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就老是有人说我很怪,但我从不那么想。问了原因,才发现是我似乎比别人更容易兴奋,思考与行动模式都与他人不同。
但我仍不以为意,一路活到现在。
大概是因为我的日子总是过得开开心心,而且不知怎地,我身边还蛮多我个人认为更怪的人(老姐和镰仓裕之助等等),所以不觉得自己怪。奇妙的是,常有人因为我怪反而喜欢找我帮忙。「怪也是优点」、「你很怪可是很可靠」之类的好评时有听闻,而我也乐于达成他们的期待。
一旦接受,使命必达!
那就是我的原则……
「所以啦,新岛永远!接下来两个礼拜里,我都会待在你家,跟你一起吃住!而且这段期间,你都要叫我『哥哥』!」
此言一出,满座的人都议论起来。
呃,「满座」其实也只是神乐坂春香、山川舞、镰仓裕之助而已。地点就在新岛永远的新家客厅,也就是我家隔壁。
老姐一听,屁股立刻从高脚凳浮起,但是她憋住心里的话,大力甩甩头坐了回去。
老姐的原则是,一旦将工作交付对方,只要对方不犯下致命错误,就绝不会插手。见老姐依然把持原则,我便定下心笑着问她:
「有异议吗?」
「当、当、当然有啊,你这个大白痴——!」
第一位反对者镰仓裕之助发出怒吼,并激动地抓住我的领口摇个不停。
「你有病啊!脑子有问题啊!两、两、两个人一起住,还要叫你哥哥,你是不是疯了啊?我真是羡……为你感到不齿!竟然想当永远的……永远她真的知道这代表了什么意义吗!」
我认真地回答:
「不管是要叫我『大哥』、『正午哥』还是『BROTHER』我都没意见啦。」
「我不是在问这个!」
镰仓裕之助几乎哭了出来。
「你是认真的吗?真的是认真的吗!?」
呃,我很认真啊。
「就、就是说啊。」
神乐坂春香终于忍不住帮腔:
「无、无论如何,我都觉得这太激进一点了耶。」
她的音量也蛮高的。
「哎呀,你还真是豁出去了呢,正午。」
只有山川舞一人惊讶地佩服我的决策。
见识到永远录音过程的当晚,我就拜托老姐请这两位声优来一趟,以便告诉永远这件事。
然而我不懂镰仓裕之助怎么会在这里,感觉像是凭空出现。
早先他还忘我地陶醉于被新岛永远、山川舞、神乐坂春香围绕的环境里,但我一开口他就乱了阵脚。
也罢,那大概是自然反应。
「哎,你先听我说。」
我压住他的肩膀硬要他坐下,并环顾在场所有人一周。神乐坂春香端正地跪坐着,山川舞是反坐,老姐坐在吧台后单手拄着脸好奇地眯眼看我。
新岛永远则是双手抱膝低头抬眼,而且由我的位置看去,若隐若现的裙底风光令人神伤。(插花:这句话翻译得好艺术……)
我先向镰仓裕之助解释:
「我不知道永远为什么会讨厌男人,但是我知道一件事。永远,男人对你而言是很『恐怖』的存在吧?」
永远被电到似的抬起头。
「……」
她像头野兽般警戒地将头低下,继续瞪着我看。
我笑咪咪地问她:
「而且你没有兄弟对不对?」
「!」
永远先是有点惊讶,接着又点了个头。
果然没错。
她的父亲恐怕也不在了。就算还在,关系也一定很恶劣,甚至……
算了,不必深究。不用知道那么多,我也会贯彻我的行动原则。
「你会害怕男人,是不是觉得男人总是对你居心不良呢?」
「……」
永远没说话。
我从背包中取出前天她电晕我跟裕之助的电击棒,并且举高。
「所以你才用这种武器武装自己,避免自己受到侵害……没错吧?」
大家静静地看着我,包括永远。我像唱着独角戏般说:
「所以呢——」
接着起身走近永远,不怕她吓得逃走,只是诚挚地凝视她的面容、她的双眼。
「我不认为你用电击棒护身有什么不对,但是——」
我是真心希望她能多少了解一点我的心意。
「永远,从现在起我要让你知道,男人不是都那么可怕!嗯?知道吗?我要假装是你的『哥哥』。哥哥……家人——」
我偷瞄了老姐一眼。
「——是绝对不会伤害你的,甚至还会尽力保护你。我会向你证明、让你知道男人不是都那么可怕!男人根本不可怕!只要了解这点,你就能……」
就能迈向新的里程碑了吧。
「所以啊,永远。」
我将电击棒递给永远,要她握紧。
「要是我对你有任何一点点背叛,让你有任何不安,哪怕是一刹那也好——」
我竖起大拇指指向自己胸口。
「你就对我按下开关吧,不要客气!尽量惩罚我吧!」
我凝视永远的双眼点点头,不过她没有任何动作,其他人也是。我继续说:
「永远,要不要试着相信我看看?因为你……」
也想突破现况吧?
不想就此消失吧?
尽管我不知原因为何,但是怕生的你都肯为了成为声优而参加公开甄选。
决不能就此埋没自己的潜力……这点你应该最明白啊!
「永远!」
我们一起让丰国大哥刮目相看吧!
永远的眼睛张得又大又圆,眼球都几乎要跳出来似的。
「……」
最后她终于明快地点头同意。老姐一手捂在嘴边,倒抽了一口气,其他人也跟着嘈杂起来。我在心底低语着——
我才不意外。
这个人一定比你们想像的更有毅力。
她一定早就下定决心了。
自从来到这里的那一刻起。
「怎么样,永远?和我一起奋斗好吗?」
我笑着问她。
「……好。」
她又点点头。
「我会加油。」
她犹豫了一会儿才扭扭捏捏地说:
「——我会跟『哥哥』……一起奋斗。」
她害羞地抬眼对着我补上称谓,使我哈哈大笑起来,至于镰仓裕之助到底又鬼吼了些什么,我也完全听不进耳里……
就这样,我成了新岛永远的「哥哥」,而我也很快地进行与这个超可爱女孩的同居作业。
哈哈,可别误会了,让我先说明。
我胸有成竹地在神乐坂春香、山川舞、老姐和镰仓裕之助面前,将我的想法开陈布公。
接着我向永远夸下海口,只要照着我的话去做,她就一定会有所改善。
当然我也相信那是最好的办法(假如时间更为充裕,或许能采取更稳当的手段)。
但是我也很清楚,那是个非常荒谬,几近疯狂的办法!
还用说吗?让一对仍是高中生的年轻男女同住一个屋檐下,还硬要她叫自己「哥哥」。这种以毒攻毒的做法,要是其中有任何差错将会造成反效果,让她对男性更加痛恨。
但就剩余时间而言,我认为这是上上之策。
我相信自己以及永远的潜力。
我只向老姐确认过一件事。
「永远家里……双亲都健在吗?他们同意我这么做吗?」
老姐十分明确地回答:
「永远只有父亲一个家人……而她的父亲——」
她稍微踌躇了一会儿,接着直视着我的双眼说道:
「应该不会有任何意见。」
当时我下意识地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回答。
哎,只要知道这点,我处理起来也轻松多了。
我立刻动身,将目前所需的行李都搬进永远家,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
我的心却一直噗通噗通地跳个不停呢!你们懂吗?
周遭的人常说我是个「怪人」、「脸皮超厚」、「天不怕地不怕」等等。
我自知比一般人夸张一些,不过那些都是我有所企图而行动时才会有的表现。
而且总是表现得不以为意。
倘若今天我显得动摇,永远和其他人一定都会不安吧,所以我才会故意豪爽地放声大笑,事实上可是忐忑的很。
这是当然的吧,我可是男生耶!还是个思春期的健全男生!
既然是跟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单独生活,尽管完全没有犯错的意图(—旦犯错,我会切腹谢罪),但她的一举一动还是会让人心跳不已啊!
而且对象还是野生动物般的新岛永远。
特别是在晚饭(老姐叫的批萨)后,两名声优离开、半强制地请回镰仓裕之助、老姐回隔壁时,我更是不安。
当时神乐坂春香到最后仍担心地问了好几次「我留下来陪永远吧?」,但都被老姐推掉。
山川舞只是开心地说着「那我以后就能常常来玩了!」这类话语,而镰仓裕之助则是不停地「你罩子给我放亮点!要是你敢乱来我就宰了你!这不是在开玩笑,我一定会要你的命!啊啊~浑蛋、可恶!不可原谅!」这样说,对我咒骂连连。
老姐离开时只是直视着我说:
「交给你啰,我相信你。」
「你放心,交给我就对了!」
我也拍胸脯保证。
就这样,我和永远正式开始独处。幸好两房两厅还挺宽敞的,能够分房睡,私人空间比想像的还充足,让我安心多了。但等到我俩轮流洗完澡、准备就寝前,不经意在走廊上打照面时,心跳仍会飙高。
「……」
「啊、嗨嗨!」
我举手打招呼以掩饰羞怯。
「……」
猛然低下头的永远飘散着一股柑桔类的洗发精香气,纤细的身体被略显孩子气的饼干图案宽大睡衣包覆着。
不过她打着赤脚。
头发湿答答地,让她那特殊的发型有些凌乱。
我心跳又加快了。
「你要睡啦?」
永远点头回答,手中仍慎重地握着电击棒。无论是洗澡还是回房,那玩意儿都寸不离身,好像还没有一点儿想放下的意思。没关系,只要再过一、两天,她就应该会稍微放下一点戒心吧……
「这、这样啊。」
我生硬地笑了笑。尽管我还想跟她多说点话,但是头一天是急不得的。
「好吧,晚安啰~」
我轻轻挥手,与她擦身而过。我还想进客厅看点电视。
「晚安。」
背后突然传来细小却清楚的声音。
「那个……谢谢!」
一瞬间的踌躇后,是一道鲜明得惊人、富有感情的声音,令我不禁回头。
(咦?永远她刚刚……)
「……」
当我想看清楚时,她已经躲进房间,将门紧紧关上。
我……摇头甩去涌上嘴角的笑意,继续往客厅走。明天还有好多事要忙呢。
翌日,学校里。
「你这家伙应该没对永远乱来吧?没有吧?」
放学后,我好不容易唬弄走像苍蝇般黏着我的镰仓裕之助,准备前往附近的车站大楼里的杂货店与永远会面。
论年龄,小我一岁的她应该正值高一,但她似乎不像神乐坂春香或山川舞那样有在上学。早上出门前发现这件事后,我曾想过「这样的人如果是我的学妹,究竟会有怎么样的校园生活?」但我只知道裕之助光是想像就狂喜得手舞足蹈。
用手机和永远联络过后,我终于顺利和她在店门前会合。纵然丰国大哥送给她一整套家具,还是难免有些不足。
上课出门前仍穿着睡衣的她,如今身穿黄色T恤、运动鞋、牛仔短裙与小外套,猎帽压得好低好低。
嗯——
见到永远从车站大楼的人群中现身,我却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的相貌确实出众,但是整体穿着品味却很过时,每个部位之间似乎都很不搭调……
衣服本身就旧,剪裁也是多年前的风格。
而且帽子简直就像中国人戴的人民帽一样。
那种东西到底要上哪儿去买呀?
不过美少女的奥妙之处就在于,那反而能为她带来一种不协调的魅力。
她明明穿着短裙,乍看之下却像个少年。因裙底下的大腿而心跳加速的我赶紧催她进入店门,附近的男客虽令她不安,但她还是跟着我钻进店里。
我们是来买两人所需的物品……例如拖鞋、浴室踏垫、手帕之类的。
「要不要买这个?」
我这样一问,永远就会「……」地默默点头,或是「?」地歪着头拿不定主意,有时还会猛然想起似的说:「……我觉得是这样,『哥哥』。」并认真地点点头。
「这样啊。」
见到她这么遵守游戏规则,我忍不住噗嗤一笑,几乎无意识地拍了拍永远的头。
我暗自大喊不妙,定在原地。
永远的身体也明显地僵住了,而且还反射性地将手伸进她的细背带小包包里!
那个恐怕就摆在里头。
武器!劈哩劈哩!
然而。
「……」
永远似乎回心转意,将手抽出包包,还不好意思地抬眼望着我说:
「『哥哥』,对不起哦?」
「哎呀,我也对不起。」
我慢慢将手从永远头上移开,尴尬地笑了笑。看来这类的肌肤接触还太早了点,真是吓死人了……
我差点就要在店里昏倒了呢!
「哈、哈哈哈……」
「……」
我们不约而同地相视而笑,只是笑得很僵硬。
之后,我们自然而然地走进咖啡厅。我发现永远基本上不会说NO,尽管她害怕男人又怕生,但是对于我的要求,她都乖乖地点头同意。
也许她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呢。
我们被带领到窗边的位子。我点了杯咖啡,永远则是红茶和水果蛋糕,但是选蛋糕花了她不少功夫。
她将菜单立着敞开,脸越凑越近,我几乎看不见她的身体。
好一会儿后,她才「啪!」地阖上菜单,毅然决然地用力点了个头说:
「我要水果蛋糕跟红茶!」
我从未听她说话如此坚决,又忍不住笑了。
「?」
女服务生点完餐离去后,永远疑惑地歪头看着我,我连忙挥手向她道歉。
「对不起啦,你的声音真的很多变耶,真不愧是声优。」
「……」
不知她如何解读,只见她缩起肩膀,害羞地涨红着脸。
这个人真的很好玩。
当水果蛋糕和红茶送上桌时,永远的表现依然有趣。
「!」
她双手一拍,眼里闪烁着光芒,迫不及待地拿起叉子切开蛋糕,灵巧地插起一片,送进嘴里。
「~~~~!」
她将手贴在脸颊上不停咀嚼,好像很幸福的样子。
「~」
还陶醉到左右摇头打拍子。
似乎真的很享受那份蛋糕。
「你……很喜欢吃甜食吗?」
我感佩地说。
「……」
永远吞下蛋糕,先红着脸点头一次。
「你喜欢吃辣对不对?」
接着主动发问了,真是稀奇。
我有点惊讶。
现在想想,自我介绍时我真的那么说过,而她……
「……你还记得啊?」
老实说,我真的没想到永远会记住那些话。
「……」
然而永远却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不解地看着我,脸上仿佛写着「这不是应该的吗?」
「这样啊……」
看来我对她的第一印象还有得改呢。她虽然怕生,但是绝不冷漠。
「我啊——」
我刻意加重了点语气。
「和老姐一起住之后就学会自己做饭了,而且我最喜欢做的就是咖哩。」
「?」
永远睁大了眼睛。
「下次有机会,让我请你吃正午特制超辣咖哩好不好?」
她露出相当微妙的表情,犹豫着该不该点头。
「……有、有机会的话。」
听她这么客套地婉拒之后,我笑着说:
「那你呢?会不会自己做甜品来吃啊?」
「……偶尔。」
永远回答。
「是哦。」
蛮厉害的嘛。
「会做菜吗?」
「……」
永远点点头。
「很拿手。」
「哦~」
真教人讶异。这个木讷的家伙竟然会用「很拿手」形容自己,看来她真的有一套。
当决定要同居时,我还以为她一定不会做饭,我得一肩扛起……这真是意外的发现。
我于是这么问她:
「那么,饭就交给你煮吧?当然放学或假日我也会帮你的。」
永远点点头,用小手拍拍胸脯。
「交给我吧……」
接着略显害羞地补上「哥哥」。
她又抬眼看我了,哈哈哈。
这家伙挺可爱的嘛,而且还很彻地底实践我提出的兄妹家家酒。
或者该说,这家伙是来真的。
也许她是真的想克服男性恐惧症,才会参加陌生男子的莫名其妙计划,开始这段冒险般的同居生活。
虽然……她一直很紧张,整天忐忑不安,但眼神依然认真。
「『哥哥』啊……」
她这么渴望继续配音工作吗?虽然我还没听过她的真心话,但是她一定是因为某种理由才会有此觉悟吧。
「那个,我明天不用上课。所以,方便的话……」
我想起老姐曾经带我去看电影,所以才想兄妹也许……
呃,也许我们家情况特殊……但总会有一、两段结伴出游的回忆吧。
「要不要出去玩啊?」
永远突然诧异地稍稍睁圆眼睛,并突然低下头去沉默不已,这让我有点后悔。我是不是太急了呢?毕竟对象是新岛永远,这种问题也许等我们更亲昵点再谈才好,但是时间紧迫也是事实。
我紧张地窥探她的表情。
「……」
永远突然抬起头,一本正经地看着我。
「哪里都……」
她以清澄的声音问道:
「哪里都行吗?」
「!」
我压抑住惊喜,笑着回答:
「……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呀?」
那么——
永远又严肃地点点头说:
「我要去动漫专卖店!有卖同人志的地方!」
我作梦也想不到她会这么回答。哦不,就我从永远的外表跟气质看来,还以为她一定会想去动物园或水族馆等等适合居家旅游的地点,或是游乐园、天文馆之类的变化球……
动、动漫专卖店?
我稍微冒了点冷汗。
我想像的究竟是什么?
「哥哥」和「妹妹」会一起开开心心去的地方,不分男女老少都能放松心情,极为大众化的游乐设施……
结、结果是——
卖同人志的店?
对、对不起!哥哥我完全不知道该去哪才好啊!
但是永远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离开咖啡厅时,她也腼腆地抬眼看着我说:
「我、我没去过那种地方……好期待哦~」
呜啊!
竟然还用眼神攻势,这要我怎么拒绝啊?束手无策的我一回到家里就冲进自己房间。
「……」
这时候当然是找有内行门道的人求救。我立刻致电给好友镰仓裕之助,但是他没接。
「……」
连拨数通后仍无进展,我只好打开电脑。
上网查吧。
还查了一大堆!
虽然现在大部分的店铺位置都能上网查到,但是我也是到现在才知道世界上这类店竟然有那么多。
特别是某条电器街真可怕。
总之,我先以那里为重心,继续查了几家女仆咖啡厅,也预想过永远到那种地方会有什么反应。虽然是题外话,不过山川舞应该会很开心吧。
那天她到底为什么会穿女仆装啊?
我心血来潮,在搜寻引擎输入「山川舞」这名字。结果果然惊人,轻松超越十万笔资料。
那个人真的是个很受欢迎的声优呢……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搜寻结果大多是讨论山川舞的部落格,或是专为她曾演出的动画片所设置的网页等等。
但令人意外的是,她自己似乎并未设立部落格或网页(我总觉得她是那种人),所以我浏览的都是曾经介绍她的大型资讯站。基本上,她之前对我自我介绍过的内容都有刊载,其余还有「家里有父母与三个弟弟」、「饲养绿色鹦鹉」、「在校成绩超群,能说三国语言的才女」等等。
还有一项是「出名的角色扮演声优」。
看到这项时我才恍然大悟,却又觉得她的确很怪而苦笑起来。其实山川舞有个怪癖,或者说是习惯,她会应录音场景改变服装。例如扮女仆就穿女仆装,扮老师就会换上合适的套装,扮女高中生时甚至会亲手缝制该校制服。听说她是借由平时与角色穿着相同的服装,好让自己的意识与角色同化。
另一个理由很单纯,那就是「个人兴趣」。
网站里还描述到:换个角度来看,正是因为山川舞的实力以及独特的可爱个性,别人才会在录音时允许她那样的怪癖吧。
那网站甚至在「声优好友」项目中列举出神乐坂春香与新岛永远。
这让我有些吃惊。
既然如此,我也顺便看看神乐坂春香的资料吧。
同样地,在我所知之外,还有「有个姐姐,是她景仰的目标」、「最近迷上占星术」、「相当喜欢运动,会收看电视转播的棒球或足球比赛」等等,让我又了解她新的一面。
嗯!
我继续将画面向下卷,看看演出作品一览。乍看之下,就演出作品数而言,山川舞是压倒性地多。
不过,这应该不是神乐坂春香的作品少,单纯只是山川舞的太多了吧。我倒回山川舞的页面再次确认。
果然没错。
她演过的角色真是琳琅满目。
记得镰仓裕之助曾形容山川舞「就角色宽度而言,足以与『完美无瑕的天使』匹敌」,的确其来有自。
相反的,神乐坂春香则是以女主角居多。
演出作品数虽远不及山川舞,但是一个个都是招牌……或者说是正统女主角路线。
怎么说呢,似乎跟我的第一印象相差不远。
接下来终于轮到我家的新岛永远啰。
「……」
看到她的页面,我稍微愣住。
「……这也太冷清了吧!」
她的资历几乎一片空白,只有一部系列作的女主角,以及零星的客串。
在杂志等传媒上的出现率寥寥可数,就算被采访也不太聊自己,就声优而言她仍是一团谜。
永远在固定演出的「BLAZE」中,与山川舞和神乐坂春香共同演出。由于三个人都深爱甜点,于是由山川舞带头组成了「糖果点心同好会」。除此之外,介绍文中就没有更深层的内容了。
但是其中有一段极为主观的文字:
「才能令人惊艳,拥有足与和山川舞、神乐坂春香、友坂千秋匹敌的可怕潜力……未来发展值得观察……」
就算发出这份评论的人可能有点偏心,但我还是很高兴。
「潜力啊……」
我喃喃自语,并频频点头,激励自己要更加努力。就算只是绵薄之力,我也会尽全力帮忙的!
接下来看看永远的个人小档案。
「其实是千金大小姐(?)」
这来自《声优疯》第八期、带有括号的注脚真令人费解。
永远还曾在专访时简短提到「自己是个路痴所以不常出门」、「家里很大」、「会在家里迷路」之类的。
在家里迷路?
我的脑海中有一大堆问号正在跳舞。呃,这种话的确蛮有她的风格啦……
她家真的有那么大吗?
永远她……的确有种大小姐的味道,真的。
话说回来,我也丢着她一个人太久了点。
快过去找她吧。
一过去,我惊为天人。
「啊……」
永远在厨房里低头慢慢搅着圆搅拌锅里的内容物,而且围裙和她意外地搭。
好香哦。
那是什么?炖肉?什么时候做的?
永远腼腆地说:
「快要能上桌了……想先吃吃看吗,『哥哥』?」
我呆呆地点头。
「好啊,谢谢。」
入口后更加惊愕,实在美味极了!
真的很好吃。
超好吃的!
我完完全全改观了,这炖肉的确好吃到以后得称呼她「永远小姐」,而我也坐在餐桌前对她这么讲。
「……」
永远害羞地低下头,极小声地说了声「谢谢」。
「哎,我才要谢谢你呢。」
「这只是一点心意。」
「咦?」
「……心意。」
永远不再多作说明,将白饭一口口塞进嘴里。看她涨红了脸又羞得说不出话,我也不忍追问。永远烧的菜真的很可口,一吃就停不下来,我还多添了一碗饭。
从头到尾,永远的表情都有着淡淡的欣喜,还满足地频频点头,不过幅度非常细微就是。
她虽不善于表现感情,但这次我能明白地感受到。
这天,她与电击棒依然形影不离(现在还摆在餐桌上),但是我觉得自己似乎已渐渐与她靠拢了。
接下来,就是惯例的洗澡、换睡衣、就寝前的招呼!
晚安晚安!
我们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少了。
隔天,见天色晴空万里,我和永远便赶在上午早早出门。转了几班电车后,踏出「电器街口」出口,眼前景色真教人叹为观止。
「!」
哇哦!整条街都是同一种调调。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有好长一段时间不曾来过,尽管从电视杂志上得知这里已改头换面,想不到转变竟如此巨大……
我上次来,好像是五岁左右吧?
还记得我是陪父亲来买电器的。虽然当时也有这类御宅系商店,但整体感觉更为低调、阴暗、陈旧,完全没这么明目张胆。
一出车站就能看到一个接一个的巨大动漫看板,街上有身穿女仆装的女孩发着传单,还有一堆捧着数位相机拍摄她们的男人。人、人、人,到处都是人!
当然不全是上述那些人,其中还有许多外国人和观光客。
一到假日,整条街就出奇地喧嚷。
怎么说呢……阳光的气流充斥其中,明亮、蓬勃、轻松自在,使我头昏脑胀起来。
我稍微看看永远的动静。
「……」
想不到她也会有如此兴奋地东张西望的时候。看她在胸前紧握双拳,一副战意高昂似的备战状态,我不禁苦笑。看来她是真的喜欢这类场所才会要我带她来。
对了,今天永远是穿白色迷你裙配粉红色上衣,帽子上别有兔子图章,还戴了眼镜。
她的视力好像不算好。
今天的穿着还是那么地……算了,我也没有潮到能去批评别人如何穿衣。
但还是很过时。
她的底子明明很棒,只要找个人替她搭一下就能变得更可爱的。
「我们走吧?」
我替永远起头。
「走吧,『哥哥』!」
永远使劲点点头说。
离开车站没多远,我们就到达目的地。这间综合动漫专卖店真是惊人,一到七楼都堆满了周边产品。
先看看楼层简介,一到七楼依序是杂志、少年漫画、少女漫画、动漫角色周边、人偶和玩具、CD和DVD、同人志。
进出络绎不绝,店内龙蛇混杂。
我瞄了瞄永远。
「……」
她迫不急待地只直视着前方。没办法,我叹了口气咬紧牙关,冲破敌阵!
我不断拨开人群前进,这地方每到假日都是这样吗!?人潮真是超乎想像地汹涌啊……
我看了杂志区一眼,吓了一跳。里头还真的找得到《声优疯》,也就是镰仓裕之助给我看过的声优专门志。永远从旁拎起一本动画杂志开始读了起来,我也跟着翻了翻《声优疯》。
找到了。
果然有神乐坂春香跟山川舞。
杂志印着她们的照片,不过并未摆在一起。山川舞是演出作品专访,而神乐坂春香的则是刊载在介绍人气声优喜爱物品的专栏里。
唉,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为什么呢?
是因为这街上特有的魔力吗?
或许是因为打从一开始我就跟她们本人直接接触了吧……我本来没特别去想过永远、山川舞和神乐坂春香是在媒体另一端的人物,但是现在感受却如此强烈。在我这么想的同时,永远注意到我正凝视着她,不解地抬起头来。
「?」
我笑着摇摇头。
「没事,要不要到楼上看看呀?」
听我这么问,永远立刻像个孩子般喜上眉梢地点点头,让我又有点怀疑这到底是不是那天我所见到的她。
逛完少年漫画、少女漫画、动漫角色周边、人偶和玩具四个楼层,已花了我们不少时间。每一层永远都慢慢的逛,一旦兴致来了就会停下脚步,两眼欣喜地闪烁,将书籍或商品一件件拿起来仔细检视。
至于我会不会无聊嘛,事实上一点也不!
当然,这都是因为新岛永远。她心里应该早就亢奋不已,但是不形于色,也没说什么。然而在少年漫画区时——
「哦,好怀念的漫画啊,竟然出了复刻版~大魔王的三段变身真的好强哦~」
「……」
听我这么说,她只是一股脑儿地频频点头。
(我也看过!)
热切的眼神里仿佛这么说着。
「有什么推荐的吗?」
我在少女漫画区里这么一问,她就默默把某漫画家的短篇集递过来,我还不假思索地拿去柜台付帐!啊,其实我和永远的生活费都是以「克服男性专案必要经费」的名目向老姐申请(而且是我主动跟她要的,毫不客气),但这本是出于个人兴趣,我会自掏腰包。
永远身为声优应该有点收入(详细数字不明),不过奇怪的是,她从头到尾什么都没买。仔细想想,我们同居到现在,她好像也没什么开销。
在动漫角色周边商品楼层时,她一发现可爱的布偶就会抱起来用脸蹭个不停。来到公仔楼层,她也会目瞪口呆地注视做工精巧的恶鬼风武者人像,光是她的反应就让我百看不腻!
永远在CD及DVD楼层花了最多时间。她全身仿佛散发着喜悦及好奇的光晕,在五花八门的DVD间穿梭着。
接着突然挑出一片。
「哦!」
我惊呼,这片是神乐坂春香演出过的动画。
「……神乐坂春香配过这片吗?」
我自以为对动画的知识增长了不少(逛资讯站时记起来的),刻意向永远问道。
「……」
永远点了点头。
话说回来,永远是怎么看待神乐坂春香和山川舞这两人呢?神乐坂春香似乎还蛮在乎永远的……
接着,永远将神乐坂春香有演出的其他作品、山川舞演出的机器人或惊悚动画,以及老姐任职公司所制作的其他系列动画DVD一盒盒拿下来看。
这让我再次感受到,她对人绝不冷漠,只是较不懂得如何表达而已……
「哦?」
我发现某部动画。名称为「BLAZE」,描述一群能穿越时空的魔法师的冒险故事。女主角有三名,也就是神乐坂春香、山川舞以及——
「哦哦~」
看到我们的新岛永远之名被清楚地印在女主角声优栏位上,我满足地笑了,还拿着那盒DVD用手肘顶了顶永远。
「!」
永远注意到我的变化,脸红了起来。
「哎呀呀,表现得不错嘛。永远妹妹~」我说。
「~~~~!」
她慌了起来,左右摇着头,眼中微微泛泪,最后跑离我身边。哈哈,我是不是做得太过火了啊?
「喂,对不起啦。永远!」
我在拥挤的店内试着追上永远的脚步。原本穿梭于人缝之间的她顿时停下脚步,讶异地睁大眼睛。
「嗯……这个吗?」
我朝她的目光看去,并拿起一盒DVD。
「哦,『转生少女射手座』,好怀念哦。」
这是我孩提时的动画片,故事描述变身少女们对抗邪恶,时期与「高轨道E」相仿,也是一部国民级的热门动画。尽管观众以女生居多,但是我也在电视机前看了好多集,就当时而言拥有极高的渗透力。
「哦?」
我看了看女主角声优。
新野梓……好像在哪儿听过……对了!
她就是「十年女王」,镰仓裕之助口中的元祖超人气声优。原来替女主角泽吹司配音的就是她啊,当时完全不会注意这点呢……脑中似乎有许多的配线被一条条地重新接起,勾勒出新野梓到秋宫凉子这条强力谱系,以及紧追在后的永远与神乐坂春香等人,让我豁然开朗。
「……」
我看看永远,发现她已经愣住了。
「你喜欢这部吗?」
永远使劲点头答复,并凝视着盒面。然后以前所未有的低沉干哑声音说:
「那是……我的梦想。」
她讲得语重心长,吓了我一跳。
梦想?
什么意思啊?
她是对新野梓有所憧憬才想当声优的吗?
不知永远是否看透了我的心思,她抬起头对我浅浅地笑,摇摇头说:
「我好喜欢泽吹司哦。」
「这样啊。」我说。
这家伙似乎对这部动画有特殊情感呢。
「对了对了,老姐她有整套哦。我记得她是工作需要才买回来的。」
「!」
永远忽然回神,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
「我想看!」
并激动不已地说。
尔后,我应永远要求,跳过目的之一的同人志,直接奔回我家。
「我想赶快回去看『转生少女射手座』!」
因为永远这么说,而且我原本就只是陪她来的,加上我未曾见过她如此热情地表达意见,也就乖乖依了她,快速回到车站。途中,她的欣喜一直挂在脸上,同时似乎因自己的任性就想临时回家,对我有点抱歉。
「没什么啦。」
所以我笑着挥挥手安抚她。
「我也不是特地来买什么东西的。今天逛得还蛮开心的,有空再来吧?」
听我这么说,永远整张脸亮起来地用力点点头。
「嗯!我还想再来!跟『哥哥』一起来!」
这时电话突然响起。
『抱歉!昨天没注意到你打来,有什么事吗?』
是镰仓裕之助打来的。我将永远的要求,以及我们刚回到以某电器兼御宅天堂闻名的车站的事向他简短说明。
『你、你等等。啥?你到底想把永远带到哪里去啊?』
听镰仓裕之助慌张起来,我便再次一五一十地说明。
『嗯~那样不太好吧!』
他略有顾虑地说。
「为什么?」我问。
『要是被人认出来就惨了不是吗?』
他继续说。
『在那条街上,永远可是个名人,被怪人搭讪的机率可不是零啊。』
「怎么可能。」
我笑着否定。
「……」
但是看看一直默默地看着我的永远,我改变了想法。对喔,显然镰仓裕之助刚刚说的话才是正确的。即便身为声优的永远不常公开露面,但杂志上还是有她的相片。
既然如此,我得更加提防。
「唔……」
我低吟一声,抓抓头说:
「这样的确有点轻率……真是糟糕!裕之助,谢谢你提醒我啊。」
『先别急啦。』
镰仓裕之助笑了笑。
『其实也没发生什么事吧?反正你一直在她身边嘛。』
这时他语气忽然亢奋起来。
『不过还真是意外啊!正午,你猜我现在在哪里?』
他没头没脑劈头就问。
「咦?哪里啊?」
『哈哈哈,我们在同一条街上啊!』
他立刻回答。
「咦~?」
『神乐坂春香跟山川舞也是哦。』
「什、什么意思啊?」
听我问得一头雾水,镰仓裕之助只是笑着告诉我,街上正举办着某部动画的大型宣传活动,神乐坂春香和山川舞以及其他声优(似乎是因动画而结成的团体)会在活动里现场演唱。而镰仓裕之助则是为了某出版社的十周年纪念活动才来的,正好碰上动画宣传而已。
原来如此。
所以昨天才会收到——
「抱歉,明天因工作无法同行,下次再约吧~」
这样一通神乐坂春香传来的简讯。
是的,我怕一个人力有未逮,所以想找神乐坂春香和山川舞来陪永远,还好她们没来。除了这地点容易遭到拒绝之外,她们的知名度还比永远高多了,恐怕光是走在路上就会引起大骚动。
也对,她们原本就是舞台上的存在。
找又强烈地意识到这件事。
我向镰仓裕之助道谢后挂了电话,对永远说明后继续往车站走。神乐坂春香和山川舞的表演会场就在车站边,镰仓裕之助应该就在附近。
既然没多远,就顺道去看看吧。我默默地走,永远也没拒绝。
就这样,我和永远一语不发地来到会场边。
我大吃一惊。
会场前有个大型电视墙,刚刚墙上还闪过神乐坂春香和山川舞的脸。看来这不是演唱会,只是播放某种访谈影像。
『嗯,我们会加油的~』
『今天也会全力演出哦~!』
两人在摄影机前摆出胜利姿势后又消失了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段热闹的动画影片。
我顿时意兴全消。
「还是回去吧?」
永远看了我一眼后点点头。
神乐坂春香和山川舞身穿表演用华丽服饰,在镜头前笑咪咪地,跟平时全然不同。
我转身离开时。永远还默默地留在原地朝舞台上多看了几眼。
不知道永远见到自己的同侪受到众多迷儿们声援,究竟作何感想?
一回到家,我满脑子都是「转生少女射手座」的事,却被永远毅然阻止。
「先煮饭!」
并利用回家途中在超市买的材料打理晚饭。尽管她一定急着想坐到电视机前,但每一道菜都不马虎,我也不客气地开动了。
永远似乎认为填饱我的肚子是她的义务。问问她的想法之后——
「……我很谢谢『哥哥』,所以……」
她又低着红通通的脸说:
「这就是我给『哥哥』的谢礼。」
有点听不太懂。
「是哦?」
我随便回答,继续动筷子。
麻婆茄子、豆腐羹、海鲜沙拉、红烧金目鲷,每一道都是人间美味!
她的手艺真的很棒。
两人合作洗完碗盘后,期盼已久的DVD监赏会终于开始。我先回家从客厅柜子里找出DVD,永远则是将从超市里精挑细选的零嘴汽水全都摆在地板上。
接下来两人排排坐……当然保持了点距离,开始播放DVD。
丰国大哥送的电视真的非常高级,当那超大荧幕上映出片头影片时,我和永远都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继续看下去。
嗯。
真有趣!
我是第一次从头开始看这部动画,内容真的不错。劝善惩恶的剧情主体让小孩子能够轻松了解,演出的深度也很适合大人监赏。
女主角泽吹司的秀丽造型也是重点。
虽然有点脱线、爱哭,却是个乐观积极的坚强少女。极为平凡普通的她在自己前世的力量觉醒后,被卷入一场又一场的战斗中。整个故事同时也是泽吹司的成长历程,不过我当年没注意到就是了。
过程中,她逐一结识难得的战友、邂逅心仪的少年、追溯过去、找到自己的前进道路,最后往未来展翅翱翔。
说那么多,其实故事也才刚开始。
画面中的泽吹司第一次学会变身而手足无措,被吉祥物兼导师的黑兔子数落。
这时,我觉得不太对劲。
坐在我身边一起看DVD的永远有些奇怪。
她双手抱着大腿并膝而坐,因此从某个角度看来裙底风光应能一览无遗,不过这不重要。
「『小、小阳,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啊!射手座竟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打了个冷颤。
永远圆睁的眼眸之中有种尖锐的金属光泽,神情回异,仿佛换了个人……
咦?这是怎么回事?
好像在哪儿……对了!
就是录音室里的永远!
「『等、等一下嘛,我还没吃早餐耶!』」
永远双唇间不断流出细碎呢喃。天啊,这跟被鬼附身没两样嘛!
而且那全都是剧中台词!
她几乎同时……哦不,有时甚至在泽吹司说话前就将台词背出来了。
两人的声音交杂在一起,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泽吹司……哦不,新野梓的声音富有张力,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那蕴含着强大鲜明的力量。永远尽管已压低声音,但其中莫大的能量却仍足以与之抗衡。
「……」
画面内外的合声让我听得毛骨悚然,流下一滴冷汗。
这家伙……
该不会将台词都背下来了吧?
「!」
永远注意到我的视线,吓得将身体横移几寸。
「啊,那个……对、对不起。」
我反射性地道歉。
永远也跟着频频低头作道歉貌,接着说:
「因为我很喜欢。」
「咦?这作品吗?」
「对。」
永远微笑着别过眼睛盯着荧幕。
我从未看过那么寂寞、透明、悲凄又凝重的笑脸。
永远低语起来,语句有如歌曲:
「泽吹司拯救了我。我一个人在房间里,日复一日不停观看『射手座』。我录下来重复看了好几遍,所以才记得台词。我不停地不停地重看,重复她的台词,以为这样能让自己变得坚强。我想变得更坚强,像泽吹司那样,像射手座那样。」
我好震惊。
她竟然……开口说了那么多话。
永远又害羞地抬眼看着我,但是眼神柔和、坚定又清澄,还微微笑了。
「我好喜欢她的声音……她的台词,她的名言。」
「『射手座之箭必将贯穿一切,我绝不放弃!』」
我不知不觉地将那名言说出了口,正好与永远的声音交叠。
永远微笑着说:
「我也是射手座,射手座的女生。」
我说不出话来。
最后,我们一直看到深夜才甘愿改日续战。「转生少女射手座」共有四季,含外传总共有一百零八话,路途还长得很。
准备结束时,永远仍对「射手座」的世界依依不舍(尽管她自己说已经看了录影带无数次,但似乎还是很想看个通宵)。
「哎哟,下次我们再一起看嘛,时间还多得是。」
听我这么说,她才打起精神点头同意。之后按照惯例,永远先进浴室,换上睡衣后在走廊上互道晚安。
「谢谢。」永远说。
听她道谢那么多次,仍弄不懂其中涵义,让我无言地歪着头,脸上写着「到底是什么意思」。
永远微微笑,应是看懂了我的表情。
「对不起,对你劈哩劈哩还肯原谅我……」
「没什么啦。」
「所以,谢谢你。」
「嗯,可是——」
「谢谢你肯帮助我、谢谢你肯相信我能成功、谢谢你容忍我的男性恐惧、谢谢你带我去逛街、谢谢你陪我看DVD,其实能谢的还有好多好多,不过最重要的是——」
她停了下来,眯起眼直视着我,并嫣然一笑。
「谢谢你肯陪着我!」
永远说完,一个转身跑回房间将门关上。
我傻傻地看了那扇门好长一段时间。
「唉,真是的。」
我搔搔头。
还是先向老姐问个明白吧。
其实我是希望跟永远更亲近点后听她亲口说的……
那天深夜,我一直待在自家客厅等老姐回来。
「嗨,辛苦啦~」
我在椅子上促膝而坐,对她招手。有点醉意的她仍能看出我有话要说。
「嗯……什么?有事吗?」
老姐淡淡一笑,从冰箱取出矿泉水注入透明玻璃杯中,并拿到我面前坐下。
「出事了吗?」
「也不是啦……」
我先将永远的现况对老姐作了份简报。
「……这样啊。」
老姐若有所思地点头,并低声简短回应。
「想不到你做得还不错嘛。」
她喝了一口水,感慨地摇摇头说:
「也许我的确太信得过你了,不过我还是将永远赌在你身上,而且风险不小。但是要让永远的心打开,就得靠——」
老姐吃吃地笑了起来。
「就得靠像你这样同年龄的『笨蛋』才有办法,这是学丰国大哥说的啦。正因如此,就算你我不是姐弟,我想我还是愿意把永远赌在你身上。」
「……」
我静静地盯着老姐看,最后叹了口气说:
「哎,虽然我现在是陪永远玩啦,可是……」
我顿了一顿。
「告诉我有关她的事情。」
我直接了当地这么说,不让老姐有含糊蒙混的空间。
「告诉我她的所有事情吧。」
老姐并未沉默多久。也许是因为我们互为姐弟又互相注视的缘故,才会觉得这段寂静特别地长。我们似乎都看穿了对方的心思。
「……」
我想问个明白。
她也下定决心。
「唉,我想你确实有权利知道。」
「嗯,我也认为自己有知道的理由。」
老姐微微苦笑着说:
「……你听过『新岛保全公司』吗?」
「?」
这个词让我有点疑惑。
「啊!就是电视上常看到的保全公司?」
这时才恍然大悟,不禁惊呼:
「啊!『新岛』!」
「对。」
老姐点点头,还笑得很诡异。
「那就是永远家。永远的父亲经营的大企业。」
「新岛保全公司……」
我赞叹地低声说道,并稍稍沉默了一会儿。
「规模不是很庞大吗?」
「就规模而言,应该是保全界的龙头吧。」
老姐静静点头,并轻啜了点水。
「说到永远的父亲啊,他原来是警界官员,还是个以东大毕业的资历进入警视厅警备部的超级菁英。他大约在十年前设立了新岛保全,卖点就是业务内容的多样性,父亲跟兄长还是执政党的政治家……你听过新岛敬三跟新岛忠史吗?」
我不禁「噗!」了一声。
「我知道!常常上电视!」
他们看起来都不苟言笑,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这么说来。永远的爷爷跟大伯都是政治家啊!?
「她的亲戚要不是政府官员,就是大企业社长之类的,整个家族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呢。」
「……」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作梦也想不到,那只小动物的家世竟然如此显赫。
「所以呀。」
老姐继续说:
「新岛保全设立当时,就利用其广大的人脉提供内容超级广泛的业务。像以往的保全公司那样对大企业提供保安人力这类自然不在话下,甚至能针对近年的网路犯罪、跟踪狂、窃听等行为提供个人层级的保障,让新岛保全一夕成名。无论是和邻居吵架还是被旧男友的邮件骚扰,只要和新岛保全签约,就能获得确切的保护以及法律谘询。」
老姐越说越佩服。
「总而言之,目前警察管不了的民事纷争……反正不管大小事,新岛保全都能处理。在这之前,日本未有任何机构能向民间提供这种服务,而且在现金护送、活动控管、居安戒护的传统保全市场上仍能不断扩展版图。」
老姐说到这里,语气变得有些尴尬。
「让这一切实现的,是一名拥有黑白两面的男人,也就是永远的父亲,新岛重文。」
原来如此。
我应该明白老姐话里的玄机。
她父亲曾是警界官员,又与政治家等人物关系匪浅,运作其齿轮的动力不可能全都干干净净。
「可是……我好像在那儿听过这个名字耶?」
我拼命地想。
这个新岛重文,还有新岛保全,好像……
「是不是以前出了什么事啊?应该没记错……吧?」
「……」
听我这么问,老姐眯起眼睛回看我,还叹了一口气。
「那件事啊,是曾为警界菁英官员的新岛重文想在民间创业的契机,也是永远罹患男性恐惧症的最大原因——新岛重文杀了人。」
老姐静静地说道。
「在这解释这件事之前——」
看我一副错愕,老姐便继续说下去:
「我先说一下和新岛重文见过面,并且搭配对他间接调查所得到的资料之后,得出的个人观感喔?」
「哦哦。」
我的记忆缓缓浮出脑海。
这么说来确实有这回事。小时候,一名歹徒闯入某警察官员家中,最后反遭不幸。
当时是因为歹徒持刀,双方在扭打之际,导致——
「新岛重文,永远的父亲——」
此时老姐加重语气:
「不管在正面或反面的意义上,都是个『正义使者』。」
正义……使者?
「对,他相信正义、相信自己,并实行所谓的最高正义。对这点他绝无二心。」
老姐看我眼里这么问,叹着气回答。
「至于当时永远的家庭状况……虽然母亲早亡,但是父女关系似乎仍正常运作。哎,说起来名门世家的宅邸都不小,所以应该会有住宿的佣人吧。」
「后来有人闯空门吗?」
「对……你记性还不错嘛,记得挺清楚的。」
我甩甩手要老姐别夸了。
「啊、没什么啦。只是那时候刚开始看新闻,印象比较深刻而已。」
老姐点点头,继续说道:
「老实说,我一点儿也不同情这桩事件里死亡的歹徒,也觉得永远的父亲在这部分没有做错。歹徒闯空门却遇上新岛重文提早返家……我想歹徒连屋主是个警官都没调查清楚,光是见到豪宅就忍不住犯案,途中发现有人在家便持刀攻击。」
「……」
「同住在新岛宅邸里的佣人目击了整个经过。新岛重文反射性地抓住歹徒持刀的手,但是在扭打当中,歹徒却被自己的刀刺进胸口。虽然新岛重文没被起诉,却也因为警官身份而成为媒体焦点,最后引咎辞职。经历这段不幸后,他考量到一般居家安全,以独到的眼光创立了新岛保全公司。到这一刻为止,他的行动毫无矛盾,一点点过失也没有,然而——」
老姐的表情突然困惑起来。
「嗯,无论我怎么想,新岛重文都没有错。而且他一向如此,他总是一再地选择正确的路线。不过,嗯——」
老姐稍微犹豫了一会儿说:
「感情层面严重不足。」
「什么意思?」
「特别是对永远。也就是说——」
老姐举杯润润唇角,语气变得沉重。
「这是我听新岛重文亲口说的。永远她当时,因为客厅有怪声而起床查看。」
震惊的我,想像力开始蔓延。
血海。深夜。永远被怪声惊醒,揉着惺忪的睡眼步下一楼。
地上的陌生男子让她睁大了眼,接着——
「她目击事发现场,不禁大声尖叫。」
父亲站在男子身边,手拿着刀、浑身是血。
这也难怪。
看到唯一的家人、血亲这副模样,这最不该见到的模样。
人的心很容易就此被恐惧笼罩吧,永远?
「可是啊。」
老姐越说越愤慨。
「你知道他对永远说了什么吗?」
不知道。
「安心吧,这是正当防卫,完全没有法律上的问题。」
天啊!
太糟了……
「呃,最后还补上一句『你安心回房睡吧』。我想他说这些话时应该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吧,因为他就是那种人。之后他好像就直接离开现场打电话报警,把吓傻了的永远留在原地。」
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天底下有这种父亲吗?
「唉,反正他就是完全不认为自己哪里有错。」
「……那他事后有安抚过永远吗?抱一抱或是好好沟通之类的?」
老姐摇摇头。
「因为他脑子里完全没有那些东西嘛!他甚至一直保持着『那是正当防卫,有什么问题吗?』的态势……其实,我认为就公务员而言,新岛重文的确很完美。他光明磊落、气度恢宏,是个总是为了实现社会正义而费尽苦心的理想主义者。就这部分而言,他的确堪称完美,但是就父亲而言——」
老姐冷笑。
「几乎零分。」
「……」
我没说话,但是同意老姐的想法,他真是个差劲的父亲。
老姐继续说:
「其中最奇诡的,就是新岛重文并不是坏人这部分。」
但也不算是个好人。
「因此,永远的感情就没有了可以投射的对象。」
「……」
现实好恐怖。
现实的男人好恐怖。
你是这么想的吗,永远?
「从那天以后,永远就不停地看着动画影片,不表露感情,也不出房门,将自己封闭起来。」
(我一个人在房间里,日复一日不停观看『射手座』。)
永远的话在我耳边响起。
(我想变得更坚强,像泽吹司那样。)
原来是因为这段往事,你才会……
「那么……」
我忍不住想确认自己的臆测。
「你要托管永远时,他说了些什么?我想以老姐你的习惯一定会特别去见他一面,征求他的同意吧?」
老姐苦笑着说:
「『我不太了解永远。』」
「啊?」
「『所以怎么做,随你高兴。』第一次见面时,她父亲就这么说……在我托管之后要让永远正式参与配音时,他竟然说:『我不太了解她,如果你了解的话,就随你高兴吧。』然后拿了一些文件就跑到其他房间去了。」
「……」
我开始头痛了。
原来如此。
「所以永远……」
「咦?」
我点点头。
「所以她才会立志当声优啊。」
为了与现实对抗。
为了使自己坚强。
她一定还想对染血的父亲付出亲情,才不愿屈于恐惧,想战胜自己。
「射手座的女生啊……」
我咯咯笑了起来。能援助永远的理由又多了一个,连我都觉得可笑。而老姐只是望着笑个不停的我,什么也没说……
隔天起,每天看一片「转生少女射手座」DVD,成了我和永远的每日课题。
这点程度不会让人疲倦,也不会打乱翌日的作息。
我们总是边喝茶边吃点心,时而穿插一些对话。
「哦!好怀念哦,我在电视上看过这集耶,还蛮好玩的。这集是鬼故事没错吧?学校户外教学时小司住在山里的寺庙,结果听说那里闹鬼。」
「……嗯,还蛮恐怖的。」
或者是:
「啊,原来莱布拉跟巴尔寇第一次出场是这一集啊……嘿~我现在才知道耶。莱布拉是第一个敌人吗?」
「嗯。当年还小的秋宫凉子……小姐也在这集替小孩子配音——就是她。」
「哦~」
诸如此类的对话,随着剧情发展,也越来越多。或许是我的错觉……不过永远似乎比以前更健谈一点点了,表情丰富许多,笑容也多了,还会淘气地盯着我看。
「『住手!那可是我好不容易才热好的便当啊!』」
「哈哈哈哈哈!」
我冷不防地替反派配上滑稽台词,她竟然跟着哈哈大笑,真是意外的收获。
「!」
她惊觉自己失态而羞红了脸,缩起脖子抬眼看我。
「……还不错,咬字清楚,一气呵成。」
竟然还替我评分,真是受宠若惊。
「谢谢哩~」
我戏谑地笑着回答。
「『小阳,可是我还是很想变身,变成射手座。』」
但是在重大场景时,她还是不忘嘀咕台词。
两个礼拜真的稍纵即逝。我们在这段日子里曾利用假日到附近的公园散步(可以在汪汪园地陪狗玩)、到百元商店里逛逛。也一起看过「射手座」以外的电视节目、一起打电动、一起做菜,或是遵照永远的指示制作杯子蛋糕。
神乐坂春香和山川舞时常来拜访,镰仓裕之助也常闻香而至。
「正午,我来啰!」
「永远、正午学长,明天就满两个礼拜了呢~」
「我们带好东西来了哟~」
大家在星期五夜晚齐聚一堂,因为明天就是永远的重考日。
先不论镰仓裕之助这个闲人,其余两位声优要兼顾学业及事业,还能时常抽空来看看永远,真令我不胜感激。正好「射手座」一路看到现在,剧情已进入高潮(其实只是第一季尾声),就索性办个鉴赏会了。
娘子军们率先攻占厨房准备晚餐。
真是壮观啊。
三位不同风格的美少女一字排开,还穿着各自带来的围裙(永远:糖果图案,神乐坂春香:小花图案,山川舞:印有动漫人物),手脚勤快地准备每一道佳肴。
「哈哈。」
我轻轻笑道。
「这景象美不美呀,裕之助?」
镰仓裕之助转过头来。
「……我死而无憾。」
他像个虔诚佛教徒似的对着女孩们双手合十,嘴里不停念着「感谢上苍」。由于这反应实在太骇人了,我决定先不理他。
不仅是永远有着好手艺,就连神乐坂春香与山川舞也很有一套。不消多久,餐桌上就摆满了山珍海味,令人食指大动、垂涎欲滴!
若要区分三人拿手领域,永远应是属于配菜与日式料理,神乐坂春香是重口味的西式餐点,山川舞则是偏好咖哩与各式民族风菜肴(可惜对偏好极辣料理的我而言,口味还是淡了点)。多亏三位性向不同,让我们这顿饭吃得多彩多姿。
「……」
镰仓裕之助全程都泪流满面地动着筷子,怪恶心的。
「你知道吗……」
他边哭边说:
「我们现在可是吃着山川舞、神乐坂春香、新岛永远这三名超人气声优亲手做的菜哦?能受到这种款待,就算被其他粉丝五马分尸都不能有怨言耶?说出去会出人命耶?这些菜真是好吃到要用命来换,你懂吗?」
算了,看他那么陶醉,还是别理他的好。
「啊……我好幸福啊,幸福到自己都怕……」
虽然镰仓裕之助老是这么说,但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尽管这三位女生都很可爱,对我而言都只是再普通也不过的女孩子。
无论她们是不是声优,在那之前都是正常的女孩子。于是我大方地向刚脱下围裙的神乐坂春香问道:
「你是跟谁学做菜的呀?」
「呃,这个嘛……」
她将食指尖贴在脸颊上说:
「就是跟妈妈学的呀……怎、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我嚼呀嚼地回答:
「没事啦,都很好吃哦,尤其是这个肉饼!所以才想问问看啰~」
「多、多谢夸奖~!」
她双手一拍,眼中光芒四射。
「这可说是最大的回报呢,我回去一定要跟妈妈说!哇哇哇,怎么办?能被正午学长夸奖,害我好开心哦!」
难得见她这么兴奋。她平常总是给人超龄稳重的印象,想不到也有如此可爱的一面啊!让我感叹地点点头。
这时,永远则是挤出一张怪脸,并来回揉着自己的胸口。
揉着她那起伏不怎么大的胸口。
她怎么啦?胃食道逆流啊?
「来来来!如意宝茶冲好啰,有人要续杯吗~?」
山川舞动手沏了壶南非茶品后,大家的话题也跟着转向,开始聊起接下来的「转生少女射手座」。
而我这时才恍然大悟。
「啊。」
啊~~~~~~!
我终于发现永远那奇特发型的由来了!
她那有个性、只有侧边发鬓长得不可思议的发型竟然是……
「那是泽吹司的发型没错吧!」
「……你现在才发现啊?」
听我这么问,永远双眼半眯,冷冷地看着我。仔细想想,「射手座」女主角泽吹司在课业和体育方面堪称一无是处,但是在深爱烹饪的奶奶栽培之下,拥有绝佳厨艺。
「该不会连做菜也是?」
永远用力点头。
「对~」
果然啊。
「因为泽吹司很拿手,我就从书本或电视学起来了。」
接着她对我投以哀怨的眼光说:
「现在才发现?」
山川舞顿时「啊哈哈哈!」地爆笑起来,神乐坂春香则是略微苦笑地说:
「那个……正午学长,你会不会太后知后觉一点啊?」
是哦,真的吗?
对了,镰仓裕之助脸上仍满是感动的泪水。
之后,我们分工善后。
我负责清洗洗碗槽中的器皿,神乐坂春香跟着擦干。我心血来潮地笑了笑说:
「说起来,神乐坂学妹——」
「啊,叫我春香就可以了。」
「那么,春香啊,你跟永远处得还不错嘛?」
说完,我便转头看向厨房吧台,山川舞和镰仓裕之助正在收拾餐桌。
「喂,裕之助!动作加快动作加快,你怎么笨手笨脚的!」
「遵、遵命~!」
山川舞笑嘻嘻地以演戏的口吻对裕之助颐指气使,而裕之助的气息也因喜悦而凌乱,回答得断断续续。这是新的玩法吗?他们还真有默契。
永远则是在更远端的电视机前努力地设定DVD。
确认过大家都有段距离后,我半开玩笑地问道:
「那个,你怎么会想帮永远啊,你们不是竞争对手吗?虽然我不太明白声优的工作……要是她进入你那间公司,不就会跟你抢表演机会吗?这样还要帮她哦?」
我像是随便问问,但其中仍有几分真话、几分刻意、几分莫名的情绪。
我真的想知道春香为何要帮助永远。
山川舞的动机我倒是猜得到。
她一定是基于亲切和乐趣而伸出援手,但我总觉得春香并非如此,所以我才会那么问。然而,春香的反应是我始料未及的。
她脸上没有怒气,也没有笑意。
「也许吧。现在冷静想想,可能就像你说的那样。」
她沉沉地点点头,规律地动作的手也停下,仿佛从未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
「……」
我愣在一旁,继续听春香呢喃:
「可是,正因为那样……」
音量逐渐细小。
「我会帮助新岛,大概也是为了自己吧。」
春香转而抬眼看着我,眼神难以形容。她乌亮的眼里带了点挑衅、备战、雀跃。
但那仍是一双清澈的眼睛。
她接着说:
「为了让自己达到前所未有的境界……我需要新岛永远的刺激。我想,这么说应该没错吧。」
她话止于此,似乎不愿再多说。
我有点讶异。
虽说我之前就这么想——她虽有着一脸柔和、清纯的笑容,但绝对不容小觑。
春香突然一手抿着嘴窃笑起来,让我吓了一跳。
「咦?怎么啦?」
「真是的,我才想问呢。正午学长才奇怪吧,为什么会帮永远帮到这种地步呢?」
她跟着不怀好意地问:
「该不会她是你喜欢的那一型吧?」
但春香同时也略有不甘似的撅起小嘴。我笑了笑,简短地否定:
「哪可能。」
洗完碗盘,我旋紧水龙头,靠着流理台朝天花板看去。其实我也不知该如何表达。
「……也许是遗传吧?」
「遗传吗?」
春香眨了眨眼,我将视线移向他处。
「对,老姐也是。只是我还蛮没用的。」
我开始回想。
「其实啊,我国中时是个短跑选手耶。」
「是哦?」
春香打量了一下我的身材。
「嗯,的确有那种感觉。」
「唉,可是我已经不跑了。虽然有点自卖自夸,不过我当时还蛮有希望的哦。」
「……」
春香静静地听着。我有点害羞地说:
「然而在国三的县运会前夕……哈哈,我不小心跌倒,弄断了阿基里斯腱。」
「!」
「啊,我现在完全没事了,只可惜国中最后的比赛就这样泡汤。当时和我竞争的人叫野岛……呃,身边的人都认为我和他是竞争对手,可是我很明白,我想他也应该了解,就短跑才能而言我根本比不上他,最后他也出赛了。」
我仍记得,野岛以他优越的资质,轻松飞越了我拼命弥补才填满的鸿沟,所以我很明白。
若能回到国中时代,我想我还能勉强和他比一场吧。哦不,在体格优势之下,也许我还有机会赢。
但是这一切也只到国中为止,现在的我再也追不上野岛的背影了。
「后来……」
我笑着继续说:
「我才了解到,我没办法继续练田径。」
「……是因为受伤吗?还是才能……已经发现自己的极限了吗?」
我摇摇头。
「不。」
我一股脑儿地摇着头。
「都不是,其实我退出的原因是——」
我并不后悔。
在我的眼前……因伤而无法出赛的我的眼前,野岛像一阵风似的跑过,而我竟忍不住替他加油打气。
看他跑得那样炙热、那样动人,我浑身颤抖,打从心底呐喊:
「冲啊——!野岛!」
我当时真的希望他能永远全力奔跑下去。
春香虽沉默不语,但我认为她一定能了解。上高中后,伤也完全痊愈了,应该还能继续练田径。就算不能像野岛那样跑出有望拿下高中奖牌的水准,但也不会太难看。
应该还不差。
可是。
「我觉得我不该再跑了。像我这样……遇上那种事却完全不会悔恨的人,是没办法当选手的。」
我点点头,并笑了一声。
「我这个人啊,好像还蛮喜欢做事有热诚的人耶,他们有一种能热到让人发抖的力量!看到野岛拥有遥不可及的可怕才能,我整颗心都活跃起来了!回过神来,我已忘我地替他加油。那是为什么呢……是遗传到在纽约写体育报导的老爸吗?我姐也是那样,能够为了让别人发光发热而赌上自己的人生,这应该都是因为遗传吧。」
我抓抓头,向春香说:
「大概就是这样吧,所以我现在还是『永远的哥哥』。」
春香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眼眶似乎有些湿润。
「我也……」
「咦?」
「好好哦,我也想要这样的哥哥……」
她若有似无地低声嘟哝着。
「好慢。」
这时永远突然飘进我和春香中间,皱眉瞪着我说:
「开始了啦,你们还要聊多久!?」
「哇,等、等一下啦!」
永远揪住我的袖子直往电视前拖去,发现山川舞和镰仓裕之助早已就位。我不解地回头看看春香,而春香的表情却比我还困惑。
但是……
永远,你是不是肯主动碰我了?
我在心中如此低语。
不知为何心情有点糟的永远(应该只是想赶快看「射手座」吧),在DVD播放后情形果然渐渐好转。这也难怪,因为今天放的是第一季完结篇。
日后成为传说的动画片,果然高潮不断。
在我们嘻嘻闹闹中,有时屏息,有时欢笑,有时鼻酸。最后,我们和乐融融地欣赏完了整段故事。
原来动画那么有趣。
虽然这应是拜「转生少女射手座」本身魅力所赐,但是朋友和永远的陪伴一定也替它增温了不少。
光是这点,就已是我最大的收获。
「那么。」
凌晨三点半左右,老姐终于回到家,「噗咻」地打开接风酒后开口问道:
「……今天下午五点开始补考,地点在之前你也去过的金环录音。成果如何呀?」
我看看周围。
镰仓裕之助趴在对面的沙发上,山川舞已搭末班电车赶回家,神乐坂春香则是在永远的寝室内闭目养神。
只有永远——
「……嗯。」
缩在我旁边睡觉。
还真的像小动物一样。
第一季完结篇结束后,她竟兴奋地大聊特聊,最后累到在我身旁倒头就睡,毫无防备。
唇边还有一抹微笑。
至于她用来抵御外敌的武器——
「……」
老姐一语不发地将搁在吧台上的电击棒拿起。既然她放得那么远,表示——
「……很好,任务达成!」
我抬头对老姐竖起大拇指,老姐也笑嘻嘻地做出同样动作。
「收到,辛苦啦!」
傍晚,我们小睡片刻后,搭上计程车前往丰国大哥指定的金环录音,心情就像个决战前的兵法家一般。
永远紧张不已,从头顶到脚趾都僵得硬梆梆的,膝上的手抖个不停。
这家伙在家里慢条斯理地打扮时根本不是这样,想不到坐上计程车就变了个人。
该不会要吐了吧?
瞧她脸色发青、两眼无神失焦、口中念念有词,使我不禁轻叹。我抬起头,在后照镜里和担心地看着我的老姐对上了眼。
我挤出笑容,用唇语向她说了「放心吧」三个字。
「……」
老姐尴尬地微微苦笑,转向前方。我回头看看永远并咬紧牙关。
都到了这个地步,我必须相信她。
我必须相信坚持到今天的我们,相信这两周的成果。
出门前,镰仓裕之助替我们喊了三次「万岁」,昨晚先行返家的山川舞也特地赶来送行。
「放心吧,你一定能轻~松过关的~」
山川舞乐观地说。
是这样就好啰。此时,春香特地将我支开并诚惶诚恐地说过的不祥预告,又在耳边响起:
「那个,虽然现在说这个不太好……不过我今天早上才真的确定一件事。」
「嗯?」
春香趁我还理不出头绪,顾忌地朝正在打扮的永远偷瞄一眼。
「就我的观察,她最后终于习惯了跟你相处,也真的把你当哥哥看待,我想这都没问题。但是呢——」
春香欲言又止,最后困惑地抬起头,决定继续说下去:
「那还只是习惯跟你相处而已呀,并不算是习惯男人吧?真的很对不起,现在才说这种话……」
我默默地对春香摇摇头。
说得没错。
春香果然也这么想……
这一点,在我和永远开始同居时就隐约感觉到了。尽管这决策有些草率,但也没其他的路好走。我靠上计程车后座时,闭上眼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我和永远的时间有限,根本无暇策划全男性通吃的办法。
所以,这是场赌注。
而且从头到尾,我都只押在一个点上……
我们在金环录音前下了车,整栋大楼有种上次不曾感受到的庄严。
「哦!真弓,你来啦?」
两名男子在门外吐着白烟,向老姐挥挥手。
「啊,川上哥、相田哥,两位早啊!」
老姐爽快地向他们打了声招呼,但永远一见到他们立刻怕得缩起身子,连会场都还没进呢……尽管现状堪虑,但我仍为自己打气。别怕,相信永远。
一定要相信永远。
率先向老姐打招呼的男子头上绑了条毛巾。他看了看永远,担心地说道:
「哎呀,这下惨了啦,真弓。丰国大哥好像已经完全进入亢奋模式,开始等着看好戏了啦!」
老姐将他的话复诵一次。
「……进入亢奋模式,开始等着看好戏了?」
我眉头紧皱起来。
开始等着看好戏是什么意思?
但是老姐和那个男性都没有回答我的意思,被蒙在鼓里的我只好跟着老姐穿过自动门,一步步往录音室走去,而永远则是全程都用指尖牢牢捏着我的袖口。
她双眼紧闭,怕得直发抖。我压抑住想紧拥她那瘦小肩膀的冲动,开始祈祷。
希望她能安然度过。
「唔哦!这、这太夸张了吧!」
一打开门,录音室里的景象就使我目瞪口呆,老姐则是不悦地咋了咋舌。至于永远,光是用两手紧塞住冲上嘴边的尖叫就够她忙的了。
真是难以置信。
在这不算小的门厅里——
「你们好呀!」
「哦!来了吗?」
「哈哈哈哈,不好意思呀,真弓!丰国大哥吩咐的嘛。」
男人、男人、男人。
到底有几十个啊?
厅里挤满了二十至三十岁的男性,男人味浓到不能再浓,而且净是些体格精壮的人物,连我都有些却步。有些人靠墙谈笑、有些人坐在沙发上静静地喝着咖啡。最奇怪的是,大家的服装都很有气魄。
有人穿着皮夹克,有人穿着醒目花纹的外套,活像黑道分子。
墨镜、金手链、项链、紫皮靴,再加上品味差劲的荧光窄口裤,那到底要上哪儿买呀?
「扮成品行低劣、作势威吓的流氓混混」是今天的主题吗?
「啊,真弓~!我等你好久了。你看我打扮得怎么样?」
扮相最糟糕的男子从人群中走出,还跳着奇怪的舞步。他就是丰国如意,奥伯龙的头儿,也是业界知名的天王制作人。
不过他……
「……您怎么穿那样啊?」
老姐冷冷地眯起眼来。
「哈哈哈,很帅吧?」
他披着与年龄不太和衬、镶满铁片的皮夹克,手镯似乎是用带刺铁丝缠成的。甚至把部分头发染成紫色,用定型液塑得又高又尖,令人叹为观止。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个活脱脱的庞克族。
太、太夸张了!
我心想,原来如此。这就是进入亢奋模式,开始等着看好戏的丰国吗……
「你说呀,我到底帅不帅嘛?」
丰国大哥又问。老姐忍着怒气,小心地闪过他的问题反问:
「您的装扮吗?现在不是聊衣服的时候了,怎么会有这么多男人在这里?我都没听说呢。」
「咦?」
丰国大哥突然一脸装蒜地说:
「有吗?真的很多吗?」
还将手搭在眉梢四处张望,然后转头对我们咧嘴一笑,令人联想到鬼牌上的小丑那稍不对称的扭曲笑容。
「……他们是来旁观的,见习见习啰。」
「为什么会那么多?」
「因为呀——」
这时丰国先生的视线不是指向老姐,也不是越抖越厉害的永远,而是滴溜溜地停在我身上。
「……好久不见啦,正午小弟。」
不会吧,他竟然记得我的名字!
「你也是来见习的吧?所以这点人数……很正常不是吗?不会怎样吧?」
我打从心底感到一阵寒意,但同时也沸腾了起来。
好!太好了!
我懂了,我懂你的用意了。
「是啊。」
我刻意挤出无畏的笑容,双手狂妄地抱在胸前,抬头看着丰国大哥。我知道你想试试我,那么无论发生任何事,我一步都不会退缩!
「……只不过,这些人好像还不够带劲儿,害我以为是哪户千金在开茶会呢。这样下去,永远大概会闲得发慌吧?对不对呀,永远?」
永远惊讶地睁开了眼,老姐则是吓得尖叫般地说:
「正、正午,你怎么……!」
「哈哈哈哈哈!」
丰国大哥冷不防地放声大笑,并将手缠上我的肩膀,用力将我拉了过去。
「『你最好别忘了自己讲过些什么啊,小鬼?听到没有?啊?』」
他凶狠地说,同时手臂像老虎钳般紧紧勒着我。
冰冷的黑色眼珠以及扭曲的笑容,都带有疯狂的气息。好可怕,这家伙真的好可怕!
尤其是声音,让我清楚地感受到,这个人是「正牌」的!
「!」
老实说……
我差点尖叫出来,心脏也差点停了。
「怎么样啊!有没有吓到?我的『演技』……还不错吧?」
丰国大哥很快地转回笑脸,替我整理衣摆。
「我先走啦,让我看场好戏吧!」
他说完转身就走。我的恐惧虽尚未平复,但仍拼命地朝着他的背影大喊:
「没问题!」
绝对不能输!
「睁大眼睛看着吧!」
这反应似乎真有点出乎丰国大哥预料,使他转过身来。
「……」
他面无表情地耸耸肩后,没说一句话就走了。
老姐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呼」地一声放下,焦急地说:
「喂,正午!你是不是还不知道?丰国大哥他——」
我伸出手,要老姐先别骂人。
「知道啦。」
其实我根本不想知道那么多。
这一大票扮相看起来不好惹的男人之中,放射出「正牌黑道」的气息、浑身充满江湖味的,就只有服装最特异的丰国大哥。
但如今,我有更重要的使命。
尤其是在那种宣言之后,丰国大哥根本……
「~~~~」
我靠近仍怕得浑身颤抖的永远,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
除了永远,没人听得见,但语气依然坚定。
说完,永远错愕地凝视者我。
我点点头说:
「永远,上吧!」
还竖起了大拇指。
我相信我的赌注,也相信我和永远一同筑起的感情。
剧本到手后,发现内容是现代暴走族的场景。这实在太狠了,整篇都是男人威吓叫嚣的台词。长度约十分钟,永远必须将自己负责的台词说完。
可是每一句都跟永远的个性大相径庭,声音必须粗鲁激昂,对演技的要求可不低。
在这紧要关头,永远竟被迫面临如此高难度的挑战。
「永远!」
我向独自前往录音室的永远喊道。她已进入男人堆中,脸色铁青地准备接受考试。
「!」
但她仍回过头来对我点点头,脸上也有坚定的笑容,仿佛要我别担心。
(别担心。)
我双拳紧握,不禁祈祷起来。
加油!加油啊,永远!
紧要关头时,千万要想起我刚说的话啊……
很快地,永远的身影消失在厚重的隔音门后。
我和老姐快步走进被玻璃窗隔开的空间里,之前见过的看似音响总监和混音师的两位女性,还有丰国大哥也在里面。
丰国大哥嘻皮笑脸地竖起食指说:
「新岛永远一旦放弃,一切就结束了哦?」
他似乎很期待接下来的发展。老姐冷冷地说:
「为什么除了定松先生之外,还有那么多人在里面呢?」
仔细看看,里头还有十来位男性。
「哦,他们是负责背景音的。」
丰国大哥直接了当地说。我虽不懂「背景音」是什么意思,不过在那群连服装都不怀好意的男人堆里,娇小的永远更是小了一圈。
他们似乎是听从丰国大哥的吩咐,个个双手叉在胸前、表情狰狞,几乎不曾交谈,凶恶地盯着永远看。
老实说,我也不喜欢那种感觉。
永远仍然微微颤抖着,令人不忍。
她求救似的看看周围,接着缩起肩膀、低下头去,最后闭上眼睛。
(永远!加油啊,永远!)
我在心里声嘶力竭地呐喊着。
「那个……」
站在永远身旁的英挺男子困惑地对着玻璃窗开口了。
「……可以开始了吧?」
我立刻明白,他就是被永远用电击棒击晕的男声优,也就是刚刚老姐口中的定松先生。
「0K。」
音响总监突然压下按钮回应。她未曾转头看过丰国大哥或我和老姐一眼,始终保持一贯的专注。
「开始吧,小松。」
看来这里是由她全权指挥,连丰国先生都没有任何要求。
名叫定松的男声优望着抖个不停的永远一会儿后吐了口气,改变自己的心情,接着突然大吼:
『喂!小妹妹,你还是快滚吧!』
我不禁为之一震,那真是惊人。定松先生长得一副温柔样,一旦飙起演技,鞭击般锋利的凶狠音调立刻从嘴里迸出,令我下意识地僵住身子。
「!」
永远她……仍无助地颤抖着,几乎吓软了脚,嘴里喊着不成声的尖叫。然而定松先生丝毫不心软:
『这里才不是你这种小鬼来的地方!还不快滚?否则让你吃不完兜着走啊,听见没有!』
定松先生几乎想撞开永远似的,一口气逼近麦克风。
其实就算丰国先生不要求,他也会刻意试探永远的能力吧。
「新岛,你怎么啦?」
音响总监冷静地说。
「轮到你的台词了吧?」
永远也正努力着。她摇摇头,似乎想忘掉眼前的煎熬,并拼命地重整体态,贴近麦克风。
『你、你……我……』
惨了。
我忍不住别过头去。她说的含糊不清,一个字也听不懂。而且,那根本不是她的台词。
「永远……」
老姐十指紧扣,闭上眼祈祷着。
「……」
丰国先生则是一手拄着玻璃窗,表情严肃。
(永远!永远!)
永远死命地翻阅剧本,目光扫过一行行台词。
『嚣、嚣……』
这时,一旁的男子们突然起哄:
『呀哦——!』
『呀哈哈哈哈!喂喂喂!少给我装蒜!』
『怎么啦!?那么小声是想讲给谁听啊?』
永远顿时吓得失神,双眼无神地圆睁。
「啊、啊……」
双脚仿佛想逃出录音室似的扭动着。
她的心已经面临崩溃……
我不甘地咬牙。原来「背景音」指的就是随意乱叫,吓唬永远啊?
『喂!』
『还不快说!』
录音室里尽是怒骂、言语暴力,以及残酷的揶揄。
「……」
定松先生冷冷地低头看着永远,音响总监也不带感情地判决:
「新岛,无论有任何理由,只要没办法在录音室里念出台词,你就没资格当声优。」
(永远、永远!)
永远手足无措地流泪、哭喊。
(想起来!快想起来呀!)
『快说话啊?耍人啊!』
(就算你人在孤立无援的空间里,我还是——)
这时,她睁开眼睛,猛然看向玻璃窗后的我。
她终于发现,我还在她身边。
我感到一股电流窜过全身。
这一刻、这一刻我已经等好久啦,永远!
(要是你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就看看我吧!看看玻璃窗后的我吧!我一定会帮你!因为,我是绝对不会背弃你的!)
我一直在想,永远为什么会罹患男性恐惧症?那是因为当时永远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在永远因恐惧而哭喊时,就连亲生父亲也背离了她。
所以她才会罹患男性恐惧症。
既然如此,只要我能陪着她,至少能……
「永远……」
至少能成为她的战力!
我鼓足了气,做了个极为单纯的动作:跨开双脚半蹲,左手打直、右手大大地往后拉。
接着祈祷似的念出那段台词。尽管我没出声,但刻意强调唇形,希望永远能看清楚。
这个动作、这个姿势,里头有我所有的心意。
「『射手座之箭必将——』」
永远的惊愕全写在脸上。她透过玻璃窗只是注视着我,就连一旁的嘻笑怒骂也完全没有影响到她。
没错,这射手座的拉弓架势,就是永远与现实对抗的契机。
她看着她心目中的英雄的架势,仿佛想烙进眼底一般……
永远突然沉下了脸。在他人眼中,那也许就像失去一切希望而精疲力竭,但我深信他们都错了,因为永远的嘴还微微的动着。
『射手座之箭必将贯穿一切,我……』
绝不放弃。
这瞬间,永远觉醒了。
『少瞧不起人了!』
没人发现那是「永远说出的台词」。丰国大哥的背杆震惊地向后弯去,老姐则是相反地向前屈身,但两人的眼睛都因兴奋而闪耀。
我紧握拳头、向上高举,并在心中呐喊:
(冲啊,永远!全力冲刺吧!)
让他们见识你的实力!
『喂!你们自以为是什么东西啊?开玩笑,也不想想我是什么人。不要以为我只是个普通的女生,无论是胆量、气魄还是毅力,要多少有多少啊!听到没有?』
永远吸了口气。
『少给我狗眼看人低啊,混帐东西!』
众男人们被雷鸣般的台词劈过,不禁倒抽口气、向后退开。
「……」
定松先生一脸错愕,至今都板着脸孔的音响总监也难以置信地看着永远。
这时,录音室里突然欢声雷动,整层楼都激荡起来。
我悄悄地闭上眼,重重放下紧绷的双肩。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永远。)
才这么想,一阵疲惫便袭上了我,但我累得很开心。
这长达十分钟的录音出人意表地完美。宣布收工的当下,永远冲出录音室、扑进我的怀里痛哭。
她不顾一切地紧抱着我,嘴里不断重复着「谢谢」两字。
而我也终于能说出心底的话。
「嗯……」
真正该道谢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