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真想交个女朋友呢。」
看着窗外,我低声嘀咕着。
镶嵌着彩绘玻璃的教会窗户,散发着柔和而神圣的光辉。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明的话,或许教会就是距离天堂最近的场所吧。我低头祈祷,祈祷上天让我有机会和可爱的女孩卿卿我我。
十分钟后。
我当着小学女生的面,脱下了自己的内裤。
……不对等一下,不是这样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各位很想以警察伯伯之名,对我这个胆大到连神也不怕的低球打击者执行天罚。不过拜托,请先看到最后好吗?
请看一下您手上拿的这本笔记。
这并非忏悔的国中生不小心送错的告解文。
而是为了让别人看见,才刻意放在教会信箱的告发文。
因为我的文笔不怎么样,所以文章中可能会有许多地方写得很拗口,我会尽量注意。
虽然文笔不怎么样,不过我也算是爱看书的人呢。文学很棒喔,《雪国》也很棒喔。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了(注13),这本小说的开头是这样。
那本小说很棒呢,「我的食指早已记住了你的身体嘿嘿嘿」,有资格这样写的人只有川端康成老师喔!
……才刚开始就扯到无关的话题。早知道就不要用原子笔写了。
算了没差。总而言之,爱好清新又正直文学着作的我,为什么要冒着和警察伯伯更加亲近的可能性,将这份笔记公诸于世呢?
那是因为除了这招以外,我已经无计可施了。
现在的我,被卷入了一个非常棘手的麻烦中。
2
我想交女朋友。
而且有机会的话,我还想在刚把到的热腾腾女朋友面前脱下内裤。
注13 川端康成的爱情小说《雪国》。开头的句子在日本是人人琅琅上口的名句。
我承认我经常抱持这种妄想。
不过对于国中三年级的健康男生而言,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妄想。
我们每个人,早上起床后都会幻想今天应该会遇见的女朋友,晚上就寝前懊悔今天没机会遇见的女朋友。然后在梦中脱下衣服。
如果你是一个有洁癖的女孩,看了这段文字之后不相信这种事情的话,建议你可以找隔壁邻居的大哥哥,或是坐在旁边的同班同学当作实验对象。
请他们来到自己家,低头看着他们,解开自己的裙钩,
「爸爸和妈妈,今天不会回来喔……?」
然后试着轻声对他们这么说。这样你就能实际体会文质彬彬的好青年瞬间变成兽性大发的大野狼,并留下深刻印象了。
……倒不如说,其实我正想要这种感觉的初体验呢。
因此我认为必须和积极的女孩积极地展开拉近关系大作战,不过最近,我却被爱丽丝游戏弄得完全分身乏术。
爱丽丝梦游仙境游戏——别名,寻找兔子。
我有个童年死党叫戳戳,是个大色胚。他的绰号和大家想的一样,是「戳」来的。
最近,戳戳认为这个绰号实在太难听了,因此要求改成戳太或戳介等没那么难听的绰号。不过我觉得没人会理他吧。
他养了一只兔子。虽然是母的,却取名为弥次。
我还以为这是从江户时代的小说中命名的,不过听戳戳说,代表喜欢它仅次于弥勒菩萨。一般人果然很难埋解色胚的想法。
还有,这只弥次还是个大冒险家,三天两头离家出走。每次戳戳都拜托我一起找弥次,因此日复一日,我都为了寻找兔子而在街上流浪。
我会踏进一切元凶的根源——教会,也是因为有人目击到逃家的兔子出现在那里。
薰风吹拂,我觉得没有多少晴朗日子能完全吻合这个词汇。
那是五月第一个星期天的早晨。
在儿童公园的旁边,有一间小型的教会,缺损的石板路让人感受到岁月的痕迹。现在似乎接近弥撒的时间,已经有一些人聚集在礼拜堂内了。
「弥次呀~拜托你赶快出来呀~……」
匍匐在后方座席的缝隙中,戳戳的眼睛盯得像铜铃一样寻找小动物。
爱兔之心永不止息,我这个童年死党真的是好人啊。
「没找到弥次耶,会不会被别人抱走了呢?」
「它这丫头胆子很大,说不定正悠哉游哉地向别人要东西吃呢……只要它别弄脏我新帮它准备的礼服就好了。」
「嗯?什么礼服?」
「结婚礼服呀,娃娃穿的衣服满适合兔子穿呢。」
「不对,我是问你为什么……?」
「没什么好奇怪的啊,帮女生穿衣服不是男生的兴趣吗?」
「不会吧……」
你让兔子穿了什么啊,我这童年死党真的没救了。
周围的大人以怀疑的眼光,看着我们这两个甸甸在地上乱钻的国中生。我先抬头望向窗边,假装向神明许愿。请神明保佑我能结交可爱的女孩,最好能在我满足于帮母兔子换衣服之前。
这个时候。
「爱玛努艾勒小姐!为什么你总是这样呢!」
小小的礼拜堂内,响起高分贝的斥责声。
前方,祭坛左侧有一架管风琴,圣歌队的少年少女们排排站着。大家都戴着纯白的帽子、穿着纯白的长袍,态度有如神明的仆人般静静地站着。
在他们旁边勃然大怒的,是一个矮矮胖胖的修女。虽然我认为修女服最适合COSPLAY,不过我希望能早二十年认识她。
至于站在走道正中央的,是一个野生小孩。
……这样写说不定有人会误解吧,但看起来真的是那样。
蓬乱不堪的头发沾满了泥巴,手脚上出现现代都会小孩很少见到的擦伤。从头顶到脚下的靴子,脏得好像深夜节目的泥巴摔角(注14)比赛选手一样。
「上周我已经再三告诫过你了,爱玛努艾勒小姐。下次你再迟到的话,就自己看着办吧。」
「…………」
甚至连她扭过头去的鼻头都黏着泥巴块。沾满草叶和树枝的绿意衣服,原本的颜色似乎和圣歌队孩子们身上穿的纯白长袍一样。
「我还以为你会悔改呢,结果这是怎么回事!这次你不仅迟到,衣服竟然还弄得这么脏,你究竟将神圣的弥撒当成什么了啊!」
「…………」
中年修女来势汹汹地大发雷霆。
不过,正面承受炮火的泥巴女孩——若不是修女称呼她为「小姐」,我可能还认不出她是女孩呢——依然傲慢地撇过头去不为所动,这让修女更加怒火中烧。
注14 泥巴摔角,起源于一九七〇年代的一种表演。由女性选手在泥巴地上摔角,以香艳刺激的过程而闻名。
「我所说的一切全都是为了你着想啊,爱玛努艾勒小姐!为什么你就是无法理解呢!」
「…………」
「不要闷不吭声站着,说话啊!难道你一点都不觉得愧对让你参加圣歌队的父亲吗!?」
「——死了。」
紧绷的气氛之中,小小的嘟囔显得特别大声。
我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是连同咂舌一起的组合。
「……爱玛努艾勒小姐。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吵死了啦,你这青椒老太婆!」
「你……」
「我说过这和爸爸没有关系了吧!吵死了烦死了阴阳怪气的,兔子大便青椒笨蛋!你的脑袋是个大阿呆!胖波可皮!胖波可娜!(注15)没人要的老青椒!迟来的青椒,流理台的垃圾桶!!……——!」
注15 这是出自日本落语「寿限无」中:主角帮婴儿取的「日本最长的名字」当中,出现的虚构小国两王子的名字,属于一种类似绕口令的段子。
以下略。
泥巴女孩的个性似乎相当别扭。她有如机关枪般骂出一大串难听到我都不敢写在这里的脏字脏语,强制盖过了修女的说教。眼看对方瞠目结舌,她立刻转身。
朝向礼拜堂的出口,她冲刺的气势可以媲美西伯利亚超特急。
「呜哇!」
「呱呀!」
然后马上紧急停止。
特急列车迎头撞上呆站在走道来不及闪避的我,发出像足青蛙被压扁的叫声。
「好痛……抱歉,你有受伤吗?」
因为一头撞上我,才让我再次感觉到她的身躯有多迷你。小小的脑袋正好对着我腹部的位置,哎呀呀感觉好奇怪喔。万一我偏好她这一味的话,就算碰上被警方侦讯之后拘留一晚的连段攻击,也是无可厚非的惨剧啊。
「——咕,别挡路!」
啪,小小的手硬是将我推开,趁我踉跄踩空的时候钻过空隙溜走。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似乎就带着「咻!啪啪啪啪」的状声词逃到外面去了。
礼拜堂内笼罩在一股尴尬的沉默中。
「……真是的,爱玛努艾勒小姐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呢……」
不久,以修女装模作样的叹息为开端,
「——那女孩的暴躁脾气,实在让人伤脑筋呢——」
「——正是难缠的年纪啊,只能暂时忍耐一下——」
「——再过一段时间之后,自然就长大懂事了——」
「……弥次呀!我的新娘子呀~……」
气氛缓和许多,所有人一起高尚地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大家一起帮修女分劳解忧,同时责备泥巴女孩的不成熟。
现场营造出一种善良人士的共同意识,大家要一起温柔关怀年幼的暴躁小孩喔。除了我的童年死党以外。
「……真是的。」
我突然觉得一阵猛烈的麻痒,悄悄退回走道上。
现场的清高与廉洁气氛和我这种人相冲。虽然同样是教会,但我还是比较偏好类似之前戳戳刚送我的『堕落圣女与湿润的十字架.ZIP.exe 』(注16)那种世界观。不过我一解压缩那个档案后,桌面立刻被美少女图片强制塞得满满的,究竟要怎样才能在不穿帮的情况下复原呢?
……不对,那种事情不重要,教会里的气氛怎么样其实也不重要,但是我有原因非追上刚才那女孩不可。
注16 这种副档名是「.exe」的档案,九成以上不是病毒就是假档。
或许,只有被她正面撞上的我,才得以发现这些吧。
例如泥巴女孩沾满泥巴的顽皮脸庞中,紧紧咬着小小的嘴唇之类。
还有——她的眼神中,隐约地渗出一些眼泪之类。
3
绕到礼拜堂的后方,是一座非常小的庭院。
一丝不苟地分隔开来的花坛,以及不容许半点青苔的铺石。整洁的草皮高度完全一致,连一根杂草也没有。任何角落都整理得整整齐齐,任何角落都不放过,真是让人喘不过气的教会啊。
在紫丁香的甘甜芬芳轻轻围绕身体的当下,角落那边有个身影,似乎抱着什么东西蹲在那里。
「——呜,咕,呜呜呜!」
我果然没猜错。
这个娇小的女孩,泪水有如水坝溃堤般,开始放声大哭。
强忍眼泪直到四下无人的地方才流下来,或许是因为她的自尊心坚持吧。取而代之的是,现在她的眼泪有如滔滔不绝的大洪水,即使我接近她身边都没发觉。
「这个,你……没事吧?」
「烦死啦!少罗唆!滚到一边去!」
她立刻拍掉我伸向她的手。
「每个人都只会不分青红皂白地骂我!其实他们根本从来没有关心过我!」
有如海水与阳光交织在一起的发色,鲜艳地主张自己是来自外国的异乡人。呜咽颤抖的娇小身躯,彷佛被强风一吹就会飞走般娇弱。
一瞬间我以为她是在异国之乡孤军奋战的类型,
「该死的臭青椒死老太婆搞不清楚青椒和皮蛋吞下去噎到掉进青椒地狱里去吧!青椒芭蕉面包超人……!」
「……哦,真是有精神呢。」
但听到她像这样以流畅的话语哭着咒骂修女,或许单纯只是这孩子个性上的问题。
不过呢。
不管有任何理由,我都觉得自己有责任让女孩不再掉泪。如果就此投降落荒而逃的话,可就糟蹋我一级水坝建筑职人的名号了。
我蹲在她身旁,咳了一声。
「别再哭了好吗,我的公主。」
「就说你很罗唆……嘎?」
女孩呆呆地抬起头来,
「我的拱猪,咦?什么?」
「我的公主,别再降下痛苦的雨水了,将哀伤的重量分一半给我吧。这杯冰冷泪水沏成的大吉岭,不应该由你一个人独占喔。」
「…………」
「没错——有如南国无尽的灿烂星空一般,绽放笑容的热带芒果才像是你啊。」
我露幽洁白的牙齿,闪烁着爽朗的光芒。
「…………这个,呃,该怎么说呢。」
「哈哈哈,怎么了吗?」
「听起来有点恶心耶……」
女孩当着我的面泼了一头冷水。她那「这家伙该不会脑袋有问题吧」的视线不断扎在我的身上。
……嗯,的确啦。
她说对了。
虽然很丢脸,但我还是陷入了自我陶醉。我像是为了流泪女孩而战的正义英雄,勇敢挑战邪恶教会的唐吉诃德或辛巴达一样。
虽然以前我看的书都是文学作品,但那时正好涉猎了一些流行的男孩向小说,这真是个败笔。受到书中主角吸引的我,一口气将整本小说看完。那是迷惘的执事为了拯救胆小眼镜男而大显威风,让娇羞千金大小姐迷得神魂颠倒的超强型男系故事。
天真无知的国中生,是很容易感染英雄症候群的。
「不必客气!我是可爱笑容的守护者。如果你哭累了的话,尽管放松依偎在我身上吧。因为专属于你的骑士就在你的身边呢。」
「……日本的法律真奇怪,为什么会放任这种脑袋有问题的Pervertito(变态)到处乱跑呢……?」
女孩面向我,一副随时准备拔腿开溜的模样。她的脸上连一微米的笑容都没有。
不过,她终于停止哭泣了。
即使怎么哄劝都无效的哭泣女孩,一旦碰上变态就是另一回事了。这表示变态会让她们出自本能地保护自己吗?在此我要提倡变态水坝最适合理论。以后如果看到女孩哭个不停,就试试看这一招吧。
「……嗯?哎呀呀,你抱着的那个不就是?」
突然,我回过神来。
因为她改变姿势面向着我,我才得以看见她抱在怀里的物事。
泥巴女孩紧紧怀抱薪的,是一只沾满泥巴的飘逸小动物。长耳朵、长胡须、圆尾巴,加上一件很不搭调的褶边礼服——
「弥次!原来你在这里啊!?」
「……咦,你知道这只兔子?」
「没错,我认识。从早上找到现在了呢!」
「怪不得……我还以为是哪个饲主发神经病,竟然让兔子穿上礼服,是你的话就能说得通了。」
「这是天大的误会啊!饲主是我的朋友啦。真的,他的性癖的确很特殊呢。」
「……这就叫做一根钓线钓起一类人(=物以类聚)吗?」
泥巴女孩彷佛明白了什么事情似地点点头。虽然我不是很懂,但她这是在邀请我下次一起去钓鱼吗?
弥次似乎已经完全安分下来,安心地依偎小小的胸部中,沾满泥巴的鼻头还不时抽动着。好像母兔带小兔的画面呢。
「……我猜想啊——」
「什么事?」
「你们俩同时弄得浑身泥巴,是因为弥次的关系吗?」
「哪有。」
女孩哼了一声,然后似乎才想到以手指擦去鼻头的泥巴。
「我只不过看到有只穿着礼服的奇怪兔子在围墙上动弹不得,正想抓起来欺负一下。结果却让它逃掉才会大闹一番而已啦。不想它被欺负的话,就好好地把它关在家里啦。」
「简单来说,你帮我们救下了兔子吧?」
「谁救了啊!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我觉得她使坏的口吻,是为了隐藏害羞。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弥次怎么可能这么黏她呢。
「什么啦?到底怎么回事啊,看你一脸笑咪咪的……」
「没有啦,谢谢你。」
「什、什么!?不是叫你不要向我道谢吗!笨蛋!」
她用力跺脚,不过弥次依然被她小心翼翼抱在怀里。满是擦伤的手脚纤瘦到让人不敢随意碰触,看来她为了保护弥次而费了不少苦心呢。
……她真是好孩子呢。什么脾气暴躁的小孩,这句话谁说的啊。真是一点眼光都没有。啊,是我耶。
理解这一点以后,涣散无神的瞳眸里,看起来也似乎散发着慈爱的光辉呢。
虽然我不是萝莉控,不过看她圆鼓鼓的脸颊轮廓、光溜溜的额头,或是亮丽的发色,当然我并非萝莉控,但她只要经过适度装扮,似乎就能一网打尽某些人,将那些人送入警局,感觉真危险呢;我这么心想。虽然我并非萝莉控就是了。
「你又笑得一脸不怀好意了……」
「没有啦,我只是在腊海里反覆思索十年后的你所拥有的灿烂未来而已,乖喔乖喔。」
「变态。」
我伸出手想摸摸她的头,不过再度被她拍开。真是无情啊。不过考虑到未来的投资价值,只要熬过这段反抗期,未来一定会开花结果的。
「就说你很变态听不懂吗!」
「我什么都还没做耶!」
「少罗唆,会传染给我。」
「什么会传染给你呢?温柔体贴?还是帅气潇洒?」
「我掐死你喔。不要再摸我了啦!给我住吼!」
「哎呀大舌头耶。真是可爱呢。」
「你不只变态还是恶心大变态!」
当我们两人为了手的位置而争论不休时,
「……嗯?」
从礼拜堂那边,隐约传来赞美歌的声音。那是少年少女们澄澈的高音。
看来弥撒似乎开始了呢。
4
圣歌队的歌声,连我这个站在屋外的门外汉,都觉得像是天使的天籁一般。
歌声呈现完美的调和。彷佛没有缺少任何东西——不对,彷佛没有遗漏任何一个人般。
「这个……」
我一下子想不到,现在该接什么话。
穿着脏兮兮长袍的女孩,嘴巴闭得紧紧地,从礼拜堂撇过头去。然后彷佛察觉什么学术大发现一般,直直地盯着平凡无奇的树丛。
「……要不要我去帮你解释呢。」
「解释什么?」
「向刚才的修女啊,解释你是因为拯救迷路的兔子才迟到的,这样。毕竟你的理由正当,不应该被修女骂的这么惨吧。」
「……」
被独自丢下的圣歌队少女,一句话也不回答。
虽然眼角部分已经没有泥巴,但她还是拚命揉眼睛。有点泛红的部分,还留着眼泪的痕迹。
「走吧,来。我们一起去。」
我反覆催促她,好不容易,
「……不用了。」
她简短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呢?被修女骂不是让你不甘心到大哭一场吗?」
「我才没有大哭。」
「你刚才不是哭了吗?」
「我刚才根本就没有哭。」
「不对,你刚才明明就在哭。」
「话说我根本从来就没有哭过。」
「刚才你明明就像小婴儿一样,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还说?哎呀你的脸红了昵,没关系啦,用不着害羞——噗噢。」
「大变态,注意你自己的言行。」
「是……」
想不到,这孩子以绝妙的角度对我使出一记肘击,她在哪里的擂台上学会这一招的啊?
她甩了甩黄金右手,不过依然固执地望着旁边。
「……我刚刚才没有哭呢。更何况,我是真的不想参加圣歌队的练习。现在就算去解释,那个青椒死老太婆也听不进去。而且教会里的人都当我是外人,根本没有人站在我这边。反正我也不需要他们。」
她就这样朝着空无一人的方向,嘴里喃喃自语着。
或许这是她为了自己所找的藉口也说不定。被看不见的敌人包围,然后举白旗投降。她明明还是个小孩子。
「……没那回事。」
「你又懂什么了你。」
「我懂的!」
我用力摇了摇她的肩膀。
「——真、真的?」
女孩吓了一大跳,眼睛睁得大大地抬头看着我。
「当然啊。别再说没有人站在你这边了。和你眼前的骑士握握手,表达彼此之间的信赖关系吧。让我们在这个充满泥巴的世界中携手前进吧。没错,你随时都能成为公主……」
「愈来愈变态了……」
结果她一瞬间,露出有如死鱼般的眼神。
呃,这该怎么说呢。
因为我到现在还沉浸在当英雄的梦想里啊。男孩向小说影响力真可怕,请各位阅读时正确遵守用法用量喔。
然后——这种自以为很辛巴达的调调变成了我的致命伤。
「……我说你,该不会老是用这种方式说话吧。」
「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在比赛谁比较会胡说八道啊?你刚才说的这些话实在有够肤浅的。」
「咦……」
她以怀疑的眼神恶狠狠地瞪着我看。这个明显比我年纪还小的女孩,明显比我聪明许多。
「反正,你根本没有彻底觉悟要站在我这边吧。你只是现在想耍帅而已,等到明天就会将发生的所有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吧。」
「……绝、绝对没有这回事啦。」
我的声音走调了。被她说中了。我的确只是陶醉在「拯救女孩子」这种情境的幻想之中。
结果到头来,我只是个舍人牙慧的人而已。从以前就一直是这样,我从没尝试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哼,算了,没关系。」
她摆出一副小大人的姿态耸了耸肩。
看来不必担心她继续逼问我了。傻傻的我暗自松了口气。感谢神明,她似乎一点也没察觉异状。
眼前的女孩嘴角狰狞地往上翘,露出奇怪的笑容。
「你愿意相信我吗?」
「在那之前,这个你先拿去啦。」
她将弥次交给我,戳戳充满爱情的饲养还真有分量啊。
「然后眼睛闭上。」
「为什么?」
「……这种事情,我怎么说得出口。」
女孩低着头,以听不太清楚的音量低声嘀咕着。
刹那之间,我感觉全身流窜过一道电流。嗅嗅,我曾经在书上看过这种场景耶!在男孩向小说里一定会出现的桥段,小女孩充满感谢的深情一吻!这个英雄当得有倒值啊!
有谁能够责怪这个欢欣雀跃、不假思索地闭上眼睛的男生呢?
我感觉到女孩轻轻地走进我的身边,温热感十分接近,触碰到的皮带发出喀嚓喀嚓的声音。拜托,最近的小孩怎么这么积极啊,真是太不像话了。
「腰再蹲低一点。」
「嗯。」
「舔舔嘴唇。」
「嗯?」
「跳起来。」
「跳起来?」
我依照她的指示在原地轻轻跳起来,突然觉得下半身一阵凉意。就像洗澡之前自由奔放的感觉一样。
察觉不妙的我睁眼一瞧,旁上穿的牛仔裤以及四角裤,被她的小手整件扯了下来。
「哎呀……?」
「来,笑一个。」
然后一阵快门的声音倾注而下。她拿着手机拚命乱拍。朝向弯着腰、舔舔嘴唇的我拍。朝向我光溜溜的下半身拍。欢迎来到热带草原,我的非洲大象正在——
「哇呀————!什么!?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不要、不要啊————!」
我吓得整个人往后仰,结果绊了一跤摔倒在地。双手忙着抱弥次的我,双脚拚命乱踢根本没办法穿内裤。我那沉睡中的大象也被草皮热烈拥抱而刺得又麻又痒。
「呢嘻嘻,笨~蛋!」
原本笑容满面的女孩,变成了贪欲的摄影师。而我只能被她从上下左右前后外加俯瞰仰角特写等各种角度拍得一丝不露一点不剩。
老天啊。
距离天堂最近的教会,有一只小小的恶魔。
5
星期天的弥撒似乎结束了。
外头的石板走道传来脚步声,门轴叽嘎作响,善良的人们回归日常的声音听起来十分遥远。今天整个世界又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运转着。
回荡着惨剧余韵的暗黑后院里,一个惨遭凌辱的国中生躺在草皮上。
塌陷的眼窝已经失去了光彩,干燥的泪痕与绝望一同蚀刻在脸上。应该吧,我想。对我而言,这叫做故事性的夸饰精华。
盘腿坐在我旁边的女孩,端详着刚才狗仔到的收藏图片,「哗~」地吐了一口气。
「这就是男生的吗?嗯~长得还满可爱的嘛。」
「我以后嫁不出去了……」
我掩着脸面潸然泪下。这完全就是事后的感觉啊。如果有哪位不知道『事后』这个词所代表的语意,请向最爱的妈妈和谷爸问问吧。他们应该非常了解才是。
「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难道你也有羞耻心吗?」
「废话!你到底把我当什么啦!?」
如果这世界上有哪个男生内裤不见还能泰然自若,那家伙肯定脑袋不正常。肯定缺少了一个人类该具备的某些东西。我才不想变成这种不知羞耻的人呢!
「你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情……我到底造了什么孽啊……」
「你不是说过要和我站在一起吗?」
女孩将手机放在一旁,面朝着我。
「因为你只会堆砌一些华丽的词藻,一副到了明天就会装做没这回事的模样,所以我才会主动出手,让你彻彻底底地觉悟啦。」
「换句话说,究竟是……」
「你要是敢背叛我,我就将这些照片流放到网路上。你是国中生吧?不知道你们班上有多少同学有电脑或手机呢。」
「哇~!」
怎么这么坏!
……要说谁比较坏,不用说,当然是我坏。
如果她不做得这么绝的话,我确实有可能今天讲过的话明天就忘得一干二净。什么时候我才能改掉这种口无遮拦、随便乱讲话的毛病呢。想到这一点,正在写这份笔记的我也感到胸口阵阵疼痛啊。
不过—不过啊。
「我叫爱美。你呢?」
「……横寺。横寺阳人。」
「阳人吗,阳人。如果你不希望监赏会在你们班上举办的话,下星期开始每个假日都要给我来这里。OK? 」
「…………」
使用这种名为威胁的卑鄙手段,还是不太妥当吧。
如果我轻易屈服的话,对这孩子会留下不良的示范。明年我也即将成为高中生了。身为一个成熟的男人,我应该教育一下小孩,有一种坚定的自尊,绝不会因为卑鄙的胁迫而受到动摇。
「回答呢,阳人?」
「…………」
我坚决保持沉默,毅然决然的反抗精神。这才是英雄啊,从今天开始我也是辛巴达了。
更何况那种照片,就算被散布在网路上也不会怎么样啊,只要稍微忍耐一下就行了,忍耐也是英雄的美德。我果然是辛巴达。
「噢,是吗?这就是你的态度啊。哼~?」
爱美露出她所擅长的冷笑表情。
然后她缓绶脱下自己的长袍。底下露出的,是一件白色衬衫。只见她一一解开钮扣,拉下两侧的袖子露出肩膀来。
「喂,你要做……」
「呀~不要呀~快来人呀~救~命!呀~!」
「哇咧!?」
「有个下半身大象晃来晃去的变态要对少女施暴了啦~还有照片做为证据啊~」
「哇呀————!我听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别再喊救命啦!拜托你穿上衣服吧!」
一个哭丧着脸的国中生全力对一个半裸的小孩下跪。辛巴达?那只是虚构的故事。现实里的英雄都很悲惨的呢。
「那么,阳人,下周的六、日呢?」
「……小人愿效犬马之劳!」
「呢嘻嘻。很好很好,没关系。」
爱美笑得非常开怀。
哎呀呀,想不到我以半开玩笑的心情伸出援手的少女,根本不是只会等待别人帮助的柔弱小白兔。
而是一只在摔角田里养大,肉食性外加性格恶劣的杀人兔(注17)。
6
……就这样。虽然内容有一点夸张,但几乎都是事实。
这就是我被卷入麻烦的来龙去脉。
突如其来的悲剧,就发生在一个不起眼的平凡国中生身上。真是听者动容、说者亦动容,连写到这里的我都不禁泪潸潸啊。
注17 杀人兔,两名在新日本协会登场的蒙面摔角选手,真实身分不明。
之后,我就三不五时跑教会。
从五月开始的三个月。
换句话说有九十天,所有假日我都从早到晚耗在教会的后院中。
一个忙着考试社团活动玩耍谈恋爱玩美少女游戏看美少女影片观察美少女忙得昏天黑地的国三学生,就这么将一切献给了一个小孩。这是多么凄惨的事情啊,各位能够体会我的辛酸吗?
在遇见爱美之前的流程大致上是固定的。
圣歌队会在星期六练习一整天,然后星期天依照行程举办弥撒。
四次中有三次,爱美会在圣歌队的活动中和某人吵架然后跑出来,然后我就在紫丁香的后院等着她。
在非常罕见的情况下,圣歌队的活动结束之后,爱美会臭着脸慢慢晃出来,然后我就在紫丁香的后院等着她。
然后我就被迷你恶女的迁怒整得死去活来。
例如,前一阵子她逼我写封信。
「我说,你有没有像是特技之类的技能啊。」
我一如往常地在后院揉着爱美小小的肩膀时,她一如往常地天外飞来一句。
「特技?哈哈,这个吗,逗女生笑不知道算不算……」
「恶心死了不准再干这种事听不懂吗?」
「拜托你的手指不要放在传送图片的按键上好吗!我没什么特技啦!完全没有!我只是个当不成英雄的普通人而已!」
「那种事情我早就知道了,没有人指望你成为英雄啦。兴趣呢?」
「嗯……看书,吧。文学性质的,这方面的书。」
「文学?真是奇怪。虽然搞不太懂,不过你文笔不错吗?」
「没有啦,看书和写文章完全是两回事。」
「唔!那么,你写封信。寄给我的信。」
「你有听我说吗!?写信是什么意思!?」
「叫你别再给我罗哩八嗉了啦!信就是信!例如你好吗,之类,目前在做什么,之类,能写的内容要多少有多少吧。」
「这样传电邮不是更快吗……」
「我要的不是电邮,用手写!我要看到实体的信!」
「……唔。」
每当爱美丢出无理难题,多半都和在圣歌队弄得心情不好有关吧。
这一次的真相,大概是她目击到女孩子之间彼此以书信联络,所以没来由地怒火中烧吧。
这孩子似乎没有任何年龄相仿的朋友,我无意中察觉到这一点。
因为即使爱美练习途中跑出来,也没有人会来找她,练习结束之后,也没有人会来找她一起玩耍。
对一个顽皮的小学生而言,应该相当难受吧。
「明天再给你好不好?要考虑内容也得花时间呢。」
「……嗯!如果你写得好的话,我就给你奖赏。」
「好啦。」
追根究柢,这种孩子气的任性,应该是小孩子特有纡解压力的方式吧。
看到摇晃着香肩,一脸满足地点着头的爱美,让我不由得觉得,自己身为一个英雄——不是啦,只是大哥哥而已——我有义务陪伴这个孩子呢。
隔天。
『阳人致爱美。有没有好好刷牙呢,睡觉有没有好好保暖啊,葛格很担心你喔,因为爱美年纪还小,想上厕厕的话记得要告诉葛格——』
看到一半,爱美用尽全身力气将信揉成一团。
「……喂。」
「是……」
「我什么时候变成你的妹妹啦!更何况你将我设定成几岁啊!你想打架吗!」
「没有啦,其实连我也觉得,这样写会不会太离谱了呢……」
「那你为什么一整面写得密密麻麻的啊!写得很兴奋是吗!恶心死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
「这么说?」
「当你冷静下来的话,其实会发现自己胸口小鹿乱撞呢……?」
「谁跟你小鹿乱撞了啊,去死!不准用这种变态独白的方式讲话!找现在冷静得不得了!」
揉成一团的明信片就这样无情地被丢在树丛里,结果当天,我被爱美骂到臭头。
如果被她骂一次变态就能获得五分钱的话,我现在已经赚翻了呢!(注18)好像在某本漫画里看过这句台词。这笔钱我会拿去挥霍,找一个前凸后翘的大姐姐系女性服侍我,我用这种妄想求取内心的安定。
看我这么尽心尽力,简直就是献身呢。如果在某处被大姐姐目击到然后竖立旗标的话,那一点都不奇怪。
注18 这句台词出自电影《一九九六暴力冲锋队》,原句为「如果被枪口指着一次就能获得五分钱,我早就赚翻了。」
不过隔了几天。
我突然感到不安而在后院里寻找,结果原本应该丢在那里的明信片却连个影子都找不着。
为什么?难道明信片自己长了脚走到外面去了吗?万一那种黑历史被公诸于世的话,以后我就甭去学校了。
我对爱美提到这件事,
「…………可能是被风吹走了,或是回归尘土了吧。那种恶心的东西,谁会无聊到将它捡起来带回家啊。」
「没有啦,会不会有哪个奇特的女孩将它收在珠宝箱里小心保管,这种可能性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吧。」
「你、你、你从哪里冒出这么变态的妄想啊!去看医生啦!」
「不用说得这么难听吧……」
「吵死啦吵史啦吵鼠啦!你这个青椒脑袋的笨青椒!笨蛋笨蛋笨蛋笨蛋!再追加一个笨蛋!」
她挺直了腰杆拚命骂我。是是是您说得对,但是请你别再增加笨蛋的数量了。我好想哭喔,努力却换来好心被雷劈,我怎么这么可怜啊。
7
偶尔,非常难得地,爱美也会有心情好的时候。
这时候我一定被她当成摔角绝招的沙包。例如飞身泰山压顶,低空回旋踢之类,这些我从来没看过的大绝招。
被小小怪兽又是飞扑又是熊抱,或是手脚紧紧纠缠在一起,对爱好这一味的人而言应该很开心吧。不过我一开始已经写过了,我可是个健康的国中生。
「痛痛痛……欸,偶尔也别玩摔角游戏嘛,玩点其他的游戏吧。」
「其他游戏,比方说?」
「这个嘛,最常见的游戏就是一——」
「你要是敢说医生游戏那种变态游戏的话,我就一口气将附加猛玛象的连环邮件发射到全世界去。」
「——一呀、咿呀、哟、王、王老先生、有块地……好乖好乖喔。」
「变态不要想摸我的头唬弄我啦!」
「好痛痛痛痛哇!我的手臂和肩膀快要分家了啦啦啦啦——!」
淘气小鬼——不对,淘气女孩总是精力过于旺盛呢。真是伤脑筋啊。
……克服爱美提出的无理难题,忍受爱美发动的无理绝技。
这让我想起辛巴达所登场的作品,《天方夜谭》这本书。
以前年纪还小的时候,看到公主们面临悲惨命运,残暴国王一旦失去兴趣就要杀她们,真让我屏气凝神呢。想不到,书中公主们的遭遇竟然降临在我身上。一旦这孩子玩腻了,我的野生非洲象就要变成警察伯伯狩猎的目标啦!
面对这种难堪的窘境,我找可以信赖的朋友商量。
不过色胚戳戳的回答非常简单明了。
「你被可爱的任性小萝莉命令做牛做马?哇,真是让人垂涎三尺啊。不惜花钱和你交换的勇者大有人在耶。」
「那些不都是社会适应不良者的预备军吗……」
「哇哈哈,你从以前就不太像那种特殊癖好者呢。安啦,以弥勒菩萨的精神对待她的话,总有一天你的性癖会觉醒啦。」
这句话的意思是,我一点都不想和这件事情沾上边。
我的童年死党只会用自己的烦恼做为判断标准。偶尔你也认真想像一下世界和平或绝对正义之类的议题如何?
「真是的……」
总觉得最近,耸肩膀快变成我的习惯动作了。
8
——不过。
差不多快到极限了。
「今天晚上,你有没有空?」
「当然,我连梦中都随侍在你的身边,我的公主。」
「恶心死了变态。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晚上。三更半夜,来到这里。」
不过不是我的极限。
而是爱美,她的极限。
「我们在后院里躲到半夜吧。刚才我已经先打开了礼拜堂后门的门锁。等修女们时间一到回宿舍之后,我们一起溜进去吧。」
「……溜进去,要做什么?」
「例如在圣母像上涂鸦啦,将椅子翻过来啦……只要不无聊,干什么都可以啦!不要什么事情都一直问啦!」
今天不知为何,爱美显得很粗暴。
虽然她坚持不肯告诉我原因,不过我猜八成又是被修女狠狠责骂了一顿啦,或是和圣歌队的孩子们大吵了一架之类。
一个人不论到了几岁,总是会碰到和自己八字犯冲的人。但不幸的是,爱美大概和所有圣歌队的相关人物都犯冲犯到底了。
敌众我寡。虽然很可怜,不过的确是这样。
「……就算被他们气哭好了,有必要用这么绝的手段来报复吗?」
「什、什么!?谁被气哭了啊!这又不是在报仇!我只是一时兴起而已啦!」
「我就当成是那么回事好了……」
和我一起玩耍——拿我当玩具玩?——光靠这样,爱美累积的压力似乎已经到极限了。
不过,有些界线还是不应该逾越的。
「……爱美,不论是写信给你、送你自制CD、同时附赠歌词卡、制作写真集,或是当你的摔角大绝招沙包等等,只要你愿意的话,这些事情我都愿意一直陪你玩啊。」
「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就算我再怎么笨,也能够分辨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能做喔。」
「…………」
爱美咬着嘴唇,抬头看着我。
盛夏正午时分的阳光洒落在后院里,眩目的阳光被我遮住,让爱美的脸庞蒙上一层清晰厚重的阴影。
爱美咬着嘴唇的表情,完全就像喜欢的玩具被抢走时的小孩一样。哭得红肿的瞳眸就像受了伤的兔子一样凝重,脸上这些小小的配件正逐渐被失望的阴影层层覆盖。
「……你不是说过,会和我站在同一边的吗?」
「我、我的确说过,所以其他的事情我会啊。」
「找还以为,只有你站在我这一边呢。是吗?你果然在唬弄我。」
「唔……」
「算了,没关系。」
似乎为了隐藏阴沉的脸色,她低下头。
「因为我不小心将手机忘记在教会里了。而且我还设定成闹钟会在三更半夜以大音量响起。」
「……嗯?这是什么意思?」
「告诉你,如果晚上你不去将手机拿回来,教会的那些青椒可能会听到铃声捡起我的手机吧。我将待机画面设成你的图片了。」
「……等等,爱美。我的图片难道是?」
「咆喔~」
「果然没错!」
她实在坏到透顶啦!一开始就没有给我选项嘛!
看到我痛苦挣扎的模样,爱美才终于满足地笑逐颜开。
于是呢,为了回收留在教会里的特洛伊木马病毒,我今天晚上的行程被强迫绑定了。
事到如今也顾不得羞耻和面子了。
和爱美约好傍晚再回到后院来,我先回到家中。
然后现在,我正拚了命写下这篇告发文。现在时间是下午四点,我还有时间。写下最后的句点之后,我就打算背着爱美,将这篇我这辈子最伟大的叙事诗呈报出去。
标题嘛,我想想。
『恶魔告发文书(注19)』——这标题取得不错吧。听起来很像男孩向的小说,很棒吧!
……现在各位可以理解,为什么我要将这份笔记塞进教会信箱的原委了吗?
如果你正在看这份笔记,事态已经刻不容缓了。
请尽远拟定对策吧,还有,希望你能对我伸出援手吧。
注19 模仿轻小说《魔法禁书目录》和《科学超电磁炮》的标题。
在恶魔之子破坏教会之前。
9
爱美天使是比天使更加无敌的天使。爱美天使是比天使更加无敌的天使。
爱美天使是比天使更加无敌的天使。爱美天使是比天使更加无敌的天使。
爱美天使是比天使更加无敌的天使。爱美天使是比天使更加无敌的天使。
爱美天使是比天使更加无敌的天使。爱美天使是比天使更加无敌的天使。
爱美天使是比天使更加无敌的天使。爱美天使是比天使更加无敌的天使。
爱美天使是比天使更加无敌的天使。爱美天使是比天使更加无敌的天使。
爱美天使是比天使更加无敌的天使。爱美天使是比天使更加无敌的天使。
爱美天使是比天使更加无敌的天使。爱美天使是比天使更加无敌的天使。
爱美天使是比天使更加无敌的天使。爱美天使是比天使更加无敌的天使。
爱美天使是比天使更加无敌的天使。爱美天使是比天使更加无敌的天使。
爱美天使是比天使更加无敌的天使。爱美天使是比天使更加无敌的天使。
爱美天使是比天使更加无敌的天使。爱美天使是比天使更加无敌的天使。
爱美天使是比天使更加无敌的天使。爱美天使是比天使更加无敌的天使。
10
又碰面啦,我的笔记。内容会再持续一下。
另外,上一页的内容请装做没看到。
以结论而言,特洛伊教会毁灭计划最后以未遂告终。
当晚,我一边期待有适当的人物看到这份笔记并采取适当行动,同时和爱美悄悄溜进礼拜堂。
虽然烛台上的蜡烛照亮了所有角落,不过黑暗依然潜伏在四处。
想当然耳,走道上、座位上和祭坛上都没有半个人。夏季夜晚沉淀的潮湿空气,让我们的脚步声显得更加响亮。
「开始紧张了喔……」
我感到口干舌燥,胸口噗通噗通地跳,彷佛在做什么坏事一样。虽然从某方面来看,的确是在做坏事。只有圣母玛利亚温柔的玻璃彩绘在注视着我们。
「好吧,该从哪里开始呢……这是什么?」
走前头带路的爱美,在祭坛旁边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我走进一看,爱美指着手边的一点。在蜡烛火光的映照之下,一个黑色四方形的东西,以绳子悬挂在讲道坛上。表面贴着一支钝铅笔和一张标签。
我们两人对看了一眼,念出标签上的文章。
「『捡到遗失物。如果有线索的话请告诉修女。』哦,会是什么呢。」
「封面似乎还写着标题呢。『恶魔告发文书』?哼~真是奇怪。」
「嗯,嗯,什什什么!?」
——这不会是真的吧!?
吓到喊不出来的声音在我喉咙里打转。
好死不死,我写的笔记竟然被挂在最醒目的地方。一定是善良的修女看到这封迷途的书信后,丝毫没有偷看里面的内容就挂在这边了吧。太有礼貌也真伤脑筋啊。
我还来不及阻止,站在我身旁的被告发人就拿起笔记劈哩啪啦地翻阅。
「嘿……哦?——嗯~……你写的这些事情真有趣啊。」
「噢对了,话说回来,我们现在该做什么呢!」
「『我叫爱美。你呢?』『横寺。横寺阳人。』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两个名字呢——对不对,阳人?」
「是、是吗,该怎么说呢。那大概是眼睛的错觉吧……也就是太阳黑子周期的异常……形而下的幻想显露出实际型态吧……哈哈,其实我不太清楚……」
「将我当成坏女孩与恶魔是吗,哈哈。看不出来你的文笔不错嘛。」
「……那、那是别人写的,日本人是不会说谎的……」
「里面还有好多地方加油添醋呢。我什么时候哭了啊!」
「啊,不是经常在哭吗!」
「嘎?」
劈哩!我似乎听到幼女的太阳穴青筋爆裂的声音。
「……喂,阳人。『爱美天使是比天使更加无敌的天使。』」
「咦?」
「给我写一百遍。现在马上写。」
「为、为什么啊!」
「不然我就将衣服撕个破烂在你家门前放声大哭再打电话报警——」
「爱美天使是比天使更加无敌的天使!」
我拚了命在笔记上狂写。眼看着钝铅笔愈写愈短,幸好我只要写下她的名字,脑内输入法就会自动跳出预测的字词。爱美天使是比天使更加无敌的天使。
就这样,告发作战计划彻彻底底失败啦!
11
夜晚的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
我正襟危坐在地上,埋首于称赞天使爱美的工作。比天使更加无敌的天使爱美坐在管风琴的椅子上,不停摇晃着脚。
我以为她会立刻开始破坏活动,但她却毫无动静。虽然我们顺利潜入这里,不过她似乎没有计划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的视线在室内四处游移,不过最后,总是会回到一点来。
那就是帮圣歌队所准备,祭坛旁边的阶梯形踏脚台。
涣散无神的眼光就这么呆呆望着无人的踏脚台,当她发现自己正在盯着它瞧时,就会立刻转移视线。当她转移视线的同时,嘴巴也闭得紧紧的。
真是的,没见过这么不坦率的小孩。
看着看着连我都觉得心疼呢。
「……回去吧,爱美。」
「在你右手写到脱臼之前不准回去。」
「太猎奇了啦!就算写反省文写到手软,人体也不会写字写到脱臼吧!?」
「所以说,你希望我直接扯断你的手臂……?」
「我没说过那么恐怖的话好吗!不要带着本世纪最坦率的笑容活动手指关节啦!在这种时候撒娇没有人会觉得高兴,哎哟,哇呀喂——!」
杀必死大放送,我的身体也被她蹂躏得疼痛起来了。
经过许多次摔角技尝试错误,她确认我的右肩关节并不是能自由拆卸的款式之后,
「啐,一点用都没有。」
爱美咂舌表现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不满。这孩子的个性真是好啊,如果有人被踩在地上会觉得很爽的话,应该会非常满足吧。
不过——有时候还是非得继续说下去不可。
「……我知道了啦,回去吧,爱美。」
我划了划自己的脸颊。好不容易,我才领悟到究竟该为她做些什么。好吧,接下来就是我超帅气的个人舞台秀啦!
「你还说这种话。嫌一只手臂脱臼不过瘾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究竟想在这里做什么?说真的,你究竟要在这里做什么,可以坦白说出来没关系。」
「什、什么?我就说啦,我要惹教会那些人生气,让他们——」
「将目光放在你身上,对吧?」
「什……」
「就算你做出这种事,圣歌队的那些人也不可能和你和睦相处的。这点道理,你应该知道吧?」
「…………」
爱美彷佛双脚生了根一般,呆站在原地。
——果然是这样。
这孩子的个性,真是彻头彻尾的表里下一啊。
她并非想和圣歌队的孩子们与修女为敌,一个劲地和他们吵架。「敌众我寡」这种卖弄小聪明的话根本是错的。
爱美之前的所有行为,只是在唱独角戏而已。
她明明想用和我玩的方式,和大家一起玩耍,结果无法坦率的孩子气个性却成为障碍。每次她都为了自己的不坦率感到焦躁、懊悔又悲伤,只能飞奔出教会。
像这样三更半夜潜入礼拜堂,就为了眺望无人的圣歌队踏脚台打发时间。
总觉得她好像伊索童话里的角色呢。明明知道自己构不着,却又忍不住看着垂挂在棚架上的葡萄。
如果是狡猾的狐狸,即使碰上那种情况,也还是能欺骗自己;但当不了狐狸的兔子,就只能以暴躁的行径发泄酸葡萄心理了。
「你、你又懂什么了啊……!」
受伤的小动物爱美,声音紧张地说着。
「——我知道的,我真的知道。」
「哼!这次又从哪本书里偷来英雄的台词了吗!」
「不是这样的。这是我亲眼看到,属于我自己的话。」
因为这三个月,我一直往教会跑,所以我知道。
「你会一直逼迫我来教会,就表示——」
爱美每个星期也一定会参加圣歌队的活动。
不论发生多么激烈的冲突,即使每次都半途离席,下个活动日她依然坚持参加。个中理由只有一个。
「因为你想和圣歌队的人和睦相处,才会无法舍弃吧?」
「才没有!只是因为爸爸叫我参加圣歌队我才来的!没错,一切的一切,都是爸爸害的啦!」
「到现在还在逞强……」
「因为爸爸的工作很忙,爸爸连周六日都没办法休息,所以我才想听爸爸的话去交朋友,但是爸爸一直都没时间理我,而且我也没有交到半个朋友!」
「……爱美?」
当我察觉到时,眼前的女孩子,已经流下了豆大的泪珠。
「不论我走到哪里,不论我做什么,大家都只会说我是脾气暴躁的小孩!根本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处!根本就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嗯……」
「你说你了解的那些事情,我也不是不知道啊!但是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嘛!』
「嗯,嗯……」
「说不定我明天就不来参加圣歌队的活动了!我已经搞不懂该怎么办,感觉很痛苦啦!笨蛋!笨蛋!笨蛋——!」
「嗯,嗯,嗯……」
泪腺和牢骚彷佛溃堤一般,滔滔不绝地喷涌而出。
这是我第几次看到了呢。这孩子三天两头都在哭,毕竟年纪还小嘛,不论再怎么坏,她就跟外表一样,还是个小孩呢。
「我又不能告诉爸爸这些事情,我的歌喉一点都没有进步,而且我也不知道同年龄小孩的心情,更何况靠近我的人又是满口恶心话的变态,用有色眼光看修女的变态,有时还变态到让我当真快吐出来——」
「嗯……咦?等一下,最后那些有点——」
「——根本不有趣!这种世界,一点都不有趣啦!」
说着说着,再度孩子气地用力跺脚。
……虽然我发觉,刚才她那段话里趁乱说出了一些不像是小孩子会说的难听话,连我也觉得想哭,倒不如说我已经哭了。不过国中生勉强还算是小孩子吧。
所以我现在根本没办法安慰爱美。
刚才我还斩钉截铁地写下这是我超帅气的个人舞台秀,抱歉那些都是骗人的。请原谅我吧。我也觉得很难过啊,难过到得从漫画里借用台词。各位如果想看真正的英雄,请看少年JUMP等漫画吧。
12
如此这般,礼拜堂计划也随之无疾而终了。
如此这般,这种表现手法应该是文学之死吧,反正我根本不是作家所以没差。
就在我们嚎啕大哭的同时,爱美忘在座位角落的手机闹钟突然大声作响。在我们慌忙回收的同时,后面宿舍的窗口点亮了灯,并且传来一阵骚动。我连忙拉着爱美的手逃出礼拜堂……
用一句话总结以上发生的所有事情,就是如此这般。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究竟为什么要逃,我也记不太清楚了。
便利商店的灯火与自动贩卖机的光线,一旁行经的汽车灯光,当然再加上路灯。夜晚的街道意外地明亮呢,这是我唯一的记忆。
「…………」
住宅区的人行道围绕在微亮的灯光之下。走在我身旁的爱美,手一直被我牵着,却没有甩开的打算。
反倒是她用另一只空着的手,不时揉着眼角。
「……爱美。」
「……怎样。」
她回答得很粗鲁,让我稍微放心了点。
虽然我只能束手无策地错失良机,不过我仍然思索着,思索着自己该怎么说会比较好。
「我跟你说,我明年准备要考的那所高中啊,会举办比运动会规模更大的体育祭喔。据说是家人和当地居民都会一起参加的一大盛事呢。」
「……嗯~」
「在校园的一角,好像还会搭起一座类似铁笼战(注20)的设施喔。甚至还传说每年都会有人失踪呢!」
「这真的叫做体育祭吗?」
「不晓得……不管怎样,总之,来参加体育祭吧。那场祭典就是为了像你这样顽皮的女孩所举办的呢。」
「……为了我,举办?」
「你可以尽情地大闹,尽情在里面玩个够。将大家一起带过去玩吧!你一定很快就能成为人气角色呢!我可以保证,你有这样的潜力!」
我以帅气的表情,将这些听起来很炫的话——随口胡诌给她听。
一心只想逗这孩子笑的我,满嘴滔滔不绝地信口开河。我甚至连自己要考哪一所高中,都一点把握也没有呢。
「这么一来,爸爸也会……」
爱美紧紧按住胸口,含糊不清地说着。
「……不对,你也会。」
「嗯?」
「你也会参加吗?」
注20 铁笼战,在铁丝网和钢管搭建的擂台内举行的摔角比赛。
「当然啦!我会陪你玩到不想玩为止!」
「很久以后也会吗?很久很久以后也会吗?直到我忘记你的遥远未来也会吗?」
「没问题!」
「……为什么?」
「即使你忘记了,我依然——不对,我的食指依然会记住你的身体的。」
「恶心死了……」
一瞬间,她的眼神又变得像阻塞的水槽一样。真是奇怪了,在文学的世界里,这应该是会大受欢迎的最佳答案啊。
但老实说,像这么顽皮的孩子,就算想忘记也忘不了吧。只要别发生什么大事的话。
当我说完后,
「……嗯。好吧,体育祭,是吧。我会考虑一下。」
爱美冷淡地耸了耸肩。
取而代之的,是我们之间牵着的手开始摇晃。就像心情很好的金鱼鳍一样,晃啊晃的,晃啊晃的。
我也微微笑了笑,和她一起晃来晃去。
——这就是一个故事的结尾。
而且这当然——绝对不是正确的结局。
我非说不可的事情,除了随口胡诌的体育祭以外还有一大票呢。
例如说,我应该问爱美关于她爸爸的事情。当时我应该像男孩向小说里的英雄一样,介入她的家庭问题,来个釜底抽薪彻底解决才对吧。
不过,我实在开不了口。我根本不敢问她任何触及核心的问题。
这道障壁实在太过巨大,我根本不知道该从何处着手,莫名其妙的担心与害羞也在从中作梗,而且更重要的是——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该说些什么。
这是一个国中生小鬼的极限。等我上高中转大人后,究竟能不能学会讲比较实际的话呢,我究竟能不能变成正经一点的人呢。
我有办法不舍人牙慧,靠自己的力量拯救别人吗?
现在的我还不明白。我只能祈祷,有朝一日我会明白。
我能以自己的话说出口的事情,只有一件。
「所以说,圣歌队——不要不参加喔。」
「……就算不用你提醒,我也不会放弃的。」
「嗯,我没有听过爱美的歌声,偶尔也想听听看你唱歌呢。」
「……笨蛋,恶心死了,别得意忘形了啦。」
「也对呢。」
呵呵,眼泪快流出来了。毕竟我是男生嘛。当我仰着头使劲不让眼泪流出来的时候,
——如果有这么一天,我能唱得更好的话……
旁边爱美扭扭捏捏的音量愈来愈小。活像野生儿童的头发盖着耳朵,稍微露出一点与年龄相符的女孩子气息。
「嗯?更好的话,怎样?」
「什么都没有啦!」
在街灯守护的夜路上,爱美哼的一声撇过头去。
她那小小的脸庞,也温柔地反射着橘色的灯光。
13
然后。
若说什么事情产生了变化,当然就是没有任何改变。
「哦,色胚啊。」
「噢,戳戳,你晒得好黑喔。」
「还好啦。在这里碰面也算是某种缘分吧,偶尔骑骑单车到外面晃晃也别有风味喔?」
暑假开始之后,我顶多是在外头和闲闲没事做的戳戳碰面,日常生活愈来愈像例行公事了。
「抱歉,我答应人家要一起去拍大头贴。」
「……和那个小孩?」
「嗯,那个小孩。」
「讨厌耶,最近怎么老是和她黏在一起啊,感觉好像亲兄妹一样呢。你们两人的关系和我与弥次的关系亲密有得拚呢!」
「没有那么夸张啦。再见啦!」
我苦笑之后,前往教会。
没错,真的还不到那种程度。因为我老是被她整得惨兮兮。
例如今天在老地方后院碰面之后,她突然抛开拍大头贴的行程,开始接二连三问我一大堆问题。例如下辈子变成动物的话想变成什么啦,在路上捡到一百万的话会怎么办啦,诸如此类像是心理测验的玩意。
一定是受到昨天电视节目之类的影响吧。在她还没找到最要好的朋友之前,体贴的我不惜牺牲扮演这个角色。
「如果你只能带一样东西前往无人岛的话,会带什么?」
「这个吗,呵呵,人的爱……吧。」
「变态。」
「女孩子怎么可以往地面吐口水呢!」
「你在临死前一刻想听的音乐是什么?」
「女子高中的铃声吧……」
「很变态你知道吗?」
「也不要往我脸上吐口水好吗!」
「…………还有,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咦,这个……加果要认真回答的话,我喜欢比我大的。」
「……变态到极点你听不懂吗!」
「为什么!?」
爱美朝我的腹部发动一记飞身金臂勾。虽然她身材娇小所以完全不痛,不过只有部分特殊嗜好的男生会喜欢爱动粗的女孩,所以最好趁早改掉这一点吧。这是大哥哥给你的忠告喔。我这么说完,金臂勾的威力突然变得足以匹敌爆裂麦格农,这样会死人耶。
「……限定比你小的,你喜欢什么类型?」
「限定特殊系的就难说了呢……我想想,绑个双马尾发型,说话时要字不太清楚,对了,以名字称呼自己也很重要喔。然后呢,如果她愿意对我说『最喜欢葛格了!』的话就太棒啦!唔嘿嘿!」
「你干脆染上变态死阿宅病在床上躺一个礼拜算了啦……」
爱美看我的眼神彷佛看着思烂至极的病原菌,这是精神的飞身金臂勾攻击啊,威力足以让一个普通男生当场吓到双腿发软呢。
不过呢,我也不是白白让她没完没了地痛骂喔!
「时间只有一星期,真是微妙的体贴呢。好乖好乖。」
「——咿哪!?」
有时候我发动奇袭时,她那明显拳打脚踢、不知所措的模样透露出些许孩子气,真是可爱呢。不对啊警察伯伯,我不是那个意思啦。这是父爱,这真的是父爱,而且也安全上垒啦。
「放开我!别再摸了喵!」
「又大舌头了呢,真是可爱呀。」
「你真的很欠扁耶!你、你这……你的手就像三年没洗澡的臭狗脚掌内侧散发出来的臭味啦!」
「不、不会吧……」
同时父爱也是一种非常容易粉碎的东西。
我整个人被她往地面摔出去,在我受伤的灵魂痊愈的期间,爱美一边咂舌,同时整理自己散乱的头发。
「…………」
突然,她的手停了下来。
像是在犹豫什么地念念有词,同时将头发分成两束举起来,
「——这个呢,爱美呢。阳人葛格……喔。」
妣看着映照在水洼中的自己,脸上挤出来的硬邦邦笑容。
「噢噢?」
「……没有啦!什么都没有!」
下一瞬间,爱美像是猛然惊醒般抬起头来,
「你果然恶心到极点啦!笨蛋笨蛋笨蛋笨蛋!你的爸爸妈妈也是笨蛋!代代祖先都是笨蛋!」
只见她满脸通红地朝我破口大骂。您说得对,请不要再骂我的家人了,我快被你骂哭了,我的爸妈实在太可怜了。
就像这样,爱美的坏脾气永无止境,我的辛苦也跟着永无止境。
目前——至少这个暑假是跑不掉的,这个意思的目前——陪伴爱美玩应该就够我忙的了。
所以我虽然没有任何空闲,但今天依然忙里偷闲写笔记。
告发文的任务已经结束了,要写日记实在太花时间,况且这些内容也不能让别人看见。我不知道这些笔记是为什么而写,至少现在的我不知道。
正因如此。
有朝一日,我相信这份笔记,一定会对真正的英雄派上用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