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世音的刻印
断章l海莲娜-巴贝姆
要是那样继续发狂就好了。像久远那种人。
与卵强制分离时,她陷入精神错乱的状态。持续呢喃着意义不明的话语,因为幻觉而恐惧,甚至还想挖出自己的眼珠。在叔叔热诚的看护下——那个叔叔居然会不眠不休地看护病人,真是难以置信——总算取回了精神的平衡。
而此刻,在阴暗的房间中,久远若无其事地站在叔叔面前。
「让我看看。」
叔叔口中吐出有如极品葡萄酒般甘美的话语。能听到那些话的人,应该是我才对。然而,此刻在叔叔面前展露肌肤的人却是久远。叔叔因欢喜而颤抖的手指在她的「刻印」上徐徐移动。老迈干枯的手指简直就像另一种生物一样,在那道丑陋的胎记,同时也是至高的「刻印」上喘息着缓缓游栘。
「埃伦斯特,我遇到她了。」
她?啊,是指麻弥吗?
「是吗?她还好吗?」
「她长大了。丢下我,超越了奏者的资格。」
「她和妳哥哥一样,是无法成为欧灵的人。」
叔叔残酷的言语,令我应该已经封起的伤口开始作痛。
「妳满十七岁了吧。」
「已经满十七岁了。」
「那么妳也有资格。」
「你对我有什么期望?」
「为我演奏出美丽的音乐。」
「以我的意志吗?那卡尔的兄弟啊。」
「以妳的意志,美丽的欧灵啊。」
美丽的欧灵这个字眼刺入我的胸中。那句话应该是对我说的才对。在很久以前。
十七岁的生日时,叔叔把我叫来说道:
「海莲娜,妳该不会误以为自己是奏者吧?」
叔叔的话虽然温柔,却深深地刺进我胸中流出血来。在那以前,我认为自己是特别的,是与树和真完全不同的「孩子」。知道叔叔的计划后,我认为自己正是那个奏者。在十七岁的生日被召来正证明了这一点,我因为自己要与树一同调律世界而得意洋洋。
但那份得意却被打落到地狱底层。
「妳是和我最为接近的『魂之器』。」
在那之后,我偷偷溜进久远的病房。我把枪口抵在尚未醒来,彷佛会永远作着梦的少女额头上。我无法原谅她。无法原谅从生来就拥有我不被赐予的东西,却还持续沉睡的她。但是,我没有扣下扳机。我没有被赋予足以做出违背叔叔期望之事的自由意志。
那一天,我的眼泪哭干了。和那时相比,此刻叔叔投向久远的慈爱目光又算什么。然而,我的胸口却抽痛着。因为嫉妒的黑色火焰抽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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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舞动着画笔。
「有烦恼的话就问画吧!画是诚实的。」
照着小熊所说的话,我专注地画着。
「你真正想守护的人是谁?」
当美嶋这么问时,为什么遥小姐的脸会浮现在我心里?正因为不明白,我才会不停作画。心想或许会找到答案而舞动画笔。说真的,为什么会是遥小姐呢?我真的想守护遥小姐吗?既不是阿守也不是小惠,而是遥小姐吗?
这么一想,我感到胸口猛然抽紧。那感觉并不讨厌,反倒是种温暖的感受。也就是说……
「不知道浩子现在在做什么?」
阿守若无其事的一句话,让我脸色发青地停手不动。阿守一边抚摸着斑斑的背,一边说下去。
「说不定正因为我不在而在哭呢!」
阿守瞥了我一眼。
「别看那家伙那样,其实她是个爱哭鬼……要是她很有精神那就好了。」
就是现在,要说一定就是现在说。
阿守,浩子再也不会哭泣。再也不会笑了。因为,她已经死了。被杀了。被谁?这……
说不出口,我无法把那些话说出口.你有什么话想说吗?阿守正以这样的表情看着我。出口一半的话令嘴角扭曲。无法由自己说出口的沉默时间就像针刺扎着心。
把我从那种痛苦中解救出来的,是敲打玄关门的声响。
「要是被发现就糟了,你躲起来吧。」
阿守点点头,躲进壁橱里。不是那边,是储藏室啦。我虽这么想,但玄关的敲门声变得急促起来。
「听到了,我这就去开门。」
打开玄关,我感到很厌恶。站在门外的是一色新任司令与遥少尉。为什么这两个家伙会在这里啊?
「如何?稍微变得成熟点了吗?」
我变成熟啦!所以才会让你们进来我的房间,没把你们赶回去。
「不懂得接受别人的好意,你真是个伤脑筋的小鬼。那就没办法了。存在于系统中的不稳定因素,对组织是没有益处的。」
毫无意义的言语正穿过我的耳朵。
我从没想过,会有比校长训话更无聊的谈话。
「算了,翼神世音也许能拿来收集改良瓦密里翁用的资料。你……」
至今一直保持沉默的遥少尉,突然看向壁橱。糟糕。阿守被发现了吗?
「有谁在那里吗?」
「有猫在。是捡来的……那个……名字叫斑斑。」
我不禁急着找借口,但遥少尉露出不感兴趣的表情。
「捡来的猫是可以养。」白色蛇男继续说着,看来他还没讲过瘾。
「不过,捡来的姆民族该怎么办才好?」
什么叫「该怎么办才好」,反正你早就连处分我的方法都想好了吧!
「如果你愿意演好我们给你的角色,我也是可以帮助你的。」
虽然要尽情地反抗他也行,但我没有这么做。我有帮助阿守的义务。如果在这里反抗的话,不只是我,就连阿守也会被抓。在这里只能听从白蛇的意见了。
「我知道了。」
「喔,很坦率嘛。」
「不过,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想让自己冷静一下。」
「给你时间啊……」
就在白蛇摆起架子停顿一会的时候,周遭的声音突然消失.我觉得就好像消失一样。那片寂静里,只听得见遥少尉的声音.
「你只要以你的做法创造世界就可以了。」
咦?遥少尉以沉静的眼神看着我。然后,她瞥向画到一半的画。这么说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好像有问过我是不是在画图。她对别人的画那么感兴趣吗?
「你会被赐予创造世界的时间。」
当少尉这么说时,周遭的声音又恢复了。同时,白蛇开口说道:
「好吧。反正在木星消灭作战(downfall)中,也找不到什么你能派上用场的地方。在作战结束之前,就随你高兴怎么考虑吧。」
木星消灭作战?那是什么?不过,总之他照遥少尉所说的,给了我时间。
「对了,等一下到如月博士那里去一趟。他说想要和你商量,你的角色要怎么扮演。」
「我知道了。」
「没错,演员只要按照导演的吩咐行动就行了。」白色蛇男笑着说道。
要笑就笑吧。总之在这里只有一个忍字。就算是为了帮助阿守,也只能这么做。何况,我不是还有话非得对树先生说不可吗?久远的事……虽然谈到这个同样会让心情沉重。
断章2鸟饲守
访客回去之后,绫人出门去与名叫如月的家伙碰面。
呼,命都去了半条。我明明只是因为一点好奇心才试着偷听,没想到居然会见到依修特利。不只欧灵,就连我都能看得到依修特利,不就代表那个时刻已经近了吗?
不过,那个白蒙蒙的男人已经完全落入依修特利的手中。他岂不是把依修特利的话原封不动地说出口来啦?既然是依修特利,一切作为大概都是为了世音吧。不过她到底在做什么?
算了,那种事无关紧要。我只要想着怎么让绫人受苦就好。
趁着绫人不在,我开始搜索房间。我还真是个坏蛋。
我心想该不会有丢脸的日记而拉出抽屉,里面放着手机。喂喂,这上头有TERRA的标志,是配给品吧。放在这种地方没关系吗?
因为东京外的手机系统有点不同,我在操作上费了点功夫,总算叫出里头的电话簿。尽管这么说,也只有两组号码而已。大概是这户住家和TERRA本部的电话吧。也没有简讯留下,太寂寞了吧,神名绫人。我正这么想,发现语音信箱倒有一则留言。这是……?小惠的声音吗?
听着听着,我感到一吐子火。
绫人!你这混帐,在这边都有了这样的女人,还对浩子出手吗?不可原谅!
我不禁想把手机砸向墙壁,但立刻用另一只手挡住。
不行。我得利用这手机,让绫人受苦才行。这才是我在这里的原因。
我要让他体验到呕血般的痛苦,再杀了他。
为了浩子。
为了我自己。
2
可以听见海浪的声音。树先生家的阳台总是让人心情愉快,但此刻我的心情沉重。因为久远的事我得向他道歉才行。
树先生端来红茶。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七森她不在。」
「你和小夜子小姐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没什么。」
嘴上虽然这么说,树先生的眉头却苦涩地皱了起来。
「比起这个,你突然过来,有什么事呢?」
「是司令要我到这里来。」
「功刀先生?啊,是吗?你是指真……一色新任司令官吧。我说要商量只是个借口而已。听说你被下令在家里关禁闭,我想让你偶尔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也不错。而且从那之后就没和你碰面了。」
树先生话声一落,寂静便横亘在两人之间。能听见的,只有微微的海潮声。
我凝视着端来的红茶,好不容易开口。
「我无法保护你妹妹。我明明说过要保护她的……却连那句话都无法遵守。」
「不用在意,久远现在过得很好。」
咦?我抬起头。树先生就像是在确定这件事似的,对我点点头。
「我也一样无法保护我的妹妹,我们这种地方还满相似的呢。」
他在说什么啊?这是在安慰我吗?不过,为什么他知道久远很好呢?因为是兄妹的关系吗?
「遥还好吗?她正为了木星消灭作战在忙吧?」
「大概……」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脸颊突然发烫。
「是吗……」
树先生颇有深意地看向我,接着把目光落在手边的茶杯上。
「你可能误会了,不过她会在一色手下工作也是有苦衷的。希望你能谅解她。」
他的话明明很温柔,但不知为何,我胸中却涌出莫名的黑色物体,让我非常在意。为什么?而且,我毫无来由地回想起树先生与遥小姐接吻的那一幕。那是大人的吻。还是个小鬼的我根本做不来。想到这里,莫名的黑色团块又在胸中蠢动。
「树先生,你很了解遥小姐啊。你们果然是……那个……在交往吗?」
我一口气问了出来,树先生轻笑着。
「你还是个小孩子。」
别把我当小孩子看待啊。我没办法这么说。由树先生来看,我只不过是个不知世事的小鬼吧。
「她直正深爱的男人另有其人。」
一瞬间,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总算理解之后,我吓了一跳。然后对吃惊的自己感到惊讶。
「真的吗?」
我自己也很清楚,这样发问时的声音有点尖锐。我在做什么啊。遥小姐会喜欢上某个人,不是非常普通的事吗?她是那么出色的女性。啊,不对,不是这样,我是对她喜欢的人不是树先生这点感到吃惊。对,一定是这样没错。
树先生缓缓地站起身,背对我自阳台眺望大海。
「她一直倾心于某个男人。但对方却完全没发现。」
倏然掠过的话伤了我的心,感觉就像遥小姐的心情传达了过来。一直倾心的对象却不肯回头注意她,一定很难过吧。
「真是过分。」
「你这么认为吗?」
「遥小姐太可怜了。」
「真残酷。」
咦?为什么?我是在同情遥小姐,为什么非得被这么说不可?
「能够轻松说出这种话的你,真是残酷。」
我很残酷?为什么?
断章3如月树
我们真的很相似。
对待女性也一样的残酷。不一样的是,我知道小夜子的心情。既然知道还加以漠视,也许我更加残酷吧。不过,你明白为什么我会如此残酷吗?这都是你造成的。
很久以前的那一天,我待在她的公寓里。她出去买晚餐要用的东西。闲得无聊的我一边想着不应该,一边打开她的抽屉。那里头有一张照片。那是国中时代的她与男生的亲密照片。看到照片的瞬间,我理解了一切。理解到为什么我们并肩走在一起时,她的眼神还会飘远。为什么开心的聊着天时,她会突然浮现寂寞的表情。还有,为什么她会想和只顾着读书的我交往……你明白我当时的震惊吗?你一辈子都不会懂吧。因为你是被选上的人,我是没被选上的人。虽然拥有「刻印」,却没被选为奏者。反过来说,正因为如此,我才能被当成一个极为平凡的人放逐出来。被当成废物舍弃了。当这个废物以为自己终于遇到能够爱上的女性时,却遭到那种打击。太残酷了……哥哥。
断章4功刀仁
我并不知道,所谓的时间是流动得如此缓慢。即使一整天都在听唱片,还是有多余的时间。以TERRA司令官之身度过忙碌的每一天,我曾想过总有一天要悠闲度日,到头来真有了那样的时间,我却为了那膨胀的漫长而踌躇。真是个无趣的人类啊。
当「女武神的飞行」来到最高潮时,音乐突然中断了。
缓缓张开闭上的眼睛,我看见猫,还有那个抱着猫的少年。
「姆民族吗?」
虽没有确切证据,但从他散发的氛围,我只能如此判断。
「可以这么说。」
少年一边说一边让猫降到地上。猫毫不松懈地环顾周遭之后,靠近小满的鸟笼下方。
有如野兽向上瞪视般的目光,让小满静不下来地在鸟笼里跳来跳去。
「好漂亮的鸟。不过,鸟为什么会有翅膀呢?」
「你想说什么?」
少年不回答,打开鸟笼把手伸进去。小满一开始被突然伸来的手指吓了一跳,但少年融化般的视线解除了牠的警戒心。
「是为了能够自由飞翔吧?被关在那么狭窄的笼子里……太可怜了。」
小满停在少年的指尖上,开始用细小撒娇似的声音鸣叫着。
「如果我说……不是我要牠关进笼里的呢?」
「那么,就别让坏东西从外面跑进来吧!」
少年的手轻柔地动作,抓住小满。
「就像这样。」
小满的性命明明就握在他手中,我却动弹不得。
「我在这里的名字叫做鸟饲守。『守』耶!真是笑死人了……就连这家伙也是,如果没有笼子就会自由地逃开了。」
少年笑着把小满拿出笼外,然后缓缓地放开牠。许久不曾得到的自由让小满发出叫声在房间里飞来飞去,不久后便停在我的肩膀上整理羽毛.他微笑地看着小满的动作。
「鸟是笨蛋……不过,我们可不一样。」
我明白他想说什么。他指的是一色想进行的木星消灭作战。我连想都没想过姆民族居然已对实情知之甚详,真是让我感到震惊。
「你们可能想要打开潘多拉的箱子吧。」
「潘多拉的箱底,总是留有希望。」
听到这句话,少年会心一笑。
「你很不错,比我们那边的九鬼好太多了。」
「九鬼?九鬼正义吗?」
「如果向我方倒戈的人是你就好了!算啦……不久之后,世音将被欧灵调律,得到『Rah』的称号,成为真正的翼神世音。欧灵将受到依修特利的引导至真实的心脏,到达神之心脏。然后世界将被调律。当然,是调律成我们的世界。」
少年的身影轻柔地消失了。剩下的只有些许夸耀胜利的笑声,还有猫。
我只希望他别留猫在这里。
断章5紫东遥
把TJ打击者安装至巡洋舰上的整备作业正顺利进行中。白蛇司令看来也格外高兴。
木星消灭作战比大君主作战的规模更大。以东京木星为中心,在半径约一百公里的圆周上设置五点,加上配属在海上的消灭舰队JB—1,要以总共六具的TJ打击者来摧毁东京木星。只是联合国下层组织的TERRA,不可能单独完成这样大规模的作战,这是有来自财团的资金在幕后流动。由财团流入的金钱越多,白蛇司令就越不可一世。
「排除姆之后,让东京独立看看也不错。」
如意算盘能打那这种地步也算是很厉害了。不过,多亏他打着如意算盘,我才能像这样备受宠信地站在这里。就算金骂我是马屁精也一样。
这么说来,金不要紧吗?现在正是重要的时期吧。
「我也可以让妳当东京的总理。」
白蛇司令说出奇怪的话。咦?啊,他说的「妳」是指我吧!我还以为是身旁的遥少尉。
好的,谢谢您。我对他露出满面笑容。
我笑咪咪地在文件背面画起白蛇司令的恶作剧涂鸦。虽然是充满露骨恶意的模仿画,不过我自认为画得挺像的。原来我出乎意料的擅长画图嘛。唉,没有绫人那么厉害就是了。
想到这里,胸口深处就阵阵抽痛。
绫人还没有原谅我吧。没有原谅背叛大家,倒向白蛇司令的我。
断章6紫东惠
从前还和妈妈住在一起的时候,我在放学路上捡到一只小狗。
我们家住公寓,当然不能养狗。因为同行的朋友们也都住在公寓,也不是由谁先提议的,我们就把牠养在空地上。我们把小狗取名叫彼得,拿剩下的营养午餐和零食分给牠吃,可是过几天后小狗就不见了。听说,牠被带到卫生所去了。
我一边准备阿守的午餐,一边回想起彼得濡湿的鼻头。
简直像在照顾捡来的狗一样。要瞒着伯父多做些菜,也是挺辛苦的。
今天的菜单是烤鱼、煮南瓜、咸菜,味噌汤料是豆腐与葱。煮南瓜是我的满意之作喔,煮得热呼呼的。
悄悄爬上楼梯,我安静地敲敲储藏室的门。
「阿守?」
不发出声响地拉开隔门,阿守以很不安的表情窥视着。
「对不起,你肚子饿了吧?」
「嗯,都饿坏啦。」
他这么说着,并抢过餐盘,草草说一声「我开动了」就开始吃饭。他是不是很饿呀?
你看,吃得太急都掉饭粒了。
啊,他捡起来了。
要把掉下来的饭粒送往嘴边的阿守和我眼神交会,很难为情似的转开视线。
这家伙有点可爱嘛。
阿守像要掩饰似的开始猛吃起来,但筷子却渐渐慢下来并停住。
怎么啦?
我正这么想时,他拿饭碗的手开始颤抖。
肩膀也颤抖着。
「阿守?」
当我发问时,他把饭碗扔下似的放进餐盘,紧抱住自己颤抖起来。
「怎么了?阿守!」
他用依赖般的眼神望着我。
就和彼得的眼神一样,和在路旁呜呜哭泣着仰望我的小狗一模一样。
「我好害怕。绫人和妳都对我那么温柔,让我更加害怕。反正都会被送进收容所的。想到不能一直像这样躲在这里,我就……」
彼得也被带到卫生所去了。
阿守害怕自己变成那样。
彼得也很害怕吗?牠会在我们不在的上午或晚上,仰望着那片空地狭窄的天空嚎叫吗?
我不会让阿守有那种下场的。绫人和我会一起保护你。
正想这样说时,一团黑影朝我压来。
啊……
喊出声时,我已经被压倒了。
紧压过来的力气。
激烈的喘息。
恐惧让我的咽喉缩紧了。
脑袋一片空白。有生以来第一次有这样的经验。
我就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天花板看起来正粗暴地摇晃着。
不行了……
男人扭曲的脸孔正注视着我。
这时候,我非常地冷静。
因为我在他闪烁的眼眸深处,看到如峭壁般深刻的哀伤。看到失去了某种重要事物的丧失感。
「想哭也没关系的。」
我脱口说出连自己也难以置信的话来。然后,我用手臂抱住阿守的头。
一瞬间,阿守就像刚刚的我一样抵抗着,但他马上放松下来,筋疲力尽地趴在我身上。
接着,开始哭泣。
像个小男孩一样啜泣着。
我感到胸口猛然抽紧。
他很寂寞。因为寂寞得、寂寞得不知如何是好,才会依赖着我。他只是想要温暖而已,却没办法好好表达这一点。
就和彼得一样。
虽然几乎已经看不出来,但我的左手大拇指上,有一道小小的白色伤痕。
每次我们一去,彼得就会拼命摇到尾巴要断掉似的,绕着我们转圈圈,后来又有了低吼着追自己尾巴跑的不可思议的习惯。每次我都会斥责彼得要牠停下来。有一次,彼得咬了想替牠戴项圈的我的手。我惨叫出声,压住冒出鲜血的拇指,以恐惧的眼神看着彼得。彼得马上注意到,露出糟了的表情。我忘不了什么也无法诉说的小狗,当时悲哀的眼神。
越过紧抱住我的阿守的头,我仰望着左手拇指上淡淡的伤痕。
……我们沉默地以互相拥抱的形式重叠在一起。
阿守的重量好温暖。
到底过了多久呢?停止哭泣的阿守什么也没说,从我身上离开。就连眼神也不交会,他只是默默低着头。我也无言地走出房间。
老实说,走下楼梯时,我的脚有些发抖。
还有上学的时候,我好像曾和朋友拿走夜路时被袭击该怎么办开过玩笑。那时候,我说什么要大喊着踹他要害啦,让他一辈子都不敢靠近女人啦,不过那些都是办不到的。
就连惊叫声都发不出来。
玄关发出声响,是姊姊回来了。
啧,时机不好。糟透了。
看到走下楼梯的我,姊姊露出诧异的表情。说得也是。如果没事要找绫人,是不会到二楼去的。
「妳刚才在绫人那里吗?」
「啊,没有。那个……我在储藏室找东西。」
「绫人呢?」
「应该在附近闲逛吧?」
我这么说着,与姊姊擦身而过。
「小惠?」
糟糕。她注意到我的样子不对劲吗?
接着,姊姊一脸悠闲地指着自己的头发。
「饭粒。」
「咦?啊、在哪里?」
我拨弄着自己的头发,手指摸到了一粒饭粒。
「为什么饭粒会沾到这里呢?」
我笑着蒙混过去。哈哈哈哈。
姊姊可能会觉得很奇怪,不过不管她。
我穿上拖鞋,冲出玄关跑进自己在别栋的房间里。
抱着枕头,我在房间里滚来滚去。
我最讨厌阿守了。
……我说不出这种话。
他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会做出那种事,也是无可奈何的。
何况什么也没发生。
要是能当成被狗咬了忘掉就好。但彼得留下的伤痕,在牠消失后依然存在。
刚刚的事,我大概一辈子都忘不了吧。
3
虽然时间还早,但我还是进了浴室洗澡。
泡在浴缸中,我回想起与树先生间的对话。我明明是去对久远的事道歉,那样子却好像在暗中打听喜欢的女生一样。
在美嶋一说之后,我的确会不可思议地意识到遥小姐,但她比我大了好几岁。不过仔细想想,东京木星里的时间流速比较慢,照这里的时间算,我是二十八岁。遥小姐确实是……咦,是几岁呢?
就在这时,脱衣间响起开门声。是小惠吗?
「我在里面!」
「对不起。」
我以为是小惠,却是遥小姐。这就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吗?
「你慢慢洗,我晚一点再洗。」
在毛玻璃另一端的人影打算离开。
「遥小姐。」
「什么事?」
「遥小姐妳几岁?」
「不可以问女生的年龄呀。」
她间隔一会才传来的调侃声,总觉得听来有些寂寞。我害她受伤了吗?我也像遥小姐喜欢的对象一样,因为没注意到而伤害了她吗。
「我也……我也在伤害着某个人吗?」
这次没有回答。毛玻璃另一端的人影消失,脱衣间传来关门声。
「果然是这样的吗……」
我也在不知情的时候伤害着某个人。
这么说来,也许最近我是无意识地躲避着遥小姐吧。遥小姐也正忙着准备什么大规模的作战,似乎没空管这些事。她紧紧粘着一色。
不过,遥小姐喜欢的对象是谁?既然不是树先生的话,是功刀先生?不会吧。搞不好是八云先生。或许是耿直的五味先生……
想着这些,我感到不舒服起来。似乎是泡太久了。
别想了。
断章7鸟饲守
已经是第三天了。不断欺负绫人也欺负到腻了。差不多也该做个了断不是吗?绫人。
所以,我又当起翻箱倒柜的阿守。那家伙说要买东西,到街上去了。还问我「有没有什么想买的东西?」真是个悠哉的家伙。
要是除了手机之外,还有更决定性的证据来证明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好了。像是合照或是亲热的信件之类的。我边想边乱翻着旅行袋。
我找到一本女用的记事本。
我曾看过它。
这是浩子的记事本。
胸中骚动不已。
不能偷看,要是看的话你会受伤的。虽然能听到这样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我却无视于警告翻开笔记本。
「五月二十四日
外界。
安全障壁……啊,这边是叫做绝对障壁吧。我不敢相信,自己已经到它的外面来了。而且外面还像这样充满绿意,简直不像是真的……」
我翻页的手在颤抖。
「要是他发生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
「不过,要是绫人的话,我不在意……」
「从旁人看起来,我们一定像一对情侣吧。」
每翻一页,我的胸膛就流出鲜血。就像书页边缘割伤手指时一样,一道又一道唰地划出呈一直线的深深伤口。住手吧。别再让自己更痛苦了。就算脑袋明白,手指却停不下来。接着……
「绫人住手
我不想做出这种事
其实真的好痛
我想和你说更多话
好痛好痛住手
其实真的好痛
绫人
我想对你说我最喜欢你了
绫人
永别了」
最后的文字看起来就像流下一样,是浩子耗尽力气了吗?
还是我的泪水让字变得模糊……?
风铃的铃声仿佛自某处传来。悲哀的蓝色铃音。
到底就那样呆住多久呢?依然摊开记事本,我茫然地凝视着空气。
心一片空洞。因为那青蓝的血色而一片空洞。
「阿守,要吃点心吗?」
打开拉门,小惠探头进来。
压抑着感情缓缓回头,小惠一脸同情的表情。
就连这种家伙都怜悯我吗……
自己难看的德性几乎让我想笑。
「对不起!」
为了不让她注意到我的杀意,我夸张地低下头。
「昨天真对不起。我不知道是怎么了。」
「没关系,我不在意。」
这家伙真是个悠哉的女孩。我拾起头,大大吐出一口气给她看。
「太好了。我还担心要是小惠讨厌我怎么办。因为妳看嘛,我还得担心没饭可吃啊。」
一如往常的阿守。这样的演技让很我难受。真想现在马上杀了这家伙,把鲜血洒满房间。不过,我不能这么做。这样一来,我就看不到绫人看着重要的事物在眼前被摧毁时的表情了。
「妳真的没生气吗?那真不好意思,可是我想到岛上观光耶。」
对回答不可以的小惠,我举出「一整天窝在这里都腻了」、「光只看着墙壁,会以为那是收容所的墙壁」等等理由。笨女孩真容易说动。最后,无可奈何的小惠点头了。
我把浩子的记事本摆出来好让绫人看到。再怎么笨,看到这个也会察觉吧。
4
我到神至市去买画具。回家的路上,我还为阿守买了些漫画周刊。那家伙整天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也会觉得无聊吧。回到家,我往储藏室一看,却没见到阿守的人影。心想着他是在我的房间,我一拉开拉门,浩子的记事本就放在那里。
我的心脏猛然被谁紧紧揪住。
他读过了!
令脚步不稳的不安袭来。那一瞬间,我什么也无法思考。不,也许我已经茫然地呆立在那里好一会吧。明知道不可能一直隐瞒下去,却一再拖延的事终于化为现实。而且还是以最糟糕的形式。
「阿守!」
我拼命地寻找那家伙的踪影,却到处都找不到。我也在主屋找过,但不只阿守,连小惠都不见了。到底该怎么办。如果是阿守带小惠出去的话,他打算做什么?已经读过浩子笔记本的他……
就像放着不管的伤口化脓肿起一样,不安逐渐膨胀增大。
他们两个跑到哪里去了!
注意到时,我发现自己还很宝贝地抱着装画材与漫画杂志的塑料袋。我把袋子一扔,朝外面冲去。非得找到才行。不管怎样都得找他们才行。然后,我一定得向阿守说明事情经过。也许他会揍我吧,也许会做出更糟糕的事吧。那也无所谓,我得做点什么。
我奔上后山。
他们不可能到会引入注目的地方去。那样的话,就一定是从后山到风力发电所去了。
果然,他们在风力发电所能够眺望大海的广场上。
「阿守!」
阿守回过头。他的表情在说,你总算来了。
「约会被发现啦。」
阿守就像平常的他,声音却带着某种冷酷。
「不要这么说!绫人会误会的。」
小惠说着望向我。
「不是这样的。只是他拜托我稍微介绍一下岛上,不是什么约会。」
不过,这些话并没有听进我的耳中。我的目光没有离开阿守。
「你看过了吗?」
「我看过了。」
他的声音虽然像在笑,声调里却有深不可测的恶意。
阿守的手像蛇一般无声地环过小惠的脖子,猛然收紧。我虽然想冲过去,脚却连一步也动不了。
「讨厌,别这样。」
一开始,小惠似乎以为他在开玩笑,笑着想松开阿守的手臂,但他的手并不是在开什么玩笑。阿守使力收紧手臂,笑容从小惠脸上消失,她的脸痛苦地扭曲。
插图037
「你打算做什么!放开小惠!」
「打算做什么?这点你应该最清楚吧,欧灵!」
欧灵?会用这个名字叫我,你……
「拥有奏者『刻印』的人。你有吧……刻印。」
我无意识地摸向腹部。在衣料之下,胎记开始炽热地喘息。阿守也知道,我的腹部有胎记。但是,他应该不会用「奏者的刻印」这个称呼。他应该不会叫我欧灵。会这样称呼的人只有久远……还有妈妈而已。
「你不是阿守!」
「笨蛋!我当然是鸟饲守了。」
阿守说完后笑了。
「我一直监视着你,在东京时也假装是你的朋友。」
骗人!那么至今的回忆到底算什么。在东京和浩子三个人一起聊着蠢话,吵吵闹闹的回忆是什么?在教室里开的玩笑呢?那都是监视吗?
「我把你当成朋友……所以我要保护你……」
「保护?你说保护!」
就像听到非常可笑的事情,阿守开始大笑。
「那家伙要保护我耶。很好笑吧?小惠。」
小惠无法回答。阿守加重力道,彷佛觉得很有趣似的看着她因痛苦而扭曲的脸。然后用冰冷如诅咒般的视线望向我。
「你明明连浩子都保护不了。」
静静的一句话,击中我的小腹。
正像阿守说的一样,我没有保护浩子。在心中膨胀增大的脓肿一口气爆发出来,贯穿胸口的剧痛掠过。
「你明明连告诉我这件事的勇气都没有!」
我什么都无法回嘴。让他用阅读浩子的笔记本这种形式来得知她的死讯实在太痛苦了。强迫阿守接受这种方式的人……是我。
「浩子喜欢的人是你。不是我,而是你。」
吐露般的苦涩声音说着。
「而杀死浩子的人却是你,欧灵!」
阿守的痛苦一口气重击向我。阿守失去浩子的痛苦,在我心中喧腾。我只能咬紧牙关,忍住那种痛苦。一切的罪都在我。
阿守开始在口袋里掏着什么。一瞬间,我还以为他要拔出手枪。但出乎意料,握在他手里的东西是手机。机身上有TERRA的标志。那是我的手机吗?
「绫人?真是的,你在哪里呀?是我。」
在阿守的操作下,手机传出小惠的声音。手机里什么时候有这样的语音留言了?
「我跟你说……那个……紫东惠从今天开始,正式成为TERRA的职员了。我本来想第一个告诉你的,笨蛋!你也多少懂一点少女心吧!」
留言播完了。阿守看着我会心一笑。然后他看着小惠,刻意温柔地说道:
「真可怜啊,小惠。」
就在这时,小惠说出令人意外的话。
「想哭也没关系,尽情地哭吧。」
被她这么一说,阿守的脸上掠过惊讶,然后他立刻做势意图要绞紧小惠的脖子。但是,脸孔因痛苦而扭曲的人却是阿守。既像痛苦、又像悲伤的表情好几重交叠在他脸上。颤抖的手臂正是使力的证据,他却无法杀了小惠。想勒死她与想住手的意志交战着。我该怎么办才好?他看向我,哭泣般的表情彷佛在这么说。
然后……
阿守消失了。
小惠突然无力地颓倒在地。
我好不容易才动了起来。我冲向小惠,要去救她。
「振作点,小惠。」
小惠睁开眼睛,紧抓着我开始哭泣。
断章8紫东惠
我紧抓着绫人开始哭泣。
「已经没事了。」
绫人说完紧抱着我。
可是,这个笨蛋并不懂。不懂我哭泣的理由。
阿守会想做出那种事,实在太悲伤了。
阿守想让绫人也尝尝失去那个他非常喜欢、名叫浩子的人的痛苦。明知就算这么做,也无法塞起自己胸口的大洞。
那个时候,阿守不是因为寂寞才抱住我的。他是因为太过悲伤,悲伤到身体都要碎裂的程度,才会紧抱住我。
像那样的感觉太痛苦了……
不过,我不是为他而哭泣的。
我是为了自己而哭。
因为我懂。
听到那段回放的留言时,在绫人的眼眸深处什么也没有。我正用笨拙的话语拼命想表达自己的心意,却什么也没能传达给那个笨蛋。
而且,那不代表绫人没把我看在眼里,或是他至今都不曾想过这一类的事情。在他心里有着什么。在他心中深处,封藏着对某人的思念。所以,才没有我存在的余地。
像这种事,就连我也了解。
所以我哭泣着。
为了失恋而哭泣。
我向自己说「想哭也没关系的,尽情地哭吧」。
你至少也搞懂这些吧,笨蛋……
断章9鸟饲守
我没下手。
我没办法杀小惠。我不知道为什么。如果不是听到那一句「想哭也没关系的,尽情地哭吧」,我就能动手杀了她的。只因为听到那一句话,我的胸口抽紧了。
小惠的脸庞一瞬间与浩子重叠了。浩子很悲伤地笑着。接受了将死在我手中的命运。
我无法在手上施加力道。
就算告诉自己她只不过是个低等人类,我还是办不到。我要让绫人尝尝和我一样的痛苦!我非得动手不可,明明心中不断吶喊着,我却办不到。
可恶,可恶!
为什么我非得为了这种事烦恼不可。
为什么我非得为了这种事痛苦不可。
明明全都是绫人的错!
第二章木星消灭计划
断章l紫东遥
在那之后经过将近一个月,对扮演白蛇大人的马屁精,我也很有经验了。正这么想时,一色突然把我叫去,说出令人意外的话来。
「紫东上尉,我要妳离开TERRA。」
「啊?」
我不禁回问。因为,是这样没错吧。我可是忍耐着大家的白眼相待,像忠犬八公似的跟着他耶!
「理由不用我说妳也知道吧。」
一色用眼神向遥少尉示意,她轻轻点头,把类似报告用纸的纸张摆在桌上。我心想着会是什么而看过去,那是我之前画的白蛇一色模仿画。我自认为是幅杰作,不过白蛇大人似乎不太满意。
「我还以为妳是个更聪明的女人。」
他以轻蔑的眼神看着我。这家伙真是个小角色。只不过为了一张模仿画,就干脆地舍弃至少表面上是同伴的人。还是说,他已经察觉我在背后策划的计谋?不,我想没这回事。
「长久以来承蒙您的照顾。」
只说了这些,我走出门外。
哎呀呀,真漫长的一个月。沉浸在终于获得解放的喜悦中,八云从后面过来了。
我得赶快告诉他这个好消息才行。
「我被开除了。」
「真羡慕妳,遥小姐。」
八云看来非常羡慕地说。说得也是,白蛇实在说不上是个擅于用人的上司。拜此所赐,我心情也轻松多了。接下来就能毫不顾虑地调查一色周遭。
「总之这边的事情,就交给八云弟你啦。」
「咦,就我一个人吗?」
我轻轻拍拍不满的八云肩膀。少年啊,别消沉,人生是有高有低的。累积各种经验会对将来有帮助唷。
断章2八云总一
遥小姐可真好。可以说是解脱了。托她的福,我还得继续应付一色才行。一色把树博士交给我的木星消灭作战报告看了一遍,脸色阴沉下来。
「科学调查部的报告写了些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问题。」
这么说没关系吗?树博士对这次的作战抱持怀疑的态度。他说采用了太多财团的技术,完全不能预料会有怎样的结果。报告上应该是这么写的。算了,一色也是财团的人,不可能会採信这种内容的报告。
就在这时,收到电子邮件的音效响起,遥少尉自计算机屏幕抬起头。
「司令,是联合国统辖部传来的紧急信件。」
「传到这里来。」
浏览过转至自己计算机上的邮件,一色的眉头动了一下。看来内容很尖锐啊。反复读过好几次后,一色总算歪起嘴角笑了。
「少校,把木星消灭作战提前一小时实施。」
「上面传来的命令是这样的吗?」
我也真笨。等一下我会再向协助者确认信件的内容,不过统辖部不可能到了这种时候,还发出提前的命令。
「我会移动到消灭舰队旗舰上。在那里直接指挥。」
一色说着站起身,背对了我。我想他大概是不想让我看出不安的表情吧。
「要在莉莉亚-利德瓦克号上吗?」
「因为我想要亲眼目睹胜利场面。」
尽管轻笑着,不过你交叠在背后的手指在发抖喔,一色先生。
交给这个人真的不要紧吗?我的立场很复杂。既希望这个人失败好让功刀司令回来,但作战失败的话,会关系到人类的未来。最好的结果,就是他造成功刀司令能够收拾的失败,不过看样子会搞砸成大失败吧。唉,拥有无能上司的部下真辛苦。
1
功刀司令,啊,是功刀前司令要我快点去把行李拿走。我到他家一看,是斑斑被塞在纸箱里。最近都没看到牠正让我担心,没想到在这里啊。不过,为什么牠会在功刀先生家?
「这是你家的猫吧。」
依然背对着我站在窗边,功刀先生直率地说。
「只有这个而已吗?」
「没错。」
他交叠在背后的手指上,贴满了OK绷。那一定是把斑斑塞进纸箱时被牠抓的。
「你讨厌猫吗?」
「没错。」
唉,谈不下去嘛!仔细想想,我几乎没和这个人好好谈过话。一直以来,都是他避开我愤怒的顶撞而已。
鸟叫声传来。我看过去,在房间一角的鸟笼里,有一只蓝色的漂亮小鸟。有养小鸟的话,当然会讨厌猫吧?我注视着鸟笼,小鸟似乎以为我要喂饲料,开始在栖木上跳来跳去鸣叫着。
「牠叫什么名字?」
「小满(Michiru)。」
「功刀先生是个浪漫主义者啊。名字是取自基鲁奇鲁和米琪儿吗?」
「那是我女儿的名字。」
咦?女儿的?功刀先生有女儿吗?这么说来,我好像听谁说过他有太太。如果知道父亲养了一只和自己同名的小鸟,他女儿不知道会怎么想。
「紫东上尉……」
依然背对着我,功刀先生突然提起遥小姐的名字。
「如果没有她的话,你早就被送到收容所去了。不,也有可能因为盗取最高机密而被判处死刑吧。」
听他说起遥小姐的事,让我胸中骚动。
「她会待在一色新任司令的身边,也是为了这个。那是为了让你获得自由的交换条件。」
原来如此。所以她才会不顾被大家、甚至是被小惠说成马屁精,待在那种人的手下工作。
是为了我……
胸口既温暖又疼痛。对于为了我不得不接受这种讨厌条件的遥小姐心怀感谢的同时,我也对不经意避开她的自己感到羞愧。遥小姐果然不是那种人。
「为什么?」
「什么事?」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
「紫东上尉被TERRA开除了。」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没有人跟我说。
「所以再也没有必要隐瞒了。至少有个人来对你说明,她有什么样的想法,探取什么样的行东也不坏吧?」
「功刀先生,出乎意料的多管闲事啊。」
我若无其事的一句话,让功刀先生很惊讶似的回过头,也许是那句话打东了他,他轻笑出声。
「多管闲事吗……就当成是老年人的鸡婆也行。」
我有点意外。这个人总是板着一张不愉快的连,背负起许多人生的悲哀,我连想都没想过他笑的样子。也许我误解得很最重。
「功刀先生也会笑啊。」
「这是当然的。」
他说着又笑了。在有些微阳光映入的房同里,微微的笑声扩散开来。
「绫人。」
「是?」
「下次一起吃顿饭吧。」
我坦率地点点头。偶尔像这样也不错。虽然现在正忙着画图,不过哪一天和这个人一起吃饭也不错。
断章3紫东遥
好久不见的小夜子皮肤很差。听说她每天晚上都到神至市的闹街上喝酒,从她连妆也没画的疲倦脸庞来看,似乎是真的。不知道是不想让我看到那样的脸,还是不想与我照面,小夜子就连一步也不肯从停在地下停车场里的车子上下来。
「和那家伙之间的对话,想得到的我都写下来了。」
她交给我一份很厚的报告。我已经能掌握,小夜子与一色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会被这样的女性写出报告来,想必是场不幸的交易吧。
「对不起,勾起妳不好的回忆。」
「没关系。」
彷佛精疲力尽的小夜子无力地微笑。
「结果我就是这种女人。哥哥和爸爸的事也都是……表面上,他们是在财团从事TDD的基础研究,因为实验的意外身亡。其实……其实……是我杀了他们,就和我下手杀了他们没两样。」
咦?她怎么突然说起这些?
「那时候,我听信了巴贝姆那群人的话。他们说这么做就能帮助爸爸他们,还说会保证他们的安全……」
曾有过这种事呀……小时候的小夜子大概是照着财团的大人们所说的,把爸爸他们的秘密拿出来,结果造成了亲人的不幸。所以她才不能原谅自己吧?正因为有过这样的经验,她才格外不能原谅背叛树的自己。
报告书上好几次出现「如月博士」这个名词。这不是报告,而是悲哀的情书。
「不是常有人说吗?面包掉下去的时候,一定是有涂奶油的那一面朝下。我总是在重复这种事,那个人也是……」
「没那回事,树也对小夜子妳……」
「树、树、树!你总是直接叫他树.而我总是叫树先生、树博士、如月博士!」
撕心裂肺般地吶喊后,小夜子突然朝方向盘低下脸。
光是看着她那样,我的胸口好像就要碎了。
虽然自己完全没意识到,不过我和树的关系的确是太过亲近了。从小夜子眼中来看,每当我和他谈话时,她一定觉得很不是滋味吧.我很同情她,但却还说出连自己都看得穿的虚伪安慰。
我觉得我是个傲慢的女人。我讨厌起自己来。
「我讨厌妳,其实我最讨厌妳了。」
老实说,小夜子会这样讲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早就知道了。」
她似乎很吃惊地拾起头。
「我明明知道小夜子的心情,可是……」
却利用了她的感情。身为情报部的人,我利用她找出科学调查部掌握的事实。说真的,为什么我会变成这种傲慢的女人呢?
「我真是个最差劲的人。」
「最差劲的人,是我。」
地下停车场的日光灯,苍白地映照出两个厌恶自己的女人。
最差劲的人是我。反复地说着,小夜子发动引擎,朝某处奔驰而去。我踏上归途的脚步很沉重。一想到读过她的报告后,还得再写报告才行,脚步就更加沉重了。
2
我并不讨厌油画画具的味道。总觉得闻到那种气味,会让我安定下来。那个味道属于我自己的世界。也许画得非常拙劣,但我正在创造至今谁也不曾见过,只属于我自己的世界。
其实我很想专注画图,不过从刚刚开始就有件事让我很在意。有道影子从因炎热而打开的隔门彼端落下。那个影子一动也不动。唉,非得由我先开口不可吗?
「妳要躲到什么时候?」
我一出声,遥小姐很难为情似的探出头来。她的表情简直就像个少女一样。
「你发现了吗?」
「这种小事连我也知道的。」
遥小姐不好意思地笑了。但是,她的脸上却带着某种阴影。
「怎么了?妳好像很累的样子。」
「不,没什么。只是有点……大人有很多事的,比如像是讨厌起自己啦。」
虽然不太明白,不过就是这么回事吧。突然间,我感到这个瞬间很不可思议。到前阵子都还有种芥蒂存在的,现在却能像从前一样极为自然地交谈。
遥小姐像我一样坐下,看着那幅画。她发梢的香味轻柔地飘来。
「对不起。」
「什么?」
「我之前好像一直都在避着遥小姐……」
「嗯,你一直在躲着我。」
她这么说的声音太满不在乎,反而让我更加心痛。
「所以……对不起。」
嗯,遥小姐轻轻点头,我想她是接受了我的道歉。
「不过,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坦率。心境上有什么变化呀?」
呜……虽然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实在说不出心情是在画画中改变的。
「啊,那个……功刀先生告诉我遥小姐是为了保护我,要我别误会妳……」
真是乱七八糟的借口。
「是吗?真是个多管闲事的前任司令呀。不过,也许他马上就不是前任了。」
遥小姐说着充满谜团的话,又像要掩饰似的看着我的脸。
「喂,你马上就要过生日了吧。」
咦?是这样吗?看看墙上的月历,六月就快结束了。七月一到,我马上就会满十八岁了。十八岁,是二、三、六、九都能整除的数字。我也会稍微能整理出自己的心情吗?
「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想要什么……妳突然这么问……」
「那就考虑考虑吧。」
遥小姐微笑着说,看向画到一半的图画。
「马上就要完成了对吗?」
「嗯。」
「之前我就想问你,这个女孩子是谁?」
我没办法回答。而且,现在也还不可以回答,直到画完成之前都不可以。
「那、那个,遥小姐,等到这幅画完成的时候,你能不能第一个帮我看看?」
虽然有点难为情,不过我把意思包含在话里传达出来。
遥小姐顿了一会,再度轻轻点头。
我终于明白到自己的心情。就像小熊所说的一阳,画真的是诚实的。
在我开始描绘站在悬崖边眺望碧海的少女图时,那个少女并不是任何人。硬要说的话,是我心中理想的女性形象吧。来到这边后又重新画过,最近一直不停画着……我终于明白那个少女是谁。
我终于明白了,遥小姐。
断章4八云总一
莉莉亚-利德瓦克号停泊在预定的海域上。我与一色、树博士还有遥少尉四人在舰桥中等待着木星消灭作战的开始。不过,真的不要紧吗?说起来,这个作战本身就很乱来。
据推测,被称作东京木星的次元间不连续面内部,是与我们的次元依循不同费曼图进化的不同性质次元。也就是在量子阶层存在位相即不同的时空领域。
TDD组件是利用机率共鸣力场包围目标物,也就是让本身与东京木星同化融合,用这个方法来突破次元间不连续面。照四方田先生的说法,就像是为了潜入女生宿舍打扮成女装一样。
不过,就算以这种方法突破东京木星,能送进去的兵力也不多。就算成功压制东京,次元间不连续面依然存在。而木星消灭作战,打算把那不同性质的次元与我们的次元完全同化。
也就是要消灭东京木星不连续面本身。
为了实现这点,以东京为中心,呈同心圆状配置了六具被称为TJ打击者的系统,打算藉此一口气中和障壁。根据与TDD组件相同的原理,TJ打击者能产生机率共鸣力场。以量子计算机重现人类大脑中极为罕见的超知觉领域混乱活动状态,再以高能源力场强制扩张该状态中与东京木星内时空产生的共鸣回路。
这和TDD组件的等级自然完全不同。不像四方田先生所说的,为了潜入女生宿舍打扮成女装那种可爱的举动,而是一口气把女生宿舍的墙都破坏掉,因此需要用到的能源也非同小可。就算把地球上人类使用的所有能源一起投入,或许都还做不到。
使这个作战计划成为可能的是零点放射炉。由普朗克长度的中性真空领域中抽出零点能,让每真空一立方公毫内至少能获得十乘二十七次方,也就是多达太阳出力两倍以上的能源。一开始听到的时候,我以为这是不可能的,但据说瓦密里翁系列内似乎也搭载了超小型的零点放射炉。没想到这是已经存在的技术,让我很吃惊。
当然,这种异想天开的技术不是由人类开发的。而是巴贝姆财团与姆民族科技基础研究所带来的。
不过,既然发展为这么大规模的系统,因为在一开始打破中性真空的均衡状态时,需要把极度的能源集中在极微小的空间中,为了展开作战,需要供给每具TJ打击者1.05千兆瓦的电力二十小时之久。这事听起来简单,却代表关东全区几乎都得停电一天。现在关东的居民们大概正亲身体验着电力的可贵吧。
预定中的二十小时已经过去了。接下来只剩等待作战开始的信号。
不过,我却忍不住不安。依照树博士的预测,作战成功率在百分之三十以下。即使成功,也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么做的结果会是什么。尽管如此,这也是个总有一天非得实行不可的作战。所以,我也协助了一色。
「全系统配置完毕,启动时也没有发现异常。接着就等最高负责人下达命令了。」
听到我说最高负责人,一色冷冷一笑。不过,最高负责人就代表不论成功或失败都得背负起责任喔。就算成功了,就凭你也不足以应对之后的事态发展。如果功刀司令没有回来的话。
连我在想这些事都不知道,一色看来很高兴地下达命令。
「发动木星消灭作战!」
终于大势已定。
TJ打击者启动了。在以东京为中心半径达九十七公里的圆周上,大岛、富士吉田、本庄、笠间、犬吠崎以及消灭舰队特务舰JB—1伸出几座炮身朝向天空,放射出人类过往至今都不曾获得过的强大能源。
一瞬间,就连身为双体空母的莉莉亚-利德瓦克号也大幅摇晃了。
集中起来的能源光束由六具位于超高度位置的静止卫星反射,在天空中描绘出巨大的六芒星。六芒星不论在东方或是西洋都是避邪的印记,但这这枚六芒星真的拥有避开邪恶的力量吗?或者,它拥有的是解放邪恶的力量?
在六具静止卫星之间增幅的光束,从上空六个方向一口气朝东京木星倾注而下。
东京木星的顶部掠过闪光,与木星酷似的花被一瞬间染成不祥的漆黑。全体人虽都注目着萤幕。萤幕上,东京木星显示卫一片空白。因为红外线甚至连微中子都无法通过的绝封障壁内部,由外界绝对无法观察到电波,所以显示卫空白。但是,如果这个作战成功,绝对障壁被去除了,萤幕上应该就会映出东京内部的摸样。
每个人都屏住呼吸,凝视着萤幕。
沉默的瞬间过去了。接着,萤幕上映出东京。就好像在说刚刚空白的显示是个错误一样,萤幕上映出东京当然的摸样。十几年前的东京,重回到我们的次元。
莉莉亚-利德瓦克号的舰桥,被更深的沉默支配了。
红外线与电磁波获得的情报陆续传回,新跳出的视窗正逐渐掩盖萤幕。纵使如此,还是没有任何人开口。大家无法相信眼前的景象。
「已碓认东京木星绝对障壁的消灭。」
我好不容易开口。整个舰桥内欢声雷动。每个人都在互相拍肩,卫了作战的成功而欢呼,冲到舰桥的窗口旁,注祝着相隔十几年后再度重现的东京。在接近地平线处能看到东京湾,在另一头可以看到湾边的高楼大厦,大厦上方还能看见漂浮的空中都市。姆民族的都市终于在白天显现出原本的模样。
一色握紧拳头,一脸得意之色。
不过,我依然沉默着。
这算是成功吗?或者,只是释放了新的威胁?我们该不会打开了带来灾难的潘多拉之盒?
在非常喜悦的一色身旁,遥少尉浮起神秘的微笑。
3
我画上最后的颜色。
无法形容的充实心情自胸口深处涌出。
完成了。我终于画好了!完成这幅站在面海的悬崖上,凝望着海另一头某种事物的少女画像。题名要取什么才好?取「恋人」实在太蹩脚了,依照现代美术风取什么「非线形D的不安」又莫名其妙……对了,请遥小姐命名吧。
就在我想到这里之时。
「画了好吗?」
声音从头上传来。咦?我仰头一望,遥少尉就站在我身旁。她怎么会在这里?
「你的世界,终于画好了。」
「遥少尉……妳是从哪里进来的?」
「我不是遥。」
接着,遥少尉变成美嶋。
断章5如月久远
音。音色。为什么叫做音之色呢?是因为看得见音乐吗?为什么人会造访呢?是因为两个人相遇时音色就会偏离吗?因为不协和音而扭曲吗?我不停弹着钢琴。边弹着琴突然抬起头,在钢琴另一端可以看到一个少年的身影。你是哪一位?啊,你是欧灵。
「怎么了?你是被谁呼唤了吗?」
「被妳,还有那个卵……因为我必须要回去那里。」
带着奇妙扭曲感的言语行列在耳中响起。
「你不是欧灵吧。」
「没错,我是依修特利。是到达神之心脏的欧灵的证明。是世音所发出的Rah之歌。也是妳比真实之心脏更加期盼的人。」
怦咚怦咚怦咚。我的心跳。怦咚怦咚怦咚。我活着的韵律。如果我比真实之心脏更加期盼的人是欧灵,那代表我爱上了欧灵吗?不不,没这回事。这不是爱护若(注:日本民间故事,描述继母爱上继子爱护若,但因求爱未果愤而向丈夫谎称爱护若盗取传家宝,导致他逃出家门,最终含冤投水自尽。)的故事。虽然不是恋爱,却是近似于恋爱的东西。虽然不是死,却是近似于死的东西。
「你是谁?」
「我是知悉真理之人的阶梯……来,我需要妳。合而为一吧。」
「我也是,想跟你在一起……」
于是,我从所有的束缚中被解放出来。
4
「妳不是美嶋吗?」
「美嶋玲香是真实姿态的假名。我是依修特利。」
妳在说什么啊?美嶋,
「我是路标,是你还未能看清的你的姿态。你将得到神之心脏,成为世界的心脏。一起走吧。世界之王,同时是被奉献的人。」
美嶋边说边对我嫣然微笑。
但是,我不会对妳微笑。
「不对!这幅画里画的人不是妳.我希望最先看到的人也不是妳,这不是为妳而画的!」
她什么也没说,直直地注视着我的脸。
「我不会跟妳走的!」
「就算你不希望,这迟早都会发生的……我先走了。」
说完之后,美嶋的身影消失了。画中的少女也同时化为空白。
那不是妳。才不是妳!
断章6八云总一
「成功了!终于成功了!」
一色高兴得把脸贴在舰桥的窗户上。
「这件从来没有人能办到的事,由我……由我一色真办到了!」
这时,一个操作员发出近乎悲鸣的刺耳叫声。
「什么事!」
在兴头上被泼了冷水的一色不悦地回头。
「纽、纽约上空出现姆的空中都市。」
舰桥一瞬间冻结了。我朝树博士瞥去一眼,他也很吃惊。我冲向监视器。
「确认莫斯科上空也出现了。」
「在捷布(注:Jaipur,印度北部城市。)及北京也都确认到了。」
「在金夏沙也出现了!」
舰桥一片骚动。在我眼前,监视器上陆续确认到姆空中都市的出现。这也就是说……姆民族正在增殖!
一色愕然地呆立在那里。
在他的眼前,姆的空中都市也以东京的空中都市为中心,像霉菌朝周遭蔓延般陆续增加。
联合国统辖部下达命令给我。已经结束了,一色司令。
说起来,东京木星消灭作战这名字是模仿第二次世界大战时,联军的东京侵略作战命名的,不过还真的变成你的没落啊。
「联合统辖部传来消息。」
「怎么了?」
一色先生,不必用那么可怕的眼神看我吧?
「一色真,即日起你被解除了联合国监察官与TERRA临时司令的职位。理由你应该很清楚吧?」
「你这混帐……」
一色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不仅隐瞒警告本作战危险性的科学调查部报告,无视于统辖部传达的中止命令,还提早作战一小时,换来的却是这种结果。」
听着我说的话而痉挛起来的脸,因愤怒而扭曲了。
「你居然陷害我,」
我正等着你说这句话呢!
「真爱说笑。不是你自己掉进来的吗?」
我朝他露出绝佳的笑容。不来这么一下,我咽不下这口气。不快点除掉这个男人的话,事态会变得无法收拾。
「你这混帐!」
因为愤怒涨红了脸的一色抓住我的衣襟。树博士从旁压住他的手。
「连、连你都……」
明白连树博士都背叛了自己的一色,放开我的衣襟,摇摇晃晃地退后两三步。
「遥……妳在哪里?遥!」
「遥小姐不是被你开除了吗?」
「不是!是另一个遥!今天不是四个人一起搭上莉莉亚-利德瓦克号的吗?」
这个人在说什么啊?打从一开始不就只有你、我和树博士三个人吗?是因为事情变化得太快,让他的脑筋出了问题吗?
「遥一开始就只有一个人。」
我的话让一色像遭到殴打般脚步不稳。
「骗人!遥!妳在哪里?别丢下我一个人.我不要孤单一个人,不要!」
陷入混乱的一色,吶喊声在舰桥中回响。接着,他抱住头蹲在地板上。
「总之,在罪状确定之前,就先把他关在自己的房间里吧。」
我询问树博士的意见,他的脸色却一片苍白。发生了什么事吗?
「现在司令中心传来联络,翼神世音已展开自律行动。」
「咦?」
「绫人明明没有搭乘,翼神世音却出动了。」
翼神世音?它获得了自己的意志吗?
断章7紫东遥
我到超市去买晚餐用的东西时,店里突然掠过一阵闪光。
之后,地鸣轰然作响,店里充满了购物顾客们的惨叫声。日光灯一起熄灭,照明只剩下自窗射入的光线。而那光线却格外地明亮。
挤在要逃出去的大婶们中间,我也朝店外冲去。
然后,我呆立当场。
在被夕阳染成橙色的云朵之间,有两道白色的光正朝淡蓝色的黄昏天空延伸而去。不,那彷佛是长了淡淡烟霭羽毛的光之翼。因欢喜而颤抖的歌声,甚至传达到我的脚边。
那是……翼神世音。一望过去,站在根来神殿前的翼神世音朝着暮色伸展翅膀,现在正要起飞。
发生了什么事?绫人到底怎么了?我抛下购物袋飞奔而出。
我知道绫人并不在翼神世音里头。我没办法说明自己为什么知道,只能说是直觉了。依照这份直觉行动,我不停奔跑着。
光之翼大大地向下拍落。黄昏的云朵与其说是被风压消去,更像是被那股能源蒸发了。翼神世音的脚上浮到半空中。
就在这时候,一道光斜划过翼神世音的胸口。那光芒简直就像用刀或什么东西切割出来的。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翼神世音的嘶吼声朝夕阳延伸而去。它向天空浮起的身躯猛然倾斜。就像线操木偶断了一边的线一样。接着,另一道闪光划过。翼神世音的脸因痛苦而扭曲,像求救般将手伸向虚空。但那却徒劳无功,它的身躯落入根来湾中,溅起大量的水花。
翼神世音再次试着站起来。
然而它似乎已耗尽力气,双膝着地,背部缩成一团。在他背后伸出的光之翼彷佛失去了支撑般摇曳着。摇曳的翅膀就像拥有意志的生物般大大起伏,开始覆盖在已经力尽的翼神世音身上。接着化为卵形,陷入沉默。
「绫人!」
有什么事发生在绫人的身上,不然的话,不可能会像这样的。我持续朝家奔去。
连脱鞋都忘了,我冲上楼梯。用力拉开隔门,绫人就在里面。太好了……
但是,绫人却有种心不在焉的感觉,他手里拿着油画刀茫然地呆立在那里。那种气氛让我无法出声叫他。在他面前,有一幅被割裂成斜十字状的画布。是他一直在画的那幅画。仔细一看,画上少女的部分不知为何一片空白。为什么?那里的确应该站着一个黄衣的少女。
突然间,那道斜十字的切口,与划过翼神世音胸口的闪光重叠了。
「不对……」
绫人低语般地说着。
「不是这个、不是这个,这不是我的画!我想让妳看的不是这幅画!」
话的最后已经带着哭音。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会让画家亲手割裂自己的画,事情一定非同小可。他多半是一边感受到撕裂自己身躯的痛楚,一边划破图画的。
我的胸口也疼痛起来。我所能做的,只有悄悄抱住他而已。就像只失去翅膀的小鸟,绫人颤抖着肩膀不停哭泣着。
断章8海莲娜-巴贝姆
黑卵漂浮在卵之间中。从卵里伸出黑色的翅膀,好像现在就要孵化一样。
「翼神世音的欧灵拒绝了依修特利。」
就像在诉说许久前的往事,久远茫然地低语。
「是吗?不过我还有妳。妳是到达神之心脏大地的人。来,歌唱吧!为了我。」
遵从叔叔的话,好几架修拜鲁兹(Schwarzer)开始降落到卵的周遭。那简直像来庆祝不祥的救世主诞生的黑天使们。修拜鲁兹是瓦密里翁的后继机种,在机能上几乎与瓦密里翁一模一样。
久远转头看着叔叔。
「那是歪曲之镜,会将我的歌扭曲后反射回来。」
久远轻轻挥手。这时手臂从卵中伸出,黑色的光扫过周遭。修拜鲁兹被切成两半,就像突然被挡在空中般停止动作。面对若无其事地破坏了人类最强兵器的久远,叔叔转过身向她微笑。
「再见了,埃伦斯特。」
这句话还留在空气中,久远的身影就像霭霭烟雾般轻轻消失了。卵也消失无踪,直到刚刚时间都像是冻结一般,吊在半空中的修拜鲁兹残骸,开始接二连三地爆炸。爆风击向卵之间的地板,吹过我与叔叔的周遭。如果没有叔叔的力场,我的身体或许也会跟着飞出去吧。
「让久远走了,这样好吗?」
叔叔点点头,仰望着久远已离去的卵之间的天花板。
「没关系,瓦密里翁系列终究是伪造品罢了。如果用它们来调律世界,我的愿望只实现了一半。这样就好,久远会以自己的意志进行调律。那才是原本的样貌……还有,这次该轮到妳了,海莲娜。」
叔叔转向我,露出和蔼的微笑。这大概是赐给我的最后的微笑了。
或许在那时候被卷入修拜鲁兹的爆风里,让这个身体就此粉碎反而会比较幸福吧。
第三章从现在到永远
1
从根来湾吹来的海风,稍梢缓和了根来神至七月的热气。
「你喜欢咖啡吧?」
树先生边说边端咖啡出来。
「嗯……在东京时,我常和学校的老师一起喝咖啡。」
「东京吗?」
树先生好像回忆起似的喃喃说道,在我面前坐下。
「你已经可以回去了,因为绝对障壁已经消失了。」
「嗯,可是……」
就连一直待在房间里画图的我,也明白如今是怎样的情势。姆的空中都市出现在世界各地。两个世界现在正合而为一。
「和我这种人在这悠闲地谈话,不要紧吗?TERRA不是一片大乱吗?」
「是啊。谈完之后,我得马上赶回本部。在本部也光是整理身边的东西就够忙了。」
「那为什么?」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只说了这些,树先生开始沉默地喝着咖啡。世界明明正遇到了大问题,但从这个阳台看去的根来神至感觉却是一派和平。根来湾里有巨大的卵,那是我当时在东京湾地下看到的翼神世音之卵。那已经是许久以前的事了。是我以东京的时间来算刚满十七岁时的事。于是,在这边的时间里,我也马上就不再是十七岁了。
彷佛配合着我的视线,树先生也凝视着翼神世音之卵。
「翼神世音啊。」
「咦?」
「不……翼神世音大概是被名为次元结界的构造给包覆住了。那种状态下别说要接触,也无法搬运。」
「是吗?」
「还有,你已经不能再搭乘翼神世音了。」
咦?我惊讶地看着树先生的脸庞。这是怎么回事?
「翼神世音要进入最终阶段了。那个卵说起来,就是为此而存在的茧。」
「最终阶段是什么?」
「你现在还不必知道。不,不跟你说是为了你好。总之,翼神世音的系统正要完成。剩下只缺少一个必要的东西,你觉得那是什么?」
就算他不说,我也觉得我应该明白。
「是我吧。」
树先生静静地点头。
「只要你不搭乘,翼神世音的系统就不会完成。还有,系统一旦完成,就再也不能恢复原状。也就是说,你下次搭乘翼神世音的时候,就再也不能离开了。会变得再也不是人类了。」
再也不是人类了!我只听见这句话。这似乎有什么涵义,又好像没有意义。如果不再是人类,那我会变成什么?静下来一想,我对轻松接受这种重大讯息的自己感到吃惊。
你啊,现在别人在说你会不再是人类耶?你懂吗?就算问自己懂不懂,我也什么都捕捉不住。没有现实感。
「你不懂吧。」树先生同情似地说:「因为这就像有人告诉你从明天起会变成鸟一样,不可能会懂的。不过,我希望你至少要有所觉悟。下次搭乘翼神世音的时候,你就再也不能像现在一样喝着咖啡。再也不能与遥和其它人见面了。」
听到这里,我第一次感觉腹部一带猛然沉重起来。搭上翼神世音的话,就再也不能和遥小姐见面了吗?所谓的再也不是人类就是这样。我感到有如在胃中搅动的不快感。什么嘛!为什么我非得有这种遭遇不可?这就是命运的讽刺?光靠这一句话就能打发吗?这可是我的人生耶!不过,就算把这些举言都朝树先生发泄出来也没什么用。我只能紧握住拳头忍耐着。
「很难受吧。如果可以代替的话,我也想代替你。」
「什么啊!」
我瞪着树先生。
「我才不想听这种唬人的话!」
「不是的,我是打从心里这样想的。就好像我不懂你的心情一样,你也不懂我的心情。我一直都在调查世界与音乐的关系。化为翼神世音的系统,就代表能体验这一点。为什么这种机会不是给我,而是由你获得?这样一想,我都觉得嫉妒了。」
我没想到会从树先生的口中听到嫉妒这样的字眼。就连表情也不像平常的树先生了。看来科学家思考的事情和我们差别很大。
「啊,不,抱歉。」树先生自嘲地摇摇头。「我知道就算说出这种话,你的心情也不会好转。只是,你所拥有的命运,对某些人来说是无论做出什么事情,不惜毁灭世界也想获得的东西喔。」
不惜毁灭世界……我真正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是在不久之后。
断章1如月久远
「姊姊,妳醒了?」
唤我为姊的妹妹呀。这里是哪里?喜拉尼布拉吗?逃离那卡尔兄弟的枷锁,却来到这里吗?来到这里吗?
「姊姊,这一刻终于来临了。」
这一刻,那一刻,在遥远的过去已决定的时刻,不知将至。我等有福了。赞美主吧。
「我们的世界,姆的世界注定毁灭。为了避免这一点,自称为那卡尔兄弟的神官们,制造了世音系统,也制造了身为奏者的我们。为舍弃毁灭的世界编织出新的世界就是我们的使命,妳还记得吗?。」
些微的记忆残渣还留在我心中。这么说来,感觉在很久很久以前是有过这么回事。感觉就像找到了通往位于深夜之国的道路。
「不过,在我们启动它之前,翼神世音先启动了。我不知道那是依修特利或是谁造成的。当时的次元震动,让那卡尔的兄弟们也被弹飞到次元的彼端,也就是这个地球上,再也不能制造世音系统了。剩下的路只有一条。选定游移在多元宇宙中的世音系统下一次确实出现的时空后,再把我们送到那里去。这么一来,我们应该就能在那里重现姆的世界。不过,依照我们当时的技术,无论如何都无法赶上这个世界的2021年十二月二十九日。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把时间提早三十年,接下来只要沉睡等待那个时刻到来就行了。妳还记得吗?进入时空回廊那一天的事。」
双胞胎姊妹,生来拥有同样遗传基因的我们,直到那一天为止都和平地生活着。养育我们长大的人们,没有特别让我们接受奏者的教育。因为在十七岁时,遗传基因应该会发动让我们的使命觉醒。所以,我们被一无所知地养育着。缓缓地摇动缓缓地摇动着。养育我们的圣地,是个从天空的飞鸟到地上的走兽,只有女性能够进入,男性却不能进入的场所。这么一来,我们就能在那里圣洁地生活。那是段珍贵的日子,感觉很远却又很近的无宇世界。无就是没有,宇就是时间的宽度,时间无法扩展的世界,封闭的世界,是已到尽头的世界,已经结束的世界呀。被那种陈年往事束缚又能怎样?不过,唉,我不是不了解妹妹所说的。这么说来,在进入时空回廊的那一天,他们好像让我喝下了什么甜甜的药。不知道叫索玛(注:出现在日本太古时期的记载中,形似金字塔的遗迹。)还是相马,就是那种东西。喝了之后就好想睡觉。妳却没有陷入睡眠中。
「不幸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只有我醒了过来,没等到那一刻就开始成长。奏者的资格是在十七岁时获得的,只有十七岁起的一年而已。妳懂得当我满十七岁,回想起烙印在遗传基因里的使命时,我的苦恼吗?到2021年十二月二十九日我就超过三十岁了。早就失去资格了。妳懂吗?懂得我在拥有奏者资格那一年是什么样的心情吗?妳懂得在十八岁生日前夕,只能看着资格渐渐消失的奏者心情吗?」
可悲,可悲。没有舞台的傀儡,该怎么活下去才好。那傀儡舞该跳给谁看才好。妳在无人注视的地方,持续跳着徒劳的舞蹈吧。直到失去奏者资格那天为止,只能继续过着徒劳的日子。我打从心匠悲伤起来,悲哀得落泪。妳如此痛切,如此悲哀。
「就在这时候,财团与我接触了。」
财团?啊,巴贝姆财团吗?我们以为已经死去的那卡尔兄弟最后生还者,自称为埃伦斯特。虽然他还有麦特萨拉等别名,他是个替换身体,一代接一代拼命活到今天的人。他们也很辛苦吧。自己制作的世音系统启动,回过神时已经飞到这个文明如此落后的世界里。这些同胞们散落在世界上,有些人建造了平满殿(注:出现在日本太古时期的记载中,形似金字塔的遗迹。),有些人建造了卡纳克巨石群与英格兰巨石圈。被他们所引导的马雅人民,在自己的历法上记下这个时刻。记下世音系统降临在这个世界的日子,公元2021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其实是二十九日才对,不过多少的误差就算了吧。毕竟那是连时钟都没有的时代。
「财团提案要制造新的奏者。我不可能不接受这种提案的。而生下来的孩子就是绫人与树。我想让妳看看他们两个人出生时的模样。看到保育器里仰望着我的两对眼睛时,我就觉得这两个孩子是我的孩子。因为遗传基因是一样的呀。如果可以的话,两个人我都想亲手扶养。不过,我却没办法这么做。在那之后,我与财团拆伙,好不容易设法留下了绫人,为了替总有一天会到来的2021年十二月二十九日预作准备,我与自卫队的反动分子接触。然后,就到了今天。」
被大家视为姆大战纪念日的那一天的事,我却完全不清楚。因为我一直都在睡嘛。
「世音系统与根来神殿、世音神殿一起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就结果来说,过去的姆世界也连带着出现了。两个世界就要重叠在一起。明明绫人和树都还没有获得奏者的资格。所以,我以出现在此的姆的科学力量留住时间,防止两个世界重叠在一起。用姆的语言来说是冯-拉坎-道库尔。TERRA称作东京木星。我等待绫人成长。不过,等他的不只是我而已。巴贝姆也等待着绫人。于是,他们在绫人年满十七岁时,硬是侵入东京木星,抢走绫人。抢走了我的绫人。」
麻弥的话痛苦地中断。那是身为母亲的痛苦,还是身为女人的傲慢?把自己无法实现的梦想托付在孩子身上,对母亲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不过,这样好吗?
「我也没有勉强留下他。因为虽然满十七岁了,那孩子却没有察觉使命。剩下的方法只有让那孩子学会好好演奏世音而已。如果要使用多雷姆来引出世音的歌,东京木星就太狭小了。所以,我想让他被带到外界去会产生好的结果。事实上,那孩子也能够好好地演奏世音了。依修特利将抵达神之心脏,世音会获得『Rah』的称号,成为真圣翼神世音。」
虽然常有人说狮子会把自己的小孩推落山谷,但这个女人打算把自己的孩子推下不曾有人落入的山谷中吗?这也是因为她深爱着孩子。为了让孩子成为世界的祭品化身为神。
「我打算在东京木星内一直等待世界被调律的那一天到来。然而,地球人却愚蠢地解开了这个封印。世界会再次重叠。明明相反的世界重叠在一起,就代表两方都会毁灭……」
愚蠢的地球人。愚蠢的姆。愚蠢的黑卵。黑卵孵化后会化为黑翼世音。这个黑色的、漆黑的巨人,将诞生于地上,朝天空怒吼。为了调律世界,为了创造宇宙。
「已经没有时间了。姊姊,妳会为了我们而调律吧?和绫人一起……将世界调律。」
调律世界。调律世界。调律这个宇宙。作梦就是我们的使命。作梦的手指会编织出什么样的世界呢?编织、编织编织杂草之子。名为绫人的男子拥有资格的时间只剩下一点点。今天明天与后天。进入七月后,只剩下区区两天。到了三号,就再也做不到了。会大了一岁变成三六十八岁。十八姑娘一朵花。不过奏者就派不上用场了。遗忘歌唱的金丝雀还能搭上银之船,但失去资格的奏者该做什么?要用柳枝鞭打他吗(注:银之船、柳枝典故皆出自日本童谣「遗忘歌唱的金丝雀」。)?不不,不会那样的。和世音一起流往永夜之国吗?不不,不会那样的。那到底会做什么呢?没有答案。因为,世界注定要被调律。不论绫人怎么想。
断章2八云总一
功刀司令回来了。虽然现在事态告急,处在非常不妙的时刻,不过既然司令已经回来,就不用担心了。
「欢迎您回来,功刀司令。」
敬礼时,我的声音听起来一定比任何人都有精神。
「抱歉,离开了那么久。」
功刀司令很怀念似的环顾久违的司令中心和大家。
「不会,大家都在等着司令回来。」
「大家都没变吧。」
我们全员点头。功刀司令朝直到昨天都还在扮演一色的马屁精好收集情报的我和遥小姐微微点头。光只是这样,我的辛苦就有了回报。
警报声在这时响起。一阵紧张感掠过,大家都奔向各自的岗位。各地陆续传来与姆接触的案例报告。
已经开始了。
「目击情报光是在关西首都圈就超过八十件。」
「其中姆民族有二十八件,建筑物有三十一件,其它尚未确定。」
「每个目击案例都只有几秒钟,至多达三十秒左右。」
金和小惠的声音听起来就像重叠在一起。
「世界开始重叠了。」
树博士以沉重的口吻说。
「那是什么意思?」
功刀司令的话,让树博士颔首之后开始说明。
「藉由次元之差,绝对障壁阻止了两个世界的重叠,但障壁已由我们解除了。所以,两个世界开始重叠。」
「重叠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同样的东西无法占据同样的空间。当完全重叠之时,两边的世界大概会一起消灭吧。」
这……也就代表……世界的毁灭?这个地球与姆的世界都会消失……
「那科学调查部的提案是?」
「在理论上,使用TJ打击者再次制造次元障壁或许是可能的。但是……」
「有什么问题吗?」
「位于本庄的那一具已在木星消灭作战中完全超载。能够运作的只有五具而已。何况就算是零点放射炉,直到TJ打击者启动为止也需要花费四十小时以上的时间。」
「总一,按照目前的增殖律,直到姆的世界与我们的世界完全重合需要多少时间?」
「大约是三十小时左右……」
沉重的沉默降临在三人之间。功刀司令看着手表,低语般地说道。
「是明天,七月二日午夜十二时左右。在那之前得一决胜负吗……如月博士,舍弃大岛的TJ打击者,使用所有的零点放射炉让三具TJ打击者启动。」
「可是,这么一来所需的能源……」
「目标设定在东京湾地下的世音神殿。」
啊!我差点喊出声。对了,还有这个手段。司令打算释放世音神殿的能源,重现木星化现象吗?
「如果能用的话,就把根来神殿的次元能源用上也无妨。无论如何,至少都要避免世界的毁灭。」
边这么说,司令边望向放置在司令中心中央的「完整无缺的根来」。从人类的眼睛来看,根来神殿看起来就像石块,摸起来触感也像石头,不过神殿其实是用次元能源本身建构成的。如果释放出来的话,一瞬间就能获得高达10的数十次方的能源。不过,那样的话……
「呀!」
小惠的惨叫声在司令中心内响起。在她手指所指的方向有一个人影。这个根来神至终于也开始和姆重叠了吗?不过,看到那个人影,功刀司令脸色一变,握紧拳头。
「九鬼……」
九鬼,难道会是东京木星的九鬼正义吗?仔细一看,那的确是我曾在照片上看过的九鬼上校。在姆大战爆发后行踪不明,潜伏在东京总督府的人类背叛者,终于现身了。
「TERRA的各位。」
九鬼就像看透了我们似的笑着。
「我们从时间的监牢里被解放出来了。对于帮助我们的各位,我在此致谢。不过在这之前,我命令各位,立刻解除武装,交出世音。我给你们十二小时的时间考虑。如果拒绝的话,巨大的灾难将会降临到各位身上。」
九鬼以夸张的口吻指向其中一面监视器。画面不知何时已切换,映出东京的空中都市。空中都市的下方无声无息地分离了。是多雷姆。因为监视器上没有其它的比较对象,所以看不出它有多大,不过仔细想想,如果有足足一个都市的分量,那是超巨大的多雷姆吧.
「这是先打个招呼。」
这么说着,九鬼的手轻轻一挥。超巨大多雷姆朝四面八方放射出光束。那些光束立刻消失在画面外,同时,九鬼的身影也从司令中心消失了。
插图089
稍后,我们立刻明白了他刚刚的企图。
「富士吉田的TJ打击者遭到破坏。」
伴随着四方田先生接近惨叫的声音,五味先生也大喊。
「笠间、大岛、犬吠崎的TJ打击者也在一瞬间被破坏了。」
「巨大多雷姆正朝南西方前进。」
超巨大多雷姆出巡了吗?毫无疑问,它正朝根来神至而来。
这是决战。
对方明白两个世界完全重叠的话,会导致双方一起毁灭吧。正因为如此,才要决战。
这么一来就只剩下抗战到底了。不要紧。我们有功刀司令在。如果是司令的话,一定会……
「我无法同意!」
我使劲重拍司令的办公桌。在九鬼的最后通牒之后,我立刻被叫进司令官室里告知的作战,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难得我会像这样情绪化,功刀司令却一如往常地冷静。
「这是命令。」
「对于鲁莽的作战,副司令有提出反对意见的权力与义务。」
「哪里鲁莽了?」
就算司令这么问,那也只是冲口而出的话而已。这作战一点也不鲁莽。要把被害压抑到最小限度,让效果提升到最大限度,这么做是最好的选择了。即使脑袋明白,我却无法执行这样的作战。
「全部都很鲁莽。」
我很清楚自己说的话乱七八糟,但是也没办法。无论如何,我都得阻止这样的作战才行。
「总一。」
功刀司令用静静的眼神仰望着站立在桌前的我。
「你也要为她想想。」
怎么会.司令居然知道金的事情!
「那个和这个……」
「你打算怎么办?」
面对舌头打结的我,司令紧接着问。功刀司令的眼神很锐利,一直看穿到我的胸口深处。那是武士的眼神。如果说出半调子的回答,就非得有不容辩驳地遭到斩杀的觉悟。我深吸一口气,然后吐出。
「我会保护她的。」
我认真地回答,让功刀司令满足地点点头。接着,他缓缓站起身,背对着我看向窗外。
「那么就好好保护她,少校。」
突然间,他寂寞的眼神投向鸟笼中的青鸟。
「……我没有做到。」
小满轻声鸣叫。我很清楚,司令所说的没有保护好的人是谁。还有,功刀司令背负的十字架究竟有多沉重痛苦。
好狡猾。太狡猾了,功刀先生。
司令继续沉默地看着窗外。他的背影,倒不如说看来很清爽。
我忍不住流下眼泪。接着,我转过身。为了去指挥功刀司令的作战。即使我很清楚,这个作战唯一的牺牲者会是功刀司令本人。
断章3功刀仁
我把新的花放在忌日贡上的花旁。之前的花还没有凋谢。我心想,如果这是小满喜欢的花就好了。我是个连这种事都不知道的父亲。
「小满,马上就到了。」
手覆在墓碑上,七月的燠热让石碑的温度与人的肌肤一样温暖。不过,我的手指却感觉到像冰一般的寒冷。这是罪孽的冰冷。
「你无论如何都要这么做吧?」
即使不回头,我也知道那是亘理长官的声音。
「这就好像刺在我记忆里的一根刺,总有一天一定得拔起来的。」
「是吗……」
「我很感谢您邀请我到TERRA来。」
长官没有回答。寂静自我们两人之间穿越而过。过了一会再回头,已经不见亘理长官的身影。只有风还留在那里。
2
根来神至渐渐远去。寂静仿佛化为岛的形状,横卧在黄昏的水平线上。
因为超巨大多雷姆逼近,根来神至岛上的全体居民搭乘莉莉亚-利德瓦克号与其它TERRA的船舰离开了。我也正像这样待在莉莉亚-利德瓦克号的甲板上。只能丢下翼神世音了。没有翼神世音的话,我只不过是个一般民众。
看着远去的岛屿,我回忆起脱离东京木星后的日子。碰见久远、受到六道先生,不,是伯父的照顾、小惠接纳了我,与八云先生、四方田先生、五味先生、树先生、功刀先生还有七森小姐他们认识,还有,与遥小姐相遇。
大家都不得不丢下许多回忆离开啊。
断章4艾尔菲-哈迪亚特
情况到底如何了?超巨大多雷姆马上就要抵达根来神至吗?边想着这些边前往舰桥,我听见操作员急迫的声音。
「八云副司令,幻影战机已进入迎击轨道。」
已经开始了吗?我看向其中一面监视器,根来神至的防卫系统已经启动。咦?那些设备可以从这里遥控吗?
「八云少校,这是从莉莉亚-利德瓦克上遥控的吗?」
「不是。」
意外的回答让我不禁看向八云。那是男人已做出觉悟的脸孔。那么是谁?问到一半,我注意到八云身旁放着鸟笼。那不是功刀司令的东西吗?这么说,难道是!那个人一个人留在TERRA的司令中心,控制岛的防卫系统吗?
八云瞥了我一眼,苦涩地点头……是吗?如果他已经有这样的觉悟,那也无可奈何。
断章5功刀仁
「D1已侵入第十七区。对空战车及迎击飞弹准备发射。」
电子音在只有我一个人的司令中心里响起。听着播报,我就像在进行例行公事一样在键盘上一个接一个输入命令。这时,干涸的鼓掌声响起。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勤奋工作。」
九鬼的立体影像就在眼前。九鬼正义,是我过去认为是上司的男人,也是让我堕入罪行中的男人。光点从其中一面监视器上消失。似乎是幻影战机被击坠了。
「第四小队前往C工地区支持。放弃E1到E4区域。」
对于无视他的存在下达命令的我,九鬼用非常轻蔑的声音说道。
「停下在工作的手,重温过往的情谊如何?功刀上尉。」
自从那天之后,我还是第一次被你那么称呼。我是满身污泥的上尉啊。
「不,你现在是TERRA的司令官大人,对吗?」
这段期间,幻影战机仍然在攻击超巨大多雷姆。但是,多雷姆射出的光束在空中横扫,战机陆续被击坠了。这本来就是连寻常多雷姆都无法击倒的系统。然而,就算如此也会想继续做点什么,这就是人类。就算明知没有希望,人类还是会持续挣扎到最后一刻。
「把残存战力集结到六十区域。」
「了解。」
「能当上TERRA司令官,你可真是出头了。看到昔日部下事业有成,身为长宫没有比这更高兴的事了。」
啰唆的男人。我决定无视他,继续下达命令。
「展开三角队形。F1至F3的对空飞弹于十秒后全部发射。」
「谢谢您,我能升到司令的位置,全都是托九鬼少校的福。像这么说不是身为部下该有的礼貌吗?」
「把全体高射炮对准D1下半部区域。」
「喔,你打算反抗我到底吗?也好。但是你怨错人了。下命令的人的确是我没错。不过,直接下手的人……」
九鬼突然把脸凑过来。
「可是你啊。是你亲手杀死你女儿的。」
不可以,仁。别管这种家伙。现在只要想着与多雷姆的战斗就好。
「全部发射!」
我把所拥有的一切武器都朝超巨大多雷姆射去。
3
水平线的另一头划过无数的闪光。
根来神至朝超巨大多雷姆发射了无数的飞弹。然而,朝向几乎覆盖住根来神至的超巨大多雷姆发射的光束雨,全都在半空中被打得粉碎。多雷姆与根来神至之间充塞着火焰。那火焰烧尽了一切。烧掉了神至市、风力发电所、港口、司令中心、树先生的家,还有我的家……
我不禁呻吟出声。所有的回忆,都被区区的多雷姆烧毁了。这不是东京的虚伪记忆。我真正的回忆,全随着火焰沉没。
紧抓住船缘的手因悲伤而颤抖。
什么都没剩下。在不禁就要双膝落地时,我注意到艾尔菲小姐站在我身边。
艾尔菲小姐静静地凝视着燃烧的根来神至。
「功刀司令……」
她的低语让我起了鸡皮疙瘩。因为……难道……怎么会这样?
「功刀先生留在岛上吗?」
艾尔菲小姐只是默默地点点头。
功刀先生!我脑中浮现最后一次见面时他微笑的表情。能够露出那种微笑的人,现在却在那片火焰里。
骗人!骗人!骗人!
我们不是约好下次要去吃饭吗?明明说好要一起去吃饭的!
在我仿佛要从喉咙深处发出悲伤的叫喊声时,因大火而摇曳的水平线彼端浮现了一个影子。
那是超巨大多雷姆的身影。受到功刀先生用生命来交换的攻击,那具多雷姆却毫发无伤!
正想飞奔而去,艾尔菲小姐却抓住我的肩膀。
「你打算到哪去?」
「到哪……当然是去搭乘翼神世音。」
「要怎么搭乘?翼神世音在根来神至啊。」
「放开我!」
「不行。功刀司令未必已经阵亡了。而且司令会这么做,是为了让我们逃走。不论是你或是我,都得待在这里才行,都得活下去才行。这是那个人的遗志。」
「可是,这样太懦弱了!」
「活下去本来就是一种懦弱。紧咬住懦弱的自己藉此活下去。这是被留下来的人的任务。」
被留下来的人的任务……这样一来,我又该怎么做才好。
「如果那具多雷姆来攻击莉莉亚`利德瓦克号,那就是我们该挺身而出的时刻。这次是为了帮助其它的同伴。你懂吗?」
说着这些抓住我肩膀的艾尔菲小姐手正微微颤抖着。一道泪水自她的脸颊流下。
断章6功刀仁
我到底昏迷了多久?回过神时,我最先看到的是女儿的脸庞。是小满的笑容。妳原谅我了吗?我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指,那笑容却逐渐消失在火焰中。那是我带进司令中心的照片。
再次烧毁女儿笑容的,又是我的手吗?
这个讽刺令我想弯起嘴角,却使不上力气。
司令中心已被摧毁得看不出原型。天花板崩落,墙壁塌陷,我还活着已是个奇迹。虽然还活着,全身却有如火烧般的疼痛。把手撑在控制台上,光是站起来,剧痛就使全身发出悲鸣。
「喔,你还活着啊。」
以崩塌的墙壁彼端的蓝天为背景,九鬼站在那里。超巨大多雷姆依然毫发无伤地漂浮在空中。寻常的兵器果然无法破坏超巨大多雷姆。
「不要勉强了。以你来说已经算是表现得很好了。」
我可不想被你这么说。我鼓起最后的力气,以拳头砸向司令官控制台上的TERRA标志。玻璃碎裂开来。
「你就这么不甘心吗?」
就算你这样问,答案现在也哽在喉咙里,我激烈地呛咳起来。不妙,吐血了。
「真壮烈啊!光是想说话就咳血,大概是折断的肋骨伤到肺了吧。」
怪不得我觉得呼吸困难。
「干脆点交出翼神世音的话,就不用尝到这种苦头了。只要有我的力量,随时都能从你们手中夺走翼神世音。让你亲手交出来是我这前上司的恩惠,这是你反抗的惩罚。真是无聊的余兴节日啊。」
「余兴节目现在才要开始,上校大人。」
我抬起头,冷笑地看着九鬼。接着,我操纵自破碎TERRA标志下露出的控制板。太好了,这个系统似乎还能运作。
光束从四周射向位于司令中心中央的「完整无缺的根来」。因为受到超出负荷的能源照射,「完整无缺的根来」整体开始发出纯白的光辉。
「木星系统进入启动状态。本部全体职员立即避难。重复一遍。木星系统进入启动状态。本部全体职员立即……」
我总是不喜欢的计算机合成音,从不曾像此刻一样令人愉快。
「这、这、这、这是……」
九鬼的声音因为太过吃惊而拉尖。
光是能看到你那张因惊愕而扭曲的脸就够开心了,刚好当成我在黄泉路上的伴礼。
「功刀!」
脸孔被扭曲的九鬼发出接近悲鸣的吶喊。漂浮在他身后天空上的超巨大多雷姆掠过一道闪光。接着,光束朝我射来。
不过已经太迟了。
我毫不犹豫地拉下木星系统的启动杆。
一切都被白光包围了。
小满……等等我。我现在马上到妳那里去.
再让我听一次妳的小提琴。告诉我妳喜欢的花是什么。
还有……还有,再叫我一声「爸爸」。
一瞬间,我感觉到女儿的脸浮现在白光之中。
断章7真理子
强烈到让我脚步不稳的悲伤突然袭来。
一个踉舱,我打落了放在桌上的小满照片。
「怎么了,不要紧吧?」
老公担心地跑过来,温柔地把我抱起。
「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知道自己说话的声音在颤抖。
「为什么要哭?」
老公担心的声音,让我明白流过脸颊的温热物体是泪水。我为什么在哭泣呢?
依然不知道原因,眼泪却不断不断地涌上,滴落在地板上的小满照片上。
在我自玻璃上漫开的泪水底下,小满的微笑模糊了。
断章8八云总一
察觉白色闪光从水乎线彼端亮起时,莉莉亚-利德瓦克号的舰桥被淹没在白色的黑暗中。所有的一切都沉入白色中失去影子。在那片白色的黑暗里,黑色的小点诞生了。正以为它诞生时,那个黑点迅速地扩大、膨胀。就像肥皂泡泡在膨胀时表面同时跃动着虹彩一样,黑色球体的表面浮现了复杂的花纹。
是木星。木星现象发生了。由于释放出建构根来神殿的能源,时空构造被扭曲了。
在白色的黑暗中,隐约能看见司令中心的影子。但那也立刻被木星吞没了。还能看见神至市街景的剪影,同样也消失在木星现象里。然后是超巨大多雷姆的影子摇动着。多雷姆拼命地屈起身躯想逃离木星,但木星的能源却不容它逃脱,缓慢却确实地吞没了多雷姆。多雷姆发生龟裂,化为四分五裂的碎片沉进木星中。我感觉似乎能听见九鬼濒死的惨叫声。
接着白色的黑暗消失,舰桥再度有了阴影。每个人都无声地注视着水平线另一头的木星。
「木星化现象。几乎覆盖根来神至全土。」
就像刻划在沉默上,操作员的声音静静地在舰桥内响起。
——司令,为汁么你要这么做?
——总一,这一点你应该是最了解的。
——司令,你既是我的父亲,也是我的老师。在这种重要的时刻司令却不在,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总一,这些得由你决定。即使不看着我的背影,你应该也能自立了。我已经教给你这么多了。
——司令,为什么我呼唤你的名字,却哭不出来?
——总一,这一点你应该是最了解的。
没错,我是最了解的人。我向木星静静地敬礼。舰桥内的全体人员,还有舰上的每一个人,都向木星敬礼。
我真正哭出来,是在许久之后去厕所的时候。在那里,我第一次流下眼泪。在那一刻,我深深明白了恸哭的意义。
4
功刀先生……
我觉得好像能听见你的声音。
保护她。
就只有这一句话。
第四章前往调律的门屝
断章1西农-梅尔-巴拉姆
不过麻弥也太天真了。都到了这种时候,她还想要绫人调律世界。久远与黑翼世音已经在我们手中,应该由我们自己来调律世界。不管麻弥怎么想,绫人已经受到污染了。他已经中那个世界的毒太深。她以为欧布里加德(obligate)是为什么而存在的?
它真正的名字是巴哈尔-恩-阿卡纳,是九鬼他们说很难称呼,才取了什么欧布里加德这个不成体统的名字。就像我一样。西农-梅尔-巴拉姆在这里是鸟饲守。明明我已经不再有使命,要舍弃鸟饲这个名字也行,我却没有舍弃。因为对浩子来说,我不是西农-梅尔-巴拉姆,而是鸟饲守。那个可恨的绫人或许已经忘了她,但为了不忘记浩子,我没有舍弃那个名字。如果连我都舍弃这个名字,就再也没有人会记得浩子了。那家伙的父母,已经连自己女儿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他们变成了姆的人民。只有我没忘。没有忘记朝比奈浩子这个女孩曾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为了把这股恨意宣泄在绫人身上,此刻我正在这里。
断章2三轮忍
麻弥大人对我说话。她说,也到了妳该戴上伏夫-札因面具的时候。她赐予我的面具与阿蕾奎特这位姆人大人所戴的面具是相同的。我曾没想过自己也能沐浴在这样的光荣里。就像多雷姆和守大人一样,这面具是从姆世界抢救出来的贵重品。光是拿在手里,我就紧张得发抖。
那是个只涂上一点釉药的烧陶面具,但拿起来的感觉却出乎意料地轻。面具能覆盖整个头部,在脸庞两侧有好像蝴蝶翅膀般的装饰。这个翅膀似乎是用来与多雷姆通信的。我试着戴上,大小简直就像依照我的头来订作般适合。因为没有窥孔,我看不见前面。要怎么用这个面具来操纵多雷姆呢?
正当我想着这一点时,彷佛有金属棒拧进脑袋里的剧痛掠过。虽然我心想不能在麻弥大人面前露出丑态,还是发出了痛苦的呻吟。近似于厌恶感的寒气与麻痹感蔓延开来,身体简直就像不属于自己般地行动着。
接着,痛苦就像降临时一般迅速地消失了。
回过神时,我已化身为阿蕾奎特。我的手就是阿蕾奎特的蓝色羽翼,我的脚就是阿蕾奎特的脚。我看到的是阿蕾奎特所见的景色。这该怎么形容才好?一切都是音乐。充满了音色。我没想过世界是如此地闪耀。
相隔两年后再度从头顶倾注而下的太阳,在青空这首交响曲中显得格外灿烂光辉,正编织出复杂的音色。偶或混入其中,类似白色闪光的乐音,是太阳表面的日珥活动吧。阳光照射下的喜拉尼布拉,发出美丽的光芒与声响。装饰在喜拉尼布拉表面的雕像有些闪烁着蓝色、有些闪烁着红色,还有些闪耀着我从不曾见过的复杂色泽,就整体而言则拥有调和的美感。我至今所见的喜拉尼布拉和那种美相比,只是一片灰色的世界。姆人大人们所看到的世界,是如此美丽。
我就要落下泪来。被这种美丽压倒而流下眼泪。
我衷心地觉得这真是太好了。打从心底觉得,跟随麻弥大人真是太好了。我至今一直服侍麻弥大人,就是为了体验这个世界。
被九鬼邀请,我参加了自卫队内部神秘的研究会。出现在研究会上的麻弥大人,看穿了我隐藏在心里的秘密,让我投身在她面前哭泣着。于是,我决定把身心都奉献给这位大人。这份决心,此刻正获得回报。
我怀抱着感谢之情看向麻弥大人。麻弥大人的身影,看来就像美丽又激烈的鸣响。维持阿蕾奎特的视点,我却还保有三轮忍本身的视点,就言语上来说或许很奇特,然而对戴上伏夫-札因面具的我来说,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两种视角并非融合,也不是被隔离开来,只是极为平凡地就在那里。
「怎么样?三轮。」
麻弥大人的声音传来。她的声音,在我扩大的意识领域里化为泛着极彩光泽的事物。
「太美妙了。」
我好不容易才这样回答。没有其它言语能形容这个经验了。
只要有阿蕾奎特,我甚至可以毁灭世界。而实际上,阿蕾奎特也拥有那样的力量。我已经和姆人大人们一样了。不,不用称呼他们为大人。我也是姆民族。是生活在音乐世界的生物。
断章3六道翔吾
忘了是在冲绳还是中国,似乎有一种习俗叫「女儿红」。当女儿出生的时候,在庭院里埋一坛酒,等到女儿当新娘时掘出来饮用。领养麻弥时,我试着在庭院里埋了高级的威士忌。虽然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地保存,但我觉得很有意思。
麻弥离开家时我没有把酒掘出来。因为我知道她还活着。她改姓神名时我也没有掘出来。因为我知道她不是真正结婚了。要避难时,我挖出了那坛女儿红。在沾满泥土的酒坛中,十几年的时光正摇荡着。
窗外是被晨曦染成橙色的大海与天空。TERRA的舰队已经抵达冲绳。仔细想想,我在学生时代时到冲绳的旅行或许就是开端吧。才刚归还给日本的冲绳还是靠右侧通行,除了与美军相关的车辆外,在路上奔驰的尽是些车底生锈的车,是个贫穷的岛屿。虽然如此,人情却很温暖。而且还有灵媒师和御岳等独特的民族文化。让我产生了考古学上的兴趣。后来我一直在南岛上进行考古学调查,终于和士郎一起前往调查根来岛。
那是调查后来年的事情。我在根来岛上定居,在庭院里埋下女儿红。
轻轻叹口气,我看向可说是我人生出发点的岛屿。姆的空中都市如云影般,漂浮在橙色大海中的岛屿上空。这里也开始重叠了。我们剩下的时间已经没有多少。
突然间,某人的气息让我抬起头。
麻弥就在那里。她身穿姆的服装,已经不再是人类了吗。
我什么也没说。我曾想过,如果麻弥回来了,我要对她说些什么。是怒喝着妳这个笨女儿?还是说着妳回来就好然后拥抱她?又或者是责问她打算对世界作什么?我想了很多。然而,那些话却连一句也没在脑中浮现。
「谢谢你,爸爸。」
麻弥微笑了。这是最后的道别吗?于是,我感到麻弥就要消失。
「等一下,妳现在过得幸福吗?」
女儿露出没有防备的表情。接着脸上浮现微微的苦笑,就好像在说不知道似的轻轻摇头。
「再见了。」
麻弥消失了,这次真的是永远了。世界注定会重叠然后消灭。就算在两个世界中有某一方能延续下来,我们也不会再相遇了吧。
我叹息着,把目光落在刚才在看的相簿上。
孩提时的麻弥与年轻时的我,在照片的另一头露出看来很幸福的微笑。从那时候起,时光之流甚至让我们丧失了幸福这个名词吗?
我打开从没碰过的女儿红泥封。不过,这果然是外行人的悲哀,大概是没有考虑到泥土就埋下去的关系吧,里头的威士忌酸掉了。
我把酸掉的酒连同泪水的苦涩一同喝下。
这种酒,很适合现在的我。
断章4八云总一
晨曦把莉莉亚-利德瓦克号的甲板染上橙色。满载根来神至避难民众的TERRA舰队,由于功刀司令的牺牲,在没有任何一个民众牺牲的情况下抵达这里。
听说接应的联合国联络干员抵达,出来迎接的我们,在看到步下直升机的人时哑口无言。
是贰神先生。
不过,他身穿联合国军的军服,那就得称为长官了。果然他并不只单纯是个新闻记者。
「我是联合国统辖部第六课的十文字。」
说到第六课,不就是战略谍报课吗?而且,他的阶级章还是中校。
「这是来自联合国统辖部的通知。莉莉亚-利德瓦克号氅下的TERRA舰队,到琉球第七。七补给基地让非战斗人员下船后,编入联合国第八太平洋舰队。改名为第十七独立拦截舰队,执行任务。」
「了解。」
只能这么回答了。因为就算被追究擅自启动木星系统的责任,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功刀上校的事我感到很遗憾,八云司令。」
他并非事务性的口吻,让我胸口一热。同时,我也对自己被称作司令感到惊讶。联合国似乎打算任命我担任TERRA新任司令官。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辞退司令官一职。」
「喔,还有其它适任者吗?」
「TERRA的司令官只有功刀上校一个人。」
「的确如此。」
十文字中校郑重地点头。
「不过,如果不由你继承功刀上校的遗志,那该由谁继承?能够实现那个人想法的人,不是只有你吗?」
他都说到这个地步了,那也没有办法。想到这是功刀司令的遗志,我便答应接下司令官的职务。总一,之后就交给你了。我彷佛能听见司令这么说。
断章5十文字猛
贰神让二不是我的名字,不过这个十文字猛也不是我的名字。看来待在六课,会连自己本名是什么都忘了。所以六课才会在背后被人家说成无名无脸无赏罚啊。不管这些,来趟感人的重逢吧。
我一脸清爽的神情,朝站在一旁的检察官郑重地点点头。
莉莉亚-利德瓦克号自豪的对姆用隔离门解除封锁,伴随着巨响开启了。里面有一个男人正面对墙壁默默地不停画着什么。该说是抽象画呢?还是素人艺术呢?虽然只是单纯的线条和漩涡组合,却是颇有力道的画。你啊,人生选错路啦。如果能画成这样,当个画家不是比较好?线条闪烁着蓝光。我看向男人的手边,想知道他是怎么画的。他的手上紧握着灰色像是土块的东西。啊,是那个吗?就是拼死潜入卡伦姆提雅拉岛的六课同伴,从岛上带回来的泥土。那个泥土的确也像这样发着光。
算了,这种事怎样都无所谓。不管这家伙要画画还是要上吊,都无关紧要。
「好了,该走啦。审问委员会正等着你。」
画着画的男人缓缓地回头。他疲倦的脸庞因为惊愕而扭曲。如果要说处在六课有什么,就是得常常看到这种遭到背叛的表情吧。有时候胸口也会感到疼痛,不过这回却连一点感觉都没有。这也是托你的福啊,一色先生。
「贰神,你这混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可是财团的人。联合国不可能对我出手的!」
「我们向财团询问,他们那边似乎没有一色这个人。」
一色的肩膀不安地摇晃着。
「用完就丢是吗……抱歉,这好像是你的专利吧。巴贝姆财团总裁也快到冲绳了。你就当面问他如何?」
啧,我真是个演员。要不然我给一色一把枪好了。这么一来联合国也少一个眼中钉。哎呀,多管闲事可是禁忌。可别忘记,托财团的福,我的年金差一点就没啦。
断章6金湖月
避难民众搭乘的快艇陆续地离开莉莉亚-利德瓦克号。搭乘其它船舰的人们也都能平安登陆吧。因为宜野湾市设置了临时受难者中心,大家大概暂时会在那里生活。
小总直直凝望着有如定期船般来回的快艇。他不是在想我的事。应该是想着功刀司令的事吧。没关系。因为别人是绝对无法介入那个人与小总之间的。
「八云司令。」
我还不习惯叫他司令,小总也还不习惯被人这么称呼。回过头来,他的脸上带着迷惘。
「将一般民众撤往补给基地的行动就快结束了。」
「接着让莉莉亚-利德瓦克号乘组员以外的TERRA职员进行避难。」
等一下,这是在说我也要下船吗?
「我也想留下来!我想和小总在一起.」
我不禁抛开部下的身分说出真心话。
「这是做不到的。妳明白吧?」
小总浮现那一如往常、彷佛很头疼的微笑。只要他这样对我微笑,我总是无法反驳。总是这样的。决定不了该选哪家餐厅的时候也是,谈到该怎么让大家知道我们的关系时也是,这个人都会浮现这种微笑。这一次我是不会屈服的。
「不要!我绝对不要。」
「不要紧,我一定会回到妳身边的。因为……」
他的目光落在我腹部附近。其它人大概都不知道,但只有我们两人清楚。在那里正孕育着新生命。
「所以,我一定会活着回去的。」
他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小总……」
我知道的,每次都是这样。只要吵架,我就赢不过你。我总是只能点头,只能点头而已。所以,小总,你要回来。要守约定唷!一定要唷!
小总默默地对我点头。
断章7海莲娜-埃伦斯特-巴贝姆
真美。我搭乘着联络机毒蛇珠,一边眺望着眼下的根来神至木星,一边掠过姆空中都市的边缘飞行。真是美丽的景象啊!两个世界正重叠在一起,这是在濒死的痛苦中才能看见的美丽。现在所见的美景,也可以说是生产的痛苦。
世界像这样结束了。
世界像这样被创造出来。
老实说,能够碰上这个瞬间的欢喜,令我从背脊深处颤抖起来。
世界将藉由世音系统被创造出来。藉由我在姆世界时制造的系统,我就要创造世界。
就像替这份感动泼了冷水,我听见呻吟声。
回头一望,过去的肉体在轮椅中蠢动着。会保留这种东西,只是感伤罢了。这代表我在这个世界上待得太久了吗?
之前的肉体,我记得的确是放到腐烂都没理会吧。
唉,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1
搭乘莉莉亚-利德瓦克号的时间明明很短,但下到港口时,我却感觉全身都像还在搭船般摇晃着。这是轻微的晕船吗?由三浦海岸抵达根来神至时明明搭了更久的船,却不会这样。
大概是功刀先生的缘故。我还挂念着那件事。
功刀先生还在世时,我明明觉得他是个讨人厌的大叔,在他去世之后却感到很怀念,太奇怪了吧。虽然这样吐自己的槽,怀念的感觉却没有消失。如果父亲还活着,我想大概就是像功刀先生一样的男人。
「你在这里呀?」
我回头一看,是遥小姐。
「接下来要去宜野湾市的受难者中心办理手续唷。不然的话,你的受难者身分不会获得承认。」
被认定为受难者是这么重要的事吗?
「你已经和TERRA没有关系了,只是一般民众。等安定下来之后,要去上美术大学或到哪里去都行。」
「还有那种时间吗?」
我不安地仰望在天空上扩展开来的姆空中都市,但遥小姐没有回答。
「遥小姐有什么打算?」
「TERRA已经解体了。我们职员与你们一般受难者不同,要前往嘉手纳。我们会在那里被编入联合国军中。」
那么,我们非得分别了?不会吧。
「对不起。我也想一直和你在一起……不过,等到安定下来以后,我会马上去找你的。」
今后我必须自己一个人奋斗。TERRA已经消失,翼神世音也被木星吞没了。我得当个普通人生活下去。工作吧!如果这个世界能继续下去,我要工作,试着一个人活下去。不依靠遥小姐和六道先生他们,一个人试试看吧。不然的话,不论到什么时候,我都和遥小姐……
「神名绫人!」
我听见了那傻瓜似的声音。一看过去,小惠和四方田、五味先生都在正要离港的快艇上。小惠把双手靠在嘴边,大喊叫唤。
「我紫东惠,曾经有点喜欢过神名绫人!」
她、她在说什么啊!
「但是现在已经不喜欢了……已经变得不喜欢了。我打算这么想。」
对不起,小惠。我已经……
「遥!」
小惠最后喊着,就像在替遥小姐加油一样,她好像要把手摇断似的不停挥着手。
插图123
「谢谢。」
遥小姐轻声低语,她看着我。
「遥小姐也要走了吗?」
「嗯。」
「我……我……」
说吧!现在是最后的机会。
「我对妳……」
就在此时,警报声在707补给基地全区响起。
「来了!是敌人!」
遥小姐抓住我的肩膀要我奔跑。
「得马上避难!」
一瞬间,我想去搭乘翼神世音。不过,翼神世音在根来神至的木星里,谁都没办法接触它。我已经是个普通的少年了,只能照着大人所说的逃走而已。受到遥小姐保护,我的心情十分复杂。明明在这种时刻才是非得战斗不可的时候啊。
不,是这样的吗?我只是因为有翼神世音才会这么想。如果打从一开始就没搭乘过的话,我连想都不会想吧?我不知道。我弄不明白所谓的「如果」。
总之,现在只能照她所说的逃进避难所里。
断章8八云总一
莉莉亚-利德瓦克号的舰桥内充满操作员急迫的声音。
「第六舰队与敌人集团已进入交战状态。」
「第七、第六、第二十一飞行部队持续战斗中。」
「联合国司令部下达出击命令。独立第十七舰队立即出击,迎击敌人。」
水平线另一头正展开激烈的战斗,照亮了漂浮在遥远彼端的空中都市下层。光束不时射中空中都市,闪光在空中四散。
我不能让战斗蔓延到这里来。我一定要守护湖月,一定要守护她腹中的新希望。
「全舰进入战斗状态!莉莉亚-利德瓦克号紧急出航!阿尔法小队以瓦密里翁出击!」
已在基地内进入备战状态的瓦密里翁陆续发射,发出奇特的引擎声穿过莉莉亚-利德瓦克号上空。
终于要进入决战时刻了。
断章9鸟饲守
如果要说这是决战,规模未免也太小。这些家伙是群蠢蛋集团。明知道普通的武器就连对多提姆都没效,却还要冲过来。从前在我和浩子一起看过的电影里,有一部描述蚂蚁集团袭击人类的B级电影。只有一只、两只蚂蚁虽然无力,可是成群来袭时却非常恐怖。
不过,就算在数量上,我方也可说是压倒性的胜出。为什么身为蝼蚁的地球人还要冲向我们?一般来说应该会高举双手投降吧。虽然就算投降我们也不会接受。有的只是杀戮,杀、杀、杀、一个劲地杀。我要让赤红的血污染红大海。
浩子,妳也讨厌红色的血吧。我要让这片土地上所有的红血通通流尽,只要有欧布里加德和多提姆,两、三天就能办到了。虽然会有点累。
到了最后的最后,流动的会是蓝色血液。
妳明白吧,浩子。
断章10紫东惠
真难看。太难看啦,小惠。
才刚像那样逞强地和绫人作出最后的道别,发出警报之后快艇却呈U字型回转。我也很精采地和绫人待在同一个避难所里。
怎么会有这种事!
人生虽然充满讽刺,不过这已经算是究极的讽刺了吧。
糟糕透顶。
姊姊也是,说在基地本部有事就离开了。
「绫人就拜托妳了。」她甚至还对我这么说。
两个人都一起亲密地到避难所来,说那什么话嘛。
「你打算怎样?」
漫长的沉默之后,我烦躁地扔出一句话,那个笨蛋双眼圆睁。
「打算怎样……」
啊,真是的,他真的不懂。看绫人的表情,他就连我最后为什么要喊「遥!」都不明白。
「就是姊姊的事啦,」
「遥小姐的事……?」
「没错。姊姊她……姊姊她……」
许多话在我心中不停打转。把这种事说出来好吗?这种事应该是当事人之间的问题吧?
我不说的话,这个笨蛋不会懂,姊姊也不会告诉他。
为什么非得由妳来说?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是笨蛋烂好人了。
啰唆!妳还想受更多伤害吗?
「啰唆!」
我把内心的声音大喊出声,那个笨蛋听到还以为我在骂他,一脸惊讶。
我瞪着那个笨到不行的傻瓜。
「你还不懂吗?姊姊她喜欢你!」
2
听到小惠突然这么说,我只感到惊愕。
「姊姊在国中时和你交往过!」
脑中一片空白。我没有那样的记忆。就算在记忆深处搜寻,也不可能浮现。
「虽然名字不一样,年纪不一样,长相也和那时候有点不同……」
我制止小惠的话。
「不是的。我的记忆……是用姆的力量伪造的。」
这回换成小惠一脸惊讶。
「我来到东京之前的记忆,是我妈伪造的。是配合她需要的记忆,我没有真正的记忆。所以,告诉我……告诉我国中时发生了什么事。」
小惠仿佛要落泪的眼睛看着我。
「绫人……」
对不起,我没有从容到能够感谢妳的同情。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姊姊的行动从之前起就怪怪的。大君主作战也是……啊,是东京侵略作战,也就是把你从东京带出来那时的事。那也是她靠情报部施压硬要参加的。在那之后,她也很在意绫人的事。你知道吧?绫人你刚搭上翼神世音时,我只觉得很帅气,姊姊却说绫人的样子不寻常。」
遥小姐是这么想的啊。
「绫人和久远一起逃到东京时也是这样。我什么都做不到,姊姊却干脆地和艾尔菲小姐一起搭乘瓦密里翁跑到东京去.后来,你离开东京后在东北躲了一阵子对吧?那段时间,姊姊担心得连饭都吃不下。」
小惠话声一断,避开我的视线。从侧脸也能看出,她眼中快掉下泪来。对不起。虽然对小惠来说很难受……我却无论如何都想问。
「其实我也觉得怪怪的。可是……可是呀,年纪又不一样,我以为她把自己当成你的姊姊。你看,自从和妈妈分开后,姊姊就代替母亲照顾我,我一心以为她对绫人也是这么想。」
小惠很难过地低下头。
「阿守动手的那一天,我才知道绫人并不喜欢我。不过,我还是很努力。心想就算绫人不喜欢我,总有一天也会转向我的……然后,在休假的时候,金把我找去。那是在姊姊被一色开除后的事,我去领回姊姊的个人用品。到了司令中心,金把装满私人物品的纸箱拿给我,还说『遥好像很重视这个,分开放好了』,然后交给我一本记事本。后来,我看到了。明知道不可以看,可是总会感兴趣嘛。像是别人手机里的电话簿啦,记事本啦。所以……我就看了……一翻开,就有照片掉出来。那是姊姊国中时代的照片,和身旁的男生并肩站在一起。」
低着头说话,彷佛要一点一点拾起话语般的小惠看向我,溢出的泪水濡湿面颊。小惠的嘴唇吐出颤抖的声音。
「那个男生,就是绫人。」
地板大大地震荡着。不是遭到攻击,是我的心在震荡。我不敢相信,遥小姐和我一起拍过照片。连这种事都忘掉的自己,凄惨到让我都想哭了。
「你们的表情都很幸福,绫人还露出在我面前绝不会出现的笑容。」
小惠大大叹口气。那就好像为了坦露一切,用来作最后冲刺的叹息。她的声音不再发抖。
「照片背后写着『和我最喜欢的绫人』,还画上爱心,感觉很甜蜜。那是张连背面都有点泛黄的老照片,颜色也褪了。这是当然的。我看看日期,是2021年,2021年耶!在我出生以前。在比我的一生更漫长的时间里,姊姊一直一心思念着你。我怎么赢得过。没有把这些事告诉任何人,姊姊太狡猾了。」
与严厉的话语相反,小惠用静静的口吻说完,不再说话。
在寂静之中,她所说的话在我心中回旋。
我在国中时曾和遥小姐交往过吗?这是真的吗?我恨起没有自信的自己。
不,就算怨恨也不能作什么。既不能唤回记忆,也不能把记忆制造出来。不存在的东西就是不存在。
没有那些记忆,又怎么样?
又怎么样啊!
脑海中接二连三地浮起遥小姐的脸庞。
在笑的遥小姐、困扰的遥小姐、生气的遥小姐、遥小姐、遥小姐。还有第一次见面时的遥小姐。那时候,我对要我跟她一起走的遥小姐说「我才不认识妳」。现在我已明白,为什么她听到那句话会露出深深受伤的表情。同时也明白,她为何会露出有所觉悟的神情来。
可是……可是,我回想起的,是遥小姐现在的身影。不是国中时代的回忆,是现在的遥小姐。
还有,我喜欢现在的遥小姐。
想到这里时,地板摇动起来。这次是真正的震荡。
断章11亘理士郎
「基地遭到攻击。避难所即将封锁。如果外出,请立即返回避难所。重复一遍。避难所即将封锁。如果外出……」
机械化的播报声传来。这个基地终于也开始遭到攻击。赌上世界的战争,已经蔓延到这里。人们不知该如何是好,不安地仰望着水泥天花板。要说我的话,背负着引发这一切的责任,却像这样和一般民众一样躲在避难所里,带着八云托付给我的小满鸟笼。
身为长官,我知道自己本应策划如何收拾情势。但是TERRA已不存在,我只不过是个连所属单位都不清楚的联合国职员。虽说是职员,也许是前长官的身分惹人嫌,我前往本部也受到接近扫地出门的对待。紫东遥属于情报部,还能派上用场,但什么长官一改行就什么都不行了。
我不知道第几次地叹着气。
就在这时,我听见宽广的室内一角传来年轻男女的争执声。一看过去,在那里的是绫人与紫东惠。
「不行,你也听到广播了吧?」
「遥小姐还在上面!」
绫人甩开紫东惠的手,奔跑着穿越人群。他要到上面去。我不能让他这么做。我挡在前往通道的出口与绫人之间。绫人露出惊讶的表情凝视着我。
既然知道和你在同一个房间里,我有很多话想告诉你。对于世界的终结,有件事我非得向你告解。你是……你是……
「请你让开。」
「不行,我不能让你到外面去。」
「你有什么权利阻止我?请你让开。」
我抓住绫人想推开我的手臂。
「我不能让你这么做,身为人类……」
身为人类,又怎么样?是身为人类、或身为什么,让我阻止他?
不。说吧!亘理士郎。
当我为了说出那件事而犹豫时,被绫人撞飞了。
「对不起。」
只在倒地的我头上抛下一句道歉,绫人冲向通道。追着他跑过来的紫东惠扶起我。
「不用管我,别让绫人走掉。」
紫东点点头,追向绫人。我也马上赶到通道。
但已经太迟了。通道上只剩下遮蔽门,不见他的身影。我与紫东都只能茫然地凝视着关上的门扉。
低沉的爆炸声传来。门的另一头就是战场,而神名绫人已置身其中。
我的儿子他……
断章12艾尔菲-.哈迪亚特
姆的空中都市已开始像乌云般覆盖周遭。下面发生的爆炸,把那些构成空中都市的莫名雕刻照耀得毛骨悚然。
多提姆的攻击,一口气横扫过散布海上的雷射巡洋舰与飞弹巡洋舰。厚重的钢铁装甲就像起司般被切开,转眼间爆炸沉没。剩下的只有大片水花与些许轻烟。
驾驶晨星时曾有过惨痛的回忆,不过有瓦密里翁就能赢过多提姆。让他们见识见识我们阿尔法小队的力量。四具帕斯卡尔札尔炮咆哮着扫荡天空。
好几处爆炸在空中排成一直线。避开帕斯卡尔札尔炮的多提姆一起发射出可视音波。但是瓦密里翁的装甲却挡住了攻击。
一片混战,毫无作战方式可言。
我们只是不断地发射帕斯卡尔札尔炮,击破多提姆。纵使如此,多提姆仍前仆后继地飞来。不只这样,蓝色倒三角形的多雷姆正朝周遭全方位发射音波,打算连同伴一起破坏。
「凯西!后面!」
「谢啦,队长!」
凯西的机体避开跟在后方的多提姆,用帕斯卡尔札尔炮加以击破。
其中一面监视器映出警告。我看了一眼,冲绳正遭到攻击。它们还有分队,似乎正以第七。七补给基地为目标攻击着。紫东和神名都在那里啊。
一瞬间,我做出在战场上不该有的举动。
我犹豫了。该就此留在这里继续战斗,还是脱离战线去保护基地?
「蔷薇!」
我听见巨匠急切的声音。回头一望,多雷姆浮现浅笑的嘴唇就在身旁。是我在东京曾看过的蓝色倒三角形多雷姆。它的嘴唇开始编织出死亡之歌。
在这种极近距离没办法了。当我做好心理准备时,伴随惊人的冲击,一个黑影插入我与多雷姆之间。
「东尼!」
我的吶喊声被多雷姆的死亡之歌掩盖。东尼的瓦密里翁,代替我用全身承受那歌声。东尼和我都被打飞出去,撞向海面。
「东尼!振作点!」
模糊的监视器上,微微映出东尼的脸。
「队长……」
「没事吧,东尼?」
「才这种程度,我没事的。先别管我,队长妳……」
我已看见笑着这么说的东尼下半身都是血。也许是注意到我的视线,东尼又笑了。
「我很不会说谎吧。」
「是呀……」
我冷静地环顾战场。巨匠和凯西,还有TERRA的战斗机正在与多雷姆交战。暂时还不要紧吧。
「我……」
「别说话,我现在就呼叫救护班。」
「不,如果不说话,我觉得意识快消失了……队长……虽然是在这种时候,不过,我喜欢妳。」
「我早知道了,因为你很不会说谎。」
我并不知道,可是我只能这么回答。我比东尼更不会说谎。如果不这样回答,我就只能告诉他我真正的心情了。告诉他,我对你没有任何感觉。
「是吗?妳知道啦,这可真令人高兴。」
东尼笑着说,把颤抖沾满鲜血的手指伸向监视器的摄影机。我正揣测着他要做什么时,他用血在摄影机的镜头上画着某种记号。因为在焦点距离的内侧,画面模糊得看不出他在画什么。画完之后,他再次微笑,似乎耗尽了力气,消失在摄影机的范围内。
「东尼!」
我一再呼唤,他却再也没有起身。
当我陷入感伤时,一阵破裂声响起。什么?我看向外部监视器,看见东尼的瓦密里翁的头部装甲正受到来自内侧的压力逐渐破裂。从内部显现出来的是张巨大的脸。虽然只能用脸来形容,那东西却不能称为脸。丑陋、苍白、溃烂,失去双眼的女人嘴唇,朝虚空发出悲鸣。它的舌尖滴落蓝色的血。
那是……多雷姆。
瓦密里翁是多雷姆!
我全身发寒。
我坐上为世界带来毁灭的东西。为了破坏多雷姆而搭乘多雷姆。有这么讽刺的事吗?
虽然我曾吵着说神名是姆民族,但搭乘多雷姆的我比他更加过分。
我反射性地把手伸向脱离拉杆。
就在这时,东尼在监视器摄影机上画的图案映入视野一角。我终于看出他画的是什么。那是个歪斜的爱心记号。是东尼临终前的心情。
我无法对它不屑一顾。
还有,我所能做的就是战斗。
伸向脱离拉杆的手自然地栘开,我再次握紧操纵杆。
让瓦密里翁的喷射管喷射,我飞向战场。
为了替东尼复仇。
3
音。音。音。
一切都是声音。
遭到破坏的声音。破坏的声音。可怕的声音如暴风般在我周遭盘旋。
好几枚飞弹发射出去。
飞弹划出复杂的轨道,朝多提姆飞去。
但是,音波在空间将飞弹击溃。
就像光线一样,多提姆压缩过的声音横扫地面。
随着爆炸声,爆风几乎抄起我的脚。我诅咒着冲进这种地方的自己。不过,我有非作不可的事。要告诉遥小姐我的心情,只有现在。只有现在了。
我奔跑着,奔跑着。
这么说来,之前好像也有过这样的事。
对了,是在东京,那个时候,TERRA正在攻击,一想到浩子和阿守搭乘的电车该不会被飞弹直接命中,我就冲到外面去。然后,像现在这样拼命地在战场上奔走。
音波再次倾注而下。
我慌忙冲进建筑物与建筑物之间的缝隙。
可怕的爆风穿越而过。
如果照那样跑下去,我大概会一起被吹走吧。
等到爆风止息,我正要拔腿飞奔时,后面传来声响。我回头一看,在那有个人影。黄衣的少女,是美嶋玲香。
「欧灵……」
也许是受伤了,美嶋倚靠在墙壁上以无力的声音呼唤我。
「救救我……」
爆炸声在背后轰然响起。
「对不起,我没办法帮妳。而且妳也不是美嶋。」
回头想离开,在我眼前的却不是战场,而是白色的空间。
我吃惊地看向美嶋,她正坐在白色的椅子上。她感觉起来就像被舍弃的人偶一样,好不容易才能保持坐姿。
「这、这里是?」
「这里是被称为姆的人们,将奏者送来与世音接触用的通路。」
那种事无关紧要。
「遥小姐在哪里!」
但是,她彷佛很痛苦地继续说着自己的事。
「我是依修特利,是世音的心。当不完全的欧灵在拥有资格的十七岁期望我时,依修特利会与欧灵合而为一。化为真实的心脏,『神之心脏』,并开始调律。」
十七岁才能拥有资格……所以,妈妈才说十七岁是特别的年纪吗?不过,我马上就要满十八岁了。而且,我并不期望依修特利。我期望的人是遥小姐。
「我期望的人不是妳……」
美嶋的肩膀因不安而颤了一下。接着,她以依赖的眼神看向我。
「那是不可能的。」
简直像在证实她的不安,四周的白色空间开始溶解。在空间彼端,只有虚空正蔓延开来。她的身体也变得隐约透明。
「求求你,欧灵。期望我吧。」
这时,我明白了。明白美嶋期望着什么。她希望我搭乘翼神世音,她希望我变得不再是人类。
「我做不到。」
「做得到。只要是欧灵,就做得到。」
「我做不到,我还想当人类。」
直到把这份思念传达给遥小姐为止,我都想当个人类。
「明明只要你想,就可以成为凌驾人类的存在。」
「我才不想变成和遥小姐不同的存在。」
当我说出遥小姐的名字时,美嶋哇地一声哭倒,把脸埋进双手中。我知道她的期望是什么。不过,如果这么做,我就不再是人类。再也不能和遥小姐一样了。
美嶋盈满泪水的眼睛看向我。
「我不想这么做,可是……」
她指向逐渐溶解的白色空间。于是,空间中映出影像。
那是战场。
影像映出位于冲绳半空的姆空中都市。
还有一具多雷姆站在那里。
不过……那是……
我直觉了解到那是什么。那是阿守搭乘的多雷姆。
另一个影像映出。那是遭到破坏的基地本部大楼残骸。有一个人影站在残骸中。是遥小姐。
「遥小姐!」
这时,阿守搭乘的多雷姆发现了遥小姐。横扫一切的音之剑正朝遥小姐挥去。
「住手!」
我不禁吶喊,却不知是在对阿守,或是对美嶋而喊。
「期望我。这么一来,你就能拯救你想保护的人。」
我瞪着美嶋。要我做出这种选择,太卑鄙了。
「我和你都只剩下这条路而已。」
我……为了保护心爱的人,我非得放弃当人类吗?
如果继续当人类,就保护不了她。要保护她,我就再也不是人类,非得与心爱的人分别不可。但是……但是……没有其它选择的余地。
我看着美嶋。
断章13紫东遥
只有一击。
一击就破坏了针对多雷姆设计的基地本部大楼。那还只是多提姆的攻击而已。
当时我碰巧正站在柱边。也许是这个缘故,大楼倒塌我只受到一点擦伤,几乎可说是奇迹了。除了我,似乎没有其它人生还。但是,爆炸声让我的耳朵完全听不见声音,除了嗡嗡作响的严重耳鸣外,什么声音都听不到。靠着从倒塌的天花板空隙能看见的些微亮光,我在崩塌的建筑缝隙间爬行前进。
好不容易来到外面时,一阵爆风吹来。
多提姆自头上飞过。
姆的空中都市,正要覆盖住基地的上空。空中都市突出的雕像在阳光下看起来闪闪发光,但那是邪恶的美丽。
在那里有一具多雷姆。
那是我不曾见过的类型。至今出现的多雷姆,从哪方面来看都拥有会让人联想到女性的形体,那具多雷姆却明显使人联想到男性。而且过去的多雷姆虽然有一部份像人,但其它部位不是倒三角形就是像蕈类等等,这一具却呈现人形。甚至可以说就像翼神世音一样。
插图151
多雷姆的目光瞪视遭到破坏的基地周遭,然后直接投向我。
它缓缓举起右手,令人毛骨悚然的粘稠光晕开始在它手前舞动。
那是连可见范围都遭到压缩的音波。
毫无疑问,攻击目标是我。
音波发射了。
歼灭一切的音波,呈一直线向我袭来。
我做出死的觉悟。就像要挖出心脏的强烈声音在耳鸣彼端轰然作响。反射性合上的眼皮底下亮过强烈的闪光,明明已闭上眼,我却感到目眩。
余音搅动着我的内脏,不快感一涌而上。
好痛苦,会这么想,代表我还活着吗?
我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缩小的瞳孔使四周的风景看来阴暗而歪曲。我最先看到的,是绫人的背影。为什么是绫人的背影?那是不可能的。我摇摇头,好让视野变得清晰。
那是翼神世音的背影,翼神世音用全身替我挡住了多雷姆放射的歼灭之音。
不过,有些不对劲。翼神世音有点怪怪的。它全身并非硬质,就像生物的躯体。还有那翅膀,它背后长出巨大的翅膀。不过,那是……骨之翼。由好几重骨骼交叠在一起的翅膀。
翼神世音异样的身影,令我发不出声音。
翼神世音缓缓地转向这边。
它的脸,正是绫人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庞。
我明白了。为了保护我,绫人已经与翼神世音同化,再也不是人类了。
不知何处正有野兽咆哮着。
好一阵子之后,我才发觉那是从自己喉头发出的吶喊。我全身发抖地恸哭失声,只能以恸哭夹形容。没有意义的悲痛吶喊自我的咽喉溢出。
我所能做的,只有这样而已。
断章14鸟饲守
那个胆小的浑蛋大概就藏在这一带吧。我看向那个被破坏的烂基地,一个生还的女人正摇摇晃晃地走出来。她身穿TERRA的制服,说不定是绫人认识的人。就从这家伙开始血祭吧。
我把积蓄在右手的坏音击向她。
当我这么做时,翼神世音出现了。总算出来啦。怎么,这女人才是你真正重要的对象吗?如果是的话,要是我有下手杀了她就好。不过,你的样子可真狼狈。这样根本看不出你是神像还是人类嘛!背后那翅膀是什么啊?只有骨骼而已.看来你还不习惯自己的身体嘛。很痛吗?很痛苦吗?把脸埋进手中,是在为自己所受的苦挣扎吗?不要紧,我会让你更加痛苦。
我把坏音积蓄在手中,一口气朝翼神世音放射。
化为光线般的声音袭去。但翼神世音反射性的扬起右手,用手掌挡下我的坏音。过剩的电荷粒子朝空中飞散,翼神世音把我的坏音能源全部吸收。说真的,你是个有趣的家伙。不这样怎么够劲。
喂,你在看哪边啊。我在这里。
你该打倒的对手在这里。
就是我。
不来场快乐的合唱吗?看看是你的声音强,还是我的声音强。
让世界上的人都听听看吧。听听这个宇宙崩坏的声音。
喂喂,什么嘛。我的兴致这么高昂,你却蹲在那用双手遮着脸,哭得像个小鬼似的。
怎么了?绫人。你不站起来吗?只能在那对自己的丑陋惊慌失措吗?这就是降临在这世上的神的姿态?
浩子是为了这种东西而死的吗!
欧布里加德的手臂击向翼神世音。身体彷佛因剧痛而扭曲,翼神世音咆哮了。那歌声化为空间龟裂延伸至天空,切断了位于上空的空中都市。你不是做得到吗?真不愧是神。不过,我不会这样就原谅你的。见识一下欧布里加德的力量吧。
我用拳头一再殴打翼神世音的腹部。因痛苦而扭动的翼神世音一挥手臂,欧布里加德被打飞出去。真不愧是神的一击。晕眩的我摇摇头恢复清醒后,以坏音斩裂它的胸膛。
蓝色的神之血飞溅。翼神世音咆哮着。空间的龟裂掠过欧布里加德身旁。光是这样,在内部的我脸上的伏夫。札因面具差点破裂。一想到要是那家伙没有因痛苦而偏离目标,我就浑身发毛。
不过,没打中就是你的不幸。
我一口气缩短距离,打算再次挥落坏音之剑。
那只手被翼神世音抱住。另一只手臂同样也被抓住了。欧布里加德的身躯开始嘎嘎作响。
翼神世音注视着我的脸,左眼与右眼分别转动着。你很恶心耶!你有没有看过自己的脸啊。
与欧布里加德同化,疼痛也掠过我的手臂。不过,那算什么。浩子的痛苦才不只这样。她被心爱的人玩弄致死的痛苦才不只这样,对吧!
我抱着愤怒伸出第三只手臂。这正可说是还留有一手吧?
第三只手掐进翼神世音的咽喉。我就这样用上浑身的力气。我要慢慢地一点一点把你的头捏烂。
痛苦吧!痛苦吧!更加痛苦吧!
断章15艾尔菲-哈迪亚特
这景象到底是什么?
当我飞向杀害东尼的蓝色多雷姆时,那一幕开始了。翼神世音突然出现。那是翼神世音吗?好丑陋的神之身影。骨之翼无力地垂挂在左右,翼神世音只能任凭新出现的多雷姆摆布。
当我因为那景象而分神的一瞬间,蓝色的多雷姆已挡在我眼前。
东尼的仇人,
当我举起帕斯卡尔札尔炮时,收束音击中了我,帕斯卡尔札尔炮连同手臂一起被打飞出去。
可恶!
电磁投射炮的子弹由上空命中蓝色多雷姆。
是凯西。
「队长,骑兵队来啦!」
「笨蛋!急速下降的角度太深了!」
那家伙的坏习惯在这种时候冒了出来。凯西的瓦密里翁一边连发帕斯卡尔札尔炮,一边以很深的角度突进。
蓝色的多雷姆向上仰望。
我看见它喉咙深处的收束音正闪闪发光。
凯西要让机体回避,但因为角度太深慢了一瞬。
在空战里,一瞬的延迟代表着死亡。
收束音贯穿凯西的瓦密里翁。好像被光之针缝死在半空中,机体停止动作。
机体背后的TDD系统暴走,开始发出强烈的光辉。接着,黑色球体就像要包覆住凯西的瓦密里翁一样扩张开来。
是微型木星。
突破瓦密里翁的装甲,多雷姆的头仿佛想自痛苦中逃离般伸出微型木星。但是,它却立刻被力场卷入,连同惨叫声一起被拖进去。
然后,消失了。
唯一的救赎,是凯西没受什么苦。
我瞪着蓝色多雷姆。只有你,我绝不原谅。
多雷姆头上出现光环。好廉价的天使。这时,光环像在回转般开始以光束横扫周遭。
至少得拿这点来换。只有你,我绝不原谅。
只有你!我要让你尝尝东尼和凯西的痛苦!
断章16三轮忍
我的名字叫三轮忍。也是藉音乐而生的姆民族,法诺拉尔卡-菲亚帕。
与我同化的阿蕾奎特的灭音光束,正像圆规描圆般横扫四周。岩礁瞬间被切断,海上沸腾的水蒸气发生爆炸。我们映在蓝色海面上的差丽都市喜拉尼布拉摇荡着。
然而,那个独臂泥偶也真是的。已得到姆民族知识的我知道,那只不过是从前身为姆民族同胞的那卡尔兄弟制作的泥偶。那只是那卡尔的兄弟们抱着思乡之情,捏成的土块而已。然而,它却不断闪过阿蕾奎特的攻击。
别躲开我的音乐!
会心一击的灭音没有落空,泥偶的手臂炸碎了。覆盖住泥偶的装甲,与蓝色的体液一同飞散在空中。啊,这破坏之音,甚至替我带来官能上的欢愉。
明明失去双臂,连武器都没有了,泥偶却没有停止突进。
那几乎可说是疯狂的突进,甚至让身为姆民族的我感到恐惧,不禁退缩了。比我的念头还快,泥偶压迫似的与身为我肉体的阿蕾奎特相触。
真傲慢。别说世音,你甚至不是多雷姆啊。
怒火中烧的我,打算以零距离的射程发出灭音。
比我的动作更快,泥偶自双眼射出光束击中阿蕾奎特。
阿蕾奎特的装甲遭到破坏,炽热的刀刃插进肉体深处。
一瞬间,比性快感更强烈的欢愉贯穿我的脊髓。
死亡接近的音乐让我和姆民族完全化为一体。三轮忍与法诺拉尔卡-菲亚帕的音乐交叠为一,在头盖骨内侧鸣响。
虽然之前也能看见音乐,但完全化为一体的音乐实在太美好了。
如云朵般耸立得和天一样高的音乐,喜拉尼布拉彷佛要覆盖住天空的交响乐,蓝色的音乐,白色的音乐,战斗的音乐,逐渐消失的音乐,音,音,音。一切都在音乐之下化为一体,一切都转变为完全不同的位相。
「我看得到。我也看得到。美丽的理想乡!」
在那一瞬间,伏夫-札因面具破裂,死之音乐爆发了。
扩散开来的蓝色死亡之音中,我依稀想着,自己所做的事是正确的吗?
断章17艾尔菲-哈迪亚特
从光束击中蓝色多雷姆的伤口中,冒出像丑陋囊肿般的蓝色突起。
我早一瞬脱离多雷姆。
眼看着囊肿膨胀破裂,蓝色的液体飞溅在空中。
虽然失去双臂,但我还能战斗。尽管在空中的姿势不好控制,不过只要调整控制平衡的参数总还有办法。
正当我这么想时,机体其中一脚被击碎了。
好几具多提姆正朝我过来。
可恶.我拼命设法控制姿势,但高度逐渐下降。
这时候,瓦密里翁冲进从成群的多提姆之间。
「巨匠!」
监视器中映出巨匠。
「蔷薇,妳做得很好。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吧!」
「巨匠!你要做什么!」
监视器中的巨匠没有回答,静静笑着朝我敬礼。
接着,监视器一片漆黑。
同时,黑色的球体自多提姆群之间扩展开来。
巨匠让TDD系统暴走,制造了微型木星。
聚集在一起紧紧包围住瓦密里翁的多提姆想急速散开,但木星的力场更强大,抓住想要逃走的多提姆,封进自己的内部。
就连上空一部分的空中都市都被木星剥去,伴随着悲鸣声逐渐遭到吞没。
微型木星与出现时同样迅速地消失了。
剩下的只有我。
「巨匠……」
就像在坠落的瓦密里翁一样,我也落入无意识的深渊中。
断章18鸟饲守
小忍死掉了。
唉,算了。不过是个就算抱她,也只会看着天花板的无聊女人。
阿蕾奎特消失后,啰唆的苍蝇们就靠了过来。快一点,绫人!快点调律世界吧。
我在欧布里加德的第三只手上使力,把翼神世音喘息着向后仰的头转向这里。
看着斯卡特利波卡之眼吧。你知道这具欧布里加德是为了什么制造的吗?是为了在你有个万一时,单靠黑翼世音也能调律世界。总之,就和巴贝姆那伙人制造的什么瓦密里翁一样。
我也知道,欧布里加德只不过是冒牌货。
不过,拿来毁灭世界正合适吧?
我讨厌这个没有浩子的世界。进一步来说,因为这也是让杀害浩子的你还能悠哉生活的世界。
翼神世音骨碌碌转动的眼睛投向欧布里加德。
来,期望吧。注视着斯卡特利波卡之眼,从自己的胸膛挖出真实的心脏吧。用自己的手,把沾满蓝色鲜血的心脏举向天空吧。
让世界之心脏停止的那一瞬间的音乐,在全世界回响吧。
然后,去死!
4
好痛苦。没有任何人告诉我,不再是人类原来会这么痛苦。
好痛苦。好痛。住手。我讨厌这样。
音乐……
音乐使全身震动。
那是名叫欧布里加德的东西发出的音乐。明明没有任何人告诉我,但我知道。也知道搭乘它的是阿守的声音。一切都是音乐。音的世界。
想挥开邪恶音乐的手,被新的音乐缠上。
那是浩子的声音。
「绫人,住手。」
浩子……不对,那不是浩子的声音。那是阿守发出的扭曲声音。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我是浩子呀。朝比奈浩子。」
正要揍下去的手犹豫了。
「绫人,你怎么变成这个模样?你有看过自己的样子吗?有看过自己的手吗?」
我看着手指。在那里的是雪白的、分辨不出是生物还是矿物的手指。这是我的手指?我看着自己的脚。这是我的脚?我看着自己的腹部。这是我的腹部?我看着自己的翅膀。这是我的翅膀?为什么我会长出翅膀?为什么?为什么?就算去回想,我也什么都想不起来。能确定的,只有我想保护某种东西、想保护某个人。
「保护?你明明连我都保护不了?」
浩子的声音笑着说。她的头发因憎恨而摇动。
「很痛,很痛苦。明明要你住手,绫人你却没听见。我明明一直、一直都要你住手的。」
我不知道。
「哼.可是,这样好吗?因为你以为不是我,所以杀害我的罪过就不算数吗?」
要怎么做妳才肯原谅我?
「你觉得要怎么做我才会原谅你?」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骗人!你明明知道。」
是真的。
「你的手是为了什么存在的?不是为了惩罚自己吗?」
为了惩罚自己?
「没错,你的力量可以毁灭你自己。期望你的死亡吧。」
为什么?为什么大家都要我去期望?我自己没有任何愿望。只是有人一定要我去期望,我才不得已照做而已。
「不得已?就算是为了被你杀死的我,也是不得已吗?」
不对。虽然不对,但不是这样的。妳要我期望自己的毁灭吗?
「期望吧。只要这么做,你就能从痛苦中逃开。很简单的。」
能从痛苦中获得解放?能逃离这丑陋的身体?很简单吗?
「不是很简单吗?这样一来就结束了。」
这样一来就结束了。多么甜美的话语。这样一来就结束了吗?这样一来……
突然间,我感到有某个人的名字在心底响起。我感觉那是个令人怀念的名字。感觉我就是为了那个人,变得再也不是人类。
断章19紫东遥
在紧邻的海面上,翼神世音与多雷姆正持续交战着。
多雷姆的第三只手掐住翼神世音的咽喉。
明知道声音传达不到,我还是不断吶喊着住手。喉咙已经沙哑了。
我再也不想看到绫人在我面前受苦。
翼神世音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孔,突然转为陶醉。那是人临死前的表情。
绫人会死!
就在这时,翼神世音的骨之翼朝左右展开。明明耳鸣还没有消失,我却能清楚听见骨骼与骨骼喀拉喀拉的不祥撞击声。
你想做什么?绫人。
骨之翼大幅展开,声音开始在翅膀之间舞动。
陷入陶醉的翼神世音自唇间吐出歌声。
那是这世界上最美丽,同时也最为不祥的歌声。
是疯狂之歌。
期盼世界毁灭的歌声,现在即将解放。
「住手!绫人!」
但是,我的吶喊声被疯狂之歌掩盖,就连自己的耳朵都听不见。
于是,它唱出歌声。
毁灭诞生在这个世上。
断章20艾尔菲-哈迪亚特
可怕的震动令我清醒过来。
但有一瞬间,我陷入轻微的认知丧失,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事。
我记得机体在与多雷姆的战斗中失去双臂,坠落海中。
机体全体正因为那可怕的震动颤动着。所有的仪器都显示出异常的数值。有什么事发生了。
看向其中一面监视器,我倒抽一口气。
画面里是与多雷姆纠缠在一起的翼神世音。
它背上的骨之翼朝两侧大幅展开,可以听见翅膀正发出讨厌的喀拉喀拉声。
虽然不知道翼神世音拥有什么意义,我能确定的只有它正打算做某种异常的事。连身为瓦密里翁的多雷姆,也正因恐惧而颤抖着。
住手,神名!不可以那么做。
我令瓦密里翁起飞。
非得阻止神名下可。
断章21各自的瞬间
我让瓦密里翁的推进器全开,飞向正与翼神世音纠缠在一起的多雷姆,同时胡乱调整TDD组件的数值。我要TDD系统暴走。要封住翼神世音的力量。
我诅咒着自己的无力。尽管曾身为TERRA,却连姆的一般兵器多提姆都让我们陷入苦战。虽然知道翼神世音出现,正和在多雷姆交战,我却什么也做不到。只能防御住多提姆对冲绳的攻击而已。
请原谅我,功刀司令。我太无力了。
翼神世音的歌声令莉莉亚-利德瓦克号震动起来。
啊哈哈哈哈!
绫人这笨蛋终于歌唱了。
唱着会挖出自己心脏的歌谣。
再也下必感到痛苦了
再也不必感到痛苦。
姊姊,绫人歌唱了。歌唱到让世界崩毁的程度。所有的多提姆都被他同调破坏了。从冲绳呈同心圆状扩散开的歌声,迟早会到达这里。然后,会更进一步扩散到整个地球。扩散到整个宇宙。然后这个宇宙将会消失。就像世界的造物主从不曾创造过宇宙那般,完全地。
浩子出现在驾驶舱里。
她用责备的眼神直直凝望着我。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妳不过是个幻影!这是绫人的攻击吧?太卑鄙了!」
我粗鲁地把伏夫-札因面具扔过去。即使如此,浩子的身影也没有消失。这代表那不是幻影吗?我战战兢兢地靠近浩子。从她的肌肤上能感觉到暖意,甚至还能听到呼吸声。
这表示我唤醒了浩子吗?这就是世界的调律吗?
我想抓住浩子的手臂。
浩子唰地缩回手。
「妳就这么喜欢绫人吗?」
她以悲伤的眼神看向我。
「为什么?为什么妳会喜欢上绫人那种家伙?为什么要被绫人杀死!只留下我一个人!」
我不禁咬紧牙关低下头。胸口好难受。
我被轻柔地拥抱了。
全身渐渐放松。
浩子的温暖包围着我.
啊啊!啊啊!啊啊!
温暖的喜悦充满我的胸膛。
就在这时,木星吞没了一切。
再也不必感到痛苦了
可是,我现在非常痛苦。
这时候,我突然听见艾尔菲小姐的声音。
「神名!那家伙是个好女人!保护她!」
我赫然回神。
没错。是遥小姐。
遥小姐!遥小姐!我想告诉妳!
就在这时,木星吞没了一切。
断章22紫东遥
就在这时,木星吞没了一切。
当翼神世音展开不祥的翅膀,世界即将开始毁灭时,不只单脚还失去双臂的瓦密里翁冲了过来。是艾尔菲。TDD组件在机体冲过来的同时暴走,产生微型木星。
翼神世音、纠缠着它的多雷姆和瓦密里翁都被吞没了。
吞没一切的木星,正缓缓地缩小。
连声音都没有。
我紧抱住自己跪倒在地。
然后,乞求着原谅。
乞求绫人原谅。
如果我没把他从东京带出来,他就不必那么痛苦了。会这么做,都是无法从与绫人共度的快乐回忆中逃离的我一厢情愿。是自我中心。我明明深信只要带他出来,绫人一定会想起我,但我带给他的却只有痛苦。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只能垂下头不断道歉。
绫人……
就在此时,白色的手臂自逐渐缩小的微型木星中伸出。
那是翼神世音的手臂。
明明这是不可能的,它却试图超越次元之壁。
试图抵抗木星吞没一切的力量。
绫人!
也许是听见了我的吶喊声,翼神世音强而有力的歌声响起。
我听见它拼命求生的歌声。
绫人!
翼神世音的头从木星中出现。然后咆哮着。那吼声使得姆的空中都市烟消云散。就像要靠自己的力量从子宫内爬出来,翼神世音两手顶在木星上,试图拉出身躯。
但木星还想要吞没它。
翼神世音的脸因痛苦而扭曲。
腹部一带嘎嘎作响地颤抖着。
翼神世音在手上更加使力。
持续极小化的木星力量高涨至极限。
使力的手臂掠过裂痕,喷出蓝色的神之血。裂痕同样掠过它被紧紧束缚的腹部,类似皮肤的装甲开始剥落。底下可以看见被蓝色黏液包覆住,类似生物躯体的某种物体。
但是,翼神世音终于摆脱了微型木星的力量。
获得了自由。
木星放弃般地急速退缩,从这个宇宙中消失了。
「绫人!」
我不禁直冲到岸壁边。
获得自由的翼神世音朝天空歌唱着。
「绫人!」
也许是听见了我的声音,满目疮痍的翼神世音看向这边。它的表情很平静,看起来彷佛在微笑。
太好了。
绫人没有到次元不连续面的另一端去。
当我正这么想时,翼神世音的身躯耗尽力气似的倾倒。
它全身布满裂痕,手指如破碎般散落空中。散落的碎屑化为白色的球体。简直像白色的木星一样。
翼神世音的身体化为大小不一的白色球体,倾注到海中。
震耳欲聋的巨响在周遭回响。
不过,我却没听进耳中。
回过神时,眼前的海面已被大小不一的白色球体掩没了。
那是为了保护我而死的神的遗体。
第五章神的不确定音
断章l如月树
海莲娜1巴贝姆要我到基地内的教堂来。看来都到了这种时候,他似乎还有什么事情要我去做。半路上,震撼大地的巨响传来时,我的「刻印」如火烙般发烫。
是绫人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我该问谁才好。在这里的避难民众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被关起来,抱着不安等待下个瞬间到来而已。
只有一个人,巴贝姆。
我赶往巴贝姆所在的教堂。当我到入口附近时,砰地一声干涸的枪声响起。还有真的声音。
「什么?这些家伙是什么?」
我冲到入口一看,保护巴贝姆的财团职员们的尸体累累倒了一地。连自己「刻印」的催促都忘了,我呆立在当场。号称亲卫队的他们用独特的头盔遮住脸孔,但头盔被子弹打碎,露出脸来。和真翼样的脸孔。男性型D型复制人。
茫然地俯视着那张脸,真喃喃地说。
「这是什么?我……是什么……」
就像要寻找答案,他的视线投向教堂深处。在祭坛附近,衰老的巴贝姆爵士弓着背坐在轮椅上。红点在他的额头上亮起。那是真手枪的雷射瞄准。
「我是什么?」
巴贝姆爵士很宝贝地紧抱着书本,正一个人喃喃自语。
「回答我!」手枪同时开火了。
他的额头冒出与红点同样形状的洞。只有一瞬间,巴贝姆爵士的身躯哆嗦弹起,额头的孔中渗出红色的血。不,与其说是红色,更接近黑色。因为活得太久,沉淀成黑色的血。
书本自他手中缓缓掉落的声音,在教堂内格外大声地响起。接着,真笑了。疯狂般地笑了。
「什么不死身、什么麦特萨拉、什么拉斯普丁(注:俄国宗教家,由于治愈皇太子,获得俄皇及皇后的信赖,取得权力。行事怪异,别名「怪僧」)。看,被打中还不是会死?」
那一瞬间,随着咻一声类似消气的声响、身体真的摇晃了。
「咦?」
无法相信自己身上发生的事,真一动也不动地凝视着衣服上漫开的血渍。
真……你没有注意到巴贝姆爵士掉落的书的题名吗?那是「绿野仙踪」。陶乐丝历经苦难之后见到的欧兹,只是个幻影而已。
证据就是,从信徒席上站起的人影正拿枪对着你。
「你是D。」
那人影笑了。是海莲娜喔。
「D是设计者之子的D,多雷姆的D,还有……」
海莲娜轻笑着再度开枪。
真的身体再次摇晃,双膝突然无力地着地。他就这样后仰似地倒下。那悲伤的表情,正对着站在入口的我。我忍不住呼唤着他的名字冲过去。
「别叫我……D……」
那是真最后的遗言。直到最后他都是个D。
他的身上,已经找不到在那一天,在我们搭在泥偶背上想逃出宅邸的那天,因为能和父母见面,眼睛闪闪发光的少年影子。
「还有D是瑕疵品的D。」
海莲娜的笑声让我回头。
「你这个人!」
但是,我却说不出接下来的话。这个人甚至已经不是海莲娜了。
「我这个人怎么样?」
他小声笑着问我。
「不,没什么……比起这个,绫人身上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嗯,我也感觉到了。他死了。」
腹部猛然厌到冲击。为什么你能这么干脆地说出口?
「唉,别生气,还有修拜鲁兹在。使用那个的话,只靠黑翼世音的力量也能调律世界。安心吧。」
安心!你要我安什么心!我反射性地捡起掉落地面的手枪。
「有意思,连你都想反抗我吗?」
我带着愤怒扣下扳机。
但是,什么事都没发生。
扣了好几次也只有喀擦喀擦的机械音重复着。
子弹用完了。
……哥哥。看来不论到哪里,我都是没被选上的那一方啊。
断章2如月久远
「刻印」好热。如脉搏跳动般逐渐发热。我知道。知道欧灵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麻弥却不知道。拥有「刻印」,却已经失去奏者资格的女人并不知道。她的「刻印」,一定像石头那样冷透了。
「那孩子死了……」
可怜的妹妹痛哭流涕。眼泪扑簌簌掉落。扑簌簌、扑簌簌。眼泪彼端会与什么相接呢?是悲伤,还是喜悦?
「那孩子?为什么叫不是妳所生的小孩那孩子?」
麻弥一脸惊讶地看着我。汝不能理解一切事象的表象。明明白白,晶莹剔透。
「黑翼世音很有精神。妳看。」
吾指向池水水面,落下的影子清澄寂寥。乃黑翼世音。吾之影乃黑之世音。我等乃世音。两位世音作为将时间物质化之后的机械之神「Deusexmachina」,是众多世界的流浪者。让世界调律的调律者。我们的歌会将世界合而为一。
「只有黑翼世音,又能做什么?」
麻弥吶喊似的说。
「巴哈尔-恩-阿卡纳已经不在了。和西农-梅尔-巴拉姆一起被打飞到次元的彼端。多雷姆和多提姆都被绫人的歌声同调,自我毁灭了。妳打算怎么调律世界?」
「那孩子还活着。」
「咦?」
「而且也死了……他正在生与死的夹缝中彷徨。」
「告诉我,姊姊。要怎么做才能让那孩子回来?」
「凭我们是做不到的。」
我笑了。
「能把他从那里带回来的,只有一个方法。只有一个字。」
「是什么?告诉我。」
「是爱。」
说出来虽是陈腔滥调,却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尊贵的东西。那就是一切。
断章3紫东遥
我茫然地伫立在岸壁上。
过去曾是翼神世音的无数颗白色球体淹没海湾,随海浪缓缓地上下起伏。在我脚边也有大小不一的球体随波摇荡。
好安静。
刚才的战斗就像假的一样。我的耳鸣也不知在何时止息,连风吹抚过海面的声音都听得见。
可是我听不见。
听不见绫人的声音。
飞鸟在某处鸣叫着。
悲哀的叫声。听起来就像失去伴侣的雌鸟在想念雄鸟的叫声。
双脚猛然失去力气,悲伤压上我的肩头。我自喉中吐出呜咽声,泪水止不住地流下。
什么都无法思考。
我用拳头敲打水泥地面。一再敲打着。虽然会痛,不过比起快要扯裂胸口的痛楚好多了。
每敲一下,我就呼唤绫人的名字。呼唤着握拳打向水泥地。
就算渗血也无所谓。要流多少血都行。如果能让绫人回来,要我失去这条性命也无所谓。但是,正因为我知道这是无法实现的愿望,才更加的悲伤,更加的痛苦。才会继续捶打水泥地。
「绫人!」
吶喊声在空无一人的海面上空虚地回响。
1
那个时候,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那里既不黑暗也不明亮,既不寒冷也不酷热。我置身在辽阔的宽广空间中。
也没有直到刚刚都还压倒性地鸣响着的声音。周遭只有寂静。
我是谁?
我不知道我是谁。尽管觉得过去好像有名字,现在却什么也不知道。尽管觉得过去好像有回忆,现在却什么都不知道。尽管觉得过去好像有朋友……
想到朋友的事,我的胸口掠过一阵痛楚。
少年的脸庞浮现脑海。他是鸟饲守。虽然知道他的名字,却不知道对我来说他是个怎样的朋友。
这一次浮现的是少女的脸庞。她是朝比奈浩子。虽然知道她的名字,却不知道对我来说她是个怎样的朋友。
两个人并肩而立,一动也不动地凝视着我。
到这边来嘛!阿守笑着挥挥手。
不可以!浩子悲伤地摇摇头。
阿守所说的「这边」是指哪里?
是个好地方喔。
是你还不能来的地方。
喂,阿守、浩子,我是谁?
连这种事都忘啦?你是笨蛋吗?
你迟早会想起来的。
会想起来吗?会想起什么?伪造的记忆吗?还是真正的记忆?为什么现在我会想到伪造的记忆呢?我的记忆是伪造的吗?
啊,不过好安静。
干脆溶化在这片寂静里吧!
不过,心中深处还有挂念的事。就像刺在心里的一根刺,明明搞不清楚它在哪里,但手指一碰就会掠过轻微的痛楚。像这样挂念着。
是什么?
是什么?
是什么让我如此挂念?
就连这一点都想不起来。
我感觉那是非常重要的事。
我感觉那是非常重要的事。
唉,算了。现在别为那种事烦恼了。溶化在这片寂静里吧。到阿守和浩子的身边去吧。
我知道手指正溶化在寂静里。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了。连意识都流进寂静里吧。
就在这时,我听见些微的声音。
声音正呼唤着某个人的名字。
那是谁的名字?
……A、ta、Ayato、绫人……Ayato、aYATO、A、ya、to……
是我的名字。我清楚地明白。我的名字叫绫人,神名绫人。
正要溶化在寂静里的手指可以清楚听见悲伤的声音。
有谁正为了我而哭泣。是谁?
回想起来。回想起来。
我拼命翻弄着空无一物的内心深处。就像把手伸进沙沙流动的沙砾中,想去寻找什么。
于是,指尖听到了一个名字。
遥。
没错,是遥小姐。
光射入既不明亮也不黑暗的空间里。
我还有该做的事。
我站起身。
朝亮光踏出一步。
在那里的是大海。海面上漂浮着无数颗白色球体。我正搭乘在其中一个球体上。岸壁就在眼前,她在那里。
遥小姐在那里。
遥小姐一脸吃惊的表情,茫然地看着我的脸。我以为她脸一皱要笑出来时,又露出哭泣的表情。我从球体飞跃到岸壁上紧抱住她。她纤细的身躯颤抖着。
「绫人……真的是绫人?」
「是啊。」
「真的?」
「是真的。」
「真的吗?让我好好看看。」
遥小姐稍微离开的我身体,边哭泣着以笑容仰望我的脸。然后,她再次抱紧我。
「真的!是绫人。」
她把脸埋在我的胸前。
「心跳声怦怦地响着,你真的活着。」
我们相拥了许久。彼此确认对方是活生生的。不知过了多久,遥小姐抬起头,用责备般的眼神看着我。
「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什么?」
「搭乘翼神世音。」
「我只能这么做。」
要帮助妳,只有这个方法而已。
「可是……」
「可是,我已经不是人类了。」
我向遥小姐摊开手掌。手掌上正像圣痕般微微渗着血。蓝色的血。从刚刚槌打着拳头不停哭泣的遥小姐手上流下的是红色的血。
「那为什么?」
「要传达我的思念,只能这么做而已。」
遥小姐很吃惊似的离开我的身体,然后难为情地转开视线。
「你想起来了?」
「没有。」
「是吗?果然如此。」
她悲伤地假装无所谓,令我心痛。
「虽然想不起过去的往事,不过现在的事我很清楚。我所喜欢的是现在的妳。」
咦?愣住的遥小姐看起来一定就像国中时那样可爱。她的嘴唇正因为想说什么而颤抖着。不过,吞下那些话,她轻轻摇摇头。
「我一直都喜欢你,从十四岁起一直都是。不过那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因为这份感情,我伤害你、让你痛苦。终于……」
苦涩的说话声中断,消失在忍住的呜咽声里。
不对。要怎么说她才会明白?代替那些话,我把手伸向她的脸颊,让她轻轻转向我。那是因泪水而湿润,彷佛很困惑的眼眸。
不要紧的。就像要让她感到安心,我对她点点头。
接着悄悄地贴近嘴唇。
遥小姐悄悄闭上双眼,静静地接受了我。
安静的时间点亮了两人的嘴唇。
要是时间能这样永远停留下去有多好。
这时,虽然只有一点点,但封进我心底深处的记忆残渣浮上了表面。那记忆细微到仿佛用手指一碰就会毁坏。不过,那是妈妈没有操纵过,只属于我的记忆。
温暖的嘴唇。怦怦跳个不停的心脏。微微的气味。遥的气味。
那是初吻的记忆。
我紧紧地握住唯一一个属于自己的记忆。
断章4紫东遥
我想起与绫人初次接吻时的回忆。
那是在石神井公园。呼吸都是白雾。因为两个人在一起太快乐不想分开,我们只是公园里不停绕来绕去。不过还是累了在长椅上坐下。
冬天枯萎的樱树枝材朝前延伸,几乎就要盖住三宝寺池。另一头有水鸟掀起小小的波浪悠游。
直到刚刚,我们两个都还像怎么说也说不完似的不停聊着天,话题却突然中断了。两个人都沉默着凝视彼此的脸。
不安与期待让胸口抽紧。四周的声音突然消失,我能听见的只有心跳声。
绫人的手轻柔地放在我的肩上。不需要言语,只是这样就足够了。我闭上眼睛,悄悄仰头。
于是,嘴唇相触了。
那是一瞬间的事。
我们迅速地分开,就连对方的脸也不敢看。只是瞪大眼睛,心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是真的吗?
高兴与害羞让我红透了脸。
像个国中生的青涩之吻。
我们就和当时一样,但又清楚而悠长地相吻着。悄悄张开眼睛,绫人与当时相比没有变过的脸庞就在那里。回忆在他的眼中深处。确实在那里。
泪水涌上。
那多半只是些微的记忆吧。虽然如此,我还是很高兴他想起了我。
不想被他瞧见眼泪,我再次把脸埋进绫人胸前。
「谢谢你。」
我好不容易才能用沙哑的声音这么说。
好幸福。幸福到令人恐惧的程度。我对这种幸福感到害怕,突然抬起头。绫人以悲伤的眼神看着我。他想要说些什么。不想听他要说的话,我顺势开始说起来。
「明天是你的生日吧。我说过要送你礼物的,记得吗?」
明明卷入了那么激烈的战斗中,在我口袋里的东西却没有不见。我把那东西交给绫人。
那是只无趣的手表。
「其实呀,我是觉得送画笔或画具比较好,可是我不太懂这些,你也有你的讲究吧。如果你说声『谢谢,我很高兴』然后收下那是很好,可是完全没用到的话岂不是太寂寞了。所以,我才选手表。虽然想自己包装,可是发生了很多事……看,你的手表不是TERRA的东西吗?会显示东京与这里两边的时间。不过,东京木星已经不存在,也不需要这只表了对吧?而且,你再也不用受到两个时间的束缚,应该刻划你自己的时间……」
我明明不想哭的,语尾却消失在眼泪里。他应该刻划的时间已经不存在了。再也不是人类了。再过一天,再过几个小时,绫人应该就能从不祥的命运中获得解放。应该会满十八岁然后丧失资格。应该会变成平凡的人类。
「对不起。不过,我很珍惜这只手表。」
绫人说着轻轻微笑了。
「东京的时间,与这里的时间。姆的时间,与地球的时间。虽然不知道该选择哪一边,但我想珍惜这两个时间。因为两边都是我的时间。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刚刚我想起了妳的回忆。是很温暖又很重要的记忆。不过,如果我全部回想起来的话,会怎么样呢?现在的我会怎么样呢?我想要想起所有与妳有关的回忆。可是,我不想失去现在喜欢妳的心情。」
绫人仰望天空。空中已经浮满无数的姆空中都市,几道阳光从都市的缝隙间落在地面与大海上.绫人用好像在说天空彼端有些什么的眼神,一动也不动地凝视着。
「我听得见她的歌声。」
「咦?」
「久远……与我血缘相系的女性,我的半身。」
于是,绫人以温柔的眼神看着我。
「这样真是太好了。能和妳相识两次。」
「不行!你不能走!」
「再见了……我最爱的女性。还有,谢谢妳。」
绫人的身体就像被线吊起般,开始迅速朝天空升起。
「不行!我不要你走!」
我冲过去,想抱住绫人的身体。但是,我的手碰触到的只有虚空。在我手指的正上方,绫人正缓缓地上升。
他的身体开始静静地发光。
散布在海面的无数颗白色球体,微微摇晃着。
类似光之翼的物体从绫人的身躯伸展开来,他的身体溶化在光辉中。所有的球体也都溶进光芒里。
于是,翼神世音自光辉中浮现。
翼神世音的身影美得神圣。它背后的翅膀不是丑陋的骨骼,正闪耀着白色的光辉。于是,翼神世音平静地睁开双眼。
那是绫人的眼眸。
第六章遥远的彼方
断章1神名麻弥
终于开始了。
名为调律的战争开始了。
在耸立的云柱之间,两个神明对峙着。一个是翼神世音,一个是黑翼世音。一个是绫人,一个是久远。彼此展开白色的羽翼与黑色的羽翼,如互相挑战般,如彼此相爱般地面对面。
苍穹在他们头上扩展开来,喜拉尼布拉在他们脚下扩展开来。
喜拉尼布拉开始歌唱。无数的雕像,就连建筑内部的立像都合声歌唱起来。为了祝福神的诞生与死亡,为了诅咒世界的死亡与诞生。
黑翼世音歌唱了。
强烈的一击命中翼神世音。
不过翼神世音却没有承受这个攻击,用右手挥开了。
歌声击中云之柱,云层就像被挖去似的呈圆筒状蒸发。
不行的,绫人。你得承受攻击才行。
你非得死在黑翼世音手上,或是杀了黑翼世音。然后,在死亡的痛苦中创造世界。这是神的宿命。
这次是翼神世音歌唱了。
不行的,绫人。你得抱着爱杀了她才行。
黑翼世音闪避,歌声贯穿其下的喜拉尼布拉。
许多雕像发出悲鸣,化为尘埃消失了。
从突然打开的空洞中,可以看见碧海。是不属于我们的地球海洋。
翼神世音与黑翼世音对彼此歌唱。
那不是重唱,是独唱在彼此相抗。
每当歌声响起,喜拉尼布拉就遭到破坏,或是有云层蒸发。
终于,一道歌声在翼神世音身上爆炸了。
翼神世音坠落,撞上喜拉尼布拉。雕像群歌唱着紧抱住它的身躯。
翼神世音因痛苦而弯起身躯,雕像群却不肯放手。它们边唱着爱之歌,边紧缚住神的身体。
这时,翼神世音又吃了一击。
翼神世音唱出悲鸣之歌。类似核弹闪光的歌声扩散开来,横扫过上空所有的云朵。在歌声中,雕像群的脸孔黏糊糊地溶化,翼神世音的右手穿破雕像半溶的脸孔显现出来。
光之剑自右手延伸而出。翼神世音朝黑翼世音挥下光剑。
黑翼世音完全看穿了飕飕作响的剑锋。被闪避开的光剑一口气挥落,把上空的云到下面的喜拉尼布拉一直线一分为二,直达地平线的尽头。
黑翼世音的歌是与爱一起唱出死亡。翼神世音是与愤怒一起唱出死亡。
不可以,绫人。你不明白自己是什么。就连自己该做什么,该如何死去都不明白。
啊,我心爱的儿子。我明明为了你制造出东京,为了你叫多雷姆去攻击,让你累积起足以将世音操纵自如的悲伤与痛苦。明明为了你准备好这个死亡的舞台。
我再也无法引导你了。
接下来只能由你一个人去寻找。寻找与姊姊一同死亡的道路。
断章2紫东惠
当那开始时,避难所里的每个人都很清楚。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知道有某件事正在发生。
不知何时,遮蔽门开启了。
我们有如被某种事物引导一般走到户外。
外面和夜晚一样阴暗。因为姆的空中都市几乎覆盖了整个天空。就像没有星星的夜空。
只有那里打开了一个空洞,洒下一点亮光。
歌声也与亮光同时洒落。
悲伤的歌声。
不知为何,我知道那是绫人的歌声。
那歌声里还混入了些许别的歌声。是姊姊的声音。我朝歌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穿越已变成还在冒烟的瓦砾山的基地,我总算抵达岸壁。
姊姊就在那里。她仰望着天空中能听见绫人歌声的空洞唱着歌。那是一首叫做「卡吞的命运」的老情歌。
「这是绫人喜欢的曲子……」
我并肩站在她身旁,姊姊轻声低语。
「我也喜欢……」
姊姊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掌上。就像在惋惜擦过指尖掉落的事物。
「他走掉了……我又失去他了。这次是真正的失去。」
再也无法忍耐的姊姊把脸埋进手中开始哭泣。
这样太不像妳了。为什么要对绫人的事这样烦恼东烦恼西的却不行动?参加大君主作战时也好,到东京去时也好,这一点明明才是妳帅气的地方。只会在这种地方哭泣,绝对不像妳。
「变得坚强一点!变得坚强一点.」
姊姊赫然拾起头。
「不要因为失去了重要的东西就放弃。这才不是紫东遥!」
对我而言,很少会那么认真。
「失去的东西再去找就好,再找回来就好了。无论几次、无论几次。」
姊姊轻轻点头。然后抬起头,就像下定决心般对我嫣然微笑。就是这样,这才是姊姊!
我朝姊姊转身就要跑开的背影出声。
「姊姊!」
我对回头的遥尽全力露出激励的笑容,然后对她比了比大拇指。加油,姊姊,姊姊妳一定要得到幸福。
「嗯。」
姊姊再一次用力点头,这次真的背对我向前跑去。我不知道她要跑向何方,虽然不知道,不过这样正好。不管姊姊想做什么,都一定会成功的。
不过,妳真的像个傻瓜一样耶,小惠。对别人说出「失去的东西再去找就好」这种大话,那妳自己呢?
不过,我没有失去。因为没有得到过的东西,不会失去呀。
那么,妳为什么哭?为什么眼泪不断地滴落?
回答看看呀,小惠……
1
这里是哪里?是我曾在哪里、在某个时刻看过的地方。这里是哪里?我想不起来。虽然心中某处知道答案,我却找不到。
夕阳映照着。
把三角钢琴的漆黑表面映得眩目。
然后,我能听见。是钢琴的音色。是谁正在弹琴?
是久远。
久远正弹奏着安静的乐曲。
虽然想出声喊她,我却说不出话。虽然想靠近过去,我的脚却动不了。
钢琴声停下,久远抬起头。
「你很迷惘吗?为什么要犹豫?」
「妳知道要做什么吗?」
「我想生下。」
「?」
「非得生下才行。」
「生下什么?」
「生下我和你演奏的音乐,生下汇集那份思念的卵……」
「我和妳的?」
「我知道了。你遗忘了歌唱,所以才不唱歌……我知道……交给我吧。」
我的脚连一步也动不了。
动不了。连自己为什么犹豫都不明白。
「你讨厌我吗?」
「久远……」
「不会有这种事吧!因为你是我的……」
「由我和妳来调律太奇怪了!真的很怪!」
久远的手伸过来。即使碰触不到,我也想把手伸出去。
可是,不行。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不行。如果现在握住她的手,我将永远失去在心中某处的某种事物。
我看着手腕上的手表。东京的时间与根来神至的时间,我的时间与妈妈的时间,显示出两边时间的手表。两个时间都在我心中流动着。我没办法选择某一边。
我轻轻对她摇摇头。
于是久远看来很悲伤的以手指弹向钢琴。
琴音拖着尾音响起。
我漂浮在空中。这是现实。
突然,发光的歌声呈一直线射来。云朝左右切开,被歌声的光芒照亮。
我无精打采地举起右手。
歌声在眼前爆炸。虽然感受到一点冲击,但大部分的能源都能扩散分开。
往前一看,在遭到切开的云的通道彼端,漂浮着一个人影。
是黑翼世音。
久远歌唱着。那是歌颂死亡的爱之歌。
我站在钢琴旁。悲伤的久远仰望着我。
一个沙漏不知何时摆在钢琴上。沙漏正中央有回转轴,是用手指就能简单翻转的那一种。蓝色的砂流下。
「为什么?」
久远悲伤地问。
「我不知道。」
我为难地回答。
喀咚……
沙漏翻转了。
红色的砂开始落下。
我歌唱着。歌声嗡嗡作响大幅改变轨道,消失在大块的云堆彼端。云朵彼端掠过雷电般的闪光。
落空了。
作为回敬,久远的歌声贯穿云层射来。
我迅速闪开。掠过我直达远方的歌声,发出钝响爆炸了。
蓝色的砂逐渐落下。
「为什么?」久远悲伤地问。
「我不知道。」我为难地回答。
喀咚……
沙漏翻转了。
红色的砂开始落下……
断章3如月树
天上的战斗让彩色玻璃闪闪发光。每一次,从五彩缤纷的玻璃透出的光,都在教会的地板上刻下过去为了世界而死的男子身影。
「前奏曲,比想象中要好。」
海莲娜,不,已经该称呼为巴贝姆的人物,仰望着闪闪发光的彩色玻璃低语。这个人对发生在天空彼端的事了如指掌吧。因为他是创造世音系统的人。
创造……然后……不必受到任何惩罚吗?
「我们应该接受惩罚的。」
海莲娜转过头。
「是吗?」
「创造了世界,你却不打算接受惩罚吗?」
「没有任何人可以惩罚神。」
「你打算当神吗?」
身旁就有亲卫队其中一员掉落的枪。这一次不会落空了。正当我这么想时……
「我爱你……树。」
那是海莲娜,不是巴贝姆。毫无疑问是海莲娜说出的话。
「海莲娜……」
在我低语的瞬间,某个物体砰地撞了过来。火烧般炽热的感触在整个腹侧扩散开来。是小夜子。她的手握着刀,刀锋深深地刺入我的体内。炽热的感触是这个啊!
「是吗……是妳啊……」
小夜子用溢满泪水的眼睛仰望着我,她颤抖的手紧握着刀柄。
火烧般的炽热感触化为冰一般的寒冷。
全身失去力气,我当场崩倒。
「树博士!」
小夜子对自己做出的事感到震惊,她抛开刀子抱起我。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眼泪不是让妳连声音变沙哑了?不用哭、没关系的。这是我应该接受的惩罚。
「是妳……我很高兴。」
「求求你,不要……」
虽然用唇形比出「不要再说了」,小夜子却发不出声音。
意识逐渐远去。不过,我至少得告诉她这些。
「如果……能够重来的话……和妳……」
小夜子鼓起全身的力气抱紧了我。
「我喜欢你!我最喜欢你了!」
抱得那么用力,会痛啊!至少在死的时候,让我悄悄安静死去吧。我想这么说,睁开双眼。
小夜子的脸与久远的脸重叠了。
妈妈……
一次也好,我想这么叫妳……
断章4七森小夜子
「终于……找到青鸟了。」
那是树博士最后的遗言。然后,他断气了。
我紧抱着树博士的身躯嚎啕大哭。
明明是自己动手的。
明明是自己动手的。
我不想失去树博士,所以……
和大家一起到外面来时,我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后来我找到了刀子。我心想死了或许也不错。就这么游荡下去,在那里有间教会。我心想死在神的面前或许也不错。树博士在教堂里,财团的海莲娜也在。海莲娜也在。她说「我爱妳……树」。那个瞬间,我害怕起来,害怕起一切,害怕我会失去树博士,害怕我已经失去了,就连树博士也失去了。
回过神时,我已经拿刀子刺向他的身体。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知道就算哭喊到眼泪都要干涸,树博士也不会活过来,但我只能不断道歉。
「真不能理解。」
静静的声音,从我头上飘落。咦?我抬起头,海莲娜正站在我们面前。
「我应该设定妳是爱着他的。这倒是预料外的行动。」
她、她在说什么?别说什么设定之类的莫名其妙的话。但是,在我心中有某种东西开始蠢动。不可以。不可以去看那种东西。我吶喊。
「妳骗人!妳骗人,这一定是骗人的!」
「妳不记得了吗?是我……版本7.345。」
版本7,345……设计者之子……女性型D系列……
「我不认识!我才不认识妳!我是……我是……」
接下来的话语,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舍弃虚伪的记忆,面对真实吧。」
海莲娜彷佛在温柔教导我的话刺进胸中。
「我才不知道什么真实!」
「妳只是不想知道而已。」
海莲娜的话就像恐惧般追打过来。
地面迅速地翻转。
过去的记忆,自时间的深处复苏。
脚步声。奔逃的脚步声。
「爸爸,快逃!是巴贝姆的人!」
那是哥哥的声音。混战的声响传来。某个人的手撞到客厅的灯,电灯泡的灯罩摇晃着。男人们争执的影子越过大门,在走廊的墙壁上跃动着。
我双脚发软,连一步都无法离开藏身的楼梯底下。
「快逃啊!」
父亲响应哥哥的声音拖着格外长的尾音在耳中响起。
「不行,『』!我怎么能丢下你和小夜子逃走!」
……「」……「」……
我不知道哥哥的名字。
也不知道哥哥的长相。
那是……伪造的记忆。故意安排我憎恨巴贝姆的,也是巴贝姆。一切都是设定好的。
所有的一切都在脚边崩塌。四周开始扭曲。海莲娜的脸也好、彩色玻璃也好、信徒席也好,一切都像沙砾般逐渐崩毁。
在那之中,只有一个东西还保有清晰的形状。
是染上树博士鲜血的刀。
我叫唤着什么,拿起那把刀。
紧握住染着蓝色鲜血的刀子。
断章3金湖月
自避难所走出的大家,不知所措地持续凝视着那透出神的歌声的空洞.不过,我却凝望着封闭在黑暗中的大海彼端。
小总。
似乎联络不上莉莉亚-利德瓦克号。也不知道小总的情况怎么样了。不过,我不悲伤。因为他和我约好了。约好一定会回来。为了我和肚子里的孩子,一定会回来。
那么,为什么我在哭泣呢?
肚子动了一下。这是第一次的胎动。
我压着肚子,当场蹲下身。
你要回来唷。因为我们约好了。一定要……
断章6六道翔吾
他站在略微高起的山丘上。手里拿着空鸟笼,就像在追逐什么事物的行踪般,凝视着被喜拉尼布拉覆盖的天空。
我默默地站在他身边。
「翔吾吗?」
「好久不见了,士郎。」
我看向士郎手中的空鸟笼。
「这是功刀的?」
「嗯,总一托付给我的。」
「总一还活着吗?」
士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将目光投向天空。
「我觉得牠总是被关起来也很可怜。」
我和士郎并肩仰望小鸟飞翔的天空。天空几乎都被喜拉尼布拉覆盖了。只有一个地方打开了一个空洞,阳光从那里像倾斜的柱子一般落下。暗沉的大海只有一部分被阳光照耀成碧蓝。
「变冷了。」
「嗯,因为应该温暖大地的阳光照耀不到啊。不过,只有那里有光。」
还有,绫人也在那里。我们谁也没有说,仰望着绫人所在的虚空。
「两个意料之外的伐竹老翁吗?」
我这么说,士郎自嘲地笑了。
「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还有该做的事。」
都到了这种时候,还有该做的事剩下吗?
「得把剩下的TDD组件聚集在一起,到根来神至产生的木星内避难。」
「做得到吗?」
「不清楚。不过为了姆的世界来临的那一刻,也只有一试了。和东京木星相反,这一次是我们逃进根来神至木星里。」
「绫人也许会失败啊。或者该说,这个世界也许会被调律。」
「我知道。虽然这么说,也没有法律规定不能这么做吧?就算明知无用,还是会持续挣扎到最后的最后,人类不就是如此?」
士郎话声一落,再度仰望向空中的空洞。
我轻轻叹口气,和士郎并肩仰望天空。就在这时,我在斜射的阳光中,发现小小的蓝点。
「喂,快看。」
那是功刀饲养的青鸟。小小的身体正拼命拍打着小小的翅膀。只顾着往高空飞去。也许那是徒劳无功,但小鸟不去考虑那种事,只是拼命地持续飞翔着。
我们没有说话,持续凝望着那小小的力量。
变冷的风吹来。士郎再度凝视着天空中的空洞低语。
「儿子正在那里努力呢,我也要拼给他看。叫那家伙的弟弟也来帮忙吧!因为我们是父子。」
这么说时,在他的眼中有泪光。那是父亲的眼泪。
身为伐竹老翁的,看来不只我一个人。
你似乎变成父亲了啊。亘理士郎。
不,神名士郎。好久没这样叫你了。
断章7神名麻弥
翼神世音与黑翼世音的歌声到现在都还持续着。
别说调律了,照这样下去,两个世界会完全重叠、互相消灭吧。然而我却什么也做不到。
只能坐在这里,祈祷两人迈向调律。
姊姊,其实我希望是我在那里与绫人交战。我想要紧抱着最爱的儿子,为了创造世界献出儿子和自己。
世界之王,同时也成为牺牲的神明们啊。我只能看着那个结果而已。
这时,在三轮与九鬼都已不在的「指挥者之间」中,监视器上映出飞行在云间的小小蓝光。那是什么?只顾着用小小的翅膀往高空爬升的小东西。那是TERRA的垂直起降型飞机。我扩大画面一看,驾驶舱里搭乘的是那个女孩。
在沙发上紧张得全身僵硬的少女,与她拿枪对着我的身影重叠了。
我明明只能坐在这里祈祷而已,那个女孩又能做什么?她完全没去想,能够做到什么之类的事。只是依照想接近绫人的想法行动而已。
烦人的女孩。我伸出应该启动喜拉尼布拉防卫系统的手。但是,那只手却在半途中停住,我再次凝视着监视器中她拼命的模样。
挣扎。
这是最接近的形容吧。不过,从她的身影中还能看出不仅止于此的什么。
我突然笑出声。那是自嘲的笑。我的声音已经无法传达给绫人。不过,如果是这女孩说的话,就能传达得到吧。
没错。
这么做是最好的。这大概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事了。
断章8紫东遥
艾利亚尔号的引擎发出悲鸣。警告灯号闪烁个没完,但那种事就置之不理吧。谁管它。总之只要能上升就好了。我现在只想着到绫人身边去。只有这样。并非说去了以后就能做什么。不过……不过,我想待在绫人身边!
穿越云海,艾利亚尔号来到太阳之下。
在那里有两个巨人。有两个歌唱的灵魂。
我让艾利亚尔号的机首转向,就像要插入它们之间。
逐渐接近绫人。扑通,扑通。
终于接近到能看见他的脸了。
也能看见在喉咙深处闪烁的歌声。
于是,翼神世音朝另一个巨人放出歌声。
连我在轴在线都没有注意到。
一切都在绫人的歌声中渐渐溶化。
最后的瞬间,我吶喊着他的名字,把我所有的微笑投向他。
2
在我眼前,遥搭乘的机体化为光进散.
脑袋一片空白。
有如贯穿头顶的痛楚窜过全身。这不是肉体上的疼痛。是撕裂胸口的疼痛。
背上的羽翼沙沙地伸展开来。
接着,我吶喊出声。
朝天空吶喊出遥的名字。
喜拉尼布拉渐渐崩坏。
其下的地面也渐渐崩坏。
坏掉好了,消失好了。没有遥的世界,又有什么意义。
我化为世界的破坏王。
就要唱起曾唱过一次的歌曲。
这时,我被黑翼世音的歌声抓住了,连羽翼都受迫于歌压不断脱落。黑翼世音抓住我的双手,连身体一起撞向喜拉尼布拉。
我的歌在极近距离下击向它。
黑翼世音的脸碎裂,但是碎裂的脸立刻修复,新的歌声这次打飞了我的手。只不过是只手,马上就能重生。
我们扭抱在一起对彼此歌唱。
插图223
钢琴上的沙漏,正落下蓝色的砂。一边看着沙漏,我静静地对久远说:
「创造姆的世界吧。创造不会伤害我的世界吧。」
「我知道了。」
久远点点头,缓缓站起来,看着我的眼睛。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她真挚的眼眸不禁让我转开视线。
「从你自己所创造的鸟笼中出来吧。你可以知道。你可以去知道的。」
「不要。外面都是些不知道比较好的事。不是只会痛苦而已吗?不是只会受伤吗?」
「接受吧。」久远温柔但断然地说:「感觉自己,感觉他人,感觉周遭,感觉这个世界。」
这么说的同时,久远抱住我。温暖轻柔地包围住我。
我因为剧痛而弓起身躯。久远的歌打碎了我的胸口。好几次。好几次。虽然如此,翼神世音的手臂依然重生,再次被久远打碎。我掉入了永远持续下去的痛苦陷阱中。
断章9贰神让二
往教会里一看,还真是吓了一跳。那群财团亲卫队死啦,一色死啦,如月博士和七森小夜子也死啦。这可不是连巴贝姆爵士的空壳都死了吗?这有点像尸体展售会啊。
金发的魔女若无其事地走在那堆尸体之间。
是海莲娜。不,那眼神不属于海莲娜。是巴贝姆。巴贝姆转移到她身上了。
猎犬的鼻子告诉我这一点。
「哎呀,你走过的地方,死的人还真多啊。」
我在他走出教堂时出声说道,过去名为海莲娜的人对我露出几乎令人战栗的冰冷微笑。
「好好记住,这就叫做历史。」
是是,要不要写个备忘录啊?这是说,如果人类还有时间重读的话。
「好久不见了,贰神。不,还是叫你十文字比较好?」
「要叫哪个都随你高兴。对了,能不能告诉我一件事。为什么世音系统必须是成对的?你不觉得就是因为把只需要一个就好的东西做出一对,事情才会这么混乱吗?」
那家伙的嘴角轻蔑似的扭曲了。
「你知道生物为什么会分公和母吧。」
「谁知道,我大学读的是人类经济学,对那方面完全不熟。」
「哎呀,非得上初等生物学的课不可吗?听好,至今为止的单性生殖生物,要增殖时只是持续制造出自己遗传基因的复制品而已。也就是复制生物。然而,当公与母诞生,交换彼此的遗传基因时,会发生无法预料的事情。进化加速了。藉由遗传基因的交换产生出复杂性,加速进化,形成了像现在这样的生物世界。世音系统也是相同的。」
「就算你说是相同的……」
「你还不懂吗?如果单纯要重创逐渐毁灭的姆世界,那只要一个就够了。不过,我想要看看姆世界的未来,想让宇宙本身进化。」
宇宙本身吗?真大手笔。唉,这很像是几万年来交替身体,一直活到今天的怪物会说的话。
「那么,这个游戏会让世界如何改变?」
「这要由抵达神之心脏的那两个人来决定。我只是创造出系统而已。」
哈,真让人意外的说法。
「简直说得像你是神一样。」
「正是如此。这个世界现在正依照我的系统在运作着。而看待这个世界的结局,可说是创造者的特权,对吧?」
巴贝姆这么说着笑了起来。那就是神凄绝的笑容吧。
断章10紫东遥
某处传来水滴落的声音。
睁开眼睛时,我正躺在床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时候我的确曝露在翼神世音发出的歌声中,连同艾利亚尔号一起被打飞了……为什么,又会在这种地方呢?这里是哪里呀?
令人怀念的气息传来。是绫人的气息。
我赫然从床上起身环顾四周,墙上挂着偶像的海报,书架上排着参考书、漫画和美术书籍。画架放在书架旁,画架上有幅画到一半的画。是曾在伯父的家里完成过一次的那幅画。这里是绫人的房间。
还有,伯母也在这里。
神名麻弥。身为东京总督府的首长,替世界带来毁灭的元凶。不过,明明在室内,伯母却穿着大衣,仿佛很寒冷、很寂寞似的伫立在那里。
「要是没有妳就好了。」
咦?
「要是没有妳的话,那孩子也不会那么痛苦。」
「不是的!我只是……」
只是什么?的确,要是没有我,绫人也许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爱那孩子的人只有我就够了。给那孩子带来痛苦,是我的责任。是创造出那孩子的我的责任。所以,我原本打算给予那孩子一切的。将世界上的一切都为了那孩子……因为能支持那孩子的宿命的,应该只有我才对。然而……」
如山中清泉般冰冷清澈的眼眸看着我。
「那孩子找到了自己的世界。妳所在的世界,和妳在一起的世界……我已经无法与那孩子分享痛苦了。因为那孩子不希望这样……虽然不甘心,不过那孩子期望的是……应该早已消除的遥远回忆。」
我心中突然回忆起国中的校园。一切都是从那里开始的。
「快点去吧。如果妳那么想和那孩子一起痛苦的话,就和他一起痛苦吧。能够做到这件事的只有妳而已。」
就像布幕轻柔地落下,四周的景象变了。绫人的房间消失,取而代之出现的是无边无际的荒野。
伫立在那片寂寞荒野中的伯母,寂寞地微笑了。
「小遥,我儿子就拜托妳了。」
那是母亲充满慈爱的话语。伯母果然打从心底爱着绫人,而且也宽恕、认同了我。
「伯母,我……」
伯母没有回答,只是指向我的后方。回头一看,直到刚刚才不存在的建筑耸立在那里。是国中校舍。我和绫人过去通学的回忆之地。
简直就像从我的记忆中切割出来一般,学校就建在那里。
「快点去吧。」
我再一次看向伯母。距离不知何时拉远,伯母看起来变小了很多。
「谢谢妳……我走了。」
我朝国中校舍奔去。朝一切的出发点奔去。
3
我依然被久远拥抱着。
可以听见久远的心跳声。
只有安静的心跳声在耳中回响。这是开始之音。一切的开始之音。
那声音里混进了某种别的声音。是什么?我曾在哪里听过。把手指浸入记忆之水中,浮现了一个少女的影像。
啊,那是小惠。是小惠的声音。
正当我要轻轻抓住它时,那声音微笑着从指尖消失了。
只听得见久远的心跳声。
这时,心跳声又混进了别种声音。我以为是小惠,但似乎不是。
那是朝比奈的声音。我胸口一痛。
正当我要抓住它时,那声音留下小小的喜悦与悲伤,从指尖消失了。
只听得见久远的心跳声。
这时,心跳声又混进了别种声音。我以为是朝比奈,但似乎不是。
那是艾尔菲小姐的声音。
正当我要抓住它时,那声音断然高洁地从指尖消失了。
只听得见久远的心跳声。
这时,心跳声又混进了别种声音。我以为是艾尔菲小姐,但似乎不是。
那是八云先生的声音。
正当我要抓住它时,那声音温柔地从指尖消失了。
只听得见久远的心跳声。
这时,心跳声又混进了别种声音。我以为是八云先生,但似乎不是。
那是功刀先生的声音。
正当我要抓住它时,那声音苦涩地从指尖消失了。
只听得见久远的心跳声。
这时,心跳声又混进了别种声音。我以为是功刀先生,但似乎不是。
那是亘理长官的声音。
正当我要抓住它时,那声音不知为何留下奇妙的怀念气息,从指尖消失了。
只听得见久远的心跳声。
这时,心跳声又混进了别种声音。我以为是亘理长官,但似乎不是。
那是树先生的声音。
正当我要抓住它时,那声音飘荡着悲伤的微笑,从指尖消失了。
就这样子,久远的心跳声陆续混进许多人的声音。六道伯父、七森小姐、四方田先生、五味先生、白蛇一色和海莲娜,也听见了贰神先生的声音。也能听见至今遇到的其它人的声音。同学、学校的老师、小熊……我听见了直到此刻置身于此之前,所有相遇的人的声音。
我缓缓抬起头,看着久远。
「妳的胸口,响着许多人的声音。」
「不,不是的。」
久远轻轻摇头。
「那是你的心跳声。我只是把它悄悄还给你而已。来,这一次你自己听听看。听听最重要的声音。」
久远牵起我的手,放在我的胸口上。从手掌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自己的心跳声里混进了某种声音。
是什么?比起至今听到的任何声音都还强力激烈的声音传来。当声音变强时,我的心跳也跟着激烈起来。是什么?是什么?
我总算回想起来。
这声音是……遥。
胸口抽紧了。我难受起来。
脑海浮现出她在驾驶舱里微笑着,想呼唤我名字的脸庞。
果然,还是选择妈妈的世界吧。
就在这时,我至今曾听过的所有声音,在耳朵深处响起。
嗡……如此响起的声音留下奇特美丽的余韵。听到这个声音,我终于明白。
我再一次看向手表。表上显示出我的时间与妈妈的时间。我以为非得选择其中一边。可是,我错了。
我该选择的,是我们的时间。
当我这么想时,TERRA的手表消失,换上遥小姐刚刚想送给我的手表。表上刻划着一个时间。那是我们的时间。
「是这样吧,久远。」
久远笑着点头。
「不要紧,交给我。相对的……要温柔点唷。」
我坦率地点点头。
我的身体已经残破不堪。但是黑翼世音的攻击却没有放松。
她的羽翼就像失去了支撑,朝我降下。我正这样想时,羽翼的前端变得如针一般锐利。两手的手腕掠过剧痛。羽翼像针一样的前端贯穿了我的手腕。于是,黑翼世音就这样只靠翅膀的力量把我的身体带起来。
我连反击的力气都丧失了。只能以被缝死的姿势,在空中被高高举起。
黑翼世音的喉头闪烁着歌声。
住手。好痛苦。救救我。不过,我知道。黑翼世音绝对不会放弃攻击。直到杀了我为止。直到被我杀死为止。
4两人的时间
当我注意到时,房间里的气氛和刚刚不一样了。夕阳依然映照着,但窗边挂起了遮光窗帘。窗帘外侧的黑,被阳光晒得有点偏褐。窗帘内侧的红,鲜艳到刺眼的程度。包在身上的话,能闻到尘埃的臭味。
我所在的地方,是在哪个国中都会有的音乐教室。我正想着怎么有啾啾的小小叫声时,一只蓝色的小鸟从窗户飞了进来,然后就这样穿过教室,停在讲台一角的直立式钢琴上。在钢琴之前,一位长发的少女正弹奏着乐曲。那背影我好像曾在哪里见过。还有,那首曲子我也好像在哪里听过。在遥远的过去,遥远的地方。
「这是什么曲子?」
我不禁对少女开口。她很惊讶似的回头。
看到她的脸,我回想起一切。回想起应该已由妈妈消除的一切。
「这是『卡吞的命运』。」
我好不容易才回答出这句话。
我依照伯母所说的冲进国中校舍里,但里面却没有任何人。我奔跑着,持续呼唤绫人的名字,精疲力尽地进入音乐教室。然后,只是为了回忆弹奏起「卡吞的命运」来。这么一来,绫人突然出现在我背后。
绫人。我最重要的男性。我再也不会放开你。
遥。我最重要的女性。我再也不会放开妳。
「终于取回了。我自己,还有妳。」
「绫人……」
我尽情紧抱住遥。再也不会放开了。
我被绫人紧紧抱住。我也紧抱着他。
然后,我们接吻了。
然后,我们交换了吻。如果世界要结束,就结束在现在这个瞬间吧。我想着。
如果世界要结束,就结束在现在这个瞬间吧。然后,创造出我们的时间。看,两人的心跳声正重叠在一起。这是真实之心脏的心跳声。
我的手抓住正要压来的黑翼世音肩膀,然后用歌声击向黑翼世音就在眼前的脸孔。
预料之外的反击,让黑翼世音摇摇晃晃地放开我的身体。
好机会。我众起全身的力气,抓住黑翼世音。然后把她压倒在喜拉尼布拉上。雕像在她的身躯下逐渐崩毁。
黑翼世音歌唱着。
我也歌唱着。
我背上的翅膀,朝天空无限延伸。简直就像要对太阳传达思念般,无止境地持续延伸下去。
黑翼世音的翅膀也从她被压倒的身躯下朝左右延伸,转变角度朝上空奔去。
不知何时,我们的翅膀交缠在一起,化为两道黑与白的双重螺旋朝天空延伸。
然后,歌声奔过两对翅膀之间。
我歌唱了。
久远歌唱了。
歌声也彼此交缠,化为双重螺旋。
歌声变成白光,开始大大包覆住过去曾是喜拉尼布拉的东西,包覆过去曾是地球的东西。
然后,我们死去。
互相残杀。
彼此相爱。
为了生出世界。
为了创造世界。
断章11贰神让二
终于要开始啦。
正想着有光芒掠过在覆盖天空的姆空中都市之间打开的空洞,白色的球体开始扩散开来。
光用看的也能明白那是歌声。欢喜的歌声。虽然对贝多芬不好意思,不过这比你作的乐曲还强上好几倍啊。
空中都市陆续被吞没其中。轮到这里被吞没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吧。不过,我却一点都不觉得厌恶。
让我厌恶的,是巴贝姆的笑声。
「太棒了。」
那家伙也真是的,还恍惚地仰望着那片景象。
「这就是我想看的东西。我所创造的东西正在创造世界。」
听到都想吐啦。明明因为你,流下了许多泪水。
「是吗……那你应该很满足了吧。」
我从怀中掏出手枪,对准世界都要毁灭与重创了,却还因为欢喜而颤抖的讨厌家伙背后。
然后,我扣下扳机。
干涸的枪声混进想要覆盖全世界的欢喜之歌中。唉,我也真是的,直到最后都是个不解风情的人。
断章12如月久远
「很久很久以前,从亚当与夏娃算起过了好多代后,世界陷入混乱啊!人们忘了天主的教诲,忘了信仰。天王虽然感叹不已,但也无可奈何,终于说出『让人类毁灭吧』的话。不过,只有圣母圣子母子没有忘记信仰,平常的行事也很端正,天主就派天使告诉他们这件事。圣母圣子母子照着天使的吩咐,制造了木舟。于是大雨连下七天七夜,把世上的人们都冲走了。雨停之后,圣母圣子的周遭全都是水。然后,圣母放出怀中的鸽子。于是鸽子咬了一根树枝飞回来。圣母圣子依照鸽子的引导操纵木舟,到达了这个根来岛。然后,现在世上所有的人都是繁衍自这对母子啊。」
这是从岛上的老婆婆那里听来的故事。大概是受到迫害逃亡的天主教徒们编出的传说吧。简直就像那个故事一样,此刻,地球正重生为美丽的星球。既不是「姆」也不是「地球」,仅仅只是作为一个地球。就像故事里一切的罪恶都被洪水冲走洗清一样,此刻地球正被白色的卵包住净化着。创造的人,是我与绫人。是翼神世音与黑翼世音。两人的歌编织成为卵,抱着爱把星球的一切都包覆起来。
接下来将诞生的,是两个人的世界。
我和绫人的。绫人和遥的。哥哥和小夜子的。仁和小满的。总一和湖月的。为了许多成对的事物们而生的世界,现在正要诞生。
等待吧。等待一切新生的那个瞬间。
宽容与调和与融合,接着光被无限的欢喜包围,于是世界充满了歌声。
最终乐章
在窗外可以看见五重塔的小小国宅一室里,能听见年轻女子的声音。
「妳也过得很好吗?好、好,听小惠的声音就知道了。」
从天花板上吊下的玩具吊铃,就像因为炎热而垂下头般静止不动。不过,躺在下面的卷发婴儿,正在婴儿栅栏里静静地沉睡着。
「是还不至于像根来岛那边那么热,不过这里是盆地,可是满热的。虽然想开冷气,但是妳也知道,我们家有小宝宝吧。所以不太想开呀。」
婴儿沉睡着。她梦到了什么?世界吗?
「久远也很好啊。有精神到让人伤脑筋呢!」
婴儿所睡的栅栏,能够环顾整个狭窄的室内。两间相连式的房间,看起来就像节省的年轻夫妇住的房子。站在厨房里的年轻女子从刚才起就在讲手机。
「什么?妳还想来吗?什么啊,说什么我一个人独占姊夫……别管我啦,我已经不是美嶋家的人了……因为前阵子还有学会。他也当上助教授了。」
就像要证实那句话,丈夫的书架上排列着考古学相关的书。受到父亲影响,丈夫选择了考古学的道路。托国中时代的恩师熊泽老师的福,他到现在还保持着画画的兴趣。现在他正拿着画笔,热衷地描绘着什么。
不久后丈夫静静地放下画笔。
他满足地眺望着画好的画。看来似乎完成了。
「画好了是吗?」
总算讲完电话的妻子,从他的背后看着画。
「嗯,好长的一段时间。」
妻子对丈夫完成画作感到欣喜,露出微笑。
「恭喜。」
或许是醒来了,在婴儿栅栏里的婴儿也发出开心的声音。
「啊,你看,久远也在恭喜你。」
妻子看来很幸福地看着女儿,然后在丈夫身旁坐下。
「喂,」
「什么事?」
夫妻间甜蜜的互动,投向颜料还没干透的画。
「之前我就一直都想问了,这女孩是谁?」
这么说的同时,她从背后抱紧丈夫。丈夫温柔地把自己的手叠在妻子的手上,静静地微笑。
「妳明明知道。」
「再告诉我一次。」
「这女孩是……」
丈夫看向自己刚完成的画。
站在悬崖边的黄衣少女背对着这里,头发迎风飞扬,凝望着遥远大海彼方的画。
插图247
站在悬崖边的黄衣少女背对着这里,头发迎风飞扬,凝望着遥远大海彼方。然后,一个少年在海滨边的岩石上坐下,在写生本上画起她的背影。
因为包含她在内的所有风景太过美丽,让少年不禁当场开始写生。就像要把此刻这一瞬间留住,少年热切地挥动着铅笔。
当他从纸上抬起头时,少女不知何时正看向这边微笑着。少年尴尬地红了脸。
「啊,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打扰妳的。因为妳那个……」
少年很难为情地顿了一下。
「看起来太像一幅画了。」
「画?」
少女看来很高兴地说着,好像踏着阶梯一样轻轻地走下悬崖。海风让她的黄色裙子微微膨起。
「让我看看。」
少年一开始犹豫着,但少女对他微笑,他战战兢兢地递出写生本。她对纸上描绘的自己,发生真心觉得钦佩的声音。
「你画得真好。」
少女感叹的声音让少年脸颊泛红。
「谢谢……妳住在这里吗?」
「不是,我是从东京来的。」
「我也是从东京来的。我爸到这个岛上来调查遗迹,我是来帮忙的。」
「我的伯父也是。」
听到这句话,少年有点吃惊地看着她。
「该不会六道先生的侄女……就是妳吧?」
「嗯。」
少女惊讶地回答。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好像认识自己的少年。这么一来,少年总算注意到他还没有先说出自己的名字。
「啊,对不起。我叫绫人,神名绫人。」
「我叫美嶋,美嶋遥。」
少女嫣然微笑。
于是他们相遇了。
另一个终曲
少女一个人站在悬崖上。海浪从遥远的水平线彼端涌来后碎散,碎散后又涌来。海风吹抚着她亚麻色的头发,衣服的下襬随风飘荡。
她完全没有所谓的记忆。就连名字都想不起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诞生的,是什么人。只有些微的印象,让她感觉到有什么使命,还有与某个少年深深相关。除了这两者以外,她没有任何能称作回忆的东西。她感觉自己活得比人世还要漫长。不过,她不确定。
完全回想不起过去的自己,回过神时已经在这里了。即使回头,在那里的也是空无一人的海滨。没有任何人可以告诉她自己是谁。
接着,她开始脱去衣服。因为她突然感到,这黄色的衣服,是自己背负的重担。与世界的调律有关的事情,全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她为了在有限的生命中活下去,化为出生时的姿态。脱下衣服的少女,仰望着眩目的太阳,朝温暖的光芒伸出手指。
「现在,我诞生了。」
后记大野木宽
翼神世音的小说版终于也迈向最后一集了。这完全是托各位读者的福,同时也是我努力的结果。
小说版与电视动画有些不同的部分。在阅读第四集时,各位会觉得「啊,这里有点不一样」吧。
在这最后一集里,我虽然打算总结成接近电视动画的形式,但不知怎地有些变动。设定上也和电视动画有点差异。
唉,不过这也是翼神世音。因为是发生在多元宇宙的事,就哈哈一笑原谅这一点吧。
不过,想到总算努力到这里了,真是无限感慨。
为了每两个月就会到来一次的截稿日哭哭啼啼,每次都惹编辑部发火。正想着度过一个截稿日,没多久下个截稿日又到了。
我才在第四集的后记结尾写着「时间在转眼之问就消逝了。但愿接下来这一年,对各位读者来说是个好年」,现在已经是新年了。
啊,要是能像东京木星一样让时间变慢有多好,我有这种懒散的想法。等一下,就算进入东京木星,会觉得那里的时间变慢,也是由外界来看的情况。在里面时间可不会变慢什么的。
结果,就算进入东京木星的,能完成的工作量也不会改变。反倒从外界来看,会是写得格外地慢。
可恶!就算在小说的世界里,写故事的人果然还是会为了截稿期而苦吗?
不过,我再也不用、至少再也不用为了翼神世音的截稿日哭泣啦。因为这是最后一集了。
这真的是最后了。希望各位读者们也能尽情享受。
追记:虽然在最后才提起,每次的截稿,我都给编辑部的大家添了麻烦。特别是这本第五集,我想真是给从编辑部算起的诸位相关人士带来很大的麻烦。
大野木宽在此躬身屈膝,伏地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