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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章 棺之少女

几个小时后。我险些在符纹师公会的中庭丧命。

「不、不要一直追着我跑!」

我在午后逐渐蒙上一层灰色的阴空下,一路于草坪上狂奔的同时,一面回头咆哮。不过对方根本听不懂人话。

倒也难怪,因为跨着大步对我紧追不舍的东西,是遵从命令行动、用泥土创造出来的土灵。

在土灵的身体表面上,密密麻麻地刻印着复杂的符纹。那是象征岩石或巨人那一类充满力量与生命力的符号所组成的图案。

身长有人的两倍高的土灵用力甩动手臂,打算把我抓住。

「啧,既然这样的话……」

我岔开双脚站稳,重新面对土灵,并且抽出悬挂在腰际的护身用宝剑。

这把剑并非平凡无奇的剑。从握柄到剑身,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如同火焰、形状扭曲的符纹装饰,是一把会让人误以为是艺术品的好东西。

它就是所谓的——符纹剑。

一把符纹之力被封印在装饰里的剑。

至于我,则是有能力解放符纹之力的——符纹师。

「火之公主啊,木之精灵呀,在我面前现形吧。和六公主之名一起赐予我力量吧——」

喃喃细语的同时,火与木的形状在我的脑海内浮现,化为熊熊燃烧的火焰的画面扩散了开来。

这就是异界(Seed)。

——一种可以说是诞生在脑子里的异世界的想像力。

「呜喔喔喔喔……!」

Seed化成一股能量,使我的身体发热。

能量沿着手臂,向我手中所握的剑之符纹流去。

刻印在剑上的符纹如鱼得水,淡淡地散发出红色的光芒。

——所谓的符纹,就是让想像力具体出现在这个世上的媒介。

当两股力量在剑上合一时——轰!就像这样,包覆剑身的火焰猛烈地燃烧了起来。

土灵来到我的眼前停下,高举起左手。

「看我一刀把你砍断!」

就在这个时候——有某个东西在我脑袋里突然爆发了。

「呜!这是怎么了……?我的头……好痛……!」

Seed的能量仿佛要从我的脑袋瓜喷发出来了。一股来自内部的急剧压迫感侵袭着我的大脑。再这样下去我的脑袋迟早会炸开……

火焰「轰」的一声燃烧得更为猛烈,然后就像迸裂开来一样烟消云散了。

而燃烧过后的符纹剑正中央部分——唐突地发出「啪叽」的声响折断了。

「糟、糟糕……」

我举头仰望的瞬间,土灵的手也伸过来制伏我的身体。

「抓到你啰。放弃挣扎吧,雷恩!」

发出踩在草皮上的轻快脚步声,少女在呈仰卧状倒下的我的头边驻足。

土灵的手牢牢地制伏了我的身体,使得我全身上下动弹不得。

少女……玛尔榭垂下了长长的麻花辫,用傻眼的表情低头俯视我。

「你已经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还是认命点吧。」

「哼,为什么我非得参加啥礼拜不可啊!」

「你在胡说什么呀!拜托你正经一点好不好!」

玛尔榭双手插腰,生气地说道。

我和玛尔榭都在附属于符纹师职人公会的符纹师养成学校上学。

而且每个学生都有义务参加公会内的教会每周所举行的礼拜。

「真是的。你呀,只有剑术课才会认真出席啦。」

玛尔榭目瞪口呆地说完后转头面对土灵,把掌心搭在它的胳臂上。

「辛苦了。你可以恢复原状了。」

语毕,覆盖在土灵表面上的符纹立刻像是融化似的消失不见。

土灵顿时变回泥土溃散得不成原形。

「呸!呸!你不要突然把它变回去好不好!害我吃到泥巴了啦!」

我一身泥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你要怎么赔我?你看,我的符纹剑都断掉了啦。」

「那单纯是你自己失败的关系吧?不想这样的话,那乖乖用符纹具的剑不就好了。」

「符纹具?那是让不具备Seed之力的人也能使用符纹之力的道具吧?为什么我要用那种玩意儿啊……」

「只要拥有职业符纹师制造出来的符纹具,就算是雷恩你也能妥善运用符纹之力喔。」

「要你管。我未来可是要当上你口中的职业符纹师!」

「好啦好啦。那么,乖乖出席礼拜可是符纹师的第一步。」

玛尔榭露出猫抓到老鼠的表情,揪住我的后颈子不放。

位在大陆西边的岛国·神圣菲亚娜王国。

凯尔兹城是该王国内符纹文化最为鼎盛的城市,符纹师组织的公会就位在这座城市的中心。

所谓的符纹,就是把这个世上所存在的万物绘画成符号。其被人比喻为『神的语言』,具有能引发形形色色超常现象的力量。

就如刚刚所见的例子,不仅能喷出火来,也可以创造虚拟生命;又或者绽放光芒或刮起旋风,甚至操控巨大的石块。

诸如此类的符纹之力被应用在许许多多的器材和工具上,如今已对这个国家——不,是对全世界人民的生活带来莫大的便利。

在建筑工地,有巨大的铁腕在搬运石材;至于在厨房,炉灶则会瞬间起火燃烧。

一般而言,只有能创造出Seed的符纹师才能运用符纹之力。

不过,现在已经开发出一种事先将符纹师的Seed封印好、名称叫做符纹具的道具。只要使用它,任谁都能蒙受符纹之力的恩惠。

负责描绘这一类的符纹来赋予力量的职业,即是所谓的『符纹师』。

菲亚娜王国的各大城皆有符纹师聚集而成的公会,同时也成了各城的中心存在。

位在凯尔兹城的公会,乃是由符纹师哈尔巴特在数百年前所创设而成的。

公会的腹地内有五座高耸的尖塔,中央一座,周围四座。

塔的四周各自分布着被划分为负责城市政务的『自治塔』、进行新符纹开发和古代符纹研究的『研究塔』、培育符纹师的『教育塔』,以及管辖符纹师工作的『管理塔』。

位居在正中央的塔则被称为『祭事塔』,是一栋肩负教会功用并附设有礼拜堂的建筑。

我被玛尔榭一路硬拖到公会教会的礼拜堂。

「这次轮到我朗读神话,所以先走一步了。今天有诞生祭,你不可以再半途溜走了喔。」

再三叮咛后,玛尔榭便走去祭坛旁边的准备室。

「真是够了。礼拜就只有无聊两个字而已,到底有啥好玩的啊……」

礼拜堂的天花板挑高有三层楼高之谱。墙壁上有加装花窗玻璃,描绘的是以好几只小妖精为造型的符纹,如同万花筒般的光影从玻璃洒下。

在礼拜堂的正面,也就是说教台的后方,有一尊身穿盔甲高达天花板的巨人雕像。雕像的右手握着一把粗野的大剑,刀尖就刺在祭坛的地板上,搭在胸前的左手则抱着一具黑色棺材。

那具棺材受到这个公会的供奉,据说『火之公主』就沉睡在其中。

十几名身穿白色长袍的祭司、僧侣和修女分站在祭坛的两旁。

礼拜堂有将近一百名左右的参拜者。因为今天是专为学生举办的礼拜,所以坐在椅子上的,全是同年代的符纹师学校的学生。

我在最后排空着的座位坐下。

「雷恩学长,你迟到啰。」

旁边的少女——鲁米莎向我攀谈。

「我不小心睡过头了。」

「你少来,我看到你被玛尔榭追着跑了。」

鲁米莎·罗葛莱特是这所学校少数没有Seed之力的人,所以她自然无法直接激发出符纹的力量。

也因为如此,她的目标并不是成为符纹师,而是符纹的学者。她是一个时时热衷钻研于研究书的书呆子,有关符纹方面的知识,她知道的远比我还要深入。

鲁米莎这个人并不是很注意服装仪容,总是顶着一个鸟窝头。另一方面,她的肤色却白皙到近乎纤细,有如白里透红。

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奇特之处——她并不是菲亚娜王国的人。

而是来自世界唯一的大陆的西方霸者——中央国家罗古卢。

庄严的管风琴乐声在礼拜堂回荡,礼拜正式开始了。

身披白色法衣的祭司恭恭敬敬地举步向前,站上祭坛。

「创造世界的六公主呀。我等感谢公主们的奇迹,赞扬公主们的功绩,享受公主们的荣光。」

这个国家所信仰的对象,正是传说中现在正长眠于棺材里的公主们。

「那么,接着来朗诵神话吧——今天负责朗诵的,是在前些日子的测验获得优秀成绩的玛尔榭·诺利斯同学。」

祭司退到一旁,玛尔榭在众人的掌声中迈向祭坛。

站到中央后,玛尔榭先是做了一回深呼吸,然后随即开口进行朗诵。

「——在很久很久以前。这个世界是空无一物的。没有水,没有空气,也没有人类。就连天上的星星和太阳也不见踪影。

后来,有六名『公主』来到这个空无一物的地方,创造出了世界。她们是达那神所生下的姊妹,正在寻找一个可以供她们和乐生活的地方。

『我来创造一个万物皆可存在的空间吧。』

最先是长女创造了宇宙。后来她成为了『黑暗公主』。

『这样子光线太暗了。我来点亮光明吧。』

次女在宇宙创造出无数的群星。后来她成为了『光明公主』。

『别忘了我们的容身之处喔。我来创造一个可以放松的场所吧。』

三女令天空下起雨来,创造了海洋与陆地。后来她成为了『水之公主』。

『总觉得好冷唷。我来让天气变得暖和一点吧。』

四女在天空点了一把火,创造了太阳。后来她成为了『火之公主』。

『只有我们感觉好寂寞。我来让世界变得更热闹吧。』

五女创造出了大小形状不一的各种生物。后来她成为了『生命公主』。

『和一般动物没办法对话。我来创造我们的朋友吧。』

六女从动物中挑选出了人类并将文明教导给他们。后来她成为了『语言公主』。

花费一番工夫创造出世界的公主们,用尽了大半的力量。创造世界是一件远比想像中还要辛苦的差事。

公主们在亲手创造出来的这块土地的小岛上建立了一个小国,开始过着平静的日子。不久之后,有许多人陆续慕名而来,接受公主的统治并且就此定居。

公主们把那伟大的力量授与了国民。她们的力量以图形复杂的『符纹』来显现,透过描绘符纹,人类也能使用公主们部分的力量。

公主们拥有永恒的青春和寿命,她们所创建的国家被称为『常若之国』,所有人都过着和平快乐的生活。

然而,和平的乐园并未永久持续下去。

有一天,筑巢在星球中央大陆上的魔族因贪图公主的力量,率领了大军攻来。

以符纹之力为武器的符纹骑士队果敢地和魔族迎战。

不过,他们终究未能彻底击退不管打败多少次、都照样前仆后继持续进攻的无数魔族。万一公主们的力量落到魔族的手中,世界大概就会被魔族征服了吧。

公主们为了守护国家与自身的力量,终于起身抗敌。她们挤出最后一丝余力,和魔族展开了大战。

战争一打就是七百七十七天之久。

魔族不是被火山活活烧死,就是掉进大地的裂缝、被暴风雨吹走,或者遭到大海的漩涡吞噬。

魔族的部队终于溃不成军,最后逃回了自己的国家。

但公主们也因此用尽了最后的力量。

倒地不起的公主们再也没有睁开过眼睛。

人们皆为这个结果感到悲叹,于是便制作豪华的棺材隆重地厚葬公主们的遗骸。

每一具收放公主尸体的棺材上都刻印了代表永远的符纹,以免永久失去她们的魂魄。此外还建造了六座供奉公主棺材的神殿。

等到长达七年的丧期一结束,人们便建立了『神圣国菲亚娜』。

公主统治的时代宣告落幕,我们的祖先在距今一千五百年前以守护、传承公主之力的国家之姿,开始了崭新的开拓之路。

年轻的国王菲恩一世在建国仪式中献上了祈祷。

祈求创造了这个世界的公主们能永远守护我们。

祈求当这个国家再次遭遇灾厄时,她们能帮助、领导我国的同胞。

让我们一起发誓祈祷:人民们将生生世世与公主同在吧——

玛尔榭的朗诵结束的时候,我整个人昏昏欲睡,险些打起盹来。

那些我被迫听到耳朵快要长茧的无聊故事,难道就没办法改一下吗?

「既然要朗诵,何不干脆稍微改编一下呢?像是把符纹骑士队和魔族的战争编成声势浩大的动作巨篇,用生动精彩的方式让听众听得如痴如醉这样吧。」

「……很像雷恩学长会有的念头。」

鲁米莎错愕地说道。

朗诵一结束,玛尔榭便退到一旁,祭司重新站上了祭坛。

「感谢玛尔榭同学。那么,我们接着开始诞生祭的仪式吧。今天仪式的进行是由洛依德·里恩巴多主持。」

听到这名字我吃了一惊。

洛依德,是我老哥。

三年前,老哥他只用一年的时间便以第一名的成绩从符纹师学校毕业,直接晋升为公会议会的议员。

从此以后,洛依德在公会的评价每年扶摇直上。

他被大家捧为这几十年来最有才华的符纹师,以「符纹师的希望」之姿窜起,名声响遍全国。今年甚至还以弱冠的十九岁之龄被选为公会议会的常任理事。

这回换洛依德代替祭司站上了祭坛。

他露出甜美的笑容环视台下后,女学生们发出兴奋的尖叫。

「愿在这吉日共聚一堂的各位获得公主的祝福——在『水之月』的第五节迎接生日的是……玛尔榭·诺利斯,以及雷恩·里恩巴多。」

被点到名字的我唉声叹气地站了起来。

对了,今天有生日的仪式呢。我踩着沉重的脚步前往祭坛。

站上祭坛后,高到必须举头仰望的铜像带给我无比的压迫感。

玛尔榭也站到了我的旁边。

我和玛尔榭生日只相差一天。顺道一提,玛尔榭比较早出生。

也因为这个缘故,我们两个从以前就常常一起举办生日仪式,自然而然地就成了青梅竹马,或者应该说是结下了孽缘才对。

我们俩一同站在洛依德的面前。此时此刻,他脸上挂着的并非是身为兄长的表情,而是仪式主持人。

「结婚庆典要开始啰!」

有某个学生突然高呼,引来哄堂大笑。

「也太失礼了吧!」

玛尔榭红着一张脸大声骂了回去。

对我来说也很失礼啊!打死我也没办法跟还记得我八岁时曾经尿裤子的女生谈恋爱。

「那么,将你们俩满十六岁的报告献给守护我们的火之公主吧。」

我和玛尔榭分站在铜像所握的巨剑的两侧。

站近一瞧,这才发现铜像和巨剑上面都描绘着层层围绕的符纹。和现代所描绘的符纹有所不同,是好几条绳子状的图案复杂地缠绕在一起、有如迷宫记号般交织错综的符纹。

这很像是在很久以前公主还活着的时代所画下的古代符纹那一类的东西。

「火之公主呀,身为你的后继之人,请接受我的Seed吧。」

首先,玛尔榭在如此低声呢喃后用手触碰巨剑,闭上双眼输送着Seed。

剑上的符纹隐隐约约泛出粉红色的光。

光沿着铜像流窜,传达到被高高抱起的棺材。

在每周的礼拜活动,当周出生的人都会像这样输送一些Seed给棺材。据说这么一来,沉睡在棺材里的公主的魂魄便永远不会消失。

接下来我也把手放在巨剑上。

「火之公主呀,身为你的后继之人,请接受我的Seed吧。」

我复诵玛尔榭的台词,在脑海想像祈祷的画面,传送Seed。

一道更浓艳的红光在符纹上交融。

——哼,我才不要输给玛尔榭的Seed咧。

我更为加紧集中意识,好让Seed变得更强。

Seed膨胀得巨大,宛如要侵蚀我的脑部一般……

一阵头痛来袭……又来了吗?

「呜呜呜!」

有如一口气爆裂开来般的疼痛在我的脑袋里炸裂,从中流泄了出来。

沿着胳臂大量流出的能量将铜像的符纹染成一片通红,一鼓作气向上窜去。

四处飞溅的能量甚至流进了花窗玻璃的符纹,导致玻璃陆续破裂。

玻璃的碎片随着「哔啪哔啪」的声响洒落在参拜者的附近。

「很危险耶!你在搞什么鬼啊!」

有人生气地破口大骂。

我又失败了……

「这样也算名门子弟吗!」

「未免跟洛依德大人差太多了吧!」

骂声一转,变成令人难堪、对我犯下失败的嘲笑。

身为符纹师名门,过着逍遥自在生活的里恩巴多家之子。

人人称羡的天才符纹师的弟弟。

对于我拥有这些身分而产生的嫉妒,仿佛抓到机会似的一举爆发了。

我紧紧抿住嘴唇,盯着散落一地的花窗玻璃。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想参加啥礼拜啊……」

铜像上的符纹不再闪烁光辉,又恢复了沉默。

玛尔榭一脸担心地直望着我。

「各位请保持镇定、保持镇定。有人受伤吗?」

洛依德一如要维持场面地说道,然后看了我一眼。

「雷恩,看来你似乎太紧张了点——今天就由我来负责代理好了。」

语毕,洛依德站到了剑前用手触碰。

「我辈的守护者、火之公主啊。请原谅方才的无礼。请原谅我辈的不成熟。请接受这股渺小的力量,做为无礼的赔罪。」

洛依德的声音就有如在歌唱般平滑流畅。

他闭上眼睛,开始输送Seed。

光再次依附在铜像的符纹上。那是一道清澈、仿佛柔和地照耀着四周的红光。颜色并不淡薄,但也不鲜艳得令人感觉刺眼,是能让人感受到温柔的光辉。

刹那间,光覆盖了铜像的全体,然后如同缓缓从铜像流出一般,沿着破碎的花窗玻璃传输——

下个瞬间,从聚集在一起的参拜者行列间,流泄出交杂了惊讶与感动的叹息声。

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互相吸引飘浮在半空中,一下子就被修复为原先的模样。

「好厉害……」

「真不愧是洛依德大人……」

礼拜堂涌现出惊叹的声浪。

就连弄破了花窗玻璃的我,也只能慑服于那出神入化的技巧。

紧接着,笼罩在光辉之下,如同万花筒般的花窗玻璃开始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看起来就好像描绘在上头的妖精们正优雅地跳起舞来一样——几乎令人陷入以为自己身在幻想世界的错觉。

「好漂亮喔……」

女学生情不自禁地发出陶醉的呢喃。

甚至连站在祭坛旁的祭司、僧侣和修女都看得为之出神。

不久之后,光辉黯淡了下来,变回原先的花窗玻璃。

洛依德转身重新面对参拜者们,露出满面的笑容。

「来,我们继续进行礼拜吧。」

「雷恩、雷恩!我叫你啦!你要去哪?礼拜还没结束耶!」

追上前来的玛尔榭高声呼叫。

在众人面前搞砸仪式的我,和神乎其技地帮我把烂摊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老哥。

我有一种被大家用比较的眼光看待的感觉,忍无可忍之下便逃出了礼拜堂。

「我……最近完全没有办法激发出任何一点符纹之力……」

「那应该只是一时的问题而已啦。只要过一段时间,一定就又可以使用了。」

「已经没有时间了!『圣菲亚娜祭』就快到了不是吗!」

『圣菲亚娜祭』是庆祝本国建国的纪念日,也是每年公会都会举办的活动。

然后数名被选上的符纹师将在活动中的庆典用Seed之力表演符纹的技术。

而我这次则被选为公会学校的代表参加今年的庆典。

「会有很多老百姓和贵族还有公会的大人物来参加庆典对吧?万一到时我跟刚才一样又失败的话……或许我就再也无法重新振作起来了……」

「真的不行的话,我建议你还是现在去辞退好了……」

「要是有说的那么简单,我早就那么做了。问题就是没办法啊。」

「为什么?」

「因为……是老哥推荐我的。」

洛依德在半年前一意孤行地决定派我参加庆典,他跑来通知我这个消息时的表情如今就在我脑海浮现。

「因为是老哥选我当庆典的表演者,我根本就没办法拒绝——要是拒绝公会希望的推荐,意思就等于拜托大家往后一辈子在背后嘲笑我是夹着尾巴逃走的丧家犬。」

「怎么会……洛依德大哥他一定是为了你好才选你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离家自己一个人住吗?因为我过得很痛苦,总觉得一直被人拿我和大哥才能的差距作比较……」

我确实是因为崇拜老哥才立志当符纹师的。

但在不知不觉间,那个崇拜心理开始有令人窒息的感觉混杂在其中。

「有一天,我因为公会学校的成绩和老爸有了口头上的争执,老爸格外爱拿我和老哥比较,我就是受不了才离家出走的。那个时候,我以为等到我获得解放变成自由的一个人之后,就能更随心所欲地操纵符纹之力。」

那已经是差不多三个月前的事了。

结果现在——状况没有丝毫的改善。

当天公会学校的课程一结束,我便独自一人踏上回家的路。

朝着离家出走后、我所独居的狭小自家走去。

我快步走在没有路人通行的沿海小径上。从公会到我家用走的大约要一个小时。

傍晚的天空被灰色的厚云遮蔽,以至于周遭天色昏暗。

突然下起的阵雨随着时间的经过变得越发猛烈,还刮起了风来。

「啧。还真的有暴风雨要来了……」

浪涛声冲撞我的耳朵,海浪正剧烈地起伏翻腾。

「…………?」

有一个陌生的东西忽然映入我的眼帘,我不禁紧急煞车。

一个长方形的黑影安置在岸边被巨浪拍打着。

那好像是某种箱子,还散发着一股不可思议的存在感。

我提心吊胆地进入沙滩。现在海浪还没高到会把人给卷走。

走近一瞧后,不可思议存在感的理由也跟着水落石出了。

箱子的尺寸刚好可以容纳一个人躺下,而且并非单纯的箱子。

是棺材。

棺材被海浪打上了滩头。

再往前更靠近一点后,我看出那不是一般的棺材。

「是公主的棺材……」

那个箱子长得就跟每次在礼拜堂看到的火之公主的棺材一模一样。

按照神话的说法,棺材全部共有六具才对。除了火之公主的棺材以外,其他的据说全都下落不明。

虽然因为天色昏暗的关系没办法看得很清楚,不过复杂的古代符纹密密麻麻地布满棺材的表面。无数条粗如手指头、颜色泛红的白色绳子图案爬满了棺材表面,而且到处都缠绕在一起,形成漩涡、四角和圆形的记号来装饰棺材。

我稍微抬起了密合的棺盖,然后将它轻轻地移向一旁,从隙缝窥看里面。

棺材内侧被涂成漆黑色,底部在黑影的保护色之下,看起来就好像无底的深渊。

我束缚于一股掉下去就再也爬不出来的错觉,慌忙把盖子盖好。

——总之,里面好像没有尸体。

我稍微松了一口气,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做。

最正确的做法应该就属通知公会了吧。可是暴风雨吹成这样折回去太麻烦了,而且有可能在我联络公会的时候棺材又会被冲走也说不定。

总之先把它搬到陆上再说吧,刚好这里距离我家不远。

我用双手抱住湿淋淋的棺材的两端。

接着岔开双脚用力站稳沙滩,尽管感觉快手滑掉了,还是拼命要把它抬起来。

「唔奴……」

虽然棺材的其中一边浮起来了,不过还是有点重。我一放手,棺材就沉甸甸地掉到沙子上。

我上半截胳臂僵硬得就像麻痹了一样,掌心也在发烫。

「这么重就算抬得起来也搬不回去哪……」

烦恼了一会儿之后,我决定暂时先回家一趟。

我家是一栋盖在临海树林里的独栋住家。与其说是住家,给人的印象比较偏近小屋。

小屋分为上下两层楼,楼上设有寝室和厨房的生活空间,楼下则是小规模的工房、仓库以及浴室。

这栋老旧建筑原先是某个不知叫啥的画家盖来当创作空间的别墅,不过因为年纪大了无法再使用的关系,于是便宜出租,我偶然发现真是运气好。

我走进仓库物色可以派上用场的工具。

在入口附近有作画用的老旧画布和边缘裂开的画框。仓库深处则收放了当初盖小屋时可能用过的铲子和铁锹,此外还有格外大只的锯子。

我在仓库深处发现立起来的推车,把它拖了出来。

披上蓑衣,拖着推车折回沿海小径。

大概是太阳已经下山的缘故,四周的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风雨的威力变得更强劲,拍打着我的脸颊——还是加紧脚步吧。

棺材还停在刚才的地方。

我将推车靠在旁边,抬起棺材的一边,一口气拖上推车。

然后朝着家的方向双手使力地推。

「呣……好重……喔……」

车轮卡在沙子里面,无法顺利转动。我全身靠在车上施力,脚下发出用力踩踏沙子的沙沙声响。

推车一点一滴慢慢动了起来。我顺势一鼓作气推下去。

回到小径上后,车轮的动作也变得轻盈多了。在硬质的泥土上发出「喀啦叩隆」的声音。

好不容易终于回到家,我把棺材运进了工房。脱掉蓑衣,从推车上抬下棺材。

从湿答答的棺材滴下的水渗进了木头地板,进而扩散开来。

这间工房我平时都用来练习画符纹。有时候是捡回被丢掉的家具在上面画符纹,有时候则是用雕刻刀练习刻符纹的形状。

桌子上则安置了画符纹用的鹅毛笔、毛笔、雕刻刀、小刀、喷嘴,还有用来画符纹的涂料瓶、以及制作涂料用的抽出机、天平、和搅拌棒。

我从不同的角度审视棺材。

尽管这具棺材可能拥有相当长久的历史,表面却依旧漆黑得平滑有光。上头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纹。符纹并没有刻得很深,上面则涂上了一层泛红的白色。

在明亮的油灯照射下,近距离所看到的那具棺材是凌驾所有艺术品的超一流工艺。

我似乎稍微可以理解棺材在公会受到供奉、甚至还成了信仰对象的原因了。

「嗯……这是什么?」

逐一观赏上头所绘的符纹后,我在棺盖的中央发现一块少了符纹的部分。虽然只有硬币的大小,不过就像被单独切出一块圆形一样,上头黑黑的什么也没画。

有一部分的符纹不见了。

而且不知是不是金属制的关系,棺材的表面到处长满了铁锈。

我忽然心生念头,决定先把铁锈弄下来试试看。我跑去把塞在工房深处用来装杂物的木箱拖了出来。

「我记得这里有放去锈剂才对……」

我在里面拨开铁锤啦、刀刃脱落的刨刀啦之类的东西,东翻西找后,去锈剂的瓶子终于冒了出来。虽然我记得这是好几年前买的,可是都还没开封过。

「我是为了什么买下这玩意儿的啊?」

将瓶子拿出箱外后,原本勾在上面的某个东西掉了下来。

那是一枚爬满了茶色铁锈的戒指。

记忆冷不防在脑内苏醒。

这是我在三年前,偷偷溜进老哥的地下仓库时所发现的戒指。

当年我和玛尔榭都还只有十三岁。

某天下午,我俩结伴溜进了我老家地下的仓库。

狭长的地下通道有着两面绵延不绝的石壁。一路通往好几百年前流传下来的古老地下仓库。

我们手上所拿的提灯蜡烛是唯一的照明,唯有「叩叩」的脚步声在空间响荡。

「欸,雷恩。我们回去好不好嘛?」

玛尔榭依在我的背上发出不安的声音说道。

「听好了喔?玛尔榭。这里面隐藏有我老哥的秘密喔。」

「雷恩的哥哥不是在符纹师学校上学吗?」

「没有啦,他一年就毕业了。现在不但是职业符纹师,还当上公会议员呢。仓库里收放着老哥修业时代所使用的符纹道具和研究过的资料。只要利用那些,我一定也能当上成为功力纯熟的符纹师。」

「……事情有那么简单吗?」

没多久,我们在通道的尽头看见了仓库破旧的木门。

我用偷偷拜借来的钥匙解开门闩,用全身的力量将吱嘎作响的门推开到底。

门发出「叽叽」的声音缓缓地打开了,仓库被提灯的灯火照亮。

在四周被石壁环绕、面积约住家的寝室那么大的空间里——

「…………」

什么东西也没有。

「洛依德大哥的秘密在哪里?」

「怪、怪了……真奇怪耶……我记得这里应该……」

我抱着不可置信的心情踏入了仓库。

然后试着到处高举提灯寻找有无暗门。

我深信一定有机关存在,张大了眼睛在石壁和地板上巡视蛛丝马迹。

——这时,我发现石块地板的缝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卡着。

「这是什么啊……?」

那是一枚戒指。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铁锈,颜色是茶色的且质感粗糙。装饰部分是一个硬币大小的圆盘。或许是宝石之类的基座也说不定。

「喂,你们在那里干什么!」

突然被人从后面叫住,我吓得心脏快跳了出来。

「你们是谁——搞什么,原来是雷恩。连玛尔榭也在……」

突然现身的人是大哥。

大概是才刚结束工作回家吧。老哥身穿辅以符纹为衬托设计的公会议会制服,看起来比平时还要威风八面。

「没、没有啦!那个……我只是想看看符纹的道具——不过为什么这里空空如也?」

「房子不久之后预定要进行扩建,这个地下仓库到时候也会被埋起来,所以里面的东西全搬到其他地方去了。」

「原来是这样子喔。既然这样的话,早点告诉我有这回事不就好了。」

「抱歉抱歉……嗯?雷恩,你手上拿的那个东西是什么?」

「好像是戒指,掉在仓库里面的。是老哥你的吗?」

「……不是。我看一定只是垃圾罢了——你就帮我拿去随便找个地方丢了吧。」

「还要帮你拿去丢……真会使唤人。」

「哈哈哈,这是你擅自溜进来的惩罚。等一下记得把钥匙拿去还喔。今后要进家里的仓库必须先得到我的许可,知道了吗?」

留下这句话后,洛依德便朝通道的入口折回。

目送大哥离去,玛尔榭对我投以带有责怪意味的视线。

「……到头来根本什么东西都没发现嘛,害我衣服都弄脏了。」

「才、才不是呢。我是……」

我举起生锈的戒指给玛尔榭看。

「我是来救这玩意儿的。要是我没来,它就要被埋在地底下不见天日啰——呐,戒指,你也很感激我对吧?」

「……你这藉口也太瞎了吧。」

玛尔榭狠狠地赏了我一个白眼。

这枚戒指就是这样捡回来的。

——那个时候,我很不甘心被玛尔榭瞧不起。

所以我极力声称「这其实是价值非常高昂的东西」,为了去掉铁锈证明给玛尔榭看,还不辞辛苦跑去买去锈剂。

不过实际上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有那回事,到了隔天我的态度开始趋于消极,然后就这样忘得一干二净了——没想到当时买的去锈剂会以这种方式发挥功用。

我马上用水桶装水,准备好稀释液。

接着蹲回棺材前面擦干湿漉漉的表面,用沾了稀释液的抹布搓铁锈。

这些铁锈可能是经年累月堆积出来的吧,要去掉它真的是一件非常辛苦的差事。我用抹布拼了老命用力狂搓,才总算慢慢出现了功效。

「呼……还挺累的哪……」

等擦掉大半的铁锈时,我也早已满身大汗了。

水桶的稀释液也因为铁锈变得脏得要命,看样子换一桶新的会比较好。

我跑去水龙头那儿拿去锈剂时,刚才随手扔到一旁的戒指映入了我的眼帘。

「……干脆顺便帮它去锈好了。」

仔细一想,这枚戒指当初确实是被遗留在仓库里的东西,搞不好我真的有可能挖到了意外的珍宝。

我稍微提起了兴趣,回到棺材旁边之后,把戒指放进去锈液里浸泡,腊摊喘口气休息下。

然后再拿抹布将它包起来用力搓洗。

「…………」

——去锈后的戒指远比我想像得还要漂亮。

环状的部分是看似纯银般的银制品,没有丝毫的外伤。

喂喂喂,我看这不但不是垃圾,根本是价值不菲的高价品吧?

接下来,我着手去掉加装在戒指上的装饰部分的铁锈。

等到一大片铁锈掉下来后——那个硬币大小的圆盘显露出了漆黑色。

我倒抽一口气。

有部分符纹——古代符纹刻划在上头。

我情不自禁地将视线射向棺材。

这具棺材上头的符纹和属于棺材的东西是同一种类的。

更深入观察后,戒指的符纹怎么看都像是棺材上面的符纹的一部分。

我战战兢兢地把戒指拿去靠近棺盖上面少了符纹的圆形部分。

「!」

当戒指的环状部分碰到棺材的瞬间,戒指就像被吸进去似的渐渐沉入棺材。

等到圆盘正好吻合地镶进棺材之后,戒指才停止动作——符纹也串连起来了。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发出颤抖。

符纹完成了。这也就表示接下来该做的是……

「传送Seed……」

符纹光是画上去是不会发挥力量的,要传送Seed力量才会被激发出来。

所以说传送Seed给这具棺材后,也会有某种现象产生吗?

大前提是,凭我的力量有可能成功吗?

但我说啥就是没办法按捺想尝试看看的冲动,克制不了自己的好奇心。

唤醒这种来历不明的古代符纹会发生什么事,我无从想像。

一般而言,在无法想像符纹之力的情况下输送Seed的行为是被禁止的。因为如果在使用Seed之力时没办法掌握想像的内容,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不过明知受到禁止,我还是被挑起对棺材的兴趣。

我把手放在镶进棺材的戒指上。

闭上眼睛,拼命在脑海里想像描绘棺材的符纹。

那个影像一如网格般在我的脑海扩散开来……

「呜咕……」

头……好像快裂开了……

有一种胳臂的血液流动速度加快的感觉。就像感到麻痹般一阵一阵地抽痛着。尽管手颤抖不止、感觉就好像快被扭断了似的,我却无法从棺材上面抽离,仿佛有威压压住了我的手一样。

「呜……啊……」

我觉得好像被人用手插入胸口里面一样。有某个东西甚至潜入我的精神内部,企图要把里面的东西硬拖出来,好比有一股冲动从无意识的深渊涌现……

这样的Seed能量化作一道形同海啸的奔流向棺材涌去。

「呜啊啊啊!」

我承受不了能量的猛烈激流,整个人因为用力抽离手臂的劲道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喷射出来的Seed的余波在房内四溅,将装有去锈剂的水桶远远弹飞。

我凝视着棺材。

符纹泛着一抹淡淡的红光。

光芒的强度逐次上升……然后像是欲振乏力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用……吗……」

我慢慢找回平静,轻轻叹了口气。

果然最后还是以失败收场。

就在我显得有些意志消沉,打算从地上站起来而屁股抬起到一半时……

「……咦?」

棺材的盖子好像自己微微抬了起来的样子。

只听见外头风雨猛烈拍打玻璃窗的声音在耳朵响起。

忽然棺材——从上到下——绽放出了白色的强光。

被光包覆的棺材缓缓浮上半空,纵向直立着。

亮度又更加增强了,把整个室内照耀成一片白茫茫的。

因为光线太过刺眼,我不禁伸手遮在额头上并且闭起眼睛以闪避强光。

当光芒收缩起来时,棺材已经从我的眼前消失了。

取而代之,有个东西站在那里。

——不对,是有个人站在那里。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名货真价实的少女。

棺材变成了人类……?

飘逸飞扬的长发,还有如同水晶般的眼睛。

模样看似跟我同龄或小我一岁左右。

她身穿跟棺材同色的漆黑色连身洋装,是一种仿佛会让人受到吸引的颜色。

「从长眠的深渊将本宫唤醒,你是谁?」

清脆嘹亮、如同铃铛般的声音从清秀脸庞上的口中冒出。

那个声音就有如风格高雅的乐曲。

我就像被限制住了行动一样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

我一时发不出声音,一张嘴开开合合地动个不停。

「……怎么了?本宫在问你的身分。」

少女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

我没辄了。因为事出突然,身体不听我的使唤,喉咙也挤不出声音来。

「你没听见吗?那么本宫再说一次。仔细听清楚了。你·是·谁?」

说完,少女把手放在耳朵旁。

「…………」

「…………够了!你是在愚弄本宫吗!?」

「…………」

「……所以说,你快点出声表示什么。否则本宫岂不像个傻瓜蛋一样吗?」

少女的身子开始抖动起来。

「……傻瓜……蛋……」

我什么也没办法思考,以颤抖着声音重复了少女的话。

少女顿时胀得满脸通红。

「臭、臭……臭小子~!竟、竟然直呼本宫为傻瓜蛋……」

少女禁不住委屈,眼眶噙着泪水直勾勾地瞪着我。

「……你、你、你这~~~失礼的家伙!!」

少女抡起拳头打算朝我揍来……

就在此时……

咕噜噜噜噜噜~

……少女的肚子叫了起来。

「哎呀,肚子饿扁了。这也难怪,毕竟本宫很久没醒来了嘛。」

来到我房间的少女坐在地板上,一口接着一口啃咬土司边。

「话说这个名为『土司边』的食物到底是什么?口感挺干燥的,还食之无味不是吗?」

「……不好意思,现在我家只剩这个可以吃了。」

「真是的,既然会说话,那你不会早点开口吗?居然敢无视本宫,即便无礼也该有个限度吧。」

少女狠狠地瞪着我发牢骚。

……她的脸……长得还算不差,甚至应该说是相当可爱比较恰当……

喂,现在不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吧!

「哪有什么无礼不无礼的——重点是,你这女的到底是谁?」

我的思绪依旧混乱,在床上坐了下来。

「居然称呼本宫『你这女的』,真没礼貌!本宫有一个美丽动听的名字——『柚叶』!你还不感到惶恐!」

「这名字还真少见耶。你不是这个国家的人喔?」

「——你不知道本宫的名字吗,子民。」

「子民个头啦。我的名字叫雷恩。」

「是吗?你叫什么并不重要。」

少女张大嘴巴将最后一块土司边塞进去。

「还说不重要。那你刚才一直问个不停是问好玩的吗?」

「本宫对只能端出土司边这种水准的食物的家伙提不起兴趣。好歹也该去为本宫准备最高级的烤牛肉吧。」

「凭什么啊?」

「你到底以为本宫是什么人物?」

——棺材。在太古时代创造世界的公主所沉睡的棺材。

当我看到被海浪冲到海边的棺材时,就联想到了这件事,所以才会把棺材运来工房,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尝试输送了Seed。

「你该不会想说……你是公主吧?」

「还用得着说吗,本宫若不是公主,不然是什么?」

「可是公主很久以前就死掉了吧!」

自称公主的少女柚叶站起身,露出一脸仿佛在遥想当年的表情。

「唔呣……本宫的肉体确实是毁灭了。但对公主而言,肉体纯粹是为了在这世上存活的一时之物罢了。你仔细听好,当肉体腐朽毁灭之后,本宫的灵魂在这具棺材里面陷入了永眠——所以说,在经过漫长的岁月后,今天你却把本宫从沉睡中唤醒了。」

「你的肉体不是毁灭了吗?可是看起来还活蹦乱跳的啊。」

「现在本宫的灵魂依附在这具棺材上。」

「棺材?」

「没错。这是过去我国子民集结最精粹的技术所制造出来的棺材,为了确保魂魄永远不会消失、彻底封印。至于棺材的表面,不但能承受所有的灾厄,无论使用何种武器亦无法留下任何毁伤——而且当魂魄复苏之时,棺材还会化为本宫的肉体来发挥机能。附带一提,这件衣服也是由棺材的一部分变化而来的喔,还算时髦吧?」

「唔唔……」

因为话题跳得太快了,我不禁一边低声沉吟,一边陷入长考……

约莫一千五百年前的古代王国时期,人们把丧生的公主殓进棺内并且刻上永远的符纹以保魂魄不会消逝,神话确实有流传这么一段内容没错。

这就表示,古代真的有保存已死之人魂魄的符纹技术存在吗?

甚至还有让棺材变形为人类肉体的技术……

只能假设这两项技术在古代是可能实现的吧……不然眼前所发生的事根本无从解释起。

「可是,就算你跟我说你是公主,我也很难马上相信……既然你是公主的话,又是哪一位呢?我记得神话里有『暗』、『光』、『水』、『火』、『生命』、『语言』六名公主,你是当中的哪位?就我所知,至少你应该不是公会里的『火』。」

「六名公主……吗——本宫劝你别做没有意义的追究。无知才是子民明哲保身之途。」

「你干么突然跟我装模作样,不方便让我知道真相吗?快点告诉我吧?」

「你这小子还真是纠缠不清哪……啊哈,看来是对本宫着迷到无法自持了吧?」

「才、才不是那样子!」

说话这种调调的人真的是公主吗?太难以置信了。

——不过,就算古代真的有让魂魄永世续存的技术好了,有可能会大费周章地保留一般平民的灵魂吗?

假如她从长达一千五百年的长眠醒来的说法是真的,那么可以肯定的是,她过去在古代王国一定是地位相当崇高的人吧。不过一切都只是假设。

「……好吧。公主殿下,请问接下来你作何打算?」

我郑重其事地询问。站在现代人的立场,往后的打算是一个远比过去如何更为重要切实且头痛的问题。

「唔呣——当前的问题是本宫肚子饿了。」

「你刚有吃过土司边了吧?还不够填饱肚子吗?」

「土司边那玩意儿本宫已经吃腻了——现在不足的东西并非食物。本宫所需要的是……」

柚叶盯着我不放。

「Seed。」

Seed。符纹师在脑海中所创造出来的、把想像力变化为能量的力量。

「刚刚也说过了,本宫目前是把棺材当作肉体使用。然而棺材仰赖符纹之力动作,正一点一滴地消费先前所获得的Seed——本宫长期在海上漂流,已经有很久没得到Seed了。换句话说就是能量不足。」

柚叶把脸贴得更近了。

「方才你输送给本宫的Seed还满强大的,强大到足以把本宫唤醒哪。本宫认为你拥有相当强大的Seed,可是你的传送方式非常笨拙,以至于本宫最后是被半吊子的力量给唤醒的。」

「抱歉喔,我就是笨手笨脚的……」

我边说边目不转睛地注视平时输送Seed时所使用的右手。

屡战屡败的我,真的有那么强力的Seed吗?

「所以说,你的意思是希望我再输送一次Seed给你吗?」

「唔呣,正是如此。」

可是,我……

「不,不可以……」

「为什么?你不愿意把Seed分一点给本宫吗?小气鬼!」

「我不是小气……但是很抱歉,麻烦你去拜托其他人吧。」

我不是很明白刚刚的Seed输送究竟是成功是失败。

不过,连柚叶都批评我「笨拙」了……

要是第二次Seed输送我又失败的话,这次一定会被她彻底瞧不起。

万一事情真的变成那样,我就有可能再也无法重新振作起来了不是吗?

「那可不行。既然你输送Seed将本宫唤醒,本宫醒来后身体就只能接受你的Seed,所以你要好好负起责任!」

「责任?我可不记得自己有扛过那种责任。」

「你太没出息了吧,居然放弃责任。既然如此,那本宫只好直接吃掉你的Seed啰。」

「吃掉……?」

耸动的字眼令我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退一步。

只见柚叶向前高举双手,空气顿时为之晃动了起来,几个渺小的红色光点在她的掌心前方浮现。光点迅速画出一道道的轨迹朝四面八方飞散而去。

在复杂的光之动线引导下,光迹描绘出错综复杂地缠绕交织在一起的符纹图案。

一瞬间,有个成人那么高并且散发着淡淡红光的浮雕浮现了。浮雕的周围有肢体扭曲的毒蛇互相缠绕,中央则散布着无数状似星星的圆点。

那个外形让人不禁联想到宇宙……

「这是闸门。」

「闸门?」

「唔呣。这道门跟我的棺材里面是相通的,只要穿过这道门,就可以进入棺材里面。也就是说,这么一来本宫就可以直接触碰你的Seed,任凭本宫吃到饱。」

「等等、等一下!你说吃掉,那我会变成怎样啊!」

「反正死不了的,你大可放心——只是万一本宫不小心吃过头了,你很有可能会变成废人,到时候你就死了一条心吧。本宫会牢牢记住你的名字二天,以纪念你这牺牲生命、奉献Seed给本宫的功臣。」

「功臣个屁!那种要求恕难从命!」

「莫名其妙,为什么你那么坚持不肯答应呢。呜呜……本宫忍不下去了……」

闸门有如生物般开始蠢动起来,动作慢吞吞地朝我靠近。

虽然是很流利漂亮的符纹,不过一旦像这样被操纵,感觉真是有点恶心。

「别靠过来!要是你再继续靠近的话……」

混帐,没办法了!我手握悬挂在腰际的护身用符纹剑的握柄。

「那就别怪我刀剑无…………啊?」

我抽出剑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糟……剑在白天的时候就折断了吗……」

该死的玛尔榭,我恨死你了……

「呵呵。就凭那把剑你想怎么样?」

「我、我只是不小心失误而已!给我等着!」

我跑到房间角落的壁橱打开抽屉,拿出了收在里面的短剑。

握把上雕刻有水流的符纹。虽然和火焰剑相较魄力略逊一筹,不过它好歹也是符纹剑。

「在家里面使用火焰剑很危险吧!所以我才改用这把短剑!」

「愚蠢的人类,竟敢向公主挑战。那本宫就不客气了。来啊来啊,咻咻!」

柚叶一脸臭屁地对着空气挥舞拳头。

「可恶,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你就不要后悔,我要上了!」

我闭上双眼,在脑海里创造出Seed,传送到短剑。

「水之公主啊,严寒之理呀,在我面前现形吧。以六公主之名,赐予我力量吧!」

Seed灌入了短剑,刻印在握把上的符纹开始发光。

空气中的水蒸气化成水滴集结,团团包覆住短剑形成水流。一转眼水流便结冻成冰柱般的形状,笔直地伸长。

这是一把会让割开的伤口为之结冻的冰剑!

「看招招招招!」

当我一高高举起短剑打算朝闸门挥下——

呜……头好痛……

「啪哩!」一记尖锐的声音响彻了房内。

Seed炸裂,冰剑粉碎得彻彻底底。

「你自己一个人在瞎搞什么?就表演来说一点都不有趣喔,快点逗本宫笑啊。」

……我又失败了。

我沉浸在沮丧的情绪,甚至忘了当前的危机。

「怎么会这样……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我……没办法使用符纹之力……?」

我语带颤抖地说道,手指也抖个不停。

「以前我明明操控得比现在更为得心应手啊……所以我才会想当符纹师……」

「喂,子民啊。」

「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还是说我真的没有才能……?」

「喂!不要把本宫晾在一旁!独自一人在那边自怜自艾个什么劲!」

我察觉到不对劲的气息而抬头一看,发现闸门已经进逼到跟前来了。

就在我惊觉大事不妙的瞬间,那道闸门朝我压了过来。

「呜、呜哇!别过来!」

平面的闸门倒下,当我的身体穿过了闸门的瞬间……房间的灯光全都消失了。

我的身体浮了起来,感觉就好像突然身在水中一样。

好冷。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

虽然空间里充满苍蓝色的淡光,可是看不到、也听不到其他任何的东西。

这里是怎么回事?这就是棺材里面吗……?

「喂!放我出去!」

我试着放声大叫,但声音只是徒然被吸进虚空之中。

这时,仿佛有什么东西包裹住身体的感觉袭向了我。

又柔、又暖,暖和得宛如人类肌肤般……

「柚叶……?」

尽管不见她的身影,却有一种她的存在纠缠着我的全身的感觉。

鲜红色的光渐渐充满脑海。这是Seed吗……?

Seed不停膨胀扩大……感觉就快要被拖出到脑袋外面了……

下个瞬间,暖和的感觉烟消云散,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的身体失去了浮力,一口气向下摔落。

苍蓝色的空间不见了,四周突然变得光线明亮。刺眼的亮度促使我闭上眼睛。

我的背部整个重重地摔在地上。

「好痛!痛痛痛痛……」

缓缓张开眼睛一瞧,铺了一层板子的天花板映入眼帘,还有眼熟的薄茶色壁纸。

拍打着窗户的强烈风雨呼啸声在耳内重新响起。

……我在自己的房间?

我一边搓揉摔个正着的腰背,一边挺起上半身。

四处都找不到那道闸门的踪影。

柚叶站在我面前,目不转睛地低头睥睨着我。那个眼神就像在看什么不入流的东西一样。

「……好难吃。」

她低声喃喃说道。

「你的Seed简直难吃得要命!难吃到本宫快吐了!」

「你吃了我的Seed?」

「本宫只吃了一口,便没办法强迫自己再多吃下去了!该怎么形容呢?就像高档的食材配上糟透的调味所烹调出来的料理一样。那个不快的感觉就好比把淋上臭酸牛奶的烤牛肉吃进肚!早知如此本宫宁可吃狗饲料!」

「擅自吃人家的东西还敢理直气壮地批评得那么难听。总之,要怪就怪你打什么吃人家的Seed这种鬼主意。我劝你乖乖放弃那种野蛮的念头吧,别再可惜了。」

「被人家形容得比狗饲料还不如居然还有脸出此豪言壮语,真是教人看不下去的男人哪。」

「你少啰嗦。」

「为什么会这么难吃呢……这么说来……方才你试图使用符纹之力,最后却宣告失败了是吧?」

「……你是说冰剑碎掉吗?那、那个才不是失败,纯粹是一桩意外……」

「休想蒙骗本宫的眼睛——看来你是无法正常运用Seed吧?」

「呜……」

被人踩到痛处,我不禁陷入沉默。

「原来如此。也难怪唤醒本宫的Seed会那么的拙劣了。」

「我、我不是不会使用Seed,只是状况有点低潮而已。」

「哦。低潮吗——就本宫吃了一口后的感觉,你是不是内心怀抱了什么巨大的压力呢?总觉得有尝到那样的味道喔。」

「巨大压力……?」

我试着思考了一下。

我希望早点当上符纹师。

我希望变得跟老哥一样可靠。

我讨厌被拿去跟老哥做比较……

我甚至觉得自己有可能一辈子都追不上老哥……

然而我左右摇头否定,一如要把这些念头甩出脑袋似的。

「我、我才没有啥巨大压力嘞。我的将来可是前途无量!」

柚叶睁大眼睛探头过来窥看我的脸。

……呜,好可爱……喔……

我忍不住害臊了起来,别开眼睛。

「不要欺骗自己的内心喔,子民。本宫破例听你说,你就从实招来。说吧,没啥好怕的喔~没啥好怕的喔~」

「不、不要把脸贴那么近啦……——原因就是我老哥啦……确实,只要把精英老哥和我的才能拿出来一对照,我有时就会因为担心被别人做比较而感到有压力。」

柚叶把脸挪开一屁股坐下,在胸前盘起双手、貌似分析者般地露出深思的表情。

「唔呣,果然没错。恐怕就是那个压力在阻碍Seed吧。因此Seed才没办法顺利激发出来,以至于变成扭曲的模样——Seed可是透过人类的精神所创造出来东西,怀有恐惧与迷惘的心,是不可能有条不紊地激发出Seed来的。」

「Seed是那么容易受到心理状态左右的东西吗……」

「事情可不是只有这样而已喔。你的心态变得自卑了。」

「自卑?」

「你因为压力过大,总是为周遭的人是否在嘲笑你的失败而感到担心害怕。那样的自卑感将Seed扭曲得更为严重。」

听她这么一说,是有这个可能没错。即便是现在,我也是对礼拜堂的失败耿耿于怀。

「这种情绪啊,简单来说就像是被抛进河川里的大石头,会扰乱川流的流动——不过既然知道原因,那问题就简单多了。只要你拥有能超越那个啥老哥的力量,变得能相信其他人就行了。如此一来,Seed就能恢复顺畅了吧。」

「我老哥可是人称数十年难得一见的天才耶。怎么可能说超越就超越啊!」

「本宫没说要你超越那个啥大哥的能力。本宫的意思是不要惧怕他,对自己怀有自信。亦即在你的内心中战胜他的意思。」

「这、这样啊……问题是……」

照我的现况,甚至连能否成为独当一面的符纹师都有很大的问题耶?

在这样的状态下,真的有办法排除老哥这个存在所带来的压力吗?

「……但有压力和烦恼的人也不会只有我而已吧?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对自己的能力感到迷惘或焦虑才对。不然其他人都是怎么战胜压力的?」

「这种时候啊,就要心怀无论遇上什么样的迷惘都能不为所动的信仰。为了自己的信念使用符纹之力——这般坚强的信仰必将打消迷惘,为Seed指引一个正确的方向吧——」

「信仰……但是我该信仰什么才好……?」

听我这么一说,柚叶高高地挺起了胸膛。

「你在说啥莫名其妙的蠢话。看清楚,你的眼前不就有一个对象了吗?」

「…………哪里?」

「……所·以·说,就在你眼前!符纹始祖的公主耶!——从目前为止的对话来判断,你似乎对公主没什么信仰是吧。」

「咦,啊~普普通通啦……」

我确实是三不五时就翘掉礼拜不参加,即使出席也都在睡大头觉,祈祷也都随便应付。

「你就是这样才会简单输给压力。知道吗?信仰公主是为了战胜自己内心的脆弱。正是因为相信自己受到公主的守护,人才有办法超越自己啊!」

「是这样子吗……」

「再说,好歹你先前也像这样对本宫抱有兴趣,应该是个可造之才吧。只要今后换个念头,崇拜本宫便是。如此一来你应该就可以得心应手地运用Seed了。想必你也会变得乐于献上Seed给本宫吧。」

「唔唔唔……」

我真的可以信任这个家伙吗?

「可是我觉得你看起来真的很像冒牌传教士说……」

「你刚刚是不是毫不掩饰地用极其失礼的视线注视本宫了?」

「是你的错觉吧……不,你的脸长得是还满可爱的……只不过个性有点……」

「本宫个性怎么了?你先照照镜子再来说别人吧。你这家伙真的是缺乏信仰到教人目瞪口呆哪。你的修养一定很肤浅吧,就跟院子里的积水差不多浅,还长出了一堆孑孓。」

「你想惹我生气吗?」

「哼。纵使孑孓之辈被激怒了又如何,丝毫不足以为惧——话说,你刚刚称赞本宫长得很可爱是吧?」

柚叶又鬼灵精地笑了,八成是想到了啥鬼点子吧。

「原来如此。或许也有将本宫的女性魅力和信仰连结在一块,促使你的Seed成熟这个方式可行。毕竟信仰和恋爱有众多相似的要素。对于被色香诱惑的年轻男子,倒也不失一个好方法。唔呣,这个作战感觉愈来愈不错了。咭咭咭。」

「你一个人在碎碎念什么啊。」

柚叶挂起了满脸的微笑。

「欣喜吧,子民。本宫赐予你爱上本宫的权利。」

「…………我不要。」

「你就别客气了。在同一屋檐下展开生活,夜夜为了无法修成正果的恋情而感到心烦意乱的纯爱也是别有一番风趣喔。」

「最好是以单恋为前提啦……慢着,你该不会打算在我家留宿吧?」

「用不着担心。虽然你家又小又暗又脏而且还有点臭,不过跟你这种穷小子坦白这种事实在太残酷了。本宫就体贴地把真心话藏起来吧,这一切都是为了子民喔。」

「你明明就一张嘴嫌得没完没了!根本就是想藉机卖人情吧——好啦!反正今晚有暴风雨,没办法只好收留你一晚。再说,是我自己引狼入室的。」

「那么,虽说本宫才刚醒来,不过也夜深了哪。今天就休息睡觉吧——搞清楚你的立场喔,子民。别对本宫动龌龊的念头。」

「我才没动嘞。」

「……你在说谎对吧。」

「为什么结论会是这样啊?」

就这样,我和这名棺之少女相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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