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虚邪回廊
1
回过神时,我已身处吉祥寺。
我在三越百货上俯望着北口。
为什么呢?
我应该是驾驶着翼神世音在与多雷姆交战的。直到遭遇出其不意的袭击,被多雷姆抱住的事,我都还记得。
直到司令中心里的遥小姐一直呼唤着我的名丰,我都还记得。
我也记得她的声音非常痛苦难受。
回过神时,我已经在这里了。
翼神世音怎么了?多雷姆呢?
我是什么时候突破绝对障壁,进来这里的?
因为,这里可是东京啊!
吉祥寺还是一样人山人海,许多年轻人与各式各样的人们走动着。高中女生们撞到我,连声道歉也没有,就笑着消失在人群中。只有短裙下白皙双腿的印象,残留在眼睛深处。夕阳……我与多雷姆交战时的确是在晚上。什么时候变成黄昏了?
无意间看向一旁,大厦的玻璃窗映出我的身影。现实中的我明明穿着普通衣服,窗中倒映的我却穿着装备服。好奇怪……
金属撞击声喀锵响起。
人山人海倒映在窗中。人群里头倒映出一个模样怪异的人,那是个头上盖了什么东西的裸体。是女人吗?
金属撞击声再度响起。
那个人回头了。虽然她的脸几乎全被类似面具的东西盖住了看不出来,但她的视线的确投向这里。她在面具下露出的嘴唇如微笑般扭曲起来,那是发现猎物时的笑容。
尽管我心想不妙,却没办法移开视线逃走。
女人站起身来,她果然是赤裸着的。她的乳房摇晃着。得赶快回头。非得回头,确认是不是真有那个女人存在。尽管脑袋很清楚,我的视线却无法从玻璃中映出的红唇上移开。
金属撞击声响起,戴着面具的女人朝我奔来。
微笑的红唇逼近了。
人们完全没有注意到她便走过去。但是,没有人妨碍到戴面具的女人呈一直线地奔跑过来。
金属声响越加激烈。
女人逼近了。
红唇逼近了。
近得连唇上的光泽都看得到。
我后仰似地将视线自玻璃窗上移开,转过头去。
背后没有那个女人,有的只是跟刚刚一样的人山人海。
不过,却有红唇。
交叠的唇与唇。男与女。相握的手跟手。
咦?
双唇交叠的男女看向我这边。
是阿守与朝比奈。
「你在做什么?」
「你们平安无事啊……」
「你在说什么呀!喂喂,不要紧吧?」
朝比奈像在敲门,轻轻地敲敲我的头。那正像是星期天在吉祥寺遇到班上同学时会有的举动。
「这里是怎么回事?」
「啊?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啊!」
「吶,一起去玩吧!」
阿守把手环上我的肩头。
「你很闲吧?」
很闲?啊啊,没错。我到底在这里做什么啊?
我在游乐场里,跟阿守玩格斗游戏.跟外面比起来,这里的机台看起来果然比较旧。正当我觉得无聊而回过头时,后面的机台屏幕上显示出今天的最高得分与日期。
「2015/7/3」
我的生日。不可能……可是,我没有把握。
朝比奈边说着「阿守很厉害吧」,边勾住我的手臂。透过夏装单薄的布料,可以感觉到她的胸部。她没有穿胸罩……
一瞬间,声音消失了。
我能听见的,只有自己的呼吸与心脏跳动声。游戏画面虽然也映入眼帘,但却丝毫没有意义。彷佛全身都化为手臂,手臂上的毛孔一个个张开,越过布料就像在把玩般感受着朝比奈的胸部。
……我在想什么啊!
章鱼烧。
夕阳。
坐在阶梯上的我们。
我们一共吃了六个章鱼烧。虽然感觉在游乐场里度过了不少时间,但夕阳还没有西沉。
阿守正用手机跟朋友通话。很奇怪,因为在东京木星里,除了军方跟政府关系人士以外,手机的使用应该都是受到限制的。手机不该是高中生会随身携带的东西啊!
不过,我不敢确定。
夕照沁入眼中。
阿守手机的收讯状况似乎不好,他移动了位置。我跟朝比奈被单独留了下来。
我的手被握住了。咦?朝比奈正握着我的手。要是给阿守看到了,他肯定会揍我的。我回头一看,却没看见阿守的影子。
「就这样别动。」
我大吃一惊,转向朝比奈的方向,她的脸就在我身旁。
「你的嘴巴沾到酱汁了啦!」
若无其事的话语。
「我帮你弄干净吧!」
她将涂了淡淡口红的嘴唇凑过来,艳丽的舌尖舔着唇瓣。那舌尖对我的嘴唇……
「呜哇!」
昏暗的小巷底,在大厦之间能看见细长的夕阳天色。摇晃着。摇晃着。
我持续飞奔着。
十字路口。
出口在哪边。
小巷底。小巷底。小巷底。
没有任何人。
出口在哪边。
奔跑。
奔跑。
喘息。
细长的夕阳天色。彷佛将滴落的橙色。
出口在哪边。
又是这里。
吉祥寺的北口……
遥小姐就在那里。
店里播放着既似佣懒又似变调的爵士乐,夕阳自窗射入。遥小姐面前摆着叫做台克利酒的鸡尾酒,我的面前是吉力马札罗。
「这里……不是在东京木星里头吗?」
遥小姐没有回答。
「我的脑袋好像混乱了。说真的,现在到底是什么时代?」
遥小姐没有回答。
「不是2029年吗?」
遥小姐没有回答。
「再说,为什么我会回到这里……」
「不喝吗?」
自遥小姐唇中轻声吐出一句话。
「咦?」
「你想喝咖啡对吧?这里的咖啡很好喝喔!」
啊啊,没错。我想喝咖啡……
「我是在梦里吗?」
佣懒的爵士乐响着。
「这里跟我所知道的东京没有不同。朝比奈他们,还有朋友们,都跟往常一样……」
「那么,就不是梦呀!」
「可是,不一样。」
声音干燥地梗在喉头。为了润喉喝下的咖啡,就只有苦味。
「做你想做的事就行了。」
乍看之下,夕阳在遥小姐的脸上落下浓厚的阴影,我无法读出她的表情。
「所谓的真实世界,只存在于每个人各自的心中。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种的真实世界!」
不对。不是这样的。
不过,我不敢确定。
「只要你认为你的感觉是真实的,那这里就是真实的世界不是吗?」
夕阳也在遥小姐的胸部落下浓厚的阴影。她的胸部有那么大吗?
我在想什么啊!
血液开始朝一点集中。
「总之,对你而言真实的世界就从现在开始。」
「是……这样的吗……」
「这不是很幸福吗……再也不用因为战斗而痛苦了。」
是吗?不会因为战斗而痛苦了。
「不过,你不是男孩子。」
咦?
「你是男人吧!」
回过神时,我已经做出难以置信的事来。我压倒了遥小姐,猛抓住她的胸部。
温暖的团块就握在掌中。
这就是男人吗?
这是男人该做的事吗?
「对、对不起!」
我慌忙想松开的手,反被遥小姐紧紧握住。接着,她把我的手压上她的胸部。
「像个男人地做吧!我有男朋友也无所谓,就算我的年纪比你大也无所谓。做你想做的事吧,随心所欲地去做吧!」
「不对!」
不对!
不对!
「我没有勉强,也没有在忍耐。我……我……」
接下来的话我说不出来。
「骗人。」
遥小姐没有感情的眼瞳探入我的眼中。
「你只是这么告诉你自己。不过,大家都知道。因为,不管怎么隐藏,这都是你希望的事。」
不对!
不对!
但是,身体却背叛了我。血液朝一点集中到疼痛的程度。
「来,别怕。」
不行。不能做出那种事。不行。
但是,指尖却违反了我的意志,进而动了起来。
「你就是像这样,伤害着别人走过来的吧!」
不知何时,我就像被压倒一样横卧在地板上,遥小姐反倒欺了过来。
遥小姐的腰正好在我上头。
「照自己的期望而为,就算伤害别人也不在乎吧!」
「不对……」
我好不容易才挤出嘶哑的声音来。
遥小姐抓住我的手,玩弄着我的手指。
「这手指已经能演奏了吗?」
我拼命地想甩开她,遥小姐却不让我这么做,反而拿我的手指碰触她的胸部。
透过布料,可以感受到微微变得坚挺的部份。
「这手指已经能调律了吗?」
她将我的手自胸部移往小腹,接着再往下,往下……
插图013
「不要!」
她不是遥小姐,也不是我想象中的遥小姐。绝对不一样!
不一样。
不一样。
不一样!
不过,我没有把握。
回过神时,我人又在吉祥寺北口。
夕阳映照过来。
「我得回家。」
公交车摇晃着。
我一动也不动地凝视着自己的手,凝视着抓过遥小姐胸部的手。光是回想起那个触感,血液就又开始朝一点集中。居然回想起那种事而感到兴奋,我真是最差劲的人。最差劲。最差劲。最差劲的。
回过神时,公交车已经到达石神井公园前。
我下了公交车。一如往常的风景。一如往常的路。
接着,是我的家。
从我出生成长,直到十七岁生日为止都生活在那里的家。
钥匙……咦,我把家门的钥匙怎么啦?离开东京,在三浦海岸换了衣服,然后……是那时候不见的吗?我不太记得了。
我呆呆地站在家门口时,门开了。
是妈妈。
蓝血的妈妈。
「啊……欢迎回家。」
「我回来了。」
好久没像这样,跟妈妈一起在夕阳映照下的餐桌上吃饭了。有多久没这样了呢?因为妈妈的工作很忙。汉堡是妈妈的拿手料理吗?时间已经久得非得仔细回想才知道了。
「今天真是难得。」
「什么?」
「难得妈妈会好好地准备晚餐。」
妈妈苦笑起来。她似乎觉得我是在讽刺她不早点回家。
「不要说那么多了,快点吃吧!接下来要收拾很麻烦的。」
「嗯,我也不希望胡思乱想。」
我不想去想。去想这是场梦。去想妈妈的血是蓝色的,还有我在东京木星外生活。TEERA的人们,六道先生的事,惠的事,遥小姐的事……
「很久没作菜,厨艺可能比较不熟练了。味道会太咸吗?」
我摇摇头。
因为不管是否太咸,这菜吃起来都像纸一样。
我们无言地动着筷子。打开着的电视里,新闻主播正淡然地播报着事件与意外。
一如往常的用餐景象。
不过,有些不对劲。
「妈妈。」
才刚开口,我看见抬起头来的妈妈,话就又吞回喉咙深处。妈妈被汉堡油脂濡湿的唇朝向我说:「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
只是低下头去。
突然,我觉得好像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神名。」
即使回头,也没有任何人,只有电视里的新闻主播持续播报着。
「神名绫人,你听得到吗?神名绫人,听见的话就回答。」
这个主播好奇怪。他在念什么样的新闻稿?
「请出声。」
我看了妈妈一眼,她没有注意到、,只是默默地用餐。
「你现在处在何种状态下,我们这边无法掌握。请把装备服切换为C模式,告知我们你仍活着。」
好奇怪,为什么要呼唤我?
「再这样下去,你将再也无法回来这里了,神名绫人你会……危……」
电视突然关上了。
是妈妈关的。
「最近的收讯好像变得很差。」
只说了这句话,妈妈便又开始用餐。
刚刚那个只是我的错觉,是这样对吧!
不过,我不敢确定。
我许久不见的房间,依旧是我离开当天的样子,就好像时间停止了。因为,今天是七月三日。我的生日……
房里的电话分机响起,是阿守打来的。
「你刚刚怎么啦?」
「咦?」
「不说一声就回去了,浩子也很担心耶!」
「……啊,对不起……」
我道歉了。为什么要道歉?为什么?为什么?
「明天学校见。」
「啊啊,明天、学校见……」
电话挂断了。
嘟——嘟——单纯的重复声响,在耳中深处堆积着。
明天……学校……生日的隔天应该是星期六。
不过,我不敢确定。
我就像要倒进床里一样躺了下来。
手中柔软的触感无意间复苏了。遥小姐胸部的触感……我太差劲了。
我回想着还兴奋起来。就像要拭去手中的触感,我把手在床单上擦了好几次。那声音刻划着寂静。
冰冷的寂静自我背后偷偷靠近。
「够了。这样就好了.在这里就好了。」
冰冷的寂静吸收了我的自言自语。
「这里是我的世界,我应该待在这里。不会感到恐惧,也不会痛苦。这样就好了。」
冰冷的寂静深处,有谁正在窃笑。以红唇窃笑着。
那笑声刺耳地掠过我耳中。
「没错吧!」
我爬起身,对着发笑的家伙怒目而视。
「你就是要我这么想吧!」
但是,并没有任何人。
我非常愤怒。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
我把书架上摸到的书全都丢在地上。每丢一次,就像咒语般反复着「开什么玩笑!」有多少本书,就有多少句「别开玩笑了!」摔在地上。我什么也做不到。地板上散满了书本。但是,那些不是书。内页全都是空白的。什么嘛!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此时,空白页上浮现文字。
「ayato绫人ayato」
我的名字间断地浮现又消失。
「绫toayatoa
ya
to
a
ya
taayatoa,yatoyatoya
to
to
to
to
to取回。
从逃
出」
什么嘛。
这是什么嘛!
是谁?
「你是谁?」
有如回答一般,有人从我背后将我抱住。回头一看,妈妈的红唇正窃笑着。她涂上了口红。
「妈妈。」
妈妈的胸部紧紧压上我的背脊。
「你要听妈妈的话。没错吧?」
那声音冰冷得令人颤抖,我起了鸡皮疙瘩。
「你是翼神世音的正统奏者。」
从窗户射入的夕阳中,不知何时那里出现小时候的我,还有过去的妈妈。两个人正一起堆着积木。那积木是所谓的益智教材,我正把带子穿过绿色、红色与黄色的圆球、立方体及圆柱间。
「奏者必须忠于乐谱,才能发挥真正的价值。」
穿过带子。
「即兴演奏对你来说太早了。你懂吧?你就连仔细调律好翼神世音都还做不到。」
绿色与红色与黄色与绿色与黄色与绿色与黄色与红色。
「但这没办法。因为有许多事物总是迷惑着你……」
小时候的我正努力地把细细的带子穿过圆球与立方体间。一点也不知道那是益智教材,只是照着妈妈的吩咐做着。只是被玩弄在妈妈的手掌心。
「在这里你不必害怕,不会有痛苦。不用战斗也没关系。在这个世界,不会有事物扰乱你的心。可以同时过着普通的生活,与翼神世音奏者的生活。」
我不知道那是益智教材,只是照着妈妈所说的去做。
而不是为了成为奏者。
「你就待在我的身边,好吗?」
彷佛舌尖窜入脑中的不快感袭来。接着,我反射性地踹开她。
踹开谁?
踹开妈妈。
踹开自己的母亲。
就像她是丑陋的生物,是应当唾弃的存在。
妈妈蹲在地上没有动作。
呜呜呜——
妈妈的呻吟声断断续续地持续着。
接着,她直直凝视着我。
「对母亲……做这种事对吗?」
没错!这么做怎么可能会是对的。别讲大道理!妳总是这样。妳总是对的,不对的总是我!
「为什么?无论绫人想做什么事,我不是都让你如愿了吗?我为了你……」
「骗人!」
我吶喊着。
「妈妈的确是什么都让我做,不管我做什么妳都不会反对。不过,妳不曾认真地对我生气过,也不曾认真地拥抱过我!」
只是在手掌心中玩弄着我,只是随妳高兴处置。
「我是你的……」
妈妈颤抖着双手朝我伸来,像要抓住我一样伸了过来。
逃吧!
我背对着她跑开。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听我的话。你是我的儿子呀!」
妈妈如诅咒般的话语刺入背脊。
吵死了。
吵死了。
吵死了!
我狂奔着。
奔向黄昏的街道。
边奔跑着,边回想着。
那个黄色圆球的教材。我为什么要把带子穿过那些积木。那个时候,我想替妈妈做项链……
就像要甩开所有的思绪,我持续狂奔着。
在扭曲的夕阳中狂奔着。
回过神时我已身在石神井公园,就在三宝寺池一旁。夕阳在水面刻划出橘色的水波,以此为背景,有个少女站在那里。
是玲香。
「果然……」
我想如果这个世界是为我制作的,那在某个地方一定会有妳的存在。
「总算见面了。」
安心的感觉让我几乎流下泪来。
「我……我想回去,回到真实的世界。」
「真实的世界?真实世界只存在于每个人各自的心中。」
妳别跟遥小姐说一样的话!
「就算不是真的也无所谓!……不是真的也无所谓……因为,这里的感觉很不舒服。一点也不真实。好像有什么东西缠绕在身边,所有事物都像在隔膜另一头发生的,让我很烦躁。这里或许是我期望的世界。不过,我讨厌这样的世界!我不存在在这里!我没有活着的感觉!我是!我是!」
我只是想用这双手紧紧握住确实存在的东西!
「安静点。」
玲香被晚风吹冷的手指,轻轻压上我的嘴唇。
「真实的世界里也许有神名不想面对的现实哟!如果这样也无所谓,如果你有接受现实的觉悟……」
我有。我有!
我无声的话语让她点点头,手指就这么迅速地滑落我喉咙内部。
呜咳——
有什么黑色的东西从我体内被拉扯出来。好难过。好痛。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感受到痛苦。我无法呼吸。
当那个东西被拉出来时,我不住地咳嗽,难受得屈起身体。
长长的影子落在流泪想吐的我身上。
我看了过去,翼神世音的操纵席自三宝寺池中突起。
是翼神世音。
我好高兴。虽然难受,却很高兴。
当我转回视线时,已看不到玲香的身影。只有风穿越而过。
2
回过神时,我已坐在翼神世音的操纵席上。周围镶嵌着蜂巢状的屏幕,萤幕中映出紧抱着翼神世音的多雷姆身影。
这时我注意到了,在那个世界里所没有的东西。
是气味。
而这里有。自水面微微升起的清澄水气。水面摇荡着,愤怒摇荡着。我把遭到操纵的愤怒全部击向多雷姆。
断章1三轮忍
连临死前的惨叫声都没有,只伴随着苦闷的表情,姆人大人自<奏者的祭坛>上消失了。
同时,戴着<马尔哈卡那面具>的麻弥大人,也如后仰般自椅子上瘫落下来。
「好好吗,麻弥大人?」
九鬼司令奔了过去,麻弥大人像要挥开他的手一样站起身来。
「你不需要替我担心。」
「可是……」
麻弥大人一贯冷漠的眼神回来了,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司令。但是,我没有看漏了她眼角微微泛光的东西。麻弥大人?她在哭?怎么会。
透过<马尔哈卡那面具>在维瓦丝(vivace)编织出的梦中与绫人大人见面,麻弥大人到底看见了什么?
不,我不能有那种想象。人不能超越自己的分际。
3
击破多雷姆后,我回到根来神殿。自翼神世音降落,遥小姐正在前进调查室中。
「绫人。」
我被飞奔过来的遥小姐使劲抱住。
「我好担心你。三个小时耶,整整三个小时都联络不上。连翼神世音是否存在都没办法确认。」
有遥小姐香水的香味,还有TEERA制服有些发硬的布料触感。能感受到遥小姐的温暖。啊啊,这是现实。这是真正的她。
我回来了。
这时,我回想起在那个世界里自己所做的事。我对遥小姐做出的事。
我慌忙地像要推开她一样,离开遥小姐身边。
一瞬间,遥小姐露出非常伤心的表情。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但是,我说不出话来。
还说不出口时,遥小姐伤心的表情已经换为军人的脸孔。
「辛苦你了,稍后请把经历写成报告书。」
只说了这些,遥小姐便转身背对我。
她无言的背影令我心痛。
不是的。我不是要拒绝妳,只是想否认自己的心虚。
然而,我就是说不出话来。
第二章黑卵托卵调律卵
如月久远1
遥远的地方,遥远的声音。这是哪里?是哥哥的声音。虽然听得见声音,却抓不住声音的意义。嗯,抓不住。研究者们确认着各自的监视器,仔细地观察着这具肉体的变化。这房间里比平常多出许多人。然而,却没有人注意到那些万头钻动的东西吗?在汝脚下蠢动之物。缠贴在汝肩头之物。那是什么?我的梦?或者只是与这个世界同调的姆民族的意识,使我大脑感觉区的受体变貌了?不管是哪一种都无所谓。我的心已经聚满蛆,发出嘶哑的声音。不不,不是的。请好好看清楚。它们一只一只雪白腹部发光的模样。看清在那光芒中的救赎之手。啊啊!啊啊!我看见了。在光芒中那个人的身影。贯穿自幽冥中升起的肉块,苦痛的光芒令我登上通往觉醒的阶梯。琉璃色的黑暗自光芒中扩散开来。漆黑的腹部在黑暗里凸起。那不是怀孕女人的腹部。那是变得浑圆的黑暗。黑暗。病……
在记忆之森(注1)深处,我寻找着幸福。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眼泪。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我。
「吻她一下也许她会醒来哟!怎么样,王子殿下。」
那是七森小夜子的声音。忌讳着吾之人的声音。不知为何,但我明白为什么。那是硬是想将其身介入哥哥与我之间的女人的声音。
「我只是……」
欧灵。成为神名绫人的人。我只是……什么?我只是担心久远才来探望她的?我只是想抱久远所以才来的?我只是只是对对对对久远对久远。制御系统有瑕疵吗?我的身体完全不肯听从我的意志。我的心不肯听从我的身体。脑内的梗概明明有进行活动,却微弱得无法表现在数值上。这状态虽名为睡眠,却是没有快速动眼睡眠的状态。并非REM即RapidEyeMovements的睡眠。就连转一下眼球都做不到,我的手指又该抓住什么才好。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幸福。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眼泪。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我。
污泥的臭味。水沟的臭味。毒物的臭味。活着的人们的臭味。微微的气呋令我的精神再度活化起来。黏稠的意识滑溜地流了进来。皮肤的皱折一道道愉悦地展开,黏膜的黏性逐渐增加。咕滋咕滋,咕啾咕啾,咕嘟咕嘟,咕嚓咕嚓,咕噜咕噜,咕嗤咕嗤。「咕」这条曲线构成的表象,与那声音带来的感受特性。恐惧死亡的人们,将燃烧的生命奉献给快乐的仪式。释放出的直线思考,承受这些的曲线思考。在隐密的寝居生下的孩于是水蛭子。那孩子被放存苇舟中流走了。(注2)没有被放进苇舟流走的水蛭子。没有出生的水蛭子。水蜂子是惠比须(注:3),是连惠比须也成不了的东西。因为那是基因被操纵的第一代交配种。要沉溺得多深都行,沉溺在背德的喜悦中。要沉溺得多深都行,没有继承我血缘的人们呀!
断章1七森小夜子
哼,这样也算很行吗?
在充满痛苦的几分钟后,一色清醒过来似地轻吐口气,移开了身体。
接着,他露出已经与他无关的表情,看着玻璃窗另一头的久远。.
完事之后,男人为什么会这么冷淡?即使我沉浸在余韵中,说了甜蜜的玩笑话,男人却心不在焉。真不傀是以数字支配世界的生物。女人怎么说都是类比的生物呀!痛苦又填满了我的心。
男人依循着欲望,不论在哪都支配着女人。女人既被支配,同时也支配着男人。如果不是这样,谁会喜欢在监控室里做呢?在我们发生关系的时候,昏睡状态中的久远的数据持续冷静地显示着。
「为什么睡美人会一直沉睡?她是什么时候吃下了魔女的毒苹果?」
这是在说我是魔女吗?要是我会做毒苹果,早就做给人吃了。第一个就给你吃。
「最近绫人遭到精神波攻击,是那个余波的影响。」
「是吗?」
一色心不在焉地点头。这个男人到底知道多少?即使听到绫人与久远曾经透过翼神世音互相感应,他却一点都不吃惊。在观测到这个事实的时候,树博士也不觉得惊讶。这两个人到底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呢?
我拿玻璃窗代替镜子涂起口红。在涂上口红的嘴唇彼端,能看见持续沉眠的久远。她的嘴角看起来像在微笑,简直就像在嘲笑我们。
「那孩子也许看到了我们刚才的样子。」
「无所谓,这并不重要,倒是那件事怎么样?」
「你那边才是,进行得怎么样了?」
这个男人承诺了。承诺了树博士的人身安全,与承认我的立场。还有,久远人身的……
他回以冰冷的一瞥。
「我是个诚实的男人。」
诚实的男人?说出这种话,就证明你是个不诚实的男人。哎,算了。我很清楚我们是在互相利用。
一色离开后,我立刻来到走廊上。充满那家伙气味的房间,我一刻都不想待。
这是我的失算。
遥在那里。真是的,为什么这时她会在这种地方?还拿着花,是要来探望久远的吗?还真温柔啊!
因为没想到这种时间会有人来——要是想到的话,我才不会做出这种事——才会毫无防备地边弄着头发,边跟着男人后头走出来。这样一来,不会想象到那方面去的,就只剩下笨蛋跟圣人啦!
如今只有突然改变态度了。
「妳有没有多的丝袜?」
被遥误解是无所谓,不过,要是她把这件事拿去对树博士打小报告就麻烦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喔——喔——这可不是像个大人一样摆出担心朋友的表情来了吗?
「有必要告诉妳吗?」
「必要?因为我们是……」
「就算是好朋友,还是会有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吧?」
妳也有吧!我知道。像这样叮咛过以后,她一定不会说出去吧!因为女人最清楚,女人的报复有多恐怖。
离去的我嘴角还留着微笑。
「是啊……的确如此。」
遥的声音传到我的身后。能让妳说出这种话来,这次是我赢了。
此时,生暖的液体流了下来,看来真的有必要换丝袜了。
断章2海莲娜-巴贝姆
冰冷的房间。不管这座岛上天气有多热,这个房间总是冰冷的。跟房间主人的心一样冷透了。
「进来吧,海莲娜。」
那嗓音虽然温柔,但如蛇般的毒牙潜藏在其中,那弯曲的尖端正扎进我的心。
「在根来神至受到保护的如月久远,发生了情绪上的波动。或许已经接近觉醒的时候了。」
「沉睡的人总会清醒的,海莲娜。」
「我已派出生理调查团队。」
巴贝姆爵士的身躯微微动了动。那个动作……就像在抚摸少女的头。当我这么想时,我看见在爵士身旁,坐在地上读着图画书的少女。那是谁?
「妳是个好孩子,海莲娜。」
宛如从记忆深处涌上的温柔声音。听到这个声音,我的心就像麻痹了一样,变得无法动弹。变得无论是多恐怖的事都能做到。
如月久远2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幸福。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眼泪。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我。
他人染上背德喜悦的肉体形象,补强了我自己的形象。我能够取回一度崩溃的身体形象了。形象堆积起来,逐渐构成了我的身体。如同在岔路下起雪一般,梦也在我的心中降下。自己与他人之间暧昧的境界,如同鲜明地耸立着一般,被严厉区别出来。就像人们说森林里的怪物从被命名为狮子时起,就不再是恐怖的存在。命名这件事会对人的认知带来变化。命名这件事,代表那个东西得到了名字。得到名字这件事,代表名字支配了那个东西。来命名吧!取个美丽可爱的名字。包覆着皮肤,骨骼构造拥有许多关节的棒状器官。把那器官命名为手指吧!即使总是能捕捉到某些事物反射的光,却永远看不见那些事物的器官。这就命名为眼吧!这是头发。这是胸部。这是子宫。这是指甲。这是耳朵。这是嘴唇。这是腿。这是……永远细分化下去的名字。由名字统合成的自己。自我的我与区分的分。啊啊!是所谓的自我拥有分别自己与他人的力量吗?取回身体的我,注意到束缚着自身的拘束具。为什么?为了不让昏睡状态中的我伤到自己吗?因为如果无法区别出自我,就会攻击自我。拘束具,还有被连接到身体各处的金属片。这些金属片是用来读取身体的电极变化,调查我的变化的东西。拘束具与监视器都没有意义。不只意义,就连其存在都变得暧昧。看,脱掉了。
断章3如月树
来自财团的生理调查团队,为什么到了现在还要对久远进行再次检查呢?
时机不好。自从绫人来了之后,久远也受到不少影响。这次的昏睡状态,也是因为精神上有跟绫人连结的部份,而承受了多雷姆精神攻击的余波。这大概是觉醒的前期症状吧!要是她在调查团队采集资料的期间觉醒……
然而,关键的久远却从加护病房中消失了踪影。在安下心来的同时,如暴风般的不安袭来。
「七森,久远怎么了?」
「怎么会……刚刚她还在睡呀!」
「她没穿戴维生模块就外出了。快点派人去找。」
糟了。要是久远没穿维生模块就出去走动,可是会变成灾难的。
如月久远3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幸福。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眼泪。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我。
随着脱下维生模块,意识扩散开来。是吗?那东西是为了封住我的意识,还有保护我而存在的。完善的细网。证据是,被各式各样的意识拉扯着,我的身体正无止境地分散、扩散开来。肚子好痛,是昨天吃的韭菜炒猪肝吗?咦?我竟然忘了这种事,我还真是个笨蛋。你讨厌我吗?啰唆的女人。那孩子为什么会死?意识的水流。意识的急流推挤着、推挤着我,飞舞散落散落。散落散落。洒面包屑给基鲁奇鲁和米琪儿兄妹(注4)吃吧!在急流中却连这也无法如愿。欲望。梦。被解放的自我。以前好像也有过这种事,不过那时候的事我已经忘了,感觉好像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但现在想不起来。隔绝。断绝。邪恶的记忆茫茫。不过,那时完全不同。因为,看,不是能靠自己做到吗?这就叫成长?所以,对我来说不要紧啦!在意识的急流中,骨碌骨碌滚动着的熟悉意识。那是什么?四方田洋平:「咦?小久远,妳在这种地方做什么?」五味胜:「喂,叫什么小久远,太亲热了吧!」好啊!刚刚才说要大家去找妳呢,还好吗?在话语里头忽隐忽现的欲望。「要抱我吗?」为了试探而投去的言语令他们的思考僵住了。原来如此,看来他们只看到了自己幻想中的我。幻想中的我与现实中的我的乖离,令他们无法对应。啊哈哈哈哈,真有趣。就像用笔消去他人的记忆,我再度乘着意识的急流移动。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幸福。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眼泪。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我。
根来岛啊,是信仰天主教的岛。在明治维新时代,岛上传闻禁教要解除了。这是什么?岛上的居民说这都是天主的神迹,高兴得直流泪呢!但是,明治政府对天主教的欺压却比以前更严重。那被叫做「根来五番崩」(注5)哪,好像变得惨不忍睹!这是什么?您参拜过罗世音观音吗?那其实是圣母玛丽亚。看守的阿伯们每个月都拿着提灯来到这里,不断地祈祷又祈祷而守护着这里!那里有扇门吧!门里塞了石块,石块另一端安置了玛丽亚的像。为了不让官差发现啊!是不是更古老的东西?搞不好喔!我不知道。那里听说在圣母圣子流传到这个岛来以前就有了。你知道「送神」吧?那可不像圣母玛丽亚,祂真的会来啊!「逆神隐」?啊啊,也能这么说。好像被逆神给藏起来,那我可不会用啊!两个小孩于哪里不出现,就出现在罗世音那里。是我家阿正婆婆看到说出来的。说什么,小孩是在有两个研究考古学还是什么的年轻老师去调查罗世音的时候突然出现的。我没有看到所以不清楚。不过,住在这里的人都这么说。其中一个孩子哭泣着,另一个睡着了。有着哭泣的声音,在睡着时薄弱的意识中,余音袅袅;乞求着母亲、想念着父亲的声音,慢慢地进入梦乡,余音袅袅;这样之下过了几个春秋,余音袅袅。睡着的孩子指尖连结的梦,或是音乐呢,或是世界呢?这是什么?出自深邃幽暗的记忆深渊,古老的时光在唤醒这个身躯。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幸福。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眼泪。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我。
金:「小总,为什么不告诉大家我们的事?」
八云:「唉,这件事不是已经谈过好多次了吗?得到的结论,就是每次都错过了说的时机啊!」
金:「不过,再隐瞒下去的话,会变得越来越难受。」
八云:「既然这样,就由妳来说吧!我不会否认的。因为不好意思,事到如今也没办法在大家面前说什么『我们正在交往』。大家应该都注意到我们的事了。」
金:「是这样吗?」
八云:「是呀!」
我:「骗人。」
八云、金:「!」
我:「总一,你是个胆小鬼。现在暧昧不明的关系,对你来说是最棒的关系。要是让关系明确化,如果产生了裂痕,那就是金的错。」
八云:「妳在说什么呀,久远。」
金:「小总……这是真的吗?」
我:「湖月也是个胆小鬼。自己不作出结论,只会顺从男人的结论。明知道惠会因而哭泣。」
金:「骗人……」
我:「我没有骗人。两位真的很相配,非常相配。总一擅长策划谋略,却不懂得男女之间微妙的关系,湖月虽然对男女问的关系很敏锐,却无法自己下决定。很相配,相配,互相欺骗。自恋,性爱,互相争夺。」
八云:「久远……这么说不是太过分了吗?」
我:「过分?太过火,小聪明,绕圈子。基础,顽固,花谢了。语言连锁着无法分类。意识之流无法中断。」
金:「我不是那种过分的女人。是妳误解了。」
即使说出这种话,也与妳意识里所想的不同我知道。不可以,不可以,会变成灾难的,之前好像也有过这种事,画笔一扫消去了记忆。
接着,我再度乘上意识的水流。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幸福。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眼泪。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我。
然而只有如此,在一切被隐藏时,多乱之地的机会,才能在我这里。翼神世音知晓奉祀,世音悉悉,拉(RAH)耸然。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幸福。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眼泪。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我。
「罗世音观音的社殿,与冲绳的龟甲墓很相似啊!」
「不如说是像九州岛的圆坟吧!」
「圆坟。形状看起来的确很像卵。」
「你知道吗?翔吾。韩语里天空这个词的由来是『巨大的卵』。圆坟会筑成卵形,也有人说是在模仿天空。」
「是谷川健一说的?」
「虽然后来在日本没有留下任何记录,但从来到日本的传教士报告中,也曾提到是牡牛用角把卵顶坏,进而创造出天地的说法。」
「卵、天空与墓。好像三题落语(注6)一样。」
「等等……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我听到了。好像是小孩子的哭声。」
「在那边,我们过去看看。」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幸福。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眼泪。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我。
「啊啊,是久远吗?」
称吾为久远,汝是何人?
「妳来做什么?妳喜欢豆泥麻薯对吧?」
那个声音,我曾在哪里听过。那个身影,我曾在哪里见过。不过,那是在什么时候?那是在遥远的时光吗?
「这样好吗?」
「久远会了解的。」
说着:「这样好吗?」的,是个年轻的男人。这个男人是谁?我不知道。
说「久远会了解的」是个女人。那个女人是谁?我不知道。
「什么好吗?我也会了解什么?」
左右不对称的男人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妳在说什么?」
「我是卵。我的卵。是你把我的卵拿走的。」
「拿走了妳的卵的……是巴贝姆爵士。」
巴贝姆的名字,又流进我记忆的水流中。
「早安。妳醒了啊,久远。」
和善的话语,和善的声音,和善的面孔。那是虚伪的东西.活生生的麦特撒拉(注7)。卡撒拉撒拉(注8)。不可以。不可以。意识不能待在记忆的水流中,非得回到现在不可。我直直凝视著名叫士郎的男人。
「我说的不是在根来神殿里的卵,而是我小小的卵。」
在根来神殿里的卵?我不知道。尽管不知道,依然零落的话语。零落的话语再也无法拾回。
「妳是指什么?」
「别装傻。你明明知道的。你以我小小的卵做成的东西。」
苦恼在男人的脸上蔓延。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是无可奈何的。两个唯一。唯一的两人。」
「别这样责备我。那是在我还有野心时的事了。怀抱着野心,却不知道那会连我的身躯都燃烧殆尽……」
野心。野心。斗争心。发菩提心。抗生素。魔法阵。修身。中心。挥金如土的豪客。怪人,狂人,木头人。语言的罗列。语言是罗剎。逐渐刻下的意识。不行不行不行。意识又要流走了。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幸福。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眼泪。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我。
1
我突然被那个名叫贰神的记者叫了出去。因为要边走边说,于是我就走在大叔身边。喔,这岛上也有这种景点啊!因为不太常在外头走,我完全不知道。贰神先生无言地向前走,我们到底要往哪里去呢?
「我被交代过,不能跟不相关的人谈太多。」
「好冷漠啊!前阵子不是才爽快答应接受采访吗?那个笑话说得很不错耶!」
糟糕。如果我的态度太强硬,或许会有点不妙。
「不能帮帮叔叔的工作吗?」
「可是……我不太清楚这座岛上的事情。」
「就算不知道这里的事,也有其它你很熟知的地方吧?」
这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姆东京总督府的长官是个女性吗?」
我愣了一下,差点有所反应。我来自东京这件事,对不相关的人来说也算是秘密。
「背叛世界的家伙们,现在也还在东京。他们应该在东京总督府里洋洋自得吧!」
「背叛世界的家伙们,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其实不太能公开说。据说在姆出现后,驻日美军立刻使用了核弹。这是错的,一开始使用核弹的是自卫队。驻日美军也因此被卷入战争,开始了多雷姆造成的惨剧。但是,我这边得到的情报是,一开始使用核弹的部份自卫队似乎就这么进入东京,改称为东京总督府了。就连使用核弹或许也是为了制造出东京木星而事先决定好的吧!」
「这些我都不知道。」
「这是当然的。因为下了严格的封口令啊!大概只有东京的人知道吧?」
在东京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这些事。对一个高中生来说,政治的世界就跟纳瓦霍印地安人的仪式一样遥远。背叛世界的家伙们就在东京总督府里这件事,并没有人提过。
「你可以帮我看看这个吗?」
贰神先生递来一张照片。那好像是什么纪念照,照片里并排着军人。
「这是背叛这个世界的家伙们的纪念照。真神气啊!为了纪念背叛世界拍了照片……戴眼镜的是当时的自卫队上校九鬼正义。还有,在他身边的是……」
贰神先生虽然继续说着什么,但我完全没有听进耳中。我拿着照片的手在颤抖。因为,站在纪念照正中央的就是妈妈。是神名麻弥。
这是说妈妈背叛了世界吗?
断章4贰神让二
真肮脏啊!试着把神名麻弥的事扔给观察对象,也就是神名绫人看。一色到底在想什么啊!唉,不过像这么做然后看对方的反应,也是我一贯的做法。哈哈!
提到东京的内幕时,他并没有太多的反应,但在看到照片时总算产生效果了。观察对象拿着照片的手在瑟瑟颤抖。不过,在这种时候让他看到母亲过去的照片,到底能够怎么样?
啊啊,不。别去想。这不是下面的人该想的事情。我只要想着怎么在上头跟一色之间好好钻营就行了。
如月久远4
这是什么?
在强烈的图画般影像中,浮现出几个人的脸。欧灵曾见过的二次元情报透过解析之后化为影像扩展开来。那张脸是……还残留脸上的一点幼时轮廓,将我的意识运往记忆的彼端。我茫然地站在梦与现实的调和中。些微的记忆。我横卧的身体,站在我身旁的幼小孩子。哭声。哭声。为什么幼小的孩子在哭?为了谁?在乞求谁呢?那个时候,妳已经领悟到自己的命运了吗?很痛吗?还是因为想跟我一起醒来?不不,这是不可能的。只要是妳的话,就不可能。
嗯,是这样没错吧,麻弥。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找到了我。
我找到了我的坟墓。
这是哪里?无意识的地方。隐世。距离与时间都没有意义的地方。身穿鲜黄衣衫的少女,谨慎地站在那里。她的眼瞳炽烈,她的微笑明亮。
「伊修特利?」
美嶋玲香回过头来。刚刚还在对我微笑的,她却回过头来。
「这里是距离与时间都没有意义的地方,也是因果逆转的地方。」
我的<封印>开始发热。如同发情一般,如同带着冰冷的憎恨一般。
「妳是伊修特利吧?」
「我是伊修特利。这是张虚假的脸孔,是神名绫人期望的面具。妳的真实要由妳自己去寻找。」
在影像中,扩大了根来神殿,映出里头耸立的翼神世音身影。翼神世音的眼眸看向我,我窥看着它眼睛深处。凝视着那深处的深处,灵魂的故乡,时间的彼端。那是什么?
冰冷的身体紧抱住我。伊修特利紧抱住我。
——妳拥有声音。
——什么?
——唤醒妳自己的音乐。唤醒妳的真实。
——我身体里的音乐?我身体里的乐器?
琴弦作响。琴弓鸣起。
物质逐渐变碎化为原子,再被分割为夸克,接着变成了超弦(superstring)弦的震动生出物质,弦音作出世界。
那是音乐,是名为世界的交响曲。
交响曲令黑色的影子浮起。
黑色的卵。
那是我的卵?
我的乐器?
断章5八云总一
「她好像没来这里。」
去调查罗世音观音一带的遥小姐报告。
久远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这时,金看向我这边。
「财团提出希望紧急发现久远的所在位置,并加以保护的请求。」
财团?为什么?我知道他们对久远的资料感兴趣,但那资料有重大到得直接对TEERA下命令吗?TEERA藉由财团的资金来营运这点是事实,但是,大致来说TEERA也是联合国旗下的组织。不透过联合国就直接下令可是件大事。据司令的说法,最近财团似乎会提供什么东西给我们。供给也好,命令也好,财团对TEERA的支配力都变强了。为什么?我得试着调查看看。
既然如此,就得更快找到久远了。她有可能是某些事情的钥匙,或许能当作与财团交涉的王牌。
「总之先试着扩大搜索范围吧!」
2
黏稠的海浪上下起伏。
我坐在防波堤上,一直思考着。
思考着妈妈的事。
妈妈真的开启了姆大战吗?跟普通人相比,妈妈的确是有点怪异,但是真的是她制造了夺走数十亿人命战争的开端吗……我无法相信。妈妈就是妈妈。
虽然贰神先生说妈妈在东京总督府里洋洋得意,但我并不这么想。至少,妈妈应该对政治或权力完全没有兴趣。妈妈是会对操纵他人感到愉快的人吗?
不对……我没办法这样断言。我已经搞不清楚了。
忽然,我听见了歌声。
我看了过去,在防波堤突出的另一端,一个女孩正面对海洋歌唱着。她在做什么?咦,那不是久远吗?虽然她的模样看起来像是从医院里溜出来的,但是一定没错。
「久远。」
我试着喊,她却没有回头,我只好靠了过去。
「妳为什么会在这里?」
要站到防波堤突出的地方,必须经过一直坐在那的我的背后,因为防波堤呈狭窄的直线状。这么说来,是我陷入沉思,连她经过都没有注意到吗?
「我找到了,我的……」
我的什么?
久远回过头来。她在笑。她总是带着茫然的神情,这或许是我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的笑容吧!
「是你告诉我的,欧灵。」
「我?什么,妳说找到了什么?」
「我也是欧灵。」
咦?她在说什么呀!原本我就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叫我欧灵了,现在还说她自己也是欧灵,我就更不明白了。
「你知道我唱的是什么歌吗?」
我虽然对歌曲不太熟,但总觉得曾在哪里听过。是什么呢?
「这是鲍罗廷作曲,名叫《伊戈尔大公》的歌剧里唱的歌《鞑靼人之舞》。你知道鞑靼人吗?鞑靼人,也就是现在中亚的蒙古人哟!」
久远一反常态地饶舌起来。怎么回事,现在的她看起来特别高兴。
「那是在蒙古帝国攻入俄罗斯时的事情。是以跟鞑靼入侵略者孔札克汗等人英勇作战的伊戈尔大公为主角的歌剧哟!可是,在那之前的俄罗斯,由弱小的豪族在互相争夺,实在称不上是一个国家。可以说由于鞑靼人的侵攻,使莫斯科公国借用了鞑靼的声势完成了国家的统一。但是,鞑靼的高压统治非常苛刻,直到现在俄罗斯都还称那段时期是『鞑靼的牛轭』呢!」
久远像是要看进我眼中般将脸凑过来。
「为了成就什么,破坏也是必要的。」
这话在我胸中重重响起。妈妈就像那个莫斯科公国,借用了姆民族的声势,要在东京成就什么呢?支配了东京木星,她要成就些什么呢?到底要做什么,才能让二十亿人命的牺牲值得肯定呢?
「我接着说哟!作曲者鲍罗廷一生都是军医与医学院的教授,作曲只是出于兴趣。而且,他没能完成《伊戈尔大公》就去世了。他死后,歌剧在林姆斯基高沙可夫与葛拉兹诺夫两人手中完成,在鲍罗廷去世三年后开始上演。你懂吗?世上也有不超越创作者的意志,经历过时间,就无法完成的东西。」
她到底想说什么呢?
「简直就像世音系统。一分为二。二合为一。」
世音系统?是指翼神世音吗?超越创作者的意志?不经历时间就无法完成,是什么意思啊?
正当我想开口问这件事,警报响了起来。口袋里的手机也开始作响。是D工警报。多雷姆出现了。怎么办,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响起了紧急煞车声。遥小姐的车在防波堤基部停了下来。
「快点,我送你到司令中心去。」
「我知道了。」
我边大声回答,边回头看向久远。
「我得赶回去。妳快点回病房比较好,我想大家都在担心妳吧!」
我急奔向遥小姐的车。
「不要再乱跑啦!」
一上车遥小姐就对我发火。随便……遥小姐为什么这么烦躁呢?她还在介意前阵子的事吗,我那个举动不是在拒绝妳啊!正当我这么想时,遥小姐感叹地说:「久远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咦?久远刚刚还跟我……」
「什么?」
遥小姐似乎没听清楚。她回问我,但我什么也没说。因为站在防波堤突出处的久远消失了。往防波堤的路只有一条,如果要离开那里,非得经过这辆车不可。
那么,她是怎么做到的?
「快走吧!」
遥小姐发动了汽车。我环顾四周,但都没看见久远的身影。那是梦吗?
断章6海莲娜-巴贝姆
漆黑之卵的黑暗逐渐增强。彷佛会发出声音来一般,吸收着周围的光。卵在共鸣。就快觉醒了。不,已经觉醒了吧!
从卵中可以听到细微的歌声,那是《鞑靼人之舞》。
这是好的征兆,还是坏的征兆呢?我无法判断。
就在那个时候,收到了多雷姆出现的报告。
「叔叔,多雷姆出现了。」
我跪在叔叔的脚边。
「是吗,那边也很拼命啊!」
「卵与调律者正互相呼唤产生共鸣。这是表示这里被找到了吗?」
爷爷的眼睛微微瞇起,我的身体反射性地颤动了一下。
「多雷姆的出现位置是?」
「就在这里,卡伦姆提雅拉岛与根来神至中间。」
「真是难以判断的位置。不过,即使要来狙击这里,区区的多雷姆又能如何?安心吧,我的女儿啊!」
「是,叔叔。」
光是要微笑地回答就很吃力了。说真的,我想赶快离开这个房间。
这个房间太寒冷了。
3
从司令中心被传送到翼神世音,在拼命加速后,我总算飞到了能看见多雷姆的位置。艾尔菲小姐他们的阿尔法小队,正在对蕈状的多雷姆施加攻击。
插图067
好,我也来!正当我这么想着而握紧操纵杆的时候,我听见了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是久远唱着《鞑靼人之舞》的歌声。是从哪边传来的?当我这么想着而环顾四周时,她就在那里。久远漂浮在围绕着操纵席的水面上。
为什么她会漂浮在那里?翼神世音的内部不是只有我才能进来吗?这是梦吗?不,这不是梦。证据就是应合着她的歌声,涟漪在水面扩散开来。
我下了操纵席,慎重地将脚落在操纵席有如倾斜箭矢般突出的基部上。距离久远还有数公尺远。
「久远,妳在做什么?」
我试着呼喊她,但是她没有反应,只是持续歌唱着。
「久远!」
我将身体往前探,脚下一滑掉进了水中。
好冷。这就是山泉的冰凉吧!我真不知道,能一脸没事地浸在这种冰水里不停唱歌的家伙在想什么。
「绫人,怎么了?你在发什么呆呀!」
惠尖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久远在这里。」
「久远?为什么?」
「我也想知道啊!」
「多雷姆就在你的眼前!」
难道要叫我放着她不管?要是像之前那样遭到电击怎么办?这里的水可是会变成滚水的。看那模样,久远肯定连快被煮熟的时候都会继续唱着歌。我得救她才行。
这时,歌声变得更高亢了,久远的身体缓缓地浮上空中。
我说不出话来。
操纵席所在的空间没有明确的天花板,只有茫茫的黑暗扩展开来。她朝向那片黑暗浮去。不,不对。黑暗中亮起了一点光芒。我还没有时间思考,那光点便化为洞穴,光由穴中射下,照亮了浮起的久远。
她要走了。
我拼命地爬上操纵席,想要尽量靠近她一点,对她伸出手。
「久远!别走!」
是听见了我的声音吗,她不再上升,久远摆出像在抓住什么巨大圆球的姿势。
「我……想抱抱看。」
「咦?」
「我的卵。」
最后一句话传到耳中时,久远已来到我眼前。她紧握住我的手。
「翼神世音的欧灵。」
久远微笑着说。
「如果是跟你一起,就做得到。」
什么啊,做得到什么?
这时,光从头顶上射了下来。刚刚如洞穴般的光芒就近在咫尺。那不是像洞穴一样的东西,那就是洞穴。空间像洞穴般被切割出来,云在另一端扩展开来。天空?我正从天空越过云层,俯瞰着某处的地表。在云的彼端能看见圆形的物体飘浮着。那是……卵?
腹部的胎记收缩着,像要起鸡皮疙瘩一样疼痛。
那是什么?我曾见过。就跟在东京的最后一天,我在神殿见到的翼神世音的卵一模一样。
我直觉地领悟到,那是曾在根来神殿里的卵。有谁把卵从神殿运走,藏在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
接着,久远的身体再度上升。朝向洞穴,也朝向卵。
「久远!」
我好不容易才能将身体拼命飞扑向她。
如月久远5
快乐的韵律。洞穴的另一头能看见天空。在空中有着倒转的卵。我朝那里伸出手。伸出手。
我的卵。
我的卵。
我的音乐。
我的乐器。
演奏出的会是盛大的乐曲,还是沉静的乐曲呢?手进入了洞穴中,身体进入了洞穴中。
「久远!别走。」
别阻止我,欧灵。我也是欧灵。欧灵与欧灵,就像相反又相连,欧灵为了不让我走而紧抓住我。阻止我也没有用。阻止我也没有用。我朝卵伸出手。
朝向漆黑的卵。
无数个自己祝福着。我的镜影。耸立在空之墓上的闇御津羽卵(注9),才是吾之卵。
还差一点。
看,卵发出呼唤我的声音。
还差一点。
看,卵发出呼唤我的声音。
还差一点。
这时,黑色的闪电伴随强烈的冲击袭向我。
被拒绝了。
被拒绝了。
被拒绝了。
被拒绝了!
我被自己的卵拒绝了。不可能有这种蠢事。这是梦。这是梦。这是梦这是梦。这是梦这是梦这是……
我的意识溶化在黑羽飞散的空间中。
断章7海莲娜-巴贝姆
黑卵的位相向量被强制移动了。结果,持续蕴生的量子洞遭到封闭,将来自久远的干涉波完全关闭了。
这样就好。
「别对卵恶作剧,久远。」
久远虽然觉醒了,但还不到那个时候。能决定卵孵化时间的,不是久远。是叔叔。一切都得遵从叔叔的计划进行。
4
一直如发狂般笑着的久远,突然发出悲鸣声,跌落在我的手臂中。我抱坚久远的身体,倒进操纵席中。
「久远!」
不行,她昏倒了。
「久远!」
久远对我的呼唤完全没有反应。
该怎么办才好,当我环顾四周时,阴影落在我的脸上。屏幕就像拉上了窗帘,从两侧开始转暗。这也就是说,多雷姆正在吞食翼神世音吗?
愤怒一涌而上。
都是这家伙的错!
一定是因为多雷姆的出现,久远才会变得怪异。
我汇集了愤怒,挥起手臂。
接着,将多雷姆由内侧击碎。
飞到外面时,形状像香菇一样的多雷姆发出惨叫,在空中痛苦地翻滚着。
我伸出翼神世音右手的光剑,斩裂了多雷姆。
多雷姆的惨叫声就像要刺入下沉的夕阳一般响彻四周。
无意间一看,怀中的久远正仰望着我。
接着,她静静地微笑。
「我找到了我的卵。」
她这么说着,以手指指向上方。
但是,久远刚刚想进入的洞穴已经不见了。
在那里的只有黑暗。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两人的身影被下沉的夕阳染红。
断章8三轮忍
在<奏者的祭坛>上的姆人大人,再度伴随着无声的惨叫消失了。
「法尔希特(falsetto)遭到消灭。」
我请求指示似地看去,是感觉到眼中不安的神色吗,麻弥大人微笑了。我的肩膀不禁颤动了一下。
「太愚蠢了。其实只要把焦点集中在绫人身上就行了,却被久远与调律卵拖着走,就连出现位置都出了错。不只如此,还想跟久远一起夺走世音,真是厚颜无耻。」
厚颜无耻。麻弥大人只用一句话,就连同伴都切割舍弃的强悍与冷酷,令我也感到不安。
「三轮,精神控制怎么样?」
「顺利运作中。今天也会新配署三具梅特罗诺姆(Metronom)。」
「这样一来,东京就更成为我们的东西了。」
九鬼司令插话道。这个人真的是除了说出多余的话就什么都做不到吗?
「支配东京有什么意义?」
麻弥大人以冰冷的目光看着九鬼。
「想要的话,就给你也行。只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城市。」
唾弃般的说法。对麻弥大人来说,东京与姆人大人大概是一样没有价值吧!只不过是用来完成世音系统的粮食而已。一旦不需要了,马上就会被舍弃。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感觉好像看到了比东京还没有价值的自己的结局,打从心底发寒。
不行。不能去想那种事。只要像东京的人们一样,光想着现在就可以了。未来的事,过去的事,无论如何都不可以想到。
断章9如月树
「博士!这个资料是!」
翼神世音断绝了一会的数据,在破坏了多雷姆之后复活了。但是,在屏幕上显示出来的是绫人,还有久远的资料。
「为什么久远会……」
「现在不是该评断的时候。绫人回来后,马上去回收资料。马上喔!」
「是、是的。」
大概是察觉到了我的动摇吧!她回答的音量也高亢了些。
「回收到的数据以及今天的所有数据,只留下一份拷贝,接着就从计算机上删除……不,要是随便留下来的话,不知道财团的生理调查团队会说些什么。」
对这不自然的借口,七森沉默地点点头。我能把自己的动摇隐瞒到什么程度?翼神世音接受了久远……也就是说,久远觉醒了。虽然早已预料到了,然而一旦成为现实,却仍感到愕然不已。
因为这意味着久远与我永远的离别。
第三章人类标本第一号
断章1紫东遥
「2012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凌晨,自称为姆的势力突然出现在东京。两个小时后,由驻日美军发射的核飞弹开启了姆大战。接着,扩大的被害范围包括此处仙台在内,在来年一月四日由于多雷姆来袭,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大战纪念馆的播报员正对着搭乘移动缆车的人们解说。作为战后教育的一环,建造这样的设施,正是日本无法去除土木建筑国家体质的证据。把那场大战弄成像主题乐园一样,与不遗忘战争的伤痕有关联吗?
正当我想着这些事时,耳机传来「他」的声音。
「教师们不记得在旧仙台第二小学的毕业生里,有个名叫如月久远的人。另外文件上记载的其它数据,也都无法证实真有其事。」
我正在对如月久远做调查。这是来自副司令,也就是八云总一正式的委托。对于来自财团的干涉,他似乎正在思考许多事。
「他」报告着询问过仙台时代久远居住区域附近的居民,却得不到任何情报。
「我推测如月久远曾在仙台的纪录,全都是伪造的。」
他是个优秀的人才,尽管如此,其实也不必用这么麻烦的方法。事实上,在离开纪念馆来到外头时我松了口气。看着展示品苏醒过来的记忆,又听「他」的报告,好像要把我的脑袋撕裂成两半。
看了一眼,他站在户外展示的大战使用机体旁。我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向那架机体旁。当然,「他」的身影已经消失了。一切都照步骤来。我打开配电箱,将手伸进去,拿出一个大型信封来。「他」的报告全在这里。
不只是仙台时代,而是对久远所调查的一切。
如月久远到底是什么人?
1
六道家的早晨一如往常,因为遥小姐出差回来了,难得四个人一起用餐。不过,遥小姐好像在思考什么,心不在焉的感觉。
「妳是到哪里去出差?」
惠发问时,遥小姐就像忽然想起来,开始搅拌起纳豆。
「奈良。五年没去了,不过没什么改变就是了。」
她的口气听起来很怀念。我露出讶异的表情时,惠一脸恍然的神情告诉了我。
「姊姊大学毕业以前都待在奈良。真好,随心所欲的独自生活!」
「奈良是个好地方吗?」
我发问时,遥小姐一瞬间露出疑惑的神情后,像要避开回答似地把砂糖加进纳豆中。在纳豆里加砂糖?这可不是在玩双关语啊(注10)!
「啊,又来了。」
惠露出思心的表情。又来了,遥小姐常常这样吗?无视于我们的反应,遥小姐很快地把纳豆跟砂糖掺在一起。
「很好吃喔,绫人也试试看吧?」
什么试试看。那是纳豆跟砂糖对吧!
「只有姊姊才会把砂糖加进纳豆里。」
「或许妳不记得了,不过秋田的加代子阿姨他们都是这么做的。」
「可是,那是砂糖耶!」
「什么嘛,只不过是纳豆加砂糖。在北海道,人们还会在红豆糯米饭里加甜纳豆呢!是妳的味觉范围太窄了。」
「那是味觉白痴的借口吧!」
纳豆加砂糖,来试看看吧!
我试着加进砂糖混在一起,感觉纳豆的黏性比平常更强。这样好吗?试着尝尝,虽然除了微甜的纳豆外没什么特殊的感觉,但纳豆独特的气味变淡了,变成温和的口感。真意外。我还以为甜味跟纳豆的气味会冲突得更厉害。
「以外地好吃耶!」
「咦!」
惠发出接近惨叫的声音。
「很对味吧!」
遥小姐向前探出身来。
「还有啊,将白饭淋上美乃滋也很对味呢!」
「奶油跟酱油也很合。」
「这些人太怪了!」
惠的惨叫声让我跟遥小姐相视而笑。在笑声中,这阵子像是芥蒂一样的东西逐渐溶化。其实只是我单方面在介意……太好了。
断章2如月树
我在监控室里,看着财团的生理调查团队正在采取久远蓝色的血。
他们的实力虽是超级一流,但对于久远这个检体却算二流。我只担心巴贝姆带来的超科技,但看来这点也是杞人忧天。他们无法确认久远觉醒的数据。
只要能阻止他们调查久远在翼神世音中被找到时的数据,财团就不能对久远怎么样了吧!
「睡美人已经完成了不是吗?」
真说出会让我胸口抽紧的话来。
「完成,这说法好像她是个东西。」
「不然她是不可能搭乘翼神世音的。」
「她只是进去内部,并没有操纵。」
这话与其是说给真听,不如说是给自己听的。
「这就够了,有让她试试的价值。」
「是不是足够由我来判断,她还太早了。」
「明天她会来。」
「带着皮鞭?」
我是打算讽刺的,他却完全忽视。
「一定会来接触他们两个人。」
「两个人?」
「如果真要说未完成,神名绫人也是一样吧!」
「他不仅如此。差不多要登上新的阶段了。」
冰冷的目光自淡色太阳眼镜深处回看向我。
「这是身为科学家的预测吗?还是如月树的愿望?」
这家伙的讽刺总是很尖锐。
正好这个时候,七森挑了个好时机过来了。
「博士,我在整理要交给他们的资料,但是很奇怪。」
「有什么地方奇怪?」
「是关于人类标本的清单。请看第一号的项目。看,是一九八九年吧!」
糟糕!看来极机密项目似乎混进了档案夹的某处。
「我想大概是记载错误吧!这边会处理的,妳不必在意。」
虽然真想要如此隐瞒过去,但不是直属上司的你这么说,反而格外地不自然。而且,还像抢走似地接过报告。这不是忘了自己不是财团的人,而是身为联合国监察宫的立场吗?看,七森的好奇心被激起了。
也好。要是这样能让TEERA对久远感兴趣……不,还是别期待吧!考虑到TEERA与财团的权力关系,不可能有那种事是很明白的。
2
穿越渡轮的风让我发颤.风不知为何这么冷。
从甲板上俯望,能看见坐在车内的遥小姐正专心地浏览数据。
「她好像很忙。」
惠回答了我这句不是朝任何人说的自言自语。
「她只是喜欢工作啦!」
「她没有男朋友吗?」
虽然是个没有多想的疑问,不过这不是该问妹妹的问题。惠露出既像吃惊又像困扰的神情。
「没有啦,她工作既能干,又是个美女嘛!虽然有时候有点冒冒失失的,那个……」
不行,越讲听起来越像意有所图的刺探。惠的表情越来越惊讶了。虽然我没有这个意思……
「以前有啊!我曾经接到对方打来的电话,说自己正在跟姊姊交往。」
「叫什么名字?」
「他没有说。只说了请问遥小姐在家吗……咦,那声音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什么时候的事?」
怎么,我越来越像个在刺探人家的第三者。不过,不知为何我却停不下来。
「当姊姊还在上大学,名字也还没变的时候。很久以前的事了。」
「是吗,紫东是新爸爸的姓啊!」
「不是爸爸,是妈妈的再婚对象。」
惠轻声地自言自语。我踩到地雷了吗?
啊!渡轮不能快点抵达吗?
断章3七森小夜子
走进休息室时,遥与哈迪亚特正在谈着什么。她们在做什么,调侃一下吧!
「又在商量要去吃烧肉了?」
「啊,小夜子也一起去吧?」
身为优等生的遥不会拒绝别人。不过,劣等生哈迪亚特一点也不会隐藏她的不快。
「那里没有适合妳喝的饮料喔!」
「哎呀,我也喜欢啤酒。而且酒品也不差。」
不必问遥,妳的酒品也满出名的。
「这里的空气真差,我要回停机坪去。」
哈迪亚特生气地站起来快步离去。我很喜欢妳这种单纯的模样哟!
「她好像讨厌我。」
「不会的。」
又是像个优等生的回答。给她鼓励鼓励吧!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沉重的沉默。虽然能把她优等生德性压下去一点我满高兴的……不过,我太烦躁了。
是因为刚刚在监控室看到他们两人的关系。倾心的男人与抱过自己的男人并列在一起,谁都静不下来。而且、,还是在做过那种事的监控室里。我想着这些时,遥突然提起那件事。
「小夜子……关于之前那件事……」
这真是难以启齿。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开口好了。
「啊啊,那件事我已经不在意了。」
因为我已经成熟到可以若无其事了。我是这样打算啦,打算。
「不过,那个男人是……」
「妳还真是多管闲事。」
我断然拒绝她。虽然我已经习惯拒绝,但不习惯的优等生陷入沉重的沉默。就帮她一把吧!
「好吧,就当作是我们和好的证明,有件事希望妳能告诉我。」
「什么?」
露出那种高兴的表情,简直就像想得到主人称赞的狗。
「人类标本的第一号样本。」
「妳是说第一次被侦测到姆相反应的姆民族吗?」
「登录时间是在一九八九年,这是真的吗?」
「那是不可能的。因为要是一九八九年,不就是姆出现前的二十年吗?」
「没错……如果是从东京木星中救出的人类标本,那是不可能的。」
「对啊,这是不可能的。」
从遥的声音中感觉不出她在说谎。也就是说,至少这似乎是情报部不知道的事实。然而,树博士还有那个白色蛇男都不曾感到吃惊。这又是怎么回事?
哎呀呀,我不自然地停顿太久了。
「谢谢妳,遥。我们永远都要当好朋友喔!」
「那是当然的呀!」
呜,听到如此天真烂漫的优等生回答,让我有点想吐。我这边要考虑的事可有一大堆,久远的事,树博士的事,还有那个白色蛇男的提案……没有那个闲功夫跟妳瞎搅和。
我转身背对她。
断章4紫东遥
人类标本第一号的登录是在一九八九年?这是什么意思。小夜子掌握到来自某处的情报。还有,她来问身为情报部人员的我又是为什么?
她只是来确认我是不是知情而已吗?那么,这么做的意义是?
小夜子会采取这样的行动,是提供情报的人驱使小夜子做些什么吗?
不行。置身在这样的部门里,就会想判读出人们行动背后的内幕的内幕的内幕。这是情报部人员的坏习惯呀!
断章5功刀仁
我讨厌猫。因为小时候看到邻居养的猫嘴里叼着死掉的小鸟,就变得讨厌猫了、。我讨厌猫一副乖巧的模样,却拥有无法驯养的野性。喜爱猫的人总会说就是那点才好,但对我来说,猫是连自己被饲养着都无法理解的恐怖动物。
这只猫也无法理解我讨厌牠这一点吗?从刚刚开始我就要赶牠离开的,但是猫却固执地缠着我。
「好久不见,老师。」
六道老师还是康健如昔。对老师的猫不能太过分,真困扰。
「的确。像这样直接见面,已经有……」
「在大君主作战前曾见过一次。」
「我们五个月没见了吗?明明住在这么小的小岛上。」
虽然是个小岛,但老师与我居住的世界差异太大了。
「非常抱歉。」
可恶,这只猫黏人黏得太过火了。牠爬上我的膝盖。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到世界虽小,却还是有人彼此擦身而过。」
的确,世界虽小,人们却擦身而过。人们的意见总无法一致。
「亘理还好吗?」
「昨晚他从俄罗斯回来了。然后……」
我递出让我造访六道家的物品。
「这是他托我带来的东西。」
俄罗斯娃娃、泡菜还有特拉普派教会奶油糖(注11),全是些让人觉得是从世界名产展上买来的东西。六道老师会苦笑也很正常。
「他还是很忙的样子。」
「没错。」
猫渐渐在我的膝盖上缩成一团。这家伙到底要给人添多大的麻烦啊!
「亘理他……」
「嗯?」
「亘理打算拿神名绫人怎么办?」
是我无法回答的问题。
「不,我无意让你感到困扰。只是,那孩子是个好孩子。如果被亘理利用就太可怜了。」
「是这样吗……人类还有那种时间吗?」
我的直接令六道老师浮起困惑的笑容。
「说得也是。」
「抱歉。我不是要对老师的专门领域抱怨。」
「我明白……你就当成是退休老人的牢骚,忘了吧!」
这时我领悟到一件事。
把身体缩成一团的猫是很重的。
3
全部的实验结束后,我在前进调查室的更衣室内换起便服。
一如往常,实验是要观察翼神世音的反应。跟往常不同的是,这次不是树博士,而是由小夜子小姐来进行指示。她并不是什么坏人,但总让我有点乱了调。
当我边想着这些边换衣服时,布帘突然被拉开,小夜子小姐出现了。
就是类似的事让我乱了调。好像她是算好了我会心跳不已的时机,才拉开布帘的。
「辛苦你了。看来你差下多习惯了,树博士也在称赞你的适应能力很强喔!」
「树博士今天怎么了?」
「他带久远回去了。」
「是吗,她出院了啊!」
太好了。我听说她有一段时间意识不清。而且久远在那种情况下失去意识,我总觉得自己负有责任。虽然我明白那不是我的错。
香水味突然变强了。不知何时,小夜子小姐将身体靠了过来。
「久远为什么会在翼神世音里?」
「我、我也不太清楚。我注意到时她已经在里头了。」
饶了我吧,我并不擅长面对这种情境啊!
「是吗……看来真的不是数据错误……回去时去探个病如何?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小夜子小姐这么说着,倏地移开身体。
「加油。」
留下这句话,她走出更衣室。
「是、是的。」
虽然我反射性地回答,不过为什么要加油啊?
断章6紫东遥
试着整理到目前为止所知的事吧!
「2011年四月十七日生于根来岛。但出生证明由于鹿儿岛管区内的伺服器受到多雷姆的攻击而遗失了,于2019年再次提出。2012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如月久远迁居到仙台。迁居纪录也由于战后的混乱遗失,于2019年再次申请。」
2012年那一天,我人在母亲的娘家。母亲的肚子里怀着小惠。
「2019年,如月久远八岁。与双亲天人永隔,被亲戚收养。」
那时我是个大学生。研讨会、联欢会,炫耀大学生特有青春的欢闹,图书馆的寂静。深夜,拼命赶出的报告。还有,树。那个时候还是「树学长」就是了.
蝉鸣声突然复苏。
「把音乐变成语言?」
前一晚与母亲通电话抄下笔记后,拼命做成的便当。盐酥鸡、汉堡、西红柿色拉。树学长曾说他喜欢吃鸡蛋三明治。
「没错。快乐的歌、悲伤的歌、雄壮的歌。即使没有歌词,音乐也拥有它各自的讯息。把它们写成语言,就是我的研究主题。」
树的话对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大人的我来说,听起来非常迷人。那和受到谈论高尚文学理论的男人吸引的文学少女,并没有太大的不同。
「那,也就是音乐的翻译家吗?」
「啊哈哈哈!音乐的翻译家,这个形容不错……遥毕业后要做什么?」
「我……想拯救留在东京的人。」
岁月流逝,「树学长」不知何时变成了「树」,不知何时我们分手了。
「2022年,如月久远十一岁。迁居至鹿儿岛县熊毛郡根来町……根来岛。与哥哥如月树同住。」
那时我回到根来岛。为了成为TEERA的职员,与跟母亲处不好的妹妹一起搬到六道伯父家。而母亲则与继父一同搬到鹿儿岛去了。
「2027年,如月久远十六岁。参加了大君主作战……」
那时我第一次知道如月久远的存在。听到她是树的妹妹时,我吓了一跳。因为,在大学时代从没听他提起过这些事,也没说过他的父母去世了。那个时候的确是……没错,他说父亲在远方。
尽管对久远也一样,但对于树我所知道的太少了。
我放下久远的报告发出叹息。
鹿儿岛县熊毛郡根来町七号。这里是如月久远的户籍地。其实户籍地也不过是任意一片土地,随便指定哪个地方。
但是,这里是……
这不是罗世音观音吗?
久远为什么要选这里当户籍地?没有答案的疑问,掷向形似冲绳龟甲墓的罗世音观音神社。
「这里就是根来町七号吗?」
拉长的声音令我吃惊地回过头,是天户通信的贰神。
「又是你?」
贰神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来。至今曾与他接触过好几次,每次他都告诉我既像是重要又好像不重要的话。尽管有一次他想采访我时,我拒绝了他。
「这次又要告诉我什么?」
「不不,今天我是想来请妳买我的特别情报。」
「真遗憾,TEERA的预算没有这么充裕。跟你那边不同。」
「刺到痛处啦!」
贰神夸张地用扇子敲敲头。上辈于他是个专门插科打哗的人吗?
「别这么说,先听我说看看嘛!关于联合国及TEERA的赞助者巴贝姆财团,妳听说过财团的当家从创立以来就没有换过人吗?」
财团提供资金给联合国及TEERA的事实,应该只限于一小部分人知情。他还真是干脆地说出来。
「财团的前身,是一五七六年设立的那卡尔商会,当家是埃伦斯特-冯-巴贝姆。的确是跟现在的财团当家同名……我大学时代也有朋友因为是第十四代当家,所以继承家族名号,而被大家猛开玩笑呢!在日本也承认把名字当作家名继承对吧!」
「说到一五七六年,妳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吗?是荷兰独立运动。那卡尔商会对尼德兰,也就是荷兰,以及其宗主国西班牙贩卖武器运作资金,瞬间获得了巨大的财富,直到现在……说到荷兰,有个不能遗忘的画家。」
突然提到画家,不是专攻美术史的我完全没有头绪。
「就是波许啊!那卡尔商会里据说有他手绘的当家肖像画。虽然波许在商会创立前很久就去世了。当然,如果是真迹的话,那就是荷兰的至宝了。不过,有传言说那卡尔商会把那幅画当作秘密。那幅肖像画,据说跟现在的当家不论是年龄、相貌或脸孔都相同。妳不觉得很有趣吗?」
我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如果对传闻以此类推,那金字塔是幽浮建造的,外星人的尸体被保存在美军基地这些事全都是真的了。
无聊。
「如果是电视台或杂志社可能会跟你买吧!至少听起来比湖中水怪好卖。」
我这么一说,贰神露出哎呀呀的苦笑。
「疑心病好重的客人……那么,这东西如何?」
这次又是什么?好个煞有其事的大型信封。
「这是人类标本第一号的病历表。」
有这种东西?第一号,那不是刚刚小夜子提到的吗?虽然不甘心,但我突然产生了兴趣。
蓝色的信封里放着一张厚厚的病历表,正是数字化前的手写病历。
「人类标本第一号的病历表。妳不觉得这笔交易很便宜吗?紫东上尉。」
那上头记载的内容……
是令我愕然的东西。
断章7贰神让二
目标等级三吞下饵了。
该感谢四方田洋平吧!要不是他得意地对我说明TEERA的网络系统,就没办法连进研究部的数据库了。他虽然打算对网络一窍不通的大叔说明,不过我可是在你出生前就在网络之海与情报对手搏斗了。
大致上,要骇进系统最确实的方法,就是攻向系统上最脆弱的部份,也就是人类,洋平。以为我是外行人,稍微一大意就是你用完运气的时候了。我记下了你敲键盘的位置。
当然,数据库里的重要数据无法取得,全是些我们这边也有的情报。作为布局,我已将人类标本第一号的数据窜改成正确的。我想总会有谁,大概是目标等级六会上勾吧,果然如此。看到目标等级三刚刚的表情,情报从目标等级六那里流出是确定的。
从这里开始就是决胜点了。搭上这条管道的情报会上升到什么地步呢?观察出这点,就是我的工作.
断章8功刀仁
在司令官室整理文件时,总一来了。
「贰神先生似乎与遥小姐有所接触。」
「内容是?」
「很遗憾没能知道。不过,我想遥小姐一定会提出报告书的。」
「你怎么想?」
「还能怎么想。一定是洋平先生提到非法侵入那件事吧!」
大概是这样没错。明明有被发觉的危险性,这个喜欢要小伎俩的男人。
「还有,这是来自管理部的。」
我将他递来的纸片展开一看,是人类标本第一号的病历表被借出的报告。借出者的ID,居然是我的。要不是有下达这份病历移动时得报告的命令,这件事就会被当成日常业务来处理,直到曝光前得花段时间吧!
这不是该让总一知道的事,就由我来处理吧!总一只要知道ID的事就可以了。
「告诉管理部强化ID管理。」
「我明白了。」
「还有,由于紫东上尉必须保持调查的独立性,不要通知她非法侵入一事。」
「是,我已经处理了。」
听到他的话,我微微叹了口气。
叹气是因为总一更接近我了。这是怀疑他人、把人当成棋子般驱使、说谎、背叛的道路。是从那天起就欺骗着自己走过来的我才能走上的道路。而我正让总一走上那条路。
我也觉得自己是个残酷的男人。
但是,这事态早已不是个人的感情能够左右的。我们非得走完已开始步上的这条道路才行。
断章9七森小夜子
他让我等。连这种时候,我都在当个等待的女人。真是无聊的人生。
酒保端出的鸡尾酒开始变温时,那家伙总算出现了。
「让妳久等了。」
说真的我很想瞪他,不过我的视线一点也没动。谁要瞪你啊!瞪你对我来说未免太浪费了。
「老样子。」
那家伙坐了下来后说道。
「伏特加马丁尼不加冰块。是花花公子喝的东西。」
「血腥玛莉是坚贞女性喝的东西吧!」
哼,你要怎么讽刺都行。
「那个东西呢?」
照他所催促的,我从皮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信封。
里面是久远出现在翼神世音中时的数据。虽然我不明白它所代表的意义,但这是树博士拼命想隐藏的东西。要是把它交到这个男人的手中,久远就……
男人伸出手来时,我迅速地缩回手。
「树博士不会有问题吧!」
「希望妳相信我。妳想我会做出陷害他的事吗?」
他再度伸出手,我再次缩回手。
「那件事也交给我吧,不会给妳添麻烦的。把她排除掉,不是我们共同的目的吗?」
我犹豫着。
把信封交出去之后就再也不能回头了。只有跟着这个男人无止境地堕落下去。
就算跟这男人上床的事被发觉了,总还能找借口,也能哭着乞求原谅。但是,要是这件事被发觉了,树博士绝对不会原谅我。即使说是为了保护博士,但有必要做到这样吗?
「如果不愿意也无所谓啊!」
他酷似爬虫类的冰冷视线投向我。
「我已经准备好了,就算使用更粗暴的手段,也要夺得那份资料。不过,那时候妳重要的博士人身安危会怎么样,我就不能保证了。」
没办法了。伴随着叹息,我将信封滑向男人的方向。
一色突然把信封撕开,拿出黄色的纪录磁盘。竟然就在酒保眼前。
「真大胆。」
「无所谓吧!」
他将眼睛瞥向酒保,酒保微微点头。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他是什么时候收了贿赂,变成了一色的同伙。
以后要说遥的坏话时,就尽量利用他吧!
「好了,走吧!」
「去哪里?」
一色意有所图地弯起嘴角,让我看了看旅馆的钥匙。
原来如此……事到如今,也只有奉陪到底了。这是所谓的一不做,二不休吗?原来这世上有只能堕落下去的命运呀!那个时候,我是这样想的。
明白还能堕落得更深,是许久以后的事了。
4
虽然不是因为小夜子小姐的提醒,但在回家的路上,我还是顺道去了树先生的家。
正想按门钤的时候,门突然开了。
「果然是欧灵。」
是久远。明明是来探病的,对方却精神十足地开了门,我会变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不像是从医院里偷溜出来的模样,久远一如往常地穿着维生模块与紫色的衣服。
「嗨、嗨,状况还好吗?」
「状况?音乐的音调,节奏?」
太好了。是平常的久远。奇怪的是那样饶舌的她。
「正好。今天小提琴想被演奏呢!要听吗?」
小提琴想被演奏?我想着这句话的意义时,被久远招进屋中。哎,也好。
客厅已有来客。
是遥小姐。看到我,遥小姐好像有点吃惊。她浮现了像是困扰的表情。
「哎呀,绫人。你来探望久远?既然这样,我先离开好啦!」
我正想着遥小姐这样说话很不自然时,树先生挽留了她。
「不是还早吗?」
一瞬间,遥小姐好像对树先生投去了带有敌意的目光,不过我想那是我的错觉吧!
「久远,妳可以在阳台上拉琴吗?我们有话要谈。」
「好呀,哥哥。小提琴的声音也想朝外面解放。」
我被久远催促着走向阳台。我朝遥小姐他们瞥去一眼,两人的表情都一脸复杂。这就是所谓大人的事情吗?
凉爽的海风吹过阳台。被编织出的音符乘着海风,静静地朝天空而去。久远的弹奏方式,让我好像能看见微弱纤细的音符互相重叠,纠缠在一起朝云端延伸过去。
曲子当然是《鞑靼人之舞》。
以前我也曾受树先生所托,听过久远演奏的乐曲录音,但她在我眼前弹奏时,就会让我想着那音色到底是什么。她的音色就是如此丰饶、强力、深厚。
最后一个音符终于溶进青空,同时沉入我的耳中深处。出色的曲子结束时,独特的满盈寂静造访。尽管下太了解音乐,但只有久远演奏了非常出色的曲子这点,我已用全身理解到。
我迟来的掌声令久远很满足地微笑了。
「哪,欧灵也弹弹看。」
「不行啦.!我对乐器完全……」
「你是奏者,应该会弹的。」
她没有修饰的话语刺进记忆里。奏者。我曾在哪里听过。是在哪里……对了。是那个长了翅膀的鳗鱼,看来像做坏了的天使一样的多雷姆用精神波攻击我,我看见了吉祥寺的幻想时,幻想中的妈妈曾说过。说过「奏者」。
「伊修特利也是这样希望的。」
「奏者」、「伊修特利」,还有「欧灵」……久远到底知道些什么?
「不超越创作者的意志,经历过时间,就无法完成的东西是什么?」
「啦啦?」
久远的表情像是完全不明白。当时她是因为发烧在呓语吗?尽管这样,那时候她说话的思路清晰,又充满自信。或许久远已经忘了,但那时候她无疑是了解的,了解我所不明白的什么。
断章10紫东遥
能听见久远的第二首曲子自阳台传来。
树跟我一直沉默着。
红茶在两人面前逐渐冷去.只属于两人的时间逐渐冷去。
「嗯……」
我总算开口。
「那孩子是什么人?」
「那孩子?妳是在说谁?」
你明明知道我在说谁。
「当时我从没听说过你有妹妹。而且,还连双亲都去世了。」
「当时……发生了许多事呢!」
「别岔开话题。」
「要说岔开话题,妳也是一样。」
咦?我看向树的脸,他的嘴角浮现苦笑。
「我们为什么会分手……」
这件事。……不过,那不是早已结束了吗?
「已经过去了。那是过去式了。」
「是过去完成进行式吧!不,对我来说也是喔!」
嘴上开玩笑似地说着,他的眼神却是认真的。够了。你那样的心情会伤到我。我别开视线的侧脸,能听见他的叹息。
「没关系,我懂……所以,妳才会在TEERA。」
蝉鸣声在耳中深处复苏。
要是时间可以回到那一天、那个时刻,那该有多好。可以的话,就不必像现在这样受伤了。
我是在欺骗自己吧!
那一天,我是打算踏出新的一步的,是打算跨越一切的。还是说,那些心情都是自欺呢……我不知道。因为不知道,现在才会像这样跟树一起度过尴尬的时间。
「紫东遥的时间,从2012年起就是停止的……妳认为到TEERA来,就能让时间再度流动对吧?」
我没有那种确信。我只是纯粹地想拯救东京的人们。不过,像这样看来,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那么纯粹的心情。虽然这是结果论。
「我没办法让妳的时间流动。」
「这不是树的错。」
明知会伤害他,也只能说出这种话。每当伤害到树,我自己也会受伤,我却还是不退让地这么说。
「即使如此,我还是想让它流动。」
在两人之间冷掉的红茶,起了小小的涟漪。
树就像要包覆住我,从背后紧抱着我。
怀念的触感令我胸部深处作痛。
相隔好久再次贴近,我闻到他身上清爽的植物气息。
插图115
「我不管何时都是替代品。在哪里都是……」
「这种说法……」
在他身上偶尔能看到的自虐态度,如果是以前,会让我生气,但现在不会了。已经经过了那么久的时间啊,树。
「我跟那个时候已经不同了。」
住手……然而,我却失去了拒绝他的重量的力气。
「遥也变了。」
那个时候是错的。那个向往你的女孩已经消失了。不,就算在那个时候,我是真的向往你吗……
「不过,他没有变。」
泪水溢了出来。
他没有变。他没有变。他没有变。他没有变。就算把这句话像咒语一样在心中反复过多少次,也不会有魔法发生。停止的时间无法流动。
力气逐渐自体内抽走,是树接住了我的身体。
接着,他吻了我。
甜美的记忆自心底复苏。
从身体深处开始,有如麻痹般的感觉涌了上来。
可是……
不行……
我硬是将他的身体推开。
「住手……」
不这样做的话,我好像就要被那感觉冲走了,好像就要委身其中了。
「拜托……」
就在这时。
绫人站在客厅的入口。
被看到了!
他以吃惊的眼神看着这边。
只能如冻结般回望着他的我。
以冻结一般的眼神注视着他的树。
三人的时间停止了。
像冰一样被封住了。
谁都没有动。
就连视线都没动一下。
甚至无法呼吸。
正当我以为时间会永远停止下去时,久远打破了这个状况。
「啦啦?大家怎么了?」
最先有动作的是绫人。
他将目光别开我们后,再度投来充满疑问的一瞥。
不是的。不是的。想说的话梗在喉头。
接着,绫人像慢动作一般,缓缓地背过身去。
「等等!」
但是,树抓住了我的手臂。他使劲到连手腕都发白了。
「放开我。」
走掉的绫人。留住我的树。处在两人之间,彷佛要被扯碎的我。夕阳开始射入客厅。
这是……
虽然登场人物不同,但不是跟那一天一模一样吗?这是命运的讽刺吗?不会有那种事的。
「放开我!」
树轻轻摇头。仅一瞬间,当我看到他乞求的眼神时,我的心冰冷地冻结了。
「你……你是为了被看到才这么做的吧!为了伤害他。为了伤害我!」
我挥开他的手,追向绫人。在我的背后,树浮起寂寞的笑意却没笑出来,嘴角哀伤地弯起了。
5
我为什么要跑开?
没什么好跑的。我又没做什么坏事。是在那种地方,做那种事的他们不好。
那,我为什么要跑开。
我不知道。虽然不知道,却无法停止奔跑。为了压抑体内萌生的莫名强烈情感,我只能狂奔到腹侧生疼为止。
回过神时我已在海边。我在沙滩上躺下,狂乱地喘息着。不过,强烈的感情还在胸口一带盘旋、奔走,持续奔走叫唤着。不然我好像就要坏掉了。
太阳好炫目。要是能就这样被太阳的灼热给燃烧掉就好了。
阳光突然有了阴影。我往上看去,遥小姐就像在偷看我一样站在那里。我慌忙跳起身。
「怎么突然跑出去,我正在找你呢!」
「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道歉?」
是啊!没什么好道歉的。然而,我却不知为何这么说了。
「该道歉的人是我。已经知道你在,还做了那种事。」
胸中深处好痛苦,这种感情是什么?不知明不明了我这样的感情,遥小姐好像紧贴着我一样,在我身旁坐了下来。
「你怎么想?」
怎、怎么想……要说什么才好啊!看到困惑的我,遥小姐轻轻笑了。
「看来不能开少年的玩笑呀!」
她在开我玩笑吗?脸颊会热起来与其说是因为难为情,不如说是因为受到屈辱。
「我跟树是从大学时代开始交往的。」
遥小姐凝视着远方的水平线说道。
「在奈良的大学,他是大我一届的学长。虽然不是在同一个社团,但每次在校园里擦身而过时,我就会想『这个人真是出色呀』……」
与其说看起来很高兴,遥小姐只是淡淡地说着他们相恋的过程。不过,那些话我一句都没听进耳里。
「毕业时,我听说他人在TEERA……」
是吗?是这样啊!遥小姐会进TEERA,是追着树先生来的。两人就像那样交往着。
「属于我们两人的时间,就是像这样累积起来的……也不是要拜托你保密,但也别到处去说。你懂吧!」
遥小姐对我微笑。那是对已经属于自己的东西才有的从容感吧!我没有那种从容感。就连心情为什么会那么阴郁,我自己都搞不懂了,哪可能察觉别人的事情。
轻轻敲了敲我的肩膀,遥小姐站起身来。
接着,她离开了。将我一个人留在海边……
断章11紫东遥
我将他独自留在海边后离开了。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了。我用力告诉自己。不然我好像就要把这个身躯投身在他的脚边了。
一开始我是打算要解开误会的。我跟树之间什么也没有。我想告诉他我们以前虽然曾经交往过,但是现在什么也没有了。不过在那之后,我又觉得或许还是让他误解比较好。
这样比较好。让他误以为树在跟我交往的话,他就不需要背负重担了。
不,不对。那是谎言。其实是我不想让自己受伤。就像伊素寓言里的狐狸,深信长在高处的葡萄「反正是酸的」。不过,这样又有哪里不对了。跟想摘下葡萄而跳起来,然后摔在地面上受伤相比,好太多了。
我真的是伊索寓言里的狐狸呀,擅长欺骗自己。虽然人们好像称这个为长大成人……
断章12贰神让二
我被一色叫了出来,在老地方酒吧见面。气氛很糟。
「你有看过这个吧!」
蓝色的大型信封。糟糕。
「不,完全没看过。这是什么?」
他让我吃了这一记。要是为了这种事每次都动摇,早就撑不住了。不过,这个男人压根不相信我的演技。
「这是人类标本第一号的病历表。」
他说道。在正常情况下,会直接说出最机密的内容吗?
「喔,能看一下吗?」
就算我伸手拿信封,他也什么都没说。他知道内容已经泄漏到我这来了吗?尽管如此,我还是抽出病历表,假装对内容很吃惊。
「如月久远。是那位小姐啊……」
啊!我现在的口吻听起来很刻意吗?唉,反正就是尔虞我诈罢了。
「病历表有在六小时内被外人携出的痕迹。」
他已经掌握到这种程度了吗?申请ID时我用了功刀的,完全没道理会被怀疑……这么说来,四方田小哥会得意洋洋地操作键盘,本来就是陷阱吗?
知道了自己是在监视下被允许自由行动的,不论何时都很讨厌。
监视我的是这个男人?如果是的话,他不会那么直接地来质问我吧!应该是看着一色从哪里得到了情报,慌忙来接触我吧!是谁在设计我?是功刀?亘理?或者两者都是。
断章13功刀仁
「病历表的事,已装成是把寄给我的邮件误寄给他,让一色知道了。」
「是吗?」
亘理长官很满意地点点头。
「所以我说过了。那个叫贰神的男人是能利用的。」
「不过,这样他就会注意到是我们任他自由行动了。当他注意到的时候,他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不确定的要素太多了。」
「要是他做困兽之斗就麻烦了。这方面交给你斟酌了……翔吾还是老样子吧!」
像是要封住我的反驳,长官换了话题。
「老师很有精神。还有,他要我向您传达神名绫人是个非常好的少年。」
「最近得去问候他一下……行李怎么样了?」
「看来今天就能完成搬运。」
「是吗……真棘手。」
虽然在巴贝姆爵士面前说「请交给我们运用吧」,但长官心里似乎还是觉得棘手。运用来自财团的东西,代表TEERA将更加被置于财团的支配下,独特性遭到剥夺。
比起利用一色与贰神,这件事更得慎重行动。
这个决定到底是吉是凶……
「这,只有神知道啊!」
亘理长官像是看透我般回答。
那句话重重压在我的背上。只有神知道。意思是说,成不了神的人们,除了挣扎什么也做不到。
断章14紫东惠
什么?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阴沉的气氛,就像在早春变得湿滑的沼泽泽底。
吃早饭的时候,气氛明明还很好。
吃晚饭的时候,我们家却感觉像有准备参加大考的考生的家庭。
快窒息了——
说点什么嘛!紫东遥。神名绫人。
因为你们两个就是这阴郁气氛的原因。
啊!姊姊又做出异常的举动来。她在饭上加美乃滋耶!嗯。
「姊,妳够了啦!我们家有个容易受影响的人耶!」
我开玩笑地笑着看向绫。
但是,这家伙只是默默吃着饭。
他不像早上一样模仿姊姊吗?
不像在纳豆里加砂糖,在饭上加美乃滋吗?
好像被带去替不太熟的亲戚守夜一样,一直沉默着。
好,就由小惠来炒热气氛啦!
我使劲地把美乃滋加到白饭上。
接着和在一起吃起来。
「嗯!黏糊糊的真难吃!」
……沉默。冷淡的反应。
明明吃了难吃的东西,却没办法吹散阴沉的气氛。
对自己成了小丑的自我厌恶,还有嘴里残留的难吃味道,让我的心情差透了。
谁来想点办法啊!
「孩子们的夜晚」之章
1
夜晚,是我们小孩子的时间。
「是这边啦!」
我走在前头向树指路。
「没有找海莲娜来真的好吗?」
「我跟那家伙合不来……」
我们现在正在岛上很旧很旧的坑道里。这里好像是很久以前挖掘的,现在没有在用了。在坑道深处的深处,有个大人们进不来,只属于小孩的地方。
「总觉得臭臭的。」
「嗯。」
就像树说的,有种像是发霉,又像便便的怪味道。
「快点。」
树硬是挤进最后的狭窄隧道中,我也马上跟着他,穿过隧道,来到一个宽广的地方。那家伙就在那里。
我看向树,他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也是啦!我第一次找到那家伙的时候,也吓得快尿出来了。
「不用怕。」
我露出没事的表情,靠近那家伙。心情有点好。虽然用功的时候,还有学音乐的时候,我都比不上海莲娜跟树,可是我不怕喔!我一点都不在乎。可是,被那家伙又大又混浊的眼睛望着,我还是有一点发毛。
「来,吃吧!」
我把从堤防捡来的黏土碎块放在那家伙前面。就算花掉全部的休息时间,也只找到跟我的拳头一样多的黏土。那家伙将目光投向黏土。当清澈声响起时,黏土轻轻地滚动着,被它的身体吸进去了。才一下子,黏土就变成了那家伙的身体。那家伙的身体好像大大的圆面包上长了一颗眼睛,可是缺了下半部。大概是逃到这里来的时候,撞到哪里了吧!
「怕吗?」
我回头看树。
「不,不会。」
这么说着,树也没从刚刚站的地方靠近一点。呼呼,好奇怪。
「不要紧啦,不可怕的。别吓到它就好了。它不是坏东西。」
「你怎么知道?」
「我听到歌声了。」
让我们相遇的是歌声。那个晚上,我跟海莲娜吵架,冲出宅邸。我逃进坑道,钻到深处去。然后我听到了那家伙的歌。好像被歌声拉着一样,我前进到更深处。如果只有一个人,我绝对不会进去那种地方。然后,我来到一个非常宽广的地方。下面有一大堆好像用泥巴捏成的人偶,可是却很大很大的东西倒在那。每一个都裂开或是缺角了。那一定是老爷做的东西。
天花板崩塌了一点点,月光从那里射了进来。在斜斜射进来的月光底下,有那家伙在。它只有一颗的眼睛朝向月光,很寂寞地唱着歌。它哭泣着,想到外面去。那就是我们的相遇。
「摸摸看。」
「不要。」
「不要紧啦!」
我抓住树的手,让他摸那家伙。这么做时,它发出了叽——这样清澈的声响。那音色比起老师拿着的音叉更加、更加漂亮。随着声音,小小的光在那家伙的身体上散开来。非常漂亮的光芒。
怕得收回手的树,用一脸「不要紧吗?」的表情看着我。我点点头后,树吃惊地把自己的手伸出去,摸了那家伙。它又发出清澈的声响。树动动手指,光就迅速散开来,发出叮啷叮啷像乐器一样的声响。树很高兴地笑了。
「它伤得很重。」
「嗯,不过我有给它黏土,大部分都治好了。」
我抚摸着它缺角的地方。缺角的地方不会发出声音,只是粗糙一片。
「那个黏土是哪来的?」
「下次告诉你。」
我这么说的时候,耀眼的光照在我身上。光的另一头传来海莲娜的声音。
「我知道,是里面的花坛。」
拿着手电筒的海莲娜站在那里。
「那里的土渗满了马克斯的尿。是尿生效了,一定是。」
海莲娜现在正热衷于魔法,老在读帕拉塞尔苏斯(注12)还是什么的书。就算这样,也不该是狗的小便吧!
「别用光照过来!」
可是,海莲娜不会因为我说了就住手。
「正想着你们两个不在,结果却在这里。我要向老爷告状。老爷一定会杀了那家伙。真愉快。」
坏心眼的海莲娜弯起嘴唇。不要。我不会让妳这么做的。我唱起歌来。海莲娜那家伙露出你在做什么的表情,张大嘴巴。看着吧!一定让妳吓得尿出来。
那家伙回应了我的歌声。它的眼睛朝向海莲娜哗地发亮了,接着海莲娜身旁的大岩石就砰地一下裂开,啪啦啪啦地碎了。海莲娜跟树都吓得僵住了。
「如果妳去告状,我就叫这家伙咬妳。」
「哼,做得到的话就试试呀!」
她虽然这么说,声音却在发抖。
2
睡觉时间到了。我们在寝室里并排睡着。但是,树跟我都没睡着。让那家伙听命于我的兴奋,还留在身体里。真的,我根本没想到那家伙会照我想的打碎海莲娜身旁的岩石。它听了我的话。光是这样就让我很开心,怎么会睡得着呢!
「今天有点吓到了。」
「那是……海莲娜不好。」
我这么说时,我以为早就睡着的海莲娜突然拾起头。
「那一定是恶魔。」
她盖着毛毯,用手电筒在读魔法的书吧!讨人厌的家伙。
「不是很奇怪吗?书上根本没写到有吃黏土维生的东西。」
「妳懂什么!」
书上写的就是一切吗?难道书上没写的东西就是假的吗?要说它是恶魔吗?
说了之后,我心想糟了。虽然这么想,但已经太晚了。气鼓鼓的海莲娜猛然站到床上。
「什么嘛,你明明只是个『D』!」
别叫我「D」!妳不知道听到别人这么叫我我会有多难受吗!
「我跟树可是『B』哟!我的身分可不是身为『D』的你能直呼『妳』的!」
海莲娜这么说完,拿起挂在墙上的马鞭,向我比过来。
「在这种宅子里,会听你的话的只有那个泥团。」
海莲娜趁兴发出像演戏一样的声音。
「喔喔,多么肮脏的恶魔呀!我要以巴贝姆大人之名将你击碎!」
「它才不是恶魔。」
这么说的我声音沙哑。
「那,就是恶魔的小孩。」
我想回嘴。可是,要是在这里回嘴,海莲娜一定会向老师告状。
我俯卧在床上,长发从脸侧垂下,不甘心地忍住了。谁要让海莲娜那种人看到我哭泣的脸啊!
傲慢自大的海莲娜总算睡了。我们不去吵醒她,用毛毯卷住身体,在阳台上仰望月亮。
「海莲娜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不可以说别人的坏话。」
她没听到吧!树从窗户偷看海莲娜的睡睑。
「她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变得很过分了。」
「那个时候?」
「就是海莲娜继承了老爷的血统……不是吗?」
「不,从更久之前就很过分了。」
树这么一说,我不禁想要爆笑出声。我们慌忙掩住嘴巴。
「我……跟你们不一样。老师在那时候告诉我了。我比你们两个人更像普通小孩。」
「他是有这么说过。」
「有爸爸跟妈妈,是什么感觉?」
树没有回答。
「我的爸爸跟妈妈一定在某个地方……一定在某个地方等着我。」
真的只有一下下,树露出了非常悲伤的表情。
「是啊!一定是这样。」
「总有一天我一定要逃离这里,去见他们。」
总有一天我要逃离这里。一定要。
3
第二天,为了处罚我们睡过头,巴特拉先生要我们去做庭院的自然观察报告。老师有事出门了。只有海莲娜一个人机灵地起床,不用交报告也没关系。啧。因为今天是那家伙轮值的,她应该叫醒我们。真是狡猾。
从早上开始,经过中午直到夕阳降临,我跟树都在庭院里晃来晃去。即使说是庭院,却非常广大,光是散步就能度过一整天。自然观察一开始,就算用掉一天也不够。
当我们边叫苦边回去时,宅邸变得骚动不已。穿着黑色战斗服的男人们迅速朝地下室的方向跑去。怎么了。我有非常不好的预感。
「它被发现了。」
树也点点头。一定是海莲娜,是海莲娜对它做了什么。对我的它!
我们急忙潜入酒类储藏室里,我知道从那边有通往坑道的近路。
「快点。」
「等等我,真。」
「那家伙被杀了也无所谓吗?」
插图137
我们奔跑着。哒哒哒哒,好像连续敲打着小鼓的声音从某处传来。接着,是嗡喔喔喔喔,像是悲鸣的声音。是那家伙,它被发现了。它会被杀的。我们奔跑着,奔跑在夜的道路上。奔跑在孩子们的道路上。接着,我们终于看到了那家伙。在我们正好能通过的狭窄小路另一头,有条宽敞的路,它就在那里。
那家伙被炫目的灯光照耀着,嗡喔喔喔喔喔地哭泣着。我瞄了一眼,穿着战斗服的男人们正举着机关枪,瞄准那家伙。
「住手!」
树从后面抱住想朝那家伙飞奔过去的我。你在干嘛啊!放开我。
就在这时,非常低的声音响起,橘色的光列击向那家伙的身体。那家伙的哭泣声变大了。每次被光打中,那家伙的身体就跟着破碎崩落。住手。已经复原到那种程度了,你们以为那花了多少时间啊!
「住手!」
即使我用尽全力大喊,还是完全消失在机关枪的噪音中。不要,我不要默默看着那家伙被杀。对了。歌。唱歌的话,就能操纵它了。
我歌唱了。
我想这是我有生以来,唱过最棒的一首歌。总是骂我走调的老师,要是听到现在我唱的歌,一定也会夸奖我。它确实听到了我的歌声。我知道它听见了。我知道它在点头。
那家伙刚刚只能渐渐破碎崩落的身体发出光芒。就算被机关枪射中了,也在发出啪啪闪光后被弹回去。好耶!来,把痛苦报复回去吧!就像对海莲娜那时一样。
那家伙的眼睛发出光芒。
强烈的光波朝坑道深处发射了。
好酷!
在光波经过之后,一片寂静。穿着战斗装的男人们一定也被干掉了。好厉害!那家伙有这样的力量啊!
4
一片寂静。我跟树搭上那家伙的背飞行着。只有从崩塌天花板处射下的月光,温柔地包围我们。气味也变得不再像是霉味,而是流动的水气。我不知道坑道有那么宽广。不,这已经不是坑道了。好像很久以前的遗迹一样。虽然如此,但真的很宽广。从刚刚就一直在飞行的,却连出口都还没看到。
只有从崩塌天花板处射下的月光,温柔地包围着我们。
「能看到什么了。」
偷看着下面的树,因为想看得更清楚快要摔下去。我慌忙拉起他。
「啊!好险。」
「你看到什么?」
「有水在流动,还有不知道是什么,像石像一样的东西倒在那里。一定是很久以前的东西。」
「这家伙的伤势如何?」
「恢复的速度变慢了。」
果然没错。被打成那样,如果是我就会大哭着喊痛吧!可是,这家伙却默默地载着我们飞行。真了不起。
「有那么多水在流,这里应该是地下水道吧!」
「老师之前说过,地下的最下面连着洞窟的出口。」
「嗯,他说过。」
就这样沿着水流前进,或许会到外面去。
「以前蝠蝠迷路跑到寝室里来那件事,你还记得吗?」
「啊,突然从窗户飞进来。非常虚弱,被海莲娜抓到了。」
「海莲娜说要烧死牠。」
「当时吓了我一跳。海莲娜一点都没变。」
我们笑出声来。不管说多少海莲娜的坏话,那家伙都听不到。接着,我们一个接一个说着她的坏话。切下蜥赐的尾巴收集啦,把蜻蜓的屁股切开,插上花朵让牠飞行啦!
「救了蝙蝠之后,第二天我得到老师的夸奖。」
我再度说起那时的事。
「是啊,老师说让牠回到自然界吧!」
「把这家伙放走吧!」
咦?树看着我。
「让那家伙也回到爸爸跟妈妈的身边去。」
但是,树说了奇怪的话。
「如果,它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呢?」
不会的。没有爸爸跟妈妈的话,是怎么出生的?如果不是神,是不能捏着泥巴做出「生命」的。
5
有谁在歌唱。会是谁?既像欢喜,又像悲伤的歌声。
那声音令我张开眼。我好像不知在什么时候睡着了。即使醒过来,还是能持续听到。是从身体下面传来的,这家伙在唱歌。
无意间一看,黑暗由前方被切开来,能看见些微的月光。
「是外面!」
我们终于越过下水道。
「马上就到了。马上就能见到你的爸爸妈妈了。」
我鼓励它。这家伙似乎也明白了,稍稍加快了速度。
轻柔的风吹上脸颊。月光居然这么耀眼。
但是,比月光更炫目的光芒从下面照来。一道、两道、三道……我们被好几道光映照着。
果然被发现了。
往下一看,二十来个身穿战斗服的男人围住坑道出口,一起拿光照射我们。但是,没有任何人举起机关枪。
「他们不打算攻击吗?」
当我这样喃喃自语时,我在那群男人里发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是老师。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一定是听说了我们引起的骚动后,急忙赶回来的。
老师以温柔的眼神看着我们。
他放我们逃走了。
「再见了,老师!谢谢你长久以来的照顾!」
这时,我下定决心离开岛。跟这家伙一起的话,不论哪里都去得了。不论是岛的外面,还是从没看过的世界。
射向我们的灯光一起熄灭了。
就在这个时候。
这家伙发出了悲鸣声,它像哭泣般开始歌唱起来。
为什么?
我看过去,东方的天空开始微微发亮。
夜晚要结束了。
我们的时间要结束了。
不行。还不行。在离开这座岛之前留在夜里吧!留在魔法的时间里吧!求求你,求求你。
可是,晨光却不宽容。
好像因为光而痛苦,这家伙的背龟裂开来,跟我们脑袋一样大的碎片开始破碎掉下。
「怎么了,振作点。马上就能见面了,能见到爸爸妈妈啦!」
尽管我拼命鼓励它,但这家伙似乎已经听不到我的声音。它只是持续对晨光带来的痛苦发出悲鸣。
我们明明飞得很高的,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接近地面了。树梢撞到这家伙的肚子,更大块的碎片掉落。每掉落一块,它就发出悲鸣。
接着,我们冲进树林中。
白色的梦。
不曾见过的人们围绕着我。
「……怜啊!」
「……呢!」
「……怜!」
「这孩子是第3.20版吧!」
「听说寿命延长了。」
「真可怜啊!」
「可怜的生命。」
「要是能再短命一点就好了。」
「说不定这样还比较好。」
「真可怜啊!」
「真可……」
「真……」
「真可怜……」
不曾见过的人们的声音逐渐远去,与白色的黑暗一同远去。
我跪倒在浅浅的池塘里哭泣着,发出声来哭泣着。那家伙使出最后的力气,打算让我们安全着地。可是,在最后的最后它耗尽气力,四分五裂了。
我跟树被抛进池塘里。
那家伙四分五裂的身体,发出啪嚓、碰嚓的声音沉入池塘中。那家伙逐渐下沉的身体泡了水,变回松垮垮的黏土,变回了泥巴。
我的衣服跟身上都沾满泥巴。不在乎那些,我不停哭泣着。
「马上就……能见面了……跟爸爸妈妈……」
「它还没办法生存。」
冰冷的声音。是老师的声音。
「还没办法在宅邸的力场外存活。而且,那块黏土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
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怎么会有这种事。那,那家伙是被做出来的吗?被老爷做出来的。难道说,倒在坑道里那些裂开、好像坏掉人偶的东西,都像那家伙一样是被做出来的生命吗?
所以,树才会那样说。
我瞄了一眼,树一脸很愧疚的表情。树已经知道了。
「我也是吗?」
虽然我问了老师,但他没有回答。
「我也没有爸爸跟妈妈……」
那是这世界上最悲伤的事实。
曾经是那家伙身体的泥巴,干掉后变得跟水泥一样硬。就算想用水溶,也没办法溶化。只得连缠在上头的泥巴一起把头发剪掉了。
虽然我很喜欢留长……但已经无所谓了。
卡嚓——
剪刀伸了过来。
把头发跟泥巴一起剪去。
老师一边剪着我的头发,一边缓缓地说明:「你的确跟另外两个人不一样。不过,即使如此也是被选上的优秀品种。」
卡嚓——
「你的父母就是老爷。那是值得骄傲的事情。」
卡嚓——
「总有一天,飞向世界的一刻会到来的。」
卡嚓!|
「在那之前等待着吧……」
卡嚓——
卡嚓——
于是,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有留过长发。
想要见自己父母的心情,随着长大成人缓缓停止了。
我不觉得那是寂寞,因为现在的我已经找到了该做的事。
但是,到现在我遗忘不了那个声音。
那家伙哭泣的声音。
还有,我没办法丢掉这东西。
缠在小时候的我的头发上,变硬的黏土块。
据说最初的人类是从黏土中诞生的。
变回泥巴的泥人偶,见到父母了吗?
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根来神至的海风,轻轻摇动着我的头发。
她马上就要来了。
海莲娜要来了。
虽然我知道这个时刻总有一天会到来,但是,我还是讨厌这样。
第四章镜中的少年
断章1如月树
久远的蓝色血液正被抽走。
她不愿意吧!不过,这是无可奈何的,因为海莲娜来了。
大概有十年没见了。虽然我只知道少女时代的她,但她跟那时相比完全没变。一样是个冷笑的女人。
大致说来,海莲娜也算是为了替财团提供的瓦密里翁(Vermilion)系列做技术支持而派遣过来的,但一到任她就早早丢下瓦密里翁的事务,来到科学部,要求进行久远的再次检查。财团似乎不在乎形式了。无视于TEERA等联合国命令系统,直接就对科学部下达命令。
可怜的久远,又得接受不想接受的检查了。
「有什么问题吗?」
「我们生理调查团队的分析报告指出,久远尚未觉醒。但是,由可靠管道得到的情报,却否定了这个结果。」
海莲娜恶作剧似地以手指挥了挥小型的纪录磁盘。
那个是!
「你从以前就很不会说谎。」
海莲娜的嘴唇讽刺地弯起。
「你宝贝的睡美人早就觉醒了。她是何时被王子亲吻的呢?」
黄色是科学部的标志。不会错的,那是久远的觉醒数据。那东西会在她手中就是说……
「可是,他说要交给联合国!」
说了之后,七森露出糟了的表情,用手掩住嘴巴。太迟了。我知道她对我有好感。所以,我以为她绝对不会背叛我。
我太天真了。
「请、请相信我。我是为了博士……」
「为了我?是为了妳自己吧!」
我丢去比冰刀还冰冷锐利的言语。
七森说不出话来,她的嘴唇颤抖着。
「看来他好像不想再见到妳了。」
说不出话的她逃离了这个地方。门打开来,关上时的声音格外地响。
「这么说来。」
海莲娜就像什么事也没有似地开始说道。
「没有看到真,是怎么啦?」
「他好像对妳很没辄。」
「你的脸上也写着『我也是』喔!」
没错。从以前开始,我就拿妳的残酷没辄。对妳那能蛮不在乎地把美丽蝴蝶的翅膀拔下来的残酷没辄。
断章2七森小夜子
骗人!是骗人的吧!
那份资料居然交给了财团。要是早知道会这样,我绝对不会交出去。
绝对。绝对。绝对!
那个时候也是这样。那个人说不会拿去做坏事,这是为了妳的爸爸跟哥哥好,可是却背叛了我。杀了爸爸跟哥哥。
我忘不了,那个人的手上有财团纹章的刺青。
为什么财团又跟我的人生产生了关联?我根本不想跟他们有所牵扯。而且还是以这种形式。
为什么?
为什么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适得其反!
断章3贰神让二
讨厌的雨。这是所谓的泪雨吧!又有女人在哭了。想着自己的事情,哭泣着。
「久远的事还不太清楚。」
在雨中跟目标等级三接触,真是时髦的约会啊!
「不过,据说她要被移交给巴贝姆财团管理。」
「财团。」
「嗯。虽然还没正式决定,但几乎是内定的事实了。」
将久远交给财团管理?是怎么回事。这得赶快往上呈报。因为猎犬没有带回高级的猎物,主人可是会生气的。
「喔,谢谢妳告诉我好情报。虽然称不上是谢礼,我也告诉妳一件好事吧!」
又来了又来了,我还真是讨人厌。什么「告诉妳」啊!像这样把扳机散播在TEERA里,观察它们什么时候会被扳动。
「是关于妳的伯父,六道翔吾的事。妳知道他有女儿吗?」
「伯父没有结婚呀!」
「没错!不过,他就是有女儿。为什么?」
这种讲话方式,连我也觉得有点在作戏。
「他的女儿在十七岁时离开家了。这是妳出生前的事了。妳不知道是当然的。」
「所以呢?就算伯父有女儿,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目标等级三开始生气了。好了好了,别焦急。我可是特地在表演啊!
「哎!妳就听到最后嘛!那个女儿离开这座岛以后去了东京,然后结婚换了姓氏。那个名字可奇了。」
「真是拐弯抹角。」
「写作神的名字的『神名』,是个好名字啊!妳不觉得吗?」
神名这名字,带来五百公斤炸药级的震惊。目标等级三漠不关心的脸色唰地变了,她直直盯着我的脸。喂喂,妳也是情报部的人吧!不能轻易泄漏出自己的感情啊!
「六道博士知道这个谜……他似乎不只是个退休的考古学家。要不要调查看看?」
如预料般,目标等级三似乎对目标等级二β的过去并不知情。这么一来她会怎么行动?她的行动会令β如何行动呢?值得一看。
尽管如此,这雨不能想点办法吗?从鞋子到袜子都已经湿答答啦!我讨厌在旅馆的房间里晒袜子,总觉得那样很凄惨。
断章4艾尔菲-哈迪亚特
特殊的引擎声在驾驶舱内微微作响。
瓦密里翁是很好操纵的机体,如果它能算是跟一般战斗机一样的「机体」。因为瓦密里翁便是所谓的机器人兵器。如果提到财团提供的新兵器,我绝对不会想到这样的东西。我以为顶多就是性能比晨星高一级的战斗机。
老实说,一开始当瓦密里翁出现在眼前时,我以为自己被耍了。这不是翼神世音难看的仿造品吗?要我操纵这玩意吗?战斗机飞行员的自尊是很高的。是群光被叫去操纵输送机,就会觉得被瞧不起的家伙们。
还叫我开机器人?
总觉得悲哀,为什么我非得操纵那种东西。
不过,在离地五分钟后,那种念头就不见了。直觉式的操纵系统是从未有过的崭新系统,只要经过一点熟练模拟后,任何人都变得会操纵了。虽这么说,但考虑到攻击与高速移动,由我们战斗机飞行员来操纵还是最正确的选择吧!
「阿尔法Vl呼叫C.C(ControlCenter),操纵性上没有特别的偏移,安定动作中。」
「接下来改为进行测试指南第二项目。」
终于到了主要武装帕斯卡尔札尔炮的测试。
瓦密里翁高速移动至目标旁四公里的地点。即使急速控制,机体也回应得很好。
我举起帕斯卡尔札尔炮。
「切换电磁投射炮进行五秒全自动连射。」
伴随轻微的冲击,高速的陶制子弹发射出去,巨大的水柱如水壁般自海面连续升起。五秒就有这种效果。要是全自动连射三十秒,就连莉莉亚-利德瓦克号或许也能击沉吧!
「接下来换装为电浆加农炮。」
形似奇怪突击步枪的帕斯卡尔札尔前端开启,变为U字型。这段期间,电浆开始闪烁光芒。
朝目标的岩石锁定!
发射。
巨大的光弹发射出来,拉出尾巴后被岩石吸收了。
闪光!
有如核弹爆炸规模的蕈状云就像要烧焦天空般升起。
插图159
「好厉害。」
这景象令我不禁发出声来。若有这种程度的攻击力,就能确实破坏多雷姆了。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悲惨地被吊在多雷姆的脚间了。
神名绫人再也没必要战斗了。
断章5八云总一
中央屏幕上映出像核弹爆炸般的蕈状云。虽然大家都吃惊于那威力,却没有人去想瓦密里翁带给我们的意义。虽然这样,我也不可能去说明就是了。
「自然保护团体看到这景象可能会昏倒吧!」
就只有这样的讽刺吗?我本来打算用呢喃般的声音说,遥小姐听到了却用责备的眼光瞪着我。
「八云副司令。」
我被用虽然客气却瞧不起的口吻喊着。是海莲娜小姐。尽管是进行瓦密里翁系列技术支持的一般人员,但据说她是财团会长巴贝姆爵士的亲戚,连亘理长官也十分慎重地接待她。
「好像没看见翼神世音的奏者,不,是驾驶员神名绫人呀!」
我已经通知他了,还以为他会来的……她这意思,难道是要我去找吗?她听到我刚刚说的话了吗?哎,也好。我也不想待在被一般人员夺走的塔台里太久。
虽然到处都找过了,却没找到绫人。他会在哪里?已经让金呼叫他了,绫人的手机却关机了打不通。他有时候就是会这样,或许是还不习惯手机吧!
下降到跑道时,结束测试飞行的瓦密里翁已经回到停机坪,艾尔菲中尉拒被阿尔法小队的人包围住。
「瓦密里翁的量产一号机,就由我卡西-麦克马洪接收啦!」
「妳说什么?妳这家伙。」
艾尔菲中尉正跟卡西小姐互开玩笑。真是一群乐观的人。
「有没有看到绫人?」
「没有,对了,你看到了吗?瓦密里翁真是厉害。光靠一架这个,就能突破东京木星的绝对障壁了。」
没错,TDD组件已经作为机体的标准配备组装在内部了。为什么要安装,理由一目了然。
「如果有一百架这个,就能一口气攻进东京木星了。」
怎么这么乐观啊!或许告诉他们一下比较好。告诉他们正确的情报。
「就算有这种东西,又怎么样?」
我尽可能让全员听见,又像自言自语般喃喃说道。艾尔菲小姐立刻有了反应。
「少校,可以过来一下吗?」
当然可以啰!不然我就不会那样说了。
我被带到跑道旁大楼的阴影处。
这情境,总觉得好像放学后被叫到体育馆后面的高中生。
「你那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老实说我们TEERA并不需要那样的东西。」
「什么!」
我是打算传达情报给她的,不知为何却惹毛了艾尔菲小姐。糟糕。
「是这样没错吧,TEERA又不是军队。」
「别骗人了。你要说自己不是军人吗?你说啊,少校大人。」
她不该这么说吧!尽管从平日的我来看会有点难以想象,但我被触怒了。
「TEERA其实只是以坚守防卫为目的。不过,瓦密里翁却很明显地是以侵略为目的的兵器。」
「那,大君主作战就不是侵略吗?」
「那是联合国主导的作战。」
「拟定战略的是你们吧!」
呜,被打到痛处了。
「我反对过了。」
「反对?是默认吧!你默认了让我的同伴们去送死。你知道这种家伙叫什么吗?」
「什么?」
「伪善者!」
我也是个男人。受到这种批评,哪还能笑嘻嘻的。
「那妳知道连续杀人魔叫什么吗?就叫精英飞行员!」
我对她挑衅的话还口。明知道结果会怎么样,还是说出口了。
艾尔菲小姐抓住我的胸口,她的眼中燃烧着怒气。
「我才不是杀人犯!」
「妳知道妳发射的飞弹杀死了多少人吗?」
「人?那些家伙是姆民族!」
「姆民族跟人类有哪里不一样?」
我们变得更激动。被对方激起怒火,那怒火又唤来新的愤怒。明知如此,我们却无法停手。
「当然不一样啊!」
「绫人跟妳也不同呀!」
啊——
居然说溜嘴了,真不像我。真的不像我啊!把海莲娜小姐带来的压力以那种形式发泄在艾尔菲小姐身上,结果还说溜嘴了。
「你刚刚说什么?」
艾尔菲小姐好像不太了解那句话的意思,露出虚脱的表情。是理解了吗,她忽然抓住我。
「喂,神名身上出现了姆相反应吗?他是姆民族吗?」
她抓住我的肩膀摇晃我。
「回答啊!」
「请把刚刚的话……忘了吧!」
是吗?艾尔菲小姐很在意绫人。在关于她的报告上,不也写着她在姆大战中失去了哥哥吗?我真是个笨蛋,居然连这种事都没注意到。而且,还把不需要讲的话说出口了。
这情况已经让我陷入自我厌恶中了,却还有更糟的事在等着。
喀锵——
细小的声音,令我与艾尔菲小姐看向建筑的一角。站在那里的是……
绫人。
他是什么时候就在那里的?难道他听到了姆相反应的事。看他的表情……应该是这样没错吧!
面无表情的绫人,很哀伤地说了声「对不起」后便跑开了。
糟糕透了……他果然听见了。
今天的我真是烂透了。今天在星座占卜上一定是最糟的一天。没有陷入自我厌恶的时间了,我得快去追他。
1
神名身上出现了姆相反应吗?
神名身上出现了姆相反应吗?
神名身上出现了姆相反应吗?
姆相反应正确来说是什么虽然我不太清楚,但它代表什么意义我却很明白。
我是姆民族。
直到昨天我还认为姆民族是敌人。不,是深信着,不然我不可能跟来自故乡的东西战斗。不然我不可能在把姆当成敌人的TEERA里生存下去。
然而……然而……
我在奔跑途中摔跤了。好痛。跟人类一样。
擦破的手掌渗出血来。是红色的。跟人类一样。
血液是红色的却是姆民族?不是我在东京见过的蓝血人类才是姆民族吗?
「绫人,等一下!」
八云先生的声音,令我再次爬起身飞奔而出。我持续奔跑着,心脏快速跳动得像要撞破肋骨一样,腹侧开始痛了起来。简直跟人类一样。但我是姆民族。然而我却是姆民族。我真的是姆民族。是杀害了金的双亲,夺走惠的父亲,令人类流的血足以染红大地的元凶。
来来,看看那边,那是姆民族喔!是人类的敌人喔!是在姆大战中夺走了二十亿条性命的那伙人其中之一喔!
不对。不对。不对!
我是人类。
不,我是姆民族。是跟人类不同的生物。总有一天你的血也会变蓝的。就像母亲一样。
不对。不对。不对……
跑累了的我,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下。昨天的雨留下的水洼就在脚边,映出我阴暗的脸庞。
姆民族的眼睛回望着我。
不对,我是人类。
不,我是姆民族。
「总算找到你了。」
八云先生走了过来,在我身旁坐下。人类坐了下来。姆民族跟人类并排坐在长椅上,真是惹人发笑的构图。
漫长沉重的沉默,横亙在我们面前。
「八云先生……」
「只有我们两个人,就叫我小总吧!」
他似乎是打算尽可能顾虑着我在开玩笑。可是,我一点也笑不出来。
「哈哈,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这么说着的八云先生,嘴角苦涩地僵住了。
「刚刚的话是真的吗?」
八云先生没有立刻回答。在两人面前的沉默,钻进身躯。
「我是……什么人?」
「你就是你啊!」
我不禁握紧拳头。这漂亮的话漂亮过头了。我就是我。我就是我。我就是我。我就是我。我就是我……不管怎么想,我对「你就是你」就是无法习惯。
「只有我不知道吧!」
八云先生报以叹息。
「知道的,只限于一小部份的人。」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好过点吗?
「是吗……你们在背地里嘲笑我吧!笑这家伙是姆民族。笑我不是人类……你们只是在利用我。因为我能操纵翼神世音。」
沉默再度钻进身体,婉蜒地钻进身体。
「真没用。」
八云先生轻声说道。
「不是说你,是说我自己。真没用。在这种时候,我居然连赏你一巴掌的气魄都没有。」
又不是什么热血青春剧,要是被赏了一巴掌,我也会很困扰的。要是那样我该怎么做才好。边哭着说「是我错了,八云先生」,边抱住他吗?
「没关系,不用安慰我。反正我是姆民族。」
「跟那没关系.因为,你就是你啊!」
又来了!
我不禁站起身来。什么叫「你就是你」啊!我烦躁的心听不进安慰的言语。
「我不想听那种诡辩!」
沉默窃笑着。嘲笑着我。
「人跟人是联系在一起的。」
八云先生将视线落在手边,就像在劝服自己一样地说着。
「我能在这里也是因为如此。所以,你也在这里就好了。就作为你……」
这时八云先生的手机响了。
「是D1警报。」
「没关系,要我去也行。」
我已经不在乎了。
「我会去帮你们战斗。我会去解决敌人的。」
「不用去也可以。」
咦?
「你以为现在的自己能战斗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怎么会……哪有这样。自己让别人陷入消沉后,又拒绝人家?没这种事吧!
不过,八云先生已背对我。以无言的背影向着我。接着,他朝本部大楼奔去。
把我独自留在一个人也没有的公园里。
还来得及。只要用跑的,就能追上八云先生。但是,我的脚却动不了,连一步也走不了。
我只能瘫坐在长椅上。
叹息着,我将目光落在脚边。那里有姆民族。倒映在水洼里的我在那里。
断章6艾尔菲-哈迪亚特
做得到。是这台的话就做得到。
「针对D1路径已变更。推定接触时刻为工8:00,剩下不到五分钟。」
肾上腺素在全身奔走。再过一下子,应该就能掌握最初的胜利了。掌握从大君主作战以来,第一次的胜利。我紧握住操纵杆,令瓦密里翁加速。
2
——你是姆民族。
映在水洼中的我说。
「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那么,你的母亲是谁?不就是那个蓝血女人吗?
「……妈妈就是妈妈。」
——真神气啊!你就是这样假装成人类,跟同伴们战斗的。明明是姆民族的。背叛者。
「不对。我不是背叛者。」
我踏散自水滓中窥视着我的姆人眼睛。水花溅起,我的脸不成形了。过了一会,歪曲的眼睛又从摇晃的水面窥向我。我再把它踏散。眼睛又窥向我。我又踏散了它……
「该怎么办才好。」
——回去就好了。回到你的故乡东京,回到姆民族同伴们所在的地方。
「可是我做不到啊,有绝对障壁。」
——这里有吗?在人类的土地上有吗?有姆民族能存在的地方吗?
「这里有遥小姐。还有惠、树先生、久远跟金,有大家在。」
——在东京有朝比奈。有阿守。还有,你的母亲也在那里。你为什么要跟从那个东京来的多雷姆战斗。多雷姆是你的敌人吗?
我回想起决定与多雷姆作战时的事。那个时候,我是为了让大家认同我而战的。没错,为了让大家认同我……
我也回想起破坏了多雷姆后,在天空另一头看见了东京木星的事。那时我回到根来神至。因为有大家,所以我回到了根来神至。
没错……我是以自己的意志回去的。以自己的意志。不是有谁要我这么做。我选择了自己该存在的地方。
我缓缓自长椅上站起身。
「不去不行,因为我在这里。」
存在的意义。在想睡得不得了的社会与伦理课堂上听到的字眼,不知为何复苏了。没错。我要以翼神世音跟多雷姆作战。那是我之所以在这里的存在意义。
我忽然俯望水洼,那里映出的是神名绫人。
断章7如月树
我把二十五年的库克顶级香槟(KrugClosduMesnil)注入玻璃杯中。做工精良的玻璃杯连一点泡沫都没有,只在表面微微晃了晃。真默默喝了一口。
我默默喝着自己的酒。品牌无所谓。这不是为了品尝而喝的酒,是为了醉而喝的酒。
「你跟她见过面了吗?」
你知道的。不正是因为见了她,才会像这样特地在家里招待你吗?
「她好像也很想见你。」
「最近得三个人一起见面不可吗?」
带着苦涩的说法。让事态变得非得三个人一起见面不可的不就是你吗?如果不是你把久远的资料交给海莲娜,或许就不必跟她见面了。
「是你自己种的因吧!」
「我种的?」
真脸上边浮起浅笑,边看向我。接着,他越过我的肩膀看向阳台上的久远。
「如果是花的话,我或许有摘过吧!」
沐浴在西斜的阳光中,我的花正绽放着,在阳台上静静地喝茶。把那朵花摘下,变成自己的东西的人,是你。一色真。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吧?」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注意到了吗?我从不曾如此坦白地把自己的心情告诉过你。
「真冷淡……不过,香槟越冷越好喝。」
真这么说着,喝了一口冰镇过的香槟。玻璃杯轻轻放下的声音,在室内格外作响。
「你也该习惯独自一人了,也就是所谓的独立。」
一瞬间,我的心中浮现杀意。不过,我已发觉即使杀了他,久远也不会变成我的。要是能那样,我会毫不犹豫吧!
时钟报了六点半的时刻。
断章8艾尔菲-哈迪亚特
我成功地将看来像混了红色与蓝色的红鱼一样的多雷姆,引进大战遗迹。在这里就能放手去干了。
我连续发射帕斯卡尔札尔的电磁投射炮。
敌人的动作比预料中还快。射去的子弹斩裂大地,子弹只在地面处处都是的弹坑湖里溅起水柱,令化为废墟的大厦倒下,却连一发都没能击中多雷姆。
但是,这样就能掌握住对手的速度了。
不要紧,接下来会得手的。
我举起帕斯卡尔札尔,换装为电浆加农炮。正锁定目标时,一个影子飞到目标前。
是翼神世音。
是神名绫人。他是什么时候搭上翼神世音的,他的出击要求应该遭到拒绝了。
「你很碍事,神名!」
「我也作战的!」
这时,多雷姆分割为红与蓝两个个体。我以为是一具的多雷姆,事实上却是两具。
蓝色的多雷姆攻向瓦密里翁,红色的多雷姆则攻向翼神世音。正要交错时,瓦密里翁与翼神世音激烈碰撞,冲击力掠过驾驶舱。
「我说过你很碍事吧!」
「艾尔菲小姐才是!」
那算什么。简直就像自己握有主导权。我有瓦密里翁,没你出场的份。
D1警报响起。
在开始西沉的夕阳中,红色多雷姆与蓝色多雷姆组成像要包围我们的阵形,展开了类似翅膀的东西。
这时周遭的空间开始硬质化,瓦密里翁被关了起来。
这是……镜子。就像迷失在游乐园的哈哈镜里,能看见好几台瓦密里翁。
上下前后左右,无数的瓦密里翁茫然地浮在空中。
「混帐!」
我举起帕斯卡尔札尔,发射电磁投射炮。于是,陶制子弹就像打进果冻还是什么里头,一点声音也没有地被镜像吸入了。
3
背后吃了枪击,令我不禁后仰。
回头一看,出现在那里的是翼神世音的镜像。
没收到出击命令却任意飞出,总算追上艾尔菲小姐时,却受到多雷姆的攻击,像这样被关进镜子地狱里。
我再次遭到枪击。有如从翼神世音的镜像那里飞来一般,无数的子弹射了过来。
我反射性地伸长「光之剑」,朝镜像挥下。
但是却完全没有命中的触感。就像斩裂的是空气,「光之剑」被镜空间吸了进去。
「你在做什么,神名!」
咦?艾尔菲小姐?
有如回应般,我再度遭到子弹射击。我懂了。瓦密里翁在镜子的另一头。
「艾尔菲小姐,这样会打到自己人。」
「啰唆!」
她回以怒喝。
「你为什么要出击?我可以一个人解决的!」
什么嘛!我是特地来救妳的,不该这样讲吧!
「因为我是姆民族。是这样吗?」
「我……我没有坚强到能够信任你!」
怎么这样……我不被信任……这样的话,我是为了什么上战场的?是为了什么而战?
断章9一色真
他朝玻璃窗另一头悄悄接近的黑暗点亮灯光,令阳台上久远的身影浮现。尽管如此,灯光也不足以完全赶走黑暗,外头的风景几乎都沉入黑暗中。窗上映出了树冰冷的脸。
「你想要以久远为钥匙打开新的世界。」
正是如此。你不是很明白吗?真不愧是树。要是握有久远,就能打开新的世界。打开属于我们的世界。
「但那并不是你的世界。因为,你是D。」
「别说了!」
我不禁将手中的香槟泼向树。湿淋淋的树正以恐怖的眼神看着我。
那又怎么样。你用了我最讨厌的话伤害我。
不原谅你!
一瞬间的杀意引发了行动。
4
「不可以。」
有个少女出现在驾驶舱内。虽然是背影,但那是美嶋。不会错的。不过,妳……
「美、嶋……」
「不可以窥视它。」
没有转向这边,美嶋直直凝视着翼神世音的镜像。
「咦?」
「如果窥视它,欧灵会无法到达真实的心脏。」
美嶋将左手伸向前方。
屏幕上可以看到翼神世音的左手,那里延伸出像弓一样的光箭来。
骗人。这是梦。因为……因为……
「妳应该已经死了!」
「只是看起来如此。」
她把右手搭上左手,像弯起弓一样往后拉。
翼神世音不知何时将光箭搭上弦,正拉着弓。箭矢的前端是翼神世音的镜队。
「这是梦。」
「只是看起来如此。」
「妳是谁?」
「我是伊修特利。也是美嶋玲香。我是……」
她这么说着缓缓回头。
「……你。」
话说完的同时,美嶋的右手动了。
射出了箭!
「住手!」
断章10艾尔菲-哈迪亚特
宛如要斩裂空气般,像是光箭的物体自镜中飞射过来。
要是晚了一瞬,光箭就会确实贯穿瓦密里翁吧!
是神名。是神名射出的。
「你在……攻击我吗?」
「不、不对,不是我。」
什么……你在说什么!除了你还有谁。
被愤怒驱使的我对准镜像插入双手。
嘎——
有触感。我把那东西拉了过来。翼神世音的身影自瓦密里翁的镜像出现了。
果然是你!
我看向翼神世音的眼中。那眼中映出了瓦密里翁,映出了我的愤怒。
断章11如月久远
在逐渐下沉的夕阳尽头,两支音叉互相共鸣。音叉是怨叉,发出不祥之音的回声,令世界的模样变貌。扬起的拍子让桌上的茶杯落下,红茶在阳台的地面上漫了开来。
「欧灵……那是污秽之镜。只会传回扭曲的声音。」
啊啊,可是我的声音传达不到。无法在欧灵胸中响起。在欧灵胸中回响的,只有自己不祥的身影。
5
瓦密里翁的头部监测器映出扭曲的翼神世音。
不行,我会被干掉的。
会被杀的。会被杀的。会被杀的。
……与其被杀,我先杀了你!
杀了你!
断章12艾尔菲-哈迪亚特
杀了你!
6
水滴落下的声音自何处传来。
那声音扩散开来。
扩散开来。
朝向世界。
扭曲之镜的声音扩散开来。
已经无法阻止了。
已经停不下来了。
世界因憎恨逐渐改变。
不要。不要。
用憎恨来改变世界。
我绝对做不到!
我拼命伸长手指。虽然不能停下那声音,我却能改变它。
断章13紫东惠
有什么事发生了。监视器显示出无法计测的能量值。那能量正以翼神世音
及瓦密里翁为中心迅速扩展开来。几乎就在同时,我发出类似悲鸣的声音,那能量也到达了根来神至。一瞬间,司令中心里的任何人,任何事物都停止了动作。
接着……
时间……
断章14如月树
「真冷淡……不过,香槟越冷越好喝。」
真这么说着,喝了一口冰镇过的香槟。玻璃杯轻轻放下的声音,在室内格外作响。
这时,风景大大摇动了。
不,是我的心中深处摇动了。
为什么?我不禁转向真。
「你刚刚有没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是你醉了吧?」
真的嘴角浮现瞧不起人的笑容。
「你也该习惯独自一人了,也就是所谓的独立。我所做的事,只是加速了你的时间。这一刻迟早都会来临,属于我们的时代。」
他那自我中心的发言应该会让我感到杀意的。然而,我什么也没想。
刚刚有什么事发生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事。我能够清楚确信的,只有绫人与那件事有关。因为,有炽热的东西从胸口奔窜到了腹部。以不祥的形式。
时钟报了六点半的时刻。
断章15艾尔菲-哈迪亚特
锁定!
电浆粒子在帕斯卡尔札尔打开的炮口处闪烁着,化为团块朝很像红鱼的多雷姆射去。
电浆的奔流击中了多雷姆。
就连多雷姆的悲鸣声,都一起溶化在高温的电浆中。
接着,当一切结束时,已没有留下任何东西了。
「做到了……做到了。」
太过强烈的欢喜,令我只能发出沙哑的声音。
终于做到了。不需借用翼神世音的力量,就成功地破坏了多雷姆。
「没有翼神世音也能战斗了。」
这时,我注意到位于屏幕一角的翼神世音。是什么时候……他听到了我刚才的自言自语吗?
7
「不需要……我了……」
异常的悲伤,让周围的水从操纵席扩为涟漪散开来。
不需要了。像我这种东西……
断章16海莲娜-巴贝姆
好吵!司令中心里洋溢着对瓦密里翁的赞赏声,但那并不重要。我凝视着叔叔交给我的分析器,静静地因兴奋而颤抖着。
有人叫了好几次我的名字。
「海莲娜小姐,瓦密里翁的资料收齐了吗?」
「咦?思,作战达三十八分七秒,很足够了。」
别管那个了,因为我已经掌握到这个数值的意义。
「啊?我想应该只有二十分钟左右……」
紫东露出吃惊的表情。实际时间是二十一分三十六秒,与分析器上显示的时间差了十六分三十一秒。如果不是叔叔告诉我可能会发生这样的现象,就连我也会觉得是机械故障吧!
但,这是在现实中发生的事。
这样一来,即使有一方脱离了我们的控制,也能够令调律完成。如果使用瓦密里翁的话。
断章17如月久远
应该已沉没的夕阳再度渐渐西沉。从前,平清盛曾仰望逐渐西沉的夕阳,说要让太阳再次升起。传说变成现实了吗?欧灵偷窥了黑曜石之神特斯卡特利波卡(注13)的镜子。那份憎恨会化为悲伤,堆积在地上吧!接着,我将摔落的茶杯碎片收集在一起。沐浴在夕阳中。沐浴在欧灵的悲伤中。
第五章他人之岛
断章1如月树
「M型标本第一号的管理,今天起正式移交给巴贝姆财团。太好了,海莲娜。」
「瓦密里翁系统与翼神世音的同调已获得确认。这样一来,叔叔的计划又向前迈进了一步。」
「如果这个系统值得信赖的话。」
「至少比你值得信赖……对吧,树。」
「说点什么如何?」
「要怎么处置神名绫人?」
「如果没办法栽培到堪用的地步,送去收容所之类的地方就行了。那种仿冒品。我们掌握着原种,是吧?」
这么说着,真看向房间中央。久远就在那里。名为M型标本第一号的久远就在那里。
「我要走了。」
「对,妳要回去了。回到真正的家。」
真正的家,到底在哪里呢?
1
早晨。要是别到来就好的早晨。造访了再也不需要我的地方的早晨。讨厌。讨厌。
「早安!」
拉门被打开来,没神经的惠跑了进来。这家伙为什么能这么没礼貌地跑进我的房间啊!
「喂,已经七点了。」
承蒙您亲切地摇我起床。
「起来啦绫人。你听到了吗?其实啊,看我今天测验的结果,说不定明天我就是正式职员了。」
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自己的事,惠一边摇晃我的身体。不能放着我不管吗,妳不懂吗?
「绫人,起来啦……起来嘛!」
薄被被拉开了,我跟惠四目相对。她在笑。这家伙也知道了。这家伙也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然后想着只是个姆人竟也敢瞧不超人,拒绝上学的自己还比他好多了吧!
「妳已经知道了吧!」
「什、什么事啊!」
装傻也没用。我把被拉开的薄被盖回去,再度躺下。
「什么嘛!随便你吧!」
生气的惠关上拉门的声音响起。
「已经知道了……大家都……」
喃喃的话语落在枕边。
大家都知道了,然后嘲笑我,然后利用我,然后欺骗我。好啊!随你们要怎么笑都行。要怎么利用我都行。但是……但是,别说不需要我……
断章2紫东惠
雷达屏幕映出远方的翼神世音。
「翼神世音请回答。绫人!绫人!」
没有回答,我向五味先生请求判断。
「不行!没有回应。翼神世音脱离管理已经超过十二分钟,切换为紧急指南B13!」
「许可。」
八云先生点头后,防护ID传送过来。输入数值后,我叫出B13指南。
「B13指南,解除保护。」
B13指南立即显示出来。我迅速地阅读。
但是,这……
好过分。这是要对那个笨蛋见死不救?
可是,我必须执行命令。
「TEERA司令本部对第四区军司令部发出紧急通知。现在位于管理下之N分类第二种欧帕兹不接受停止命令,朝九州岛方向北上中!展开迎击部署。」
当我这么说时,屏幕上的翼神世音也不断地在接近九州岛。
得快一点。
「另外,为了与TEERA进行夹击作战,指挥权根据联合国条约第一百三十二条F第六项,由TEERA司令本部全面掌握。」
三分钟后,一个光点自屏幕上消失了。
是翼神世音。
一切都结束了。
不行啦……好累……
「打起精神来。」
在自动贩卖机买了咖啡,金对我说。
「哪有这样。」
「好过分的模拟试验喔……不过我觉得小惠做得很好。」
金任何时候都可以那么温柔。虽然结果还没出来,不过我想我有好好照指南去做了。
「我可以跟这个……」
我边说边写着什么「实习中」的丢脸臂章给金看。
「说再见吗?」
「明天绝对能开升格派对。」
金对我保证。啊,不过开派对就有点……
「关于那件事……」
我放低声音。
「对不起,说不定我不能出席了。」
「妳这个主角不来?没这种道理吧!」
说得也是。虽然如此,但我从很久以前就决定了。
「我决定了。要是升格了,就要跟那个人告白。」
我说出来了。
我说出来了。
再也不能回头了。
啊!真难为情。
要是连明天不成功都不管,会被金笑话的。
不过,要是升格测验能顺利,那这份恋情一定也能顺利。幸运的女神一定会对我微笑的。
2
不说不行。不说不行。不对树先生说不行。把我当成白痴耍,你在研究的才不是翼神世音。
去了研究室,树先生一如往常地静静微笑着。
「你总算来了。穿上装备服吧!今天要进行『光之弓』的再现实验……」
「啰唆!」
我在他说到一半时怒吼,就连树先生也露出吃惊的表情。
「就连树先生也只是把我当成研究对象而已对吧!当成是操纵翼神世音的姆民族!」
「所以呢?」
他的回答让我很意外,觉得有点困惑。
「所以怎么样?东京的人类出现了姆相反应,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吗?你是东京的人吧?」
虽然是这样没错……
「不过,你们不是隐瞒了那一点,让我跟故乡的人作战吗?」
「虽然你是东京的人……但你是姆民族吗?」
什么嘛!他到底想说什么?
「啊啊,抱歉。我没讲清楚。这是要看你自己的意识里是怎么想的。你是人类?还是姆民族?」
「我想要那个答案……」
「正是个好机会……来,坐下吧!」
总觉得完全陷入了树先生的步调中,但我还是照他说的坐了下来。
「七森不在,要喝咖啡的话,就自己泡吧!」
「她怎么了?」
「有点事情……好了,关于你的事。你认为自己是人类。可是,在知道自己是姆民族后,非常惊讶。是这样吧!」
他那么说,我岂不是只能点头。
「那么,你到底有多少地方是自以为的人类?」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说的意思,你到底有多少地方是自以为的人类?」
他重复相同的问题。什么到底有多少地方是自以为的人类……
「你记住了自己的事,这是当然的。不过,你的记忆中到底有多少是正确的?」
咦?这是什么意思?
「我举个小例子。你知道你曾搭过的七森的车叫什么?」
「我知道,是法拉利F40吧!」
树先生静静地微笑了。
「不对。是法拉利456GT。」
是这样吗?没这种事吧!那是F40啊!我拼命在记忆中搜寻着,却只有F40的记忆。采用了2+2的V12引擎的,也就是F㈨吧!
树先生静静递出影印的新闻。上头的车虽然是F40,却与我记忆中的车体完全不同。「双座,V8DOHC4缸引擎,2936cc,双涡轮……」最高速啦什么的,报导上写了各式各样的记载,但我连看都没看。卷到第二页,是关于法拉利456GT的报导。那是我所知道的F40的模样。
那,我所相信的F40到底是什么?
「记错这种事,不是任何人都可能发生吗?」
「这不是单纯的记错。大概是被制造出来时,类似程序错误的东西吧!」
「被制造出来时?」
「你的记忆是被制造出来的。」
你的记忆是被制造出来的。
你的记忆是被制造出来的。
变得空洞的心里,只有那句话回响着。
被制造出来的……
我的记忆?
那,我自以为的我是?
有生以来我第一次明白,原来真的有觉得脚边正渐渐崩塌的感受。
我好想吐。
这不是姆相反应怎么样的程度,是觉得自己变得不再是自己的感觉。糟透了。我快哭出来了。
妈妈陪我玩的情形。益智教材尖角的触感。躺在炽热的泳池边时的触感与水滴在水泥上扩散开来时飘荡的尘埃气味。清晨,最早踩碎路上凝结的薄冰的喜悦。海浪的触感。跟人打架的沙坑。第一次喜欢上的女孩子。安静的曲子。喜欢的偶像。学校带金属臭味的水沟气味……这些东西,全都是谎言吗?
我全都是谎言吗?
我全都是谎言。
让我想笑的恐怖令身体颤抖,我不禁紧抱住自己。
即使抱紧到难以呼吸的程度,胃部的寒冷还是没变。
虽然流了湿黏的汗,却感到好冷。
我走在谎言铺成的人生上。
断章3如月树
我这个人真是卑鄙。
我把花被摘走的憎恨,推到无罪的人头上。不,他并非无罪。
「还好吧!」
我想要拍抚他的背,手却犹豫了。手上还沾满伤害他的血,装什么和善!心中的声音责怪着。
——对于久远被带走的憎恨,只能以这种形式消解吗?
——伤害海莲娜的道具,就是对她的反抗吗?真孩子气。
——我应该了解被伤害的痛苦不是吗?
我用力压下那些声音。因为,他是一切的根源。不论是罪或喜悦或一切,他都得背负。
「虽然这只能让你安心一会,但并非全部的记忆都是制造出来的。我想大概是以你真正的记忆为基本,添加上必要的东西,把不必要的东西删除的结果吧!要把一个人的记忆从头做起,再在上头连人际关系都构筑好那是做不到的。
但是,他缩成一团的背影却毫无响应。
「还有一件事,只有这件事别忘了。离开东京之后的记忆全都是属于你的东西,是只属于你的真实。只有这点是绝对没错的。」
绫人缩成一团的背影什么也没说。
不过,这样就好了。
虽然难受,这却是他总有一天非得知道的事实。而且,这么做也是为了她。知道她目的地的我,能做的顶多只有这些了。
断章4紫东遥
自晒在院子里的衣物彼端,积雨云正露出脸来。
伯父坐在走廊上喝茶,我坐在他的身旁。从旁来看,这正是平和的光景吧!但是,我的心中有着必须质问的事。
「我已经知道了。」
我这么说着,拿了几张照片给伯父看。
「……很花功夫吧,财团应该从相关者那边全部没收了。」
伯父简直像在说别人的事,这件事就是如此沉重。
每一张都是六道麻弥的照片.就像伯父所说的很花功夫。不论是学校相关人士或是朋友,任何人都没有她的照片。不过她在学校里是个人人都知道盯显眼少女,我想搞不好会有人在照相馆的旧档案里找到这些照片。我所知道的她,是个冰山美人,有种谁都无法靠近的氛围。
但是,以街头美女的感觉被拍进快照中的她,正开朗地笑着。事实上,据她的朋友们所说,她是个公认的开朗美人,在班上很受欢迎。有一天,她失踪了。几天后,一身黑衣的男人们出现了,回收了她所有的照片,封住了大家的口。
那是在六道麻弥十七岁那年的事。
「发生了什么事?」
「会不会下场雨来消消暑气啊!」
「伯父,请别岔开话题。」
哎呀哎呀,真是麻烦的孩子。伯父以那样的眼神看着我。
「我曾经是个伐竹老翁(注14)啊!」
伯父开始静静地诉说。
「我本来打算把她当作普通的女孩来养,但是有一天,接她的人来了……不,是她自己回去的。回到她该去的地方……我有时候会想啊!知道了自己是月亮上的人的辉夜姬,到底在想着什么?」
伯父看向我的目光,既像是哀伤,又像在催促的眼眸。
我知道他在催促着什么……但是,我讨厌那样。
「该告诉他了吧?告诉绫人那家伙。他已经……」
我摇着头,打断伯父的话。
「我害怕……害怕绫人知道真相……」
要是知道了真相,他一定不会原谅我的。光是去想象那种事,我的胸口就好像要被扯裂了。
「是吗……那妳可别后悔喔!」
伯父温柔地对我说。可是……
真的有不曾后悔的人生吗……
断章5紫东惠
呜——
好烦恼。
好犹豫。
我在内衣专卖店里苦恼着。
每一件都好漂亮。
每一件都充满魅力。
我跳上市内快车。
不只是上车,是跳上车。手上拿着购物袋,袋子里是漂亮的内衣。会跳上车也是当然啦!
可是,我被内衣专卖店的店员吓了一跳。
在更衣室里换了内衣,店员小姐突然来说「这样可以吗」,跟超级市场的内衣卖场完全不一样。
不只这样,她们还会说「哎呀,这里的肉要这样弄」、「像这样」、「要那样」、「这样做」。简直像黏土工艺品一样,我的胸部变得从不曾有过地上得了台面。
这样的技术反而更叫我感动。
原来就是因为这样,姊姊才会想在这样的店里买内衣呀!
可是,被店员问及「是决胜内衣?」的时候好讨厌。
我讨厌「决胜内衣」这样的字眼。没格调。
对店员小姐来说,虽然只是闲聊的话题,可是我才十四岁,哪会是决胜内衣呀!
我只是单纯想让自己变漂亮,想让自己焕然一新。只要穿着漂亮的内衣,心情就会改变了啊!
啊,因为是替明天的告白买的,会被那样问也没办法。
每偷看一次购物袋,总觉得嘴角要心荡神驰地笑开来了。
明天要穿着这个,向八云先生告白。
「我一直、一直都好喜欢你。」
这样说。
「好!」
我不禁自然地做了个胜利的手势。
这时候,传来熟悉的声音。
「晚餐怎么办?」
哎呀?这不是金的声音吗?
「金?」
转身探出头去的我停止了呼吸。
为那残酷的幸福身影停止了呼吸。
斜后方的座位并排坐着的,是金跟八云。
我慌忙躲在椅背后。
就像落水的人紧抓住泳圈一样,我紧紧抱住购物袋。
骗人。
刚刚那是骗人的。
我没看到。
我没看到。
我没看到。
说一百遍的话,就会没这回事了。
但是,现实是残酷的。
能听到他们幸福的谈话声。
「要我做吗?你想吃什么?」
「就交给妳决定啰!」
「真是的,男人就是这样。不能自己决定吗?」
「其它得由我下决定的事情还很多嘛!像是小惠的升格啦!」
够了,别用那么幸福的声音,在金面前说我的名字。
喀滋——
购物袋发出声响。
「只要是妳亲手做的菜,什么都好吃。」
喀滋——
「真是的,称赞我也没用。」
喀滋——
「对了,趁没忘记前我先说,明天要早点起来,要怎么办?」
「我就跟平常一样,反正我有钥匙。」
喀滋——
喀滋——
喀嚓——.
我破坏着手中的购物袋。
破坏着我的心。
他们不知道我的存在,持续着幸福情侣的甜蜜对话。
快点到吧!
到车站吧!
我已经一秒都不想待在这里了。
到达车站时,我飞跃出列车。
把弄坏的购物袋留在座位上。
要是连像那样被破坏的感情,都能抛弃到某处去,那有多幸福……
断章6一色真
愚蠢的女人。只知道喝醉了来缠人。
「我知道的,早就知道了。知道你是巴贝姆财团的人,还有你只是想利用我。」
到现在才注意到还有什么好说的。要不是我把资料交给海莲娜,妳还深信我是联合国的人吧!
「哼,妳的脸上写着『彼此彼此』。」
实际上正是如此不是吗?
「是啊,彼此彼此。虽然只有很短暂的时间,但你让我作了场好梦。」
光是让妳作了场梦,就该感激了。
「这个……」
小夜子站起身,将纸袋放在吧台上。
「是小小的谢礼。我已经不需要了……因为也没有人要看了。」
她以怨恨的目光投向我。
「托你的福。」
这不是反遭怨恨吗?坟墓是妳自己挖的吧?
高跟鞋的脚步声在狭窄的酒吧里响起。接着,小夜子离开了。
愚蠢的女人。
那么,我来拜见这最后的礼物吧!
拉出红色的布料一看,是件被剪成碎片的洋装。只不过是拿这种东西当礼物,妳以为我就会怎么样吗?
无聊。
真是个愚蠢的女人。
如果待在我身边,还能有很多美好的回忆。
3
我屈膝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抱着膝盖,背后抵着入口的门柱。
假的人类屈膝坐在这里。
当我忽然注意到而回过头时,惠的背影已经在那了。
想要诉说什么的沉默背影。小小的背影。脆弱的背影。
她的背影就这样失去力气似地缩成一团。
隔着门柱,我们背部相贴地屈膝坐着。
「我不想知道……什么真相,还是不知道比较好。你已经知道了?」
「妳早就知道了吧!」
妳才是已经知道了。知道我是假的人类。
「大家一定都知道真相了。」
「只是装作没看到……装成没看到,装成不知道的样子。大概是那样比较轻松吧!」
我在说什么啊!我把没有说出口的话告诉了惠。
「我很害怕。怕知道这件事。怕知情之后,会被破坏的东西……因为我喜欢上了这里……」
我害怕说出「曾经」来。已经不再喜欢了吗?已经无所谓了吗?因为知道了以后,就被破坏了……
「是吗……跟大家不一样,绫人你真温柔。」
我才不温柔。会温柔的只有还有能力去替人着想的家伙才做得到。现在的我根本没有那种能力。
惠像抱住自己的膝盖一样屈膝坐着,发出小小的叹息。我以背脊感受到她那样的举动。
接着,惠缓缓站了起来。
「对不起,绫人。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消沉……不过,或许我们意外地相像喔!」
惠这么说着走掉了。
我又被独自留下来。
相像?谁跟谁?我跟惠吗?哪里像了?
那家伙有真正的人生,我没有真正的人生。妳说我们哪里像了。
断章7紫东遥
我在主屋的走廊上喝着泡盛古酒(注15)。我喝着被封进酒壶中,花上漫长的时间熟成,味道圆润,变为淡琥珀色的酒。
我叹了一口气。
时间。时间。我的时间。他的时间。因为被封闭而改变了的时间。
我再叹了一口气。
啪达啪达的脚步声响起,惠走过来了。发生了什么事吗?她竟没有精神。惠就这样一屁股坐在我的身旁。
「大人真好……喝了酒就可以浇愁。」
「大人就是这样说来欺骗自己的。」
惠大大地叹口气,仰天卧倒。
「大人都是骗子。」
「是呀……说谎这件事,说的人比被骗的人更痛苦。」
这也是谎话。说的人比较痛苦的谎言,不是随便就有的。不过,的确是有。不然的话,这胸中的疼痛该叫做什么?
断章8八云总一
今天是小惠的升格日。
「紫东惠,妳已获正式采用担任TEERA三等职员。2029年五月五日。TEERA长官亘理士郎。」
颂读任命书的我也感到有点骄傲。一直以来她都非常努力。就连我们都要叫苦的状况,她也坚持过来了。
「谨受此命。」
总觉得小惠好像跟平常不太一样。是因为紧张吧!我把小惠手臂上戴的「实习中」臂章拆了下来。虽然我觉得有这个跟没这个都没什么意义,哎,因为是仪式嘛!
「太好了,小惠。来,这是妳的ID。」
明明是崭新的ID卡,收下的她却好像没有很开心。
「哎呀?妳不开心吗?是因为紧张吗?」
「咦?嗯嗯,有一点……」
收下ID卡的小惠,就这么低头致意后走掉了。好奇怪,不像平常的她。是怎么啦?
断章9金湖月
不对劲。
不像平常的小惠。因为,就连小总颂读任命书的时候,小惠也没有看他一眼。决定性的,是在小总问「妳在紧张吗」的时候,她抬起头那一刻。
小惠那个时候的表情……
其实她应该会开心得受不了,但小惠却露出找不到任何话讲的表情。
为什么?
昨天她明明还那么兴奋的。
为什么?
我能想到的,就只有一件事。
我在走廊上等着换上便服的小惠。这种行径还真令人讨厌。
小惠来了。她无精打采地走着。不管怎么看,那都不是期待的升格实现时会有的走路方式。注意到我时,她站住了。
不说不行。不问不行。不去确定不行。
「那个,小惠。昨天妳说过的事……」
「没关系,我已经放弃了。」
小惠忽然哀伤地别开视线。她的脸上一瞬间掠过了心碎少女的表情。
果然……
「妳知道我们两个人的事了吗?」
「我不知道。」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只能道歉。因为我们一直拖拖拉拉地耽搁着,才会让她伤得这么深。我的优柔寡断打碎了她的心。不顾声音扬起变成哭音,我不停道歉着。我能做的只有这样。
是我的脸看起来很奇怪吗,惠噗哧一声爆笑出来,开朗地笑了。
「没关系,其实意外地不觉得心痛啊!」
她这么说着,边压着胸口。胸中会有多疼痛,我非常清楚。小惠开朗的笑容,也是为了我而做的。我受不了。我受不了啊,小惠。
「别哭了。不是可惜了金漂亮的脸蛋吗?」
「小惠……」
「啊,对了……我得告诉那个笨蛋我升格的事……他再怎么笨,至少也会对我说声恭喜吧!」
她微笑地这么说着的脸庞,感觉就好像平常的小惠。
断章10紫东遥
车子奔驰着。
一直以来我都在逃避。我从八云那听说,姆相反应的事已经被绫人发觉了。那时我因为忙碌而没时间跟他相处。因为当时我正在跟各式各样的人见面,收集麻弥的情报。
不,我知道这是借口。
要是想见面,随时都能见面,想跟他说的话就能说。但是,我却没有这么做。我害怕,害怕跟绫人相见。害怕自己的罪曝光。到了那时候,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才好……
不过,已经无法逃避了。我已经用掉太多时间了。
而且拿来当借口的,对麻弥的调查也已告一段落。
总算找到绫人的时候,他正躺在路边的草地上。天气明明很热,就好像他觉得整个身体都是冰块,要是能就这样溶化就好了。
我把车子停在堤防上。像这种时候,有车就很方便了。可以两人独处。但即使独处,沉重的沉默也还是存在。
「大海真好。」
在长长的沉默后,绫人轻声说道。
「你连我也不相信吗?」
我狠下心问,他却没有好好回答。
「无边无际、不断绵延,真好。」
真的是这样。他连我也不相信。
「潮起潮落。直到永远……就算我死了也一样。」
不敢相信刚刚的话,我看向绫人,他只是以手撑着脸颊看向窗外。他的背影强烈地拒绝着我。
「妳早就知道了吧!」
对你。我只能这么回答。
「不过你就是你呀!」
「妳说的话跟八云先生一样耶!」
「你不需要介意。因为,要是在意那种事,等到绝对障壁消失,我们要怎么跟东京的人们握手。是姆还是人类根本无所谓,真的。」
「海会一直延伸到东京去吧!」
错身而过的话语,错身而过的思念。啊,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有什么不好?照现在这样不好吗?直到今天,我们下都很顺利地走过来了吗?」
我不禁反射性地想握他的手。这时,我被他拒绝了。
「别这样!」
别这样,别用那种尖锐的说法……
「直到今天,你们不就是像这样顺利地蒙骗我吗?」
我的胸膛一下子被用力切了开来。我是这么认为的。我有那样的感觉。
「妳说要让我看到真实,将我从东京带出来,然后隐瞒了真实。我……如果会变成这样,当初我留在东京就好了!」
绫人缓缓地转向这边。刻划在他脸上的深沉悲伤令我战栗。我把他伤得如此深吗?接着,他的嘴角浮现绝望的笑容。
「妳……妳是个骗子。」
鲜血好像就要从被切开的胸口滴下。
他迅速抽出指尖,飞奔出车外。
后照镜映出他跑远的身影。然而,我却动不了。我无法呼喊他的名字,把他留住。
我冻结了。就这么冻结着,不停流下看不见的血。
已经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就像全身的力气都流走,脖子被折断了一样,我突然无力地将脸埋在方向盘上。
妳吗……听你这么叫我……实在很难受。
4
我奔胞着。从假的自己,还有说谎的遥小姐身边逃开。
大家都知道了。知道我的记忆是被制造出来的。这比起我是姆民族还更难受。
奔跑。我不停奔跑着。
要奔向哪里?我不知道。
为什么要跑?我不知道。
我回想起遭到多雷姆精神波攻击时,在许多地方奔逃着的事来。那时的现实是幻想。但是,这个现实……不管我跑多远,也不会变成幻想。我的谎言人生,一直都是谎言。
这种事我无法忍受。
所以,我只能奔跑。
断章11如月树
遥难得来访了。她一脸气馁的表情。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光是她造访这件事,就让我有点开心了。威塔还是福楠梅森的茶叶应该还有剩。
我泡了红茶回到客厅,遥正直直看着房间一角的纸箱山。
「啊啊,这个吗?因为妹妹要走了,得打包行李。」
「绫人说不定也会走。」
「别看她是那样的女孩,其实行李也满多的。」
「我该怎么做才好?」
「因为只要我不帮她,她就什么也不做。」
没错。这是说给什么也做不到的自己听的借口。
「要是知道该怎么做的话,我也许早就阻止她了。」
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所以只能像这样打包行李,只能整理着久远不可能带走的东西。
「你知道吗?」
「什么?」
「她不是你的妹妹。她跟绫人一样……」
哎呀哎呀,情报部的人真是.一旦调查起来,就能掌握到相当的程度。
「是啊……但还是一家人。」
「但还是一家人……吗?树以前有那么坚强吗?」
「我是变坚强了。不管我愿不愿意。」
正是不管我愿不愿意。就是我,也不是喜欢才这么做的。我只能当成是命运放弃。
「我也想变坚强。」
自她唇中轻声说出的话语,令我胸口微微发出嘎吱声。
遥,我知道的。妳是为了谁说出那样的话。妳虽然拼命想要隐藏,但就算不是情报部的人,那种事我也能明白。
5
回到家时,有人正在走廊上跟伯父下将棋。是久远。为什么这家伙会在这里呀!不只这样,伯父还双手抱胸沉思着。
「喔,你回来啦!哎呀,这位小姐真强,强过头了。」
「欧灵……是今天哟!」
什么今天。
「那么……我得去见一位老朋友了。」
伯父,不用顾虑我也不要紧。
「假如要出门,记得把门窗关好。」
别说奇怪的话。
「我不会出门的。」
「假如要……的话。拜托了。」
奇怪地确认过后,伯父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不会出门的……因为,除了这里以外,我找不到能去的地方。
久远微微笑着。
「妳为什么要笑?」
「因为见到了欧灵。」
「妳也知道对吧!所以才会笑我。」
「啦?」
「我是姆民族。连记忆也是被变造的,血液其实是蓝色的!」
「那我也是。」
这可不是干脆地说出来了吗?到底打算把我当笨蛋要到什么时候啊!
「我的血液也是蓝色的。」
咦?那是什么意思。因为,因为……
「那,树博士为什么把妳当成妹妹?」
「带我走。」
「大家不是都若无其事地跟妳说话吗?」
「我被呼唤了。」
「为什么能那么若无其事?」
「到东京……」
刚刚她说了什么?她说东京?
「我希望你带我去东京。」
「不可能。」
「为什么?」
「因为有绝对障壁。」
「为什么?你不是从那里出来的吗?出得来,应该就回得去。为什么?」
久远干脆地说了。以让人失笑的干脆。
我根本没想过那种事。遥小姐一开始说不可能我就相信了……不对。我是没想过要回去。之前我打倒多雷姆后,在另一头看到东京木星时,那时如果我想回去应该就能回去。不过,我却没那么做。因为我喜欢这里,因为我想待在根来神至。
现在呢?现在我不知道。
回东京去吧!回去看看吧!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妈妈所在的地方。
「我知道了。」
断章12紫东遥
树带我来到根来神殿。
我确信着。确信绫人要到哪里去,确信他会回到东京。除了这里,除了这座岛之外,他能去的就只有东京了。树也确信着。确信久远要走了。因为神名麻弥这个存在在呼唤她。
接着,他们两人出现了。
「要走了吗?」
树简直像在送去参加当天来回旅行的家人出门。
「在呼唤着我。」
「是吗?」
「树!」
别那么干脆地承认啊!我们不是该留住他们吗?
「妳就让她去好吗……」
看着他充满悲伤、放弃与慈爱的目光,我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但是,我不想让绫人去。绝对不要。
「绫人!为什么?」
「对不起。」
如果要道歉,一开始就别决定去东京啊!
「不要道歉。」
「对不起。」
又道歉了!我不想听那种话。我想听你说「还是不去了吧」。说想待在这里……留在我的身边!
「你想看个清楚。」
树静静地说。
「用自己的眼睛看清一切。」
是这样吗?绫人。
「我不知道在那边会看到什么。但是,我想接受一切,然后再决定。」
绫人直直凝视我。
「要身为姆活下去……还是身为人回来……」
愤怒令脸颊发热。
你还在拘泥那种事吗?要是拘泥那种事,我在东京看到你的时候,就会放弃一切了。姆相反应算什么。伪造的记忆算什么。我……我,对你……
我的右手一瞬间动了。
干涸的声音在神殿宽广的空问里回响。
压着发红的脸颊,茫然的绫人。
我的手掌跟胸中一样疼痛。
「你会回来这里,这跟是人还是姆无关。是身为你自己!」
如果留不住你,至少回来吧!回到这里。回到这座岛。回到我所在的地方。
「遥小姐果然跟八云先生不同。」
是因为被打吗,绫人感觉有点开心。
「无论如何都要去?」
「对不起。」
「我知道了……我相信你。」
「我或许会背叛喔!」
「就算这样我也相信你。我不能相信你吗?」
泪水就要滴落。现在别掉下来啊!现在至少让我打肿脸充充胖子吧!
「树先生。」
绫人对树说。
「我一定会保护你的妹妹。所以……遥小姐就拜托你了。」
快掉泪了。他这么一说……
泪水好像要从胸中深处落下来。
「妹妹就拜托你了。」
「走吧,欧灵。」
久远催促着,绫人走了过去。他越过我的身旁。忽然他停了下来,如呢喃般说道。
「谢谢妳。」
「别说了……」
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再说更多的话,我会想留住你的。会想哭喊着、叫唤着、缠闹着,来留住你的。
所以……至少,现在让我握你的手吧!
两人的手迅速交叠。
但是,绫人缓缓地松开手。
接着,他再次握住我的手,十指紧紧交错。
越过装备服的手套,有他的体温。确实有的。我将那温度刻在记忆中,好好地刻着。
「我走了。」
「路上小心。」
留下余温,我们缓缓地放开手,接着,绫人走了。跟久远一起走了。走到翼神世音身边去。
我没有回头看。
背对着绫人的背后一片嘈杂。我感受着他微微的气息。但是,那气息也立刻消失了。绫人进入了翼神世音。
「这样好吗?」
树以温柔的声音对我说。
「这样就好了。」
「如果妳觉得这样就好……我会把资料修改后送到司令中心。现在在这里发生的事,谁也不会知道。所以妳没有来过这里。这样可以吧?」
「嗯!」
「但是,妳还是没变,还是一样笨拙。」
我真的很笨拙,只能不停哭泣。
断章13紫东惠
那个笨蛋到底溜到哪里去啦!
天色都要入夜了。
我已经在整座岛上找遍了,却找不到他。
平常的话他一定会在哪里,希望他在的时候却哪儿都不在。
我要直接告诉他耶!
「啊!不管了!我不找那个笨蛋了!」
我打手机给他。
电话铃声持续响着。
正想着总算接通时,却转到语音信箱。
「绫人?你到底在哪里啦!」
声音会变凶也没办法。
「是我……那个……那个啊……」
伴随着巨大的声响,根来神殿上方发生爆炸。
接着,有什么东西拉出带光的尾巴,被吸入还残留一点蓝色的天空中。
那是……
翼神世音……
是绫人。
翼神世音闪烁着光芒往夜空升去。
我的心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沉入深渊中。
插图247
断章14朝比奈浩子
「啊!」
胸口突然有股压迫感,我在路旁蹲了下来。
「怎么啦?」
阿守很担心地看着我。
「绫人他……」
「绫人他?」
「或许会回来。」
「妳在说什么啊!」
「刚刚,我突然这么想。」
「是不是刚才吃的汉堡坏了?」
「不对。不是这样的……」
我这么说,但是,刚刚几近痛苦的确信正以非常惊人的速度淡去。
真的弄错了吗?
当我站起身时,那已经不是确信,而是变成了颤动程度的小小预感。
我瞥了阿守一眼,他一脸非常厌恶的表情。
他为什么会露出那种表情?
6
久远坐在我的膝上操纵翼神世音。
这样就好。
这是非做不可的事。
不可以往下看。
不可以去看根来神至。
因为要是看了……或许我会掉下泪来。
再见了,根来神至。
再见了,我的现在。
再见了,大家。
再见了……遥小姐。
注释:
注1:记忆之森(めめんと森)音同Mementomori,意为拉丁语死亡的象征。
注2:水蛭子为无骨的婴孩。本段在说日本神话申,神明伊邪那岐命与伊邪那美命交合生出日本国土时,因为最初生下的孩子是水蛭子,没有成为国土便遭到流弃的典故。
注3:惠比须是日本七福神之一,据说是由神话申遭流放的蛭子转化而成。惠比须一词同时也有外来者的意味。
注4:《青岛》内的主角。
注5:禁教时期,日本潜伏的天主教徒遭列举发、处刑称为「崩」。五番崩表示是当地发生的第五次镇压天主教徒事件。
注6:由落语家将观客出的三道题目,即兴表演成一席落语。流行于幕末。
注7:圣经创世纪记叙中最长寿的人物,诺亚的祖父。
注8:西班牙Queserasera,意为「总会有办法的」。本词出自美国电影主题曲,在日广为流传。
注9:闻御津羽神为日本神话伊邪那岐命斩杀火之迦具土神时,由剑柄流下的血自指缝间漏出时诞生的水神。
注10:日文中纳豆与砂糖尾音谐音。
注11:特拉普派教会是天主教西多会支派,奶油糖是修士们从事酪农业自给自足的著名副产品之一.
注12:Paracelsus(1493~1541),德国医师及炼金术士。
注13:Tezcatlipoca,阿兹克特神话中的黑暗神,名字意为「湮之镜」。
注14:意指六道自比为辉夜姬故事里砍竹为生,在竹子里发现辉夜姬的老翁。比喻其养女麻弥来自异界,最终亦将回到自己的世界。
注15:冲绳的特产烧酒。
后记大野木宽
当然在小说版里也有这样的描写,电视版中,久远哼的歌是《鞑靼人之舞》。
我喜欢的是IZZY演唱的版本。她收录在《Ascolta倾听》这张专辑里,名叫《祖国之歌》的曲子,就是《鞑靼人之舞》。
IZZY演唱的《鞑靼人之舞》很出色。她甜美清澈的声音,刺激着聆听者的感官。
曲子本身也很棒,听过一次就会留在耳中好一阵子。曾看过电视版的观众们,耳中也一定常缭绕着这首乐曲吧!到了隔天,一回过神时已经在哼歌了不是吗?
至少我是这样的。
在久远歌唱后的第二天,即使在工作中,我一回过神时就是在哼歌(当然,我没有唱得那么好,基本上我是个音痴,所以会走音)。有一天,我无意间在朋友面前哼起这首曲子,接着朋友说了「那是《鞑靼人之舞》吧!你知道像这样换词的歌吗?」
鞑靼——人,老爸是鞑靼——人,儿子也是鞑靼——人,果然是——鞑靼——人。
他唱了这样的歌。
之后就是地狱了。每当我想起旋律,脑中再生的不是IZZY出色的歌声,而是朋友以混浊嗓音唱着「鞑靼——人」的声音。啊啊啊啊啊!把我美丽的音乐还给我——
读到这里的各位,一定也会变成这样吧?看,在耳中深处能听见吧!
鞑靼——人,老爸是鞑靼——人,儿子也是鞑靼——人,果然是——鞑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