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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2.为了什么而喜悦,又有谁变得不幸

「喂,戳太,说到夏天你会想到什么?」

「热辣辣的太阳,干涸的大地,喔喔,亲爱的母星啊,我在这里发誓我们一定会互相帮助努力活下去的……」

「……看来你的脑袋还是没好啊。」

「哎唷唷,我可是很认真的耶,为了减少二氧化碳排放,我每天都会停止呼吸一小时喔。」

「一些基本的地方还是没变,这样我也放心一点了。」

和平的朝阳如此炫目。鱼贯下了公车的学生们三二两两往校门方向走着,我和戳太各骑着一辆脚踏车并肩而行。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上学了。

「话说回来,你今天不去晨练没关系吗?我还是第一次在这种时间遇见你耶。」

「当然有关系啊,我该用什么藉口才能躲过社长那关呢?都是因为昨晚又是绑起来又是抱来抱去还把人家推倒又让女生哭了的关系,我才会累到睡过头嘛……之类的理由你觉得怎么样?」

「别把片子里的剧情跟现实搞混了,你可得和现实奋战才行的唷。」

「我说的都是事实啦,我的掌心还残留着那个女生身上的温度呢,」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啦,那就祝你幸福吧。接下来换我问了,说到夏天你会想到什么?」

「那还用说,当然是藏在衬衫底下服贴着背部肌肤的胸罩线条!还有掺杂汗水的情色气味啊!」

正好遇上红灯,我们也停了下来。坐在脚踏车的坐垫上往周围环视一圈,多亏了热到让人出汗的气温,眼前是一大群女生们不自觉显现出溢满情色的姿态,而我的脸部肌肉也不受控制地荡开满足的笑意。

「例如说那个!喔,还有那个女生也是,哇啊,真是太棒了!」

「……我说啊,我已经很清楚你是什么人了,所以你想跟我说那些东西是无所谓啦,可是……」

「可是什么?」

「我劝你还是别指着别人说那种话啦,这样对你以后的校园生活也比较好吧?」

周围的女生们正用一种看到烂掉的甘蓝菜般极其厌恶的视线睨视着我。我这才慌慌张张地收回手指。

「真是糟糕……因为她们的胸罩痕迹太明显了嘛,害我忍不住就兴奋起来了。」

像是要逃离腐坏的蛞蝓,女生们加快脚步跑过已经闪起绿灯的斑马线。

「哇喔——你今天从一早就发威了喔,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啊?昨晚真的做了那么开心的梦,让你现在干劲十足吗?」

「不是这样的啦……而且要说干劲十足的话,应该是戳太的宝贝们带来的影响吧,那些让人猛喷汗的DVD实在太棒了。跟女孩子一起做仰卧起坐的点子真是太新潮了啦,」

「嘿嘿嘿,对吧对吧,那些影片能够有效地被运用,我跟你还有非洲都会变得很幸福的嘛。」

「唔嗯……」

我忍不住歪了歪头。总觉得……好像有哪里怪怪的。我没办法解释,但总觉得贴附在身体四周的空气薄膜似乎变得比往常轻薄许多。

骑过斑马线,一进入校门就看到一道筑起的人墙。我和戳太也停下脚踏车往人群靠了过去。

「啊——……小豆梓的赞美时间又开始了。」

从人们的肩头往前方窥探的戳太了然于心似地耸了耸肩。

「……什么意思啊?话说回来,那是谁呀?」

「你搞什么鬼啊,该不会不知道小豆梓是谁吧?就是那个啊,四月时转学进来的大小姐嘛。」

「我不知道她是小梓还是小光啦,这名字还是第一次听到……啊,不对,先等一下,我是听说过有个长得很可爱的转学生转到我们隔壁班啦。」

「就是那个女生啊,她一进来就登上全学年第一美人的宝座了唷,而且动不动就有人跟她告白,所以才会变得这么有名吧。」

「是个美女又有人缘还是个有钱的大小姐,这是哪来的完美超人啊,我从早到晚都忙着社团活动,名单里只有记录田径社和游泳社的女生啊。」

「没想到你还挺认真的嘛……嗯?为什么你会对游泳社那么熟啊?」

「这样啊——原来她就是小豆梓啊——对了,赞美时间又是什么东东啊?」

我被挑起兴趣了,于是伸手拨开人墙往前走了几步。

然后我立刻就明白引起交通阻塞的原因了。离校门最近的楼梯口被一男一女两名学生挡住了,眼前是犹如要进行决斗的对峙场面。

男方开口了——

「小豆同学,我喜欢你喜欢你最喜欢你超级爱你的,请你答应和我交往。」

简直像是从哪部文艺小说里节录出来,一点原创性都没有的台词从男方口中成串出笼。

而听完这段告白的小豆梓则回答:

「请你答应和我交往——是吗,那然后呢?」

还可爱的微微歪了下头。

那样的动作,让我一瞬间还以为见到了在大波斯菊间翩然起舞的小妖精。

那是个有着栗色柔软波浪长卷发的漂亮小妖精。是在高山山顶上悄悄绽放的大波斯菊。每当她眨眼时,长长的睫毛就会随之轻轻颤动,薄软的嘴唇微微张合,逸出如花之精灵般澄澈的声音——

「该不会这样就没了吧?就连红鹤在求爱时都会张开翅膀跳舞啊,你至少也算是个人吧?根本连进化前的猴子都比不上嘛,你连下等生物会有的求爱表现都办不到吗?」

奇怪?我的妖精消失到哪里去了啊?

小豆梓此刻的声音彷佛是盛夏的焚风,热辣辣地刮痛了整片大地。

「我并没有叫你开劳斯莱斯接送我,也没有要你在学校铺上红地毯等待我的到来,我不会向老百姓要求那种他们办不到的事,我的要求很简单,简单到就连黄金猎犬都办得到。就是在我要找你时,不管是在半夜两点、还是你人正在远方旅行、就算是你的父母去世的时候,不管何时何地都要立刻来到我的身边,这一点你办得到吗?你愿意为我抛弃一切,像只盲目的羊儿依从我吗?」

宝石般闪耀的双眼、染着淡淡粉红光泽的脸颊、对比强调出光滑项颈的皮质颈链。

若用画材行卖的高级边框镶嵌在她周围,把她的美貌当作一幅艺术品装饰起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她的一切一切,都如同妖精般美好动人,但——

「……哼,你办不到吧?我早就知道了,可以请你不要再跟我说话了吗?你就像皱巴巴的蝉蜕完全无法引起我的兴趣,请你投胎转世爬回地面从幼虫开始重来一遍吧。」

小豆梓的视线充满鄙夷,伸出一只手挥了挥,像是要挥开什么肉眼看不见的烦人昆虫一样。

告白的那个男生全身都僵直了。这也无可厚非啊。我记得知了要成虫得花上整整七年,这下完全没搞头了嘛。可以哭出来没关系的。瞧瞧他的表情都扭曲了,呼……还发出一声喜悦的叹息,

「……真是太感谢你了!」

男学生扭动着身体一副快要跪下来磕头谢恩的模样。现在是什么状况啊?

「可能是因为小豆梓是个货真价实的大小姐,才会有那么强烈的差别意识啦。自从转学进来后,凡是向她告白的家伙全都被狠毒的拒绝,再也没办法振作起来啊。」

身后的戳太悄悄对我咬起耳朵。

「然后也不晓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对这方面有莫名性癖的男人就称这是小豆梓的赞美时间了。所以啰,就像是歌颂每天早晨的诗词啦,听说她最近的炮火没那么猛烈了,没想到今天居然火力全开给了这么大的优惠耶。」

「这到底是什么鬼优惠啊……没有自觉的变态还真是会给人添麻烦耶。」

「我怎么听都觉得你这句话超没自觉的,不过她长得那么可爱,家里又超级有钱,不管是谁都会想和她说说话吧。反正就算被狠毒的对待,只要适应就会慢慢成长了,这就是大自然的法则啊。」

小豆梓轻瞥了一眼那个向她告白的男生,优雅地叹了一口气后便马上准备离开。微卷的发丝如同美丽的花朵饰品轻轻摇晃。围在她周围的那堵人墙也像在美术馆里欣赏名画般,为她让开了一条通路。

不允许任何人接近,凛然孤傲地在山岭上绽放的大波斯菊。

「她真的好可爱喔,就连已经舍去烦恼的我,光是看着都觉得心灵受到洗涤了呢。」

「是喔——」

「外表跟家世都有了,老天居然同时把这两样东西给了同一个人,简直让人想大喊开玩笑也该有个限度啊,」

「是喔——」

「……是什么是啊,喂,你好像挺不当一回事的嘛。」

我再次抬眼仔细地打量一遍。在那条一体成型的颈链底下、在制服领口所系的蝴蝶结再往下一点,那仅有一点点的、非常微小的凹凸。不用实际测量,光是目测我就差不多知道了。

心里涌不出半点感慨。这只妖精的身体某个部位也有着如同妖精的迷你尺寸。

「因为那个女生表现出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但却是个超级飞机场耶!」

就在这个时候,算我拜托大家了,比如在休息时间全班都吵吵闹闹的时候,忽然之间不晓得为什么每个人都突然安静下来,让那句脱口而出的发言在那种寂静无声的时刻听起来更是糟到一个不行,每个人都曾经有过这种丢脸到家的经验吧。这种时候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请你们告诉我吧,现在就立刻告诉我。

我并没有恶意。只是原本吵杂的气氛顿时成了一片空白.站在人群的前方,只有我的声音显得如此清晰。

「超级……飞机场……」

小豆梓低头看着自己的胸部喃喃出声。也许她本人对这件事也很在意吧。她的嘴角微微抽搐,脸颊也渐渐染上红晕。

周围的人们全都讶异地别开视线。那句话不是我说的喔,也不是我唷。遇到这种事的时候,该说是集团心理还是连带关系呢,总之实在太厉害了。不知何时周遭人群已化成潮汐悄悄退去,只有我一个人还愣愣地杵在小豆梓面前。

「……哈哈,你说的话还挺有趣的嘛。」

盯着犯人的大小姐双眼中燃烧着熊熊火焰,迸散四溅的火光将盛开着大波斯菊的遍野山林都烧毁了,让花农业受到极大的损害。要是说错答案,这把无情的大火肯定会延烧到我的身上。

这时候千万不能自乱阵脚。冷静下来,我是只要愿意就一定办得到的那种人啊。要冷静地以绅士的态度解决这场纠纷才行。

「没、没问题的啦,你一点都用不着担心,虽然我百分之百是喜欢巨乳派,不过贫乳在这个社会上也有一定的地位嘛,也有人觉得物以稀为贵啊,有些原理主义者甚至认为严峻的高山比不过平地上绽放的小小花蕾呢!而且飞机场就用不着穿内衣啦,这样换衣服也方便多了嘛。再说到不用怕变形,应该说原本就没有什么形可以变了啦!太棒了!你真是幸运耶!」

在我对她比出大拇指后,才发现我刚才好像说了很多不该说出口的话。虽然这些都是我的真心话没错,但还是得看时间、看场合、看眼前跟自己说话的人是谁啊。

我实在很不想和小豆梓对到眼,但这种时候除了偷窥她的反应之外也别无他法,于是我悄悄抬起视线往她瞥去——

——我要杀了你,死变态。

大波斯菊妖精的脸上清楚写着这几个大字。

「呵、呵呵、呵呵呵……真的还挺有趣的嘛?就像被没教养的坏狗狗咬了一口,这真是太有趣了……难得有这种机会,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散个步呢?」

她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此温和,但我看得出大波斯菊正处于喷火三秒前的状态,完全化身为火焰妖精了,而且肩膀还气到克制不了地微微颤动。她没有对我说出半句赞美时间的刻薄言词,只是若无其事地拉着我的手往前走,但那个方向是校舍深处根本不会有人走动的地方啊。

我感受到男学生们投射在我身上的羡慕目光,可是我对那种事半点兴趣都没有呀。拜托不要这样.神啊,求求你救救我吧——

「等等,横寺得跟我走才行。」

光是散发出的气息,我就知道出声的人是谁了。

喀啦、喀啦……一边敲响手指一边登场的伟人。看她身上的T恤加短裤,就知道她一定才刚结束晨间练习——就是被我跷掉的那场晨间练习啦。就算用来射杀妖魔鬼怪都没问题的钢铁视线穿透了我的眼球,连深处的脑髓都被狠狠贯穿了。

「你干么啊……就算有话要说,也该遵守先来后到的道理吧。」

「这个男人马上就要面临生或死的抉择了,歹斗欧袋(dead or die》,况且我并没有话要对他说。」

「你、你不要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啦,明明只会说猴子英文的人还敢在那边嚣张!」

「嗯?你说什么?刚才那句话是在侮辱我吗?」

「噫……才、才没有呢……」

真不愧是钢铁之王,妖精和她根本完全没得比。光是用眼睛冷冷一瞥,就足以让小豆梓乖乖闭上嘴巴了。在钢铁之王面前要是能硬来,那就太没道理了,不过没想到这位大小姐还挺软弱的嘛。

居然能让两个女孩彼此争抢,我还真是个幸福的家伙啊。简直像做梦一样,可惜是恶梦就是了。一场灾难过去还有另一场在等着,本来以为已经逃过火灾了,诺斯特拉德姆斯

(注9)却突然掉了下来……大概就像这种感觉吧。神啊,我可没有要您拯救诺斯特拉德姆斯喔?

注9 Nostradamus。 一五○三至一五六六,法国著名的占星术师、预言家。

「横寺,这么晚才进校门,你到底是想怎样?」

钢铁之王岔开双腿气势万钧地站在我的面前。这模样太糟糕了。这个模样简直不像话啊。

「我才刚指名你成为下一任社长,你就给我无故缺席不来参加晨间练习,我应该说过很讨厌别人不把我的期待当一回事吧。我可以把你今天的表现当作是一种意见的表达吗?嗯?」

「咦、啊、短……」

「什么?想找藉口的话,劝你最好三思而后行,我也不想一大早就动手揍人。」

「短、短短、短裤……」

我的脑中一片空白。平常这时候我应该要扯些地球防卫队或秘密谍报组织什么的,出入意料的钢铁之王似乎还挺喜欢这种话题,而我也总是能轻易引开她的注意力,但今天却已经来不及了。要说什么来不及,就是我的嘴巴竟自动——

「短裤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社长,体操裤呢?平常穿的那件体操裤跑哪儿去了?就跟竞泳泳装一样,田径社的体操裤也是被施了魔法的宝物啊,充满束缚感的贴身体操裤本身就是种魔法呀,就是因为有体操裤的存在,我才能捱得过那种跟身陷地狱没两样的痛苦练习啊,要是没有体操裤,田径社根本就没有半点存在的价值嘛,你都加入田径社那么多年了,难道连这种基本的道理都搞不清楚吗,快点去换上体操裤啦,真是有够没脑袋的!」

钢铁之王沉默了。

不对,应该说她正露出一种难以用笔墨形容的表情深深地盯着我。

我的嘴巴到底在说什么啊。居然在帝王面前吐出了内心真正的想法,这可是白痴才会干的蠢事耶,就跟那种把没打上马赛克的成人杂志直接拿到派出所推销一样毫无节操可言啊。

找个藉口蒙混过去吧,现在立刻想一个!

「啊、啊、啊呃……一定是有哪里搞错了,我并没有打算说出——的确我每天都是这么想的没错啦……别管那么多了,快点去换体操裤啦……」

「……是吗?」

如铅般万分沉重的回应声传来,一切都结束了。具体来说,是我的人生已经结束了。敬请期待横寺同学下一次的投胎转世吧。

「——是吗,原来是这样啊。」

半晌过后,帝王幽幽出声。无边无际的空洞寂静拜访了这个世界。周围的学生们都因害怕见证这场即将在眼前上演的钢铁灾厄而伸手蒙住眼睛。

社长眨了眨眼,啊啊,没想到她的睫毛原来还挺长的嘛,那双总是射出锐利眸光的双眼突然眯细了。

「横寺……你一定是累了吧,真抱歉我没有试着去理解你所承受的那超越一般人想像的痛苦。」

「咦,呃,那个……」

「没关系,你用不着全部说出来,你对田径社已经投注太多心血了。若非如此,你是绝不可能像这样丧失理智地胡言乱语,现在的你简直像个变态一样。晨间练习的事就算了,我看你还是暂时休息一阵子,不来参加社团练习也没关系。」

宛如耶稣基督的温柔训示。

这根本就是那个,就是医生在诊察病人时的态度啊。

绝对有哪里不对劲。

这不是我的脑袋。说不定我的脑袋也有哪里怪怪的啦,可是我无论如何都不想承认这件事,所以就先搁在一旁别去理它了。

总之,我的舌头很不对劲。

平常就算我脑子里塞满了泳装,还是可以随口胡诲出宇宙哥吉拉之类的话题来蒙混过去,但今天我居然把脑子里的想法就这么脱口说出来了。简直就像近未来的战争中,仅有自己一个人还连个AT力场(注10)都没有就直接和敌人对战一样嘛。

在那之后,我又对班上女同学性骚扰了七次,被老师赶出教室四次。其他班级跟不同年级的学生特地跑来偷窥我则已经超过五十次了。

注10 absolute terror field,出自新世纪福音战士。

那个体操裤狂人到底是哪一个啊?就那家伙啊。嘿——没想到长得那么正常,真是太教人意外了。对啊,反正就是那个嘛。

——变态王子。

身为曾暴露在钢铁之王的獠牙底下却能毫发无伤活下来的第一名勇者,外人擅自为我取了一个外号。因为帝王曾说我是个变态,所以就理所当然成了变态王子。这可是近年来品味最差的外号了,简直可以跟好色戳太一较高下了嘛。

「不过,我觉得变态王子这个外号还挺适合你的啊。」

放学后,戳太亲昵地拍了拍我无力垂下的肩膀。

「开玩笑的吧,其实你很开心吧。」

「当然开心啊,你这个小混蛋,我都被叫做戳太了,你这家伙却没有半个外号,天底下哪有这么不公平的事啊,这么一来我们总算扯平了。」

「呜呜……为什么我非得遇到这种事不可嘛……」

「变态王子啊,我要把那句台词原封不动的还给你。你这是自作自受啦,」

咯咯大笑的戳太像个修道者对着我比出莫名其妙的印记手势。

「我现在是跟你说真的,事情会变成这样全都是因为你心里存在着烦恼的关系。唯有把万恶的根源去除掉,这个世界才能得到真正的和平。怎么样,你要不要学我去跟不笑猫参拜一下呢?」

「我已经去参拜过了啊……嗯?嗯嗯?」

我想起了昨夜那场仪式。

该不会……我甩了甩头。不过是稍微许了下愿,我的舌头就因此被诅咒了吗?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应该不会吧。

「喔喔,你也去了啊。供品消失了对不对!不笑猫的传说是真的啦,我带去献祭的芭芭拉小姐就在我稍微移开视线时咻的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呢。」

「什么?」

那颗抱枕应该是戳太觉得拿去当供品太可惜了,才偷偷塞进我的衣柜里的吧。那颗抱枕还在我家呢,才刚想这么回他,我却忍不住感到一阵恶寒。

戳太的眼神是如此认真,完全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成分。

「……你说消失,是怎么回事?」

「哪有怎么回事,就是蒸发、失踪、不知去向……你觉得哪种说法比较适合?愿望成真的证据就是带过去的供品会无缘无故的消失,但如果真的是遇到绑匪,那他的手腕也真是太高明了。要是平时的话,我应该早就跟警察报案,要他们赶快去把芭芭拉小姐救回来了吧。」

我打从内心深深吐出一口气。戳太不是那种很会开玩笑的家伙。

如果不是玩笑的话,那又是什么?

供品消失了?献上的供品又出现在我的房里?戳太消失的烦恼。没有消失的我的芭芭拉小姐。在我许愿之后,消失的是——?

我觉得自己好像扯上了什么麻烦。谜底的碎片都还拼凑不起来,但已经能隐隐约约察觉出整体的轮廓。可是,那种事应该是骗人的吧。

看我一脸茫然的模样,戳太大概以为我是在为其他事情烦恼吧,只见他有些困窘地蹙起了眉头。

「你别这么失落嘛。参拜的效果或许不会立刻就显现出来啦,但是老天有眼一定会发现的啦。更何况人家都说流言不会超过七十五天,变态王子也会在不知不觉间被大家遗忘的啦,」

这一次他带着安慰的意味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那我就先走啦。」说完便站起身离去。

今天也要朝世界和平迈进才行。只可惜我的脑子太过混乱,根本没有多余的心力目送戳太远去。

虽然不晓得为什么情况会变成这样,但我知道自己一定遇上什么天大的麻烦了。

我究竟发了多久的呆啊。

就算想破了脑袋,我还是没办法理出一个答案,愈是深思就愈觉得麻烦。教室里没有半个人,大家都有各自的目的地,且毫不犹豫地朝那里走去。

「……太凄惨了。」

我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现在连社团活动都不能去了。因为钢铁之王的口喻,一个星期的自肃期大概也不可能缩短了。的确是我自作自受没错啦,可是这样我就不能和操场上那片水泥墙当好朋友了耶,也没办法欣赏穿着体操裤的田径女孩在我眼前跑动的模样。我的生存意义又恢复到刚开始时一片虚无的状态了。

「……啊啊,真讨厌,烦死人了啦,既然这样我就早点回家看偶像泳装大会算了,破碎的回忆还有我破碎的心啊……」

用力吼出来后,心情也稍微平静了些。若是把教室的窗户全部打开用尽力气大吼大叫的话,说不定心情会变得更加清爽吧。

没错,那就这么做吧。

我把靠操场那一侧的窗户全部打开,再把靠走廊那一面的窗户也全数敞开,

「没想到你的变态程度比我预测的还要严重啊。」

「呜噫呀啊啊啊啊啊!」

突来的声音吓得我忍不住往后倒去。

像是座敷童子的存在般,有个女孩子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教室的一隅。

从制服上的蝴蝶结看来,她应该是一年级的学生吧。强调出细致轮廓的短发,绑起的头发像只小尾巴般垂在斜后方。虽然身形娇小,却是个面无表情、给人一种冷若冰霜印象的女孩子。好像跟谁有点像,而且还是非常相像。

我一语不发地瞪着来人,女孩子也冷冷地看了回来。与其说是跟谁很像,倒不如说是类似暹逻猫或什么种类的动物才对。

「真教人想从头部到尾巴来回摸个几遍呢。」

「……你还真是变态耶。」

「才、才不是咧,这句话比较像是夸奖的活用形啦,」

「感觉上是个会有很多官司缠身的变态呢。」

「为什么啊?对了,你来二年级的教室有什么事吗?」

「是的。我找学长……我有点事想找变态学长商量。」

「那种地方用不着重说吧!你说有事找我,可是我跟你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

「你不记得了吗?是这样的吗?」

女孩子缓缓朝我的方向接近。因为身高差了颇多,当她笑也不笑地抬头盯着我看时,不知道为什么还真是非常恐怖。

「这样有让你想起来吗?」

胸前的襟口被一把扯住。下一秒,女孩子已经把我拉倒在地。我的膝盖抵在地上,感受到一股柔软的冲击。女孩就躺在我的身下。

在课桌与课桌之间,属于我俩的秘密幽会——不期然地,我曾经偷偷幻想过的关于「放学后小小的梦想」居然就在这一刻实现了。

「呜哇,你在做什么啊,这、这种模样要是被别人看到了,我又会……!」

「又会……是吗?原来如此,那并不是第一次嘛,你果然是个完完全全、完完整整、完美无缺的大变态嘛。」

维持着被我压倒在身下的姿势,女孩脸上看不出半点动摇的神色。应该说,她脸上的表情根本没有改变,不过还是很可爱。不管是小小的鼻子、有着樱花色泽的嘴唇或小巧的下颚都很端正,而那双眼睛又是如此炯炯有神。睫毛向上卷翘着,近距离窥探的那双眼瞳带有一点苍蓝色调,而且相当湿润。真是充满了吸引力,如果是个诗人应该会这么比喻吧,总之就是一双会把人深深吸进去的眼睛啦。

我的手腕丝毫不理会脑子下达的禁止令,迳自往不该靠近的那个方向摸索徘徊,最后终于拥住女孩子纤细的肩头——

……纤细的肩头?

我还记得这种触感,柔软脆弱又易坏的玻璃制品。

「你、你是一本杉之丘的……!」

那个哇哇大哭、还带着肉包子的女孩子不是吗,一旦搞清楚了,就知道自己应该没有认错人,而且那时候天色那么昏暗,从语气和态度得来的印象根本就像另一个人,才害我完全没有认出来嘛。

「正确答案,上次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女孩嘟起如笔尖的小小嘴巴,淡然地吐出一口气。

「……这种姿势让我很害羞,可以请你从我身上起来吗?」

「害羞?」

「是的,我快羞死了。」

可是她却用一点也感觉不出害羞的表情说出这种话。

女孩说,她的名字叫筒隐月子。月子,这个名字真的非常适合她。

她小我一岁,当我问她可不可以叫她小月子时,却被她想也不想地立刻摇头拒绝了。

「这样会让我觉得很害羞。」她这么表示,但还是那副看不出半点情绪的表情。

「也就是说,那、那个……筒井同学你失去了表情的变化跟声音的抑扬顿挫,是这样的吗?」

我们随意坐在一旁的课桌上,重新切入正题。当眼前的女生轻轻晃动起小小的脚丫时,普通的课桌看起来就像king size那么大。

「对学妹不用加『同学』啦,变态王子学长,我是真的觉得很困扰耶。」

「你在『学长』之前好像也接了什么多余又莫名奇妙的称谓吧。简隐……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因为你向不笑猫祈求别动不动就表现出自己真正的情绪的关系吧?」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有其他理由了。当时跟我一起祈求的学长……变态学长现在也变得没办法做表面功夫,应该觉得很困扰吧?」

「变态也是多余的啦,话说回来,这种非现实的事哪有可能发生啊!」

「在大庭广众之下,对田径社的社长说出变态宣言,这难道是现实生活中会发生的事吗?」

「唔……」

「学长不是会替抱枕取名字的温和型变态吗?还是说,这其实跟祈不祈祷并没有关系,而是平常就会脱口说出变态发言的激烈型变态呢?变态真的是多余的吗?」

「唔唔……」

变态→变态的连段攻势使我的内心遭受到粉碎性打击。

筒隐所说的每句台词,比起内容,她始终用冷冷的表情凝视着我说出这段话,更让人感受到超乎必要的冲击效应。电影里出现的机器人也是这种感觉吗?原本那么爱哭的女孩,现在竟然完完全全地把她真正的感情隐藏起来了。

不过,现在这种状态,不就是筒隐所希望的吗?

「我连表情和声音都没有办法自由控制了。再继续这样下去,一定会对日常生活造成妨害的。学长应该也觉得很头大吧?就连一年级的学生都已经听说你是变态王子的谣言了,所以我才会特地过来找你商量的呀。」

「唔,就算你说要找我商量,可是我们也没多熟啊……啊,对了!」

我的脑袋里突然冒出了闪着亮光的灯泡记号。

不管有没有办法解释原因,现在都不是重点了。什么嘛,原来眼前就有这么简单的解决办法啊。学妹都特地来拜托我这个学长了,当然得露个两手给她瞧瞧才行呀。

「关于现在的状况,我也有稍微思考一下。既然事情的起源是向猫神像参拜的话,我想我们应该得再到猫神像那里去一趟才——」

她伸出手指抵在脸颊上,像雕像般微微歪着头呐呐地出声。这时我已经悄悄走到她面前站定,对着她那双望着我的沉静视线微一颔首。

「我有比那个更好的提议。」

「咦?你在做什么啊?」

我的双手滑进她的两边腋下。完全制伏住她了,接下来就是地狱的搔痒攻击。

「看我的——笑吧笑吧,快点笑啊——!」

我将挣扎扭动的娇小身躯按在桌子上,从身侧来回发动搔痒攻势。如果她没办法把感情表现出来,那就用强硬的手段逼她展现出真正的情绪吧。我要是被这么对待,肯定立刻就会笑出来了。其实搔人家痒这种事还真的挺羞耻的,可以的话我也不想这么做呀。

「——唔呼……呼嗯……嗯——!」

但,没想到筒隐还挺顽强的嘛。她仍是面无表情地拼命挣扎扭动,让我完全搞不清楚搔痒这一招到底有没有奏效。从喉头泄出的呼吸都紊乱了,但却没听到最重要的尖叫或笑声。

不笑猫所拥有的神力还真是恐怖啊。

没办法了,只好再继续加强攻势。

「啊……,不要——嗯呼唔唔……!」

白哲的脖颈渐渐染上一抹嫣红,她的头也激烈地左右晃动着。斜绑在侧头部的那根小尾巴也因她的抵抗动作而左一下右一下的打在桌面上。人偶似的僵硬手指紧紧抓着课桌的一角,藏在室内拖鞋底下的脚趾头也像在控诉什么般踢向桌脚。身下的课桌所发出的叽嘎响声就像床垫的弹簧受到凌虐时的响动,听着听着让人忍不住升起一股悖德的快感——

「奇怪?我居然兴奋起来了,这样不就真的像个变态一样了吗?」

「——嗯嗯!不是『像变态一样』……你本来就……!」

趁着我稍微放松钳制的空档,筒隐突然张开嘴,往我的手腕一口咬了下去。啊,好痛,这种痛痛麻麻又痒痒的感觉让我不由得缩回手。一失去支撑,筒隐随即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滑落在地板上,像条被捕上岸的鱼儿般全身颤抖哆嗦着。

「你、你没事吧?别做出那种像小狗还是小猫的行为啦……你看都在我的手腕上留下咬痕了!」

「……」

「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作战方式啊,你对搔痒的忍耐度应该不会很强吧?」

「……」

「物理性的刺激也没办法让你笑出来吗,看来这个难题真的很棘手啊。」

「……」

「……筒隐?」

她的肩膀上下起伏着不停大口喘气,但总算慢慢坐起身了。她拼命拉整往上翻起的制服短裙、抚平衬衫上的皱痕,还解开领口的蝴蝶结重新打了一遍,一语不发地狠狠瞪着我。那是双拥有极强大力道的慑人眼瞳。

「那个……筒隐同学……」

「我没有生气。」

她以没有半点情绪起伏,甚至把激烈或平稳都遗忘在角落的单调声音,遮断我未完成的话。

「我一点都没有在生你的气。」

「……那个……」

「我没有想把学长的头拿去做断层扫描,我没有生气。」

「……」

「从今以后请你连一根手指都不要碰到我,总之我并没有生气。」

「真的很抱歉……」

回过神时,才发现我已经向她低头道歉了。虽然是和钢铁之王全然不同类型的压力,但却有着不分轩轾让人感到情绪紧绷的庞大压迫感。

好半晌,筒隐都只是默不作声地死命盯着我——

「你能明白就好了。」

然后终于淡漠地吐出一句回答站起身。啪啪啪,她伸手拍了拍裙子,动作显得有些粗鲁。

真正显露出情绪的表情究竟有多助于沟通,这下我终于明白了。没想到搔痒对她来说竟然是绝对不能接受的NG行为啊.她要是肯嘟起嘴或表现出生气的样子,我马上就知道该住手了啊;照这种情况看来,受害的不只是筒隐,连对她发动搔痒攻势的我也被搞得疲惫不堪。

总而言之,还是趁她没有再补咬我一口之前,赶快离她远一点才是上上之策。

「学长,你真的有在反省吗?」

「完全没有啊!啊、啊咧?」

「……还真诚实啊。」

她也人敏锐了吧。真想早一点把我筒隐都治好,不然再这样下去。我可是会很困扰的。

来硬的不行,那剩下的方法也只有一个了。罗马的归给罗马,不笑猫搞出来的好事,就要找不笑猫解决了。现在只能求它把我们变回原本的模样。

走出校门,我踩着脚踏车在夕阳西下的通学路上奔驰。从学校到一本杉之丘的距离并不算短,筒隐说她平常都坐公车上下学,只好请她跳上我的脚踏车后座了。乘载两个人的重量,我轻快地来回踩动踏板。没想到从邻居那里接收来的破烂淑女车,居然有荣幸担任载女生的神圣任务。

「我还是第一次两人共乘呢。」

筒隐似乎仍有些戒备,纤细的双手略带顾虑地环住我的腰。该怎么说呢,是想夸耀、还是觉得心痒难耐,总之是种很难形容的感觉啦。

「第一次吗……你都没让男生骑车戴你回家过?」

「因为我很容易害羞啊。」

「是喔,我还挺常两人共乘的,不过筒隐你太轻了,我真担心骑一骑你就会飞出去了,可以请你再抓牢一点吗?」

跟我两人共乘的对象全是戳太。那家伙的脚踏车动不动就会爆胎,每次遇到那种状况都是由我负责载他到学校,相较之下。筒隐好像真的一不小心就会弹飞出去了。

「……你常两人共乘啊?是这样的吗?」

筒隐淡然地喃喃出声,搭在我腰上的手指力道突然加重了。呃,这是在捏我的腰肉吧。做法很普通,可是很痛耶。要不要给她搔个痒当作报仇呢?不过也因为这突来的攻击,让我更新了骑到一本杉之丘的最快纪录了。

穿过今天同样也无人看管的铁丝网,我们并肩往木雕猫的所在之处走去。

……说真的,我的脑子某处仍在臆测着。

我之所以会管不住自己的舌头、筒隐之所以没办法坦率地表达出自己的情绪,跟我们各自的问题是不是有什么关连性呢?或许只是想太多、暗示、还是心理影响生理什么的。向不笑猫许愿只是单纯的偶然,就算来到一本杉之丘也没有半点意义,只是能稍微享受一下和女孩子两人共乘的小小幸福罢了——会不会是这样的呢?

只可惜我的猜测,跟事实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种兴趣也太恶心了吧……」

「好像胖了不少嘛。」

同样伫立在杉树的根部,不笑猫简直胖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精准一点来说,眼前的木雕猫像已经变成巨大肉包尺寸了。而且还散发出一种「我从好几年前开始就已经是这种模样啰~」的平静氛围,再加上塞了大概半打猪肉的重量。只是创造出它的材料是木头,没办法真的宰来吃这一点还挺遗憾的。

「……这么说起来,筒隐的肉包子那时候也消失了嘛。」

那实在太非现实了,根本只能归类成不知所云的幻想。但我却没办法不说出口。

「虽然不晓得是为什么,不过该不会是被这家伙拿走了吧……哈哈哈。」

「……被拿走的,好像不只肉包吧.」

「咦?」

筒隐伸手指向跟视线差不多高度的——那张肉包子猫脸。

这家伙已经不能再称作不笑猫了。

因为眼前的木雕猫,正在微笑。

原本该是没有半点表情的脸上,竟清清楚楚地刻出了笑容。而且还是比一般人类更丰富的,像是爱哭鬼或很害羞又讨厌自己老是很孩子气的女生才会有的那种羞涩神情——露出一抹奸笑。那已经超越恶心,简直可以算是恐怖了。

「不笑猫会把不要的东西交给另一个人,传说是这样的吧。」

筒隐缓缓开口。

「除了用来当作供品的肉包子之外,我的表情也被猫咪的木雕拿走了。就是这么回事吧?」

这句话听起来就像某种玩笑或恶作剧,但筒隐的声音却缺乏了该有的感情。

说起来还真是丢脸,其实此时我的膝盖正不停打颤。我并不怕那尊原本该是不笑猫咪木雕像,但想到要去确认筒隐现在脸上出现了什么表情,却让我感到万分恐惧。她当然会面无表情,但被木雕猫夺走真正表情的女孩子会有多么悲伤,我一点都不想亲眼确认这一点。

筒隐跪倒在染上夕阳余晖的草皮上。彷佛跪在各各他(注11)土地上的求道者般,她曲伏上半身,头部几乎快擦到地面,诚心诚意地向肥胖的木雕猫像祈求。求求你,请把我真正的表情还给我吧。拜托你了。用一点也感觉不出真心的单调声线、用一点也看不出窘迫的冷淡表情,她一直一直不停祈祷着。求求你、求求你——

「我想应该没办法吧。」

我的嘴自顾自地出声了。

筒隐缓缓抬起头。睁着那双看不出半点情绪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

「为什么?」

「……因为木雕猫的神力好像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只要祈祷就会还给我们了吧?」

「也不是每个人的愿望它都会照单全收啊。我想它应该只拥有把祈求的人不要的东西换到另一个人身上的能力吧。但现在我们需要的是真正的表情和说场面话的能力,可是没有人会觉得这两样东西是不需要的,也不会祈祷把这种能力交到我们身上,所以……」

注11 Golgotha,耶稣被钉死之地。

筒隐微微张开嘴。但又阖上了。她没有难过得咬住下唇.眼框里也没有泛起泪光.只是用那张无法确实表达出哀伤的表情瞅着我。

「所以呢?所以怎样?我们到底该怎么做才好?我得要一辈子用这种表情活下去吗?那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学长你了解吗?」

她将膝盖贴在地面挺起身体,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任吹拂过的晚风攫夺似的刮起脸颊旁的发丝。一缕黑发无依的随风轻轻摇晃。就像失去了容身之处,只能无助伫立在风中的小猫咪的那根尾巴般。

「如果你了解的话,请告诉我该怎么做才好。」

她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轻轻说着。

我——我再也没办法保持沉默了。不能再沉默了,现在正是男子汉出场的时候。如果没办法守护女孩子,那还扯什么正义。

……之类的,我前不久才玩了男主角会说出这种帅气到炸的台词,一款有年龄限制的电玩游戏呢。男主角超有女人缘的,我也想要有女人缘啊。

呃,有没有什么可以安慰她的说法呢……啊,有了!

「被夺走重要东西的不只筒隐一个人啊,我来告诉你我的朋友发生了什么事。」

「……是什么事?」

「我有一个朋友名叫戳太,他也跟木雕猫像祈祷了。他希望能让读书考试之类的烦恼全都消失。可是事实上,戳太之所以得参加补考,都是我的关系。古文的期末考卷是我负责回收的,也不晓得该说不小心还是故意的,反正我就趁大家都没看到时,把戳太的考卷摺成纸飞机,让它随风飞走了。因为我很怕作弊被抓到啊,可是戳太被夺走了烦恼,他的补考也顺利过关了。这里就是最重要的地方,那家伙拿去当供品的抱枕,不知何时竟跑到我的房间里,之后我的烦恼就愈来愈多、愈来愈多。升上二年级之后,我终于能目测出游泳社女生的三围了。哎唷,我这么说可没什么色情的含意喔,该说是每天都有成长呢、还是如果跷掉练习就会长出赘肉这样很不好之类的,总之我是抱着担心自家小孩的父亲心情啦。好像有点扯太远了。如果你问我到底想说什么,其实我是想知道筒隐你的三围是多少啊?不对不对不对,我是说也许我们也能像觉得烦恼很麻烦的戳太一样好好的……好好的……」

连我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说什么了。因为少了表面功夫当防线,死都不该说出口的真心话就像没关紧的水龙头般滴滴答答的脱口而出。现在我只有这个感想。

筒隐半张着嘴,好一会儿后,「呼……」终于深深吐出一口气。

然后她背过我站起身,用力地伸展手脚四肢。

「啊,不、不是啦,我不是想问你的三围啦,该怎么说呢,就是我……我想要帮筒隐你度过这个难关嘛……」

「……真是个让人受不了的变态耶。」

转过头来的筒隐又再次叹了口气。

她挺直了背脊。在我眼前比出一根手指。

「简面言之,就是像学长的朋友一样吧。真正的情绪表情跟表面功夫都只会带来妨碍,只要有人这么想,就带他来向木雕猫像许愿就行了吧。」

「咦?」

「只要这么做,那些东西就会回到我们这种真正需要的人身上。我就能用原本属于自己的表情好好笑出来了,学长也能继续做表面功夫了——就是这个意思吧。」

如果没办法拿回真正的表情和表面功夫,那就从周围的人身上取走吧。

「对、对喔!原来还有这一招啊,我想说的就是这个啦,」

「你是说真的吗?」

「骗你的啦,啊,糟糕!」

「你还真是诚实啊……」

「……真是不好意思。」

「……这样好吗?你这种一点都不真心的口头道歉,我听得出来喔。打一开始你就不该说谎,因为现在的学长已经没办法做表面功夫了,说谎马上就会被拆穿啊。谎言被揭穿后,困扰难堪的也会是学长自己。高中二年级已经算是大人了,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她骂得好凶喔。被一个年纪比我小又那么娇弱的女生指着鼻子骂,让我的背部升起一股又麻又痒的奇异感觉。

「学长一旦没办法做表面功夫,实在是太笨拙没用了。这样女孩子会愈来愈讨厌你的,真是太糟糕了。」

她一手叉在腰上,对我谆谆教诲。那双清澈的眼瞳里,看不出日头隐没的阴影,只倒映着残留在空中的光灿蓝调。

我忘了她正在斥责我的不是,就这么看得入迷了。

「真是的,你这个人啊……」

筒隐吐出第三次的叹息,朝我伸出右手。这是什么意思啊?看我还不明所以地发着呆.筒隐硬是牵起我的手覆了上来。

「这样我实在看不下去。没办法了,就由我来帮学长吧,我会跟你一起找有没有人想舍弃掉表面功夫的。」

她明明正用力牵着我的手,「这样可以吗?」却抬起视线偷瞥了我一眼。

「……啊啊,当然,我也会帮你一起找想隐藏真心的人啦,」

也就是说……这种说法是有点拐弯抹角啦,但总之我想我们之间应该是达成某种互助协议了吧。缺少真心与表面功夫的两个人。掌心微一用力,我以相同的力道反握住她小小的手掌。

像是为了反抗那尊奇异又不祥的木雕猫像,我们一直紧握着彼此的手,许久都没有松开。

我勾起笑容,筒隐脸上没有半点微笑弧度。完完全全的面无表情,只是用力地点了好几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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