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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闲,闲到爆炸。
新月飘浮在太阳高挂的天空中,感觉有点冷。视线往下一望,可以看到叶子凋落的光溜溜树木并排在校园中庭内。在午后的透明新月俯瞰之下,纤细的树梢就像畏寒的少女一样颤抖。
我的学校也进入了冬季。
……虽然扯这个没什么意义,不过仔细想想,『光溜溜树木』这种表现方式真的超赞。将树上叶子全部摘光就等于全裸,也就是在大树上合法裸露!
第一个使用这种形容词的人,真是变态界的奇才啊!竟然因为太想暴露,而将自己的欲望寄托在树木上,正常的人类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变态领域。
他一定会那个吧,一进入冬季,就妄想拟人化的全裸树木妹妹而兴奋,而且照这种理论,仙人掌盆栽就像会跳脱衣舞的小女孩一样,所以他一年四季都能兴奋,一边写下小说的叙述文吧。真希望我也能靠这种方式赚钱过日子!
如此一来,要打发多少闲暇时间都不是难事呢。
真是的。
好闲,闲到发慌。
我将视线从窗外移开,从最后一排的墙壁边,呆呆地注视著大房间,
一号馆三楼的开放空间教室,平时的长桌和摺叠椅收了起来,出现一个有如茫茫宇宙般的空间。因为是开放空间(space),所以也叫外太空,开玩笑的啦……抱歉,刚才这种话麻烦剪掉。
彷佛要将这个广大空间填满一般,充满了声音、声音、声音!
高二所有学生都聚集在这里,爆发出无视宇宙与学校法则的热气,以及喧哗的狂想曲。
现在是第五、第六课合并的综合学习时间。
委员长写在讲台上白板的几个字是──
修学旅行!
现在正好是年尾惯例的修学旅行,开始决定活动小组的时间。
根据高一的体验,如果要我发表意见的话,这时候最重要的是起步,晚了一步可就糟啦。
所有人都兴奋不已,来来回回奔波于开放空间之中,真是摩肩擦踵,热闹非凡啊。
「一班足球社集合!」「八人不是正好可以拆成两组吗?」「滑雪板班的小组还有空缺吗?」「人数不够吧?这下不惨了?」「我们去年就已经决定好组员啰。」「希望导游小姐是个大正妹~」「哪一组还有不含女生的两人组空缺?」「讨厌讨厌,没和小唯在一起我不要!」「好,差一人开胡!」「啊,如、如果方便的话,要不要和我一组呢?」「第二天要去哪里呢~」
……感情超好的女生集团手牵手嬉闹著,看起来就像夜空的星星一样耀眼。
彼此不敢立刻靠近对方,在意中人的身边不断绕过来绕过去的男女二连星。
像行星般围绕著光辉灿烂的人气学生,玩起卖花游戏(注1)的跟班们。
(注1:卖花游戏简单地说,是将参加者分成两组,一边唱著专用歌词一边移动,唱到一个段落后,小组成员会讨论想对方的哪个成员拉入己方,然后双方派出代表猜拳,猜赢的人可以将刚才说想要的对象纳入己方,就这样一直玩到其中一边没人为止。)
以女生为目标四散摆开,然后再度自然聚集,像小行星带一样的男生们。
这片混乱简直像宇宙大爆炸(BigBang)一样。
「请大家冷静一点~!不要吵吵闹闹~!」
娇小的旅行委员长拉高分贝喊著。
旅行委员是学校全权委任办理修学旅行的特别机关。具有优先决定组员、旅行中的集会权等各种特权。
比伟大的旅行委员还要更加伟大的委员长,蹦蹦跳跳地设法维持现场的秩序。
「大家听我说~!听我说好不好~!听我说话啦~!不听的话──姆Q……」
但是面对无限膨涨的狂乱,只见她空虚地被吵闹声淹没。
「少啰嗦,没听过今乃飞鸟赏花时,樱花争先反落空吗!女生讨厌毛毛噪噪的男生喔!」
这时传来戳太粗鲁的吼声。
话说回来,之前听说他为了挪用资金,人道援助非洲的贫困幼童们,而参加各式各样的委员会活动呢。地下社团组织今天依然活动中。
「现在还有时间。废物们闭嘴。吵到别人了。闭上嘴巴说话。屏住呼吸活下去。笨蛋,听我说话。给我听别人说话。喂笨蛋。喂好痛,喂别推我哇哇哇。」
……还可以听见态度虽然冷凉,但努力想维持秩序的声音。
我们田径社自豪的副社长小姐,似乎也担任旅行委员。想不到她和戳太有意外的共通点呢。
不知道他们关系好不好。我的童年死党和我的天敌仇敌宿敌是朋友吗?是不是呢?真让人好奇。(按:好吧,看来动画那段表现确实是作者指使的)
虽然对他们俩很抱歉,但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没有人能够停下脚步。
毕竟这可是高中生活最后的旅行呢。
明年升上高三后,就会因为准备考试的关系,无法参加学年旅行,不管是泪水或欢笑,这都是最后一次能这么多人一起旅行了。
这堪称青春的总决算,或是九局下半开始的恋爱大逆转机会。同时可能也是过了十几二十年后,依然可以回首过往的梦想架桥吧。
巴士满载一切希望和梦想,为了清新正直的青年淑女们出发。要是没搭上可不得了啊。跑啊跑啊,快点快点,为了不让未来留下懊悔。为了缔造人生中永难磨灭的回忆。
而且今天正好是师走(十二月)的第一天。
在这个人人忙碌奔「走」的季节里──就一个人没有到处奔走,也无所谓吧。
即便青春会遭人粉饰决算,或是被恋爱女神用再见四死球猛砸,都没有关系。缔造「回忆」这种事情,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以冷凉眼神轻视裸树的月亮……冷静攻X无防备受……嗯……」
我再度沉浸在月亮X树子妹妹这种攻防无敌的幻想之中。
我再重复一次。修学旅行的分组时间,对我而言只会产生将闲暇凝固之后,煮乾的妄想而已。
原因有两个。
第一,因为横寺同学是变态王子。
其实我本身并未以变态自豪,也不打算自称变态。我只是一个随处可见的普通男高中生,但这个不幸的误会却始终解不开。
我到底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啊?我只是当同学的狗奴才、跟踪学妹,以及对社长的体型给予肯定评价而已耶。从我还没有被移送法办这件事实来看,也可以确定我是百分之百清白无辜的。
但却完全没有人愿意找我组队。
然后第二个原因。
是因为偏偏有一个女生希望跟我一组。
「──欸,欸欸。」
「哦?」
「我们不和大家一样四处寻找组员,真的好吗……」
有人从斜下方拉了拉我的制服腰际,让我不由得晃了一下。
宛如妖精珍藏的翡翠石一般,闪闪发光的瞳眸正盯著我看。围绕在她身边的可爱磁场,彷佛接受神明祝福的秘宝。即使置身于狂乱纷扰的宇宙角落之中,她的高尚气质依然不受任何影响。
小豆梓规规矩矩地坐在墙边,手持著标语牌。
也就是──
「小豆梓&横寺阳人热烈招募组员中!」
「……从刚才开始,完全没有同学来找我们呢。光是像怕冷的红鹤一样缩著身子,真的会有人愿意和我们组队吗?」
「别担心啦,别担心。只要等下去,一定会有人加入我们这组的。」
──想也知道不可能。
当男女二人组成一对时,不管本人是否这么想,旁人都会认定他们是男女朋友。
更何况男方还是变态王子。无论再怎么强大的气氛破坏者,也会犹豫要不要主动加入吧。
所以像我们这种情侣档,要一起参加修学旅行的话,非得事先进行交涉才行。
也就是和其他情侣档缔结秘密协约,事先组成二对二的四人小组。活用双重约会的要领来享受修学旅行。我们需要这种真实校园生活中的社交手腕与政治技巧。
但我没有能事先交涉的对像,小豆梓似乎也没有事先交涉的想法。
这女孩既没参加社团,也没加入任何委员会。而且在之前的学校和我们的学校,都发生过许多状况,所以她或许没有机会接触这种细腻的人际关系吧。
在这种丝毫不能大意的热带草原校园生活中,如果让这种女孩只身一人,可能又会弄得遍体鳞伤而被社会拋弃。最后像小公主卡美拉的甲壳一样,茧居在家里房间呢。
绝对不能再重蹈覆辙。
「欸,真的只要这样,就能招募到组员吗?」
「别担心啦,别担心。交给我就行了。」
我露出爽朗的笑容,来面对不安地环顾四周的小豆梓。
我已经和身为旅行委员的戳太打点好了。
我的盘算是,等分组时间结束后,叫戳太从没有组别的学生当中挑两个过来。正确的交涉方法,是从切断其他选项开始的。
即便如此,大概也不会有人心甘情愿和我同组吧。到时候我会全面展开暴力下跪磕头外交,直到对方答应为止喔。
「就算真的找到组员,但我们能够很快打成一片吗?」
「别担心啦,别担心。交给我就行了。」
「就算是一天要逛上四座动物园或植物园的赶路行程,他们也愿意一起来吗?」
「别担心啦,别担心。交给我就行了。」
「无论是昆虫爬来爬去的博物馆?或是毛虫扭来扭去的植物园?甚至是寄生虫爬来爬去的观察馆?全部都没问题吗?」
「……别担心啦,别担心。交给我就行了。」
不过女孩子有这种兴趣到底要不要紧的问题,希望别交给我处理。
「所以你只要拿好牌子,耐心等待就好啦。」
「嗯,好……既然你这么的话。」
小豆梓点了点头,然后再度举起招募组员的牌子。
就这样,端端正正坐在墙壁边的看板女孩再度出现。
她真的听话到了极点,简直就像被主人命令坐下的玩具贵宾忠犬一样。
「……好乖好乖。」
让人忍不住好想摸摸她,于是我伸出手来。
「讨、讨厌啦,你做什么!?」
「好乖好乖。」
「到底怎样啦……!」
我用手掬起小豆梓的栗色波浪秀发,一根根纤细的发尖,就像鲜嫩欲滴的柠檬水珠般从指缝中滴落。感觉好像散发著甜美的润丝精香气般,真的好舒服。
「好乖好乖,好乖好乖。」
「讨、讨厌啦……讨论……」
汪汪小狗狗虽然低著头汪汪叫,但还是安静了下来。
裙子的后方左右摇摆,有条幻想的尾巴正害羞地晃动著。
老实说,她真的好可爱。真想将投稿影片寄给今日的狗狗园地,向客厅里的各位吹嘘一番呢。
「……可恶,竟然随时随地都在卿卿我我……这种青春恋爱喜剧果然搞错了(注2)……」
(注2:轻小说《果然我的青春恋爱喜剧搞错了》的标题。)(按:又出现了,我说相乐总老师你果然是书迷吧?)
偶然经过我们身边的田径社男社员,表情臭得像被捕捞上岸的鰤鱼一样踉跄离去。
其实我们没有卿卿我我啊──算了,的确是。
或许在他人眼中,我们也像是感情还不错的搭档吧,我心想。
戳太之前曾经对我说话类似的话。
在我拜托他弄几个组员来的时候。
『其实要是戳太你就好了,应该说你比较好。如果像去年一样和戳太同一组的话,应该可以玩得很开心吧。』
听到我这么说,和我有十几年交情的童年死党,露出微微的苦笑。
『找我谈这个太不够义气了啰。虽然我和你有多年交情,但还是有些事情我没办法接受啦。』
『拜托喔,有必要说得这么直白吗?如果你要和小豆组队的话,打死我都不加入。』
『……你是不是哪里误会了啊,小豆梓不是坏女孩耶。』
『还要你来说。就是这样才不行啊。』
『嗯?』
『我原本就打算最后一次旅行只找男生组队,所以和你们同一组,对我而言负担实在太沉重了。因为你已经丢下我,进入下一个阶段啦。』
『……没那回事。』
『这表示我有我自己的世界,你也有属于你自己的世界吧。我们的世界打从一开始,就不是只有一个啊。』
『但是这么一来,戳太你……』
『拜托,别那么悲凄好吗?我也可以找其他人组队啊……对了,和旅行委员组队的话,我们这组也能玩得很疯吧。有些女生也满通情达理的呢。』
虽然戳太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
但我却觉得有点闷。
一定是哪边的旗标立错了吧。美少女游戏中一定会准备的攻略好友路线,可能性就这样消失了。那样的剧情也是有市场需要的啊。一想到失去的女性读者,我的胸口就大大地作痛。
但是。
与其创造什么短暂的回忆,我更应该尊重现在身边的想法。
考前温习假时孤伶伶在游乐场。暑假时在台风笼罩下的筒隐家。九月时在变成义大利风格的学校。初秋时在三人约会的游乐园。以及深秋时在时间跳跃的过去世界。
发生了这么多事,左思右想之后,我下定了决心。
我绝对不会再让任何女孩遭到不幸。
看到小豆梓如此毫无防备,我更不能丢下她一人不管。
窗户外,新月之下。我眺望著在中庭看似寂寞地颤抖著的光溜溜月树子(音同月子),茫然地摇了摇头。
「……这么说来。」
我忽然想起,我好像很少妄想小豆梓的裸体是什么样子。
没有将这女孩当成幻想的题材,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我并不明白。
……不,应该说,这其实是非常正确的行为吧!怎么想都是正确的!毕竟脱掉未满十八岁少女的衣服,原本应该是天地不容的事情啊!
如果这世上存在著将无表情女孩的全裸画面,当成每集插图的变态轻小说,那可是个大问题啊。我随时都希望与各大机关合作,为了培养健全青少年而贡献自己的心力!(按:你到底是在婊自己还是婊你的插画啊!)
「──欸,到底怎么了嘛。」
「嗯?什么事?」
「总觉得你露出难受的表情呢……」
「……好乖好乖,真是好孩子,听话听话喔。」
「啊呜……好、好了啦,不要将我的头发弄得像洗过澡的松狮狗一样乱糟糟嘛……!」
真是一段悠闲而悠哉的时光啊。
彷佛和周围的喧哗无缘般。缔造青春回忆这件事也交给大家处理,我只要能够保护在我伸手可及范围内的女孩子,就心满意足了。
我和小豆梓两人,在宇宙的角落里缓缓缔造幸福的形式。
※※※
就在分组时间快结束时,戳太拿著旅行委员的管理笔记本走过来。
「辛苦你了,旅行委员殿下!」
我装模作样地敬礼,于是戳太挺起胸口。
「喂喂,横寺老弟,你也未免太高傲了吧。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掌握青春生杀予夺的权力,尊贵不凡的旅行委员大人耶。」
「不必勉强,见机行事。」
「……你把自己设定成什么身分啦?」
说著,我们两人都笑了笑。
「欸、欸,现在没时间一搭一唱了吧!?」
小豆梓在一旁,用力晃动著手上的标语牌。
「大家似乎都已经找好组员了呢!只有我们像是被拋弃在流冰上的北极熊一样载浮载沉哟!这会让我想起许多很不好的回忆呢!」
小豆梓紧紧握著拳头,惊慌到眼眶微微泛著泪光。
环顾一下四周,一年一度的狂想曲完全沉寂下来。大家已经四人一组围坐下来,开始各自讨论旅行的行程了。
「嗄?什么啊,小豆同学,你们的组员已经决定好啦。」
「……咦,咦?」
「刚才有人递交申请书,已经确实受理啦。来,你看这里。」
戳太一边说,同时迅速对我使了一个眼色,没让一旁的小豆梓发觉。
人果然不能没有朋友。戳太一定高明地帮我们准备好组员了吧。下次乾脆请他喝一年份的橘子果汁(音同戳太)吧──我之前是不是说过同样的话?我忘了。还记得的人很强耶。
「C-七组,横寺与小豆同学、还有两个人。上面写得很清楚吧?」
「不会吧!?」
小豆梓贴近戳太递过来的管理笔记本仔细端详,然后马上低声说「真的耶……」
「不过这个人是谁呀……我对这个名字没印象耶。她怎么会愿意和我们组队呢?」
「大概是看到小豆梓牺牲奉献拿著标语牌,内心深受感动吧。恋爱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呀。」
「咦,欸、欸欸!?讨论,不会吧,伤脑筋呢……鸳鸯夫妇是绝对不会花心的啦……」
「嗯~我看看,组员是谁?」
如果是男生就好了,最好是运动系社团。会玩美少女游戏更好,如果能热络地聊著快松脱的内衣肩带话题就太赞啦……虽然俗话说好酒沉瓮底,但我也知道,我这个沉瓮底的也未免奢求过度了。
就算最坏的情况,希望至少是不会讨厌小豆梓的同学。
我一边向自己根本不相信的神明祈祷,同时拜见光荣的牺牲者姓名。
我看看,第一个人是──
「舞牧──哇咧,不会吧……!」
看到的瞬间,我无言了。
怎么好死不死碰到她啊!乱点鸳鸯谱也不是这样点的好不好!这根本就像是在美少女影片里塞食人大白鲨一样嘛!虽然错不在戳太,这件事不能怪他,不过刚才要请他的橘子果汁,当我没说过!
「……你好像很兴奋,但可以打扰一下吗?」
看到我一语不发地猛抓胸口,小豆梓的眉头以介于惊讶和不悦中间的角度皱著。
「我完全不认识这个女孩呢。谁呀?是你的朋友吗?」
「不,小豆梓你应该认识她!之前你在大操场当啦啦队女孩的时候,已经见过她好几次了!也就是死定小姐啦!」
「……咦?所以说……」
和我们组成一队的两个女生,其中之一的名字是。
『舞牧麻衣』
别名:田径社副社长。
她是我的天敌,钢铁小姐的爱慕者,也是旅行委员。
※※※
风暴般的分组时间结束了。
修学旅行前珍贵的准备期间,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旅行地点在中部地方。是某个以许多灵山、寺庙和神社等能量景点闻名的县市。虽然距离东京没有很远,但我们学校预算不足,没办法强求太多。
取而代之。
我们学校的旅行,非常重视学生的自主性。
虽然是包车往返,而且三天两夜的行程中,所有二年级学生都住同一间旅馆,不过白天的小组行动几乎完全自由,而且学校完全不过问。
况且这场年终旅行,是一年级和二年级时都会举办的活动,各位可能已看出来,这大概和一般意义上的修学旅行不一样。
而且还有正式名称。
『综合学习一环之地区研究』
各组依照自己订定的主题进行「地区研究」,之后必须制作报告,以及发表研究成果。
有些组别十分认真,会正经地设计出研究性主题,然后向县府官员预约面谈时间,或是计画访问在地企业。当然这种小组是极少数。
『未来的地热发电与观光业之间互补充性的实地观测』
有小组提出这种主题,计画游览能当天来回的温泉。
『普及化时代中的中部地方与关东地方流行性之差异』
也有很多女生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准备到畅货中心大肆血拚。
『关于沿著日本阿尔卑斯山脉倾斜角的自由落体以及风势抵抗之物理性考察』
甚至还有想出这种完全意义不明的主题,准备痛快滑雪和玩滑雪板的运动系社团小组。
听说今年最扯的小组主题是:
『细查老铺旅馆的待客之道』
讲得很好听,实际上是完全不出旅馆房间一步,准备躲在房间里整整搓他三天麻将。
要是主题设定得太离谱,之后要交报告时就有得受了;不过学校方面也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总之关键在于,如何高明地掰出一个主题,然后借题发挥,随心所欲地自由行动。
不过「决定主题」本身又是一件麻烦事。
一开始就为了搓麻将或玩滑雪板,而凑在一起的小组也就算了。彼此感情不错,想缔造美好回忆的小组,大概也是透过讨论决定主题的吧。
问题在于那些为了凑人数而同组的小组,或是明明感情不好,却因情势所逼,只好同一组的小组。就像我们这个四人小组啦。
高中生活最后的旅行,缔造最后回忆的机会。
对于急就章的小组而言,分组只是开始而已。之后的半个月内,要怎样磨合彼此的意见,将攸关这次旅行的满意度。
换句话说,我们小组也每天七嘴八舌、叽哩呱啦、唏哩呼噜地讨论。
只有讨论很热烈,却完全决定不了任何主题。
「什么都能做」其实比「什么都不能做」来得可怕──这句格言说得真是一点也没错。由学校制定一切行程、自由时间不多的普通修学旅行,是多么的轻松愉快啊。
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其实这种生活方式可能比较幸福呢。既然巧妇下不了厨,那就脱了衣服多生几个小孩吧,下不了厨的巧妇真是性感诱人啊!
※※※
──以上种种。
我将这个星期的来龙去脉仔细说明了一番,
「原来学长是凌辱日文的变态。」
于是这句话像冰枪一样,从柜台旁边的座位刺向我。
现在是星期日早晨。
车站前咖啡厅的暖气很强,就像待在向阳中一样暖和。
店里的客人只有并坐在柜台边的筒隐和我。冬季的这段时间,只有几只门可罗「雀」小声地轮番唱歌,连端蛋糕套餐过来的女服务生,都一脸睡眼惺忪的模样。
「怎么样,好吃吗?这是我最近刚发现的店喔。希望早起的鸟儿能吃到虫子呢。」
「……嗯,根据我的美食之舌,还算可以。」
「还算可以吗……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有一个无双铁胃,要是肚子饿起来,连椅子和鞋子都能啃得津津有味呢」
「学长真的很没礼貌。鞋子的皮革一点都不好吃。」
「已经啃过了?!」
「然后呢。学长的意思是说,为了讨论修学旅行,这星期一直很忙碌是吧。」
筒隐用叉子切开提拉米苏,大口大口地塞著。同时像是将肩膀挤过来一般,从身旁枱头看著我。
和汪汪小狗狗闪闪发光,宛如宝石光辉灿烂的瞳眸完全不一样。
玻璃般的眼神水润水润,将阳光吸入永远的迷宫不再释放。具备强大吸引力的瞳孔,和小得不成比例的嘴唇、纤细的下巴。有如恶魔一时兴起所产生的奇迹般,让筒隐月子这个女孩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因为讨论修学旅行很开心,所以学长一直丢下我不管。是这样子吧。」
「什、什么?」
毕竟一个星期没见到筒隐了。我只是稍微看得入神,她却冷漠地撇开下巴,重复同一句话。
……总觉得弦外之音微妙地改变了呢。
「不,你有所误会啦!实际上很难搞啦!」
我连忙拍了拍柜台。
斟了红茶的茶杯晃了晃,产生慵懒的波纹。
「对于修学旅行的看法,大家都南辕北辙──」
没错,的确难搞得要死。
比方说副社长。
既然她都愿意跟我同一组了,这说不定是们尽释前嫌,握手言和的徵兆──我原本这么幻想。
『副社长有没有感兴趣的地区研究主题?只有大方向也无妨。你想过得悠哉一点,或是行程紧凑一点呢?』
『没差。去哪里都可以。怎么排都可以。随便都可以。』
『这样的话,就全部由我决定去哪里啰。』
『变态就尽管像变态一样狂喷猛射吧……你又让女生说这种不堪入耳的下流话。』
『为什么是你露出受害者的表情啊!』
结果丝毫没有好转。
『……不过啊,既然都在同一组了,何不趁这个机会和睦相处呢?』
『别得寸进尺了,变态。什么?你只想进女生的身体?变态你在胡说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耶?!你别乱插一些自己的想像啦!』
『不要在日常对话里说什么插不插的,变态。』
『拜托不要从日常对话联想到那种事情好不好!』
『你是说什么事情?用图解详细说明给我听,快点。』
『……呃,拜托,别扯那些事情了。来讨论如何开心旅行的计画吧。』
『少啰嗦。反正你说的开心旅行计画,不是偷溜进女生房间就是躲在女生澡堂里吧。谁会上你这种当啊,变态。什么?你只想上女生的身体而已?』
『你这套台词刚才已经说过了!』
完全没有任何建设性的对话。她甚至没有要讨论主题的意思,总是一副冷淡的态度,恶狠狠地瞪著我。
如果她真是这么厌恶,那何必勉强自己和我同一组。
我实在不明白,副社长心里在想什么。
戳太到底施了什么魔法,才成功说服她的啊?
「──原来如此。之前就和学长同一社团,关系匪浅的女生,在讨论的过程中一直盯著学长看。就是这么回事吧。」
「……」
嚼嚼,嚼嚼。
筒隐不知何时已经吃完提拉米苏,将叉子伸向我的起司蛋糕来。
「……呃,至于另一个组员,副社长的朋友也很特别──」
她是女子游泳社的新任社长。
她似乎从刚进高中那时,就和田径社副社长是朋友。两人关系非常好,我曾经好几次见到两人在社团活动结束之后,相约一起回家的景象。
同是运动系社团这点,让她对我抱持好感。之所以愿意和我组队,是因为好感已经强烈到她乐意与我坠入爱河。
第一次打招呼,就是这么劲爆的发言。
『请多关照啰~我从之前就一直很好奇,王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哟。』
困卷的眼神加上慵懒的声音。宽松的运动服袖子啪哒地晃著,柔和的笑容感觉好迷人。
非常悠哉,非常和气,连我的心情都跟著暖洋洋。
从恋爱一口气进展到让两人的爱情化为既成事实的日子也不远啦──正当我这么幻想时。
『既然是最后一次学年旅行,我想完成一些壮举呢。乾脆游泳横渡诹访湖(注3)吧。』
(注3:虽然现在没有开放诹访湖游泳,但横渡日月潭大约三点三公里,而诹访湖的周长为十六公里,面积大约是日月潭的两倍。)
『大冬天?!这未免太体育系了吧!』
『不过~我知道王子你也很喜欢游泳哟。』
『欸?』
『你经常从水泥围墙的缝隙,偷窥我们练习对吧~』
『咦?!什、什么时候穿帮的……?!』
『呵呵,为什么要发抖呢?你不是因为喜欢游泳,所以足足看了两年吗?』
悠哉和气的笑容直直盯著我看。
不论说什么,她都会和善地用笑容回应;相对的也散发出一种不论发生什么情况,她都能保持笑容的恐怖感。她大概是那种笑容能和其他感情并存的类型吧。
『我们一定要一起泳渡诹访湖喔~』
『对不起……请饶了我吧……』
『呵呵~呵呵呵~为什么要道歉呢?来游泳嘛,只要游泳就可以啰。』
在游泳社新任社长带领之下,能够开心偷窥的日子,或许永远回不来了。
有如狸猫般的垂眼慵懒而和气,可爱又可怕。换句话说,她是欢喜碰碰狸少女。不对,是慵懒和气狸少女吧。
我带著敬爱与畏惧之情,决定仿照名字,在心中称呼她为「和气少女」。
想不到出现这么一匹大黑马。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学长和游泳社的女孩有了亲密关系。笑咪咪地注视彼此。想不到出现这么一匹大黑马。是这么一回事没错吧。」
「……」
咻──咻──
筒隐发出好大的声响,将奶茶吸得一乾二净。至于我的咖啡?当然早就被她喝光啰。
「……最后是小豆梓。我想你应该猜想得到,她强硬地主张要去游览动物。我们这组就这样,到现在都还没决定主题,每天一直讨论不停呢!我真的快被搞疯啦!」
「原来学长每天都和小豆学姐聊天。地久天长聊个不停呢。」
「……与其说是聊天,不如说我们是在讨论旅行的事情喔?」
「说得没错,是在讨论快乐的外宿旅行呢。」
「……」
「学长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啦,这个……其实一点都不快乐,只是情非得已啦!我不是故意要丢下筒隐你的啦,真的是无可救药的僵局。」
「学长的确是无可救药。」
「………………………」
真是奇怪……
从刚才开始,筒隐明明只是像鹦鹉学舌一样回应著我说的话,但总觉得和我筒隐所说的内容,每一句都牛头不对马嘴……
「不好意思,难道筒隐你在生气吗?」
「我究竟有什么地方需要生气呢。我是心胸非常开阔的第一女孩喔。」
「对,对啊?」
「像我这样的女孩,究竟有什么地方需要生气呢。」
「哈哈哈!是我想太多了吗!」
「学长觉得自己究竟有什么地方会惹人生气呢。请在一百个字以内简洁地说明。」
「……」
「此外,回答时必须将以下的词汇(※)各使用一次以,有遗漏的回答以零分计算──(※)『第一』、『约定』、『秋波』、『代价』、『切腹』。」
「…………」
哎呀?她果然在生我的气吗?
瞬间变成筒隐检定突击测验会场的咖啡厅好冷,让人感受到一股汗毛冰冻般的刺骨寒意。
大概是因为冬天吧,没办法呀。漆黑污浊的狂风会围绕在有尾巴发束的娇小女孩身边,也是冬季的自然现象吧?大概?
根据横寺气象观测站的筒隐预报,这股浊黑狂风大概忍耐五分钟就会平息了。倘若直接观测身旁的现象,可是会瞬间没命的,因此我也难以断定就是了。
五分钟过后,天气果然恢复了平静。
一说是向山神奉献巨无霸圣代所换来的平静。
总之,当我结束一个星期的报告之后,
「──那么开始计算本周的分数。」
筒隐以发表明日天气的口吻,疾言厉色地宣告。
「在小组会议上和游泳社的女孩打情骂俏,三分。在上课中偷瞄旁边座位的女生三次,一分。社团活动中和副社长吵架,八分。放学时和路上遇见的小学女生四处闲晃玩耍,十二分。深夜在家里看不堪入目的节目,两分。」
「……我一直很好奇,你是如何将我的行动摸得一清二楚的啊……?」
她该不会从卫星轨道上以高画质偷拍我吧?我学妹的情报收集能力比CIA还强啊。
筒隐从黑得发亮、上面有个蝴蝶结的手提袋中拿出一本笔记本。
一本造型让人怀念的绿色笔记本,徐徐地摊开放在柜台上。
写做『日本学习笔记本』(注4),
(注4:昭和笔记本公司从一九七O年开始发售的一款豪华笔记本。除了封面有彩色照片外,还有类似汉声小百科的学习图鉴、学习百科等。价格比一般笔记本贵了快一倍)(按:别问我这是什么,我看了还是没懂)
念做『暗黑魔王的生死簿』。
是一道散发乡愁的气氛中,撰写了致死量刑罚的佳肴。
「光是这一周的合计就有二十六分吗……累积了这么多啊。」
「还有。」
「还有啊?」
「……还有抚摸小豆学姐的头,摸了好几次,七十万分。」
「七十万?!」
暗黑魔王不理会愕然无语的我,将恶魔般的数字写在生死簿上逐一计算。
「加上前一周的九分,总共是七十万又三十五分。」
「这位数有问题吧!为什么只有在碰上小豆梓的时候,给分会跳这么多个零啊?!」
「那我反问学长,为什么只对小豆学姐这么溺爱呢。」
「误会啦,别乱猜啦,真的是天大的误会啦!拜托一下,要摸不痛的肚子(=不白之冤)的话,可不可以到床上再摸啊!」
「听不懂学长在说什么。难道学长是变态吗?」
「是筒隐限定啦!」
「更听不懂学长的意思了。那些事情都不重要。我希望学长能以行动代替辩解。」
筒隐冷淡地撇过头去,直截了当地提出要求。
一旦到了这一步,她就会不动如山,丝毫不肯退让。她的顽固可是出了名的。
看到我完全投降,表明接受加重分数的计算之后,她默默地伸出食指。
她只将脸别过去,食指伸向摊开的笔记本,指示著里面的表格。
‧一百分……手牵著手
‧一千分……双脚交缠
‧一万分……碰触耳朵
‧十万分……抱紧处理
是筒隐以圆圆的字体写下的『第一审视基准表』。
简单来说,就是横寺管理表。
我平常的一举一动都受到严格的监督管理,对其他女孩做出的行为所累积的分数,都会经过适当调整,让第一的女孩随时都保持第一。月子妹妹策士好可爱。
……我觉得状况是变得挺奇怪的
如果是美少女游戏中的虚拟关系,应该可以更自由一点地行动吧?不过月子妹妹说,现实生活里的女孩,绝大多数都是这样子的!
「七十万零三十五分,代表要抱紧七次吗……」
「…………」
大概是我心理作用。筒隐似乎挺直了腰杆,设法让身体看起来更大一点。
我坐在柜台边的座位上,抱紧身旁娇小可爱的女孩。
「嗯……」
传来一阵像是闹脾气,又像是鼻子呼气的暧昧吐息声。
粉嫩的香肩碰触到我的胸膛,彷佛可以感受到筒隐薄薄的肌肉下,流动血液的热度阵阵传来。
我的手臂搂著她,一只手正好可以完全搂抱她的娇小身躯。彷佛只要稍微用力,就会四分五裂一般。我怕弄伤了她,因此不断以手掌抚摸,像是在确认筒隐的形状一般。胳膊、侧腹、腰骨、大腿、肚脐上,以及柔软的隆起──(按:我说,这段怎么像是工口游戏的情节)
「……到此为止了。」
「咦?」
筒隐用手抵著我的鼻头,像是将我从身上剥下来一样推开我。我不由得释放胸前娇小的身躯。
「所有分数已经换算完毕,到此为止了。」
「咦?可是我才抱紧一次而已……」
「这就是七回的份。我就是规则,管理一切的人是我。」
筒隐说得斩钉截铁。
正当我这么想,她却从椅子上摔下来。
只见她慌忙站起来,像是要将体内蓄积的热量全部赶出一般,用力晃了晃身子。
「再摸下去……就会变得很奇怪,所以不行。」
「呃……」
「什么事呢。」
「我倒觉得我有点消化不良呢。」
「……请学长忍耐。」
「可是上次要接吻的时候,你也是在要亲下去的前一刻,跟我说还是不行耶!(按:什么!相乐总把我的感动还来!)这种吊人胃口的手法根本是个小恶魔!我偶尔也想亲吻达阵啊!我想亲吻!亲亲!亲嘴亲嘴!亲亲心动恋爱恋动心亲亲!(注5)」
(注5:这是细野不二彦一九八O年的作品「猿飞小忍者」,动画版的OP歌名。)
「真是诚实面对欲望的变态呢。」
亲亲,不行。亲亲,等等。亲亲,忍耐。正当我和筒隐展开一进一退的冬季劳资交涉时,
「……不好意思,这个时间会有其他客人光顾呢……」
前来倒水的女服务生露出『你们差不多该滚了吧,以后别再来了』的眼神,我们只好乖乖离开咖啡厅。
就这样,我们能去的店家愈来愈少。各位好孩子们千万别模仿喔。
走在冬季的人行道上,冷风迎面吹向我们。在涷僵的寒意压迫之下,我们很自然地牵著对方的手。
我们在站前的商店街闲晃时,我忽然开口问。
「还要累积几分才能亲亲呢?」
「这个……百……」
「百?」
「百亿兆万光年份。」
「至少订个可以写在笔记本上的数字吧!」
虽然可以吃到饲料,但是最重要的主菜却绝对吃不到,简直就像调教一样。这岂止是小恶魔,根本就是魔王的所作所为啊。
筒隐抬头盯著我看,然后拉扯我的手。
「如果我是恶魔,那学长就是负心汉。」
「哪有啊?!」
「比方说丢下我一人组成小组,明明是最后一次旅行……学长好过分。」
筒隐用不满的声音说著。
我握著她的手掌,感觉到她的食指不断游移,一笔描绘著复杂的图形。这摸法彷佛以直觉在表她内心有多么纠葛。
「就算你这么说,但修学旅行我也无可奈何啊。」
「……我也想去。」
「我也想和筒隐你组队,但跨越不了不同年级这道鸿沟啊。」
「我想去。我想去。我想去。」
「爸爸可不记得自己教出来的女儿有这么不听话喔!」
「学长明明说过我是第一。」
「我、我的确说过。」
「学长明明说过我是第一。明明就说过。明明就,说过。」
「唔……」
「学长明明就有说过。明明说过。明明明明明明说过。」
明明魔王妹妹爆诞,真是太恐怖了。
照理说不论发生什么状况,她应该都是一脸僵硬的面无表情,但我却觉得她粉嫩柔软的脸颊,彷佛刚捣好的年糕一样胀得鼓鼓的……
不论我怎么调皮捣蛋,只要换算算成第一列表分数并付诸实行,通常她都会立刻笑逐颜开。
看来她今天闹别扭的原因,似乎根深柢固。
不过大概是我无能为力的那一种。
对高中生而言,年级的差等于是永恒的隔绝。是社会体制造成二年级与一年级之间,出现一道又深又长的鸿沟。
「对,对了!话说回来,你之前说过想要奇特的饰品吧?」
「明明明明说过。」
「我前阵子发现一间在卖骷髅艺品腰带的二手服饰店喔!我觉得应该很适合你呢!」
「明明说过……」
「还有我们去看电影吧!世纪杰作,僵尸之舞(注6)第二集!照样杀光这次的登场角色吧!我们买个爆米花吃,喝个饮料,享受愉快的血腥时光吧!」
(注6:暗指一九六五年的「Orgy of the Dead(死灵之舞)」,由专门拍摄大烂片的导演艾德‧伍德制作,该片号称好莱坞史上最烂恐怖片,在日本为烂到不能再烂的Z级电影。)
「明明……」
我将明明魔王妹妹最喜欢的红萝卜吊在她的鼻子前面,好不容易才让这场对话成立。
今天也是一场快乐的血腥约会。
「如果,学长方便的话。」
道别的时候在侯车亭,筒隐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请学长借我看修学旅行的指南。」
「好啊,不过你看这个要做什么?」
「看学长的行程表,就有如学长一起旅行的感觉。」
「啊,不错耶。这种感觉很重要呢。」
「例如想著学长现在可能抵达了下榻旅馆,或是正和大家一起参观寺庙,或是正享受著旅行。」
「嗯。」
「或是想像学长和小豆学姐在聊些什么话题。」
「嗯……」
「想像学长是否和小豆学姐手牵手,搞不好还会和小豆学姐手臂交缠。甚至和小豆学姐偷尝禁果。」
「这和旅行指南无关了吧!人生这场旅行是没有行程表的喔!」
「如果学长的人生有行程表,我早就已经著手管理了。明明应该这样。」
「这个『明明』用得很怪耶!发言内容在伦理道德上也有问题吧!」
「学长明明说过我是第一。」
「又回来了!」
我抓了抓自己的。
……这一阵子,筒隐变得会主动提出惊人要求了呢。
或许是上次的时空之旅以及结果,不论好坏对她造成了影响吧。
我应该为此感到开心,而不该逃避这一点。
因为我以过去的回忆为代价,向未来的感情立誓。
筒隐是第一,我和她约定过。
所以第一的女孩必须永远保持第一的地位才行。筒隐当然有权利提出第一审视基准表。
「因为我实在无能为力。」
筒隐低声地说。
──所以取而代之,让我──
之后的话我就听不清楚了。
筒隐鞠了个躬,尾巴发束一垂,然而转身走上公车台阶。
我目送筒隐的背景离开,之后不经意地抬头一看,只见太阳从薄云后方微微露脸。
修学旅行的目的,听说空气在这种季节会非常澄澈清新。比起在城市里看到的太阳,说不定还能清晰地看见光圈呢。
之前在开放空间上演的青春喧嚣,应该会在高耸的天空下,像烟火一样灿烂地散开吧。
为什么我们不是同一年出生呢?我思考著这些怎么想也无济于事的事情。
※※※
话说回来,最近真的很忙。
不只连日开小组会议,还有田径社活动,以及准备期末考。而且当然,还得想办法满足第一女孩的要求。
老实说,她根本不用担心我,因为我甚至没有余力去和路上擦身而过的女孩子们嬉戏。
她因为担心才会将我纳入管理,其实我并不讨厌这样。请叫我走在时代最尖端的草食家畜系男子吧。
不过唯一有一项工作,让我可以在魔王妹妹的监视之下,逃离分数制度的调教。
就是担任考生,筒隐筑紫的专属讲师。
「……好啦,到了今天的念书时间啰。」
「是么。」
钢铁小姐叉著手,紧紧闭著眼睛。这么一看,可以发现她的睫毛长得惊人。
这个时间,放学后的图书室挤满了自习学生。因为没办法大声喊,大家自然都低声说话。
「之前出的题目做完了吗?」
「情非得已。」
「呃……」
「人生五十年,与天长地久相较,一两题目不过渺小一物。(注7)」
(注7:钢铁小姐说的这三句,都是织田信长的名言。)
「所以是没做完吗……」
「嗯!完全不会写!」
钢铁小姐大方地点了点头。
乌黑亮丽的马尾艳丽地扎成一束,眉清目秀的她,下巴线条也十分锐利。身体曲线由结实的肌肉和柔软的隆起缔结友好的关系。
同时兼备压倒性的领袖气质与威风凛凛的美貌,甚至还散发出宛如战国武将般的气势。这就是筒隐筑紫这个女孩的外貌。
真的,如果光看外表,的确是十全美女。她的外表也是我理想中的初恋对象。
「我知道你在百忙之中大义在身,但是硬要集中精神也不是办法,今天就先休息吧。」
「你根本没集中精神,也还没学到任何知识吧……」
「可能是因为念书的地方不对。在学校以外的地方我就能认真。我也想参加修学旅行。」
「社长你根本不打算认真吧!而且你去年不是去过了吗!」
「每年去的地方都不一样呀,今年是去哪里?」
我回答她地区研究对象的县市后,钢铁小姐眨了眨眼,陷入沉恩。
过了一段时间后,她歪著头说:「善行寺、兔隐神社、诹访大社?(注8)」
(注8:前两个音同善光寺和户隐神社,三者都位于长野县,包括前面提到的诹访湖。)
「没错。似乎是个有许多寺庙和神社的县市。你以前有去过吗?」
「以前好像听谁讲过……有人说我去参拜不太好之类,到底是谁说的呢。」
「什么意思啊?」
「唔……感觉就像哽到喉咙一样,又好像不是……好像到了当地就能想起来吧……所以我也想参加修学旅行。」
「结果这才是真心话吗!社长拜托你认清一下自己的状况好不好!」
「……我听不太懂你想表达什么,老实地说出来吧。」
「入学中心大考(类似大学联考)很快就开始了耶。」
「不对,等等。要是你太老实的话,我说不定会受伤呢。还是用田径来比喻吧。」
「拜托你赶快念书吧!快念书!念书,念书,赶快去念书!」
「不是叫你用田径来比喻吗!」
钢铁小姐摀住耳朵开始耍赖。明明是个美女,可是一开口就变得如小孩一样幼稚。
从我开始指导她念书,已经有一个月了。
说不定有人会笑我,根本就是在白费功夫。
但是为了她,还有为了她那个温柔妈妈的名誉,我应该向各位订正一件事。
钢铁小姐,真的,绝对不是不会念书。
比方说国文。虽然她的现代文不到平均数,但古文汉文却能哼著歌轻松答对。
社会科全靠日本史撑住,到中世都还能开无双。不过等搭乘蒸气船的培理司令来到浦贺之后,钢铁小姐就开始飘流。世界史和地理也是东亚区超强,但只要跨出汉字圈一步,就惨不忍睹。
至于数学,直到初等几何的图形问题似乎都还OK。可是一旦进入方程式的领域,碰到什么x啦y啦π啦,sin啦cos啦tan之类的就爆炸了。
理科不论地科、物理、生物或是化学,每一科都下落不明。
……英文?可别随便认定她的英文完全不行喔。至少她还写得出七个字呢,七个英文字母。
就是这样,换句话说──
钢铁小姐并不是不会念书,只是完全没在念书而已。具体而言,大概从七岁开始就没在念了。
她现在也是只靠著十年前的知识在奋战,这样反倒应该说她是个超级天才也不为过。如果她在幼稚园接受考试,肯定能取得天下吧。
可惜时光流逝,距离一月的中心大考只剩下一个月了。
依照常理而言,她百分之百是没救了。但是考虑到过去的神童筑紫所具备的潜在能力,未必不会出现奇迹。
我和月子妹妹两人,为了让不长进的姊姊挤进像样的大学,一直恶战苦斗著。
「话说回来,难道没有学校可以让你靠体育保送入学吗?」
要上大学的管道,并非只有参加一般考试一途。
别看钢铁小姐这样,她在全国高中综合体育大赛的女子掷标枪成绩是全国三连霸。
我虽然说得轻描淡写,其实这是超不得了的成就呢。她在田径界是相当有名的人,已经数度登上杂志封面。甚至还以美少女运动员的身分,接受过东京核心局(注9)的采访呢。即使有一堆学校抢著要,应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注9:日本电视界用语,指民营传媒位于东京的放送局,包括日本电视台、朝日电视台、TBS电视台、东京电视台、富士电视台等。)
「有啊有啊,负责人争先恐后地带糕点前来拜访呢。」
「哦!」
「不过我当天就拒绝他们了。连月子都对我的决断力太过著迷,感动地口吐白沫了呢。」
「……是哪几间大学?」
「早……什么什么大学,还有明……什么的大学吧。我不记得了,都是一些我没听过名字的大学(注10)。」
(注10:早稻田大学和明治大学,与东大、庆应义塾、立教大橕和法政大学合称东京六大。)
「笨蛋!」
我忍不住翻桌子。
「哇、哇哇,你在干什么啊!」
钢铁小姐泪眼汪汪地捡起笔记本等散落一地的东西。但是我也一样泪眼汪汪。应该说我已经哭了出来。这和被揍的人虽然痛,但揍人的一方拳头也会痛的理论一样。
「为什么要拒绝了啊?!去上那些大学就好啦!」
「可、可是我也有我的人生规划……」
「你不要再整天妄想麻省理工学院了行不行!再这样下去你哪里都考不上,将来只能当个被月子妹妹包养的没用小白脸啊!」
「拜托!我现在也知道麻糬理梨狗大学有多难考了好不好。考试不是只看第一志愿而已,为了以防万一,我也打算报考几间适合自己程度的在地大学呢!」
「什、什么……」
我揉了揉眼睛。钢铁小姐刚才好像说了考生会说的话啊!
她说了『适合自己程度的大学』!
「原来你有考虑到第一志愿落榜的情况啊。太好了,真对不起。是我看走眼了。」
「没什么,我也没有说清楚。只要你能了解,我已经将现实分得一清二楚就好。我毕竟也是考生啊,不能再整天当个做梦的小孩子了。」
「了不起!不愧是高三!好成熟!大姊姊的魅力!」
「没有,真是不好意思……再多夸我几句吧。」
「年长妻!包容一切的体贴!踏破铁鞋也要找个大姊来当老婆啊!」
「哈哈,真是服了你。唔嗯……唔嗯……」
我毫不保留地称赞她,听得钢铁小姐『嗯呼嗯呼』地扭捏做态。有如吃饱的幼兽一般,她的笑容既天真又无邪。
「那么,你打算报考哪间在地大学,来以防万一呢?」
「你这话真奇怪,我倒是正统高贵的东京都民族吧。」
「嗯,是啊。」
「既然如此,考虑到在地情谊,当然只有那一间大学啰。」
「……是哪一间?」
「什么啊,你不知道吗?不就是东京大学?好像叫这个名字吧。」
「…………」
「别担心,凭我的学力,那种在地大学根本就是小case。」
「你少臭美啦!」
我再度翻桌子。
「啊哇哇,你又在做什么啊!」
「刚才是帮月子妹妹翻的,这次是帮现在也正拚命念书的考生翻的!」
我现在真的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猛翻钢铁小姐的桌子。总觉得现在如果不教训她的话,全国读者都不会原谅我。
「最近的横寺好凶暴……念书果然会改变一个人……」
钢铁小姐垂头丧气,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笔记本和棋子等东西。
……棋子?
我仔细一看。
钢铁小姐的桌子上,放著明显和念书用具无关的东西。
几个木雕像放在看起来很贵的棋盘上。要我照实描述的话,看起来很像手工制的和风西洋棋。
「这是什么东西?」
「问得好。我前几天坐在书桌前念书时,忽然灵机一动。」
「是吗……」
「之后我费尽千辛万苦,终于设计出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竞技!」
钢铁小姐装模作样地竖起一根手指。
「──就是『筒隐奖棋』!」(音同将棋)
「我说社长,『这是什么东西』这个问题,是问你这和念书有什么关系。弦外之音就是责备你为什么不念书耶。」
「当然没有关系啊,你在说什么傻话。」
「咦……」
「这是我耗费所有精力雕刻的棋子。操纵八种二十颗杠子压制敌方阵营,不过每种棋子都有强弱关系。比方说『枪』比『猫』强,『猫』比『太阳』强,『太阳』比『枪』强。然后君临所有棋种的最上位则是『月子』。怎么样,你不觉得这颗月子棋很像她露出『咿──』的表情吗?雕刻这颗棋子得耗费不少时间,算算大概花了我一个月吧──」
「……一个月……」
我听到自己的脑袋撞上桌面的声音。
钢铁小姐夸赞筒隐奖棋有多棒的声音,从我头上滔滔不绝落下。据说可保佑全家平安,还能延命长寿,以及开运招福。说到最后,连拘泥于眼前的念书有多蠢的论调都出现了。
天蓝色的美丽瞳眸真的很纯真。她丝毫没有恶意,只是她无法在系统化的现代社会中生存。
我无能为力了。要让这个人考上大学,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务。
拜托哪个人快点娶了她,让她当个专业的家庭主妇……
※※※
提醒放学时刻的钟声响起时,天色已经完全变暗了。
冬季的校舍感觉有一点诡异,学生似乎也不太想在学校待太久。显示夜晚来临的寂静黑暗,悄悄从走廊角落接近。
我站在二年级的鞋柜前,无力地垂头丧气。
「……该怎么办呢。」
我的双手握著筒隐奖棋。
结果我放弃一切努力,和钢铁小姐开开心心玩了起来。
我们玩得很开心呢。胜负的关键在于如何压制在棋盘上旁若无人暴走的月子棋。最后因为月子妹妹太无双了,因此被列为禁棋。总觉得要是被本人发现的话,魔王分数大概会暴增吧。
『这一套就送给你,在旅行中好好特训一番吧。』
心满意足的钢铁小姐,将整套棋子硬塞给我。
要特训也不是不行,但是在我去修学旅行的期间内,钢铁小姐要用功念书喔。嗯,你不会念吧。
我从褐色的束口袋中,随便抓起几颗棋子来看。
真是浪费时间的大作。
棋子是高度大约十公分,宽度大约五公分左右的木雕像。虽然雕得很粗糙,但看得出来每一颗都耗费不少心力。钢铁小姐说不定很擅长使用雕刻刀呢。
这么说,她好像说过一本杉山丘上的猫像,也是她很久以前雕刻的?
「哦。」
一把抓起来的棋子当中,混杂了迷你猫像。
不知道她是刻意还是无心,猫像有两种造型。一种是向人招手的猫,另一种正好相反,是手朝自己的猫。
筒隐家里有两种猫神。
将东西给人的猫和招来东西的猫,好猫与坏猫。
采咲女士是这样告诉过我的。她是筒隐姊妹的温柔母亲,也是以前的我原本最喜欢的人。
虽然现在的我,已经在真正的意义上忘了对她的感情。就连胸口这阵无法记得那感情的痛楚,有一天也会忘得一乾二净吧。我所有的回忆都会消失。忘得彻彻底底,乾乾净净。
这就是我现在的情况。
「……?」
总觉得一瞬间,在我手心里。
两颗猫棋子动了一下──好像是。
「不、不会吧……」
我愈看愈觉得猫像雕得真精巧,棋子的细部有阴影,简直栩栩如生啊。
而且连表情也不一样。一只猫棋露出微微的笑容,另一只完全不笑。
感觉彷佛随时都会开口说话一般。
……嗯。
还是将这款游戏收起来吧。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也差不多该学会教训了。
我将束口袋和棋盘塞进柜子里,击掌拍了两声,做出拜拜的动作。
当我如释重负地回头看,
「…………哼。」
体育服的红色部份从暗处隐约浮现。
副社长静静地呆立在楼梯前方。
她模彷她最祟拜的钢铁之王扎起的短马尾,总是散发出一种冷淡的气息。
不知为何,她像是在打量似地默默盯著我瞧。我实在搞不懂,她的眼里究竟看到了什么。
「……你怎么会在这里,找我有事吗?」
「怎么可能。谁要找你。」
「因为和平常有微妙的差异,我以为你在生气呢。」
「想太多。」
「是吗……」
她只以简短的话做最简洁的回答,让人感觉如坐针毡。
身为男生,就是要自己创造舒适宜人的环境啊。对方是女生的话,就更不用说了。让各位见识一下我爽朗的沟通能力吧。
「话说回来,你在社团活动结束后,经常会吃布丁呢。」
「那又怎样。」
「不知道布丁的滑嫩程度会不会影响发育呢?你有何看法?」
「嗄?」
「所以你身上的布丁才会发育得这么好吗?」
「……──」
副社长眼睛瞪得又圆又大,然后猛然抱住自己胸口,
「变态。去死。马上接受人民审判。什么布丁啊。笨蛋。看屁啊。遭受所有想得到的残酷刑罚吧。给人扁。给人踹。给人绑。给人砍。给人扭。给人拧。给人割。给人削。给人烤。给人煮。给人炖。给人切。给人咬。给人吃。给人丢。给人埋。给人挖。给人集。给人搜。给人卖。给人装饰。给人随便玩弄。拉咧噜勒弄。什么叫拉咧噜勒弄啊。笨蛋。变态。去死。赶快死一死啦。」(按:这就是传说中的翻译地狱吧……)
「好可怕的过当防卫……」
丢一颗石头换来一百发轰炸,她以机枪连环骂狂轰我。
不过就是要这样才对嘛,这才是她的风格。不会骂我变态或是去死的副社长,会让我浑身不对劲。等等,我可没有被别人痛骂会兴奋的兴趣喔。
「……笑屁啊。有什么好笑。笨蛋。」
副社长忽然沉默下来,皱起眉头。
她一只手丢了个东西过来。我接住一看,是我刚刚才收起来的棋子之一。
「我也有收到那游戏的棋子。」
「嗯?噢,社长也有找你玩吗?」
「我先收到的。我比你先收到。」
副社长冷淡地重复同一句话。
气氛果然有点怪异。就算你不刻意强调,我也知道你们感情很好啊。
「别担心啦。其实我只是被社长硬塞这玩意而已。拜托你不要和考生一直玩个不停啊。」
我耸了耸肩,只见副社长一脸不悦地吊起眉毛。
副社长对钢铁小姐喜欢得无法自拔,就算她跑去陪钢铁小姐玩一些不正经的游戏,也一点都不奇怪。话说回来,上次还玩过筒隐双六吧,真是怀念呢。
当时也是,虽说最终是为了社长,但她好像试图和我增进关系吧。
虽然嘴上不留情,不过这女孩满为伙伴著想呢。应该吧。
「话说修学旅行,」
我伸出手来,同时包含从今以后好好相处的意思。
「好不容易决定了主题,真是太好了呢。小豆梓有说过,幸好你愿意和我们同一组,应该能玩得很开心吧。」
「没什么。我只是附议而已。」
「嗯。不过小豆梓真的很开心喔。」
我脸上露出微笑,手依然伸向她。
能让女性朋友、能让无法置之不理的重要女孩感到高兴。
光凭这一点,我就觉得自己和副社长是伙伴呢。
「就说我没有别的意思。」
副社长咬著嘴唇,明显露出不耐烦的态度。
彷佛要将一直隐瞒的事情说清楚讲明白般。
「我根本不想参加什么修学旅行。」
──所以跟我没有关系,她这么说。
原本应该是旅行委员的她举起手来,用力拨开了我的手。
「……什么事情、什么地方让你不高兴?」
「所有事情。所有地方我都很不爽。」
「你不期待吗?」
「一点也不期待。」
「丝毫不期待?」
「丝毫不期待。」
「……别这么说嘛。小豆梓她可是很期待这赵旅行呢。」
「哼。」
副社长锐利地哼了一声,像是用剪刀将我的话剪断。
「我之前有看到。」
「……看到什么?」
「星期天早上。街上。你和女生卿卿我我的画面。而且那个人既不是女朋友也不是社长。」
「什么……」
「我不会多嘴。也不想啰嗦。但是你说要安排和女朋友旅行的快乐计画,却又在校外和其他女生约会。而且还和社长在学校打情骂俏。为什么你干得出这种事情。」
「…………」
「我说你,到底──想怎样?」
副社长瞪著我。我低头不发一语。
就算我辩解『我和小豆梓并没有在交往』,大概也是浪费时间。只会让我的评价从垃圾男人变成人类渣滓而已。
短暂沉默之后。
「我跟你不一样。我不会像你那样思考,你不会了解我的想法。我无法变成你,你无法成为我。」
「这种事情我知道啦……」
「你不知道。你从来没明白过。我们永远无法了解彼此。」
她乾脆地转过身去,
「我和你是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永远都是陌生人。」
然后走下楼梯。
「…………」
被孤零零撇下的我,以刚才被她甩开,还有点痛的手轻轻摩擦自己的心口。
和副社长说话的时候,没被她骂反而比较难受。
总觉得被她用冰冷凝固住的敌意砸了个满头包。
※※※
不论为谁付出再多的努力,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明白自己的苦心。
人类没有办法将自己最根本的心情完整地传达给别人。
『人类几乎无法跟任何人合而为一。』
这是大作家杜斯妥也夫斯基曾经预言,村上春树更进一步强化了的概念。
自己与他人之间,存在一道透明的膜。
虽然这道膜平常薄到没有感觉,但无论是朋友、情人甚至是亲子,都不可能完全消除这片障壁。
就像田径社寄望的未来新星不论跑得多快,都绝不可能跨越女中的校门一样,人与人之间的沟通一定有极限。
真是的,消除美少女影片中的马赛克还比较简单呢。只要有机器的话,按个按钮就能尽情享受香艳的美少女天国了呢。这个时代果然是虚拟当道。爆裂吧,现实!迸开吧,女罩衫的钮扣!性骚扰这个世界(Sexual Harassment this World) !(注11)
(注11:捏他「中二病也要谈恋爱!」,女主角小鸟游六花等人发动幻想对战时的咒语。原文为「爆裂吧,现实!迸发吧,精神!消除这个世界(Vanishment this World)!」)(按:这小说什么时候开始捏他变多了?)
「真是的……」
无所谓,就算副社长无法理解我,也无所谓。我有太多事情非得完成不可。
为了让每个人都获得幸福,必须从认真订立人生行程表这点开始做起。
但是时间不会等人,就算我呆呆陷入沉思,地球也会自行咕噜咕噜地转动。
放学钟声不断响著,学校大门即将不留情地关闭。回到家已经准备要开饭。洗过澡后坐在书桌前面,烦恼各式各样的问题时,不知不觉已经深夜。夜晚结束后早晨来临。
──就这样,开往青春的巴士即将出发。
高中生活最后的旅行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