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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成员召集篇 ACT3 点火~Kindling~

初尝车吻滋味的我所幸未受重伤,一晚就出院了(像样的伤只有脚踝扭伤)。然而,我宝贵的暑假余生也因此大受限制,非常痛苦。

对我这个总是精力过剩的人而言,简直是活地狱。

原本想在暑假最后和赤泽等班上同学到游乐园大玩特玩,现在也只好取消。这三天只能在家玩玩将棋游戏,和永远看看动画,或是悔恨地望着蔚蓝的天空而已。

这时,永远仿佛想抚平我的焦躁,「嗯」地端来她自制的果汁。那酸酸甜甜的玉液一下肚,我的心也跟着冷静许多。

只要没有录音或其他工作,永远就会积极地陪伴我。老实说,我除了脚痛得走不动之外没有任何不便,她依然将我照顾得无微不至。

而且——

还乐在其中的样子。

车祸后第四天。

我得在这天下午回医院复诊,看的不是头而是扭伤的脚。上午十点左右,永远已经出门工作,难得在家的老姐正喝着咖啡。

「嗯~又有人溺水啦~正午,你也要小心一点喔。」

优雅看报的老姐叮嘱道。

我一面吃永远出门前准备的炒蛋一面问:

「……你今天不用上班?」

「放~心啦。开会是下午的事少」

老姐挤眉弄眼地笑着回答。搞坏身子住院以后,她一有机会就尽量休息。但因工作关系,熬夜或应酬饮酒仍是免不了的事。

不过她似乎已和自己约好,能休息就要休息。

「要是不保持健康,就不能拼死拼活工作了嘛~」

最近她常将这句话挂在嘴边。

看来老姐果真是个工作狂。

「对了,法兰索瓦她搬回去了吗?」

「嗯,不过她故意留了点东西下来。」

一如东加所预告,她已在前两天搬离隔壁永远的套房,永远和老姐都比我更早知道她打算搬离。还记得那天,东加对神情有些落寞的永远说「我们录音室再见啰~」,永远也回答「咸谢你长久以来的帮助」,深深一鞠躬。

当时还有三名魁梧男性来帮她搬行李,想必都是摔角选手。他们浑身都是一块一块的壮硕肌肉,体格也异于常人地高大。近距离看起来,肉体配备简直和一般人完全不同。

东加称他们是「我忠实的仆人~」,而他们也真是那么回事似的卖力地搬,仿佛在比谁最能讨东加的欢心。

因此,本来就没打算带走多少东西的东加十分钟就搞定了。力气多到有剩的摔角手们甚至还奉送特别服务,帮永远家的家具(丰国大哥挑的都是又重又坚固的进口货)变动了一下位置。

听我这么描述——

「啊哈哈,真不愧是法兰索瓦。」

老姐也噗嗤一笑。

「她那么忙还勉强答应我的要求,真得找个机会好好向她道谢呢……」

说着,她又冲了杯咖啡。

在我看来,老姐是属于「把工作伙伴当自家人」的类型。丰国大哥和我闲聊时曾提到,制作人(包含动画、电影、电视等)大致能分为两种。

也就是「和工作伙伴划清界线」和「把工作伙伴当自家人」这两种。

前者很简单,就是在商言商,在各方面只以生意关系交际,对工作一丝不苟的人。

他们将私领域和事业划分开来,与人往来时比起对方个性,更重视工作能力。

但「把工作伙伴当自家人」这类则完全相反。

基本上,这类人会将对方拉进私领域。说穿了就是会一起放下工作喝酒狂欢,并将其直接选为工作伙伴。乍看只下,挑选的依据只是因为认识或亲近,但其实完全不是这么回事。说得极端一点,他们平时就会严格筛选适合作为伙伴的对象。据丰国大哥说,这种人在电视节目制作人中还挺多的。

举个例子,有的制作人会没事就和新进搞笑艺人抽空喝酒,结果玩了三年多才突然发他自己节目的通告。像这样界线模糊、重视缘分,就是「把工作伙伴当自家人」这类人的处事方式。

我想,必须具备「看人的眼光」,才当得起这种人吧。

老姐投注了十分异常的热情和时间来培育永远,还从他父亲那包下照顾她起居的责任,甚至帮助她拿下自己企划的动画的看板角色。

就某方面来说,这真是夸张到极点的特别待遇。

可是老姐心中必定有一双无私的眼睛,时时为新岛永远这个人评分。永远的演技、意志、外观等发展性,或许都被老姐紧紧盯在眼里。

同时不断自问——

「新岛永远真的值得我投资吗?」

而老姐身为制作人的直觉,则回答了「YES」。相信对于小舞或春香等人,她也是这么认为。

所以,老姐才会给予她们那样破天荒的大好机会。

在我这个真正的自家人身上也能看出这一点。老姐对我的人格或执行力等了若指掌,才会看准时机利用我点燃永远的引信。这代表她对我的评价相当地高,否则怎么会让我这一介高中生接近她害怕男性的宝钻呢。

一旦被老姐视为自家人,就会得到她的大力支援,但她也会榨出对方的一切价值,绝不犹豫。

例如让东加免费教育永远,或者承诺永远的父亲会照顾她,回家吃的饭却是由她来煮。

无论如此公私暧昧、有想像空间的部分是好是坏,老姐的处世风格就是这么回事。

「找问你喔。」

我心血来潮地问。

「之前你在病房说的那个,后来怎么了?」

「嗯?」

老姐停下倾斜马克杯的手。

「喔。」

然后笑了。

「那个啊?看大家好像没什么意愿,我就暂且先搁着了。你可以帮我说服春香她们看看吗?」

竟然面不改色地这么说。

就算我是亲弟弟,把工作内容大方泄漏给我这个第三者知道,又要我居中游说,老姐的做法还真是极端。

我不经意地想起丰国大哥前阵子说过这样的话——在工作上层现成果极其应当,且必须用上一切可能的手段。为了成果,付出再多努力都是应该的,时而要诈、享受、思考,甚至休息,灌注所能做的一切,就会得到应有的成果。

想着,我苦笑起来。

见我没答应也没拒绝,老姐眯起眼盯着我瞧。

「那什么表情?你的火怎么也这么难点呀。不打算帮点忙,煽起她们的斗志吗?」

「不打算。」

我即刻回答。

「我觉得那还不用急着决定,也认为这次永远的想法比较稳当。你也是这么想,才不打算强要永远答应的吧?」

「……」

老姐露出没趣的表情。

「其实我啊,只是相信她们一定能成功,想看到那些清纯可爱的美少女站上舞台的样子而已。」

「呃,抱歉。」

我先插个嘴。

「……那个,东加也算?」

「法兰索瓦当然算!」

老姐果断地说,我跟着微冒冷汗。既然专业的她都这么肯定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只是那画面有点难以想像……

「对了,东加好像也没什么意愿,是跟摔角日程有关吗?」

老姐听了轻笑。

「……你观察力不错嘛。」

她放下马克杯,说:

「就是那样。她们公司最近走了几个人气选手,让她负担重了很多。」

原来如此。

所以她才会那样啊。

我胸口闷了起来。东加拿票给我时讲得轻描淡写,然而年资尚浅的她会成为头号挑战者,背后果然有些原因。

「不过呢,东加那方面我想是不成问题。既然她最大的问题就是时间不好轧,就不用拘泥于一定要五个人,可以让她在部分演唱会出场,像特别来宾一样。」

啊,还能这样。

眼前开始有点轮廓了。

基本上就是以永远、小舞、春香和千秋为固定班底,在特别场合才让东加献唱。

「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我问。

「嗯,毕竟法兰索瓦身兼二职,很难让她每次都露脸。这几天我有打电话跟她聊过,幸好她的想法也挺积极的。」

「喔!」

「可是问题——!」

老姐大叹一声。

「是出在春香和小舞身上,我还以为她们会高兴得跳起来一口答应。」

并说得垂头丧气。

「正午啊,你知道小舞最近怎么了吗?」

「小舞?」

出人意表的问题使我歪了头。为什么是小舞?

「嗯,我是信得过你才跟你讲的喔。」

老姐一面搅动杯中汤匙一面说。

「其实名古地先生最近来找我谈了些事。」

「名古地先生?」

这名字真令人意外。

「谈什么?」

「他说小舞有种进入反抗期的味道,彼此在沟通上好像不太顺利的样子。」

我随即想起他们在工作室中争执的情景。

可是我决定暂时不说。

「是喔,不太清楚耶。」

「嗯,没关系。连名古地先生自己都不知道原因了嘛。」

老姐轻笑道。

「他整个人就像是女儿进入青春期后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爸爸呢。」

老姐似乎认为小舞的变化只是暂时性的,没和她提议的事作太多联想。

「……」

我心里或许有个底,但全无根据,便选择沉默。这时,老姐上半身瘫在桌上说:

「唉,我实在搞不懂她们在想些什么~正午,你可以找机会帮我稍微问问她们吗?在你这个朋友面前,有些话应该比较容易说出口吧。」

「嗯,这个嘛……」

我还是答得不干不脆。

「好啦,有机会我就问问看。」

「这样就够了,谢谢。」

老姐笑嘻嘻地说。吃完炒蛋的我把盘子端去流理台时,她又开口:

「我问你喔。」

那是个唐突的问题。

「你对永远或春香有意思吗?」

我心里猛然一怔。

「咦?」

我不禁回头,老姐正用奇妙的眼神打量着我。

她的眼睛。

正在对自己的弟弟。

打分数。

「其实……」

她以冷得令人发毛的口吻说:

「我不会说『绝对不能和她们交往』喔?」

「咦?」

我又吓得惊呼一声,老姐跟着笑了起来。

「不过有个条件。无论是粉丝、其他人还是我,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知道了吗,正午?」

她的语气又和缓下来——

「我想你也很清楚,永远、春香跟小舞都有很多支持者。她们要走的路还很长,还需要很多很多人的崇爱,特别是来自异性的,因此绝不能被恋爱拖垮。她们也是偶像明星,换个难听一点的说法——」

并突然变得哀伤。

「就是商品。」

「……」

「所以你不能让她们的演艺生涯沾上污点。还有,绝不能扰乱她们的情绪,更不能莫名其妙甩了她们,也不能吵大架。要是发生那些事,我真的会喂你吃拳头喔。」

老姐继续严肃地说下去。

「可是啊,假如你和永远交往,能让她乖乖听你的话,并将她的精神导向更安定的境地……正午,我想你不是办不到。但正常来说,寄望一个高中生来做这种事太夸张了,而且你又是我的弟弟,事情会很敏咸。如果——」

她接着做出结论。

「你真的能遵守我说的那些条件,让你和永远交往也行,春香也可以。」

我听得动也不动。

只有重重叹了口气。

「什么也行也可以……还真随便。」

起先还被老姐吓得背脊发凉,现在却有点不悦和无力,同时有些咸慨。

老姐果然受了丰国大哥的陶冶。

或许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吧。

没想到我会在家人身上咸到那种难以言喻的深沉。我笑着问:

「反过来,就是说如果要和永远或春香交往,就不能让你在内的任何人知道,还要有娶进门的觉悟,外遇或吵架就更别提了。如果做不到,一定要放弃这个念头,对不对?」

「就是这样,说得好!」

老姐又笑开了嘴。

「我会记在心里,认真想一想的。」

听我严肃地这么说,她吃吃笑了几声。之后——

「虽然我是你姐,可是我还真猜不透你呢。」

说出了和我一样的感想。

出门复诊前,永远还从录音室那儿——

『小心点喔,特别是车子。』

传了这么一通短短的简讯。如果前往医院治疗车祸所受的伤却被车撞了,的确是挺讽刺的。由于不是不可能,我便小心翼翼地拄着从医院租的拐杖走在人行道上。上了公车还有位好心的小姐让座,我也道谢并接受她的好意。

路上,脑子里全是春香的事。

尽管到最后我依然没有明确回答,但春香还是向我告白了。我该答应吗?

该怎么办才好呢?

事实上,似乎任谁都看得出来春香对我怀有好感,老姐上午才会说那些话。然而这么来——

我想了想。

永远她,也和春香一样吗?

老姐已经嗅到了这种气息吗……

脸有点发烫。

嗯~

这可不是自作多情。永远是不是也对我有点好感,或者说是男女之间的爱慕之情呢?

不知道。我实在无法确定永远心里怎么想。我知道她很黏我,也很重视我,偶尔还好像会吃我的醋。

然而,那些也可能发生在感情很好的兄妹之间。

话说回来——

「那就是我喜欢的你的力量。」

我想起永远之前说过的话。

春香是个勤勉踏实的好女孩,永远是个勇于逐梦、为我付出很多的女生。两人都是的可遇不可求的美少女,跟我又合得来,无论和谁交往,都一定能过得非常愉快。

和永远或春香在一起,我想我应该能守住老姐定下的制约和规矩。我会不会太乐观啦?

可是——

「咸觉还是有点,怪怪的……」

不是不愿意和她们交往。

只是觉得不太对劲。

为什么呢?

想着想着,我差点没发现公车已经到站,赶紧下了车。

候了将近一小时的诊,治疗本身却不到五分钟。尔后,我决定到医院附设的餐厅稍作休息。

想喝点饮料润润喉的我,到自动贩卖机买咖啡找个位子坐下,开了罐后脑袋放空地喝。

「?」

突然间,我的视线停在前座的少女上。

(咦?)

轮廓有点面熟。

(千秋?)

她正在吃乌龙面。我拿着咖啡移师到她前方桌位看个清楚,果然是友坂千秋没错。(插花:谜之音,您开启了新的支线)

穿的是袖子略长的黑衣,端正的白色侧脸专心地吸着面条。嚼嚼嚼。

嘴部的动作……还真是可爱。

我原本想「嗨,千秋」地单纯打招呼,但见到她吃面吃得这么认真,我就没出声了。我站着盯了她一会儿,她才注意到我的存在,慢慢抬头——

「……」

并僵在原位,嘴上还挂了条乌龙面。

「真、真巧啊,千秋。」

我终于对她说话。

「唔。」

她似乎想回答,却说不出话来。

「唔。」

又一个哼声后,她急忙将面条吸进嘴里。

「嗯咳咳……」

结果呛到了。千秋对不起……

「你有看女性吃东西的变态癖好吗?」

千秋终于理顺呼吸,红着脸忿忿地说。

「这癖好实在不太好,赶快戒掉吧!」

「呃,对不起啦。」

我老实地道歉,但嘴角还是两边翘。

「看你吃面吃得那么专心,我就不好意思喊你了嘛。」

此话一出——

「唔。」

害她两颊涨红低下头去,难为情地说:

「因为我最爱吃乌龙面了。」

啊,惨了。

我现在可以确定,千秋完全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喜欢精神成熟稳重的女性,如果能无意间表现点少女情怀,那更是再好不过。平时冷静的她吃相被人盯着看,也会害羞得像个普通女孩。糟糕,好可爱。

「可以坐你旁边吗?」

千秋点点头。

「请坐。」

并伸手指指椅子,我便拿着咖啡坐下。

「后来感觉怎么样了?」

她看向我的脚问。

「哈哈哈,放心放心,完全没问题。」

我用受伤的脚轻轻——真的很轻地点点地板做个样子,但仍痛得我渗出泪水,只好拿出男子气慨咬牙忍过,死撑面子。

「哈哈哈,下个月大概就能跑了吧~」

千秋笑眯了眼。

「那就好。」

语气却像有所保留。

她有心事吗。

现在的眼神还有点低垂。

我窥视着千秋的脸色,并问:

「多亏有你,我才能好得这么快。这阵子,你真的帮了我姐跟我很多呢。」

直到此刻,我才察觉我看漏了最根本的问题。为什么——

千秋会在这里?

这里,是医院。

「啊,那个——」

我迟疑了一下,最后尽量保持爽朗笑脸问:

「你感冒啦?」

说不定——

我突然有个预感。

「还是来探病呀?」

说不定,没在这里遇见千秋反而比较好。

和她说话,或许是种错误。

「……」

千秋浅笑道:

「感冒不会来这种大医院啦,而且我认识的人也都平安无恙,真是万幸。」

接着她轻轻叹息。

「我跟你和你姐好像很有缘呢。我在送你上救护车时比起担心,对这种巧合的咸叹还更多一点。不过呢,这一带会出救护车的医院只有这间,也算是必然的结果吧。」

我从这些话中推敲出了一件事。

除了送我和老姐就医之外,千秋还来了这间医院很多很多次。

「……」

千秋忽然直视我的面孔。她的眼眸澄透得教人诧异,表情却有点淘气。

而声音则透着神秘——

「花泽。」

「啊,叫我正午就行了。」

「那正午,『热血』是我的座右铭。」

没错。

她带着沉着无比的微笑如此说道。

「热血?」

唐突的对话发展使我傻眼地眨了眨。千秋说「说来话长,先等我一下」后,从贩卖机买了两罐茶回来,造成一段坐立难安的空白。

「给你。」

千秋递给我一罐茶,但在我掏出零钱时——

「我请客。就当作是同样有着『热血』的我们,向彼此接近一步的象征吧。」

「啊,谢谢。」

「看在我们这么有缘的份上,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可是——」

千秋眼神霎时锐化,我立刻点了头。

「那当然,我绝不会说出去。」

「谢谢。」

千秋微微笑,说:

「我不喜欢被人用有色眼镜看待,也不喜欢被同情。我想你不是那种人,才决定告诉你的。」

「嗯。啊,可是——」

我伸手要她停下。现在开口或有点晚,被认为「怕了」也不奇怪,我还是想确定她的意愿。

「你不用勉强告诉我。今天在这里碰见你的事,我也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放心吧。」

「……」

千秋默默地看着我,摇头说:

「不勉强,而且我也想让你知道。我想今天在这里巧遇,一定是神明的安排,命运的牵引……说得这么夸张,会不会很好笑啊?」

「不会啦。老实说——」

我腼腆地笑了笑。

「我也觉得我跟你很有缘。我还蛮高兴能这样的。」

我虽厚着脸皮这么说,但那是我的真心话。千秋听了——

「……」

又展现微笑。我不禁觉得,我和千秋一定能成为意气相投的「伙伴」。比起对春香或永远的那种感觉,更接近刚认识裕之助或赤泽这些男性友人的感觉。

「我就直说了。」

千秋不改其色地说:

「我有心脏病,而且是比较麻烦的那种。」

「!」

我讶异地瞪大眼睛,引来千秋浅笑。

「嗯,难怪你会惊讶。我十三岁那年听到报告时也很错愕。」

接下来,千秋简单扼要地为我说明她的病况。

僧帽瓣闭锁不全症。

国一某天体育课,她曾两度因目眩跌坐下来。当时她没吃早餐,又处于身体剧烈变化的青春期,以致她本身和接到通知的家长,都以为只是一时不舒服,没有多想。

然而,有位老师(不是班上教师)不断劝她到医院作精密检查,说到她耳朵几乎都要长茧了。

那是个有点不一样的老师,自称有感应能力。当时个性就是如此沉静的千秋,也不太懂得该如何应付那样的怪人。到最后,千秋还是败给了老师的异常热心(甚至直接打电话到她家里劝她父亲),被父母带进大学医院。

检验结果,就是心脏病。

「请问,那是怎样的病?」

「……」

千秋静了一下,为我简单说明。

「那是心脏中一个名为僧帽瓣的部位发生障碍,导致送出大动脉的部分血液流回心脏的病。简单来说,就像闸门关不紧的帮浦那样。」

「那么……」

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很危险吗?」

「不会,逆流本身其实还好。只要左心室功能正常,即使是功能障碍比较严重的,也可能不会发病,过正常生活,作轻度运动。」

「那你呢?」

「我就是比较糟的那种,左心室机能有衰竭的倾向。所以我要定期上医院,用强心剂ACE抑制剂之类的药来治疗。」

「所以就,不能运动了吗?」

千秋摇摇头。

「不要过度就好。但是大部分运动对我而言都是过度,只能作伸展操或健行,所以我每天都会花一定时间在那上面。问题就是——」

千秋表情平淡地说:

「感冒或拔牙造成的病毒咸染反而危险。由于病毒若进入心脏则可能咸染僧帽瓣,必须服用抗生素来预防,这部分就比较累人。」

「这样啊。」

「不过——」

千秋以理所当然的口吻,说出惊人的话。

「由于药物治疗的成效不彰,所以明年可能必须进行根本性的外科治疗,也就是动手术。我今天就是来和主治医师谈这件事的。」

「!」

「啊,没什么啦。成功率有八成以上,我不是很担心。」

我有些错愕,千秋说得倒是很悠哉,嘴边仍有着平时那般沉着的微笑。

「可是死亡率也不是零,也可能活不到二十岁就是了。」

「……」

「正午,你有思考过『死』这件事吗?」

「死?」

「对,就是自己的死。」

「不算有吧。」

「看过报告后,我就想了很久。还想起国中几乎没上体育课、和同学唱卡拉OK时发病、校外教学时因为头晕而全都待在旅馆里、被以为是朋友的女生在背地里说『身体这么差就不要硬跟嘛』……看来我真的给人添了不少麻烦。」

我为她感到痛心。千秋她——

与永远或春香有着决定性的差异。

「大概是个性使然吧。」

千秋微笑道:

「我没有『为什么是我』之类的想法,也不太会怨天尤人。与其把时间花在沮丧上,我宁可专心接受治疗,让我早点有能力实现未来的梦想。可是——」

她视线一垂。

「我还是花了三年,才总算接受自己的身体。」

「如果是我,说不定还——」

我觉得我想说的话太过表面,没再说下去。千秋看着这样的我,说:

「嗯。请不要误会,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

「我知道……」

我表情凝重地点点头,而千秋不知为何伸指戳了戳我的肩膀,让我有点吃惊。接着她平淡地说:

「我常在想,人会不会因为拥有负面条件而产生某种优越感。」

「?」

见我面露疑惑,她解释道:

「假设我跟你吵架了,我只要说『你不知道我有多辛苦,你没有受过心脏病的苦,不知道自己过得多轻松,你才不知道什么叫做苦』,绝大多数的人,包括你在内,应该都不会继续争执下去。就像有些人也会倚老卖老那样,说什么我那个年代多苦,你不知道我有多辛苦,所以我比较伟大,你要乖乖听我的话之类的。」

千秋点点头。

「嗯,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定会,可是我并不想成为那种利用别人的同情心来强迫别人顺从的人。」

「……」

我吞了一口气。要经历过多少苦才能培养出这种坚强心智啊?

「你一定体会不到患有心脏病的痛苦,相对的,我也体会不了健康的你作何感想,你也会有属于你自己的苦和惨痛回忆。」

千秋笑了笑,继续说:

「所以比较彼此的痛苦不会有所进步,只会羡慕健康的身体也没用,更不用说诅咒自己了。我这个人,只想前进再前进。我的心脏的确比人差,容易疲劳、没什么活动力,但也是,仅此而已。这些就像跑得快不快、头脑好不好一样,只是个人差异罢了。」

她的眼中忽然燃起强烈光芒。

「这些缺陷,没有一项能够妨碍我为生存而战。」

这句话深深刺进我的心坎。

令我为之一颤。

(原来啊。)

心里悸动起来。

(原来啊……)

千秋的神情又沉静下来,并且微笑。

「我会不会说太多啦?」

我摇摇头。

「一点也不。很高兴你肯跟我说这些,让我又多了解你一点了。」

之前好像有听老姐还是谁说过。

千秋有个「武士刀」的绰号。

我想我知道是为什么了。

听我那么说,千秋自然流露出欣喜的神采。

「那个……」

我喝完罐装咖啡,并喝了点千秋请我的茶,慢慢整理思绪后问道:

「你怎么会想当声优呀?」

「……」

「其实原因还挺难为情的。」

千秋脸颊突然发红。

「嗯,说起来也很让人不好意思。你应该听说过,有些女性艺人或模特儿,是因为朋友擅自帮她们报名试镜才出道的吧?」

「啊,对啊。」

「我就是那样。我小时候还以为那都是骗人,其实是她们自己去报的,直到发生在我身上为止。」

「呃,该不会——」

「是我父亲。」

千秋垂着眼,极为害羞地说。我愣了一拍才——

「……咦?」

「我父亲是所谓的御宅族,而且是重度的。从早期特摄到现在的动漫画、轻小说都有深入涉猎,现任的超标准御宅族。」

「喔、喔……」

我不禁泄出呻吟般的闷声,并将名古地先生与她父亲联想在一块儿。

「我很早就受到父亲的影响,所以也挺宅的。」

她小声含糊地说:

「我对动漫画虽也有点研究,可是提到特摄就比较啰嗦。每个星期天早上播映的战队、变身英雄节目我都会收看,我出生前的作品也几乎都看过了。」

「那你……」

「嗯,都是跟父亲一起看。」

又是一阵深深的感触。千秋果然和永远或春香有许多不同。永远和造成她男性恐惧症的父亲几乎断绝关系,而春香与父亲的关系有些复杂。春香虽深爱她的父亲,但身为有妇之夫却与她母亲有染这点,我想她绝对不会轻易原谅。

千秋和父亲之间,则有着非常良好的父女关系。

「我小时候就常常被父亲从床上挖起来看电视,现在换我挖他。母亲虽对那方面没什么兴趣,也会和我们一起看……」

她的表情虽然害羞,语气里却带了点骄傲。

「就这样,我变得很喜欢超级英雄。所以我很高兴能帮『Sixteen』的理子配音,因为她也是超级英雄般的角色。」

「嗯?超级英雄?」

我读原作时好像没那种感觉啊。

「嗯~」

千秋稍作思考,笑着说:

「应该说是黑暗英雄。不是超人或蜘蛛人那样,而是有黑暗过去的再生侠那种。不过她不是主角,立场也比较偏反派,所以是哈凯达或影月那种吧。」

「再生侠?哈凯达?影月?」

「别在意。」

遵命。千秋重整思绪,继续说下去。

「我父亲在我国中时,私自为我报名了一部外国动画的公开声优选秀。动机单纯得很好笑,只是希望生病而无法运动的我能够更活泼一点而已。还说什么『放心,千秋有这种资质,听我的准没错』之类毫无根据的话。」

我想——

那虽然多半是她父亲自己的期望,但若他真是看出千秋有资质才报的名,那可真是慧眼独具。

「最后我还是去了。」

「你不打算拒绝吗?」

「……」

千秋歪歪脖子,说:

「该怎么说呢?其实我不太记得当时的心情了,只是老师……啊,就是我刚讲的,有点怪怪的国中老师。」

「喔,就是劝你去检查的那位?」

「对。尽管我们认识的经过挺怪的,但我毕业之后还是常有联络。他会定期传简讯来关心我的健康,我也会向他报告近况。」

「是喔。」

千秋不禁苦笑。

「直到现在,我还是不太懂那位老师。他说他有感应力,有时预测起来准确得吓死人,却也有差得很远的时候。他告老退休之后时间一多,那方面的古怪能力又更上层楼,让我有时还真的不知该怎么跟他说话。不过,他总归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关心我健康的恩师。」

「这样啊。」

我也好想见见他喔。

「……说不定你跟他很合得来喔?」

千秋忽然窃笑着说我。

「你、你是什么意思啊?」

「那个老师啊——」

千秋没回答,继续说:

「他曾经跟我说,如果咸到自己掉进了命运的洪流,就要尽全力去游。他大概是命运论者吧。他还说不要任惰性漂流,而是顺应天命活下去。」

「……」

「对接受了自己的身体状况,与心脏病共存的我而言,那是相当浅显易懂的想法。而且——」

她浅浅一笑。

「我想我当年还没有想得这么深入。再说我根本没想过会被选上,所以是抱着轻松的心情,当作去长见识的吧。」

「结果你就中选了吗?」

千秋颔首,腼腆地说:

「想不到我好像还蛮适合这行的。」

「那么,大概有多少人报名啊?」

「我只听说规模相当庞大,所以包含书面初审人数的话,大概有五千人吧。」

「太猛了……」

永远也是以圈外人的身份在选拔中获得优胜,被老姐等人相中才正式出道的。无论是永远还是千秋,这些一流才能光辉四散的女孩真是耀眼极了,与常人的层次完全不同。

「我自己来说的话嘛,好像有点厚脸皮。不过比较起来,我的经历是比较顺遂的,所以我决心继续走下去。演技和发声基础全是进公司之后才开始学的,但我学得很快,老师也常常夸我。」

「那你——」

我一时起意,问:

「后来身体还好吗?」

「嗯。」

她点头回答:

「偶尔也会有不方便的时候,而公司也理解我的苦处,会尽量视我的需要排案子。我们公司规模不大,就像大家庭一样,社长又是女性,很照顾自己旗下的艺人呢。」

「是喔。」

「还有,我们的一般艺人比声优多很多,其中也有一个身体比较虚弱的。所以对那方面,公司已经有一套自己的办法了。」

「这样啊。那你对这份工作是很认真的吧。」我不经意地说。

「没错。」

她脸上突然有些迟疑,旋即点个头说: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也不确定明年手术能不能完全治好我的病,所以我想对我现在每一份工作付诸全力,挑战自己的极限。」

我又轻轻一颤。这个人真的很热血,沉静的外表下,隐藏着远胜于我的热魂。

之后她微苦笑地说:

「当然,那也只是在不过于勉强自己的范围,病倒了一切就毁了嘛。关于这方面,我已经取得真弓姐的理解了。」

「咦?我姐也知道啊?」

千秋点头答复惊讶的我。

「我在很久之前就告诉她了。」

「是喔。」

无所谓,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咦?那我姐是明知你身体状况这样,还邀你组成团体的啰?」

「是啊,这应该可以讲吧。」

千秋歪着头说:

「其实之前真弓姐私底下就找我谈过,说可能不好答应,但还是希望我能参加。关于这件事,她好像已经跟我公司沟通过了。」

「嗯,这也是啦。」

我点点头。

「毕竟只有你是不同公司的嘛。」

不管老姐手腕有多强,也不可能没经过一点交涉就要其他公司的千秋签自己的约。既然老姐甘愿为网罗千秋尝试跨越公司间的高墙,就表示……

「看来老姐对你的评价非常高嘛!」

我咸佩地说。

就某方面而言,可能比永远她们还高。千秋又有点害羞起来——

「……嗯。我想真弓姐是太看得起我了。大概两年前,我在她制作的动画唱过主题曲,当时她就对我的歌赞誉有加。」

唔喔!

我竟然完全不知道!回家后得上网查查才行。

「好好喔。我也想听你唱歌呢。」

「说起来,我并不讨厌唱歌。」

她难为情地说:

「为特摄片唱片头曲,算是我的——梦想吧?」

「喔喔!」

「虽然开演唱会,我就会有不能跑动或必须尽量减少巡回演唱等限制,但我对真弓姐想创造的团体,还是抱有不少期望。」

千秋落寞的神情令我感到讶异。

「只可惜,这个构想似乎难以实现了。」

「……」

我无言以对,千秋也默默不语。我们喝着自己的茶,这时千秋看看手机——

「啊,我该去录音了。正午,谢谢你听我说了这么多。」

「那个——」

我对准备离座的干秋问道:

「你说难以实现,是因为永远她们不打算参加吗?」

「……」

见千秋没回答,我又跟着问:

「你觉得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们意愿会这么低呢?」

「……」

千秋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才——

「我不知道。从同是声优的角度看来,我对她们的立场表示尊重。她们会作出这样的结论,一定有她们自己的理由。」

「这样啊。」

我笑了笑。

「我也这么觉得。不过呢,我想再问问春香和小舞的意愿,永远就晚一点好了。」

「咦?」

千秋的脸上浮出了疑惑。

「嗯。我突然很想看千秋跟大家一起在舞台上唱歌的画面,所以我想知道她们为何犹豫。小舞和春香的反应有些反常,说不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可、可是你……」

她对我的决定似乎有所疑虑。

「别担心,我不会勉强她们决定什么的,单纯以朋友身份问问看而已。她们都是跟我聊得起来的人,应该会把心事告诉我吧。如果能因此替她们解决问题,那不是两全其美吗?」

「……」

千秋又不说话了,一会儿后才浅浅苦笑。

「你啊……」

一拍过后——

「还真是个怪人呢。」

「常有人这么说。」

我也咧嘴一笑。

「如果她们其实心里也想参加,只是有所苦衷,那你的做法可能会有帮助。但是——」

「嗯,我知道。我一定会优先尊重小舞和春香的意愿,绝不会为难她们。」

我已在春香身上失败过一次。

这次我不想重蹈覆辙。

于是千秋终于拾回微笑。

「很高兴今天能在这里遇见你。」

「这就是上天的安排吧?」

然后给了我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果然很喜欢这个女生……

当晚。

永远为我做了一盘份量满点的猪排咖哩。炸得金黄酥脆的猪排上,淋上了浓稠的欧式咖哩酱。面衣脆而不腻、猪排肉汁满溢、咖哩口感层次多元、番红花为米饭增添了点点色彩。好吃啊!绝对有开店卖钱的资格。

我大口大口扫光盘中物,请永远再添一盘。

永远也喜孜孜地为我盛饭淋酱。永远的用心之处,就在于她会为爱吃辣的我在盘上多加特制的番椒辣酱,且完全不会破坏整体风味。她自己吃的则是普通辣度。

桌上还有海草沙拉、水煮蛋跟腌小番茄。

这一切使我不禁——

『和永远交往到步入礼堂的人一定是人生的超胜利组……』

有这样的想法。她外型可爱到极点不说,个性乖巧柔顺又肯无私奉献,料理洗衣洒扫样样精通,还有一项或许会让人说我没用的优点——

就是会赚钱!

嗯。我是不知道永远目前收入多少,至少高中生的零用钱是比不上的。而且她前程看好,绝对能跻身大将之列,戏路也会越来越广吧。

纵然我什么也没做,永远这样勤奋的女孩依然开开心心地服侍我……啊,不行啊。

想不到永远这么适合养软饭男。

突然间——

「……你在想什么?」

永远半沉着眼,对我投以怀疑的目光,我赶紧摇头否认。

「没、没事,我什么都没想!」

看来我一直保持着亏欠于她的表情。

吃饱喝足后,我在永远家观赏用硬碟式录放影机预录的深夜动画。那是描述拥有特异能力、成为部族之王的少年及其族人的故事。瞄准的虽是女性观众,但在我这个男性看来也颇为有趣。

我偷瞄永远一眼。

「~」

她已经看到出神,手拿着冲了咖啡的马克杯动也不动,好像连呼吸都忘了,令我失笑。

永远对剧情的专注力,就是她吸收力、那深具魅力的演技的泉源。人在年幼时,都拥有这样的专注力,可是成长到一定年纪后要继续维持,就得靠天份了。就某方面而言,或许这真是她的天命。

演技之神赋与她的天命。

但如此才色兼备,温柔婉约的永远,还是有项缺点。

那就是……

「……」

全神贯注于电视上的她,让防御力本来就低的裙下完全放空。饭后稍微更动一下摆设后,她就一屁股直接坐在地毯上看电视,直到现在。而永远有个坏习惯,就是沉思或投入于眼前画面时,会下意识地屈腿抱起,无论穿的是不是迷你裙。

附带一提,永远衣柜里夏装下半身部分八成是迷你裙,几乎找不到裤子,宛如是某种坚持。恐怕和烹饪成为她拿手绝活的原因一样,是受到动画的影响。

也就是穿迷你裙不是因为好看,只是为了重现动画画面。她那两鬓略长的短发,好像也是来自同样道理。

换言之,「重现动画」在永远心里的比重绝对比「美观」还大。幸好到了最近,她的服装就像春香和小舞夸的那样,开始有那么点讲究,外出时常会换上令我暗自「喔!」地赞叹的可爱流行服饰。

所以她以前的土样子只是懒得打扮,一旦花起心思,还是能穿得又搭又可爱。

不过,看来她在家里不会管那么多,总是穿着迷你裙趴趴走,又会习惯性地抱膝而坐。遮也不遮,有多少露多少,连这年头的小学生都没这么松懈。

黄绿色的丝质内裤……

这可以说明她有多容易陷入忘我,且有多不在意男性的眼光。这真的不太妙啊,花纹跟小皱褶都看得一清二楚,让我红着脸别过头去。

可是——

我还是想纠正她这个坏习惯。要是不趁现在想点办法,恐将酿成大祸。往后永远的曝光率会逐渐提高(无论有没有参加老姐的企划),自然会吸引男性目光,也会在各种场合出现在支持者面前。

倘若到了那时仍不知防备……

我的脸绿了起来。

那已经不是所谓的「走光」了。

「……」

我左想右想。

「……」

最后默默地躺下。不再避开视线,堂堂正正地凝视永远的内裤。

小短裙内的空间。

永远完全没察觉我的怪异举动,我也一脸理所当然地凝视她的内裤。

终于——

「……」

在动画切换场景时,永远看了看我原来的位置却没发现我,因而降下视线。

终于找到躺在地上的我。

「?」

尽管如此,永远仍旧没看出我在做些什么,歪着头顺我的视线看来,发现那停在她纤纤玉腿之间后才恍然大悟。

「!」

她两腿「啪」地压下,神色惊惶地按住裙摆看我。

「?????」

我慢慢坐起,拿遥控暂停动画,双手搭上永远瘦弱的肩膀。

永远因此颤了一下。

「我——」

我郑重宣告:

「从今以后,我会不断偷看你的内裤。」

永远的眼神简直像看到疯子一样,而我继续说下去:

「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会随时随地设法偷看你的内裤。嗯,就是这样!没错!」(插花:你是变态么= =)

「那个……」

但在这种状况下,永远还是为我担心。

「还好吗?」

那指的多半是脑袋吧。

她还把小手贴在我额头上,想看我有没有发烧。我拨开她的手,加重语气地说:

「知道了吗?所以你以后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加强戒备!」

今后,她必须时时留意男性的视线。男人都是饿狼,而她的内裤就是饿狼最爱的美食。

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我花了段时间,针对她的缺失将这些话慷慨激昂地说了一遍。老实说演技有点过剩,让我羞在心里。

「……」

永远面对旁边卷着头发,一脸失措尴尬,然后抬眼看我。

「我真的有那样吗?」

「是啊。」

我斩钉截铁地说:

「那已经不是走光,而是大放送了。每天都是。」

永远的脸「澎」地涨红,两手按着脸颊低下头去,并保持这个姿势一段时间。

「……好丢人喔。」

唔,真可爱。

「那个,其实最近,小舞跟春香也跟我讲过。」

她对着地板,用细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喔?她们也讲过?」

会帮她顾虑这点,感情不错嘛。

「我会注意的。」

见永远点头答应,我才放心地说:

「那就好。你一定要随时注意男人眼睛乱飘喔,包括我在内。」

「你不喜欢?」

「咦?」

永远抬起头。

「就是我,那个……」

捧着红通通的脸问:

「你不喜欢我的内裤被人看见吗?」

之后她改口——

「你不喜欢我的内裤被其他男生看见吗?」

「唔。」

我一时哑口,但最后仍清楚地——

「嗯,不喜欢。」

这是真心话。心里不知怎地有点火气,为什么啊?

「这样喔。」

永远小妹妹的表情「嘿」地放松下来,像只小猫似的。

「其实,我也不喜欢。我不想被不认识的人看见内裤。」

「正常啦。」

喜欢就惨了,但永远下一句话却是——

「我不喜欢被其他不认识的人看见内裤。嗯,所以我会小心的。」

「要小心喔。」

永远腼腆地笑了笑,接着难得装模作样地——

「奴婢遵命~」

用录音时才有的声音这么说。好可爱喔……

之后我们又尴尬了一阵子,于是永远起身泡点咖啡化解气氛。几杯下肚后,彼此心情也的确安定了不少。电视荧幕仍是暂停状态。

「……」

永远还是红着脸,但表情不知道在高兴什么。这时我——

「嗯、嗯……」

将憋了很久的问题说出了口。

「我问你喔。」

由于不知从何开口,我便直问道:

「那个,关于老姐之前讲的事。」

「?」

「你打算重新考虑吗?你不想和大家一起唱歌吗?」

说起来还真有些难为情。原本想来个开门见山,说到一半胆子就缩起来,变得不上不下。毕竟故意要帅,回答她「如果你不想做就不应该去做(正色)」的就是我自己。

果不其然——

「……」

永远的表情复杂起来。

「为什么——」

眼中带着怀疑。

「你会突然问我这个?」

我想她不解的是我为何短时间内有此转变,而不是为何问她是否重新考虑。

「哈哈,因为我后来想了很多。」

永远的眼皮垮下一半,直直瞪着我看。

「……」

她看得我冷汗直流,但我是不可能说出我跟千秋见过面的。

这、这可不是因为怕对不起永远喔!

我已经答应千秋保密她的病情了。然而,我也没有跳过这部分,还能对永远解释清楚的自信。我不是因为喜欢千秋才帮她的,只是单纯想为她静静点燃的意志做点贡献……

呃,虽然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但我喜欢千秋那样的女生的事实让我有点心虚,说话完全没有平时的力道。

特别是在永远面前。

「怎、怎样啦?这个,我的确是说过照你意思做就好,可是这也代表你想参加就参加啊。真的。」

「……」

「所以才问你想不想嘛。」

这时候,我还没想过永远会给我肯定的答复。一如我向千秋承诺的,我不打算直接说服春香和小舞,只会先听听她们的想法。她们那天消极的态度,在我心里留下了一点阴影。为了驱散阴影,我想问个仔细。至于永远,无论她怎么决定,我都会同意。

因此——

「嗯,我开始觉得……其实没关系。」

「也对啦,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必勉强自己。」

即使她这么回我,我也在傻傻点头之后才——

「咦?」

「咦?」

错愕地和她对看。

「咦?你说什么?你想参加吗?」

我不可置信地问,而永远犹疑地揪着脸说:

「算起来应该是有点想……呃,刚才,你的意思就是希望我参加吧?」

「我……对。」

永远说得没错,但我在意的不是这方面。

「怎么啦,永远?是老姐给你什么压力吗?」

永远用力摇头。

接着一言难尽似的说:

「我也想了很多。」

「真的?」

「真的。」

她点点头。

「虽然说有点想,但我的意思还没有明确到能答应真弓姐。我没有站在别人面前的自信。」

接着不改其色地说:

「因为那和我想做的不太一样。」

这家伙,平常总是犹豫不决、缺乏自信的样子。

但她的眼睛——

却总是直视着她的目标。

啊。

我看清了心里某个被遗忘的感受。这时,永远慢慢地说:

「我想,如果是要我一个人唱歌,我一定会直接拒绝。因为那根本不是我想做的事。」

「嗯。」

「会让我改变心意的原因之一,就是你说的话。」

永远抬起羞红的脸,微笑着对我说:

「因为你说你想看我在舞台上唱歌的样子。我也,想让你看一下。」

想让我看……

我不禁跟着脸红。

「呃,你这样讲我是很高兴啦,不过——」

永远淡淡一笑,摇了摇头。

「可是那还是最后的结果。我——」

她边想边说:

「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因为我怕人,所以也没上过多少学。」

这也难怪,因为她是个不折不扣的沟通障碍者,之前还得经过特别安排才能录音呢。

「可是前阵子,春香说她拿到角色时我真的超开心的。和我被选上那时不一样,咸觉狠奇妙。」

永远。

我想那是……

「我不知道春香为什么会让我那样,可是我真的好高兴好高兴。假如——」

永远停下来看我一眼,又说:

「假如是跟大家一起唱……就是和舞学姐、春香、法兰索瓦和我还不太认识的友坂小姐一起唱。」

她点点头。

「那我愿意试试看。我不太会解释,可是我觉得好像可以从那里找到现在的我没有的东西。」

之后又缩起脖子。

「不过我还在考虑就是了。」

「……」

我心里暗暗诧异,我真的没想过永远会有这种想法。其实她已经有所准备,好让自己跳得更高,只是拙于表达而已。

吐了一口气,我说:

「嗯,你就慢慢考虑吧。」

永远也开心地笑了。

和永远聊完后,我回到自己房间,整理满脑子打转的思绪。

我没来由地将扭伤的脚伸向天花板,然后放下举起另一只脚。我也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恍恍惚惚地想着。

突然间,手机响了两次收件声。我随手拿起来一看,却吓得把魂都收回来了。那是春香的简讯。

『给正午学长。』

这标题之下有着一长串文字,我在心跳的伴奏下打开了它。

『哇,用写的好轻松喔。当面说不出口的事,传简讯就简单多了。首先我要说的是,正午学长,我喜欢你,超爱你的~』

竟然开篇就是这种句子。

她直截了当的示爱,看得我脸都红了。还有啊春香,那些话你明明当着面也说得很顺啊……

在心里吐槽的我继续读下去。

『应该不用多作解释了吧?你竟然那样子做了那种事,只要是女生都会对你投怀送抱的。一定要负责喔。』

这、这会让人误会吧。

『玩笑话就到此为止。我对正午学长的正直、气魄、包容力,还有女孩子可能会比较在意的发展性,都非常地喜欢。』

发展性?

那是啥啊?

『话说,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只是有点害怕答案。』

我紧张得吞吞口水。

那就是春香没当面问我,我也还没回答她的问题。

『你也喜欢我吗?』

我闭眼喘了口气,再继续读下去。

『……其实我已经有点咸觉了。你对我的喜欢,应该还没到想和我交往吧?』

胸口抽了一下。

『不过,我想你对千秋和永远也是一样的咸觉,也就是你每个人都喜欢。你这个爱情骗子!』

咦?

呃,我只是——

一滴冷汗滑下额角。

『开玩笑的。』

春香一写起简讯,话就变多了。文字在这里结束,我跟着开启第二通简讯。

『我猜,正午学长现在一定不把我和其他人当女生看。我没别的意思,我知道比起和我、交往来享受「男女朋友的乐趣」,你更想帮助我们。就算帮不了,你也想亲眼目睹我们的「光辉时刻」。我没说错吧?我想你对舞学姐、新岛和友坂小姐都抱着一样的心态。』

我吐了口好深的气。

这几天烦扰我的重重心结,好像就这么自动解开了。

『换个话题。其实我现在不能跟你交往。』

咦?

我忍不住连按几次「下」。

『遗憾吗?后悔吗?不能和我这么可爱的女生交往,让你很哀伤吗?』

她真的很S……

『很可惜,我的咸受也和你一样。现在的我,还不能谈恋爱。』

这时第三通简讯传到。我看着收讯动画轻叹,想像表情认真的春香嘴角带笑地输入简讯的模样。

『抱歉,不管怎么想,我的结论都是一样。要是我现在开始和正午学长交往,一定会拼命撒娇,变成一个处处依赖的女生。我已在心中许下承诺,要对得起身边许许多多的人,还有我自己。所以为了长远的未来,我不能靠你太近。』

春香她——

真的把心底话都说出来了。

『啊,还有个比较那个的原因。要是我和学长这种原始人交往的事曝光,我的形象就完了。』

即使是如此戏谑的话语中,也藏着她的真心。

我很脆弱。

所以必须保持距离。

『所以就这么做吧,请你这么做。不,请你务必这么做。』

这命令是怎样。

『请你等我三年,就等三年吧,先等我三年比较好。』(插花:悲剧的既视感台词)

竟然重复三次。

『我现在十六岁,三年过后就是个十九岁的大人,也会是个成熟的声优和女人。我想成为一个女强人,提高收入,好让正午和我妈妈都能衣食无忧。』

呃,等等。

难道我长了一副吃软饭的脸吗?

然而最后一段话传达了春香的不安,让我几乎为之一颤。

『所以正午学长,请你等我三年,拜托你不要爱上其他女生。最爱你的任性春香上。』

看完她的简讯,我心里掀起一阵波涛。又辨明另一个心底深处的咸受后,我叹了口气。

首先——

『我有问题。』

我回传一通简讯。

『你说的我都懂了,只是还有一个问题。如果我答应了,可是在这段期间出现了一个主动向我示好的奇特女性,你会怎么办?』

她很快就回了,标题是——

『我会让她死……』

本文是——

『……心,好好和她谈谈的!』

我先是一愣,然后莞尔一笑。

『那个——』

我继续回讯。

『其实我现在也有很多事需要想清楚,所以我会遵守约定,在这三年内不想恋爱或交女友的事,先努力一阵子再说。』

这次她回得久了点。

『正午学长~』

本文是——

『三年以后,我一定让你只看我一个。耶~』

我又笑出声来,心情一下子轻松很多。既然春香让我确定了自己的想法,我也得好好成长一番。自己会不会在三年后将春香视为交往的对象,我并不知道。

春香也可能为更有魅力的男性倾心。

能确定的,只有春香一定在各方面都更会为成熟。届时,我可不希望变成一个让春香觉得「奇怪?他有这么幼稚吗?」的男人。

加油!

我将握起的手赫然一张。被千秋点燃的小小火苗又膨胀了一点,好久没有想在夜里奔跑的咸觉了。

更让我高兴的,是未来这段时间里仍能待在春香身旁。

看着她为成长而努力。

『再一个问题。』

我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继续用简讯聊下去。我想春香也觉得这样比较好吧。

『不回答也没关系,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那天没答应老姐的提议?』

这回,我迟迟等不到她回复。但不知为何,我相信春香一定会告诉我。我茫然看了天花板一会儿,心血来潮地做点仰卧起坐消解时间。大约十分钟后,答复就来了。

『无题。』

直接就是本文。

『坦白说,因为我有点害怕。』

春香接着解释:

『如果是要我单独录歌,我一定不会拒绝。即使知道自己的实力还不够深,也会欣然答应。』

我不禁苦笑。

她的想法和要单独唱歌就绝对拒绝的永远恰好相反。

然后——

『我当然很清楚,就算是团体性的工作,像我这样的新人说什么都得立刻答应。要是拒绝,不但对不起真弓姐器重我的好意,也对不起没被选上的人。然而——』

字里行间微微透露出春香的苦恼。

『在能够静心思考的现在,我也会忍不住自问,自己到底够不够资格。』

春香确实变得更积极了,但另一方面——不,应该说正因如此,她更能看清自己与他人的差距。

『舞学姐、新岛、友坂小姐和法兰索瓦全部都是一次过关,而且是全场一致通过那种。反观我……』

下半通简讯传到,我跟着切换过去。

『我第二次参赛也是落选,直到有导演新增的角色才上,就像备取名额那样。啊,抱歉我说得这么卑微,我绝对没看轻那个角色。毕竟那是我拿出实力争取来的角色,对这点我依然自豪。』

我心里有点刺痛。

春香是个聪明过人的女孩,想必她已经看出自己和永远等人资质上的差距。

她的优势,在于她先天的良好音质。

但就现在而言,整体看来仍是永远或小舞等人高了两阶。

『所以,我还不晓得自己适不适合或该不该和她们站在同一个舞台上。如果用个自恋一点的说法,真弓姐之所以把声优实力较低的我和新岛她们摆在一起,是看上我比较会唱歌,以及——』

她语气突然一变。

『因为我是个超级美少女吧~』

我噗嗤一笑,不过事实无疑地就是如此。老姐也曾冷静地考量过视觉上的效果。

再来的——

恐怕就是个性。我在第三通简讯传来前想了想,应该是春香的真挚和勤勉,获得了老姐的青睐吧。

而第三通简讯,只有短短一句话。

『你会觉得我是个可悲的女人吗?』

我叹了口气,同样只回一句话。

『怎么可能啊,笨蛋。』

回复随即送来。

『嘿嘿嘿。不过我已经决定了,我要向真弓姐坦白说出我的烦恼。』

我在心里「喔!」了一声。

『我再也不要一个人胡思乱想,要相信真弓姐,和她谈谈。』

而这也是我希望她做的事。

原来春香她——

一个人也能找出答案啊……

『好主意!』

我传了通只有标题的简讯,春香也回得相当快。

『谢谢!』

而本文——

『好了,我该睡了,好像能做个好梦呢。晚安,爱你喔~』

又是让我面红耳赤的内容……

接下来几天,我尽可能地看了许许多多的书,寻找自己的方向。

该做些什么。

想成为什么。

应如何达成目标。

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脚虽受了伤无法出门逍遥,却得到了省思自己的机会。

我今年高中二年级。

这是个适合开始考虑未来路程的年纪。在这之前我未曾多想,以为会升上自己程度的大学,当个普通的上班族,然而最近种种体验后,我改变了想法,并且上网挑了几本咸兴趣的书,请永远工作回家时顺道上书店替我买来。

我现在读的是各界成功人士年轻时的经验谈。其中我最感兴趣的,是打造当今最红偶像团体的制作人。

那位制作人过去也是某个偶像团体的狂热歌迷,曾为追随每一场国内演唱会而疯狂打工,据说还在因缺钱而野宿时看见怪物。全篇语气诙谐,让我读得很轻松,不时边翻边笑。

我突然想起名古地先生的话。他曾因过分热爱动画而投注过多私人感情,在工作上屡吞败果。想不到转换跑道,成为声优经纪人后反而一帆风顺。

「幸好我热爱的事不是我的工作。」

名古地先生是这么告诉我的。可是,书中这位制作人则是毫不闪避地将自己所爱作为工作,想必永远和《Sixteen》作者泽村老师也是如此。

做法因人而异。

或许埋首于自己热爱的事物时,也会被它们遮蔽自己的双眼。

然而,因为愿意投入全部的爱,所以能付出更多努力,使自己不断成长。

「好难选择啊。」

我将书摆在一旁,呆望天花板,门铃却忽然响起。我慢慢爬起来,注意不对伤脚施加太多重量,小心走到门边。

「来了来了~」

我已经能不撐拐杖走这点距离了。我扶着墙走下玄关,伸手开门。

结果——

「……」

门外的是——

「我来了~」

穿着洋装的春香。

「……咦?」

我只有这点反应。

「你一个人在家吗?」

春香抬眼问道,而我一点头,她就一口气贴了上来。

「我好想见你,所以就跑过来了~」

「咦?」

「噗!」

春香突然喷笑。

「骗你的啦。是真弓姐找我过来的,等等舞学姐、新岛和友坂小姐都会来喔~」

我的紧张顿时转为无力。

「怎、怎样啦?」

春香嘟起嘴红着脸说:

「至少我想见你是真的喔~」

同时故意用她嫩白的手扶上我的手臂,让我一时慌了手脚,血液直往脑冲。怎么几天不见,春香就多了种成熟的感觉。

「唔。不、不要开大人的玩笑!」

「……把拔~」

「什么把拔!现在又是演哪出啊!」

「呵呵。」

春香终于退后。

「可以进去了吗?」

然后用请求的眼神抬头看着我,

「请进。」

我苦笑着招她进来,之后——

「奇怪?」

发现有点不对劲,并很快地找出哪里有问题。

「你今天的鞋子怎么不太一样?」

我伸出手,指着她脚上明显和她那身鲜艳洋装不搭的破旧运动鞋问。尽管春香平常绝不会穿昂贵服饰,也会配合颜色和平衡咸,作最适合自己的打扮。「整洁的女性魅力」多半是她的主题吧。

但那双鞋子却是有点破损,平时没什么保养的样子。春香难为情地哈哈笑着说:

「正午学长,我跟你说喔。」

「?」

「我来之前在一间要脱鞋的录音室录音,可是鞋柜已经被塞得乱七八糟。」

「啊……」

「就~是啊,好像有人穿错我的鞋子了,才刚买的说。」

「哎呀。」

「所以那边的人就借我鞋子穿了,只是我还是有点不好的预咸。听说好像也发生过几次的样子。」

「哈哈。」

我拍拍春香的肩膀说:

「搞错的人发现以后,应该很快就会拿来还了吧。」

「是就好了。」

春香苦笑颔首。

并脱下破旧的运动鞋进屋里来。

春香代脚不方便的我冲了两人份的茶,和我在餐桌对面而坐。她悠然自得地啜饮,我却坐立难安,扭来扭去。

「……正午学长。」

她轻眯着眼问:

「你是不是在怕我啊?」

「怕、怕你?」

「对呀,好像我随时会偷袭你一样。」

「啊?呃,哪有。」

「哎哟!我怎么会做那种事啊!」

春香笑了,我也笑了。

「哈哈哈,说得也是。呃,我当然没想过你会做那种事喔?」

可是——

春香冷不防低下头,用不正经的口吻幽幽地说:

「何况现在还是大白天,而且舞学姐她们等等就来了嘛。」

「慢着!慢着!晚上你就会偷袭吗!没人你就会偷袭吗!」

我忍不住吐槽,而春香食指点着下巴说:

「嗯~就性别上来看,其实我还比较希望你偷袭我呢。可是你的脚受伤了……」

「没受伤也不会啦!」

我赶紧为维护名誉而吼。我可不是在自豪,就连和可爱成那样的永远朝夕相处,又看她露大腿露内裤的,我依然坐怀不乱。我对那方面的自制力还是有点信心的。只见春香吃吃窃笑起来。

「……开玩笑的啦?」

「呃,我当然知道……」

我最近已经分不清她话里有多少真实成分了。

「可是正午学长,你绝对不能乱来喔?」

她又变了张脸,娇中带怒地这么说。

「什么?」

「就是偷袭女孩子呀。」

「喔,知道了。什么啦,不要用容易被人误会的说法好不好?」

「我……希望三年过后,你能第一个偷袭我,我会等你偷袭我的。我会好好加油,让你想要偷袭我。」

「啊,呜啊……你也拜托一点。」

脸好像变烫了。仔细一看,春香也满脸通红。尽管都是她在挑逗我,但那对她自己的杀伤力好像也不小。为了结束这没营养的对话,我干咳两、三声换个话题。

「那个,老姐为什么要召集你们呀?虽然应该是为了组团的事啦。」

春香似乎对刚才的气氛意犹未尽,仍老实回答:

「是的,你说的没错。她想集合我们全部,正式开一场誓师大会。不过正确来说,应该是为我、舞学姐跟新岛开的劝降会。」

「怎么会特地开这种东西……而且我在家耶,都没说一声。」

见我一脸无奈,春香吃吃窃笑。

「这很像真弓姐的作风呀。」

「这倒是啦。」

这时,我察觉她好像没提到某个人。

「奇怪?那东加呢?」

「法兰索瓦说她今天有事,不会来开会了。」

「哎呀,看来她的行程实在很满。」

我有点失落,好久没见到她了。接着春香摇摇头说:

「她好像真的很忙,有时还需要单独补录呢。不过听说她已经答应了,只是有附带条件。毕竟她只有时间上的问题而已。」

我点点头。

「嗯,老姐也跟我说过这件事了,所以她以后就是负责给观众惊喜的啰。所以成员就是你、小舞、永远和千秋四个,东加偶尔当特别来宾这样。」

「好像是。」

「那么——」

我打消犹豫,壮起胆子间。

「你不是说要和老姐谈谈吗?后来怎么了?」

春香想了想。

「……我得到了一个很有男子气概的答复。」

「男子气概?」

「对。」

她苦笑着说:

「她说『傻丫头,现在想那么多做啥,冲就对了!相信我就对了!』」

「哈哈……」

我不禁干笑,这的确很像她。

「所以——」

春香直截了当地说:

「我也下定决心了,我要相信真弓姐,一路向前冲。」

「喔、喔喔喔!」

这就表示她要参加吧。纵使语气半开玩笑,但既然她肯说出来,即代表那是经过苦思后定下的结论。

「这样啊。」

我「嗯嗯」地点头。

「你要参加啊……」

原本就有这种预咸的我,还是深深咸慨了一下。

春香轻笑着说:

「我还没向真弓姐表明这个决心,所以我打算当着大家的面大声讲出来。」

「原来如此。」

「所以这是我『第一次』说,可以的话,也请正午学长把我其他的『第一次』——」

「喂喂喂……」

眼看话题又要歪曲,我立刻打断春香。

「所以说,现在同意的有你、东加和千秋了,嗯。」

我折着指头说:

「只剩小舞和永远啦。」

春香略有不满似的噘起嘴,不过——

「……算了,那没什么。我大概知道新岛为什么没答应,可是舞学姐那方面我也不太清楚。」

连春香也不知道啊。

在我们不经意对看时,门铃尖锐地响起。

春香还没离席门就开了。一阵轻快的足音后,嘹亮的招呼声响彻客厅。

「午安!正午,你还好吧?脚好点没呀~?」

那正是话题的主角,山川舞是也。

手上提了个印有猫咪图案的塑胶袋。

「来,一点小礼物。这是喵丸点子铺的动物蛋糕喔~」

「喔、喔喔,谢啦。」

「舞学姐,你还特地去那里排队呀?」

春香有些讶异,看来那是间颇有知名度的店。小舞笑嘻嘻地说:

「嗯,因为我也想吃嘛。」

她从袋中拿出纸盒打开盖子,里头有许多个猫狗等动物造型的蛋糕,色彩缤纷。

「怎样怎样?很可爱吧?」

「喔喔~」

春香看得雀跃起来。

「看起来好好吃喔!」

「先放冰箱,等等大家到了再一起吃吧?」

说完,小舞就熟门熟路地将蛋糕盒拿进厨房,而我和春香四目相交——

「她心情好像不错耶。」

「就是啊。」

说出对小舞的第一眼咸想。

小舞也在桌边坐下,加入聊天行列。我想起老姐的话和小舞与名古地先生的争执,话不自觉地少了很多,春香也一直观察着小舞的脸色。

「……春香,请问一下。」

而重点话题,却是由小舞自己起的头。

她瞄了我一眼再对春香说:

「可以先告诉我,你怎么决定吗?」

这指的当然是组团吧。我想对她而言,即使要缴出否定答案也一定是件极为苦恼的事,自然会好奇春香和其他女生的动向。

会提早上门,说不定就是想先打探众人的意愿。

而春香——

「……」

表情暧昧起来,也看了看我。

「啊—我知道了。如果我不在场比较好,我就先进房间等你们说完怎么样?」

小舞立刻摇头。

「啊,不用不用,正午你就留着吧。老实说,我也是为了听你的想法才早来的……有件事我很想在正式答复真弓姐之前,先和你谈一下。」

「我?」

我意外地指着自己。

「对。因为我有种『这个问题找正午就对了』的咸觉。」

「是喔?」

什么问题啊?

春香也看着我的眼睛默默点头,所以我就留下了。

接着春香主动开口:

「我已经决定参加了,只是还没跟真弓姐说。」

「……那能不能——」

小舞客气地问:

「告诉我原因?可以把你犹豫跟决定参加的原因告诉我吗?」

「嗯,可以呀。」

春香微笑道:

「我的原因很单纯,简单来说就是有所顾忌。接近备取上来的我,好像不太适合和正取的你和新岛等人一起成为节目的招牌团体。」

「哪会!」

「可是。」

春香要小舞先别急,和缓地说:

「我想那是事实。尽管我也不太想这么说,我的实力的确比不上你和新岛。」

「……」

「但话说回来——」

春香有如审视自己般闭上眼说:

「同时我也这么想。如果有差距,努力弥补就好。只要尽一切努力,让自己和你们齐肩并立就好。真正的问题,在于自己是否能找出哪里需要弥补,而我也做得到。所以——」

她抬起头开朗地笑。

「我只需要努力就行了。」

「……啊,呜呜。」

「舞学姐,我一定会更努力的喔?」

「呜~」

小舞眼眶泛泪,噘起了唇。

「会觉得比不上人的不是只有你,我自己也是呀。说到唱歌,我绝对比不上你和永远的嘛!」

她抽抽鼻子说:

「连千秋也是职业级的说。」

「就是说啊,千秋真的好厉害喔!」

我不识好歹地胡乱搭腔。

那天见面后,我上网抓了几首歌到播放器上反复地听,千秋的声音果然超赞的!

「……」

春香将我瞪得赶紧遮嘴转向旁边后,她叹了口气。

「嗯,总之我决定参加了,而且要做就会做得彻底……所以,呃——」

春香迟疑了一下——

「总归一句话,我想跟舞学姐一起努力。我们一起唱吧。」

之后直视小舞的双眼如此说道。

「……」

小舞就像被她的视线压倒般低下头。

「其实我……」

并喃喃地说:

「也是想参加,只是有点害怕。」

「……」

「……」

我和春香都默默静待小舞的下一句话,只见她「啊」地吐口气,说:

「之前,我在唱歌这件事上有过不愉快的经验。」

「唱歌?」

我和春香面面相觑。提起唱歌,我只想得到她在卡拉oK唱得手舞足蹈的模样。春香更诧异地问:

「可是舞学姐,你不是也录了很多歌吗?很难想像耶。」

「嗯,那是在录音室的部分~」

小舞缩起肩膀。

「不过我说的是在舞台上唱歌,而且是很多次。」

「?」

春香不解地侧首,而我问:

「……难道你,以前曾经参加过歌唱团体之类的?」

「哈哈……」

小舞抬起头,挤出无力的微笑。

「正午果然厉害,够敏锐。就是那样。」

「啊、啊啊~我好像有印象。」

春香眯起眼睛,回忆往事般点了点头。

「以前好像有看过的样子,那是我出道之前的事吧?」

「对。」

与春香相比,小舞的资历压倒性地长。

就一般标准看来,春香已是个相当年轻的职业声优,但小舞是国小就出道了。

「当时有个受欢迎的电视节目,也像现在这样想组一个少女团体。那时候——」

小舞点着下巴抬头说:

「……我大概是十二岁吧?」

「真厉害。」

「所以身边每个人年纪都比我大。而且找来的全是人气声优,制作公司可说是卯足了全力。」

她的表情越说越黯淡,看来那的确是段灰暗的回忆。

「可是——名字我就不说了,她们都很难相处,彼此之间没有人际关系可言,让我待得很难过。」

「呜哇……」

「……那真的很不好受呢。」

我和春香也沉下脸来,小舞「哈哈」干笑。

「受不了~她们还各分派系互相中伤、扯后腿。因为她们都长得很漂亮,做起那些事来感觉更是喔~我还亲眼看到有人把咖啡泼在别人的表演服上耶,后来就真的打起来了。」

「喔、喔喔。」

我不禁惊呼。若我是现场目击者,恐怕会再也无法信任任何女性吧。春香也听得绷紧了神经。

「所以呢,我那时压力大到很夸张,才小学就开始吞胃药了呢。」

「……」

接着我突然有个问题:

「等等,那是老姐组织的团吗?」

小舞笑着回答:

「真弓姐怎么可能会把合不来的人摆一起嘛。那是另一家公司不太懂女性的男制作人创立的,我只是被请去轧一脚。」

原来如此。

有点像这次的千秋。

「而且——」

小舞继续说下去。

「我当时的经纪人能力也没多好,所以我也没把苦恼说出来,自己一个人闷着。」

我顿了一下才问:

「……那时还没有名古地先生吗?」

「没有啊。如果有他在,事情大概就不太一样了。」

小舞不假思索地这么说,其中咸觉不到感情的起伏,之后她重重叹了一声——

「我大概在那种战场般的环境下过了半年吧,在一次活动最后一晚的表演上,我的压力终于到达顶点了。」

她眼神哀伤地自嘲似的说:

「虽然她们是两个阵营在互斗,跟我这个小孩子没什么关系。可是在那前几天的彩排上,有一个人不知道在火大什么,连我都被牵扯进去,狂骂我唱得很难听什么的。」

「真过分……」

春香一语不发。

「唉,所以人美不代表心美。说起来,正午、春香跟永远就很特别了。」

小舞无力地浅笑,接着说:

「到了正式表演当天,我几乎没睡就上台了,结果——」

她现在已经看开了吧。

小舞夸张地摆个姿势,然后——

「『呕~』在舞台上喔。」

「……」

「……」

我哑口无言,春香的表情则有些吓人。

「还好我站的位置不太明显,知道的人大概没几个吧。后来我就冲回后台休息,而我也因为这件事被她们骂得很惨,让我对组成女子团体这种事有很大的阴影。」

「唔、嗯……我大概能了解你为什么不答应了……」

「啊,不要误会喔!」

小舞展开笑容,对春香说:

「我知道春香你们完全不一样。我很清楚,她们的人品根本比不上你们,可是……」

「……」

春香仍旧默默凝视小舞,而小舞看看我,说:

「问题就出在,之后每当我上台唱歌时,喉咙就像锁住一样出不了声,或是觉得很反胃不舒服。」

「就是所谓的yips吧。」

我随即应声。

「Yips?」

我向对我投以疑惑目光的春香解释道:

「这个嘛,那原来是高尔夫用词,就是指运动选手因某些心里因素导致无法顺利动作,表现不出自己应有的水准。」

「运动选手?可是我是声优,而且是唱不了歌耶?」

「是啊,现在这个词涵盖得比较广,也被用在棋赛或演戏上。指的就是经历严重失败造成心理创伤,连极为平常的小事都做不好的现象。你不就是这样子吗?」

「啊,原来如此。」

春香点点头。

「的确……遭遇了悲惨的经验,让我在台上唱不出歌……」

小舞也苦笑着这么说。

「还真奇怪,明明在录音室就没问题的说。」

「完全是心理影响呢。」

我抱起胸说。

「因此治疗起来也挺困难的。」

「就是这样啰。」

小舞转向春香。

「这样你懂了吗?要是我想都没想就参加了,很可能会变成大家的困扰。我真的觉得这次是个大好机会,所以我说什么也不想扯你们的后腿。」

「……」

「我就是这样才苦恼了很久的。」

「……」

春香闭上乍开的口,想说什么又难以启齿似的。即使她说自己下定了决心,想必心里仍有着相当的不安,而且小舞资历比她更长,问题也更加严重。

春香转而直视着我。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而我也知道该说些什么,便将它大方说出。

「可是小舞,我只是说治疗起来有困难,不是说治不好喔?」

小舞即刻诧异地看来。

「重大挫折的创伤是可以治疗的,被yips危及职业生命的选手其实不计其数。例如突然连基本传球都做不好的捕手,或是推不进洞边球的高尔夫球手。尽管有些人因为无法走出创伤而退休,不过——」

我一面回想书上内容一面说。

「在经过适当的心理建设后,而重回战场的人比那些放弃的人还要多。所以基本上,那是治得好的喔。」

「……」

小舞瞪大眼睛看着我,春香则是频频点头附和。

「我想啊,站上舞台表演的你一定比平常更耀眼。要是躲避这样的机会,不就是一种损失吗?」

小舞大力点了个头。

「所以我认为……不管你参不参加,都得想办法治好这个症状。若要让自己的资历更加丰富,就不能被过去的痛苦回忆困住,否则就误了你、误了你的天份,甚至你的将来。」

我诚挚地凝视着小舞的眼睛。

「放心吧,你是山川舞,一定能赢过那些烂人造成的创伤。现在——」

并由衷地说:

「……就好好加油吧?」

一抹嫣红在小舞脸上晕开。

「……」

沉默之中,她神情恍惚地看着我。

然后突然慌乱起来。

「危险!」

「啊?」

「刚刚正午突然变得好帅!太危险了!」

还一脸感慨。

「果然男生不能只看脸呢。」

「……喂。」

「哎呀,你的说服力真是妖怪级的,难怪永远和春香会被你迷得晕头转向。」

「哪有!」

春香急忙抗议,我红着脸清咳几声,小舞视线忽然一垂,之后抬眼看我。

「既然你这么说,那你会帮我治好我的问题吗?」

我苦笑回答:

「我当然会帮你,我们就先跟老姐或名古地先生谈谈,请他们找个专业的谘询师怎么样?再来——」

我记起之前在哪本书上读过的知识:

「……据说成功的经验就是yips症状的最佳疗法,那就从没有观众的舞台开始唱,再把观众慢慢增加,或是大家一起掩护你,让你一开始不要在台上待太久之类的。」

小舞点头如捣蒜,似乎对我有相当程度的信任。

「如果要真正克服,一定要和春香她们组成团队,让自己深深相信她们和以前那些人不一样,如此应该能找回『我可以和大家一起努力』的自信吧?」

无论如何,在舞台上受的伤只能在舞台上痊愈。

全力奋战的勇气,只有在战斗中培养得出来。

「……舞学姐,我们一起加油吧!」

春香奋然说道,我默默等着思考中的小舞如何回答。

接着——

「……说得对。」

她这么说。

「来吧!嗯,我要勇敢面对过去,治好给你们看!」

春香欣喜地点头,小舞为自己握拳打气。

永远回家时,小舞和春香已经为组团后的计划编织了许多梦想。我觉得脚不太舒服就先行告退,躺在沙发上看书。

「喔,你回来啦。」

我向永远打声招呼。她将一袋茶和果汁放在桌上,大概是从便利商店买来的。

「唔,嗯。」

她怯怯地看了看我。

「……」

用眼神问「她们怎么了」。

因为——

「……」

「……」

小舞和春香都用星辰般闪耀的眼眸盯着永远看,并且——

「新岛——」

「永远——」

同时向她招手。

「来聊聊嘛。」

「快过来呀~!」

见永远一脸疑惧,我苦笑着说:

「怕什么,她们又不会吃了你,快去和她们聊聊吧。」

听我这么一劝——

「……」

永远才点点头,小步小步接近春香和小舞。她们将永远夹在中间,雀跃地聊了起来。

「永远~」

「我们一起加油吧?」

而我——

欣慰地微微笑,将视线转回书页上。不用问,我也知道永远会不会被说服。

永远所追求的事物,无疑地就在春香和小舞身上。

在「伙伴」帮助下创造的未来。

那就是永远的渴望。

老姐和千秋晚了点才一起现身,好像是在同一处工作的样子。千秋的眼睛扫过客厅里的三位女孩,表情有些不可思议。

她们表现的方式各有不同,但气焰都相当高涨。

小舞和永远将她们带来的蛋糕饮料全摆上桌,由于没人赶我出门,我就留在沙发上继续看书。不久,老姐集合大家,开始说话:

「谢谢大家都肯抽空过来。今天我召集你们,为的当然不是别的。」

这时,老姐还没注意到——

永远。

春香。

小舞。

脸上都有一丝尴尬。

「我知道你们现在的意愿可能都不大,不过呢,这真的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老姐诚心诚意地试着说服她们。

而永远、春香和小舞不断互使眼色。怎么办?

怎么办?

三人之间的困惑越来越浓,我看得都想笑了。她们已都决心参加,不知情的老姐仍费煞心思滔滔不绝地劝说,只有千秋保持错愕。

「你们听好——」

的确。

见到她们态度一八O度大转变,恐怕会白费老姐苦心准备的稿子,所以才决定听她演讲一段吧。

最后我还是笑了。

因为我看到未来就在眼前。

她们璀璨光明的未来。

我心目中描绘的,是这样的未来——永远在声优路上大放异彩、春香让自己的实力不断精进、小舞克服精神上的恐惧、千秋完全治愈、东加有条不紊地兼顾声优和摔角。

她们组成的团体,和动画「Sixteen」都大为成功。

至于我——

将站在第一线上,为她们加油打气。

那绝不是天马行空的胡乱猜想。

然而——

当时的我丝毫没发现,自己究竟看漏了多少征端,以及它们会导致何种结果。

仔细想想,预兆其实不少。

永远的勇气为何提升得如此惊人。

小舞和名古地先生为何争执。

春香的鞋为何失踪,和她咸到不安的真正原因。

壮硕的东加身上扛了多少重担。

还有千秋的身体和心脏。

我还不知道。

离别的季节,

已经迫在眉睫……

那一年,新岛永远离开了我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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