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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三章 王都之暗

“呜……!”

我被粗鲁地推进狭小的监牢摔倒,脸颊擦到了硬邦邦的泥土地面。

“等一下!你干什么啦!动作温柔一点行不行啊!”

玛尔榭大声抗议。

“闭嘴!你如果有话想说,那老子陪你到那边两个人好好聊聊如何?”

把我们四人关进牢笼里的看守兵用军刀的刀尖抵住玛尔榭的脸颊。

玛尔榭忿忿不平地用眼神回敬。

“唷,挺嚣张的表情嘛。老子看上你了,嘿嘿。”

獐头鼠目的看守兵发出猥琐的笑声,抓住玛尔榭的手臂。

“住手!”

我出声喝止,用身体冲撞他。

身着轻型革铠的看守兵被我撞得失去平衡,撞上了石壁。

“你这臭小子!敢惹毛本少爷!”

看守兵面红耳赤地破口大骂。

当他高举军刀准备砍下的时候,牢笼外传来了靴子的脚步声。

“在吵闹什么?”

现身在铁栏杆另一头的,是一名裹着黑斗篷的男子——卡尔马。

“是因为这小子不听话的关系!”

“闭嘴,还不快退下。”

“是、是的!”

看守兵就像两脚僵住了一样站得直挺挺的,然后惊慌失措地离开了牢房。

关上铁栅栏的门并且上锁之后,看守兵直接留在牢房旁边站岗。

“我的那些同志呢?”

库勒丝朝着卡尔马大吼。

“他们在接受审判后,将被带去‘神之血’的采掘设施强制劳动。”

“强制劳动?哪门子的烂审判!反正一定是审好玩的!”

瞧我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卡尔马像是当我傻瓜似地笑了出来。

“判这点程度的刑罚,对反叛罪来说算轻了。我想他们反倒该向皇帝道谢才对吧——放心,你们是不会被处以强制劳动的,唆使反叛的中心人物必须处死。”

处死……虽然早就有这个心理准备,可是一旦被当面如此清楚宣布,我还是不免哑然失声。

一股不舒服的黏性在口中弥漫了开来。

“慢、慢者,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三个人都是偶然被牵扯进来的而已,他们没有反叛的意图,请你释放他们吧。”

然而卡尔马却是对库勒丝的说词嗤之以鼻。

“不要跟我装蒜了,是吧?‘死亡公主’。”

被卡尔马点破身分,原本低头不语的柚叶浑身僵直了。

“死亡公主,今后你就是属于皇帝的东西了。”

“……封住本宫力量的就是你吧?那不像常人的招式。你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东西?”

柚叶瞪着对方,以低沉到让人惊恐的声音说道。

……什么东西?不是什么人物?

怎么说得好像他根本不是个人类似的?

卡尔马没有答腔,只是静静盯着柚叶好一会儿时间。

这时,另一个黑斗篷赶来牢中,在卡尔马耳边窃窃私语。

“……有一部分市民听到合并宣言,似乎开始群起抗争的样子。只不过才三两下就被镇压下来了呢。”

“废话!没有人会认同那种单方面的合并的!”

“那样的思想充其量只能维持到女王被处刑前为止——我要回水晶塔了,你务必看紧牢房。”

“了、了解!”

卡尔马向看守兵下达指示后,视线投向了在身旁待命的黑斗篷部下。

“你也跟着一起站岗。”

黑斗篷一语不发,连个点头的动作也没有,直接来到看守兵对面的牢房旁站定。

就这样,卡尔马又踩着靴子发出叩叩的脚步声离开了。

看守兵和黑斗篷背对着我们站在铁栏杆前。

可恶,偏偏棘手的对象留下来了。如果只有那个看守兵留守的话,或许还能想办法脱困的说。

我就地坐下后,玛尔榭不安地垮下了肩膀。

“不晓得我们之后会怎么样呢,真的会被处死吗?”

“……对不起哪。如果本宫能发挥力量的话,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柚叶坐在地上低头说道。

“柚叶,别说那种一点都不像你的风格的话啦——话说,你刚刚提到的封印公主力量是怎么回事?”

“还记得他在穗花姐姐的欢迎宴会上曾贴近本宫的事吗?那个时候,他使用了不知名的力量动手脚,让本宫的身体变成无法接受Seed的状态。本宫猜想,他们就是用同样的手法封印光明公主的力量的。”

“然后,等到光明公主落入皇帝的支配之后再解除封印。是这样吗?”

恐怕皇帝心中打的盘算,就是以同样的方式来支配柚叶的力量吧。

在他得逞前,我们一定得想办法逃开这里……

可是我们双手被捆绑住,牢房前面还有看守兵和黑斗篷在站岗,感觉连老鼠也找不到机会爬出去。更何况武器道具全都被夺走了,该怎么做我们才能成功脱逃?

外头还是白天的明亮天色,但处刑的时间一分一秒地不断逼近。

“那是什么?”

看守兵赫然发出目瞪口呆的声音。

我回头一看,有一只鸟在牢房前面来回踱步。原来是一只满身白羽毛、顶着红色鸡冠的公鸡。可是,它的下半身却长满了茶色的鳞片,而且形似蜥蜴的后脚与尾巴。这只奇妙的生物就用鸡脚和蜥蜴脚加起来四条腿在走路。

那是传说中的鸡头蛇身兽·葛卡特莱斯……?

“咕咕!”

葛卡特莱斯遽然发出尖刺的啼声,扑向看守兵。

看守兵弯腰闪开攻击,但葛卡特莱斯在迎面撞上铁栏杆前改变方向,一边激烈地拍动翅膀一边绕圈跳动。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那叫声不是普通的刺耳,现在没办法用双手捂住耳朵真的很痛苦哪。

“吵、吵死了!我要把你抓来做烤鸡!”

看守兵拔出军刀追着它跑,葛卡特莱斯绕着圈圈逃命,然后纵身一跳,从不受骚动影响站着不动的黑斗篷头顶跳了过去。

来不及煞车的看守兵举着军刀直朝黑斗篷冲去。

“呜啊!还、还不快闪开!”

但黑斗篷却无动于衷依然直立不动。

两人发出骨头撞击在一起的沉闷声响一头撞个正着,看守兵和黑斗篷纷纷倒下,卷起了尘烟。

那个黑斗篷想不到还挺死脑筋的耶,难道他只晓得一个命令一个动作?

这时,有只小动物趁着漫天的尘烟,从铁栏杆的隙缝钻进了牢房。

我不可置信地凝视那个踩着碎步跑来的身影。

跑进牢房里的——正是芙纽。

“芙纽……!”

玛尔榭轻轻地唤了一声,调整坐姿挡住芙纽的身影。

芙纽用嘴巴衔着一个粉红色的物体,把它拖了进来。

原来,那是玛尔榭被罗古卢士兵夺走的符纹包。

玛尔榭用被绑在背后的双手在符纹包里摸索。

“好厉害喔!我们的随身物品全都在里面!”

“会是谁做这种事的?这么重,芙纽又不可能拿得动……”

“这次一定要成功,呸鏮呸鏮~!超高性能全自动清扫机特别版~!”

玛尔榭压低音量说道,灵巧地用被捆绑住的手拿出了符纹绘制清扫机。

“还有特别版这种东西喔,你可不可以停止使用那个状声词了。”

“那是一种感觉好吗,感觉!”

玛尔榭用绑在背后的手触碰清扫机,按下了开关。清扫机发出嗡嗡的声响在地上跑来跑去,不过一眨眼工夫,就在地面画出了由象征大地的符号组成的符纹。

这时,黑斗篷把昏迷的看守兵推开到旁边,准备爬起身。

那张脸笔直地望向了牢房内。

“去吧——!”

玛尔榭拉开喉咙大叫的同时,描绘在地上的符纹绽放出红色的光辉,巨大的泥块手臂从中现形了。

泥块的巨掌一口气向前推,利用岩石般的硬度推垮铁栏杆,并且把恰巧起身的黑斗篷压在对面的墙上。

被压制住的黑斗篷尽管挣扎着四肢试图脱逃,但土灵的手臂仍文风不动。

“成功了!帅啊!”

虽然双手被捆绑住,心情上我还是摆了个胜利的手势。

“没时间再磨蹭下去了!随即会有士兵赶来的!”

库勒丝厉声警告。是啊,我们得趁这大好机会逃走才行……

可是被压垮的铁栏杆看起来不像有能容我们钻过去的隙缝,何况有土灵的手臂挡着,撤回的话黑斗篷又会获得解放。

“玛尔榭!雷恩学长!柚叶!大家没事吧?”

耳边忽然响起耳熟、甚至让人感觉怀念的声音。

一名少女从走廊跑来,站在铁栅栏的门前,手中捧着一本题为‘世界幻兽大全’的厚重书籍。

“鲁米莎……!刚才那只鸡果然是你召出来的幻兽吗?你那独到的选怪品味还健在嘛!”

“现在就帮你们开门,稍等一下!”

另一名少女从旁边探出了脸。她左眼戴着眼罩,是我们在海贼岛相识的少女。

“可菲!你怎么会在这里……”

“招呼留待稍候再打!——喂,动作快点啦!”

在可菲的催促下,一名顶着纵向螺旋状鬈发、鼻梁上挂了副倒三角形红色眼镜的少女现身了……

“不会吧,连拉契尔都来了?”

“我来你有什么不满吗?”

拉契尔嘟着嘴把类似铁线的东西插进了牢房的钥匙孔。

“靠那种玩意儿打得开门吗?”

(插图)

“交给我就对了。罗古卢军的钥匙样式千遍一律,我马上就能打开。别看我这样,以前我可解开过不少锁呢。”

“好了不起喔,诈欺师就是不一样。”

“……我希望你至少能称呼我为前诈欺师。”

不过才短短数秒时间,牢房的锁便“喀喳”一声打开了。

我们四人和芙纽跑到牢房外头。

拉契尔依序帮我们解开捆住手臂的锁链钥匙。

“好险你们平安无事……”

鲁米莎或许是终于放下心中的大石吧,她眼角噙着泪珠抱住了玛尔榭。

走廊转角的另一侧传来了一群人的脚步声,是罗古卢的士兵吗?

“看,符纹包里面也有你的符纹剑耶!还有库勒丝小姐的短剑!”

玛尔榭貌似欣喜地大声说道,把武器交还给我们。

“太好了!这下帮了大忙!……话说,这些东西是谁放进去的啊?”

“嘿嘿,是咱看这些东西被放置在仓库,所以偷偷帮你们拿回来了。”

可菲得意地表示。

“前海贼果真不是盖的!所以说,是你把东西交给芙纽送来给我们的啰。”

“呜咪!”

芙纽趴在玛尔榭肩上貌似开心地叫了一声。

库勒丝手拿两把短剑站在我们的前方。

“我带头先行,雷恩,你负责护卫女生们。”

“好,我知道了。”

“咱也来帮你!”

可菲反持短刀摆出架势。

不善正面交锋的玛尔榭、鲁米莎、拉契尔,以及力量被封印的柚叶。我和可菲以她们四人为中心防守,以严加提防四周的态势前进。

“有人逃狱!把他们抓起来!”

数名拔出了军刀的罗古卢士兵,站在走廊转角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我来对付他们!”

库勒丝提起短剑,蹬地跃起。

跃上高空的她瞄准罗古卢士兵的中央挥剑砍去。

分居左右的士兵顿时身体僵直,旋即瘫倒在地。

“他们只是失去意识而已,待在梦乡总比看守牢房还爽快吧?”

轻轻向上撩起头发,滴汗未流的库勒丝轻松说道。

“臭、臭女人!”

在她背后的罗古卢士兵怒目相向地挥刀斩下。

轻而易举地向旁闪开挥下的军刀后,库勒丝膝盖向上一顶撞击对方的手臂。

手肘被痛击的士兵手上的军刀掉落,一边呻吟一边抱着自己的手臂蹲了下来。

或许是自觉没有胜算,剩余的罗古卢士兵全都掉头逃回走廊尽头。

“来,趁现在!快跑!”

库勒丝说完拔腿就跑,我们也紧跟其后。

在转角转弯后,尽头有一扇开着没关的门。

穿过门一看,我们来到了户外。外面是一整排井然有序、装置了铁窗的小型方形建筑,那些似乎全是牢房。这里是囚犯的收容所吗?

当我们来到外头的瞬间,“当当当”的刺耳钟声顿时响彻四周。看来是有人跑去敲响警铃了。

在左手边远处、钟声传来的方向,有一栋面积远大于其他牢房的好几层楼高建筑。

那里可能是看守兵的兵营,有好几名士兵从入口的大门跑了出来。

“找到他们了!一个也不准逃,统统抓起来!”

接连出现近二十名看守兵,手持寒气逼人的军刀朝我们逼近。

“马车在这!”

可菲大声喊叫,朝看守兵的反方向跑去。

我们凝聚在一起,穿过两旁都是牢房建筑的收容所夹道。

“喂,拜托放我们出去……”

一些囚犯注意到外面的骚动,纷纷从铁窗伸出手,向我们求援。

“库勒丝,这些人是……?”

“这里是政治犯的收容所,他们都是反抗罗古卢而遭到逮捕的人。”

在前方牢房里面甚至还有一名佣兵团的同志。

问题是……我们现在实在没有时间趁看守兵追上来前救出他们。

“喂,拉契尔,刚才那个开门的道具用十枚金币的价格卖我好吗?”

“啥?你要出那么高的价我自然是很乐意……”

“现在马上卖我!钱我之后再付!”

我边跑边从一头雾水的拉契尔手中一把接过铁线。

我跑到关着同志的铁栏杆,飞快地把铁线丢进去,小心不让看守兵发现。

“你不要急,找到适当机会再开门。”

我小声地快速交代完毕后,马上离得远远的。

不久我们跑离收容所,来到了将整块区域圈围起来的高大围墙前。

可菲在围墙前面往左拐了个弯,溜进了建筑物的影子里。

那里的围墙遭到局部的破坏,开了一个足以让人趴着爬过去的洞口。

“咱们就从这里逃走!”

可菲立刻从洞穴爬出去,接着是拉契尔、鲁米莎、玛尔榭。

柚叶先是忐忑不安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才爬入墙壁的洞。

在她们爬洞逃走的期间,我和库勒丝则是朝着那些进逼而来的看守兵拔剑备战。

罗古卢军的集团就迫在眼前,体格壮硕无比的前锋士兵发出雄叫,挥舞着大剑直朝我俩砍来。

——然,那巨大的身躯却一转眼便向面朝上后倒下,将紧跟在后方的看守兵们压倒在身体下面。

“我殿后就行了,你先走!”

在倒下的士兵跟前挥舞着闪闪发光的短剑,库勒丝说道。

“我、我知道了。”

我扑进建筑物的阴影里面,匍匐爬过墙壁的洞穴。

墙壁的外头是一片林子,茂盛的草丛有我的膝盖那么高,地上一排排纤细的草茎就宛如柱子一般。

有一辆马车停放在离外墙有一段距离的林子里,那是一辆车厢为个人包厢的大型旅客用马车。拉契尔坐在马夫座上,手握两匹马的缰绳。可菲等人早已搭进了车厢内,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瞧着外墙的方向。

库勒丝从墙壁的洞穴爬出后,把强夺而来的军刀插在洞口前。

“好,我们快走吧!”

我点头回应她,一同拨开草丛奔向马车。

在我们后面,士兵们为了挪开插在地上的军刀而手忙脚乱。

等我们全员搭进马车之后,拉契尔立刻用力挥下鞭子。

两匹马的马嘶声响彻了林子,马车开始在林间穿梭奔驰。

从车后,可以看见好不容易挪开军刀从洞口爬出的看守兵,正在我们脱逃的外墙附近心有不甘地露出咬牙切齿的模样。

马车在沿着树林的小径上奔驰了一段时间,最后从水道上的小桥驶进了城内。左右两旁是一整排细长的浅褐色民房。

人潮在人行道上形成了长龙。不分男女老幼,有的人扛着庞大的行李,有的人则把家当放在手推车上,朝我们马车的方向前进。

“那个队伍是怎么回事?”

我张望着队伍不解地问道,库勒丝露出了有些悔恨的表情。

“那些人正准备离开王都,甚至不惜抛弃自己的家园……我想他们也是逼不得已才离开自己习惯的城市。”

马车趁乱驶进小巷,放慢了行车的速度。石块地面高低起伏的凹凸,让车体摇摇晃晃。

我在车内的长凳坐下,抱着总算捡回一条命的念头松了一口气。

“鲁米莎,是你把可菲跟拉契尔带来的吧?”

听我这么一问,鲁米莎点点头看了可菲一眼。

“我跟可菲谈起雷恩学长你们的行动之后,她就坚持要来帮忙……”

“之前你们有恩于咱们岛上,这个恩情咱说啥都想回报,所以咱就请拉契尔出船来到了王都。”

“我才一点都不想来呢,虽说可以交给皮耶若和蒙布兰看店就好……不过,生意人可是一刻都不得闲的耶。”

在没有关上的车厢门前,马夫座上的拉契尔发着满腹的牢骚。她八成是被可菲不由分说地押着脖子强行带来的吧,这样真的有她的风格,让人不感到意外。

“问题是,你们怎么知道我们被抓走了?”

“我们在昨天的游行有发现雷恩学长你们。”

“鲁米莎,原来你们昨天有参观皇帝的游行喔。”

“可惜人潮太汹涌了,我们没能找你们说话,一下子就跟丢了……然后我们三人一起思考该怎么找出你们。等到今天,突然听到皇帝宣布说要和菲亚娜合并,偏偏又找不到雷恩学长你们,正当我们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

鲁米莎这回望向玛尔榭膝上的芙纽。

“原来是芙纽去通知鲁米莎她们的啊。好厉害,竟然知道我们在哪里。”

“它们的嗅觉可是异常发达呢。在岛上,无论咱们把粮食藏得多隐密,它们也能马上嗅出位置吃得到处都是喔。”

可菲看着芙纽面露有些受不了的表情说道。

“所以说,它光凭鼻子闻一闻就找到我们的所在地了喔?”

“呜咪!”

芙纽得意扬扬地叫了一声。

如今回想起来,当初在游行骚动之后我和柚叶、玛尔榭走散时,也是它找出我所身处的地点……

“芙纽,幸亏有你救了我们。”

玛尔榭温柔地抚摸着芙纽的背部。

“也不枉本宫训练它学习特技了,本宫就破例夸奖它一番好了。”

柚叶满脸得意地点头。

“……你什么时候训练它学习特技了。应该说,想道谢就光明正大地道谢不就得了。”

真是的,这家伙怎么这么不坦率。

“哦、哦哦……”

我听到有人发出抖音转头一看,库勒丝正抖着双手紧盯芙纽不放。

“原来你不光是长得可爱,甚至还有那么优秀的能力啊……如何?有没有意思和我一起在佣兵团并肩作战呢?”

“呜咪……”

芙纽困扰似地垂垮了耳朵。

“如果你愿意加入,我答应这一整年甜食随便你吃到饱喔!”

“咪?呜咪!”

“喔喔,这样啊!你愿意加入啰!”

库勒丝笑容满面,作势用双手拥抱芙纽……

最后却拧了芙纽两边的脸颊。

“呜喵!”

芙纽忍不住逃进了玛尔榭的旅行袋里面。

库勒丝意志消沉地垂下了脖子。

……看来芙纽是不可能为佣兵团效力了。

“面前的问题是,接下来我们该前往何处呢?”

马夫座上的拉契尔询问。

“我要前往水晶塔。当务之急是打倒皇帝,救出莉米雅女王。”

库勒丝面对拉契尔回答道。

“我也要去水晶塔。今天的作战消息已经走漏了,萨伊克斯和穗花都有危险。”

“但是……那个光明公主该怎么办?”

玛尔榭从窗户仰望天空。

在皇帝的控制之下,发出让人不寒而栗光芒的巨鸟,正振翅盘旋于王都的上空。那个身影一如在威吓城里的市民般,但同时也看似身体受到支配而深感痛苦的样子。

在公主的面前,人类根本是无力的存在,也只能以公主的力量相抗衡。

问题是,现在柚叶的力量被封印住了。

“我们唯一的对抗手段……也只剩找出穗花,拔掉她的楔子这招了吧。”

“光明公主实力可是很强的。她是众公主姐妹的次女,光明光主所拥有的力量远胜穗花姐姐和水之公主……还记得一千五百年前,本宫在杀死那些暴走的公主时,让本宫感到非常棘手的也是光明公主。”

“……就连穗花的力量也不敌吗?”

现在想想,和水之公主交手的时候,穗花光是要拦截海啸攻击就焦头烂额的了。

“既然如此,让两名公主协力作战如何?”

一直旁听的可菲探出身子提议。

“两名公主?从哪里生出另一个啊?”

“咱们有把水之公主的棺木搬到投宿的旅馆里了。”

“不会吧,你们从海贼岛把棺木搬过来了?”

“现在岛上的同伴在帮忙把风。雷恩,你有携带水之公主的戒指吗?”

我从上衣的口袋拿出了水之公主的戒指。这是可菲托付给我的,能让水之公主觉醒的戒指。如果能让水之公主觉醒,肯定能成为我方很大的战力。

公主觉醒后,只要透过和她们棺木里面相连结的‘闸门’拔出封印的楔子,她们便会现出真实的姿态。

“问题是由于水之公主被本宫赋予了死亡,现在正陷入沉睡,单只注入Seed是无法轻松唤醒她的。”

“可是柚叶,穗花不就是被成功唤醒的例子吗?我记得只要能在注入Seed的同时向沉睡的公主喊话,就能使她苏醒……所以,柚叶你这次再跟水之公主喊话,问题就迎刃而解了不是吗?”

“唔呣,本宫当初跟穗花姐姐感情是不错,不过跟水之公主就……该怎么说呢,本宫不太知道怎么跟她相处……没什么自信能让她听见我的喊话。”

“你们是姐妹耶,好好相处嘛?”

“呣……”

柚叶鼓起腮帮子沉吟。

“可菲,说不定你比本宫还适合扮演唤醒水之公主的角色。”

“咱办得到这么重大的任务吗?”

“你在岛上不是长年用灵魂和水之公主的棺木交心吗?况且你也具有Seed的力量。既然如此,只要你握有水之戒指,或许就能唤醒她。”

“……好、好吧,咱就试试看好了。”

可菲面露些许紧张的表情点头答应。

“那我先把水之戒指交给可菲吧。拉契尔,朝旅馆出发吧!”

我把戒指交出去,并朝马夫座呐喊。

“磅!”马车的后方忽然响起爆裂的声音,车轮附近的石子弹了开来。

“有追兵!”

拉契尔脸色慌张地大叫。

往后方一看,有一辆大型马车以飞快的速度在狭隘的石块地面上奔驰,朝我们逼近中。

表面钉了钢针的铁车厢,是罗古卢军的马车吗?

士兵分别从左右两边的窗户探出身子,持着长火枪瞄准这里。

两个枪口再次冒出火花。其中一发命中车厢的一角,木片弹飞到了空中。

拉契尔挥鞭策马,我方的马车一口气加速。

马车一边以最大的马力在巷子冲刺,一边左右大幅甩尾蛇行。零星的枪声接连响起,马车两旁不断有石子弹飞。

“畜生,继续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也会歪打正着的!”

“我、我该怎么办才好?”

拉契尔一边拼命挥鞭策马,同时发出类似悲咄的惨叫。

我将视线转向前方,拼命地来回张望搜寻。难道都没有能让我们逃进去的地点吗……

就在这时,在一整排屋顶的后面,有一座格外荒凉呈现半垮状态的宅邸映入我的眼帘。

一块遍地有如废墟般的建筑的区域,那里是……

“拉契尔!就是那个地方!把马车驶进那个废墟之中!”

马车在枪林弹雨中飞奔驶离巷子,冲到了左右横贯的水道的前方。

水道的后方就是遍地荒凉的废墟,剥落的瓦砾掉得满地都是。

“太乱来了!这么大的马车分明是鬣狗的上好猎物啊!”

库勒丝高分贝阻止。那里正是连罗古卢军都避之唯恐不及的场所——贫民窟。

“拉契尔你听清楚了,进去之后绝对不可以半途停下马车喔!一路保持这个速度,全速通过!”

“我、我、我知道了啦!”

马车加足马力卷起漫天的灰尘渡过桥梁,直闯贫民窟的大道。

我回头一看,罗古卢军像是放弃追击似地在桥梁前停下了马车。

“很好,这么一来他们就无法继续追了!”

理所当然地,有另一个危机笼罩了四周。

人称鬣狗的那一群人,从所有建筑物的窗户目不转睛地死盯着高价的马车不放。

或许是马车太过招摇的关系,挤在马路两侧的人潮比之前我们用走的那次还多。

万一马车发生什么状况停下来,他们肯定马上就会蜂拥而至吧。

玛尔榭和鲁米莎害怕得搂着彼此的肩膀,远离窗边躲了起来。

只不过,这辆马车是以全速行驶,应该不用怕会被他们追上吧。只要别半途停车,就不会有危险。

……然而看来似乎是我放心得太早了。

“雷、雷恩!你看那个!”

发现异状的玛尔榭指着屋顶大叫。

在高高的三角形屋顶上,有某个东西一边快跑一边紧跟在马车的旁边,并且以轻盈的身手不断从这一个屋顶跳到另一个屋顶。

“是黑斗篷吗!”

该名人物背后拖着随风飘扬的斗篷,以超乎人类想像的速度从上方睥睨着马车。

而且不只一人。三人、四人……好几个黑斗篷飞越左右两边的屋顶锁定我们围拢而来。

其中一人朝着马车高高跃起。

车厢的天花板“咚”地响起撞击声。可恶,竟然跳到车顶上去了。

下一个瞬间,黑斗篷便在天花板开了一个洞把手伸进车内。

装备在手上的三根锐利铁爪发出了银光。

“呜呶……”

柚叶铁青着脸注视刺穿到眼前的钩爪。

……对方的目标是柚叶?

“快趴下!”

我抱住柚叶的头,把她的身体按倒在地板上。

才刚趴下,另一副钩爪就刺破了天花板,在柚叶前一秒所身处的位置乱抓一通。

“我去把他击落!”

库勒丝说罢从马夫座的门离开车厢,跳上了车顶。

从天花板的破洞可以看见库勒丝拔短剑挥出电光石火一击的身影。

挨了一剑的黑斗篷摔下马车,在地面上弹跳向后滚去。

紧接着又有黑斗篷扑向马车,库勒丝这回直接将对方在半空中击落。

但另一名藉这个机会站上了车顶,正面和库勒丝对峙。

趁库勒丝忙着招架钩爪的攻势分身乏数,第四个黑斗篷跃上了车头,不断用钩爪刺击天花板。碎裂的木片四处飞溅,天花板的破洞变得愈来愈大。

黑斗篷从车顶定睛俯视车厢内部。

就在我拔出符纹剑的同时,黑斗篷跳入了车内。

“噫!”

鲁米莎发出僵硬的惨叫声,玛尔榭就像要用自己的肉身保护她一样抱住了她的头。

黑斗篷直朝着柚叶刺出钩爪猛击。

“休想得逞!”

我挺身站到柚叶面前,用符纹剑挡下了钩爪。

黑斗篷以另一只手抓住我的肩膀,像是把碍事的东西拨开一样把我抛飞到了一旁。

我的身体猛力撞上后方的门,力道之大震开了门锁,车门“磅”的一声彻底打了开来。

“呜:,i”

我双脚使力在车尾站稳,并且牢握摇摇晃晃的车门的把手。

以这么不安定的姿势……是没办法从对方的攻击中全身而退的……

不过就在黑斗篷展开攻击的瞬间,进逼到背后的可菲心一横把短刀刺进了他的侧腹。经可菲这么一推,黑斗篷的身体一个踉跄往旁边倒下,掠过我的身旁往马车外面滚落。

黑斗篷尽管都快摔出车外了还是不死心地扭起身子,试图用钩爪在我脚上划上一刀。不过他并没有得逞,钩爪只粉碎了我脚边的那块地板。黑斗篷就这么滚落到遥远的后方。

“糟……”

地板破得一塌糊涂,我的脚因此失去了立足点。

全身突然浮在半空中,我松手放开了勉强抓住的门把。

“雷恩!”

柚叶扑上前来,搂住我的身体试图将我扶稳。

但摔落的劲道却是拦也拦不住。

“呜!”

我从马车摔下来背部撞到地面,而且柚叶的体重还压在我的胸口上。

即使全身关节隐隐作痛,我还是强忍着挺起了身子。

往前方一看,马车停在远处,玛尔榭一副努力想伸长手的样子。

“笨、笨蛋!不是告诉你不准停车吗!快点开走!”

说时迟那时快,人称鬣狗的居民从道路的两旁倾巢而出,像是在地上爬行似地往马车靠近。那个数目多达了数十人。

鬣狗一个接一个接连不停地从废墟爬出,不禁让人好奇他们原先究竟埋伏在哪。

“等我!我现在就去救你们!”

库勒丝在马车车顶上大叫。

“不要过来!库勒丝你好好保护大家!我们两个没事的!”

居民打头阵的队伍已经逼近到马车的两旁。要是在这个时候下车,即便罢库勒丝也难保不会遭到他们夹击。

就在他们的手即将攀上车轮前,拉车的马儿激动地发出嘶鸣,车子向前驶动了。

没错,开走就对了。尽管鬣狗继续死缠烂打,但他们终究追不上全速奔驰的马车。

“柚叶,你站得起来吗?”

我伸出手想帮忙搀扶,但柚叶一个人独力站了起来。

“那当然,用不着借助你的援手,本宫也能自己站起来。”

“你干嘛这么爱逞强啊。”

“那是本宫的台词吧。要不是本宫有紧跟着你……行动那么冒失实在教人看不下去。”

“你可不要再逞强了喔,现在的你……”

又发挥不了力量——我把本来想说的话给吞回了肚子里去。

“本宫可是公主。即便力量遭到封印……本宫也不会因此抛弃应有的立场的。”

柚叶的声音固然铿锵有力,但又隐约夹杂着一丝软弱的感觉。

“……说得也是,碰上危机时就看你的啰。”

听我这么说,柚叶回我坚定的眼神,用力点了一下头。

“唔呣。有本宫跟着你,你就当有座泰山靠着你,尽管放心吧。”

“泰山靠着我是能干嘛啦,你应该说有座泰山给我靠才对吧!”

“呣……所以说,接下来咱们该如何是好?”

我观望四周。那些居民现在还在追逐马车,不过他们应该是没有机会追上早已跑得老远的马车了。

如果我们继续在这里溜跶,恐怕下一个被追杀的目标就轮到我们了。

“总之先躲起来再说吧——往这里走。”

我牵起柚叶的手,跑到左侧的废墟。

那是一栋堆叠石材搭建而成的四层楼大型楼房,墙壁的一部分已经毁损,上头开了一个大洞。我们提起警戒从破洞进入。我抽出符纹剑一点一滴地慢慢注入Seed,利用剑的亮光照亮幽暗的内部。

居民们大概倾巢而出全去追逐马车了吧,里头空无一人。内部是一个石柱林立的厅常,天花板残破不堪,落下来的碎片成了一座座瓦砾的小山。室内的空气阴湿,并且夹杂若一股霉味,四周弥漫着一股不晓得什么东西烂掉的刺鼻腐臭。

“这种鬼地方竟然能住人……”

“荒废成这样,雷恩家看起来稍微比较整齐点了……”

柚叶双手抓住我的左手臂,紧跟在我的身后。

“稍微比较整齐点是怎样……总之你抓好啰,不要跟丢了。”

我们一路谨慎地往前进。打开厅堂内部一扇摺叶故障的木门后,眼前是一条往右侧延伸的细长走廊,可以看见最里面有通往二楼的楼梯。

“……看来也只能继续往前走了。”

我们必须小心翼翼不让居民发现,同时一边寻找离开贫民窟的路。

不晓得有没办法用从楼上爬窗户的方式,在楼房之间移动。

当我们俩爬上楼梯,准备踏上二楼走廊的时候……

有将近十名的人一语不发地盯着我们,仿佛要阻止我们继续往前进一样。

他们身穿破布般的衣服,晃着一头杂乱无章的头发,赤脚站在我们眼前。

“给……我……那把剑……给我……”

站在正面的其中一人发出沙哑的声音,步履蹒跚地朝我们靠近。

“居然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我们一边在楼梯倒退一边转头往后看,有几个貌似刚从外头回来的居民四肢着地,以野兽般的眼神抬头向上看。

“……呜……啊啊……”

那些居民用听不清楚的声音发出闷哼,吃力地匐匍爬上楼梯。

“不、不要靠过来!”

我们成了被包夹的三明治,用力狂挥符纹剑以示威吓。

居民们或许是被剑划出的光线轨迹给吓到了,稍稍退开了几步。

可是他们随即又悄悄贴近。

眼睛射出的凶光,感觉仿佛只要我们露出任何不起眼的破绽,他们立刻就会扑上来似的。

“该、该怎么办,雷恩?”

柚叶攀着我的背说道。

问我该怎么办……都到了这个时候,只也能挥剑砍杀、用武力强行突破了吧。

我握剑的手汗流不止。虽说我们陷入被包围的危机,可是真的要砍手无寸铁、甚至看起来无力战斗的人吗……?而且这样的人多到数不清。

我交互衡量二楼和一楼的走廊。被人群掩没的一楼只能放弃了。二楼人数偏少,或许还有机会可以突破。

我下定决心提起了剑。

“——柚叶,我要冲啰,跟紧了。”

说完,我把Seed注入符纹剑,使其亮度大增。

居民们顿时紧张得摆出戒备的姿势。

“去了喔喔喔喔喔!”

我大声吼叫,高高地举起符纹剑,然后……

……使劲朝二楼走廊的深处丢去。

符纹剑飞越居民们的头顶,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滚到一旁的墙边停住。二楼的居民一同向发光的符纹剑涌去。

“就是现在!”

我牵起柚叶的手臂拔腿就跑。

一场符纹剑的争夺战旋即在群聚的居民间如火如荼地展开。

我们俩就趁着他们分心夺剑的时候从旁边跑过。

“很好,能来到这里要逃走绝对没问题……!”

才甩开居民的集团,我们的身后便接连响起了沉闷的冲撞声。

“怎、怎么了……?”

我忍不住回头一瞧。原本围着抢剑的居民们被击飞到左右两边的墙壁,无力地倒在地上呻吟着。

把那些居民击飞的人就站在昏暗的走廊上。

“……真是纠缠不清的家伙。”

一名站姿悠然的黑斗篷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我们,随手把那个脏兮兮、胸口被自己揪住的人给抛了出去。

黑斗篷丝毫没有注意到掉在脚边的符纹剑,一脚踩了下去。

我已经失去战斗的武器。只能用跑的逃之天天了。

“呜呜……呜……”

其中一名倒地的居民一边呻吟一边爬行,一心只想夺得符纹剑。他用双手抓住黑斗篷踩着符纹剑的脚,尝试想要移开。

黑斗篷向上一踢,把他击飞到墙上。但居民不死心,继续朝剑伸出无力的手,可以把那个动作解读为攻击吧。黑斗篷抬起右手,钩爪的尖端笔直地瞄准了居民的脸孔。

等到我回过神时,自己已经冲出去了。

黑斗篷的手臂向下挥出——

“住手——!”

我用整个身体冲撞黑斗篷,牢牢抓住对方的右手使其动弹不得,钩爪的尖端停在半空中频频抖动。

忽然一记沉闷的声音响起,黑斗篷踹击了我的腹部。

我尽了最大的努力才忍住痛楚和仿佛从肚子挤出般的作呕感,然而脚步却不听使唤楚点往后倒下。

“雷恩!撑住啊!”

柚叶从背后抱住了我。

可是她的力量不足以扶稳,我的身体慢慢往下滑落,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符纹剑就掉在我眼前的地上,但我的手没办法伸长到那里去。

黑斗篷站在我的正面,依然露出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俯视我和柚叶,举起双手两副钩爪直指着我们俩。

钩爪闪出一道冷光,撕裂空气的声音传进了耳里——我还以为是这样子。

随着一记刺耳的风声,黑斗篷的胸口有某个东西发出了蓝光,下一秒,黑斗篷的身体一个弹起,被远远地击飞到后方。

“发生了什么事……?”

我茫然地凝望倒在走廊的黑斗篷。

但黑斗篷旋即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

我挤出全身的力量爬起身,拾起符纹剑。

只不过……可恶,我的肚子还是一阵抽痛,使不上力。

黑斗篷用力一蹬,有如一阵黑旋风般朝我以来。

就在那个瞬间,黑斗篷再次被蓝光弹飞,身体从后方的楼梯一路滚落。

——那是风之符纹?一种让水之符纹和火之符纹相交,藉以操作空气的技巧。

我跑到楼梯旁看楼下的情况,一楼的居民们畏畏缩缩地注视着从二楼摔下来的黑斗篷,他以钩爪恐吓四周的居民,一边从地上爬起。

黑斗篷朝正上方仰头,锁定我为攻击目标。

我抖着手提起符纹剑。

然而,就在黑斗篷的注意力被我吸引,因而缺乏防备的时候︴

一楼的居民没有错过那个破绽,群起攻之地扑向了他。不过才一转眼,黑斗篷的身影就被人群吞没消失不见。

瞬间全身被剥个精光的黑斗篷,就这么再也没有爬起来了。

我看完全程,像是脱力了一样跪在地上。

话说回来,把黑斗篷击飞的那一招。用它救了我一命的到底是谁……?

我回头看二楼的走廊,有一个男子站在那里。

健壮的身材与严酷的眼神。尽管身上穿着脏兮兮的无袖背心,但是和这里的居民相比已算衣冠楚楚。

而且他的手上……还握着一把符纹剑。

“因为有来路不明的家伙和马车一起闯来,我才好奇地下楼一探究竟。”

向我们伸出援手的符纹师男子,将我们领进了他的房间。

这里是四楼,也是这栋楼房的最顶层。这间男子宣称是自己居住的房间十分宽敞,感觉容纳十个人也不成问题。房间的墙壁是灰色有些肮脏,纸屑和打破的餐具等垃圾则散落一地。尽管如此,房间内部还算是整齐,让人无法相信这里跟楼下的废墟是属于同一栋建筑物。

橱柜和餐桌等家具尽管涂装都已斑剥,不过看起来都还很牢固耐用,而且房门也能正常开关,上头还挂着两副又大又牢靠的门锁。

“唔呣,看起来跟雷恩的房间不分轩轾哪。”

“哪是,我的房间分明比较干净一点吧。”

总而言之,这样的环境毫无疑问是有人在生活的地方。

符纹师男子开始说明自己的际遇给我们俩听。

“我本来在城里以符纹师为职,可是后来符纹被罗古卢禁止了,我没理会禁令,结果就是遭到了他们的逮捕。后来,我被带到采掘设施,像个奴隶一样每天做牛做马。我在那里也屡屡和监视的士兵发生冲突,有一天,他们跟我说我有新家了。也就是这块区域。”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吗?总觉得环境比楼下整洁太多了……”

“在这贫民窟,愈是上层居住环境愈是良好。完全是上为天国,下为地狱的写照。”

男子站在窗边低头看着外面的大马路说道。

马路上有两个黑斗篷四处徘徊游荡,在寻找我俩的踪影。

可能是亲身体验过黑斗篷的实力,居民们也保持距离不敢贸然靠近他们。

“可是,硬要二选一的话,其他人应该也会想住在天国吧?”

“我来告诉你,被流放到这个贫民窟的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吧?我身为符纹师,能利用符纹的力量战斗,所以我就用力量斗倒其他的家伙爬上这个位置。那些软弱无力的家伙必须慢慢收集金钱与食粮贡献给我。”

或许是想炫耀自己的力量,男子露出了一抹冷笑。

“相对的,我把这栋楼房当作自己的地盘,确保那些住在这里的鬣狗能有栖身之处——光看下面那些鬣狗,应该不难理解吧。即便是在这种贫民窟,照样有强者和弱者、富人与穷人之分的。”

“问题是你也不是自愿住在这种地方的吧?既然有力量,何不试着跟罗古卢抵抗?”

“从以前到现在,前仆后继地跟罗古卢宣战的人当然多得数不清。如果想见识那些人最后沦落到什么下场,在这贫民窟生活就对了。多的是把弱者踩在脚底下,只会在小不拉叽的地盘逞凶斗狠,就此一蹶不振的家伙——就跟我一样。”

说罢,符纹师男子一如自嘲般笑了。

“到头来,这个王都根本没有所谓的英雄。”

最后还补充了这么一句话。

“不过我很感谢你救了我们——在此我有另一个不情之请。你能告诉我们平安脱离贫民窟的方法吗?”

“用不着那么心急。最保险的方法就是耐心等那些鬣狗睡死为止。我很想亲自带你们到贫民窟的入口,不巧的是楼房以外都不是我的地盘。”

“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必须立刻赶到水晶塔才行。”

“水晶塔?你们去那里做什么?”

“我要去救我的伙伴……还有莉米雅女王。”

男子顿时愣愣地凝望着我——然后捧腹大笑了起来。

“呜哇哈哈!不错嘛!真有意思的玩笑!光凭一个你这种毛头小子,是能做什么!想救女王陛下?你当自己是英雄啊?”

“这不是在开玩笑,我是认真的!与其当一个弱者,大家都该尽力当英雄才对吧!就是因为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没有力量战斗,才会成为罗古卢的俎上肉,不是吗?”

“弱者再怎么团结依旧改变不了弱的事实,所以这个贫民窟里,鬣狗终其一生也只是鬣狗!”

男子大声咆哮,用力敲了记墙壁。

“可是,如果你被楼下的居民同时袭击的话,也很难全身而退吧?至少心里会感到恐惧害怕不是吗?”

“你说我会恐惧害怕?这个难笑的笑话我可没办法听过就算了。”

“……不然那东西你要怎么解释?”

我把视线投向房门上头那两个感觉格外牢靠的门锁。

“…………”

符纹师男子或许是被踩了痛脚的缘故,怒瞪了我一眼。

“啧,你这小鬼还真是惹人厌——我告诉你离开贫民窟的路径。快点滚离我的视线范围吧。”

在符纹师男子的带路之下,我们来到了位在楼房后院的一间砖瓦小屋。

小屋里有一圆井,井中架了一把通往下方的梯子。

“要走地下水道离开吗?”

我一问,符纹师男子点头回答。

“这个水井下面的地下水道是王都历史最悠久的水道,时至今日水势依然十分湍急。狭窄的路面虽然勉强容许一个人行走,可是只要失足落水就没命了。只要爬上往西走所碰到的第一把梯子,就能到贫民窟的外面。不过,只要一迷路,能不能再从里面活着走出来,没人敢打包票——这么危险的路,你还是坚持要去吗?”

我低头看水井里面,井非常深,底部黑漆漆的啥也看不见。

比通往库勒丝佣兵团的地下水道还要深得太多了。

虽然我情不自禁地咽下了紧张的口水,可是目前的现状由不得我犹豫不决。

所幸我还有光之符纹剑。只要让剑发光,代替油灯使用应该不成问题。

我和柚叶彼此相视点头,把手搭在梯子上准备爬下水井。

这时,我们看见门外有两名黑色斗篷从楼房的角落现身了。

“……他们实在是阴魂不散耶。”

我从梯子上拿开手,握住了符纹剑的握柄。

“你们快走,我帮你们引开注意力。”

符纹师男子说道,举起了剑。

“那些家伙在追杀你们两个没错吧?继续待在这里,难保不会有其他追兵——况且,这里可是我的地盘。虽然我是无缘当英雄了,至少要保护好自己的地盘。”

“抱、抱歉,害你也受到牵连,请你不要太勉强自己了。”

语毕,我又攀着梯子爬进了井里。

“哼,我怎么可能会为了你们这些小鬼赔上自己的老命——再说,他们的钩爪看来似乎可以卖个好价钱哪。如果能拿到手,想必那些鬣狗也会很高兴吧!”

我一爬进井里,立刻火速爬下梯子,柚叶马上接着从上头爬下。

下一秒,水井上方传来了某个东西被猛烈轰飞的打斗声。

愈是往下爬感觉愈是阴暗,打斗的声音渐渐模糊的同时,汹涌的水流声飘进了耳里。

半晌,梯子终于到底了,我们来到最底层了吗?

轰隆轰隆地像是嚎叫般的水流声,在空间回响缭绕。寒气袭人,水滴喷溅到我的皮肤上。我把脚踩进黑暗中,脚底下是坚硬的石板。我离开梯子,拔出符纹剑注入Seed,剑泛着光,朦胧地照亮周围的景色。

眼前是黝暗的大型隧道,外缘有一条足以容许一个人通行的路面,旁边就是有如污浊河流般的水道。路面没有扶手,脚一踩空很容易就会一头栽进湍急的水流里。

“原来如此……这条路的确非常危险……”

柚叶随后爬下了梯子。

“呜呜,好可怕的地方。而且又暗又冷,快点想想办法啊,子民!”

“有办法解决的话,用不着你讲,我早做了!反正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吧。”

记得是往西走,碰到的第一个梯子往上爬。我对方位的判断已有了概念,照理说,只要沿着水道的上流前进就不会有错。

“那你抓稳,小心不要掉下去了。”

“唔……唔呣。”

柚叶用力点了下头站到我的背后,两手紧握住我空下来的左手。

“喂,最好是牵手啦!”

“有、有什么好害羞的!告诉你,你不要误会了!本宫是因为怕少根筋的你摔到水里,才用这种方式扶稳你的。还不晓得拜谢本宫!”

“你这话逻辑整个莫名其妙。”

话说……路面这么狭窄,也不知道谁会先摔下去就是了。

我战战兢兢地跨出步伐,小心地举步前进,柚叶跟在我身后配合我的步调。

两人都一语不发地向前行,大概是紧张的关系,牵在一起的手都冒汗了。

“…………?”

我忽然察觉到一股不稳的气息,停下了脚步。

“……雷恩?怎么了?”

我回望背后……我们两个才刚通过的地方,将符纹剑高高举起。

有东西出现在那儿,一个黑斗篷以黑暗中的黑影之姿站在后头。

竟然追到这种地方来了……!不知那个符纹师人还平安吗?

可能是跟符纹师交手过的关系,黑斗篷的左半边被削掉了,整只左手也被砍断消失不见。红色的血液化作一丝丝的细线从肩口流落。

可是,那个汨汨流出的半透明红色液体……并非人类的血液。

自黑斗篷身体流出的红色液体,无疑是‘神之血’。

除了柚叶她们这些棺木公主以外,我不晓得还有其他体内流着‘神之血’的存在。

那些家伙果然不是普通人类?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历?

尽管身受令人不忍卒睹的重伤,黑斗篷仍然面露仿佛感觉不到痛楚般的表情好端端站着。

“柚叶,你退到后面。”

我想站上前,但是路面实在太过狭小,光是要交换两人的前后位置都有困难。

黑斗篷的身体摇晃了起来……化作一道黑色旋风袭向柚蜓。

黑暗中,仅剩右手所装备的钩爪发出了刺眼的光芒。

“呜,来不及了!”

……下一个瞬间,黑斗篷却停住动也不动。

止住黑斗篷行动的,正是柚叶。

她双手环抱着黑斗篷的身体用力推挤,打开双脚使劲踩稳。

“柚叶……不可以,快放手……”

柚叶一边拼命推挤黑斗篷,一边微微转头面向我。

“换作是你……你也会这么做吧?快趁现在……逃走啊,雷恩。他们的目标……是本宫……”

“丢下你自己逃走,这种事我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不要担心……本宫是公主……就算死了……灵魂也不会消灭。所以,你自己逃走吧,雷恩……快去救穗花姐姐……”

柚叶貌似哀痛地眯细了眼睛……她哭了?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我握剑的手、全身都在颤抖。

我不晓得这是因为恐惧,还是愤怒,抑或悔恨。

“失去力量的公主……只能用这种方式……帮上你的忙……”

“问题与你能帮上什么忙无关!我……我希望的是柚叶你能陪伴在我的身旁啊!我不希望你消失,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等我发现时,身体的颤抖已经停止了。

我双手紧握符纹剑……朝着柚叶所在的方向冲了过去。

“柚叶!把那家伙推开然后蹲下!”

柚叶瞬间露出惊吓的表情,但她立刻在全身施加体重,推开了黑斗篷。可能是少了左手,平衡感变差的缘故,黑斗篷的身子霎时跌了个踉跄。

“咿啊啊啊啊啊啊!”

我用力高高跃起,越过了蹲下身子的柚叶。

反手握持的符纹剑直指黑斗篷。

我整个人跨坐在黑斗篷的身上,把他压倒在地。

然后二话不说,刺出符纹剑贯穿了他的胸口。

红色的‘神之血’一如鲜血般从胸口溅出,只见他的四肢抽搐不止。胸口的黑色衣服上浮现了一个红色的符纹,那是一种貌似有脉膊在跳动的血管,甚至会让人产生不祥预感的符纹……

我的手就像僵硬了一样抖个不停,额头也汗如雨下。

直到黑斗篷的身体一动也不动,我才抽出符纹剑,缓缓地站了起来。

即使再也动不了,那副脸孔依然张大了眼睛,面无表情地盯着正上方。

与其说是死掉,倒不如说是不会动了。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啊……?”

回头一瞧,柚叶一副气力放尽的模样跪在地上,只见她眼眶里噙着泪水。

我迈步前行,打算回到她的身旁。

然而,下一秒我听到有东西在石头地上拖动的声音,瞬间黑斗篷僵直的脚冷不防踹了我的腿一脚。出入意表的突击使我身体失去平衡,一只脚滑出了路面。

就像有人拉着我一样,我全身的体重往一边倾斜,整个人往湍流坠下。

当我的身体浮在半空中时,有人牢牢抓住了我的手腕。

原来是柚叶探出身子用双手抓着我的手不放。

黑斗篷再次停止动作,一动也不动。

我的身体像钟摆一样摇摇晃晃,两只脚悬在半空,底下就是猛烈的湍流。

“柚叶……快放手……会连你也一起掉下来的。”

柚叶已经呈现整个上半身探出到外头,只剩腹部以下勉强靠在路面上的状态,四周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她撑着。

“雷恩,你自己不逃,却只会叫本宫逃走……你这子民怎么这么自私……”

柚叶涨红了脸,用半哭半笑般的眼神说道。

耳里传来她的身体渐渐被我的重量拖行到路面外的声音。

再这样下去……两个人无疑都会一头栽进水里。

“听好,与其在这里放开你的手……”

柚叶的身体一点一滴、一点一滴地确实往下滑落。

“……本宫宁可跟你一起被冲走。”

柚叶的身体终于被整个拖出路面,我们两人一同被急流给吞噬了。

全身遭到冰冷水流的拍击,尽管奋力游泳却毫无意义,我们就像被冲走的垃圾一样。

我拼命抱住柚叶的身体,把脸探出水面吸气。

水道蜿蜒曲折,身体一再饱受撞击,我俩就在黑暗中随波逐流。

在急流中,经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后我们在一处类似小瀑布的地方被冲落。

下面是一个宽阔的池塘,水流相较之下算是比较平稳的。我只手搂着柚叶的身体,拼死踢动两只脚以免沉入水底,头在水面上断断续续地呼吸,寻找可以上岸的场所。冻僵的身体让行动变得迟钝,抱着柚叶的那只手也渐渐使不上力,有好几次我几乎失去意识。

最后,当我长长地伸出手时,掌心碰到了水面上的坚硬地面,先是将陷入神智不清、浑身乏力状态的柚叶抬上地面后,接着我自己再爬上岸。

掌心摸到坚硬的触感,是符纹剑的剑柄。我将其牢牢握紧,注入Seed,又冷又湿的剑便绽放光辉,形成光源照亮四周……这把剑的用途也真是变化多端啊。

光源范围以外的地方全是一片黑暗,似乎是个不知名的辽阔空间。

我左右张望,被我抬到旁边的柚叶正面朝上倒在地上。

“柚叶!振作一点啊!你没事吧?”

“呜呜……嗯。本宫已经喝不下了……呜……”

看似在痛苦呻吟的柚叶,猛然睁开了眼睛。她坐起上半身,将肚里的水给呕吐了出来。

“是幻……幻觉……吗?刚刚本宫梦到自己肚子饱到都快撑破,却还是被人强灌一肚子冰红茶的幻觉耶。甜食本宫已经吃到怕了……”

……还真是个充满口腹之欲的幻觉啊。

“总之,还好柚叶你看起来没什么大碍——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我从地上站起来,重新审视四周环境。

在视线范围所及的石头地板之外,只知道是一个笼罩在黑暗之中的辽阔空间,剩下的就不晓得了。

“我看能不能光线再变待更亮一点。”

我闭上眼睛,试着传输更多的Seed给光之符纹剑。

剑的亮度提高……泛出强烈的光芒,把周围染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亮度这么强,别说是反而看不清楚,还把眼睛给刺痛了,调整亮度怎么这么难啊。

“——总之,我们也只能走一走探探究竟了。”

我举起调回亮度的符纹剑,举步直直朝水面的另一侧走去。身上的衣服湿得贴住了我的身体,湿答答的鞋子“啾、啾”地发出了低沉的脚步声。

“这里该不会是库勒丝提过的‘圣域’吧?”

听到柚叶的猜测,我无意间停下了脚步。

“这么说来,她确实是在带我们走水道的时候有提起过。好像是地下深处有一个人称‘圣域’的场所,然后古代的财宝沉睡在其中之类的。”

我们重新迈步前进了一小段路后,我的脚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一个很大的球状物体。

“有东西掉在地上……石头?”

我弯下身子,用光照那颗圆石。

“……咦,这是骷髅头……?”

下巴以上的头盖骨掉在地上,空洞的双眼正朝着我们。

“是人类的尸体哪,有可能是被淹死的人吧。”

或许是年代久远,骷髅头变成了淡褐色,有一半濒临破碎的状态。

我把光源往前方一移,只见满地都是疑似躯干的支离破碎的人骨。

“喂、喂,柚叶……你看……”

再往更前方一瞧,可见多达数人、不对,是好几十人的遗体散落了一整地。

我们走在满地的人骨之中,到处巡视。除了大人的遗骨以外,也不乏有疑似小孩的小型人骨。身上还穿着衣服的人骨也不在少数,只不过那些衣服全变成了褐色,勉强只能认得出原形是布,大部分都烧得破破烂烂的。

这里不光只有遗体,往前进的途中,我们还发现到处都是疑似柜子或其他家具毁损所留下来的木片以及餐具的碎片,这些明显是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

“感觉不太像是被水冲来这里的耶……嗯,那具尸体是不是抱着什么东西?”

有一具相形之下损伤比较少的尸体怀里捧着一本书。

我轻轻拿起来翻开一瞧。那是纸张干燥得硬巴巴的一本书,里头的内容是手写的文章。

“天空……?光……?……写什么啊,看不懂。”

虽然跟我们使用的语言有些类似,可是结构相差甚多。我充其量只能勉强能读懂一些单字,整篇文章的意义对我来说简直是无字天书。

“这是一篇古文,上头的文字是本宫的时代——也就是一千五百年前公主统治的时代所使用的语言。”

“……咦,所以说这些人已经死了一千五百多年了吗?”

柚叶捧著书开始翻页读起了内容。

“这应该是本日记。这些死者呢——他们是在一千五百年前公主们失控将世界推向毁灭之途时,为了逃离灾厄,才躲在这里生活的样子。”

“你说什么?那他们会死在这里是因为……”

“当年失控的光明公主招来流星,也因此掀起一阵焚风……圣域固然有坚固的墙壁保护,可是里头的人还是承受不住热气与冲击而死了。”

“招来流星……?柚叶和那个光明公主也交手过吧。”

“你记得很清楚嘛——这座王都不是四面环山吗?那些山脉就是当初光明公主招来流星造成的冲击所形成的。只是本宫也没想到,往后居然会在这里建立起这样的一座城市来哪。”

柚叶说完便合上书本,放回了原位。

“如果本宫可以尽早阻止光明公主的话,他们也不会……”

我轻轻把手放在自责地垂低了头的柚叶的肩上。

如果不是有柚叶,我们的世界还存不存在都还是个未知数呢。

“……呜……哈啾!”

……就在这伤感的时刻,柚叶打了个喷嚏,我忍不住差点喷笑。

“有什么好笑的?本宫到现在还是全身湿透的耶!还不快想办法,你这没用的子民!”

“好、好啦,一直穿着湿衣服连我也会感冒的,如果能生火就好了……”

说完,我伸手在腰带的小袋里摸索。从中掏出随身携带用的符纹绘制道具,一只小笔和一罐装了‘神之血’跟着色用的颜料的小瓶子。

瓶子的表面难免也湿透了,不过由于是密封的,所以瓶内依然完好如初。

“好,去收集一些地上的木片吧。尽可能挑体积大一点的,我要在上面画下火焰符纹生火。”

看着发出啪叽啪叽的声响燃烧的营火,让身体感受那股温暖之后,心理总算安定了下来。

“混、混蛋!谁准你看这里了色鬼子民!”

柚叶红着脸大叫着。

“……色鬼子民是哪门子的子民啊,我才没看呢。”

我和柚叶都脱下湿漉漉的衣服,用掉在地上的干燥毛毯裹着身体,脱下来的衣服则摊开在营火旁边等着晾干。

换句话说,我们两个现在都裸体。不过好歹有穿内衣裤就是了……

另一个头痛的问题是,比较大件的毛毯我们只找到了一件。

所以说,现在的状况就是……我和柚叶两个人靠在一起比邻而坐,然后裹在同一条毯子里。

“你、你刚才偷摸了我吧!是不是在对本宫的肉体打下流的歪主意!你有这个狗胆,小心本宫把你打扁踢出去!你最好脖子洗干净做好觉悟!”

“我就说我根本没怎样嘛!明明就是手肘碰到一下而已啊!”

“唔……若非突发状况,贵为公主的本宫是不可能跟你这种卑贱的子民身体靠在一起的,这次可是特例!”

“我知道啦,不用你说好不好……”

说罢,我的脑袋忽然像是蒙上一层烟雾般意识变得模糊不清,险些失衡倒下。

“怎么?你累了吗?”

“可能是因为从早上奔波到现在,还一直注入Seed给符纹剑的关系吧……”

“Seed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绝的。好吧,你就好好休息。你还年轻,只需小睡片刻,Seed就能恢复才是,年轻菜鸟真是教人羡慕哪。”

“反正我就是菜啦。可是我不能休息,不早点离开这里,莉米雅女王就有危险了……”

我拼命使力撑住差点体力不支的上半身,拼了命维持意识。

“你在这里就把体力耗尽的话,就甭想救什么女王了。还有库勒丝在,用不着担心。你小歇片刻吧!坐着不会很难睡吗?躺下来没关系。”

如此说道后,柚叶用手压着我的胸膛使我躺下。

然后用裹住自己身体的毯子盖在我的身上。

柚叶从毯子露出的身体霎时映入我眼帘,我连忙将眼睛别开。

“柚、柚叶……你不冷吗?”

“有营火可以烤身体,你不需要担心本宫。看,让火生大一点不就好了吗?”

柚叶把手边的木片丢进火堆后,营火烧得更猛了。

“你快点睡不要再碎碎念了,本宫来哄你睡觉吧。”

柚叶用双手捧起我的头部,放在她跪坐的膝盖上。

“咦?等一下……”

“这次是特别服务,你别想得寸进尺喔。”

我心慌地赶忙抬头往上看。可是,只要一把视线往上移,就会看见柚叶被火照得一清二楚的身体,所以处于动弹不得的状态。我只得躺在她的膝盖上,任由心脏不断怦怦跳。

“……奇怪?柚叶,这个符纹是什么?”

(插图)

柚叶的大腿上淡淡地浮现了一个红色的漩涡图形。

是描绘在她的棺木上的古代符纹的一部分。怪了,之前有这样的符纹吗?

“那个吗?那好像是因为本宫的力量被封印才浮现出来的。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本宫会失去人类的外貌,永远变成一尊棺材吧……”

“喂、喂,这样的话……”

“别担心,距离那一天还久得很哪,只要在那之前把自以为帅气的土包子黑斗篷收拾掉即可。一旦本宫被封印的力量恢复,且又能接受你的Seed的话,自然会回复正常。”

“是、是吗……所以只要打扁卡尔马和皇帝就没事了,是吧?”

听柚叶这么一说我稍微安心些了。虽然不是能轻易打倒的敌人,不过我可不会认输的。

后来不知是因为真的太累的缘故,还是因为柚叶的大腿躺起来很柔软,睡魔马上向我袭

来……我的眼皮自然而然地闭上了。

在连有没有做梦都不晓得的短暂睡眠过后,我猛然睁开了眼睛。

柚叶似乎一直让我躺在她的大腿上,睡到醒来为止。

“——我睡多久了?”

“也没有很久啦,顶多三十分钟左右。如何,精神清醒多了吧?”

“是、是吗……我有感觉脑袋变得轻盈多了,还有肚子好像也饿了说。”

“可惜这里没有吃的哪。”

“唉,也只能忍耐了。”

“怎样,雷恩?现在你知道睡午觉和吃点心的伟大了吧!”

“还、还好啦。衣服也差不多快干了吧?”

我避免直视到柚叶裸体地坐起身,拿起摊开的衣服。虽然摸起来还是有点湿气,不过已经可以穿了。

我左右张望,盘算下一步该如何前进。

“奇怪?那边的墙壁是不是画了什么东西?”

多亏柚叶加强了营火的火势,现在的视线范围比刚才辽阔多了。被火光反照出的墙壁若隐若现地浮现在另一头。

我靠近墙边举起光之剑,墙壁上画满了无数漩涡状的图纹。藤蔓般的线纠结缠绕,规律地相互重叠,并且排列在一起的漩涡上。(吐槽:小子,你找到武功秘籍了(大误)

墙壁上红色的线条所描绘出来的无疑是符纹,好几条平行线将分散的漩涡串连了起来,明明是歪七扭八的图案罗列而成,却给人条理分明的印象。

那跟我们现代所使用的符纹的形状截然不同,而跟画在枯叶等公主的棺本上的种类一样,属于古代符纹。

在符纹的中心有一幅小型的壁画,似乎是说明符纹的效果之用。

那是……从星空坠落到城市上空的球体。

难道这就是柚叶才刚提起过的,光明公主所召来的流星吗?

此外,还有一把从地表射出的巨大长枪贯穿了流星。

在壁画下面可以看到一则利用古代文字写成的短文。

“柚叶,你看得懂那在写些什么吗?”

“‘贯穿流星的魔枪·盖尔波格’——上面是这么写的。”

“贯穿流星……古代的人是打算击毁被招来的流星吗……不过,最后流星终究还是坠落了不是吗?所以说那把魔枪没有射出啰?”

“你看看那边,有一部分的符纹消失了。”

我抬头看柚叶指出的部分,不知是不是被涂掉,符纹缺了一块。

“……不对,这应该不是被涂掉的,而是还没画完。”

就算看不懂符纹的意思,身为符纹师的修业者,我还是感觉得出来。

画在这面墙上的巨大符纹是件未完成品。

有一把生锈的梯子掉在墙壁前面。此外,还有一个被打翻而里头空无一物的桶子,就像被抛出去般掉在梯子附近。

“依我看……应该是这里的人在符纹完成前就死亡了吧,流星在比符纹的完成早先一步坠落。”

我转头环视那些浮现在营火的火光底下,在黑暗中永眠的遗体。

“柚叶,我本来以为城里的市民都不愿奋斗,所以才会被罗古卢随心所欲地使唤——可是事实并不如我想像的那样。来到这里后我才弄清楚。原来大家始终没有放弃奋斗,从很久以前便一直努力着。”

然后,我再一次面对墙壁的符纹。

“不晓得完成这幅符纹的话会怎样。”

“你该不会想让这符纹发动吧?”

“我只是在假设啦,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突破迸个局势的线索啊。例如圣域重新运作的话,某处会有出口打开之类的——不过我也只是说说而已,毕竟我又不会画古代符纹。”

我没办法解读隐藏在古代符纹装饰之中的意义,所以我自然也不可能知道最后留下来的空白处该画下什么符纹,更遑论去完成它了。

活在现代的我,是无法承继遥远古人的意志的。

“本宫可以教你古代符纹的知识喔。”

柚叶突然开口表示。

“……咦?”

“意思就是说,本宫来帮你特训,教你看懂、怎么画古代符纹好了。”

“柚叶,你懂古代符纹?”

“不要忘了,符纹说穿了就是公主的语言,符纹文化基本上就是公主传授给人类的技术

喔。”

“原、原来如此,这么说也没错……”

“这幅符纹看来是一路连结到魔枪所在的场所哪。”

望着符纹,我开始思考。像这样什么都不尝试,最终也只会落得曝尸荒野的下场吧。

我重新面对柚叶,向她点头表示决心。

“——放手一搏吧!”

于是我立刻着手准备画符纹的颜料。步骤就跟方才我画生火符纹一样,把装在容器里的‘神之血’和颜料调在一起。

‘神之血’本身没什么黏性、附着力很差,即使涂在物体上也会滴落。之所以要跟颜料调配在一起,理由不只是为了颜色,还有使其能附着在物体上。

“好,涂料完成了。柚叶,拜托你教导我古代符纹。”

“唔姆,本宫可是很严厉的,你皮绷紧一点喔。”

“……请你手下留情了。”

我们立起倒在地上的梯子,面对墙壁上符纹的空白处。

也不知后来经过了多久的时间,时间好像咻一下就过去了,可是又感觉十分漫长。

“唔呣,虽然画得有些像鬼画符,不过以第一次而言还算马马虎虎啦,勉强夸奖你一下。”

柚叶仰望我画好的古代符纹说道。

“最好是勉强夸奖啦……话说回来,光是把它画出来就够折腾我就是了。”

整个墙面上的符纹唯有一部分的线看起来像虫一样扭来扭去的,有些难堪。不用说,那边就是我自己补画上去的部分。

涂料已经一滴也不剩,我随身携带的‘神之血’和颜料全部都用光了。

不过也不是没有成果,我完成了符纹。

“接下来只要注入Seed……这幅符纹就会发动了吧?”

我做了一次深呼吸走到墙壁前,把右手放在符纹上。

闭紧眼睛,在脑海中想像。

即便是流星也能击坠的强力光之长枪,挺身对抗压倒性力量的人们的思念。

想像转化成了Seed,透过我的手臂流向符纹。

壁面上的巨大符纹开始绽放红光。

下一个瞬间,变化产生了。原本沉默的圣域就像重新注入了生命能量似的,四面的墙壁和天花板全都满满地浮现出了古代符纹。

“好、好厉害啊……”

我们所在的空间被红光照耀得十分明亮,这里是一个有王城的腹地那么辽阔的房间。

嘶沙沙沙……激烈的水流声传进我的耳朵,声音源自我们当初被打上的水畔边。

我们朝水畔边走去,房间的其中一角是一座巨大的方形水池,墙壁的上半部有一个缺口,有道细长的小瀑布从中流下。我们大概就是从那个瀑布冲下来,抵达这个圣地的吧。

前一刻还很稳定的水面水势湍急地卷起漩涡,水位渐渐往下消退。

从墙壁流出来的瀑布,也像枯竭了似地不再有流水。

“发生了什么情况……?”

随着池水的消退,通往底部的阶梯出现在我们的眼前,过了片刻,池底也露出了脸来。

在池底的深处、最前面那道墙的底下,有一扇画了符纹的方形小门。

原本有瀑布流下的那个洞位在很高的位置,看样子是不可能爬上去。

如此一来我们能走的路只剩一条了,我站在门前用手触碰,灌注Seed。

符纹散发出柔和的光,门一声不响地打开了,里头是一条长长的狭窄方形隧道。

“这条隧道的后面会是什么?”

我们抱着是上天指引我们前进的念头,钻进了那条隧道。

隧道的墙壁、地板、天花板全是由平滑得有如大理石般的石材铺置而成。

四个面全都画上了古代符纹,淡淡地绽放着亮光,照亮了细长的通路。

我和柚叶默默不语地走在狭长的直线通路上。

不久,方形出口离我们愈来愈近。

走出出口的瞬间,我们来到了一个宽广的场所。

抬头一看,上头是高到模糊看不见顶的挑高帘开。在圆形墙壁的围绕下,中央立了一根螺旋贝状的细长柱子。柱子上,从圣域串接到此处的符纹收发出红光。

更让我感到讶异的是……罩住壁面的那个透明般的蓝色,我不是第一次看过。

那颜色就跟先前我在王都抬头仰望的水晶塔一模一样。

莫非我们现在抵达了水晶塔内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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