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野熊五郎继承父亲所设立的通讯设备贩售公司『帝野商事』后,十年过去了。
旗下大约有一百名社员的熊五郎谨守社长本分,废寝忘食地工作,于世界各地奔波,成功地将帝野商事拓展为社员人数超过二十万人的跨国级大企业——『帝野集团』。
在位于都心外围某处的私人公园中央,有一幢高达数十层的高楼大厦。外墙的无数玻璃窗反射着天上的秋阳,闪耀夺目。
这栋委任知名建筑师所设计建造的大楼,美得宛若一尊巨大的玻璃工艺品。
这栋帝野集团的新总部大楼才刚竣工短短几年的时间。
据说帝野熊五郎在出席落成典礼时,曾发表了这样的演说:
『相信身为初代社长的亡父,在天之灵一定会守护这栋雄伟的办公大楼的。』
当时的熊五郎万万没想到,自己也会在短短几年之后便蒙主宠召。
时间回到现在,围绕在大楼四周的公园吹起了一阵萧瑟的秋风。
成群的银杏树变成了一片黄色,落叶发出干硬的声响,在石板路上随风滚动。
十月的某天放学后。在这天气逐渐转凉的季节,制服的上衣也换季为长袖。
帝野将悟站在公园的入口,注视着那栋玻璃外墙的高楼。
「呜哇,好高的楼房喔。」
将悟身旁的神风雅目瞪口呆地张着嘴巴仰望大楼。
「雅,你第一次看到吗?」
「哈啾!」
将悟一问,身子往后仰到整个人都快摔倒似的雅打了一个大喷嚏。
「我是有在电视和报纸上看过啦,不过今天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实物。这整栋都是帝野集团的办公室吗?」
「顶楼的部分是瞭望台,下面那层则打造成餐厅。听说还有新款大众产品的展示中心呢。我自己是没有去过啦。」
听到餐厅,雅的眼睛顿时为之一亮。
「好好喔!请人家吃晚餐啦~」
「为什么我要请客啊……」
「有什么关系。反正你只要掏出社长公子的金牌就能免费大吃一顿吧!你不请我,就等着一辈子都被我叫小气鬼了!」
「我哪有那种金牌……是说,我们今天不是来玩的耶,雅。」
「知道啦!我只是想要满足一下口腹之欲而已!俗话说『肚子饿了就没力气打仗了』,不是吗?」
今天,将悟和雅会前来这里是有理由的。
他们准备和将悟的母亲˙帝野鹿野子见上一面。
此行的目的在于向将悟的母亲开诚布公,请她承认雅是将悟的妹妹。
「将悟同学,神风同学……」
将悟扭头回望身后,发现鹤真心乃枝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
在她身旁的则是水谷衣楠。她们俩为了陪将悟前去和母亲当面谈判,所以一起跟来。
「你会说服母亲承认神风同学是家中一份子的,对吧?」
「嗯。我一定会让我妈点头承认的。」
将悟的妹妹是熊五郎和其他女人产下的同父异母兄妹。看在鹿野子的眼中,第三者的小孩形同是受到丈夫背叛的活生生证明。她不会轻易承认这样的存在,也是情有可原的。
但毕竟纸包不住火。为了让雅能过着堂堂正正的生活,势必得说服母亲面对事实。
和雅成为家人后……心乃枝未来也将成为家中的一份子。妹妹有了,伴侣也有了……
三人携手建立起这样的亲密关系,就是将悟的目标。
「话说回来,竟然会选在总公司大楼当面谈判。将悟同学此举还真是大胆。」
衣楠表情略显错愕。
「我也是迫于无奈啊。我跟妈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谈,请她腾出休假的时间,她也总是以工作忙碌推辞我。而且她假日也都照常上班的样子。既然如此,也只能由我们主动出击了。」
「原来如此。」
「对了,衣楠。听说你找到了扶养费的新证据,是真的吗?」
衣楠从书包掏出白色信封交给了将悟。
「要让鹿野子夫人心服口服,没有强而有力的证据是行不通的。你就拿这个去吧。」
将悟打开信封,拿出了塞在里头的几张纸。
纸上印有『※MIKADONO KUMAGOROU』的名字和好几行数目字。有的数目字是日期标示,有的则是五~七位数的金额。最早的日期距今约十年前,光是列在纸上的日期,就长达了三年的时间。(译注:即「帝野熊五郎」的罗马拼音。)
「这是……我爸的银行账户吗?」
「没错。这是银行账户金钱进出纪录的副本。熊五郎老爷的私人账户每半年就会汇出百万日圆单位的金额。」
将悟继续往下翻阅后,发现了另一个银行账户的金钱进出纪录。
该账户的户头名称是『KANNAGI KAZUMA』。
「KANNAGI……?这该不会是雅的……」
「嗯。这是我爸的名字。写法是一马,读作KAZUMA。」
雅探头过来说道。
「那张是神风同学父亲的私人账户。为了找出他有收受扶养费的铁证,我做了详尽的调查。」
「你竟然能拿到这样的纪录。这不是龙头银行的账户吗?」
「凭我们组织的力量,要拿到这样的资料易如反掌……虽然实际操作起来并非如此简单,但可能性并不是零。我是拜托在金融界占有一席之地的伙伴,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
「衣楠的组织感觉也不是好惹的啊……」
「你仔细瞧瞧。每当有钱从熊五郎老爷的户口提领出来,就有一笔相同的金额被汇入这人的账户。」
将悟比照了两个账户的纪录。
衣楠说得没错。假如熊五郎的账户被提领出一百万日圆的现金,隔天或几天之后,雅父亲的账户同样会有一笔百万日圆的金额汇入。
这样的数字来往以定期的频率发生,并且持续了好几年。
「熊五郎老爷应该是用提领现金的方式当面交付给神风同学的父亲。然后神风同学的父亲再存进自己的账户里面。」
「当面交付吗?如此一来账户上就不会留下和雅的父亲有金钱往来的直接纪录了……无论如何,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一般工作上的金钱往来哪。」
雅小时候曾亲眼目击熊五郎把现金交付给她父亲的场面。而且那是笔疑似扶养费的庞大金额。
现在将悟手中的这叠纪录,就是两人持续多年的金钱往来的证据。
「有了这个的话……就能拿来当作扶养费的证据加强说服力了。衣楠,你帮了大忙呢。」
将悟再一次抬头仰望稍后即将进入的帝野集团总公司大楼。
有了这么可靠的证据,母亲就算再怎么嘴硬,也由不得她不承认雅是将悟的妹妹。
母亲那个人一旦发起脾气来,用大发雷霆来形容也不为过。实在很难想象她当面见到雅这个妹妹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将悟甚至开始把身在那栋高楼社长室里的母亲,幻想成了潜伏在暗黑之塔的魔女。
想到这里,他就双腿发软。
——可是,现在我必须挺身奋战。
将悟当下的心情,就好比准备跟邪恶魔女决一死战的勇者。
「我们就留在这里等候吧。将悟同学,你务必要让鹿野子夫人心服口服。」
心乃枝收下将悟和雅的书包代为保管。
「不用担心啦,神风同学。鹿野子伯母看起来虽然很凶,可是她内心应该很温柔。之前跟她见面时,我有这种感觉。」
「说得也是。夏天我们受邀参加饭店宴会时,我不是不小心醉倒了吗?那时候鹿野子夫人也是非常担心我呢。」
雅就像表示同意似地展颜欢笑。
「……所以,我不希望因为我的问题惹得鹿野子伯母生气,或伤了她的心。」
「我们走吧,雅。」
将悟朝着大楼迈开步伐。
雅也露出心意已决的表情点头,随将悟举步前进。
将悟和雅两人肩并肩,默默不语地走在风和日丽的秋空下。
兄妹俩为了成为获得公认的兄妹,准备投入一场小型的战役。
帝野集团总部大楼的正面玄关,是一面半圆形的玻璃门。
进入门内后,迎接将悟两人的是一间挑高三层楼高的宽阔玄关大厅。阳光从墙面上的玻璃窗射入厅内,简直就像巨大的温室。
大厅内有几十名身着西装的人来往通行,他们全都是帝野集团的社员或前来洽谈生意的其他公司员工。穿着制服的将悟和雅站在这种地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欢迎光临帝野集团。」
这里的柜台小姐身着以淡粉红和白色为主调的整洁制服,一边弯腰鞠躬,一边向来客问候。因为这栋大楼附设有餐厅和展示中心,所以也会有一般民众前来参观造访。
将悟站到柜台小姐面前,翻开学生手册递上前去。
「我叫帝野将悟,是帝野鹿野子社长的儿子。我有事想见家母一面。」
柜台小姐似乎被意外的访客吓了一跳,伸手捂住张大的嘴巴。
「请您稍待片刻。」
柜台小姐拿起旁边的听筒,按下了内线号码。
「社长,少爷上门求见。可以请他进去吗?」
用内线电话交谈了一会儿之后,柜台小姐放下听筒望向将悟。
「社长说她现在很忙,有事改天再谈……」
「可以通融一下吗!拜托你!我真的有很重要的急事!」
将悟向柜台小姐求情。绝不能在战争开打前就被遣送回府!
柜台小姐面有难色地再次拿起听筒。
「请两位稍坐一下。」
于是,将悟和雅来到大玻璃窗旁的等候区,挑了张沙发坐下。旁边的桌位则有日本人和欧美人在用英语洽谈生意。
「我本来以为社长儿子只要亮出脸来就能进去了,结果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呢。」
雅一边环视玄关大厅一边说道。
「那当然了。我又不是这里的员工。」
不过将悟未来可能会成为帝野集团的社长。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他必须先找到能共度一生的终身伴侣。这是往生的熊五郎所留下的遗言。
将悟决定要和心乃枝交往,让雅当自己的妹妹。三人若要如愿成为一家人,此战便只许胜不许败。
「叮——」的一声,附近的电梯发出抵达的声响。只见偌大的电梯门敞开,从里头涌出了数名男女工作人员。有的人神色匆匆地看着手表,有的人一边打手机、一边朝正面玄关走去。
这时,一名喀喀有声地蹬着黑色高跟鞋,身材如模特儿般高挑的女性出现在玄关大厅。
女子把头发盘在脑后,戴着一副细框眼镜。身着女性商务套装、抬头挺胸走路的那副模样,完全是现代女强人的写照。
「……是濑利小姐?雅,快躲起来!」
见濑利吏沙突然现身,将悟立刻用双手遮住了自己的脸。
过去身为鹿野子私人秘书,却又背叛了鹿野子和将悟的那个女人,就在不远的地方。
「咦、咦?」
突然被要求躲起来,雅连忙弯下身子用手抱头,遮住了长相。
濑利在没有发现将悟和雅的情况下穿过大厅,搭进里面另一部电梯消失不见。
「濑利小姐……我听说她已经辞去私人秘书的工作了,可是她一样在这里上班吗?」
将悟探出脸,注视濑利所搭乘的那部电梯的门。
「帝野将悟少爷!」
听到刚刚那位柜台小姐的呼唤,将悟俩再次回到服务台前。
「社长答应见面了。请两位十分钟后到社长室。」
「真的吗?谢谢你!」
将悟和雅道完谢后,依照指示等了十分钟,才前往设置在玄关大厅里面的社长室直达电梯。
§
社长室被木质墙壁环绕,面积约十坪左右,空间宽敞。入口两侧分别为接待室和秘书室,不过两个房间的房门都是开启的,里头空无一人。
社长室正面的墙壁是一整面的玻璃落地窗。从这三十层楼高的房间窗外,可以一览辽阔的午后晴空和都市街景。
落地窗前面有张宽敞的L字形办公桌,上头安置了电话、时钟、电子台灯和电脑荧幕等工具用品。墙边摆设有装满书刊和文件资料的书柜,杂志架上则陈列着世界各国的杂志。
房间内部整理得井然有序、一丝不苟,在此几乎不见任何装饰用品,展现了最纯粹的机能美。
这里就是帝野集团的社长室。
社长˙帝野鹿野子坐在办公椅上。她身穿颇为华贵的西式套装,顶着一头长长的波浪鬈发。似乎是有顾虑到上镜时的美观。
鹿野子神情严肃地垂眼浏览着手中的资料。那是鲜少在公开场合露出的社长表情。
熊五郎生前坐在这间办公室的时候,神情是否也都跟她一样那么严肃呢?将悟心中浮现了这样的问题。
「妈。」
将悟站到办公桌前开口说话。
可是鹿野子没有回话,自顾自地拿起下一份资料。
「妈!我有事要和你谈谈!」
鹿野子总算抬起眼帘,心情不悦地看了将悟。在发现将悟的后面还多了一个雅后,鹿野子惊讶地锁起眉头。
「将悟。我跟你交代过几次了,我工作很忙。濑利辞职后,秘书这个职位便一直悬而未决——可是你今天却不由分说地直接跑到公司来……你还有一点常识吗?」
「妈,我为打扰你工作的事情道歉。因为有件事我非得跟你报告不可。我希望不要透过电话,直接当面跟你说明。」
「还有,说话请注意你的礼貌。我们虽是母子,这里毕竟是公司,不可以忘记公开场合应有的规矩。」
「我要跟你谈的,是有关家人的事。」
但将悟并未改变说话的语气。现在的他不是在跟社长˙帝野鹿野子对话,而是身为母亲的鹿野子。
「我想介绍一个人给妈认识。」
该如何向母亲说明雅的事情,这问题令将悟头痛烦恼了许久。
想破头后才发现,其实自己希望母亲了解的事实就只有一个。于是将悟单刀直入地说道:
「她是我的妹妹。」
房内弥漫着一股沉默。鹿野子盯着儿子的脸看,一动也不动。
「……你刚刚说什么?」
「妈,你不用再瞒着我了。我已经全都知道了。爸……帝野熊五郎他除了跟你以外,在外面还有跟其他女人生儿育女。也就是所谓的……外遇吧。爸爸在外生下了一个女孩,换句话说,也就是我的妹妹。那女孩也就是她……神风雅。」
将悟说着说着,感觉心脏像揪成一团似地痛了起来。
因为这些话听在母亲耳中想必非常刺耳,而且对雅而言,这些话就好像在强调她是情妇之女这个残酷的现实一样。
但将悟现在非说不可。
经过一段短暂的沉默后,鹿野子轻轻地叹了口气。
「将悟。那种谣言你信以为真了?帝野集团公司内部确实有『熊五郎另有私生女』的谣言在流传,这我不否认。但那不过只是无凭无据的谣言。熊五郎他没有外遇,更遑论有什么私生女……简直可笑至极!」
原来如此——将悟心想。虽然他早料到母亲不会轻易承认私生女的存在,可是没想到她会以『可笑的谣言』来搪塞一切。
「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爸爸要支付巨款给雅的父亲呢?」
「巨款?」
「十年前左右,雅曾亲眼目击帝野熊五郎来到她家,把大笔的金钱……扶养费交给她父亲的场面。」
「你们怎么会知道那钱是扶养费?」
「因为爸爸把钱交给雅的父亲的时候,还说请他务必要让女儿过得幸福。这里的『女儿』到底是谁?帝野熊五郎不是只有我这个独生子而已吗?为什么会说出『女儿』这个字眼!」
鹿野子把视线转到了雅的身上。
「你是神风……雅小姐吗?」
她口气温柔地向雅攀谈。
「你说你看到爸爸跟熊五郎在一起,是真的吗?」
「是……是的。以前将悟住院的时候,我爸也常常上医院看诊。他是在那时跟熊五郎先生认识的……有一天我回家发现熊五郎伯父也来了,他把钱交给我爸,而且还下跪。」
「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吧?你确定自己没有记错?」
「我不可能记错的!那天的事让我受到很重大的打击,我不明白为什么熊五郎伯父会说『女儿拜托你了』这种话,这件事一直困扰着我,从来不曾忘记。」
「是吗……不过也有可能只是你想太多了。」
将悟默默地把衣楠给的账户纪录放到了桌上。
鹿野子看了那份资料后,似乎一时之间看不懂那是什么意思的样子。
不过,她旋即攒眉蹙额地睁大了眼睛。
「这是……!将悟,为什么你手上会有这种东西?」
「看过这个之后,妈你还敢说雅在骗人或是想太多吗?」
「…………」
鹿野子无言以对,陷入了沉默。
「妈,我不是想针对爸爸的过去说三道四。我只是希望你能承认雅是我们的家人,接纳她而已。」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我是不会认同的。」
「为什么啊!我很清楚雅的存在公开会带来负面影响。可是再这样下去的话,我们就只能做一辈子的地下兄妹了!」
「将悟!」
鹿野子厉声斥喝,用双手拍打桌面。
「你以为我送你去深流院学园读书是为了什么?是因为期盼你能成为未来的帝野集团社长啊!别再找什么妹妹了,你把心思给我放在读书和寻找终身伴侣上!」
如今鹿野子只是在强词夺理,试图转移话题。
面对情绪激动的鹿野子,将悟却只是噤若寒蝉。
「咦……啊……咦……?」
在沉默重新降临的房内,响起了充满困惑的嘟囔声。
将悟扭头一看,只见雅一眨一眨地盯着他的脸瞧。
「将悟要当……帝野集团的社长……?寻找终身伴侣……?」
糟了——将悟懊恼地伸手扶额。
将悟是社长人选的事为重要机密,即便在公司内部也只有极少数的人才知道。然而社长却说破了秘密。
人在气头上的鹿野子也发现自己不小心说溜了嘴,一脸难堪。
「那、那个……虽然我不是很清楚怎么一回事,可是我以前……一直有跟将悟结婚的打算。即便我知道我是他的妹妹……」
「结婚……?」
「没错。小时候和将悟相遇后,我就喜欢上他了……后来虽然发现我们其实是兄妹,可是我还是隐瞒这个秘密,希望可以跟将悟交往,进而结婚……尽管我也知道兄妹是没办法结婚的,可是我就是克制不了自己的感情……」
雅的这番自白宛如是在忏悔似的。
「所以,将悟之所以会寻找妹妹,都是我害的!请您不要责备将悟,要骂就骂我吧!」
鹿野子的嘴角在隐隐发抖。看起来就像在拼命压抑满腔的怒火般。
接着,鹿野子把矛头转向将悟破口大骂:
「将悟!不准再追究这些荒谬至极的事情了!」
「雅已经放弃跟我结婚的念头了!她现在决心要当我的妹妹,所以我才会带她一起来拜托你承认她的地位啊!」
「我说过了,我不会承认!」
「……既然你这么坚持,那只好做DNA鉴定了。」
「你说什么?」
「我说DNA鉴定。之前我担心鉴定结果泄漏出去让公司蒙羞,所以才一直持保留的态度。」
「聪明的判断。行事确实应该小心谨慎。」
「可是你既然不相信雅说的话,也只剩这个方法可行了吧?妈,希望你能站在帝野集团社长的立场好好思考对策,避免情报不小心外泄。只要做好对策,我们也可以放心去做鉴定。」
「你没有什么妹妹,根本不需要做DNA鉴定。」
「既然妈你不愿意帮忙,那我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了……这样你也无所谓吗?」
「……听好了。如果你擅自跑去做DNA鉴定而闹出了什么不名誉的事,到时你可要负起责任。」
「责、责任?」
「哪怕是再怎么微不足道的丑闻,破坏公司形象的人都不配当帝野集团的社长。」
「什……!」
「到时我也没必要再送你去深流院学园就读了。我会立刻命你退学。」
将悟哑口无言。那么冷酷的严词厉语,实在不像是母亲会对自己儿子说的话。
将悟只觉得自己受到威胁。母亲这是在威胁自己不要妄想做什么DNA鉴定……
「我不懂,为什么妈你要不分青红皂白地否定呢!」
「那当然!明明就不是家人,我怎么能承认!」
「妈……」
将悟想要反驳,可是话才说到一半就噤声了。
站在身旁的雅张大眼睛茫然地看着上空。一双大大的眼睛微微泛红,身体也止不住颤抖,仿佛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鹿野子断然地把话说绝了——『明明就不是家人』。
——再争论下去,也只会让雅伤得更重而已……
将悟把想反呛回去的冲动给吞进了肚里。
「妈,我能理解你不愿承认我有妹妹的心情,因为那就等于承认爸爸曾经背叛过你……可是,生下小孩的人是爸爸。不是雅的责任。你就算冥顽不灵地否定,也于事无补。」
鹿野子默默地听着。
「……将悟你没有妹妹。」
等将悟把话说完后,她只喃喃地嘀咕了这么一句话。
「雅,今天我们回去吧。」
将悟拍拍雅的肩膀,往社长室的房门走去。
折回到约莫房间中央的位置后,将悟转头回望。
「妈,你就是这样才会被濑利小姐背叛。」
「濑利她做了什么?」
「濑利小姐她企图利用我妹的存在制造丑闻,阻止我成为社长。」
「你在说什么梦话?濑利过去很称职地扮演了我的私人秘书。当初将悟你到深流院学园插班就读时,她也帮了你很大的忙不是吗?」
「她之所以会那么热心关照我,目的也是为了监视我啊!」
鹿野子瞪了将悟一眼。
「……好吧。既然你话说得这么斩钉截铁,慎重起见,我就彻底调查濑利她是否有从事任何伤害公司的活动。这样你满意了吗?」
那完全就是不信任将悟的口吻。
被丈夫背叛之后,紧接着又被部下背叛……即便是心智成熟的大人,内心也会受伤吧。纵使从此对人类失去信任,也是情有可原。
「今天很抱歉直接找上门来。等妈的工作稳定下来后,我再好好跟你聊吧。」
将悟向母亲露出了微笑。
——妈,我绝对没有想要与你为敌的意思啊。
希望母亲能了解自己的意思。
「社长是一刻都不得闲的。」
然而鹿野子却是笑也不笑,只是冷冷地如此回答。
「唉——真没想到我妈竟然会顽固到这种地步……」
离开总部大楼的将悟坐在公园的长凳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跟她对话完全没有交集。虽然我早知道她是自尊心很强的人,不过已经强到超乎我的想象了。」
站在将悟面前的心乃枝愁容满面地低头看着他。衣楠则站在心乃枝的身旁,默默地聆听当面谈判的结果。
「鹿野子伯母有气得那么夸张吗?」
「她从头到尾坚守『将悟没有妹妹,熊五郎没有什么私生女』的主张。就算亮出账户纪录的证据给她看,她也视而不见,而且还威胁我不准做DNA鉴定。」
雅坐在将悟旁边,双手握拳放在膝上,脖子垂得低低的。
「鹿野子伯母有那么讨厌我吗……」
「我妈她不是恨你。只是……她不愿承认我爸……也就是她的丈夫在外跟其他女人生了孩子的事实而已。」
「换作我是鹿野子伯母的话,大概也没办法谅解吧……」
「不需要急着放弃啦,雅。虽然我妈的态度比我想象中还要强硬,可是我本来就不认为她会轻易点头承认了。不如说我妈的反应十分单纯,可见她有多么害怕承认妹妹的存在。」
「嗯……」
「想来想去,还是只能做DNA鉴定,拿出铁证如山的证据摆在她眼前了……」
事到如今,似乎也只能拿出令人百口莫辩的证据说服鹿野子,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只是……母亲不惜以取消社长候补资格做为要胁的愤怒模样,将悟仍记忆犹新。
「可是如果鉴定的事被抓包,将悟会被迫退学的……」
雅忐忑不安地说道。
听到退学两字,心乃枝「咦……」地轻声叫了出来。
「我妈只是在吓我而已啦。」
话虽如此,假如鉴定的事实传了出去,熊五郎疑似有私生女的消息见报的话,鹿野子势必会大发雷霆。
「衣楠,你觉得怎么办才好?我们该去做鉴定吗?」
衣楠在胸前盘起手臂思考一会儿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为了让真相能水落石出,是该去做个鉴定比较妥当。只不过既然鹿野子夫人那么坚决反抗,那就需要衡量一下了。惹恼社长可不是明智之举……」
「我希望能让妈看清楚真相。」
「……如果将悟同学坚持要鉴定的话,我会全力思考媒体这部分的对策,以免情报外泄的——但要凡事都做到百分之百完美是不可能的。每件事永远都潜藏着变数。将悟同学你必须先做好曝光的心理准备。」
将悟闭目沉思。
DNA鉴定的事实被媒体掌握,并且拿来当作丑闻炒作的可能性是存在的。更重要的是,如果消息让濑利这种居心叵测的人知道,更有被恶意泄露的风险。
到时势必会惹恼鹿野子……更惨的话,连将悟都会被拔除社长人选的资格。
甚至必须离开深流院学园也说不定。
不过继续这样原地踏步,状况也不会有任何好转。
踏上社长宝座固然重要,但兄妹的羁绊更重要。
「……雅,我们去做鉴定吧。」
「你确定吗?要是被鹿野子伯母揭穿的话……」
「如果怕我妈生气而裹足不前,那就正中她的下怀了。我们展现出不畏威胁的决心给她见识见识吧。」
雅低下头,露出开心和内疚交错的复杂表情。
「我不会被退学的。就算我妈命令我离开学校,我也可以自己打工赚取学费啊。」
将悟一如要消弭雅心头的不安般,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嗯……我希望能获得鹿野子伯母的认同……我想成为将悟的妹妹……」
「那就这么说定了——接下来得麻烦你啰,衣楠。」
「既然将悟同学下定决心,我就没问题。」
「还有,心乃枝、雅,这件事可以请你们不要告诉其他人吗?一定要极力防堵情报外泄的可能。」
「我会当作自己什么都没听说。」
心乃枝点头如捣蒜,用双手遮住耳朵。
「雅,你不用担心。虽然应该还得再等上一段时间,不过我们成为公认兄妹的那天,迟早会到来的。」
在将悟、心乃枝、衣楠三人的注视之下,雅有些难为情似地点头回了声「嗯」。
然后,她露出仿佛突然想到什么事情般的表情说道:
「对了,既然这是只有我们才知道的秘密,应该得取个作战名称吧?」
「作战名称?」
「往后我们讨论鉴定问题的时候,被人听到就惨了吧?所以我们必须先取好秘密的作战名称,让人家听不懂我们在讨论什么!」
「这样一来就不怕不小心说出DNA鉴定的关键字了。只是,你有想到什么不错的作战名称吗?」
「这个嘛……『D作战』如何?」
「会不会太缺乏变化了啊?」
雅环起手臂,开始「嗯……」地沉吟了起来。
只见她好像又想到点子般倏然站起,用手敲击掌心。
「不然这样如何?就叫作『去吧去吧High Grade大作战』!」
「……为什么要叫High Grade?」
「将悟你想不出来吗?真是迟钝。答案还用我说吗?」
雅一边咂嘴,一边竖起食指摇了摇,然后掏出手机,打开记事本机能在画面上输入英文。
「说到DNA就不能不提到人类基因体!人类基因体的英文缩写是『HG』!稍微变换一下不就是High Grade了吗!我还真是聪明啊~」
雅自信满满地把上头写着『Hito Genomu』的手机画面秀给将悟等人看。
「人类基因体吗?原来如此……」
心乃枝深感佩服似地接过雅的手机,盯着荧幕上头的文字。
「真的耶,缩写确实是『HG』。」
然后她笑咪咪地把手机还给雅。
……※只见荧幕上的文字被订正为『Human Genome』。(译注:人类基因体的英文为「Human Genome」,雅所写的「Hito Genomu」是日文拼音。)
「对、对啊!我的意思就是拿第一个英文字母当作战名称!」
「咦?可是『Genome』其实是德文耶……」
「我、我早就知道了!」
雅涨红了脸,慌忙阖起手机塞进口袋。
「总之以后我们就用『High Grade作战』称呼!知道了吗!」
「知、知道了啦。那么……」
将悟重新环视眼前三人。
「我们三人一起同心协力,让『High Grade作战』成功吧!」
雅振臂挥拳并「喔~」地高声吆喝,心乃枝捂住耳朵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至于衣楠则板着一张脸构思日后如何和媒体过招。
考验兄妹羁绊的作战就此揭开了序幕。
「将悟同学,我们明天见了。」
心乃枝站在夕阳余晖笼罩的路口前挥手道别。
「今天谢谢你陪我们跑一趟啊。」
将悟也向她挥手告别,目送心乃枝返回女生宿舍。
「神风同学,我们走吧。」
然而雅却站在将悟旁边,似乎没有想离开的意思。
「你先回去吧。我跟将悟还有话要说。」
「是……吗?哦~什么话只能两个人说啊?」
心乃枝貌似刻意地发出闹别扭的声音。
不可以喔?这是兄妹间的秘密,鹤真同学快闪啦快闪啦!
「嘻嘻。神风同学完全变成爱撒娇的妹妹了呢。」
见心乃枝噗哧一笑,雅的脸瞬间唰地涨得火红。
「我、我才不是在撒娇呢!我怎么可能跟将悟撒娇!」
雅用力地拍了将悟的肩膀一下,力道强得好像要把他打倒在地一般。
「痛死人了!为什么我没事要挨打啊……」
看着兄妹俩的互动,心乃枝开怀地笑了。
再次向将悟两人挥手告别后,心乃枝快步通过了斑马线。
将悟目送她的背影离去后,转头望向身旁的雅。
「你要跟我说什么?」
雅貌似难以启齿地垂低头,侧眼看了将悟。
「将悟,你真的打算要成为帝野集团的社长吗?」
「原来你想问这个啊。没想到我妈竟然会自己说溜嘴耶……想必她那时心情一定很混乱吧。」
将悟一如被迫承认事实般,轻轻地点了点头。
「抱歉,我之前都没跟你们说。我不是故意想隐瞒的。只是这事关公司的营运,所以我不能随便跟人乱讲……」
「我没有在气你啊。只是吓了一跳……」
「我爸的遗言,就是希望我能继承帝野集团社长的职位。不过是有条件的。其一就是通过成为社长的特训。另一个就是……找出能成为我终身伴侣的女性。」
「终身伴侣……他的意思是要你找出结婚对象吗?」
「我想我爸他是基于这样的考量吧。等我当上社长后会忙得不可开交,到时也没有时间好好谈场恋爱。所以希望我趁求学期间找出由衷深爱的对象。而且男人结婚后,即便年纪轻轻,感觉好像也会有几分威严不是吗?——我当初会来深流院学园就读,就是为了制造跟那样的女性邂逅的机会。」
「所以将悟你才会和鹤真同学……」
「啊,你不要误会喔!我绝不是因为想当社长才跟心乃枝告白的,我是真心想跟她在一起。」
雅目不转睛地盯着将悟的脸瞧了半晌。
「是吗?也是啦。反正将悟你给人的感觉就是不怎么可靠,如果少了鹤真同学这么能干的人在旁辅佐,应该是没办法胜任社长的工作。」
「不好意思我就是没有肩膀啦——我要当社长这件事,你不可以告诉心乃枝喔。」
「我知道啦。话说回来,好羡慕喔。鹤真同学未来会成为社长夫人吗……」
「现在还不保证我们一定会结婚啦……我们根本还没交往呢。」
雅又沉默了半晌,惶惶不安地低着头。
「欸,将悟……等你当上社长后……我还是可以继续待在你身边吗……」
将悟把手放在她的头上。
「你这什么问题啊。兄妹没有理由被拆散——所以我们才会试图说服我妈承认我们的关系呀。」
「…………嗯 。 」
雅一如爱撒娇的小孩般露出了灿笑。
「很高兴我是将悟的妹妹。」
雅的笑容染上了晚霞的颜色,显得光辉灿烂。
§
回到家后,将悟躺在床上用手机上网。
他现在正在调查DNA鉴定业者的网站。上网搜索后,发现相关业者的网站多如繁星。由于这块领域平时不会接触,所以每一间企业对将悟而言都非常陌生。
「唔唔……是说这价格还真是贵得吓人啊……」
头号的大问题就是鉴定费用。要做一套完整的DNA鉴定,一次需要近十万日圆的花费。
不巧的是前些日子才刚修过冷气,存款几乎见底。
将悟阖起手机放在桌上,然后打开钱包。
明明现在还只是月初,可是无论再怎么努力缩衣节食,这个月能自由运用的金额只剩一万日圆左右。照这情况,可能得花将近一年才存得到鉴定费用。
不用说,现在根本不用妄想求母亲赞助鉴定费用。
「只好打工了吗……」
将悟阖上皮包,轻声叹了口气。
守护兄妹羁绊的战争——第一步,就是踏踏实实地付出劳力工作。
同一时刻,有个人走在距帝野集团总部大楼数百公尺远的楼层间巷道内。该人物身穿罩住了整颗头部的黑色装束,并且戴着一副大太阳眼镜遮住半张脸孔。紧紧抿成了一直线的嘴唇就好似少年。
在这黄昏时刻,几乎没什么人发现有人正一声不响地在楼房的阴影中悄然穿梭。
那名人物——衣楠在一扇和老旧楼房后巷相临,上头爬满了铁锈的金属门前停下了脚步。
她左顾右盼确认没人后,把门推开。只见那扇门安静无声地开启,一点都不像生锈的样子。
里头是电梯间,不只是四堵墙壁,地板和天花板也全都是粗糙的水泥。到处可见裸露的钢筋,仿佛是栋荒废楼房似的。
搭进里头的电梯后,衣楠照『2』 『4』 『9』 『3』的顺序按下了操作面板上的楼层按钮。那是分配给衣楠的识别码。
电梯一声不响地起动,往地下室移动。电梯要往哪个楼层移动,似乎是依输入的识别码决定。乘客只要按下识别码,电梯就会自动把他载到个人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不久,电梯停止移动,门重新打开。
衣楠跨出电梯一步,来到了被四堵耀眼白墙所包围的小房间。这房间空荡荡地一无所有,右手边有扇金属门。门上挂着一幅横式匾额。
匾额上以笔锋凌厉的黑色毛笔字写着『清流会』。
这儿便是衣楠加入的组织——『帝野清流会』。
帝野清流会,是专为跨国性大企业帝野集团解决各种千奇百怪、大小风波的组织。
衣楠站在门前,用中指触碰一旁的指纹认证感应器。等房门随着静静的马达转动声往旁边滑开后,衣楠继续往里面走。
门后是一条宛如洞窟般的黑漆漆走廊。地板和天花板也都是黑黑的。走道下方的两旁设有细长的灯管,形成两条朦胧的光线,直通走廊的尽头。
左手边墙面的房门呈等距离分布。门前的地板上,可见大大的『Z』 『Y』等英文字母。衣楠走到『X』的字母后,停下了脚步。
她面朝房门,把太阳眼镜挪到额头上,眼盯设置在中央的虹膜认证摄影机。等门锁解开,衣楠这才终于进入自己的工作空间。
这间大小约莫三坪左右的隔间,就是衣楠的专属办公室。隔间内部的摆设相当单调阳春,里头有一张小桌子。墙壁上则架设了好几台显示资料用的薄型荧幕。
光是这清流会本部就有超过一百名以上的员工,可是他们的座位都隔成了隔间,鲜少有机会可以看到其他人的面孔。这个组织的人,大家都在不清楚其他人底细的情况下进行活动。因为一旦暴露出自己的真面目,只会落为别人手中的把柄。
衣楠回想将悟的DNA鉴定计划。
「应对媒体啊……绝对不能让丑闻引爆,我必须设法确实防堵情报外泄。为了保障将悟同学的未来,得避免让鹿野子夫人震怒的情况发生……」
衣楠在桌前坐定,打开了桌上型电脑的电源。
虽说同事之间不知彼此的真面目,可是终究有需要分工合作的时候。洽谈合作事宜时,一般都是透过组织内部的网路系统进行。
「这次的任务万万不能失败。而且我还得揪出濑利的真面目……看来还是找援兵吧……」
等电脑起动后,衣楠从命令列输入了专用浏览器的实行指令和密码。完成输入后,画面上便跑出了网路浏览器。
这套网路跟一般办公室所使用的公司内部网路系统相比,其实没什么太大的差别。提供的就是布告栏、电子邮件、即时传讯软体等基本功能。
移动到布告栏的画而后,跳出了组织成员业务报告的一览表。现今帝野集团内外碰上了什么风波在此一目了然。
当中最引人注目的焦点,就属想偷走新产品设计图的商业间谍情报,以及公司内部爆发的窃占未遂事件。敌人不见得一定都是来自外部,公司内部可能也有吃里扒外的人。
衣楠虽然想搜寻目标『S』、亦即濑利的幕后主使线索,可是怎么找就是找不到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
搜索完毕后,衣楠跳到了电子邮件的画面。有一封新信。
寄件人的名字是『Mr.J』,收件对象则是『Mr.X』。
『Mr.X。有任务要委派给你。回来后请与我联系。』
信件的内容相当简洁不啰嗦。对于以完成任务为第一目标的他们而言,这是家常便饭。
Mr.J是清流会本部的首脑。他的工作是统筹组织所接下的委托,然后分派给各员。
衣楠对这个男人的背景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因为衣楠刚加入组织时,指导她工作的人就是Mr.J。
话虽如此,衣楠也只知道他身高超过两百公分,是个平时沉默寡言、说话嗓音低沉的人而已。既没看过他墨镜底下的脸孔长什么模样,也不清楚他本名叫做什么。
不过,在这每个人都对自己的真实身分保密到家的组织里,他是衣楠可以信任的对象。
衣楠一边考虑要不要找Mr.J帮忙应对媒体,一边打开了通讯软体。Mr.J也在线上。衣楠敲击键盘和他取得联系。
『我是Mr.X。刚回到组织。我想跟你确认委托的事。』
讯息传送出去后,隔了几秒就收到回音。
『没问题。Mr.X。这次的委托,是想麻烦你监视帝野将悟少爷。』
衣楠放在键盘上的手指倏然停止了动作。
——监视将悟同学……?这是怎么回事?
衣楠纳闷地回覆讯息。
『我不懂。这案子的委托主是谁?』
『是帝野鹿野子社长。她希望你能阻止将悟少爷寻找妹妹。详细的委托内容你直接询问鹿野子社长吧。』
衣楠陷入沉思,甚至忘了要回覆讯息。
将悟计划做DNA鉴定,藉此向鹿野子证实雅就是他的亲生妹妹。
鹿野子似乎是害怕这个结果,所以才提出这个委托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我已经跟将悟同学说好,要帮忙他实现计划的……」
问题是,社长鹿野子的命令是不可违抗的。比起跟将悟的约定,更需要优先处理。
『怎么了,Mr.X?你有什么不便配合的地方吗?』
衣楠长长地吐了口气后,指尖在键盘上跳动。
『没有什么不方便的。我会火速跟鹿野子社长取得联络。』
『了解。祝你任务成功。Good Luck!』
衣楠结束了和Mr﹒J的通讯。
她重新戴好墨镜,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仰望天花板。
「鹿野子社长是要我出卖将悟同学吗……?」
既然是命令,也只有服从一途。
「我是X。以守护帝野集团为存在意义的无名氏Mr﹒X……」
衣楠的喃喃自语没有人听见,一下子就消失在地底的昏暗隔间里。
§
某天的午休时间,将悟、心乃枝还有雅结伴前往了学生会社办。
「天导会长在吗?」
打开社办的房门一瞧,发现会长天导爱菜、副会长国立凛香,以及书记滋贺学妹都在里面。因为适逢中午用餐时间,大家都坐在各自的位子上吃便当。
「将悟同学你也真是的~!现在是中午休息时间耶,不可以慌慌张张~」
坐在学生会会长位子上的爱菜一边用手上的筷子指着将悟,一边气冲冲地说道。
「咦?什么慌慌张张?」
「刚吃饱就动来动去对身体不好啦。刚吃饱一定要懒懒地躺下,然后吃牛奶布丁当饭后甜点的啊~」
「这样感觉好像扭牛喔……」
听到滋贺学妹的感想后,爱菜伸出筷子朝天上一指。
「没错!午餐吃饱后,大家一起睡午觉当牛牛吧~!哞~!」
爱菜大声地发出吆喝从座位站起来后,胸部明显地晃动了一下。
滋贺学妹不知何故,眼神严肃地直盯着爱菜的胸部不放。
「扭、扭牛吗?真的一定要当扭牛才可以吗?」
「那当然啊,滋贺学妹!人一定要变成牛牛,还要吃点心,否则不会长大!」
「素……素的!我会努力加油,让自己变成扭牛的!」
……将悟一边听着两人的无厘头对话,一边把带来的打工申请书交给了爱菜。申请书总共有将悟、雅,以及心乃枝三人份。
「你们三个要打工吗~?」
「我们拜托嵯峨良学姊,请她雇用我们当短期工读生了。」
凛香停下握筷的手,露出略显错愕的表情看了将悟。
「你们三个又要穿女仆服,用装可爱的声音喊什么『大哥哥~』了吗?
「我没有要穿什么女仆服啦……」
「只要有提出申请,想打工是个人的自由。不过你们三个为什么会同时一起……?」
雅在一脸纳闷的凛香面前干劲十足地向上打出拳头。
「这是作战!我们三个的『去吧去吧High Grade大作战』!」
「什么什么~?什么作战~?听起来好像很有意思~!」
爱菜闻言眼睛为之一亮,向前挺出了身子。
「很厉害吧~High Grade的缩写是『HG』,其实是人类基……」
「这、这个作战的目的是藉着大家一起工作相互砥砺,让自己变得更优秀啦!」
眼看雅差点泄漏了DNA鉴定的事,心乃枝连忙从旁打岔。
——雅这家伙,明明是她提议要想个作战名称避免泄漏秘密的……
将悟情不自禁地赏了雅一个白眼。
把鉴定的事告诉爱菜和凛香应该是没有关系。只不过,也没有必要没事让她们多抱一个秘密。这是场只属于将悟、雅、心乃枝、衣楠四人的作战。
「大家好了不起喔,要企打工耶!」
滋贺学妹投以尊敬的视线。
「也、也不到了不起的地步啦~」
「不找我一起参加那个什么作战的吗……」
凛香用难以听清楚的声音喃喃嘟囔道。
「咦?你刚有说什么吗,国立副会长?」
「没事!……总之,不管是什么样的打工,有心磨练自己是件值得鼓励的好事。帝野学长,请你千万不要混水摸鱼,尽心尽力做好工作。」
凛香盈盈一笑后,又低头开始吃起便当。
于是,将悟等人立刻前往嵯峨良芽依经营的咖啡厅『LYRICAL☆SISTERS』开始打工。
「呜喔喔喔喔喔……神风和鹤真又回来当我们的『SISTERS』,这辈子没有比这更教我感到开心的事情了。呜噫、呜噫……」
打扮成魔女娘的芽依站在店内更衣室前泪流满面,感动得泣不成声。
「学、学姊,你也不用哭成那样吧……」
「帝野,难道你不明白我感动的点吗?我本以为那两人重拾猫耳妹妹装扮的奇迹再也不会发生,早就已经彻底绝望了!」
「呃……」
「怎么?可以看到鹤真和神风打扮成『SISTERS』的模样,帝野你也很高兴吧~瞧你一脸色迷迷的,色狼、色狼~」
芽依一边窃笑,一边用指头戳并将悟的胸膛。
——唔唔唔……穿女仆装的心乃枝和雅吗……
将悟的脑海中浮现了她们俩扮成猫耳女仆的模样。
『将悟大哥哥。心乃枝喂你吃蛋包饭喵。』
『将哥讨厌。不要一直揉人家的肉球喵。』
赫然回神的将悟拼命猛摇头,把妄想逐出了脑海。
——不行不行。我们不是为了做那种事才来打工的。
「学姊不要胡说八道。我哪有一脸色眯眯的。这是High Grade大作战。磨练自我才是最主要的目的!」
「唉唷~?磨练自我啊。」
「总、总而言之,我会认真工作的!」
将悟一边调整侍者制服的领结,一边打直腰杆。
「给我做好心理准备吧,帝野。我会不客气地狠狠使唤你的~嘻嘻嘻嘻~」
「尽管使唤不用客气啦……话说回来,我是男生,所以在这里我要当『弟弟』啰?是不是要跟执事咖啡厅一样喊『欢迎回来,姊姊大人』呢。感觉有点不好意思耶~」
「不需要担心那个问题,帝野。因为你负责要洗干净的碗盘可是多得数不完哪!」
「到头来我还是当洗碗小弟吗。我就知道……」
闻言,将悟马上又垂头丧气地驼起背来。
这时,随着门锁解除的「喀嚓」声,更衣室的房门缓缓打了开来。
「哦,雅和心乃枝你们也换好衣服了吗……咦?」
当两人的模样映入眼帘的瞬间,将悟整个人僵成了石头。
心乃枝和雅穿的是类似兔女郎的橘色高衩连身衣。而且她们的下半身连网状裤袜也没穿,直接露出一双光溜溜的大腿。
「这……这套服装……」
心乃枝晃着戴在头上的猫耳,用双手遮住胸部和大腿,忸忸怩怩地扭腰摆臀。
「真的一定要穿吗……?」
雅害臊地背过身子,拼了命地用双手遮掩肉肉的臀部。
两人的腰部有一条猫尾巴,呈波浪状摆动着。
引人注目的地方还不只是这样而已。
从深V的胸口可以看见清楚一道深邃而清楚的乳沟,不过最教人血脉贲张的……还是从腰部延伸至胯下、锐利到仿佛可以刺伤人的V字高衩!
「这衣服是怎么一回事啊!」
「吓到了吗?帝野!这可不是什么兔女郎,而是喵喵少女!『LYRICAL☆SISTERS』这次要以这套超级服装为主打,迈向全世界!」
芽依自信满满地张开双臂宣言道。
「啊……呜,衣服卡进去了啦……」
「穿、穿这样,屁股几乎给人家看光光了……」
……芽依身后的雅和心乃枝两人都羞得面红耳赤,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有气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有没有搞错啊学姊!让高中女生穿成这样,你不怕被饬令停止营业吗!」
芽依貌似不满地噘起了嘴巴。
「干嘛那么生气。你刚刚自己不都说这是『High Leg大作战』吗?」
「「「才不是High Leg!」」」
将悟、雅、心乃枝三人异口同声地吐槽。
「……真是的,我都傻眼了。」
将悟等人一边长声叹气,一边走在回家的夜路上。
「嵯峨良学姊还是跟以前一样无厘头呢。」
心乃枝面露苦笑。
「唉唷……将悟你快点忘记那套衣服啦!」
雅貌似直到现在仍感到害臊般,脸颊红通通地斜瞄了将悟一眼。
后来两人都换回一般的女仆服,完成了今天的打工。
「好啦,反正加油就是了。雅,我们两个人的打工费加起来,很快就能存到钱的。」
「十万圆对吧。不知道一个月能不能存得到。」
「我们放学才能来打工,所以应该不只一个月吧……」
「而且我还得参加游泳社,不能每天打工……」
「一点一滴慢慢存吧……话说回来,其实心乃枝不需要跟我们一起工作啦。」
「只有我被摒除在作战之外的话,那太寂寞了。」
「可是……」
「我可没说我要把打工赚来的钱捐给你们喔?这笔钱我要自己存下来——可是如果你们有急需,欢迎来跟我商量,不用客气。」
「心乃枝……谢谢你。假如……假如我们真的筹不出钱来的话,可能会拜托你帮忙……这样可以吗?」
「好的!」
心乃枝笑着点头答应,这时……
「欸,鹤真同学。先别管我了,你自己呢?」
雅有些不愉快似地说道。
「咦……什么我自己……」
「将悟都跟你告白了,你为什么不跟他交往啊?」
雅的语气带有责怪的意味,咄咄逼人地逼问心乃枝。
将悟在文化祭时跟心乃枝告白了,而且是在全校学生面前勇敢地当众告白。
不过两人现在还没成为男女朋友。将悟并没有被拒绝,现在是处于保留答案的状态。
「以前我害将悟失去了重要的记忆。将悟为了救我而被车撞伤……这样的我,真的有资格当他的女朋友吗?」
「你一直惦念十年前的往事又有什么用呢?快点把过去的事情给忘了,朝未来迈进才对吧!」
被雅当头棒喝,心乃枝整个人瑟缩成一团,看起来楚楚可怜。
……不过,将悟内心也支持雅的想法。
他希望心乃枝能早日走出昔日的阴影,别再被过去绊住脚步。
可是,心乃枝也不是出于自愿才怀有罪恶感的。她自己也不晓得该拿那难以抹灭的心伤如何是好。
「就跟你有你的苦衷一样,心乃枝也有心乃枝的苦衷啊。」
「唔~是这样没错啦……」
心乃枝向雅低头鞠躬,用灰心丧气的声音说道:
「是我太多管闲事了。没问过你,就擅自要帮神风同学的忙……」
「唉唷——问题不在那里啦!」
不知是否懊恼自己表达得不够清楚的关系,雅心浮气躁似地用手猛抓头。
「我想说的是,与其担心我,不如多多关心自己一点!朝着成为光明正大的情侣的目标努力加油!」
「努、努力……加油吗?」
「不错!只要制造很多很多的快乐回忆,赢过心中的罪恶感就行了!将悟你也是啦!别老是把心思放在我身上,鹤真同学也需要你的关心啊!」
「雅说得很有道理啊——我答应过心乃枝,一定要找回失去的记忆,让心乃枝不再怀抱罪恶感。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做……总之也只有继续努力,能前进一步是一步。」
「我也一样得让自己更积极乐观一点才行。不能光等将悟采取行动,自己也要设法忘掉罪恶感。」
听了两人的对话后,雅这才貌似满意地点点头,双手扠腰。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
这又是另外一场战争了,将悟心想。
假如让雅获得承认,是一场与母亲之间的战争的话,那么,和心乃枝正式成为恋人,则是一场和过去的战争。
为了克服过去受创的阴影,携手以改头换面之姿重新出发,这是一场无法避免的硬仗。
「好,既然如此,今后心乃枝和雅都要一起加油啰!」
将悟准备继续举步往前走。
「将悟同学。」
这时,有个声音从背后叫住了将悟。
只见有个身穿深流院学园男生制服的人物站在路灯下。
她就是本次作战的另一个伙伴衣楠。将悟跑到了她的身边。
「衣楠!那个作战可能得再等上一段时间。我们从今天起开始打工了,等费用筹到后,一定会按计划实行作战的,所以麻烦你再稍等……」
「能请你们立刻停止打工吗?」
「……为什么啊?那个作战需要一笔经费不是吗?」
「不需要经费。作战不必实行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们不是为了要让我妈承认雅的地位吗?所以……」
「鹿野子夫人亲自跟我下令了。」
瞬间,原本面无表情的衣楠脸上隐隐浮现了苦闷的颜色。
「我妈她……?她命令你什么?」
「今天我去见了鹿野子夫人,当面跟她确认过想法了——将悟同学,从现在开始,我必须负起监视你的责任。」
衣楠向将悟投以宛如面对敌人的眼神。
「日后你若有任何寻找妹妹的活动,我都必须请你停止!」
「你……你说什么……?这样的话雅她怎么办……」
「将悟同学没有妹妹——这才是你该选择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