游击长听着他的抱怨,用握刀的手抓抓脑袋:
“那家伙不就是鼓城的那个画师吗?”
游击长曾经见过他,只是两人互不相识。
这对夫妻似乎是采家的有力人士,画师则是近来游走在各宫都市之间的幻想画师。听他们的对话,这一行人似乎打算在大火平息之后前往千鸟,与翡翠姬会面。
采家此行是担任同盟的中介,画师则是负责画出其他公主的容貌给真姬过目。
的确,宫姬与宫姬之间素未谋面是很正常的事。
这位画师曾经待在鼓城,想必一定见过好几位公主。
“成名就是苦难的开始,这名年轻人真可怜。”
一旦被卷进战争或是政治斗争里,谁也无法保证这位年轻画师未来的人生会如何演变。运气好的话或许可以因此飞黄腾达,但是对他这种人来说,跟二宫的真姬和一宫的黑姬扯上关系,是件危险的事。
想起自己也得应付骑士这个苦差事,成天被公主们耍得团团转,游击长忍不住开始担心年轻画师的前途。
另一方面,采家的行动也令他心生戒备。
采家家主春濑·采如今正为促成四都同盟四处奔走,然而采家其他有力人士却在此时介入一宫与二宫的关系。
并非只有采家有这种类似两面讨好的举动,为了争取更多利益,也为了在混乱的时局里生存下来,任何势力内部都有诸多矛盾。
一宫与二宫此次的结盟也是如此。
“为击溃四都同盟而生的中央大同盟啊。”
身为东和最大势力的旧王都一宫神川,加上在真都同盟的支持下,号称副都的二宫锡马,两者联手将会形成东和中央的最大势力。
这股势力至少比四都同盟强大一倍。
不过黑骑士还是露出苦涩的表情:
“唉,公主小姐。”
他望向灰色的天空喃喃自语:
“你最讨厌的时代就要来临了,你真的不在乎吗?这个联合政权会把天下改造成真都所想要的样子啊。”
——————————
一宫神川城,公主坐在城内的玉座上,俯瞰跪拜在地的臣子。
“你们要我和二宫姬见面?”
听到公主冷冷的语气,多位臣子露出紧张的表情。
“锡马此刻已压下半世纪来对吾等的敌意,试图接受一宫神川,吾等也必须对他们展现王者的度量。”
议长以臣子之礼恭敬开口,话中却透露一种此事已决,无从改变的意味。
二宫锡马的大师对神川提出讲和的请求,还进一步提议让一宫于二宫联手对付共同的敌人四都同盟。当议会召开会议讨论此事时,这位公主并没有出席。
缺席的人自然没有决定权。
在一宫神川里也算是实力雄厚的议长表现出强硬态度,要让公主知道自己没有拒绝这项提案的权力。
就算没有缺席会议,宫姬也不可能有决定权,这种情形并非打从今天才开始。正因为知道自己无法阻止这件事的发展,黑姬才会故意缺席会议。
她要测试在没有象征性领导者出席的情况下,出席会议者敢不敢为自己做的决定负起全责,如今眼前可以看到测试的结果。
“如此让步有损一宫神川家的威严。”
公主的话里不带任何感情,议长以同样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神望向公主:
“公主殿下想必为了此事感到忧心,倘若公主殿下能够为国民的福祉暂时委屈,所有人民将可以深刻体会公主殿下的爱国情操。”
“将诸位的爱国情操传达给国民更加重要,宫姬爱国乃是理所当然之事。”
“这是当然,吾等政治家全部热爱国家。”
彼此瞪视的两人,无论眼神还是声音都不带一丝情感。
事情早已经决定。
如今只欠领导者的认同。
宫姬并非女王,而是认同者。
提出方针是议会和政治家的工作。
“我无法离开一宫神川,如果真姬坚持与我见面,请她自己来找我,若是她不愿意远道而来,那么会面之事就此作罢。”
宫姬没有决定权,顶多只能对形式提出要求。
“这是当然,若是二宫姬有此决心,微臣不惜赌上政治生命也会命令二宫姬亲自前来面见公主殿下。”
就在议长因为得到许可而得意洋洋,其他臣子也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黑姬一脸不悦地从玉座上起身。
群臣立刻行礼恭送,身穿宽大黑衣的身影转身消失在王室门扉的后方。
骑团长独自一人在门后面等候公主。
“情况相当不妙。”
“是的,非常糟糕,议长完全搞不懂状况。”
那是无可奈何的声音。
“二宫名义上宣称打倒神川是他们永远的梦想,其实这才是他们最后的理想。现阶段他们有个更实在的愿望,就是与一宫合组东和中央政府。”
这件事的理由也很清楚,但是议会还是选择与二宫锡马联手。
表面的理由是议会判断若不尽早破坏四都同盟,他们将成为比二宫锡马更大的威胁。
“其实比起和邻国打仗,跟远方的哪个国家打仗比较不会留下伤害与怨恨。”
一宫神川与二宫锡马虽然彼此对立,但是两者的工商界有着深厚的关系。
如果神川与锡马的关系因为千鸟之战冻结,早已债台高筑的一宫神川城必定会出现财政问题,对手是全东和最难缠的真都,神川想以力服之并非易事。
相较之下,战胜四都同盟可以带来更大的利益。
只要能压制鼓城,等于同时压制七宫贺川和三宫夏目。
另一方面,有性情温和的宫姬统治的双子都市既不强盛也不好战,所以议会相信把矛盾转向四都同盟,远比继续与二宫锡马战斗来的轻松。
“可惜无法让议长理解远征的困难之处。”
身为曾经率兵进攻鼓城的骑士团团长,他很想让那些文官知道长时间驻兵在外,是多么辛苦的一件事。
“议长无法理解的不是那件事。”
黑姬发出叹息之后苦笑。
“真姬会来到这里,要是我们邀请她,她说不定明天就会迫不及待跑来,我已经用尽手段不让她有机会过来,现在看来是反效果。”
“怎么会这样?这里对那些人来说,应该是最危险的敌阵才对。”
考虑到可能遭遇的危险,真姬理应拒绝前来神川的邀请,就算真的有造访的一天,应该也是在两都市的关系改善的多年之后。
“她既然自称真姬,当然有这种程度的胆量,我是说为了真都的未来,不惜与我黑曜姬同归于尽的胆量。”
虽然口中说出惊人的话,但是名为东和一宫黑曜的少女不知为何开心笑了。
看起来就像为了即将来临的决斗,雀跃不已的武士一样。
——————————
“哦,你还好吧?”
“嗨,好久不见了。”
这两个人为何总是能笑的这么开心啊?
他们真的知道天下的局势有多么紧张吗?
虽然这两个人让我们如此觉得,但是很遗憾的,他们远比我更了解这个世界。
“鼓城、鼓城现在怎么样了!?”
我在他们扯开话题之前赶紧开口逼问他们,心急的我已经知道东和七姬是什么意思,心情整个兴奋起来。
“谁知道。”
“还没有收到报告啊。”
待在我的房间里,展大人和杜艾大人都是一脸笑容。
房间里除了我们三人之外,还有在我身后叹息不已的梳妆师,以及站在梳妆师身边发呆的日影先生。
展大人只顾着观察我兴高采烈的样子,杜艾大人则是突然说起他想喝绿茶,真不知道该拿他们怎么办才好。
“你看,我们一路上都在卖这个东西喔,生意可好的。”
我决定放弃拿起手工制作的四都同盟旗炫耀的展大人,这个人大概永远都是这副德行,心想问杜艾大人至少还有一点希望,于是把视线转向杜艾大人——
“你看,回程我打算卖这个。”
杜艾大人兴冲冲地拿出一面写着“五都同盟”几个大字的样品给我看。
这样真的行吗?这两个人真的是将军和大臣吗?
先是把四都同盟的话题炒到如此热烈,现在又说要改成五都,做人应该不是这样吧?而且这两个人打算两边进账。
“公主殿下,我们把这两个人丢在这里,一起回去吧。”
梳妆师以认真的表情对我这么说,两人只好收起嬉皮笑脸的表情:
“切,何必那么严肃。”
“好吧,该从哪里说起才好?”
在鼓着脸的展大人身旁,杜艾大人用一如往常很感兴趣的表情看向我。
好久没看到这个表情,我不禁高兴起来。
杜艾大人的表情还有语气都令我有种怀念的感觉。
我想一定是因为我见到太多过去不认识的人,所以这种与熟人之间的亲切感,特别让我觉得贴心。
“我们把琥珀姬找回来了,要是一切顺利,雾羽阁下应该已经迎接琥珀姬入城,新的四宫鼓城也宣告诞生了吧?因为我在事前就已经尽量除掉可能与她敌对的有力人士,照理来说没有什么问题。”
那位公主果然回到东和,而且回到鼓城。
只是听见杜艾大人亲口说出这件事,我心中涌现与别人告诉我这件事时不同的感觉。
真糟糕,我只有在这个人亲口告诉我这件事时,才真正觉得安心。
这个人明明就是我认识的人里面最爱说谎的一个,我还是因为杜艾大人给我的答案而安心。
“那位公主愿意回来吗?”
“是我们拜托她回来的,我们跟她说鼓城现在情势危急,希望她赶快回来,就算只待一个夏天也好。我没有直接见过她,所以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样的理由答应回来,根据使者的说法,她只愿意在东和停留很短的时间。”
“很短的时间吗?”
“她跟那些跟随她移居南方的人似乎在当地发展的相当顺利,看她的样子似乎不太想与东和的纷争扯上关系。”
那位公主已经在远离东和的地方拥有自己的生活,我觉得这对她来说是件好事,也很为她感到高兴,却也有种故人远去的寂寞。
就连我都有这种感觉,与那位公主关系密切的常磐姬在听见这个消息时,不知又有什么感想——我的脑中开始浮现许多事。
“我们还没有接到鼓城现况的消息,但是只要让重新振作的鼓城正式加入四都同盟,五都同盟将会就此诞生,我也在设法让事情往这个方向发展。说穿了,光靠四都同盟根本赢不了一宫与二宫的联盟,要是不好好利用四宫鼓城的财富、交易路线、以及大河,情况对我们非常不利。”
“联盟?他们不是只有讲和吗?”
我没听过这个消息。
一宫与二宫是长期彼此对立的仇敌,很难想像他们会有联手的一天,而且直到现在,我还可以从这里看见他们引燃的战火。
东和纷争的中心其实是在那里,而不是我们或鼓城。
“他们必定会联手。一宫是无计可施,二宫是原本就希望如此,两个大国会合作创造新的中央势力。其实一宫和二宫随时都有可能联手,至少从十年前开始就是这样,只是黑曜姬殿下一直靠着一个人的力量阻止这个情形出现。”
“那位公主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想起一身黑衣黑帽的身影,她对我来说是个特别的人。
“她想要在不借助二宫力量的情况下重整东和,她的本能让她知道如果依靠二宫的力量,神川会失去身为中央政府的自尊与自觉。”
原来如此,所以那位公主才会问我要不要和她一起走,她想让中央与地方之间建立新的关系,一直为了重整东和独自奋斗。
但是我拒绝她的邀请。
其他公主也各自采取不同的行动。
没有人愿意站在她身边。
这个结果让二宫姬有机会站在一宫姬的面前。
我不禁感到害怕,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还有我们的所作所为也许都会被时代的洪流给吞噬。
“不管对方是谁,我都不会让他们为所欲为。”
杜艾大人一边拨弄着头发,一边用特有的表情展露笑容。
这个表情很有他的特色,对我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情景,就连我是小空或是阿空时,杜艾大人永远都以杜艾大人的表情对我投以微笑。
“对了,小空,你有和其他公主变成好朋友吗?”
对我来说,展大人的从旁边插嘴也是日常生活的一部份。
“嗯,他们都对我非常好,常磐姬自然不用说,浅黄姬和萌葱姬也都是了不起的公主殿下。”
我老实说出心里的感想,我一点也不想跟自己见过的那些人互相争斗,只想永远和她们携手并进。
“那就得了。”
“是啊,来场惊天动地的结盟典礼,给大国一点颜色瞧瞧。”
两人同时露出奸诈的表情,对我来说是既有趣又困扰的景象。
梳妆师在我背后深深叹息。
我总觉得最近开始可以体会梳妆师的心情。
或许是因为我遇到的几位公主殿下都是很认真的人,才会发现这两个人的危险。
不过现在才发现已经太迟了。
“接下来局势会如何演变呢?”
我试着询问一脸期待的杜艾大人。
杜艾大人一如往常地笑道:
“我要破坏大同盟,要是不这么做,全天下都将任由他们为所欲为。”
我不禁反问:
“怎样破坏?”
“三宫虽然没什么好期待,但我很期待新生的四宫鼓城,还有五宫仓濑跟六宫牧濑。我要用这几个国家的全部财产与一宫二宫一决胜负。”
“那个……七宫的财产呢?”
只想用别人的钱,却不用自己的钱来打仗不太好,虽说战争不管怎么打都是坏事,就算是用别人的钱来打仗也不算特别恶劣。
“没了。”
展大人从旁插嘴。
“嗯,没了。”
杜艾也低头附和。
两人不知为何学起双子姬一搭一唱,还同时双手一摊,做出什么都没有的姿势。
“我们在来到这里之前,就把钱全部花光了。”
“连三年后的预算都被我们用掉,接下来已经没办法只靠自己打仗。”
为什么会这样?
是不是这两个人花钱花太凶了?尤其是展大人。
我不禁哑口无言,只好回头征求意见。
梳妆师用怜悯的表情看着我,日影先生则是已经不见踪影,也不用挑在这种时候表现隐身的功力吧。
“小空,我以前不是说过吗?战争可是比想像中还要花钱。”
虽然杜艾大人说的很温柔,但是我恨不得把以前那些事忘掉,或许这个人在说那句话时其实是语重心长,只是我完全没有发现。
“干脆把五年后的预算也花掉吧,这样我们还可以做点事。”
这下子该怎么办才好?以后我该怎么面对萌葱姬他们?总觉得常磐姬一定会很生气。
其实我一直隐约觉得事情到目前为止有些顺利过头,虽然这么觉得,却从没想到问题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枉费我还一直担心会有戏剧性的大战,或是发生什么动乱。
照这样下去,下次见到黑叶小姐,见到黑曜姬殿下时该怎么办才好?先前我才对她夸下海口,这下子可糟糕了。
我困扰的表情似乎让展大人觉得很有趣,开始大笑起来;杜艾大人则是一脸苦笑;梳妆师的表情看起来很复杂;日影先生依然不知所踪。
真糟糕,虽然身处如此困扰的状况下,我觉得自己有点喜欢这种困扰的感觉。
我发现自己的嘴角正在上扬,赶紧忍住不让自己笑出来。
但是也忍耐不了多久,最后还是跟他们一起开怀大笑。
看来我还是无法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公主殿下,光是看见展大人和杜艾大人愉快的样子,我的心中就充满幸福的感觉。
此时此刻的我是空澄姬?是小空?还是阿空?
还是我的心里存在的另一个角色?
没想到我对自己那么不了解,或许这些事对我来说永远是个迷。
我们就这么度过空澄月的最后一段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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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艾尔·陶这个人满腹奸计,绝对不能信任。”
春濑·采不禁叹息。
记得当他到鼓城宣传四都同盟时,杜艾尔·陶曾经说过不该让鼓城加入同盟。
但是他却在暗地里协助府城取回宫都市地位。
在他们来访的这一刻,同时立下将四都同盟变成五都同盟的功绩。
一直拼命拉拢四都关系的采家光芒立刻被掩盖。
可是如果没有他们带来的这个消息,四都同盟在大国的联手之下根本不堪一击。
“他们早就料到一宫会和二宫联手吗?”
春濑从未信任一宫与二宫,也曾经想过这些大国在面对危机时可能联手,但是在千鸟战争令两国冲突情势升高之际,他完全想不到局势竟会出现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做出派遣部下前往各地的指示之后,应该说如果他无法反过来让杜艾尔变成配角,他将无颜自称富商采家的家主。
“我太大意了?”
他在此时扪心自问。
解放鼓城的功劳将让七宫得到名誉和权势,由于他们对鼓城很有影响力,未来在同盟里也将拥有巨大的发言权,只是这里并非他们的领土。
他们是仓濑与牧濑的客人。
春濑不想让他们为所欲为,他们在这里的兵力约有六千人,相较之下,仓濑与牧濑各自可以调动国内超过两万的兵力。
夏目虽然也有三千兵力,但是他们不可能在有事之时援助七宫。
我方的兵力合计超过五万。
对手一宫可以派出十万大军,二宫也可以轻松动员五万兵力,如果有必要,两国合计起来甚至有能力动员二十万大军。
“真是不妙。”
春濑不得不感叹。
跟七宫相比,一宫与二宫这两个眼前的敌人实在太过强大。
七宫贺川、三宫夏目,还有新生的四宫鼓城,来自这三个都市的援军缺一不可,对付杜艾尔和展的事只能留到以后再说。
光是一个人烦恼,还是难以找出前进的道路。
不过春濑依然独自烦恼所有事情。
父母早已过世、亲弟弟一心想要夺取他的地位,不惜发动流血战争,最后落败身亡……剩下的弟弟妹妹因此疏远他、叔父的等人向一宫及二宫靠拢,财经界也是你争我夺的战场。
他没有朋友,小时候还有人陪着他,只是现在的他已经来到无人可以追随的高度,只有敌人越来越多。
即使如此,只要不断赢下去,一定会有美好的明天。
只要撑过最痛苦的时期,安稳的日子终将到来。
他曾经想过抛开身边的一切远走高飞,但是他知道这种想法毫无意义,春濑暗自嘲笑自己的脆弱,同时仰望夏日的天空。
天空一片阴霾,随时有可能下起倾盆大雨。
这场雨或许可以让森林大火提早熄灭。
等到大雨落下,一宫神川与二宫锡马正式结交同盟,他们又会对其他都市提出什么要求?
他们或许不会再容许东和其他宫都市存在,出兵消灭其他城市;或许会要求其他都市乖乖臣服。不管是用哪个方法,双子都市都会是他们第一个的目标。
明知七宫不能信任,但是双子都市除了与他们合作,已经没有其他选择。
“我们必须和现实战斗下去。”
春濑如此告诉自己,这是他二十二年来的生存方式。
自己唯一能为自己做的事,就是相信自己能够活下来。
为了家族、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两位公主,他只能不停奋战下去。
一条条细线突然划过眼前,落在地上发出微弱声响。
细线随即占满整个视野。
终于下雨了。
天空的颜色越来越深,雨声很快充斥四周。
春濑静静聆听雨声。
当这场雨停止之时,时局会出现一场变动。这场雨究竟只是午后阵雨,还是会持续到夜晚?现在的他无法判断。
要是这场雨永远不停就好了——雨声继续传入喃喃自语的春濑的耳中。
就像侧耳聆听乐曲一般的观众,青年独自一人静坐原地。
——————————
夜已深沉。
漫长的夏季黄昏已经结束,即使如此,夜晚的空气还是带有些许热气。
在篝火围绕的祭祀场中,武士独自一人走进位于最深处的绿色庭院。
为桂树与枫树所围绕的步道是乳白色玉石铺成,战靴走在上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所有人都被遣离这座庭院,只有这里的主人独自在庭院迎接夜晚。
主人是在中午过后入园,现在的时间接近深夜。
在这段时间里,这里的主人一直都是独自一人。
这位主人不想和任何人见面,自从进入鼓城之后,这个人一直把自己关在这里,静待时间不断流逝。
或许一直到早晨来临之前都是如此。
雾羽不想惊扰主人,但是鼓城的治安还不稳定,他不能任由这名重要人物落单。
身负长刀的武士未带一名部下,独自在庭院里寻找主人的身影。为了见独处的主人一面,独自走过虫鸣声此起彼落的夜道。
最后他终于在玉石步道的尽头发现那道白色的身影。
步道的尽头连接一个用石英铺设而成的辽阔广场。
白色的石砖上面镶有碧玉石板,在广场上排列圆形。
圆形呈现弯曲的螺旋构造,看起来就像一座封闭的阶梯。
广场中心,朝四周回旋扩散的阶梯正中央,有一道白色人影。
人影肩披樱色羽织,身穿白色的公主装束,腰系琥珀的衣带。静静伫立的模样,像是没注意有人前来迎接。
伫立在篝火与星光交织的光影之中。
身负长刀的武士不发一语,站立在步道的尽头。
眼前是只有掌管祭祀者才能踏足的神圣领域。
此地位于鼓城的中枢,是祭祀大河祭灵的场所。
传说长眠于此地的祭灵与祖灵结合,共同守护鼓城这块土地,如今已传承百年以上的岁月。
时间静静流逝。
入夜的鼓城一片沉静,这座庭院更是笼罩在静谧里。
像是失去声音一般,主人与武士一言不发伫立不动。
在有如铃声的夏季虫鸣中,两道身影与篝火照映的庭院景色融为一体。
这副景象经历了好长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变化,也没有其他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身穿公主装束的人影缓缓抬头仰望天空。
满天星斗。
在点点繁星缀满漆黑的夜空里,月亮缺了一大半。
漫天的星光照亮这块土地,让人无法想像其他都市正在下雨。
“每个地方都有天空。”
少女的声音传来,武士沉默点头。
“虽然会迟上一段时间,但是在南方也听得见东和的消息,星姬的事、真姬的事、双子姬的事、空姬的事,还有永姬的事。”
不过却没有任何消息从南方传来。
东和每个宫都市都为了自己的事自顾不暇,没有多余心力关心南方的事。
东和没有一个人知道,独自被放逐到那里的人有过什么经历。
不过人们还是把这个人找回来。
“小时候的我就是在这里订立成为永姬的契约,在我离开宫姬之位时,他们没有让我进行放弃这个契约的仪式,我完全没想到他们这么做的原因,是为了某一天让我回到宫姬的位子。”
七宫的双人组希望琥珀色的公主站在这里,虽然过去将她放逐南方,但是他们原本就打算在时机到来时找她回来。
“常磐与空澄姬在这里携手合作,现在还要联合浅黄和萌葱姬,当我还是四宫姬的时代,这样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
直到不久之前还是如此,但是当时的事已在不知不觉之间远去。
琥珀色的公主首次对武士开口问道:
“您认为有谁知道东和的未来会是如何?”
武士把长刀放在身旁,单膝跪地:
“每个人都尝试画出蓝图,不管是宫姬、军人、政治家、商人、平民,甚至异国之人都拥有自己的蓝图,这些图像形成此时此刻我们眼前的景象,最后更塑造出下一个时代的形状。”
武士认为许多颜色互相混合、众多事件彼此交错,最后形成东和的明天。
“星姬不会染上其他颜色,因为她原本就是一片漆黑,还有真姬也一样。”
黑色无法染上其他颜色,真姬的名字来自坚硬无暇的磷石,颜色同样恒久不变。
公主的视线从星空转移到武士身上,等待他说出关于公主的看法。
“她们正在对抗时势的浪潮,世上多的是有心抵抗之人。”
四位公主拒绝臣服大国联盟,聚集在一起携手合作。
许多人正在观望他们的所作所为。
不仅是东和各都市,南方还有山脉的另一头也是如此。
考虑到未来的事,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谁都不要做任何事。
等待一宫与二宫联手组成的政权号令全东和,各都市承认他们的地位,屈服在彼此的力量差距之下时,情势将会变得简单无比。
但是四个宫都市不愿意接受这样的未来,试图抗拒必须得到大国认可,才能维持自我存在的权利关系。
若是四宫鼓城也加入抗拒的行列,东和的景象或许将会因此出现巨大变化。
鼓城虽然失去力量,依然拥有交通要冲的地理位置,经济力也在三宫与七宫之上。
不断在艰困之中奋战的勇将,跪倒在公主面前。
若是碰上适合的时机与场所,这名武士或许有机会成为一代名将,但是这样的事迹还在无人能够预知的未来。
肩上的樱色羽织随着深呼吸上下起伏:
“好吧,接下来的三个月,我将重返宫姬之位,就像在花季外绽放的樱花,我将留在东和,直到冬天来临。”
东和四宫琥珀姬。
这就是这位少女的名字。
“公主殿下必定不会因这个英明决断后悔,与鼓城同盟的夏目与贺川都将竭尽全力。”
武士的羽织上有三宫夏目的饰纹。
不过他仍是唯一有资格镇守此地,高举四宫大旗的将军。
虽然他已归附三宫夏目,但是没有任何人会责备他为四宫姬而战。
许多人甚至满心期望这个景象实现。
他们都希望那个这位武士能够成为联系两个都市的桥梁。
“雾羽将军,你我或许都将成为东和未来景象的一部份。”
这是一个敌人无比巨大,朋友也未必永远是朋友的时代。
“我会挥舞这把银星,斩断别人对吾等的摆布。”
美丽的公主刻意避开佣兵将军这个称呼,身负长刀的武士坚定地点头回应。
“我会时时保持前进,直到追上先走一步的各位。”
如此说道的琥珀姬露出温柔的微笑。
这是她来到这片土地之后,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