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时钟的声音感觉格外响亮,现在时间是清晨四点。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陷入这样的状况……?)
一边流着冷汗,我——勺水上悟瞄,只能束手无策地等待着难以入眠的夜晚过去。
现在仰躺着的我,正有轻微的重量压在我的胸口上。
那是猫——而且是三只正安稳熟睡的小猫。
(这倒还无所谓,不,应该说这反而能让人心灵祥和平静,问题是……)
「……嗯……」
(!?)
触碰到左手的两个柔软物体,如今又朝我挤压了过来,然后……
「……嗯嗯……」
(脚缠上来了——!)
……没错,有个少女正把我当成抱枕,睡在我的身旁。
如果她是我的恋人,甚至这已经是『事后』的话,那倒还没什么问题,不过……很可惜我们并不是那样的关系,我和她是今天(还是昨天?)才刚见面。
无视我心中的不安,一旁的她正气……嘶嘶……嘶嘶……』地、发出沉稳的呼吸声。
「……呼~~」
看着她毫无防备、无比安心的睡容,我开始觉得穷紧张的自己是笨蛋了。为了不惊醒胸口上的小家伙们,我小心翼翼地伸出空着的右手,摸了摸她的头。
「……呜喵。」
「原来你才是猫呀?」
我不禁苦笑着说道,然后打了个哈欠,看来我终于有睡意了。
(……从明天起……又要有麻烦了……吧……)
在昏昏欲睡的同时,我回顾今天一天所发生的事情……
「呼……弄到这么晚了呀……」
今天是五月连假的前一天,可是天色却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而且更令人烦闷的是,现在正下着不大不小的雨。还不到可以不撑伞的地步,但是撑伞却又会觉得麻烦,就是那样半吊子的雨势。
我前年大学毕业,没有成为求职浪人,顺利地进入『私立圣丘学园』担任教职。而今年是我首次担任班级导师,负责高中部二年级的一个班级。
因此,为了确认学生们去年的状况,以及以新导师的身分向他们问候,我第一学期一开始就进行了家长会谈,而今天就是家长会谈的最后一天。
「不过,幸好家长们人都不错。」
这几天见过我负责班级的学生及家长,就所见的印象,看起来都很正直。去年档案上的特别附注栏里,也没特别记载什么问题。
看来是学年主任或是校长刻意为我选了这样一个班级。
简而言之,这既是对初次担任班导的我的一种体贴,同时也是对我今后表现的试金石。
(连这种程度的班级都无法带领好,还能有什么指望呢……他们就是这个意思吧——!)
就这样,我重新燃起斗志,着手制作要呈交给校方的报告书以及今年度的指导计划。
结果,就弄到这么晚了。
「啊~~累死我了……一口气拚过头了……算了,反正明天起就是连假了啊!」
五天连假,既没有安排计划,工作也已大致习惯,这个连假可以让身心好好休息一下了。至少当时我是这么想的。
就在我回到家附近的时候——
「「「……喵—喵~……」」」
「嗯?」
前方传来细微的猫叫声,而且似乎不止一只。
向前望去,只见街灯照亮下的水泥地上,放置着一个纸箱,声音就是从纸箱传出来的。
……尽管已预测到纸箱里装着何物,我还是往里面看去。
「「「……喵~喵~喵喵~……」」」
「……唔哇……」
正如我的预测,里面装的是小猫,而且一共三只。有一身纯白的猫,也有一身黑,只有尾巴前端是白色的猫,还有白底黑花纹的猫。
看到它们,我不禁发出无力的哀嚎。
……不过,那并不是因为那些猫咪们丑陋,相反地,它们十分可爱。
……也不是我讨厌动物,正好相反,我喜欢动物,而且特别喜爱猫咪。
那么,为什么我会发出那样的哀嚎呢……
「我不能养吧……我说起来算是一个人住呀……」
为了前来这间学校赴任,我请父亲的弟弟,也就是我叔父,让我借住在他们夫妻俩的家里,因为他们家就在徒步可到学校的范围。
可是我叔父他们却在我借住之事敲定后,丢下一句『房子随便你爱怎么住就怎么住哦~~!』就调职到国外去了。由于叔父他们夫妻并没有孩子,因此就变成我一个人住在这栋房子里。幸好我也有独立生活的经验,而且家事之类的我也很拿手,因此没什么大问题……
「……但是擅自在别人家饲养动物,还是太超过了吧……更何况,我也算是个社会人士了……」
如果我是放学就回家的学生,那么或许还有能力饲养,可是实际上我却是个长时间不在家的社会人士。
这么幼小的小猫,会出什么样的状况谁也不知道,长时间放着它们不管实在太没神经,不,是太不负责任了。
(……只能当作没看见了……)
就在我做出这个会令自己良心不安到极点的决定时——
「「「……喵……喵呜……」」」
「嗯……?喔哇!」
再次听到虚弱的叫声,这次我仔细地看了看那些小猫。只见三只小猫们全身湿透,缩成一团发着抖,很明显是冻坏了。
它们被丢弃在这里多久了呢?这个写着『请收留它们』的纸箱太深,不是那些小猫能出来的高度。我无法判断那是出于为了不让它们遭遇危险的善意,还是冷酷无情地不想让它们逃走。但即便是这样的小雨,对它们还是过于严酷了。
总之,这样下去它们会有生命危险——于是我便在纸箱底部附近开了一个孔,然后把自己撑着的伞固定在上面,藉此暂且遮蔽雨势之后,我从公文包里取出毛巾,一只一只地、仔细地将它们的身体擦干,再将湿毛巾扭干,然后聊胜于无地,用那条毛巾包裹住三只小猫。
……至此,已经是我所能做的最大极限了,接着我站起来转过身去。
「……再见了……你们要坚强地活下去喔——!」
「「「喵呜,喵呜~~」」」
我背对着它们道别,而小猫们既像是在回应我,又像是在抗议般地叫了起来。尽管心中不忍,我还是决定离开此处……不过……
(幸好离家里很近……等会儿带温热的牛奶来给它们吧……)
希望它们能被善心人士收养……希望它们能活到那个时候,我是打从心底这么想的。
之后往前走了一小段距离——
「……喵~」
我又听到了叫声,叫声似乎是从下一个街灯阴影处传来,我仔细一看,看到了纸箱的边角。
(……饶了我吧……)
尽管心里是这么想,但这条路是我回家必经之路,我无法视而不见,于是我望向街灯的阴暗处。
结果——『那个』就在箱子里。
究竟放在这里多久了呢?这个写着呵请收养她瞄的纸箱太浅,实在不足以遮蔽住她。我无法判断那是出于善意还是冷酷,不过还好这样的小雨,对那个的身体不会有多大影响,然而全身湿透仍是不争的事实。
但是,我的伞和毛巾都已经给了刚才的小猫们。在无可奈何之下,我只好采用妥协方案,用毛巾布材质的手帕擦拭那白皙的脸以及长达腰部的棕色头发,再加以拧干之后,放在她的膝盖上。
……至此已是我所能做的最大极限了,接着我站起来转过身去。
「……再见了……你要坚强地活下去喔——!」
「……嗯。」
对于转身告别的我,『那个』明确地回应了我的话。尽管心中不忍,我还是决定离开此处……不过……
(幸好离家里很近……等会儿带三明治和雨衣来给她吧……)
希望有善心人士收养她……希望她能活到那个时候。我是打从心底这么——
等等!
我停下脚步,向后退了一步、两步、三步,回到了『那个』的旁边。
「…………你在做什么……?」
我向『那个』……不,向『那女孩』发问。
……是的,这个写着『请收养她』的纸箱,里面装着一名年约十五岁的女孩。
被我这么一问,那个女孩睡眼惺忪地望着我。
「……我……?」
她这样反问我。
点头。
种种冲击让我一时哑口无言,只能默默地点头肯定。
然后,少女仿佛这时才注意到自己的现状。
困惑地侧着头。
她四下张望了一会儿——
重新审视自己的衣着,然后说了一句:
「……遇难了?」
「但这里是东京的住宅区耶……?」
「……在人生上遇难了。」
「太沉重了吧!喂!」
「……?」
看来这孩子似乎无法掌握自己的现状。
「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
「对,名字。」
「……301655723。」
「…………那是什么编号?」
「……不知道……被问到『名字』,我脑海浮现的就是这个。」
「……再重复一次。」
「……301655723。」
我姑且将其抄下,是九码数字,如果是电话号码,那么还少一码。
「嗯……不是那样的,我是问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是『水上悟』,你应该也有这样的名字吧?」
「……我不知道。」
(是丧失记忆了吗……?可是她装在这样的箱子里……)
起先还以为『是遭到虐待了吧』,但是看她身上别说是伤痕或瘀青,甚至连暗斑都没有。而且看起来也没有饿得消瘦,身上穿的衣服虽然被雨淋湿,却并不肮脏。
……问我『为什么会那么清楚』?
……那是……她身上穿的衣服只有白衬衫和条纹的……内、内衣而已……白衬衫被雨淋湿而透了进去……噗啊!
总、总而言之……!
(总而言之是该凸的地方有凸……我在胡说什么呀——!)
我的首要之务,或许是该先以『身为教师这个神圣职业的理性』,压抑住『男人的本性』。
「六根清净、六根清净……」
我发挥出我有如修行僧般的精神力——
咕啾。
女孩拉了拉我的衣服。
「嗯?」
「……什么是『六根清净』?」
「…………不知道……」
我、我快被击倒了……
总而言之!我不觉得她只是丧失记忆这么简单。
(但是,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在玩某种『游戏』?是我想太多了吧……嗯?
『游戏』…………?
……………………!
「——大、大事不妙——!」
到了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呵自己b处境危险。
我重新审视她的容貌,她有着说是美少女也不为过的外貌。而且……她的衣着我就不重复说明了,就某种意义来说,那可是比没穿更加煽情。更何况最大的问题就是,她一点戒心也没有。
(不、不行……如果是没有理性的男人发现了她,毫无疑问会是『打包带走』→『登上报纸社会版头条』,绝对会依照这样的路线发展呀——!)
我住在这里,而且此处离我家非常近;再加上现在虽是夜晚,却说不上是深夜。
这也就是说,我们很可能已经被人目击了,而在这样的情况下——
〈状况A〉
警察:「你认识这张照片上的女孩?」
我:「不、不是的!我们完全不认识!只是——!」
警察:「『只是』什么?」
我:「那孩子是被装在纸箱里抛弃的!」
警察:「……………………」
我:「……………………」
警察:「你要不要去看医生?我想你的脑子应该是出问题了,等你看完我们再来谈吧。」
我:「我很正常~~~~!」
〈状况B〉
警察:「这张照片的女孩是你带去抛弃的?」
我:「不、不是的!那孩子一开始就在那里了!」
警察:「少说谎了!不然她是怎么来的?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我:「那、那是……但、但是不是我干呀!」
警察:「每个犯人一开始都是这么说的!」
我:「呜呜呜……我真的是无辜的啊……!」
警察:「好啦、好啦,我明白了……要吃猪排饭吗?」
我:「……呜呜、呜呜……那我开动了(狼吞虎咽)。」
警察:「不过你要付钱哦。」
我:「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不管是哪种状况,前途都是一片黑暗。
「……?……怎么了?」
少女满腹疑惑地问道。
「……啊啊,嗯,没什么……我只是想象了一下腐败不堪的未来……啊!」
「……?」
说到『腐败』我才想起一个朋友,他虽然腐败不堪,却也是个警察啊!
〈状况C〉
我:「去叫黑木警官过来!他能够证明我不是那种人……!」
警察:「知道了,黑木警官,对吧?你梢稍等一下。」
经过十几分钟后,黑木警官到场。
警察:「黑木警官,不好意思麻烦你跑一趟,不过这个人目前有涉案嫌疑,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黑木:「我就知道他迟早会犯案的。」
我:「咿~~?」
黑木:「我早就知道,他总有一天会分不清二次元与三次元的界线。
警官,请你去搜一下他住宅床下就会知道了。」
我:「喂!你!那、那里有……!」
「……那家伙就是这种人……」
回想起那个『腐败警察朋友』的性格,更加深了我的危机感,不吉利的想象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家住附近的A太太「太太你听说了吗?水上家的那个……」
B太太:「我听说了!高中老师竟然会是性犯罪者……」
C太太:「好像说从他家搜出一堆色情游戏哦?
他之所以当老师,该不会一开始就是有这种企图吧……?」
ABC太太:「「「太可怕了2……」」」
学生A:「没想到那个老师竟然是性犯罪者……」
学生B:「我本来还以为他是个好老师说……」
学生C:「我妈对我说『给我忘掉那个老师!』」
学生ABC:「「「总之,我们真是看错人了啊。」」」
「等等……别这样——!我是无辜的啊啊啊啊!」
沙沙沙沙……
不知是不是错觉,雨势似乎增强了,而我就在这雨中单膝跪地,一只手伸向虚空。
「………………」
「………………」
「……快乐吗……?」
「…………正好相反,我的心情沉到谷底了。」
啪啪!
「……别沮丧,迟早一定会有好事发生的。」
「…………谢谢你的安慰,不过你就是我沮丧的原因啊……」
……怎么回事?这股无力感和挫败感究竟是……?
反正,我也无法对她置之不理。
「…………要不要来我家?」
结果我做出这样的结论,于是勉为其难地挤出了这句话。
「……你愿意收养我……?」
「呜——」
……这个世问为什么充满了无情呢?
「——我、我带你回家……但那只是『收留』!……我只收留到查出你的身分为止哦。」
我紧急搜寻脑中的语汇,总算非常好运地找到了适当的词语,话才说完……
「……谢谢你。」
「!」
原本面无表情的少女,此时脸上仿佛隐约露出了笑容。
……虽然我也觉得自己很单纯,不过她的笑容让我打心底认为,把她捡回家的决定是正确
的。
「…………或许已经有『好事』发生了……」
「……?」
(啊,说到『捡回家』……)
我朝上一个街灯下望去,那个纸箱仍放在原地,凝神倾听……
「「「喵~喵~喵呜~~」」」
(……得人收留而微笑的少女,以及等待人收留而呜叫的小猫……吗?)
我不经意地往少女看去,只见少女也正注视着装着小猫的纸箱。
「……………………」
「……………………」
「…………唉……之后的事之后再烦恼吧。」
「……咦……?」
听到我突然如此『宣言』,少女以疑惑的表情看着我。
「我马上回来,你绝对不可以走开哦?」
确认过少女点头答应,我马上冲到装猫的纸箱前。
我拆下固定在箱上的伞,单手一捞,将三只小猫抱了起来。
「喵?」「咪?」「呜咪?」
仰望着我,小猫们各自发出叫声。我不理会它们,就这样再度冲刺,跑回少女的身边。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啊。」
少女也注意到我手上抱着的猫。
「……有人要收容你们了吗……?」
「喵~☆」「咪~☆」「呜~☆」
「……这样太好了,是吧……?」
「「「咪!」」」
(对、对话好像有成立耶……?一、一定是我的错觉吧,一定是!)
「总、总之我们快到我家去吧。」
之后很好运地,我们(大概)没有被别人发现就到家了。
进入家中后,我首先教少女浴室的使用方法,然后把毛巾递给她,让她去先暖暖身子。
「替换的衣服我会放进那个篮子里,脱下的衣服你随手丢进洗衣机就好了,这样OK?」
「……嗯。」
「那么为了预防感冒,你就好好洗个热水澡吧。」
说完我粗鲁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走出更衣室。少女似乎发了一会儿呆,过了不久,隔着更衣室的门,我听见浴室的门开启的声音。
(好啦~接下来就该烦恼替换衣服的问题了吧。)
不管是女用的睡衣还是内衣,婶婶的房间里应该都有。但是那种事毕竟……让人却步,因为我不知道尺寸,而且乱翻女性的内衣也太不应该了。
(没办法,只好请她将就点,穿我的衣服了……喔?)
「咪~咪~」「喵呜~」「喵~喵~」
三只小猫在我的脚边徘徊,彷佛是在催促着什么似的。
「对喔,该先喂你们吃饭,等我一下哦?」
我将未使用的抹布铺在放置在附近的洗衣篮里,然后将小猫们放进去,让它们在里面等待。
而我则是趁这段期间,将牛奶注入较浅的盘子,放进微波炉里加温,并且小心注意,别让牛奶过烫。
就这样,我将温热的牛奶拿去给小猫们。
「喵!」「咪!」「咪呜!」
或许是闻到味道了吧,小猫们纷纷叫了起来。为了预防牛奶飞溅出来,我在地上铺了报纸,将盛着牛奶的盘子放置其上。再将小猫们从篮子里放出,随即——
「「「喵啊!」」」
小猫们一齐拥上,看来是饿坏了吧,只见它们心无旁骛地开始喝起牛奶。
(好了,我得要趁现在帮那女孩准备替换衣服才行。)
我平时睡觉都是穿短裤和T恤。
(T恤……弄个不好胸前会有露出的风险,还是衬衫比较好吧。)
由于这样的想法,于是我准备了衬衫和短裤,考虑到她可能会讨厌这样的穿着,因此我把四角裤也带了过去。
我敲了敲更衣室的门,在确认过里面没有人之后……
「我进去罗~」
若是依照『老套情节』,我这时应该会撞见她,但那种事毕竟不是那么容易发生。于是我将替换衣物放人篮子中,对着浴室里喊道:
「替换用的衣服我放进篮子里了,内衣裤也只有男用的而已,只好请你将就罗~!」
『……嗯。』
听她的回答似乎不觉得不快,我稍微松了一口气,走出了更衣室。
「好了,接下来就是小家伙们了,差不多也该暍完牛奶了吧,那么……」
我把数条毛巾浸入热水中温热过后,稍微拧干带了过去。
「呜哇……我预先铺上报纸果然是正确的决定。」
大概是它们太过饥饿,暍得太急的关系吧,溅得四周到处都是牛奶。
而那些小家伙则是……
「呜咪~~」「呼喵~~」「咪呀~~」
「「「咕噜咕噜咕噜!」」」
吃饱喝足,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别说是脸上,它们喝得全身都是牛奶,黑猫甚至蜷曲着趴在装牛奶的盘子里。
(不过就是预料到会这样,所以才拿这些毛巾过来呀。)
我面露苦笑,顺手抱起在近处的白猫。
「咪?」
小猫虽显得有些惊讶,却仍是十分顺从。于是我用温热的毛巾,擦拭那小小的身体。幸好它的身体并没有太脏,看来我准备的毛巾应该是够用了。
小猫舒服地将眼睛眯成一条线,模样非常可爱,让我自然而然地浮现笑容。接着我同样地替剩下的两只擦拭完毕,然后将多余的毛巾盖在三只小猫身上。
「「「呜喵~~」」」
看来它们的身体已经充分缓和、健康状况也不差,应该没问题了。
(呼……这样就告一段落了吧?)
喀嚓!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身后客厅的门打开了。
「……我洗好了。」
「喔喔,你洗好……了……?」
……方才没有发生『老套情节』,我才会这么掉以轻心。看到少女的模样,让我不禁整个人呆住。
(……师父,现实似乎比老套情节更加严重啊……)
『你师父是谁?』这种问题还是请你们别问了,总之我尝试着询问她。
「……可以请问你『下面』是怎么了……?」
「……因为不管哪一件,松紧带都太松了……」
少女有如理所当然般,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样啊,所以你下面才没穿呀……」
绝不是我太胖喔,只不过是我没有考虑到『少女的腰围』而已。
……听她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我交给她的裤子,松紧带好像都是固定在方便穿脱的位置,因此她的现状就是……
全身上下只有一件白衬衫。
「……………………」
「……………………」
「对不起!我去拿别的给你替换!」
恢复正常思考的我,急急忙忙地奔出客厅。
回到自己的房间,我挑选出松紧带没有固定住的短裤和四角裤,以及圆领的黑色T恤,而且心里同时也思考着——
(更正,看来她没有所谓的羞耻心……还好把她带回来了……!)
如果放她在那里不管,结果不用说……就连我刚才也差点失去理性了。
「话说回来……」
在此之前,她是过着怎样的生活呢?虽然具备着常识……但是除此之外,她的认知就和小孩差不多。不,说不定更为不足。
(虽然,我希望那是因为她失去记忆的关系……不过搞不好情况更为严重……)
还是该联络警察……正当我这么想着,准备打开客厅门的时候,隔着门的玻璃窗,『那幅光景』映入我的眼底。
『长发、白皙、只穿一件衬衫的美少女,与可爱的小猫们玩耍的画面。』
如果说只穿衬衫是『男人的浪漫』,那么这幅光景应该称得上是『男人的幻想国度』。至少是正中直球命中我的红心,『重要部位』因为角度的关系看不见,这反而才是巧夺天工啊。
「…………………」
我二话不说,轻巧地向后一跃。然后打开走廊上的窗户,把准备好的替换衣物,毫不犹豫地往窗外丢——
(——喂!住手呀!我!)
在千钧一发之际,我制止了自己的行动……刚才我完全着魔了。
「呼……呼……呼……」
我在呼吸慌乱中颓倒在地。
(『那个』太危险了!可、可是如果把这衣服交给她,万一交给她的话……?但不给她的话会……?)
天使军和恶魔军在我的脑中掀起了一场大战,目前是恶魔军略占优势吗……但是、可是!
(我是老师,我是老师、我是老师啊啊啊啊啊~~~~!)
铿!铿!铿!铿!
我的理性做出最后的抵抗,不是用『额头』,而是用『脸』撞墙。
铿!铿!铿!停住!
我停下动作,然后无言地踏出脚步,就这样打开了客厅的门。
「让你久等了!这是替换的衣物,这次的衣服你可以用松紧带调整腰围大小。」
我面带爽朗的笑容对她说道。
「……谢谢你,你的脸怎么了?」
「啊、这个吗?是我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啦,啊哈哈哈!」
我之所以流鼻血,一定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要不要紧……?」
……她将脸凑近向我问道。
「嗯,我没事,别管我了,你快去换件衣服吧。」
「……嗯……我知道了。」
她说完便走出客厅,而我则是无言目送她离去。
「……………………」
然后门关上了。
「~~~~!」
咚咚咚!
我发出无声的恸哭,用力地击打墙壁……!
(……我、我刚才亲手葬送了一个『乐园』——!)
我的双眼流下热泪。
「喵~」「咪~」「呜喵~」
看到这样的我,三只猫咪走了过来,我抱起小家伙们,问道:
「……我应该没做错吧……?我做了一件好事对吧……?」
而小猫们则是对我……
「「「呜喵~~!」」」
三只小猫仿佛同意我的做法,异口同声地发出叫声,为我加油打气(←这大概是我的错觉或一厢情愿吧。)
「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感谢着这些小小的友人们,久违数年第一次放声大哭。
附带一提,『小小的友人们』则是头也不回地,往她身边飞奔而去……
「好了,既然已经安顿好了,接下来我们该来谈谈了吧?」
「……嗯。」
我们隔着客厅的桌子,面对面地坐在沙发上,而小猫们则是不知为何端坐在她身边,往我
这边注视。
「首先……你是从哪来的?」
「……不知道……回过神来,我就已经在那里了。」
我隐约预想到她会有这样的答案。
接着我重新审视她的外貌。
身材娇小苗条,却有着比例上来说算是修长的脚……以及大小在同年龄平均以上,货真价实的胸围。棕色的头发和同色的双眼、雪白的肌肤,从显然色素较淡的肤色以及比例匀称的身材来看,她可能拥有外国血统。
也就是说,虽然第一眼给人日本人的印象,但『其实我是外国人☆』这种事也不足为奇。
……真的,别说是想归纳出她的身分,就连要推测都十分困难。
「你记不记得曾经见过什么人?还有曾经到过哪里……?」
摇摇头!
她摇头否定,我也已经束手无策了……这下子事情可能真的不妙了。
「……没办法,事到如今还是只能报警了吧……」
我如此说完,伸手要拿放在桌上的电话子机。
紧握!
少女抓住了我的手,然后……
「……No……Policemen.No.」
「……为什么是流利的英语……?」
我在大学时曾致力于语文。而这孩子的发音,和当时的大学讲师(货真价实的外国人)非常相似……说真的,这女孩究竟是什么人……?
「……总之,你不想把事情公诸于世是吗?」
点头!
「为什么?」
「……直觉……?」
她侧着头,不确定地回答。依然是面无表情的那双眼睛,看起来不像在说谎,看来真的只是直觉吧。
(这么一来……伤脑筋了,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非但如此,事情看来是真的不妙了。
(……没办法,只好求助那『腐败的家伙』了。虽然很不想欠他人情……最少若是知道她的名字,或许还……啊!)
「这么一说,你也不记得名字对吧?」
「……名字……301655———」
「别管那号码了,嗯!这样实在不方便,在查到你本名之前,我先帮你取个暂时的名字好吗?」
「……暂时的名字……花名……?」
「……说真的,你到底从哪学来那词汇的……?」
我不由得再次深深庆幸,还好我有把她带回来……因为以她的相貌,就算在『那种场所』工作,也不会让人心生怀疑。
「总之我帮你取个名字好吗?」
点头!
「好,嗯~……那么就叫『澪』吧。」
「……『澪』……?」
「对,你说的那个……301655723对吧?取前面的『30』叫作『※澪』,你觉得如何?」(编注:日文谐音。)
「……澪……澪……『水上澪』……嗯。」
她面不改色地冠上了我的姓。
「等等……你为什么用『水上』这个姓?」
「……嗯……因为我觉得如果要住在这里,冠上这个姓会比较好……」
她是打定主意赖着不走了……不过我一点也不想强迫赶她出去,产生这个念头的我已经注定是输家了吧?
「啊~可是你知道吗?一般冠同一个姓就代表……你知道吧?」
代表是亲戚,甚至是『夫妻』,至少那是『家人』的证明。
「……?」
没有自觉吗?是这样啊。
「啊……我了解了,那你住在这里的这段期间就叫『水上澪』……OK?」
「……嗯。」
我感觉她似乎又隐约地露出笑容,她应该是放心了吧,大概。
「……这些孩子……」
「嗯?」
「……这些孩子……也该为它们取名字……」
「咦?啊,是啊,你说得对。」
我本来是想送给别人收养的……不过只是取个名字,应该无伤大雅吧。
「……这只是男生,剩下两只都是女生对吧……?」
没错,我刚才为它们擦拭时检查过了,正如澪所说,黑白混色:这样说很失礼吗?)的小猫是公的,另外两只则是母的……咦?
「……你为什么会知道?」
「……嗯……我们刚才聊过了。」
「耶?」
『聊过?跟谁?』澪不管产生这样疑问的我,一个人默默思考。
「……嗯……那么白色的母猫就叫※言叶,黑色的叫世界,半黑半白的公猫就叫诚——」(译注:这三个名字是跨游戏、动画、漫画的成人作品《SchoolDays》中男女主角的名字。)
「停~~!取那样的名字会有许多不方便呀!不对!为什么你会知道那些?」
「……不知为何我就是知道。」
……知道还取那样的名字,那样的感性也很有问题,不过这样一来,她的身分之谜就更令人费解了。
「……那么……帕特拉修…………八公……还有……」
「那些都是狗的名字吧?而且好像全都不长命……」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小猫们的表情似乎也显得不乐意。
「啊啊……它们的名字也让我来取,好吗?」
「…………嗯。」
她似乎很不服气……不过名字关乎小家伙们的一生,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嗯……这个嘛,首先白色的就叫『比丝』,是取名自德语的『白色(Weiβ』。」
「咪!」
「而黑色的就叫『伊芙(Eve)』,就如同字义,取自夜晚给人的印象。」
「咪呀☆」
「最后黑白这只就叫『理德』,因为它是黑白混合(Hybrid)嘛。」
「呜喵!」
「大概就是这样,你觉得如何?澪。」
女孩子叫『比丝』和『伊芙』,男孩子叫『理德』。
虽然根据不同的语言取名,但我取名是重视语感。
「……嗯,我觉得很好……这些孩子也说它们很满意。」
「「「呜咪☆」」」
三只小猫同气连声,像是同意她说话似地鸣叫……难道她真的可以和它们沟通……?
……算了,我还是别想太多了,至少现在应该如此。
「啊,话说回来,澪你吃过饭了吗?」
「……嗯……我……?」
就在此时——
咕噜噜~~
响起了一道可爱的声音。
「……嗯……我的肚子好像有点饿了。」
……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有点』而已。
「好吧,详细的事情留到明天再谈吧。」
我和澪吃着剩饭,配上汤、炒青菜、煎蛋卷,迅速解决了这顿迟来的晚餐。小猫们看起来
似乎也想和我们一同用餐,但是不知道它们何时断奶,而且听说葱类对猫狗有害,于是只好请它们忍耐了。
关于小猫的饲养方法以及食物等等,很多事都必须要查清楚……不过之后的事留到明天再说,我决定先睡觉了。
「……嗯。」
因为这个家有客房,所以澪就可以睡那里了,幸好我偶尔会去打扫。
而当我将澪带至客房后,我才发现一件事。
「啊,那些小猫该怎么办……?」
澪有如理所当然般,将小猫们一起抱了过来,若是它们在这里大小便,那就伤脑筋了。
「嗯~还是铺个毛巾,把它们放进篮子里……」
「……不用,把它们交给我……」
「咦……但是它们还小,万一大小便了……」
「……没问题的……你们说对吧?」
「「「喵!」」」
……我也懒得吐槽了,想再多也没用。
「啊~我知道啦,那就交给你吧,那么晚安了,澪。」
「……嗯……晚安,悟……」
……或许是一个人的生活过太久,『有个可以互道晚安的人』让我非常高兴。
之后我在自己房间换好睡衣,关灯上床睡觉,然后就在睡意慢慢侵袭而来时……
咚咚!喀嚓!
「……悟……你睡了吗……?」
「嗯……?怎么了,澪?」
「……嗯,为了报答你的收留。
……这些孩子们说,靠在一起睡会很温暖、很舒服……」
「「「咪户」」」
「哦?啊、等、等一——」
惊慌失措之下,我的话也说不清楚了。
「……嘿咻。」
抱紧!
(呜……!)
「……真的耶……很温暖,对吧……晚安,悟……」
(呜……!这样会很不妙呀……)
就在我为了要减少接触面积、想要设法挪动身体的时候……
「喵!」「咪!」「呜咪☆」
咚!咚!咚!
「咕噗!什、什么东西……?」
三道轻微的重量冲击我的胸口,仔细一看,是小家伙们压在我的胸前。
「「「呜喵~……」」」
三只小猫蜷曲着身子,开始睡起觉来……而我也因此动弹不得了。
(『靠在一起睡很温暖』吗……确实……没错……)
不过——所说的温暖,和我所感觉到的温暖,意思一定不同吧。
就这样,漫长的一日就此宣告结束……
◆◆
场景再度回到某处的某个房间。
「这是怎么回事!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是天秤往『圣』的一方倾斜了啊!」
愤怒吼叫的是银发的男人。
在他们的面前,有个上面明明空无一物,却是微微向左倾斜、一个隐然闪耀着光辉的天秤。
『审判者的天秤』。
可以查明指定对象的心灵状况,是天界的法宝之一。
「所以我不是说过了,也有可能会有这样的危险?」
以冷静语调回答他的人,是个留着长长蓝银发的女人。
「你还不是一样!最后你依然决定执行了,不是吗!」
稍微把时间往前推一点。
「呜……糟糕了,这下事情不妙啊——!」
男人烦躁地在往常的那个房间中走来走去。
「……既然处分已经决定了,事到如今也已经无能为力了吧……?」
女人虽然说得冷静,但是她的脸上却浮现难以掩饰的失望表情。
她并不是接受了处分,只是放弃抵抗了而已。
「你或许无所谓,我却不能就这样放弃!
我们好不容易才来到此地,如果异动定案,那么我们不就又要……!可恶啊!」
……没错,他们两人出了纰漏而受到处罚,因而遭到人事异动。
简单说就是遭到降级了。
「说老实话,我也不想被调离现在这个地方……因为我还有事情必须要做。
……话说你究竟捅了什么娄子?若不是出了大纰漏,本来是很少会被降级的啊。」
「呜——!没、没什么大不了啦,只是运气不好而已,我竟然连续五年碰巧在同一个时期无故旷职……!哈哈哈!只是巧合而已哦!真、真的是巧合喔……!」
「……你不用重复那么多遏,而且你用傲娇语气也只会让人感到恶心而已,然后呢?为什么你要无故旷职?」
「这——!……使命……对!是使命!我有就算赌上性命也必须达成的使命啊!」
「听起来像是临时想到的借口……算了,就当是那样吧。」
对于流着冷汗、激烈抗辩的男人,那个女人则是用摆明不相信的语气回答道。
「呜!……那、那你又是犯了什么错啊?」
这样的回话很明显是在转移话题,如果是在平时,女人绝不会看不出来,不过——
「……真是巧,我也是类似的理由,我这几年连续都在同一个时期不小心生病……」
女人的声音固然与平时无异,却不知何故栘开了视线,神情仿佛颇为尴尬。
「嗯——?」
而与她相识已久的男人也感到不对劲,可是在他开口之前——
「不管怎么说,已经决定的处罚是不会变更的吧。
……除非我们立下相当大的功劳,不然根本不可能翻案……」
尽管不愿意,却也只能接受现实,她的发言带着这样的悲观,不过——
「就、就是那个!」
听到女人说的话,男人兴奋地叫了出来。另一方面,女人却不明白他话中之意,显得颇为困惑。
「什么『就是那个』……?」
「只要我们在人事异动执行日之前,立下足以抵销过错的功劳就好了呀!」
「……确实,如果功劳够大,的确可以功过相抵,但是……哪来的功劳?
天界一如往常平静,魔界方面也很安分,你也知道我们是禁止干涉人类的……即便我们想
要立功,却也找不到足以成为功劳的严重问题呀。」
女人冷静地点出现实情况,然而男人脸上却仍是有如恶人般的笑容。
「对不干涉人界的规定抱持反感的人并不在少数,我们可以向他们推销计划,藉此拉拢、利用他们。而且由他们去筹措所需物资,还有情报管制与作战后的善后处理也要请他们帮忙……简单说就是——」
「就是……?」
「没问题就制造问题呀!」
从男人的口中,说出有如玛莉皇后般的发言。
事情就是如此这般,再把时间拉回到现在。
「那本来就是机率问题,『她』似乎被一个相当善良的人捡到……姑且不论那是好是坏。」
「可恶,搞什么鬼!捡到『她』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呀?」
男人有如迁怒似的乱发脾气,而女人则是浑不在意地回答他:
「名字是『水上悟』,在高中担任教职。性格虽然有些粗鲁,却是喜欢动物,也有着热心助人的一面。讲得粗浅一点,就是典型的主角个性。」
「太粗浅了吧,可恶!没想到那样打扮与情境,他竟然还不下手——!那家伙是性功能障碍吗?还是说他有特殊的性癖好?」
「不是,资料上并没有那样的记载……不,他是个轻度阿宅,而且喜欢HCame。所以有可能是二次元控。」
听到她这么说,男人的眼睛一亮。
「喜欢HGame?嘿嘿嘿……!那么今后『玷污』她的可能性也非常高啊!」
「话说回来……」
女人以先前不曾有过冰冷的视线注视着男人,然后这么说道:
「我们应该只有给予她『最低限度的必要知识』……而你给予她的知识中,似乎带有非一般的知识,这件事你作何解释?」
「唔——!那、那是这个……」
看到男人神色狼狈、眼神游栘不定,女人的视线变得更加冰冷。
「该不会你已经受到世俗的感染——应该不会有这样的事吧?」
「唔——!不、不是,我只是把『那个国家』的文化,传授了一点给她而已。我、我绝对不是把我所拥有的知识也泄漏给她,完全没有那种事!」
「……就当是那样吧。
总之一旦将她放出,即便是我们,如今也无法对她直接干涉,现在我们也只能静观了。没错,『天使就该像个天使』,一边向神祈祷,一边默默守护。」
「没、没错……」
男人这时并没发觉。
那个女人指称男人『受到世俗感染』,但是她自己也自然而然地使用『傲娇』、『HGame』、『二次元控』这些非一般的词汇,而这个事实又代表了什么样的意义。
而且这两个人都还没察觉——
他们明明是老搭档了,却还对彼此无故旷职毫不知情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