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声音是从主屋那边传来。阿恋他们也从基地中飞奔出来,全员向主屋跑去。与此同时,喧哗声越来越大。怒吼着什么的声音,剧烈的声响。映入急忙赶到的我们的眼帘中的是,握着菜刀的荣次郎先生的狂暴身影。
看上去是茶室。泰造大叔与和泰先生倒剪着荣次郎先生的双臂。房间的角落里,铁青着脸的裕惠阿姨和光可女士互相抱着蹲在那里。
荣次郎先生的脸上血流满面。额头上有一道深深的伤痕,从那里流落的血弄脏了半边脸,但荣次郎先生毫不在乎的样子。手握的菜刀尖端折断了,折断的尖端插在了电视架上。唾沫横飞地怒吼着什么,但口齿含糊不清,听不出来在说些什么。摆脱被压制一般全身挣扎着。泰造大叔与和泰先生都是胖胖的看起来很重的人,却动辄就是快把抱着的这两人挣开的势头。
“林。”
阿恋轻声一叫,林先生就无言地接近荣次郎先生。既不兴奋也不紧张,极之自然的动作。荣次郎先生对林先生怒目而视,龇着牙发出恐吓般的声音。拿着菜刀的右手向上挥去,按住右肩的泰造大叔向前摔倒。
“林先生!”
我不假思索地叫出声来,但实际上毫无必要。林先生嘭的一声打掉伸出的右手,然后身体切入进去,把余势未消地向前倾的荣次郎先生的手扭向头部,然后就搞定了。虽然想说“小心”,但在出声前荣次郎先生维持着头被林先生固定住的姿势一点一点被压倒在地。
这一幕发生的太突然,我们都尚未反应过来,林先生就面目表情的回头道。
“我觉得用什么东西把他绑起来比较好。”
彰文先生跳起来,跑了出去。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阿恋冷静地开口道。总算松了一口气的裕惠阿姨和光可阿姨重新坐了下来,光可女士颤抖着声音说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还想知道呢。因为太突然了。”
好似在责备阿恋般的口吻。
“突然就狂暴起来了?”
“嗯。在这里正说着话,突然就站了起来稍稍有点争执就是了。”
“可以询问一下内容吗?”
光可女士抬起布满小刀伤的手拢了拢头发。
“他今天吃饭的时候心情就不好,所以我只是问了问理由。他硬说没什么,我也一下子火了,就说如果没什么的话就不要摆死人脸。这么一说,他就突然站了起来从房间里出去了。正想着回来的真快,就看到他拿着菜刀只觉得他整个人变奇怪了呢。”
荣次郎先生还是不能动弹的倒在那里。林先生取下领带,把他的手背在后面绑了起来。
“荣次郎先生心情不好的原因,您心里有数吗?”
“完全没有。吃饭前还很正常。在料理间也”
“料理间?”
“就是厨房。因为丈夫是厨师,和父亲两人一起准备饭菜的时候还很正常。大致准备好后,说了句稍微透透气就出去了,等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就是那样了。”
彰文先生拿着急救箱和皮带回来了。一边看着他包扎伤口,和尚说道。
“附身灵吧。”
阿恋点点头。
“应该是吧。看样子把约翰叫过来比较好呢。还是说”
说着阿恋转向绫子。
“松崎小姐,能祛除吗?”
“也不是不能做到但不是很擅长呢。”
嗬,你有擅长的吗?
“和尚呢?”
“也可以试试啦。谁都有第一次呢。”
切,不可靠的家伙。
“成功的信心呢?”
“失败是成功之母。”
绫子露骨地嘲笑起来。
“也就是说,迄今为止也没祛除过附身灵。这是个什么样的灵能者啊。”
“这样的话要不要对你结出九字真言的手印?不过不管发生什么我可不负责。”
九字真言是驱魔咒的一种。念出九个单字的同时划空九回,所以被称作九字真言。我抓住和尚的手腕。
“怎么说?”
“法力是不能直接向人使用的,很危险。”
“有多危险?”
“鬼知道。没人做过。”
啊?
“所以说我没有祛除过附身在人类身上的灵。虽然附身在壶上的灵倒是有祛除过。”
和尚边说边挠了挠头。
“虽然灵是祛除掉了,但壶也粉碎了呢。要是把人类粉碎掉的话,肯定会梦寐不安吧。”
这是梦寐不安之前的问题吧。
“啊,但是我有向阿高划过九字真言呢。因为她说了对着她试试。”
和尚轻轻戳了我一下。
“不要再做第二次。因为是麻衣这种程度才会什么都没发生哦。”
“好。”
唔,到底是什么样的构造呢?
阿恋把视线投向绫子。
“姑且试试?”
“可是可以。只是祛除的话姑且可以办到,不过又再附上的话我可不管。”
“总比就这样附在荣次郎先生身上好吧。因为很像是非常凶暴的灵。”
的确,一个弄不好的话,裕惠阿姨和光可阿姨就已经被杀了。
我心里赞同着,突然想到了,过去据说是意外死亡的那些人。他们全部真的都单纯是意外死亡的吗?
02
为了让失去意识的荣次郎先生就算再次狂暴起来也不会出问题,我们把他搬到了茶水间附近的储藏室里。在阿恋和约翰取得联络的时间里,绫子做着祓除的准备。实际上开始祈祷时已经过了十一点了。
“约翰能来?”
我问向阿恋。
“嗯嗯。说是和原小姐明天搭第一班的飞机过来。”
哦呀。和真砂子啊。
约翰(约翰·布朗、驱魔师)就算了,连真砂子(原真砂子、灵媒)都叫来了啊。
“还叫了真砂子ー”
“不想陷于被动。为了防止事情进一步恶化。”
唔嗯。会怎么样呢。
“谨而奉劝请”
绫子开始了祷文。
“于无御社之磐境降临镇座仕给太平无事奉敬神祗之祓可寿可寿赐予无感应纳受之所愿。”(译注:祷文取自日本神道中的《降来要文》,为九字结印前的降临秘文)
虽然念出看似正式的祷文,但真正有没有效果非常有问题。毕竟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谁看到绫子帮上忙过。
我们无言的注视着绫子和荣次郎先生。器材摆放在房间一角,摄像机无表情的镜头盯着荣次郎先生。
不久绫子虚弹手指,之前都筋疲力尽躺倒着的荣次郎先生睁开了眼。就像被弹起来一般想要挣起身来,但很遗憾的是他的身体被皮带捆了好几圈。荣次郎先生像青虫一样蜷在地上,磨着牙齿嘶吼起来。就像是犬只在威吓敌人时,从喉咙深处所发出的呼噜呼噜的声音。
“没问题吧。”
我小声地问阿恋,阿恋面无表情地回了个“天知道”。
“果然绫子的话太过勉强了不是吗?”
“可能吧。反正明天约翰就会到了。”
“林先生就不行?”
林先生好像是使中国咒术的道士。明明可以做到很多事。
“因为还不清楚对方的真面目啊。”
唔嗯。
我正这么想着,阿恋睁大了眼。
“麻衣,退下。”
我慌慌张张地望向荣次郎先生那边,隐隐约约能看到重叠在他身上的某种影子。某种――兽类一样的东西。
“那是、什么?”
阿恋没有回答。他突然仰望向天花板。我也跟着看向天花板。能听到随着绫子的祷文房屋响动起来。
阿恋眼光飘向站在储藏室门口窥视屋内的彰文先生他们。
“林,把麻衣带着。旁观者拜托你了。”
“是。”
林先生点点头,催促我。彰文先生他们受惊了似地呆立不动,这时我慢慢地走过去。荣次郎先生突然笑了出来。我吃了一惊回头望去。荣次郎先生痛苦的扭动着身子大笑起来。感觉不到一点品性的令人讨厌的哄然大笑声。
这期间刺耳的磨擦声仍旧持续着。荣次郎先生的身体上重叠的兽影渐渐的浓厚起来。看上去是只长尾野兽。很像是狐狸,不过非常大,有人身高那么长。屈起身子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这边――
绫子啪得一声合起双掌。
“南無本尊界摩利支天、来臨影向基甲守護令給。”(译注:日本神道的大摩利支天九字秘法中,结印前合掌时所咏唱之语)
强有力地诵完结出手印。与此同时,兽类跳了起来。从身后发出不成声的悲鸣。
然后好像慢动作似的,兽类高高地跃起越过绫子的头上。绫子吃了一惊以目光追踪过去。它直直地向这边扑来。我不由自主地想要闭上眼帘之时,林先生与和尚向前站了出来。兽类在两人有所动作之前改变了着地方向。改变后的延长线上站着阿恋。阿恋摆开架式般迅速地退了一步,这时。
“阿恋!停下。”
阿恋瞟了林先生一眼叹了口气。向上举的双手一下子停了下来。几乎在阿恋转回视线的同时,兽类冲撞向阿恋。
“阿恋!”
不知道是谁的声音。至少我是发不出声音来。阿恋的身体被撞飞了。阿恋被摔在了身后的墙上,就这样兽类的身影消失了。简直就像穿过阿恋的身体之墙一样。兽头钻进阿恋的胸口、连尾尖都挤了进去般消失了,看上去就像慢速拍摄一样。
“没事吗?”
和尚他们跑到跟前。阿恋背靠着墙壁跪着,两手着地不停地咳嗽。
“伤势如何?”
“没事。”
我就像被紧紧捆住一般无法动弹。背后有人把手放在了我的肩上。
“谷山小姐?”
彰文先生探头看了进来。
“没事吗?”
“啊嗯嗯稍稍被吓倒了”
阿恋轻轻地拂走灰尘站了起来。
“荣次郎先生呢?”
被阿恋这么一说,绫子慌慌张张地跑了过去。不知何时荣次郎先生抬起了头迷惑地睁开了双眼。
“没事吗?”
荣次郎先生听到绫子这么问,慌乱地左顾右盼,问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03
荣次郎先生完全不记得傍晚外出后的事了。就算重播了一遍祈祷时的录像,差不多就要看到关键的狐狸样的动物时,图像就切断了。
“没录下来呢。”
林先生点点头。
“是灵障吧。带子有转动的样子。其他所有计量器的指针都被甩开了。”
往常都罗列着一大堆看不懂的数字的画面上,充斥着“Error[错误]”这一文字。红外线仪上的录像也是不停地抖动着。怎么想这也不是件普通事。
和尚低声说道。
“只是看到了狐狸,也有可能不是那么棘手的事呢”
嗯。在我点头同意的同时,林先生诧异地回过头来。
“阿恋?”
阿恋把手肘撑在桌上,埋着头。
“怎么了?!”
“没什么,只不过背上稍稍有点痛。”
啊啊,因为被那样大力地摔了出去。
“没事吗?”
“没什么大不了。――林,不好意思,我去稍稍睡一下。”
林先生稍微皱了皱眉头,点点头。脸色看上去并不特别坏。阿恋一站起来,绫子也跟着站了起来。
“真得没事吗?除了背上还有没有痛的地方?”
绫子就这么一路问着跟在阿恋的后头追了出去。反正绫子就是喜欢照顾人呢。这里就不去打扰了,这才是对待绫子的正确对应方法吧。
“怎么回事呢”
和尚小声嘟哝道。
“什么怎么回事?”
“绫子啊。我在想那家伙是什么来头啊。”
嗯?
“刚才的除灵也完全失败了不是吗。你见过绫子派上用场的时候吗?”
虽然这么说也是。
“原本,巫女这点就已经很可疑了。隶属于正经神社的巫女小姐,哪会晃来晃去随便地进行除灵啊。”
“咦?是这样吗?”
“对。绫子的巫女这一头衔说到底也就是自称吧。打扮成巫女的灵能者的确很多,但那是不同的。那些人是把除灵作为宗教活动的一环来进行的。绫子则完全没有宗教感,但关于神道方面也不像是外行人。因为大体上是有遵循两部神道呢。应该有在什么地方好好地修行过”(译注:两部神道,日本神道分支的一种,跟佛教融合的神道,于明治时期没落)
“唔。”
“而且最重要的,如果她真的无能的话,恋少会带她过来吗。”
“言之成理。”
这么一想的话,绫子还真是个谜样女人呢。
就这么东想西想的,也没看屏幕,我眺望着远方,一瞬间僵硬了起来。
呃,那是什么啊。
是店子走廊的影像。画面的中央远远可以看见人影。当然那是阿恋和绫子。虽然这也没什么特别不可思议的,但看上去那个阿恋的两手都放在绫子的肩上,这是为什么啊?!
“怎么了?”
和尚向我问道,但我哪答得了话啊。阿恋把绫子拉到身边。绫、绫子的手抱住阿恋的身体。这ー再怎么看都是恋爱场景啊?!
和尚也注意到这个影像了吗。
“呃”
我发出短促的一声。接着吃惊地(呆呆地?)想要说些什么,然后突然站了起来。
去打扰的话会被怨恨的什么、居然隐藏着这样的伏兵。我都只在警戒真砂子而已!
“林!来!”
和尚情急的声音。我一回头就看到他神色大变地冲出基地。连林先生也如同弹跳起来般站了起来。我不禁哑然――然后视线转回画面,脸色一下子发青。
――恋爱场景?哪儿的话!
那是阿恋在勒绫子的脖子。
我惊慌失措地飞奔至走廊时,阿恋已经倒在走廊上。绫子坐在他旁边使劲地咳嗽。幸好绫子没事。是为绫子好也是为阿恋好。
“和尚,阿恋呢?”
“挨了林一个手刀。”
和尚一边说着,一边做着把手掌侧面轻轻敲击自己脖子的动作。
“到底、怎么回事呢?!”
我抚摩着呼哧呼哧喘着气的绫子的背。绫子想要说什么,结果又剧烈地咳了起来。
“哪有这回事那回事的。就算阿恋的性格再恶劣,哪会去勒别人的脖子啊。”
这倒也是。
“是刚才的家伙。那东西不是穿过墙壁,而是进入了阿恋身体里。”
啊。
“被附身了。居然有能附身阿恋这般有毅力的灵啊。”
和尚说着摆出了一副苦脸。
“事情变得麻烦了。”
004
天啊,竟然发生这样的事。
总之先把阿恋搬过来,让他睡在基地隔壁的房间里。大伙儿都目瞪口呆地注视着失去意识的阿恋。
“那是什么啊?”
绫子的声音有些嘶哑。
“说我太吵了,突然就那样,太过分了!”
“好了好了,那又不是阿恋凭自己的意志所作出的行动。”
“要是自己被袭击的话,你还说得出这句话吗?你知道阿恋两眼发直的样子是多么的恐怖吗!”
那的确会很恐怖吧。
“我绝对不原谅他!”
好好。我敷衍地轻拍绫子的背,小心翼翼地向和尚建议道。
“果然像荣次郎先生那样绑起来会比较好吧?”
和尚皱起眉头。
“指恋少吗?”
哎呀,你这心情我也能理解,要是他恢复正常后也不知道会被说成什么样呢,但就这样让他睡在那里很危险。
“我认为没用。”
林先生以冷静的声音说道。
“为什么?”
对于和尚的问题,林先生面无表情地说道。
“只是捆绑的话是阻止不了阿恋的。”
和尚歪歪脑袋问道。
“怎么回事?”
“字面上的意思。松崎小姐很幸运呢。”
林先生说着看向绫子。
“恐怕附身在阿恋身上的家伙也还没弄清楚怎么使用阿恋。要不是这样的话,松崎小姐早就死了哦。”
“那是什么意思?”
“所以说,是字面上的意思。那家伙要是掌握了阿恋真正的使用方法,我们是毫无对抗手段的。不管是捆绑还是监禁都没用。不止我们――阿恋自身也无法存活下来吧。”
大伙儿不假思索地把视线移向熟睡的阿恋。??什么意思?
“要是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的话,你会告诉我们吧?”
“万分抱歉,这是我的一己之见。”
和尚无力地垂下肩叹了口气。
“我说啊。”
“我明白您的不满,但恕我无可奉告。只能请您相信,阿恋是超出你们想象的危险人类。”
我和绫子面面相觑,完全搞不懂。
“我问一句。你打架很强吗?”
和尚一问出口,林先生干脆地答道。
“大概。”
“和阿恋打谁会赢?”
林先生面无表情地说了出来。
“互相厮杀的话,阿恋的压倒性胜利吧。”
――什么?
和尚直直地盯着林先生,然后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了解。也就是说,就算卷起来丢进仓库也没用吧?阿恋是危险人物。这样的话就没时间去等约翰了,只能趁现在尝试除灵了。”
林先生看着和尚说道。
“我认为就算是布朗先生也没办法。”
“为什么?”
“阿恋那种类型的人很难被附身,相对的,一旦被附身就无计可施。”
“阿恋那种类型”
“意志极端强烈,自制力超群的类型。回嘴的话就会很固执。是很难让附身在这种类型的人身上的灵离开的,随便出手导致其暴走的话会非常危险,――特别是阿恋。”
“――那么,要怎么做才好?”
“不知道。”
居然说不知道,怎能这样!
“要是能找出附身其上的灵的真面目,就有可能找到有效的除灵方法,又或者就连我都能让其离开也说不定。”
和尚把头发往上拢。
“哎呀呀”
“喂,和尚。”
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要让附身灵离开是那么麻烦的事吗?”
从电视上看得,这不是灵能者的代表性工作吗。然而林先生、绫子与和尚,三人都是灵能者但谁都没办法除灵。
“虽说统称为附身灵,但也有很多种呢。――不是常说吗。是不是被恶灵附身了啊,最近身体不太好,厄运连连不管做什么都不顺。”
“嗯。”
“这种情况虽然说是附身,但只是紧跟在一旁而已。灵是会吸食人的精力的,所以才会身体不好,做什么都不顺。”
“这样吗?”
“差不多。这种情况毫不费劲就可以除灵。如果是弱小的家伙的话,灵能者光是靠近,它就会逃走了。”
“哦哦。”
“如果是更有实感的家伙的话,就会变成牢牢附着的状态。在耳边呢喃着不好的事情,灌输着荒唐的欲望。这种情况下,被附身的人就进入‘中魔’状态了不过这也不太麻烦呢。只要被附身的人自身意志很顽强,不用找灵能者就能除下来哦。”
唔唔。
“最麻烦的就是恋少这种人了。普通人是不会做自己不想做的事的。就算是中了再强烈的催眠术,自身没有自杀或杀人想法的人是无法让他那样做的,会因为强烈的心理抵触而清醒过来。”
“但阿恋?”
“所以才麻烦啊。能让他做出违反本人意志的事,就是说已经是本人的意志无法抵抗的状态了,也就是寄生在大脑深处的状态。要除掉这种灵就非同小可了。”
“唔”
“大抵附身灵这种东西是在本人的意志力精神力软弱时附上去的,是陷入担心、丧气、虚弱状态时的事啊。精神状态积极向上精力充沛时,灵根本就不会靠近。恋少那种类型是灵最讨厌的对手吧。”
“自我主张,冥顽不灵,绝对自信,大约连低落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类型呢。”
“正是如此。大概是趁其一瞬的不备强行寄生的吧。不过既然对手是阿恋,那就不是半吊子的灵能做到的的确就算是约翰也很棘手吧。”
“不过阿恋跟普通人不同拥有充沛的精神力,因此”
“所以就越发棘手了啊。附身上去的家伙完全吞掉了阿恋的意志进行支配。这样的话,本应用于退灵的精神力被滥用于保护灵。除灵或是其他的说到底就是精神力的碰撞,所以理所当然的是精神力强的赢。你觉得阿恋和约翰哪个比较强?”
“阿恋。”
“对吧?所以说除灵很难,因此只有继续调查了。不过,这期间恋少要怎么办?”
对于无论捆绑还是监禁都没用的对象?
“我来压制。把他紧紧地捆上,让他就这么睡下去是最好的吧。要是清醒过来就危险了。”
“恋少没危险吧?”
和尚绷着脸问道。
“也就是说,会进入毫无防备的状态不是吗?”
“我会留下式神。”
所谓式神就是听从林先生命令的使役灵。
“可靠吗?”
“全部留下来的话。”
“全部?”
和尚询问道。
“我所拥有的式神有五个,各有其能,互补互助。全部留下来的话就万无一失了,不过相对的我就几乎没什么能力了。”
“也就是你会能力下降。”
“正是如此。”
和尚一弹指,说道。
“一直纠缠于恋少就没法行动了。正如你所言,阿恋是危险人物的话就更是如此。就这么办。”
“接下来,怎么办呢。绫子、麻衣。”
我和绫子摸不着头脑地面面相觑。和尚笑着对我们说道。
“也就是说我们必须要在阿恋不在的情况下干下去了。”
稍微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那家伙真是没用。变成这副样子,连带着他逃出去都没办法吧。也就是说我们毫无选择余地。抛弃阿恋独自逃生,或是试着尽力做下去。”
我不假思索的叫出声来。
“弃之不顾什么的怎么可能做得到!”
和尚得意地笑了笑。
“那么,麻衣会留下来吧。绫子呢?”
我回过头,看向陷入短暂沉默的绫子。
“要是没自信的话就退出吧。”
绫子拢了拢头发。
“你好像很有自信呢?”
“哎呀,总有办法的不是吗。”
“看上去一点都不可靠啊。”
和尚挠了挠头。
“恋少不在还真棘手啊。但我们也有阿恋所没有的东西呢。”
“哎呀,这还是初次听说。能否让我听听是什么呢?”
和尚轻轻眨了眨一只眼睛。
“谦和的态度和亲切的性格。”
噗。
绫子顿了一拍,忍不住笑出来。
“的确如此。”
不过,那是和阿恋比的话
绫子大大地叹了口气。
“我来帮手。要是对阿恋见死不救的话,作为一个人就完了呢。”
“因为我们是亲切的好人~”
“正是如此。”
好,这里就由我们来加把劲,让阿恋欠下人情吧。
5
――我在夜晚的路上奔跑着。
被逼到走投无路,拼命的跑着,我在心中低叫着:居然变成这样。(居然变成这样?)跑着跑着就越来越难过。想着,居然演变成这样的状况。(这样的状况?)接下来到底要怎么做才好啊。
是林中小道。跑啊跑啊就穿出了树林,一下子来到了一座小小的广场。仅在树林边缘长满了茂盛的夏草,能看得到有人影在那里。站着的是谁?躺着的是谁?我就像被钉住了般停下了脚步,再次想着:居然变成这样。
站着的是阿恋。他沐浴着月光,脸色仿佛不似此世间之物般的白皙。手上握着菜刀。刀被染成了鲜红色,刀刃上现在仍滴落着水珠。
“我把他杀了。”
阿恋说道。躺着的是彰文先生。紧闭着双眼(怎么会这样),已经没有呼吸的样子了。我捂住脸,这样就已经全完了(全完了?)。
“这是无奈之举。”
阿恋说着扔掉了菜刀,伸出了仍然白皙的左手。
“为什么?”
我没有伸手去握那只手。
“我一到这里,这家伙已经在了。我还以为麻衣背叛我了。”
“我怎么可能作那种事。”
“但是这家伙比较有钱,也有地位。”(啊?)
“那种事完全不重要啊。”
我再次捂住脸。
“我就以为麻衣背叛了我,以为你果然选择了这家伙。”
“这怎么可能啊。”(这、这就是俗称的“三角关系的了结”吗)
“我都说了要这么做,然后一起私奔啊。为什么都不相信我啊?”
“知道这里的应该只有你才对。”
“信被替换了。我在完全不同的地方等你”
我抓住阿恋的手。阿恋把我拉到身旁。(呀~呀~)
“接下来怎么办?”
“杀人匿逃是不行的。”(那倒也是)
“那要死吗?”(咦?)
“嗯。反正去自首也是被杀。”
“那一起吧。”
我这么一说,阿恋微笑了起来。他默默的拉过我的手,牵着我的手跑了出去。
――啊,等等。
理所当然,这不是梦吗?我居然会做这么难为情的梦。意图和阿恋私奔,然后被某个人阻挠,和彰文先生变成三角关系?好、好像太赞了。不、不能这样。但接下来和阿恋殉情吗?回到东京后说给阿高以及前辈听,当作笑料吧。――不对!(在这种情况下,我怎么还在搞笑啊)
我跟着阿恋向前跑,转头看去能看到追兵。跑啊跑啊,我们抵达了神社。
我突然想到,为什么不是海边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应该是要前去海边才对。
抵达神社后,我脚都跑软了。虽然阿恋一个劲地拉我,但我已经走不动了。和尚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站立于一旁。
“再跑也没用了。我们被包围了。”(包围?)
阿恋向四周张望了一下。
“到此为止了吗?”
“我们会怎么样呢?”
绫子这么说道。旁边站着林先生。
“已经有所觉悟了呢。”(觉悟?)
我正想问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周围的树林中不断的有人走出来。人数不明。所有人都持有刀械,我们已经无路可逃。他们逐渐进逼,我感到了绝望。
――这种背叛行为。(背叛?)
“定会”
有人说道。我点点头,捏紧拳头。
“定会诅咒你们直至末世之时!”(末世?诅咒?这是什么意思?!)
荣次郎先生举起刀向这边靠近。我只能瞪着那将要挥下的闪亮白刃。
――我突然醒了过来。
我在昏暗的房间中。宽广的八叠大房间内铺着两床被褥。绫子在熟睡着。不知什么原因,本应紧闭的纸拉门打开着,分外清亮的月光穿过走廊的窗户照射进来
这是怎样的一个梦啊。
正陷入沉思时,窗户那边传来咚的一声。我抬起头,窗玻璃再次发出声音。有谁在投小石子。
我站起来打开窗户,窗户下是隔着很远的海湾水面。漆黑的水像镜子般伸展开来。从水面上以雪花降落的速度飞舞起无数的白光。白光就像人的灵魂一样,摇曳着微弱光芒,然后嗖的一下消失于空中
啊啊,我还没醒过来啊。
水面上能看到一个人的身影是阿恋。他抬起头仰望着我,然后招呼道“下来”。我像被牵引般越过窗框跳了下去。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这是梦。
我轻飘飘地落在水面上,宛如赤脚踩在玻璃上的感觉。数个光点飞舞向空中。阿恋微微一笑,是温暖而又稍稍有点困扰的笑容。
“事情变得很麻烦了呢。”
我这么一说,阿恋就点点头,然后,
“做梦了?”
这么问道。
“梦?难道是指阿恋和我殉情的那个?”
阿恋放心般地微笑着,点点头。然后稍稍歪了歪头问道。
“害怕吗?”
“不。并不会。”
“那就好。”
阿恋微笑着。那柔和的眼神让表情异常好看。
“难道那个梦是阿恋让我看到的?”
“稍微有点不对。我只是为你指引了入梦的方向。”
“指引方向?”
我反问回去,但阿恋只是点点头。
海湾被断崖完全包围着。一边的断崖就像被切出一道细细的V字形龟裂一样,从裂口处和海相连。在那条细细的小路上,岩石宛如在角力般突起,水面平静无波。仰望背后,能看到像清水寺舞台般用木材搭建起来的建筑物,真是绝佳的景致。无数的白光飘飘荡荡地穿过那里升起来。龟裂的右边能看到巨大的黑色洞穴。那就是彰文先生说过的洞窟吧。峭立的断崖完全是由硬岩所组成。在岩石表面上,从洞窟入口处延伸出像是被挖掘出的凹处。这不是自然形成的,是谁刨出来作为通道的吧。大约是人勉强能行走的宽度,以目光沿着看去,不久就变成了石阶,延续到断崖之上。
我眺望着四周,眼前横着飘过了小小的光点。
真像是雪。
“这些都是灵?”
“对。像是被聚集来的灵呢。”
阿恋说着向洞窟的方向走去。走到入口前然后招呼我过去。
洞窟并没有多大,比体育馆的一半还小。
听说连接着海和海湾,所以我还以为水肯定是相通的吧,结果并非如此。洞窟的地面比水面还要高一米以上。满地的石头到处滚来滚去。洞窟呈“く”字形的曲线,另一边能看到海。大大小小的岩石突出于海面,被平稳的波浪击打着。海那边的地面要稍微低一些,所以波浪能打上洞窟的入口处。弯曲的洞窟最里面建有一座小小的祠堂。小小的白光好像是从海那边的入口乘着波浪聚集过来的,通过洞窟而穿到海湾,然后飘上空中。
“这些是什么灵啊?”
“大概是这附近死于海中的生命。这里好像是聚集灵魂前来的场所。”
我试着伸出手,用指尖碰触那小小的光点。指尖上有什么在跳动的感觉,不知为什么我了解到那是鱼。
“而且还有祠堂呢。”
我一边说,一边回头看向祠堂。那是座古旧的小小祠堂,总觉得看上去有点扭曲。
“好像很奇怪。”
阿恋点点头。
“我也不知道。并不是不好的场所,但好像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对了,就像是灵场。”
“唔嗯”
我一边点头,一边问阿恋。
“阿恋,你还好吗?”
“嗯。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嗯看上去像是没事了。”
我这么一说,阿恋微笑起来,是非常漂亮的笑容。我看着那个笑容,觉得果然自己是喜欢阿恋的。
――然后我真正的清醒了过来。
清醒?嗯,清醒了。
睁开眼的瞬间,感觉非常可惜,还想说更多的话啊。我就这么躺着转动脖子。纸拉门好好的关闭着。黎明青白色的光线越过白纸射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