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亮的月光之下,西奥博尔德来到林道旁的小溪边,蹲下身子,把左手浸到了溪水里面。
覆盖着龙鳞的左手还是如同烧伤了一般痛疼。可是,和烧伤不同的是就算用溪水冷却,痛疼感却没有丝毫的减轻。虽然原本就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但还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恶魔康蒂和《残月之龙》格丽泽尔达。西奥博尔德正寻找着她们,但由于不知道她们目的的缘故,究竟该去何处搜寻,完全没有头绪。在银龙的力量丧失殆尽的现在,无法靠嗅觉来发现恶魔的踪迹,自然也就找不到康蒂的气息了。
几乎是茫然无措的状况之下,唯一的线索是格丽泽尔达离开时的那个方向。如果那是对方故意为之的举动那就很可能是声东击西的战术,不过反正也没什么别的能做的事情,只能追逐这看不见的痕迹。
可是,除了没有头绪这一点之外,还有另外的阻碍挡在自己的面前。那是手上的龙鳞。
烧伤一般的疼痛,痉挛。忍耐了一阵之后疼痛的波浪会逐渐退下去,可是随着时间的不断流逝,波峰之间的间隔开始变得越来越短。就好像是在提醒着自己生命的时限一样。从吉雷萨那里得到的祝福的效力已经开始逐渐消失了。
另外一个问题则是外貌。
最适合拥有人类外形的格丽泽尔达躲藏的场所是人潮拥挤的城市。银龙吉雷萨没办法靠近人多眼杂的地方,想要甩开追踪是很容易的。于是西奥博尔德也进入了她逃跑方向上的某个城市,可是衣服没办法遮住手上还有脸上的龙鳞,结果看到了龙鳞的人们纷纷发出了「怪物啊」这样的惨叫。
仿佛是恶灵显身一般的骚动,到后来还出现了大声喊叫着把他抓起来,杀了他的人们。无可奈何之下,西奥博尔德只能逃到城市附近的森林里面躲藏起来,可这么一来根本就没法追踪格丽泽尔达了。
难道只能就这样无所事事的等死吗。
这样的念头在大脑中一闪而过。可现在还不能放弃。那日,在罂粟花海一别之后,她依然带着年幼的孩子顽强的生活着吧。作为公主而出生,一路走过来那个人。西奥博尔德把那样的她扔在了无依无靠的大陆上之后,就离去了。
就算不能实现陪伴在他身边的愿望,至少也想用银龙的力量守护她们两个。想要在她们的身上施以银翼的祝福。做出了那样的约定。所以,无论如何不能死在她们的前头。
用右手卷起左手的袖子——一直卷到接近肩膀的位置。用指尖触摸着那里残留着的浅浅印迹。
这是唯一一处眼睛能够看见的,同时也是手能够触摸到的,她的痕迹。她缝合了自己被弓箭贯穿了的伤口。
「艾玛波拉……」
这是红色花朵的名字。是西奥博尔德替她起的名字。和纤细而又弱不经风的外表不同,只要扎根于土,就会将周围一整片全都染成红色的,具有顽强生命力的罂粟花。
触摸着缝合的伤痕,似乎她就在这里。所以,现在绝对不能放弃。
频繁的触摸这一道伤痕,是因为内心产生了动摇的缘故。如果说最终无法取回力量,消失了的话,那么就算是只剩下些许时间,也想要见她一面,想要去到她的身边。这里距离和她离别时的那块土地也不遥远,这更加重了西奥博尔德的动摇。
「艾玛波拉……你现在,过得如何?艾伦还好吗……」
难以抑制的思念飘落在溪面上,随着溪水静静流淌。
像这样待在溪边,就会有种非常怀念的感觉。在潺潺的流水声伴奏之下,似乎能够听到她优美的歌唱和少女开朗的笑声,不禁竖起了双耳倾听。
可是,传入自己耳中的是拍打着空气的振翅声。散发着如同月亮一般明亮的银色光辉,来到了自己的背后。被翅膀扇动了的空气夹杂着地上的尘土和溪边的杂草飞了起来,溪面上也产生了宽阔的波纹。西奥博尔德抬起手,捂着脸,遮挡扬起的尘土,等到风止之后,转过身来。
根本不用问是谁。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吉雷萨。
『找到她们了吗?』
没有寒暄,没有问候,直接了当的提问。西奥博尔德摇了摇头。
「这副样子根本没办法靠近人类聚集的地方。一不小心就会被人们处以私刑。」
回忆起白天发生的事情,苦涩的说道。吉雷萨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我也没注意到这方面的问题。被蕾切尔一说才发现——用这个就没问题了。』
说着,吉雷萨把用尖爪灵巧的抱着的布料扔了过来。布料在空中舒展开来,最终像被子一样披在了西奥博尔德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在什么地方捡回来的,是一件已经相当破旧了的毛织外套。单靠一块布料就遮盖了全身的简单设计,头巾也连在领子上。的确,穿上这件衣服的话,手就能藏起来了,再披上头巾,脸颊上的龙鳞也不会被别人看到。立刻试穿了之后,虽然长度还是有点短,不过勉强算是遮住了龙鳞。确认了之后,吉雷萨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这样就行了。还有,这个你也拿着。』
吉雷萨又扔了什么东西过来。伴随着清脆的声音落在溪边草丛中的是,一把剑身稍稍有些弯曲的长剑。
包裹着羊皮的木制剑鞘。完全没有装饰的朴素长剑。
为什么把这种东西送给自己,困惑的将剑拿到手中之后发现,剑的重量轻的不可思议。难道是模具剑吗,怀着这样的疑问从剑鞘中抽出剑身,结果立刻被一股惊愕之情袭击了。
单刃的弯刀,散发着银色的光芒。而且,不是那种金属的光泽。
仿佛是从内部渗透出来的银色光晕,这是自己非常熟悉的——银龙从月神那里获得的月之磷光。
「这是……?」
『蕾切尔给你的。那家伙心灵手巧啊。好像是用自己的爪子打磨出来的。毕竟单纯的钢铁是没办法斩杀恶魔和《残月之龙》的。你应该会使剑吧?』
对于吉雷萨的问题,西奥博尔德以点头作答。可是几乎感觉不到分量的剑实在让自己放不下心。不过素材不是铁,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除了用这把剑斩杀,就没有别的取回力量的方法了吗?」
恶魔康蒂故且不提,《残月之龙》的格丽泽尔达和自己一样,原本是个人类。是为了实现某个愿望才追求力量的人类。
西奥博尔德想要守护某人。如果说格丽泽尔达也有着相同的目的,那么自己斩杀她到底算不算是正确呢。自己通过这样的方法取回了力量继续活下去的事情,被抛弃在那座罂粟花海中的她知道了的话,她又会怎么想呢。所以想要尽可能的避开这样一个选择——可是。
『不要踌躇,西奥博尔德。』
看透了西奥博尔德内心想法的吉雷萨用严厉的语气说道。
『你还很年轻。只要还活着,或许就能迎来回到地面上等待着你的人的身边的日子。你的妻君应该还在等着你吧。』
「……还不是妻子。」
把刀重新放回鞘中,西奥博尔德回答道。
化为银龙之后,吉雷萨就成了类似师父一样的存在,在自己对于银龙的工作还一无所知的时侯,就已经问过了自己这个问题。一开始西奥博尔德以为这是某种必要的问题,于是就老老实实的回答了对方,结果并不是这样。吉雷萨在空闲的时侯,似乎常常会去等待着西奥博尔德的人所在之处巡视。还不怎么熟悉工作的西奥博尔德光是听从主人的指示就已经是忙得不可开交了,基本没有什么空闲的时间,所以对他是非常感谢的。
『没什么区别。你还有着属于自己的归处,西奥博尔德。妻子一直都在等待着你。所以不要踌躇。』
吉雷萨的声音切实地让人心痛。
在那片大地上,已经没有等待着他的人了。
吉雷萨大概从没有放弃过。在等待着他的人死去之前,从没有放弃过希望。
然后,在这样一份愿望再也无法实现的现在,他把自己的过去投影到了西奥博尔德的身上。把自己未能遂愿的思乡之情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并没有被人强加了的被迫感。因为西奥博尔德自己比任何人都更希望回到地面上去。
大概大家都是这样。不仅仅是吉雷萨。现在不在此处的银翼圣女蕾切尔也一定,没有放弃。相信着回到被自己拯救的弟弟的那一天一定会到来。
可是,吉雷萨是两千年,蕾切尔是一千年,他们始终侍奉在月神的身边。这是怎么一回事,实在是再明显不过了。
『西奥博尔德,我也不是不知道你的犹豫。《残月之龙》和我们一样,原本也是人类。可是,你想想看。他们和我们一样追求着力量,但是为什么结局却不一样……那是因为他们没能通过公主的审判。公主她啊,非常讨厌沉溺于力量之中的人。害怕着给予了他们力量之后会引致暴走的结局。这种人之所以会追求力量,那是为了欲望,爱憎,或者——』
「复仇,吗?」
西奥博尔德接着吉雷萨的话茬说了下去。吉雷萨用钢色的眼神注视着他,微微颌首。
『就算只是抱着想要守护某人这样单纯的愿望来接受审判,也有人最终会沉溺于力量之中。也有些人是因为心灵上存在着这样的缝隙才接受了惩罚,不能一概而论。可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对于自己追求了过分的力量感到后悔,感到痛苦。以不死之身,在无尽的时间之中,体验着这样的感情。当然也有着想要自杀的人,可别说是挥刀自刎了,就算是把身体烧成了焦炭都能够恢复。半调子的死法根本就行不通。所以他们最后会来向我们求助。在世界之中不断地彷徨,寻找着不知何时才能相见的银龙,在相遇了之后一定会这么说。既然你是月神的使者,想必知道杀死我的方法的吧,杀了我吧。』
吉雷萨不断地接受着这样的哀愿。所以,他才会知道。格丽泽尔达就算实现了自己的愿望,终究不是神之力量容器的她总有一天会回到因龙鳞而受苦的身体,渴望着能够遇到远方的银龙。请求对方杀了自己。
殊途同归,等待着格丽泽尔达的结局只有一个。既然如此,当然要选择能够拯救西奥博尔德的那条道路。这才是吉雷萨的言外之意。
「我们的主人真的是毫不留情呢。」
吉雷萨一直一来都屠杀着《残月之龙》,这是因为只有银龙才能够解放他们。是他不得已而为之。不忍看他们继续受苦。
他应该也从月神那里得到了指示。在这样的前提之下特地送了这把剑给自己,正说明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神不会宽恕被夺走了力量的下仆。
『不要怪罪公主,西奥博尔德。这是连公主都没有预想到的事态。公主还说,帮不上你的忙,非常过意不去。』
听到这句话,西奥博尔德吃惊的瞪圆了眼睛。妖艳的笑着,对抛弃了人类身份的西奥博尔德说出这是获得力量所必需付出的代价这种话的那位神明居然还会有这样的同情心,实在是难以相信。
「神的想法,实在不是我能够揣摩的……」
因为是超越了人类的存在,所以才是神。尽管如此,有时也会展现出和人类相仿的表情,这点让西奥博尔德感到很是困惑。
听到了西奥博尔德的自言自语,吉雷萨提起了嘴角,露出了尖牙,似乎是在苦笑。
『公主也和我们一样啊,她也有心灵。比起人类的心灵更纤细,更容易受伤。所以,那家伙……康蒂才会出现啊。』
说着,吉雷萨警惕的环顾四周。似乎是在确认没有人在附近。这种时候根本就不会有人跑到林道旁的小溪边来,在确认了的确没有任何的气息之后,他弯曲了四肢,摆出了休息的样子。
『之前,一直都不知道应该什么时侯告诉你才好。干脆就乘着现在说了吧。这是关于公主,也关于康蒂的故事。』
在遥远的过去,不论是谁都能够听见神的声音。
那是从天而降的女声。救救我,她诉说着这样的请求。
女人是这片大地上最初的人类。用木头和泥土制成了和自己类似的人偶,然后吹上一口气,赐予他们生命,增加同伴。
可是随着人数的不断增长,大地的空气开始变得混浊。女人创造出来的人类能够若无其事的在其中生活,可是女人自己无法忍受。
寻求着避难之处的女人在天上建立了疗养的场所,然后移居到了那里。留在地面上的人类仰望着天空,请求着她回来,可这个愿望最终也没能实现。
尽管如此,人们还是追求着她,在死后,让自己的灵魂飞往她居住着的疗养地。爱慕着她的人们用自己的灵魂保持着天上空气的清洁,拯救了她。
为了报恩,女人将蕴含着祝福之力的磷光撒在生活在地面上的人类身上。同他们定下了,这股磷光将保佑奉上祈祷的人类免于各种灾难的侵扰,这样的约定。
人皆祷告,女神祝福。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开始觉得被赐予这样的祝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再仰望天空的人们开始觉得自己才是那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人,于是开始了相互憎恨,相互争夺,相互厮杀。
祈祷的人越来越少。而那些不曾祈祷的人们为了追求死后的安宁,灵魂同样会飞向她的身边。就连充满了欲望的罪人的灵魂也同样如此。这样的灵魂污染了天上的空气,使天空变得混浊。
尽管如此,女人还是持续的祝福着人们。她相信只要自己坚持下去,人们一定会重新拾回祈祷的心灵。
女人从天上不断地呼唤着人们。请你们继续祈祷。可是,因为疗养地受到污染的缘故,女人的力量被削弱了,祈祷和祝福之间的循环变得不通畅起来。
人们虽然因为听到了她的声音重新开始祈祷,但其中也有觉得不耐烦的人存在。那些人堵上了耳朵,假装着没听见,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侯开始,竟真的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女人感到很寂寞。自己其实也很想留在地面上,可是因为身体太虚弱,无法离开疗养地。独自一人待在天上被渐渐遗忘,终有一天地上的人们会完全忘记自己的存在,干脆就在这样污浊的空气中死去吧。女人做出了这样的觉悟。
悲伤的叹息落到了她脚下的影子上面。被这样一股叹息给予了生命的《影子》,非常怜悯她。于是,它便提出,如果把我从你的脚下分离开来,我就替你消除所有会让你痛苦的东西。
听到这番温柔话语的女人喜出望外,毫不犹豫的同意了这个要求。她为了《影子》钻出了好几个连接着天地之间的洞穴。穿过了这个洞穴来到地面上的《影子》为了她,夺走那些忘记了祈祷的罪人们的影子,然后将他们的肉体和灵魂一起吃掉。
这么一来,自然升上天空的灵魂全都是清白的灵魂了。疗养地再一次恢复了清净,女人非常感谢《影子》。
可是,渐渐地《影子》不再只满足于狩猎罪人们了。不知何时开始,《影子》不仅仅是为了主人的健康,也开始为了自己的快乐吞食起人类。如果有对于诱惑心动的人出现,就在背后推他一把,让他犯下罪恶,失去月之磷光的保护,然后吃掉。不仅如此,回到天上之后,还夸耀似的把自己的所作所为说了出来。
不断从人类那里夺走影子的《影子》力量迅速的膨胀,《影子》沉溺在这样一股力量之中。对于自己增加了罪人数量这样一件事实毫不在意。
作为主人的女人对于《影子》的这样一种变化感到非常吃惊。因为《影子》是她唯一的朋友。
可是不能放任《影子》这样为所欲为下去。女人把《影子》放逐出了天界,关在了地底最深处的暗之世界当中。虽然没能把为了《影子》而凿出来的连接天地的洞穴全都堵上,但是被强迫只能生活在暗之世界当中的《影子》已经没办法再回到天上了。
失去了友人的女人感到很悲伤。《影子》消失了之后,地上的争端也好仇恨也好开始不断增加,升上天空的灵魂也全都变成了污秽的灵魂。可是,这样就好。女人已经绝望了,她已经做好了死亡的觉悟。
尽管如此,《影子》还是不曾放弃。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放逐的《影子》,挣扎着重新爬回了地面。
可是它已经没办法再回到天上了。因为它只能生活在暗之世界当中。
《影子》哭泣了。到了这一步,它依然不明白自己犯下的罪恶。《影子》觉得自己被主人背叛了,叹息着,憎恨着,最终,《影子》的眼泪变成了它的下仆——恶魔。
恶魔们从母亲《影子》那里继承了心灵,教唆人们犯罪,夺取他们的力量,吞下他们的身体和灵魂。获得了一定程度的力量之后,恶魔就仅仅是夺取影子了,把肉体和灵魂扔到暗之世界当中,当作刚刚出生的伙伴的食粮。
已经觉悟了死亡的女人,却不能放过这种暴走的行为。她鞭策着已经虚弱无力的身体,朝着地上呼唤。救救我,愿意回应我的人,可以获得能够实现愿望的双翼。
这个时候,大多数人已经听不见她的声音了。可是,她依然没有放弃,持续的呼唤着。这样一股声音最终从连接着天地的洞穴中漏了出来,来到了一个年轻人的耳朵里。
年轻人是一个小部族的族长。可是,打扮成人类模样的恶魔军团已经包围了这个小小的部族。此时,完全不知道那个恶魔伪装成的人类的族长发出了拯救部族的请求,听见了女人的声音之后,他追随着那股声音来到了休眠火山的火山口,跳入了那一片黑暗之中,然后年轻人成为了最初的银龙。
『打探出这些情报,花了我几百年的时间啊。公主因为失去了朋友的悲伤,感到非常的失落,怎么都不肯敞开心扉呢。』
最初的银龙——吉雷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升上天空的始祖之女。这就是西奥博尔德和其他银龙的主人,月神芙丝。她居住着的疗养地,被人们称作月之乐园,又或者是星海。
然后,她最初的仆从——从神的《影子》当中诞生出来的恶魔之祖,便是康蒂。
圣职者们要是听到了这番话,估计会晕倒过去。可是,西奥博尔德本就不是什么信仰坚定的人,在看到康蒂身影的时侯,也产生了一股隐隐约约的预感。
看到康蒂那忧郁的侧脸时,产生了一股即视感。那并不是自己的错觉。因为她的确和神非常相似。
『我们通向审判之前经过的那条道路,原本是为了康蒂而准备的便门。你在那里遇到公主的时侯,公主显得非常悲伤对吧?害怕着再出现像康蒂一样因为力量而发狂的人,公主才会在月之圣水中下了诅咒。对于心灵上有缝隙的人进行神罚。可是,公主很快就对此感到了后悔。太过强大的诅咒创造出了《残月之龙》,成为了《残月之龙》的人类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可是,月之圣水中的诅咒已经没办法消除。所以每当寻求力量的人出现的时候,公主都会非常悲伤。能够通过审判的,在你之前就只有我和蕾切尔而已。在做好了又会出现一条《残月之龙》的觉悟之后,怀抱着悲伤的感情才递出了月之圣水。』
吉雷萨的话语和西奥博尔德的记忆相吻合。在通过了审判之后,月神用妖艳的笑脸看着成为了银龙的西奥博尔德。那是因为对于抛弃了尘世的人的哀怜和终于出现了通过审判的人的喜悦混杂在一起的缘故吧。
不禁回忆起吉雷萨用『只是个女人』来称呼神的那段话。现在渐渐能够理解这番话的含义了。她对于西奥博尔德的歉意也是真实的感情吧。
被格丽泽尔达夺走了力量的时侯,原本西奥博尔德应该已经被消灭了。可是,在被吉雷萨施加了祝福之后总算是留下了一条命。恢复了人类的外型,这是因为为了维持这一短暂的生命必须要有一个容器的缘故吧。
可是,重新恢复了这一原本应该被抛弃的姿态等于是背弃了誓约。所以,西奥博尔德现在才会承受着和《残月之龙》相同的痛苦。
之前西奥博尔德以为这是月神对于自己没能察觉陷阱的制裁,是毫不留情的表现。但实际上不是这么一回事。是西奥博尔德喝下的,现在依然残留在他身体里的月之圣水对自己背叛了誓约行为的反应。在这一点上,月神自己也束手无策。
『康蒂已经挑战过我们银龙许多次了。因为她憎恨着公主,还有侍奉公主的银龙。虽然已经交手过很多次,但是那家伙只要影子还在就总能逃到黑暗当中去,无论怎样都杀不死。尽管如此,只要大败她一场,就会有好几年不出现在地面上了……』
「上一次打败康蒂是什么时侯的事情了?」
『应该还没到一年。我对于时间的感觉已经很模糊了,不过因为那是就在你成为银龙之前发生的,所以我还记得。』
吉雷萨不怎么肯定的说道。
侍奉了神如此之久的吉雷萨很清楚康蒂的一切。所以,才确信她还要过好几年才会出现,觉得没有必要现在就把这些事情都告诉西奥博尔德。其他也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还是让西奥博尔德熟悉狩猎恶魔的步骤更为优先。结果经验反而成了死角。
就在吉雷萨若有所思沉默下来的同时,西奥博尔德的龙鳞突然开始疼痛。特别是左手,如同灼伤一般的痛苦。承受不住的西奥博尔德扔下长剑,用右手握住了自己的左手,咬紧了牙关。
『不要紧吗?』
「……没事。」
疼痛一浪高过一浪,额头上布满了冷汗,不过西奥博尔德还是点了点头。看着被自己扔出去的长剑,下了决心。
在罂粟花海之上,她——艾玛波拉曾经对自己说过。我会等着你。
如果现在放弃了,就等于让她的决心落空。握着一线希望,她对自己说,无论是多少年都会等着自己。所以西奥博尔德不能够抛弃希望。就算用上几十年也一定要回到她的身边。
而且,看到了一丝光芒。
「所有的恶魔都是由康蒂而生的呢。」
『没错。』
「那么,只要消灭了康蒂,就不会再有新的恶魔产生了吧。」
『恶魔都是由那家伙的眼泪产生的,应该是这样没错。』
吉雷萨和蕾切尔,这两条银龙都没法解决的对手,怎么看都不是新人,而且还是刚失去了银龙力量的自己能够对抗的。可是,既然获得了武器,就不能说是完全没有希望。
要杀死格丽泽尔达这件事情还是让自己有点罪恶感。可是,《残月之龙》无论怎样挣扎,最终还是会死在银龙的手里。如果西奥博尔德放过了她,就等于把杀死她的使命强行推给了吉雷萨和蕾切尔。
既然如此,干脆就用自己的双手来解决。如果说格丽泽尔达的愿望真的是想要拯救某个人的话,那么自己就代替她去救那个人。也算是一种赎罪。
然后,接下来就要以康蒂为目标。只要消灭了身为恶魔始祖的康蒂,人们就不会再被恶魔给盯上。和平的阳光就能够一直照耀艾玛波拉和艾伦生活着的那片土地。
不过,在消灭了地面上所有的恶魔之后,又该怎么做?至今为止因为完全看不到希望所以就没有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倒不如说是刻意不去考虑这方面的问题。不过在有了康蒂这样一个明确的目标之后,就没法再忽视了。
「恶魔消失了之后,对于月神来说银龙也就没有必要存在了。到了那时,我们会怎样?……虽然这可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但是会不会被解放呢?」
艾玛波拉寄托的那一线希望。对于西奥博尔德来说,这同样也是寄托。
鹰嘴般的嘴角咧起,吉雷萨用骇人的表情微笑着。
『你说得没错。公主是为了制止暴走的康蒂才会使役银龙。如果公主的愿望实现了的话,我们也就能从使命中解脱,获得自由之身。到时候你就能回到妻子身边了哦,西奥博尔德。』
吉雷萨的这番话,给了自己那飘摆不定的希望以坚强的支撑。
以银龙的样子,是没办法和她一起生活的。但是,即便如此也没有关系。只要能够在远处,一直默默的注视着她,守护着她,这样就足够了。
把挂在腰带上的内里空荡荡的剑鞘拿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据说蕾切尔用自己的爪子制成的剑。
这会不会是为了西奥博尔德在匆忙之间赶制的呢。和吉雷萨不同,和蕾切尔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也不知道她的为人到底怎样。
西奥博尔德之所以能够成为银龙,并不是因为听到神的呼唤,而是根据由蕾切尔留下的银翼圣女的传说。
听说了这一点之后,蕾切尔的心情似乎非常复杂。在得知她故乡的王族已经不复存在,具有血缘联系的人只剩下最后一个这样的事实之后,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更不用说西奥博尔德就是杀死了她子嗣的王族的男人的弟弟了。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西奥博尔德,因为采取了回避的态度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尽管如此,她还是向自己伸出了援助之手。那是因为被西奥博尔德留在地上的那个人,就是银翼圣女的后裔——唯一存活着的奥库托斯王族的公主的缘故吧。
不过,无论是出于怎样的理由,自己还是非常感谢她。
以人类的身份活在地面上的时侯,从来没有产生过这样的感情。不相信任何人,用坚固的铁门紧闭着自己的心灵。悄悄的打开了这样一扇铁门的是艾玛波拉和艾伦。虽然和二人一起共度的时间非常短暂,但是多亏了她们,自己在人生的最后时侯,能够像一个完整的人类那样活着。
想要回去。回到那温柔的时光中去。
吉雷萨伸直了弯曲的四肢,站起身来。待的时间太长,而且这里又很接近人口密集的城市,再这样下去被人们发现的可能性就很高了。虽然为了劝说罪人们赎罪的时候,是会降落在他们的面前,但还是要尽可能的避免被人类目击的情况出现。如果说银龙不是作为传说,而是作为实际存在的说法流传开来,寻求力量的人类就会大量增加。而其中的大部分都无法通过神之审判,最后成为《残月之龙》。
『《残月之龙》的那个小姑娘应该和康蒂在一起。康蒂如果出现在地面上的话我或许能够发现她的气息。我会试着在天上寻找。你等到天亮了之后就进城。如果有康蒂从旁指点,她应该正藏身于人群之中。毕竟在乡村的话甩不掉我,而一旦进了城那我也就不好靠近了。』
留下这些话之后,吉雷萨展开双翼飞向空中。起飞时的狂风卷起沙尘和被切碎的杂草毫不留情的拍打着西奥博尔德的脸颊。用手保护着眼睛不被沙子侵袭,等到风平浪静之后再抬头仰望,吉雷萨早已经飞上了高空,如同流星一般划过夜空。
目送着他离去,西奥博尔德的视线重新回到了空荡荡的剑鞘身上。
这是死去的母亲送给自己的剑,为了守护艾玛波拉和艾伦,剑身已经丢失了。虽然有些可惜,但是现在只剩下剑鞘,带在身边也只是累赘。
稍稍犹豫了一会儿之后,西奥博尔德在溪边屈膝。然后把剑鞘静静地放在溪面上。木制的剑鞘在清流中起起伏伏,渐行渐远。用手捂住胸膛,不断祈祷着,直到剑鞘离开自己的视线。
母亲是个纯洁的人。如果吉雷萨所说的月神和人之间的关系是真实的话,那么母亲的灵魂肯定在清洁着月之乐园,支撑着月神。
就算没有剑鞘也没关系。母亲的遗物还残留着。那是送给艾玛波拉的月长石。原本只是剑柄上装饰的那块石头,由她起了《水面之月》这样的名字。
白色的光泽当中泛着青色光芒的宝石。她把这种样子比做了倒映在水面上的月亮。
一轮圆月,正静静的躺在眼前的溪面上。
她说,《水面之月》代替母亲守护了自己。
那么,《水面之月》哟。请你一定守护此刻的艾玛波拉。
直到我回到她们的身边,那一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