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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隧道之后,便是鬼之国了。
我的脑袋陷入一片空白。
……如果以这种装模作样的句子为开头,看起来很像纯文学的恋爱物语吧。可惜的是,我所在的世界只是毫无变化的平凡现代社会。
这个世界既没有美女舞姬,也没有在雪国上演的爱情喜剧。更不会见到伊豆的舞娘,如果哪位读者期待上演和可爱的女孩两人展开浪漫情话,那我只能先说声抱歉了。在我的人生里,是没有这种恋爱事件旗标的。
不过,在当时——遇到鬼之子的那一刻,我真的有点惊讶。
……不,老实说,当时被吓个半死的我真是丑态毕露呢。
那是今年三月的事情了。
在我结束高一生涯的月初之日。
当时我像怪人匍匐男一样,一脸正经地钻过树丛的隧道。因为我必须逃离我们田径社社长——「钢铁之王」的魔掌。
钢铁之王。
为什么社长会有这种绰号呢?我很想一五一十描写她在田径社里有多么凶残暴虐,无奈篇幅有限而被迫割爱。总之各位只要记住,违抗她的话就会被钢铁链锯割爱,不对,应该是割断才对。
跷掉社团练习这种行为,其实等于被动自杀。
但如果我不跷掉的话,练习量也多到足以让人主动挂掉啊。
不论是被动自杀或主动挂掉,我还想活在现在进行式里,所以每次校外自由跑步训练,我都在找可以开小差的地方。
「树丛的隧道」就是其中之一。
这个树丛的隧道,其实指的是离我们高中很近的育幼院,围绕在四周的树篱笆。
这所位在马路对面的育幼院,实在非常欠缺安全意识。具体来说,就是小巷子里的树篱笆损坏了一部分,正好形成类似边境隧道般的秘密通路。
如果这是入侵女子高中或市民游泳池的通路也就算了,但是偷偷溜进育幼院一点都不值得开心啊。万一有人宣称「我觉得很高兴啊,育幼院万岁~!」的话,应该将他当成异于常人的变态国王,强制遣返回变态国度才对。
再正常不过的我,虽然情非得已、勉为其难、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会想偷偷观察天真无邪孩子们的一举一动来打发时间。育幼院就具备这样的吸引力。育幼院万岁~!
※
三月傍晚的风很强。
对于刚才被迫绕着校舍跑步的我而言,连这阵风都让人通体舒畅。挥洒的汗水,远大的梦想,这才是青春啊。
我贴近地面扭动身子,不顾田径社体育服沾到泥巴,慢慢钻进树篱笆底下。
钻过隧道的另一侧是院内的后院。
当我将头探进寂寥的空间里,稚幼的失落庭园中闪烁着余晖——才怪。
因为有个影子遮住了我的头。
「咦……?」
在我的眼前,出现了两只靴子。
靴子里长出两只纯白的长筒袜,圆圆的膝盖头从袜子上方探出头来;紧接着格子百褶裙与灰色运动夹克之上,出现在苗条身体曲线顶端的是——鬼的容貌。
头上长着角,眼神锐利的鬼,正目不转睛地俯视着我。
「哇啊——出现啦!!」
「呀!?」
听到我的惨叫声,这只鬼喊出来的尖叫比我想像中高亢。那是媲美响铃般的美妙声音。从她的身高来看,可能是还没长大的鬼之子吧。
「我怎么不知道最近的育幼院还和地狱合作啊!都不用请保全了呢!」
「这个,请问,你是哪位?」
「我只是个贱名不足挂齿的小人物啊!我误以为这里是我家才会闯了进来,对不起我弄错了!那么再见,后会有期啦!」
「原来你都是用这种方式回家的吗!?没有下一次机会了,请你等一下!」
以为对方是小孩不足为惧的我,真是太天真了。当我正要快远倒退离开隧道的瞬间,鬼之子一把揪住了我的头发。
「不要啊放开我救命啊!我什么坏事也没做,却要被好色鬼抓走了啊!我即将遭受到被针山地狱的突起物执行儿童不宜的凌辱啦!」
「我才不会做那种事,真是一点礼貌也没有!真是彻头彻尾的天大误会呢!」
我猜她应该是一时情急吧。鬼之子捂住了我的嘴。
呢叽呢叽,咕呣咕嗯。
呢叽呢叽呢叽,咕咿咕咿咕咿。
「…………」
我的脸颊被她用力搅拌着,头发被她紧紧揪着。
这感觉就像妹妹帮我捏饭团一样。这女孩的手掌十分温热,同时散发宜人的香气。只不过即将被当成饭团的馅料吞下肚的是我而已。
然后,她以不疾不徐的说话方式,轻声细语对我说。
「请你冷静一点,仔细看着我的脸。」
我仔细端详了一番,鬼脸上开了两个小小的孔穴。在孔穴的深处,圆滚滚骨碌碌的眼珠正盯着我瞧。瞳眸的颜色彷佛洞窟内的澄澈湖水般。
原来她的脸上戴着鬼的面具。
她左右摇着纤细的颈部,有如尾巴般竖起来的一撮发束也跟着甩来甩去。塑胶面具与脸颊的缝隙中,微微渗出了一点汗水。
就像胜利女神之翼雕像(注1)一样,正因为看不见她的容貌,反而让我脑内补完她拥有非常可爱的容貌。
其实我没有任何根据。但我就是没由来地相信这一点。
「……现在,你知道了吧。我并不是什么可疑的人。」
「嗯……抱歉,刚才我太惊讶了。」
她终于松开了我的嘴,隔着面具和我四目相接。
我们两人不约而同地噗哧一笑。人类果然可以互相理解呢。
蹲在地上的鬼之子,突然伸出一根手指。
注1 Winged Victory,古希腊胜利女神的大理石雕塑,没有头部。
「那么现在换我问你了喔。我也不想引发任何误会,所以我们一步步来吧。」
「嗯?」
「首先,育幼院是托育五岁以下幼儿的地方吧。」
「没错,这里是托儿设施。」
「你的外表看起来实在不像幼儿呢。」
「没错,我十六岁了。」
「所以你也没有小孩是吗?」
「没错,我还没结婚。」
「听说,最近屡次传出幼儿袭击事件呢。」
「没错,真是个萝莉控。」
「——你不打自招了吧!警察先生!这里有一个变态!」
「喂喂喂喂喂!?」
鬼之子再度一把揪着我的头,大声呼喊着。我们根本没有互相理解嘛!
「别这样,不要揪我的头发啦!我要找律师来!在律师来之前我要保持缄默!」
「看来你很习惯这种场面嘛!原来你是骚扰育幼院的惯犯吗?」
「我可没听过这种骚扰方式耶!?更何况我对小孩子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反倒对早上和傍晚前来的年轻妈妈们比较感兴趣啊!」
「拐弯抹角结果还是变态的行为!总之你的目的就是偷窥吧!」
「误会大了,我只是偶然经过而已,这是上天的导引啊!我还没有做出任何奇怪的事情,所以我会因未遂获判无罪,赢得逆转胜诉——咦,嗯?」
鬼之子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她盯着我被翻过来的胸口看。我身上穿的正好是印有高中名称的,田径社体育服。
完蛋了,她掌握了我的个人情报!这会被记在口供纪录里啊!
正当我这么想着,
「——你是那所学校的田径社社员吗?」
鬼之子念出高中名称,彷佛在比对身分一般,面具下面的她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同时她放开我的头。
「田径社的话,有时候会在这附近跑步吧。」
「没错,就是这样!」
「然后你只是不小心摔跤,偶然将头钻进树篱笆里面而已。这一切都是上天的导引。」
「……就是这样,没错,是吧。」
我们学校算得上是升学高中,而且田径社称得上名列前茅的强豪。因为我平常专注练习、品行端正,而且经常被人目击到社长严格调教我的模样。或许这是她放心的原因吧——过了一会儿后,我察觉到这一点。
……不过,我是因为某种卑鄙的企图才加入田径社,最后还因为帝王的压力而不敢退社罢了。胸口好痛啊。
另外我还注意到一件事情。
这女孩基本上,是个不喜欢去怀疑别人的孩子。
「你并不可疑。你不是可疑人物。对吧。」
「对,没错!」
她甚至会像这样征求入侵犯本人的同意。要是不点头赞同她宛如在求助的话语,就不配当男人了。
「太好了……我的手指抓痛你了吗?抱歉对你太粗鲁了。」
鬼之子从头到脖子都害羞地瑟缩着,不安地抚摸着我的头。她的模样丝毫没有刻意做作的感觉,啊,她真是好孩子啊,真的。
「不会啦,我才应该向你道歉。下次闯……误入育幼院的时候,我一定会先举起『我不是怪葛格』的看板的。」
「呵呵。你能这样帮忙的话,我很感谢。」
我说的话明明一点都不滑稽,鬼之子却用打从心底感到滑稽似的声音,愉快地笑了。那清澈的笑声根本不适合恐怖的鬼面,感觉有些奇妙。
「话说回来,为什么你要戴着这个面具呢?戴面具不是很麻烦吗?」
「……」
她停止了笑声。娇小的身体突然显得僵硬,同时紧盯着我瞧。
「……不行,不能摘下。我就是觉得,没有戴着面具就无法安心下来。」
鬼之子摇了摇头,透露出「因为我是个非常怯生的人」。
其实我不太理解这段话的个中逻辑,不过在她纤细的声音解释之下,我却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神奇吧。
「是因为育幼院很可怕吗?要是能早点回家就好了呢。」
「……咦?」
「对了,在妈妈来接你之前,大葛格来陪你玩吧。」
「这个……」
「要玩家家酒吗?大葛格可以念故事书给你听喔。还是你想要飞高高?」
「…………不用了。」
鬼之子犹豫了一番,客气地举起了手。
「总觉得似乎哪里产生了误解。你以为我是几岁的人呢。」
「这个嘛……你刚才不是说过吗,在育幼院里的是五岁以下的幼儿啊。」
「真没礼貌!」
鬼之子气呼呼地拱起肩膀,用力跺脚站了起来。她秀出自己的西装夹克和格子裙,似乎是要我睁大眼睛看清楚。
「怎么样!看清楚了没!难道你没看见我身上穿的制服吗!」
「好可爱的COSPLAY喔。你特地为自己量身订做打造的吗?」
「……!真没礼貌太没礼貌了没礼貌也该有个限度!」
「我、我开玩笑的!不要踩我啦,会痛耶!」
想不到她身上穿的,是附近国中规定的制服。
当然,育幼院里的幼儿只是开开玩笑而已,不过从她的身材来看,我真的以为她是小学生。
到现在我还会怀疑她究竟几岁,不过我要是这么说,她一定会立刻闹别扭,马上出手揍我一顿,所以还是算了。
总而言之,这就是我和鬼之子的相遇。
※
之后有一段时间,每当我到校外跑步时,钻过树篱笆隧道去找鬼之子,就变成我的例行公事了。
我想找一个跷掉社团活动时可以聊天的对象,而她,应该也没有刻意躲着我吧。
因为每次我去见她时,
「真是的,你又来了吗?一直偷懒不练习不是好现象喔。」
她总是会出现在树篱笆附近,彷佛专门等待着我一样。
「可是没有适度休息的话,会死人的耶。而且今天啊,社长又恐吓我说『要是没有跑个一百公里就回来,你就死定了』呢。」
「一百公里……」
「而且还不是『宰了你』,而是『死定了』喔?意思是我一定会没命……」
「……她、她的言下之意一定是期待你吧!」
「哈哈哈,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该有多好。」
我从树篱笆钻出头来,和一旁靠着树篱笆的鬼之子闲话家常。
从社团里的点点滴滴、学校里的二三事,到玩游戏碰到的情况等。在这些漫无目的的闲话家常中,我们两人,一步一步地更加了解了对方。 「
比方说鬼之子,她在某些地方缺乏防备得令人吃惊。她似乎没有和同年龄男生相处过的经验,因此不是很懂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什么模样。
「话说回来啊,」
「嗯。」
每当我一开口,鬼之子就一定会歪着头。真是可爱的动作啊,我现在依然这么觉得。
「你是不是喜欢凯蒂猫?」
「……咦?」
「告诉你喔,这世界上育种理论叫做裙子力学第二法则。当我趴在地上抬头望着你时,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你的小裤裤呢。因为你每天都穿三丽鸥的牌子,所以我有点在意。」
「——!? 」
鬼之子一跃而起足足三米高(形容词),在空中将裙摆折到大腿内侧建造墨悮一夜城(注2)(形容词),着地的同时用力揪着我的头发(事实)。
「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啊!难道你是变态吗!」
注2 墨侯一夜城,一五六一年织田信长攻打美浓斋藤势力时,派羽柴秀吉(后来的丰臣秀吉)所建造的军事要塞。由于建筑速度飞快,看起来像是一个晚上建造好的而得名。
「因为看得实在太清楚了,我以为这是你刻意露给我看的杀必死呢。所以要是告诉你的话不就太不解风情了吗好痛别这样快放手——」
「你果然是个变态!我再也不想跟你说话了!」
一旦鬼之子闹起别扭来,除非我献上一些供品,否则她完全不会原谅我。
「你、你看,今天我也在小七买了些东西呢。很好吃喔。」
「我真是被人彻底瞧扁了呢!你以为随便拿些吃的东西就能打发我吗!」
「也对啦……」
「……为什么要收起来呢。我可没说过我不想要喔。」
「也对啦!」
「为什么你要笑呢?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没、没有啦!我真的没有恶意,不过花一百一十圆就能讨到你的欢心,实在太值得了,真让人笑得合不拢嘴啊。」
「这样能当做任何辩解吗?真是的……」
她最喜欢的食物是超商卖的肉包。只要我边道歉边将肉包拿给她,她就会无奈地叹口气,然后开始小口小口咬着肉包。
当然她依然顽固地戴着面具,从缝隙里一口接着一口。
即使经过那一起裙子事件,鬼之子依然毫无防备。
例如,
「呀——讨厌讨厌讨厌——!」
某一天傍晚,鬼之子突然开始又叫又跳。
她一边以单脚拚命蹦跳着,同时抓着自己制服的下摆,啪哒啪哒地上下挥动。从她掀起制服下摆的地方,可以稍微瞥见她雪白的肌肤。
「怎么了吗?」
我还以为是附近有变态,害她产生了过敏反应呢。不过在场只有我和她两人而已,所以变态过敏反应的疑惑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是、是虫……!」
「虫?虫什么?重新?重复?重建?」
「你在说什么啊!有虫子跑进衣服里了啦!」
「哦,的确有呢。之前我在跑步的时候,还飞进我的嘴巴里呢。」
「呜呜——!感觉好恶心喔!拜托不要再开玩笑了,赶快,赶快帮我抓掉吧……!」
鬼之子虽然讨厌虫子,不过自己可能就是爱哭鬼呢(注3)。面具底下的声音,很快就转为啜泣声了。
注3 爱哭鬼的日文是「泣き虫」。
「我知道我知道了,你等我一下。」
我钻过隧道爬起身,半跪在她面前。
上或下,我犹豫究竟该从哪里将虫子赶走好呢。我抬头仰望着鬼面具,然后又望向小肚肚,突然吓了一跳。
从掀起来的制服下摆,露出了一个细细小小的凹穴。
那是人体三大凹穴之一。不对,应该说在三大凹穴中也是位于最高阶的——
「竟然是它……」
是肚脐!旁边是一只翅蚁!
这女孩的肚脐真是格外漂亮。从大小深度到色泽以至于平衡性,除了完美之外找不到其他形容词。名为肚脐的艺术品正活生生展现在我眼前。
在既平滑又柔软的雪白色腹部正中央,生出一个有如雄花般的黑洞。就像诱惑地汇聚着这个世界的核心,犹如小恶魔般的小宇宙。
我怎么能让野蛮的翅蚁闯入这个天国的凹洞呢!
「那就干脆一点吧,抱歉。」
我秉持着满满的善意,为了保护乐园不受侵略者攻击。
用食指「滋噗」地插入这个凹穴里。
「呀!?」
滋噗滋噗,我将手指拔出来再插进去。
「做、做什、呀啊——!」
滋噗滋噗滋噗,插在凹穴的手指左抠右掏着。
「呜啊,你在,呜呀啊啊,做什么啦,嗯呀啊——!」
在平坦小肚肚震动的同时,我彷佛听见「嗡~」的翅蚁翅膀震动声,以及一只模样像是翅蚁的翅蚁从衣服里飞出去,不过现在那些都无关紧要啦!
眼前有如此毫无防备的肚脐,身为人体研究者,怎么可能不去插入深究,好好探险一番呢。
没有人能够阻止我。谁都不能阻止我。
眼前的肚脐,最后将会为人类科学发展带来贡献。
「呀啊呀啊呀啊——!」
拔出来插进去再揠一揠,我是探索小肚肚奥秘的肚脐纳言(注4)。
我就宛如被恶魔诱惑的浮士德博士,持续探索着眼前的凹穴。
鬼之子有如被人演奏的名琴史特拉第瓦里,不断闷哼着悲鸣。
真、真好玩啊……!
「变、变态……!」
注4 纳言,日本旧律令制度下的官职名称。
就在这时候,鬼之子突然一把揪住了我的手腕。
她可能还在混乱当中吧。她用尽全身力气想甩开我的手,但她的衣服却勾住了我的手腕。就这样,顺势连制服带衬衫一起掀到最高点。
「……呀啊啊啊啊!?」
制服与衬衫大幅度掀了起来,盖住了鬼面具。
鬼之子丧失了衣服防御的失「裸」世界,就这样探出头来跟大家问好;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或许是基于某种理由,也有可能是因为没必要,总之她似乎没穿内衣。
柔嫩肌肤的另一侧,我似乎见到小樱桃悄悄绽放的幻觉。
「哦……」
我一点也不觉得兴奋。看到小女孩的裸体会产生反应的,只有变态而已喔。
我只觉得好悲哀。
国中生的衣服对这女孩的幼儿身躯而言,果然还是显得太大了。谁都不能责怪她。唯一的不幸只有制服尺寸太过宽松这一点而已。
「……嗯。」
我露出沉痛的表情,监赏着鬼之子那不成体统的上半身。
透过监赏,我哀悼着这场从露出肚脐开始就注定发生的悲剧。
不过这次刻骨铭心的意外,绝对不是一无是处。这件事将会引导我和鬼之子,在我们之间产生名为连带感的全新羁绊,也就是全新的脐带吧!这个双关语不错呢!
「…………」
掀开的衣服受到重力影响轻轻飘落。鬼之子陷入沉默,端端正正地坐着。
「这个,你没事吧?」
我对她露出「我不介意喔」的笑脸。
——究竟——……
「嗯?」
——究竟是为什么,你是脑袋里哪根筋错乱了发什么疯,才会做出如此恶质的恶作剧?
我被这一股从未听过的寂静声音吓了一大跳。
彷佛世界末日降临人间的神罚执行者一样,她的声音让人感受到究极的静谧与恐惧。
「不、不是啦,我只是,不小心的……」
在我诚惶诚恐地回答她之后。
——原来如此。你是个大变态。
「咦……」
——你是一个无可救药的超级大变态。一个将理性与道德观念放进锅子里咕嘟咕嘟煮烂后,趁着可燃垃圾日一股脑丢出去的变态呢。
「…………」
——「不小心的」是吗,那又怎么样呢。难道只要看到肚脐,你就会不顾场合伸手去戳吗?原来如此。你是只需要调教的变态小狗狗呢。
「………………」
——我知道了。来,手手。将手手伸出来喔,伸向我。既然你希望这样,那我从今以后就好好调教你这个变态一番。
「……………………」
感觉像是被面无表情的她、冷酷地、淡淡地,用彷佛看着厨余的眼神痛骂的想像PlAY。
虽然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我的背脊却吓得拚命起鸡皮疙瘩,而且不由得开始颤抖。
不过,这些错觉也就在一瞬间。
「你、你突然对我做什么啊!!难道你真的是一个大变态吗!?」
尖锐的惨叫声让我回过神来。
「原、原来是梦……」
鬼之子依然蹲在原地。她死命拽着制服的下摆,缩着肩头盯着我瞧,就像刺猬一样警戒心表露无遗。
对啊,这才是现实嘛。
这么可爱的女孩怎么可能化身为阿修罗呢?
「……啊,太好了。」
「什么,太、太好了!?什么事情太好了!?」
我一定是累了。今天先回家吧。看看可爱美少女露出可爱裸体的影片,早点就寝吧。
「辛苦了,明天见吧。」
「你要去哪里!?你甚至不打算辩解一下吗!你不辩解是吧!你就是那种人对吧!?」
只剩下鬼之子略带颤抖的声音在原地。
从那一天之后,有一段时间。
每当我钻过树篱笆隧道,头顶就会体验到从上方辗压的惩罚仪式。
「——知道吗?我所生气的,不是肚脐那件事。」
「对不起,我有在反省,以后不敢了。」
「我生气的是你侮辱了我却不负责任,还闷不吭声逃之夭夭。」
「大人说的对,是小的错了,请原谅小的吧。」
「我们家族的家训已经颜面扫地了。你真的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吗?」
「我知道,非常对不起,还有我的头好重。」
「……一点都不重!应该不重!真没礼貌!」
一屁股用力坐在我脑袋上的鬼之子,拽着我的头发死命地拉扯,看得出来她真的很生气。
以后我的发根要是濒临绝种的话,这女孩应该要负一半责任。
当我保守地预言之后,
「……你这个笨蛋!笨蛋!笨蛋!」
我的头发再度被前所未有的力道死命蹂躏着。
……其实啊,撇开这些偶然发生的小闹剧不论,我们的关系还是很要好的。
我们也曾经向对方倾吐过,从未对第三者提及的小小烦恼。
「我今天还是无法顺利和孩子们说话。」
随着暮色逐渐深沉,鬼之子的叹息也愈发凝重。
她最为在意的事情,是自己的沟通能力。
「前两天我做了一个预知梦。梦见即使过了百年千年,孩子们依然不理我。」
「你消极的方式还真是奇幻啊……如果是你,只要和孩子们一起欢笑嬉闹,应该就能掌握住孩子们的心吧。」
「没有这回事,我还十分不成熟。」
鬼之子告诉我,她将来的梦想是成为幼稚园的老师。
她会像这样一放学就频繁地前来育幼院,似乎也是透过朋友介绍,在这里帮忙保母照顾小孩的样子。
不过对于鬼之子而言,这条路似乎比登上阿尔卑斯山顶峰还要困难。
「只要有人对我做了什么,我就会立刻流泪不知所措,将心里的感情表现在脸上。这么一来,即使我能和小孩们做朋友,也无法成为老师。因为朋友和老师的职责是不一样的。」
「所以为了隐藏表情才要戴面具?那样不是很奇怪吗?」
「并不奇怪。这是我唯一的方法。」
「……真的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
我好像没有见过鬼之子的真面目,或许是因为她在育幼院的时候,一定戴着面具的关系吧。
我认为她这样根本是目的被手段牵着鼻子走了,但她迟迟无法理解这件事。
而且我发觉每当她陷入烦恼,似乎就会将思绪封闭在脑海深处。
当然,我也没资格说别人这一点。
「不过啊,我很羡慕你能为了自己喜欢的事情而努力呢。反倒是我,最近甚至连熬夜看深夜节目的力气都被夺走了呢。」
「深夜……?你喜欢深夜的电视节目吗?虽然我不太清楚,不过你在田径社不是也很努力吗?」
「没有啦。老实说,我并不是那么喜欢社团活动。我真正喜欢的是泳装啊。」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比较这两件事情……你可以和社长商量看看吧?」
「怎么可能,我哪敢告诉她啊。我可是『粉会装模作样』的呢。」
我会跷掉校外跑步的练习,也是因为我老是在社长面前夸下海口所造成。
『如果想要变强的话,不就应该锻链到看见地狱为止吗?』
「社长说得对,我也是这么认为呢!我会追随社长到天涯海角的!」
我对社长的斯巴达式号召一个劲地谄媚,
『单纯的社团活动却弄得这么累,再这样下去真的要升天了……』
「大家加油啊,我也觉得很累呢!让我们对钢铁之王严正抗议吧!」
又对社员们的抱怨加以附和,想办法两面讨好的结果,
『由于软弱的社员们不支倒地,今天的练习就到此为止。不过你应该还撑得下去吧?』
「咦?」
『那我来亲自操练你吧。不用客气没关系。往后我也会一直盯着你的。』
「咦……」
就是只有我被迫进行超长距离的地狱级训练。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虽然这件事情无法向鬼之子启齿,但是我的梦想,是生活在被泳装或小裤裤的小山围绕之中。
加入田径社只不过是我为了偷看女孩的藉口而已,但我总是遭人误解。
「真心话和表面话差了十万八千里呢。再不想办法解决的话,我觉得总有一天会倒大楣。」
「例如有人向社长告密,说你每次都开小差溜到育幼院来吗?」
「嗯,就是这样——是这样吗!?原来你是会落井下石的人啊!?」
「请不要紧紧抓着我不放,不要对我做出奇怪的事情好吗!开玩笑的!我开玩笑的啦!」
「……抱歉,我一时太慌张了。」
「真、真是的……既然知道自己非改变这一点不可,总有一天会想出办法来的。」
「能够这样是最好。什么时候我才能向恐怖的社长一五一十招认呢……」
「不知道我和孩子们和睦相处的愿望,和你的愿望哪个会先实现呢……」
我们两人都叹了一口气。
就在我们出神地眺望红色的夕阳被苍蓝的星空取代时,一天就这样绪束了。这是常有的事情。
或许这些对其他人而言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不过对我们而言是很大的烦恼,同时也是十分重要的时间。
我和鬼之子的这场邂逅,在一个月之内几乎天天上演。
……然后,突然地画上句点。
※
这是发生在少年少女烦恼博览会一如往常举办的时候。
鬼之子说,要戴上面具时不小心掉在地上,因此缺了一支角。
「面具变得有些难看,必须修理一下才行。」
「……我说啊,面具可以修理没错,但是不能换其他面具戴吗?」
「其他的,面具吗?」鬼之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惊讶,她摸着断角歪着头。
「没错,不要戴这个鬼面具,戴些普通的兔子或狐狸等可爱的面具不行吗?而且为什么你会选择戴鬼面具呢?」
「……这是拿节分(注5)时所戴的鬼面具来用的。因为很显眼,我认为孩子们应该也会留下深刻印象吧。」
「我看只会留下坏印象吧。如果育幼院有其他面具的话,可以向他们借来戴啊。」
「可是……」
鬼之子显得有些语塞。
那一天,鬼之子一直若有所思地低着头,直到和她道别,她才终于开了口。
「明天,我会拜托保母借我看看其他的面具。还有,如果方便的话,」
「嗯。」
「……你能不能和我一起挑选呢。」
注5 节分:立春前一天,每年二月三日左右。在这一天有洒豆驱鬼、悬挂格树枝或沙丁鱼头驱除邪气的习惯。
鬼之子的耳朵,染得和酒吞童子(注6)一样红。
光是说出这些邀约的话,不知道她究竟得鼓起多少勇气呢。
我回想起她说过的话:『我是个非常怯生的人。』
现在回想起来,鬼之子会戴着面具的原因,不光是希望和小孩子们和睦相处而已。或许还代表了对于年长的高中生——也就是我——感到担心与不安的壁垒分明吧。
「当然啦!我会全心全意陪你的!」
当时的我,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这可能是首次见到鬼之子真面目的机会呢,希望她的面貌和我所想像的一样可爱呢。当时的我甚至这么悠哉地期待着。
隔天的社团活动。
钢铁之王一吩咐我到校外跑步,我就立刻直直冲向育幼院。说到我当时的速度,可能甚至不输给全盛时期的莫里斯·格连(注7)呢。
注6 酒吞童子,居住在丹波国大江山的鬼众首领。与白面金毛九尾狐玉藻前、大天狗崇德上皇并称为日本三大妖怪。
注7 莫里斯·格连,美国短跑田径运动员,前一百公尺短跑世界纪录保持人。
不过才跑到校门口,我的双脚就立刻踩下紧急煞车。
因为有个穿着他校制服的女高中生蹲在那里。
有时候会碰到一种妖精,天生就从背影散发出「我是大美人喔!」的光环,这女孩也是属于这种类型。波浪卷的栗色秀发垂逸在雪白的颈后,就像楚楚可怜的花饰般随风摇曳。
再瞧仔细一点,豆大的汗珠浮现在她的肌肤上。
「……你没事吧?身体不舒服吗?」
我以八成亲切心与两成图谋不轨摇了摇她的肩膀。
「不要碰我,猪瘟会传染的。」
「咦……」
「死猪不要闯进人类的领域里来,赶快滚回自己的世界去噗噗叫吧。用不着你假好心。」
「…………」
却立刻遭到痛苦的声音以难堪的言词痛骂一顿。
怪不得在这么多学生来来往往的校门口,这女孩竟然会被弃之不顾。任何人都会被她的外表吸引而出声关心,然后瞬间被她骂得退避三舍。就好像食虫植物一样呢。
真是拿她没办法,心里这么想的我抓起她的手腕。
「呀啊!?你要做什么!?」
「带你到我们学校的保健室去啊。能走路吗?」
「不、不要拉我,放手,快放开我!我不是叫你不要管我吗!?」
「我可不是为了照顾你,而是为了我们学校的学生着想啊。没错——让我一个人承受所有鲜花尖刺的痛楚吧。」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啦!为什么要耍帅啊!?你这个变态!」
「好过分……」
但是不论她怎么骂,我都不会在乎的。
因为最近的美少女游戏啊,经常出现这种像肝脏攻击(注8)一样的咒骂台词来削减玩家的生命值。还好我在二次元生涯里已经习惯了!
不过这女孩不仅不理会内心体贴、笑容和蔼的我,更用手推开我的脸拚命挣扎,顽固地拒绝他人的好意帮助。
虽然她立刻就抱着肚子安静下来了。
「呜呜、好、好痛……」
「因为你刚才挣扎嘛……问一下,你在我们高中有认识的人吗?我可以帮你叫一下。还是你要去医院?」
注8 拳击漫画《第一神拳》主角幕之内一步的得意技之一。
「我怎么可能会有认识的人。还有我才不要去医院,也不要吃药。更不会对你道谢。」
「……似乎满有精神的呢。」
她一直强调不不不的,真让人无所适从呢。
看来肚子痛似乎是她的老毛病。虽然她一直叫我别管她,肚痛很快就会好转,但事到如今我也不能将她这颗诡雷丢在这里。我真是太体贴了,为什么我不受女孩欢迎呢。
「这样就奇怪啦?既然没有认识的人,那怎么会在我们校门口呢?」
「没什么,我只是来拿转学用的文件而已。」
「……转学?你要转吗?转到我们学校?哇咧。」
「『哇咧』是什么意思啊!你以为我喜欢转到你们学校来吗!」
「没有啦,抱歉……」
「……反正不论哪一所学校,都只有一大堆像动物园的猴子一样,既无趣又蠢笨而且烦死人的学生吧。根本就是浪费时间……」
女孩像是要割舍周围一切般地喃喃自语,在那之后,她就没有再开口说过任何一句话。
即使我送她到保健室,她也没有对我说过一声谢谢。直到最后都低头不语。
不是所有美人都有一颗温柔体贴的心,这句话说得真好。
附带一提,过几天这女孩转到我们班上时,对我喊「啊,你是那时候的!」就这样上演八〇年代的恋爱喜剧戏码——才怪。
后来听说同学年新来了一个转学生,不过那又怎么样。不同班级的转学生,在属性上的价值等于零啊。
不久我就忘了她的长相。现实生活里没有竖立旗标这回事。
况且提到旗标,浪费掉这些时间对我而言才是死亡旗标呢。
这次我正准备冲向育幼院的时候,被社长远个正着。
当天,我接受了一对一的钢铁斯巴达式指导。在逐渐模糊的意识中,我足足见到了敬爱的故人奥斯卡·王尔德三次之多吧。
等到我离开学校,天色早就已经黑了。
即使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我仍然朝向育幼院前进。
夹在略显脏污的围墙中间,树篱笆的颜色彷佛要将人吸入黑暗之中。当我钻过隧道,也只看到寂静的夜晚笼罩在庭院之中。
「搞砸了啊……」
不守约定的人最差劲了。更何况还是违背女孩的期待,真是的。
我失望地再钻回隧道。然后不死心地绕到育幼院大门口一看,果然没有半个人影。
「……真伤脑筋。」
「请问你在找谁呢。」
「呜哇!?」
一块叹息声掉落在地面的瞬间,头上传来一阵开朗的声音。
我慌忙抬头一看,有个女孩坐在围墙上。
「我、我还以为是幽灵呢!你怎么会在那里啊!」
「这样你才会立刻发现我啊。不过我没想到你会一直盯着地面看。」
「因为要是一直盯着上方看的话,可能会没发觉你的存在呢。」
「你每次都这么没礼貌!」
女孩谨慎地伸出小小的脚从围墙上跳下来。她的脸上少了角却多了耳朵,没有尖牙却多了胡须。
「——噢,新的面具,原来你挑选了这个吗?」
她戴在脸上的是猫的面具,看起来觉得特别可爱呢。
女孩压着面具,在我面前摆出招财猫的姿势。虽然她的动作很谨慎,不过。
从夜空洒落的月光,就像聚光灯一样彩饰在她身上。
在幻想般的淡淡月光照射下,她伫立的身影彷佛会被装饰在上天的展示橱窗内一般。
「……非常适合你呢,比之前的鬼面具好太多了。」
「听你这么说真是太好了。虽然因为某人没来让我很烦恼,不过不枉我亲自挑选这个面具呢。」
「抱歉……」
「开玩笑的。社团活动很辛苦吧。幸好有你的建议,让我很受到孩子们的欢迎呢。」
猫之子像是回想起事情般轻轻笑着。我从未听过她这样笑着,既欢欣而澄澈的笑声。
「大家一起手牵着手,玩游戏,东奔西跑……最后能留下美好回忆真是太好了。」
然后她抬头仰望着月亮,挺直了全身,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最后?」
「是的。短时间内,我应该没办法再来育幼院了。我原本就打算来育幼院帮忙到今天为止。」
「啊,原来是这样……」
我既说不出「真是可惜」,也无法开口问「为什么呢」,只能像这样傻乎乎地应声。
换句话说,我被这件事吓得顿时语塞。
猫之子一时歪着头,像是在等待我的下一步反应。
不过我实在沉默不语太久了,因此她焦急地两手用力高举,做出万岁的手势。
「告诉你喔!从下个月开始我就是高中生了呢。这样我就是真正的大人了呢。终于能和你齐头并进了喔!」
「哦~所以说呢,嗯~即使上了高中也没办法来育幼院帮忙吗?」
「……就只有这样而已呜?」
「『只有』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因为生活改变了,代表有很多事情必须要忙呢。」
后来我不断思索,总觉得当时的她似乎在生闷气。或许她期待我会有不一样的反应吧。
不过当时的我也没有余力去注意到这件事。因为我正拚命思索着,要如何才能和猫之子继续维持联系。
现在回想起来,在育幼院的邂逅,不知何时在我的心中占据相当大的分量呢。
「对了,你经常来这附近吗?」
「这是秘密。」
「你念那一所国中呢?」
「不能透露。」
「……你叫什么名字?」
「不告诉你。」
猫之子固执地一直摇头。就像捉摸不定的月亮和木讷呆板的太阳之间的距离一样遥远,我感到有些绝望。
正当我不知所措的时候,猫之子缓缓地,
「过几天,或许我们会在走廊或体育馆的某处擦身而过呢。」
指了指我身上的田径社运动服,轻轻地描着印在上面的校名。
「咦?呃,难、难道说——」
「没错。就是这样。新生欢迎会的时候,还请你多多手下留情喔——学长。」
她轻轻撩起裙摆,郑重地向我鞠躬。
学长,学长,猫之子彷佛把这个词当宝物似地重复了好几次,然后再度嘻嘻笑着。
「不过,或许我会比学长更快认出你呢,如果我没有戴面具的话,学长说不定会认不出我是谁呢。」
「才没有这回事!我一定能马上发现你的!」
「不一定喔,因为学长在奇怪的地方特别迟钝呢。」
猫之子以指尖轻轻捻着面具的胡须。然后若有所思地闭起嘴,竖起一根指头。
「这样好了。我绝对不会主动告诉学长我是谁,如果学长发现我的话,请记得告诉我喔。」
「为、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啊?」
「这是许愿。如果有机会遇见学长的话,到时候一定会——」
「……一定会,怎样?」
「这个,谁晓得呢。」
或许能和孩子们和睦相处,让当时的她感到十分开心咀。她只害羞地笑了笑,然后对话就到此为止。
所以呢,我也只能笑一笑,自我解嘲一番。
我喜欢她的笑声。
既没有过多,也没有不足,它就百分之百地被收容在我内心应该存在的地方。
虽然这真是羞耻到极点,但要让我厚脸皮地说出来的话,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吧。
对于高中生而言,学年的差异就像国境一样遥远。要立刻发现她应该不太容易——不过,我相信总有一天能够在她身边一同欢笑。就算我没见过她的长相,也不知道她的名字,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
人生或许没有旗标,不过总是有圆满结局的。
是这样没错吧?
※
……不过。
我当时的想法犯了决定性的错误。
其实,那天晚上我应该要求她当场摘下面具的。
就算她不情愿,就算我必须强行摘下面具,我也必须看到她隐藏在面具下的真正笑容。
如果我当时这么做,或许就不会有后来的迷惘了吧。
我真的健忘到无可救药。
当时她的笑声是多么打动我的心,当晚的月光是多么美不胜收,结果这一切——就在每天忙碌的日常生活中,不知不觉埋藏到记忆的深处去了。
等到我回想起来,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