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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3.明白的人,不明白的人

筒隐家有两只猫──送东西给别人的猫,以及召唤东西的猫。

这两只猫联手夺走了月子妹妹的表情,嬷台风和义大利召唤过来,或是让我们回到过去。这几个月我们经历过千辛万苦的大考验,还有三头六臂大显神通。

我不知道哪一方才是正义。甚至连双方有没有必要相争都不知道。

不过,假设──因为某种原因让这两只的能力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发挥的话。

送东西给别人和召唤东西,就像我和月子妹妹的关系一样恰恰好啊。不准吐槽这句话。想送走的东西瞬间被召唤而来,想召唤的东西也瞬间被送给别人。

那么,这里有两人同时手持象徵召唤东西的猫,以及送东西给别人的猫。

彼此都想变得和对方一样,而且还从心底深处强烈许愿,会变成怎么样呢──

猫神的力量是绝对的。不论是好是坏,或者根本就是坏事。

或许正因如此,才让我们得以和对方交换身体吧。

这就是我和副社长经过漫长讨论后,得到的假设。

在无人的一楼游戏室。

这里设置了饮料贩卖机和二十几年前的夹娃娃机,还有几张泛黄的桌球桌。球拍和球可以向柜台借,所以傍晚时看到运动社的社员们大排长龙。不过到了全体集会时间,现在已经空无一人。

将收在墙壁边的摺叠椅拉到桌球桌旁边,就成了即席会议室。

「──那些猫神?猫像?就是这两只吗?」

横寺同学身体的副社长一边玩弄掌心上的猫神,同时露出狐疑的眼神。

哎呀讨厌好神奇,想不横寺同学也会露出如此野性的眼神呢。讨论人家好害羞。快重新迷上他了呢……才怪。

「不,猫像另有本体。这只是钢铁小姐不念书时雕刻的,理论下应该只是普通的棋子……」

副社长身体的我这么回答,于是副社长坐立难安似地晃了晃肩膀,低声说:「不要用奇怪的方式讲话。笨蛋。」

看到自己的身体在眼前活动,她似乎也会产生不可思议的怪异感吧。

这种状态实在见不得人啊。

晚餐前的集会,已经假藉身体不适而顺利逃过了。从未开过小差的旅行委员一反常态地缺席,老师甚至还担心是不是肠胃炎呢。

其实必须待在房间静养才对,但为了开作战会议,我们两人才像这样约好碰面。

「除了棋子以外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副社长战战竞竞地,拉了拉横寺同学身上的制服。「我只是想变得和你一样,并不是想变成你本人。」

「猫神就是这么奸诈。它会将你许的愿望,以你不曾期望的方式实现。世界上所有神明的核心,似乎都搭载了这个基本系统喔。」

「我无法理解,也没办法接受……但是。」

副社长叹了一口气。总觉得这口气叹得懒洋洋又聪明伶俐。我简直都不像我了呢。还是说我平常叹气的时候,看在别人眼里就是这样吗?

「自己的身体真的变成这样,也容不得我不信了。是吗?」

「算是吧……不过猫神虽然很不公平,某方面来说还是满公平的。愿望应该随时可以取消。你想变回来的话,要不要试著再撞一次脑袋?」

「不了……或许那样也不错吧,我想。」

副社长回答得犹豫不决。声音听起来好像明明有话要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什么事啊?说清楚一点。」

反正都已经交换身体了,没什么事情难以启齿吧。

听到我这么说,副社长点了点头。

「──我去一下厕所。」

只见她的视线突然往下移,看著横寺同学身体的重要部位。透过制服上方,眺望建设在鼠蹊部秘境的顽皮热带草原。

原来如此,要去上厕所啊。原来是这么回事,毕竟是生理需求嘛。也难怪她会吞吞吐吐了,这是很自然的现象。

除了副社长『性』致勃勃的表情之外。

「…………」「…………」

完美的寂静持续了三秒钟。

『喀哒』,横寺同学从座位上站起来;『喀哒』,副社长从座位上站起来。

副社长进攻,我防御。

新生田径社双巨头的龙争虎斗之图,完成。

「让开,不要挡路。只是躲在厕所隔间里观察而已。」

「什么叫观察啊!观察什么?!别这样!拜托你饶了我吧!」

「我不会粗鲁的。我保证。我不会粗『噜』的。」

「你的用字大有问题吧?!你那手势已经带来前所未有的恐怖啦!」

还以为她在想什么,搞半天想到那里去了!

副社长活像准备大快朵颐的狐狸。她的手势很不安分,我从没见过她这么兴冲冲的模样。

这时候就该『全身寒毛倒竖』这个形容词了,我满脑子只有不好的预感!绝对不能让副社长独处一室!我可能会不明不白失去贞操啊!

「上厕所有什么好怕的。又不会少一块肉。我只是妥善利用而已。」

「当你说出『妥善利用』这四个字时,就知道你一定会在厕所干坏事了吧!」

「我可是在帮你『开发』以前从未尝试过的部位,等身体换回来后对你也有好处吧。」

「好!就算我会当场尿裤子,也绝对不能让你过去!」

只要瞬间疏忽就会要命。

滋滋,滋滋滋滋,我们彼此互瞪,迸出火花。汗水从额头渗下来。我们连眨眼都不敢,对方的举手投足,让指尖一一产生反应。心脏跳得好难受,呼吸好沉重。只有战斗才是人生。

我们两人不约而同绕著桌球桌转。顺时针转,逆时针转,再度顺时针转。我们保持一触即发的距离,同时以极短的间隔互推互挤互斗。

不久我们挤向游戏室的入口,将决战舞台转移到大厅。

这时候,传来老师的声音。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我们两人反射性回头。

学年主任老小组露出可怕的表情,迈开大步走过来。她视变态王子如蛇蝎,是变态排斥派的急先锋。我曾经好几次被她抓去写悔过书。

「唔──」横寺身体的副社长咬了咬嘴唇。

在这同时,我也察觉到学年主任的严厉眼神,明显锁定在横寺同学身体上。

我恍然大悟。因为平常被瞪习惯了没感觉,但是副社长的身体,也就是现在的我,比较受到老师信赖啊!

这场胜负,我赢定了!

「救命啊,老师!他是变态王子!请老师抓住他吧!」

我以副社长的声音指了指副社长,只见老小姐眼镜发光,一副当场活逮的模样。

二对一的战况瞬间改观,副社长被逼到墙壁旁边,但她却露出奸笑。

「──咯咯咯。」

从她的嘴里咕噜出从未听过的横寺同学声音。

「怎、怎么了……?」

我的背脊传来一股寒意,就像在战场上碰到死神一样颤抖。

仔细想,好好想清楚啊。虽然我现在的身体是副社长,受到老师的高度信赖;但反过来想,信赖度见底的横寺同学身体副为长,已经是变态无惧啦──

「咯咯咯。我想吃女生的小裤裤」

「呀──!你在说什么啊?!」

「咯咯咯。舞牧麻衣现在正好吃。将你的小裤裤拿去炖一定很好吃。哩。」

「别再说啦──!横寺同学才不会说这种话!拜托别再让横寺同学的评价自由落体啦?!」

就在我苦苦哀求时,学年主任露出讶异的眼神看著我,然后一脸认真地说道。

「舞牧同学,你怎么会帮横寺求情呢?横寺他就跟平常一模一样,既鬼畜又变态不是吗!」

一旁的副社长露出『模仿成功』的得意表情点了点头。原来在别人眼里,我平常是这副模样吗?!我真想去跳浅间火山口耶!

「喂,学年主任。你以为你可以置身事外吗?」

副社长装模作样地舔了舔舌头。

「让我也见识一下你的成熟小裤裤吧。丢进油锅炸成天妇罗的话,我的大手枪就要喷火了。哩。」

「不要啊──快来人啊,拿警叉来!不对,拿钝器来!今天一定要彻底打烂这张嘴!」

「不要啊──老师冷静一点!不要伤害横寺同学的身体!」

「舞牧同学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包庇这种猛兽呢!」

就在老小姐和我的尖锐惨叫二重奏之下,马上就有人赶来助阵。

赶来助阵的其中一人,光头胡子一脸吃惊地摇了摇头,逮住了横寺同学身体的副社长。

「听说横寺纠缠不清地确认旅行委员是否要召开会议,果然是打算对舞牧同学出手吗……老师会负起责任,和横寺展开男人之间的沟通,所以没事了。」

「不可能没事啊!老师别这样!这样会正中他的下怀啊!」

「舞牧你累了,回房间去安静休息吧。」

光头胡子的大手掌,轻轻拍了拍我这个女孩子的头。不要啊,别对我这么温柔!现在可不是这种时候!

副社长的双手被扣住,即将被带到教师休息室。眼看她就要被隔离到我的有效范围之外。

「老师。我等一下再听你说教,先让我去厕所。请让我去。」

「怎么了,吃坏肚子吗?晚饭是不是也别吃了?」

「让我蹲个三十分钟就会爽快多了。应该。咯咯咯…」

双手被拉住的副社长,最后瞥向我一眼。那已经不是人类的眼神。我确实看到,那是野兽回归原野的愉悦啊。

「……胡子老师的温柔真是种罪过。无论是怎样的学生,都会放他们一条生路。」

学年主任老小姐低喃著对同学的些微不满,或者该说是对学生的明显杀意,随即跟了过去。原来其他老师对光头胡子的称呼也是『胡子』啊,但我现在根本没心情笑。

「就说不行啦……真的不能这样啦……」

我当场囧在原地。

近来所发生最糟糕的事情,莫过于和副社长交换身体啊。爸爸妈妈赐给我的这副纯洁身躯,究竟会遭到怎样的下场呢?

和别人交换身体,根本一点也不好……

当我的手肘和膝盖跪倒在大厅的地毯上时,感觉到身体下方有东西在晃。

因为我跪趴在地上,沉重的脂肪块受到重力牵引,就自然下垂往前突了出1。

「……」

我稍微想了想。最后,以掌心,轻轻捧起自己的胸部。

揉揉。揉揉?揉揉……揉揉。揉揉!揉揉揉揉揉揉。揉揉揉揉揉揉揉揉揉揉揉揉揉揉揉揉揉揉揉揉揉揉揉揉揉揉揉揉揉揉揉揉揉揉揉揉揉揉揉揉揉揉揉揉揉揉揉。(按:别问我这儿有多少个字,我看得眼也花了,话说这小说这样下去要变18+了真的没问题吗…)

「……呼……」

嗯。

有时候,交换身体也满不错嘛!

回到房间后,房间里只剩下筒隐。

筒隐当然没办法参加全体集会和用餐,因此只能一个人孤单吃著买来的什锦烤饼和竹签团子。

一瞬间我觉得她有点可怜,但她似乎完全不这么想。

「嗯……缓……缓酣……」

看到我的瞬间,月子妹妹连忙将所有食身塞进嘴巴里。

看她像仓鼠一样,拚命将脸颊塞得鼓鼓的,显然她怕自己的食物被抢走!可以感受到她为了将来的好身材,不会放过丝毫养分的国家政策。

「……嗯……这么说来,横寺学长一直在找学姐呢。」

「欸?!啊,是、是吗!刚才有遇见他了。」

脸颊徐徐变小的筒隐,突然说出了我的名字。虽然我不由得肩膀抖了一下,但从我口中说出的,毫无疑问是副社长的冷淡音调。

「……嗯……」

筒隐歪著头。小小的手轻轻伸向旁边,从黑得发亮且附带蝴蝶结的手提袋中,翻找出一本我有印象的绿色笔记本。封面上写著『日本学习笔记本』几个字。

也就是暗黑魔王的第一日记。

就这样,黑曜石般的硕大瞳眸,抬头直直盯著我看。像是会将人吸进去一样深邃,强大得让人无法逃脱。她的瞳眸吞没我整个身体,紧抓不放。

「筒、筒隐──」

我的牙齿不停打颤。

我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呢。虽然外表不一样,但在她的眼力之下,丝毫没有任何意义啊。

在洞悉一切真相的阎罗王面前,我就像承认罪状的犯人一样,放弃了一切──

「舞牧学姐。姊姊总是受您照顾了。我经常听姊姊说,您是她相当信任的人。」

「欸?」

「有些事情想请教学姐,请问横寺学长和您在哪里,说过什么话吗?」

──筒隐很乾脆地移开了视线。

「这、这个……呃,我们在外面的神社,聊些关于旅行或朋友的事情」

「旅行。朋友。嗯。」

沙沙沙,她专心做笔记的模样并非魔王,反倒像是个喜欢疯狂记录的女孩,或是四处搜集证据以备将来打官司的检察官。

「有提到恋爱话题吗?」

「绝对没有!我和他不可能变成那种关系啦!」

「原来如此……大约三分吗……」

我偷瞄了一眼,簿面上以各种签字笔写得密密麻麻。横寺横寺横寺,以熟悉的名字为主词,依照日期记录下来的内容,根本就是人生的行程表啊。

她的记录比我想像中还要细呢!不只画了粉红色的底线、红色的直线,还用金色涂得乱七八糟!这到底什么意思啊!我真的不知道!

「请问,筒隐同学你在写什么呢……」

「这是个人记录。为了有朝一日,能用力桶向学长用的。」

「这动词感觉好危险?!」

虽然听不太懂,但我知道自己又背了不少负债!

「筒、筒隐同学,你是不是有什么烦恼呢……?」

「怎么说。」

「我想用预缴制度减轻负担!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请问这是什么意思呢。舞牧学姐的玩笑话还真是奇特……不过,其实,我有事情想拜托学姐。不知道学姐方不方便帮忙呢。」

「当然!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谢谢学姐。那么请学姐稍微脱下衣服。」

「……欸?」

筒隐开始解开我──应该说副社长的罩衫钮扣。

将呆若木鸡的我脱成煽情的模样后,筒隐像是民间艺术家一般点了点头。

「请将手臂往胸前挤。身子往前倾。将嘴唇嘟起来。然后再眨眨眼睛。」

我手忙脚乱地听从筒隐接二连三提出的要求。

小小艺术家再度满意地点了点头,将我现在的模样素描在新页面上。

「这、这个,筒隐你在做什么……」

「因为机会难得,我希望能当作今后的参考。因为我和舞牧学姐的体型相近。」

「咦?」我不小心听错了。筒隐怎么可能会说自己的体型和副社长相近呢,应该是口误吧。我似乎相当动摇。

「……嗯哼……」

最后筒隐自己也将双手撑在膝盖上,以身体前倾的姿势抬头看著我。脸上维持究极的无表情,上半身不断旋转。

这是什么啊!某种艺术精神的发挥吗?!

「怎么样?有没有一击倾倒呢。」

「一击倾倒?!」

在我看来只是(国中)一(年)级(的女生快要)倾倒的姿态耶!

「难道这样没有一击倾倒的魅力吗?明明是同样的姿势,真是奇怪呢。是因为我的魅力不够吗?请学姐老实回答我。我讨厌别人对我说谎。」

转圈圈的筒隐不断追问我,毫无表情的眼神真的恐怖到极点!

「我、我觉得很……一年……年击……倾倒喔!」

「一年击倾倒。请问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一击倾倒的最终型态,连刻划年轮的大树都能一刀两断,简称一年击倾倒!」

「……嗯……」

「不过筒隐同学就算不靠这些姿势,本身就很有魅力了哟!最重要的不是身体啦!而且彼此的心情!」

我拚命搬出一堆假装很懂的词汇,

「……嗯……原来是这样。的确是。就是这样没错。最重要的是最受重视的我的心情。」

筒隐看似满足地呼了一口气,停下转圈圈的运动。

她仔细整理好我的衣服,然后对我鞠了个躬。

「不过我还是完美学会了一击倾倒的姿势。谢谢学姐。因为我和舞牧学姐的体型很相近呢。」

「抱歉,我好像听错了。你说体型怎样?」

「不小心说错了。是因为我和舞牧学姐的体型预定会很相近呢。」

「咦……」

筒隐开始在笔记本上,画类似函数图表的东西。

纵轴从六十到一百,横轴则从十二岁到二十岁,图表上画著几条曲线。她指著其中一条画得极度不自然的上升曲线,

「这一条曲线代表我。如果将从姊姊的曲线所导出的数值,代入现在的体型,大约在明年就会和舞牧学姐的曲线相交。」

「是、是吗?」

「也就是说以数学来考虑的话,我和舞牧学姐实质上的数值几乎相同。未来极有可能完全相等。约等于也就是等于的意思。」

「是、是吗……」

「我的未来一片光明,没错吧。」

只见她得意洋洋,用力挺起娇小的胸部。充满幸福,充满希望。完美无缺的蓝图。

我现在只能祈福有人发现新的定理了。

……此外这个函数图表中,只有一条孤零零,以异样的低空飞行自豪的直线。这条直线上还记载了「AA」这两个神秘的字母。如果有哪位读者能解读这个暗号的意思,请到这位AA小姐的坟墓献上一束花吧。

「──等等,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搔了搔脸颊。

「你看著我,不对,人家……没有想到什么事情吗?」

「嗯……」

和平常一样水润润的眼睛抬头盯著我看,

「没有呀。是平常的舞牧学姐。」

「丝毫没有花时间考虑,也没有烦恼的模样。她立刻做出了判定。」

想不到筒隐这么轻易就放过了和副社长交换身体的我。

当晚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我原本想利用大浴场等地方,展开人体神秘的相关学术性研究调查。但是笔记魔月子妹妹却追问我许多关于横寺学长日常的问题,不肯放我离开。

后来我说好累,钻进铺好的棉被里假装熟睡。就在我听著吃完饭回来的女生聊子,估量著时机时,不小心在睡梦之国迷路了。

不过,我觉得这样也好。

筒隐的要求是很好的洗礼。如果因为这样就动摇,代表我还远远比不上女孩呢。

女孩子,不只是单纯的外表概念。还得学会婀娜多姿的身形与娴静文雅的步伐,变得比女孩子更像女孩子,才有资格说自己是真正的女孩。这才是对女孩子应有的礼仪。

因为就寝时间太早,加上在巴士里也睡得很饱,所以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

当然,我醒来之后我的身体还是副社长。猫神不可能无缘无故将身体还给我。

「……趁现在……」

趁太阳还没起床,天空还是一片漆黑,我来到无人的女浴池。

如果和其他人一同入浴,再怎么说都会难为情的。

一般如果变成了女孩子,多半会妄想和某个女孩一起进女浴池,上演嘿嘿嘿的养眼戏码。但在我眼里,这根本就是邪道。冒著社会性风险,偷窥女孩子的世界才叫浪漫啊。所以光明正大骗女孩子一起入浴根本就是猪八戒,缺乏变态的美学。

我觉得大浴场的冲澡处比男浴池的还要宽。在号称具备美肌功效的源泉溢流温毁里,我好好洗了一番。我个人秉持借来的东西一定要洗乾净再还的原则,将身体从头到脚彻彻底底洗了一遍。

……问我是什么感觉?

别这样,有小孩子在看耶!大家别再问了!我非常幸福!

只是洗自己的身体而已,我却被迫与扭曲的欲望天人交战,结果一下子就早上六点了。

回到梅之间,大家已经陆续起床了。

将六坪空间铺得满满的棉被上,只见蓑衣虫扭动身子。

「毛巾到底在哪里啊,真是的。」「我是拖鞋~」「超冷的……哈啾……」(按:第二句我绝对没有打错,就是这样意义不明)

有女生不管身上凌乱的浴衣,一大早准备去泡澡;有女生睡眼惺忪,画起自然裸妆;还有女生以大胆的姿势,开始换上制服。可能因为没有异性的眼光,大家都毫不掩饰。

我实在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于是静静在角落抱著膝盖坐著时,发现指甲勾住了某种布状的物体。

「这、这是!」

是小裤裤。不知道是谁的,但肯定属于房间里的某个女生。

换句话说,这是薜丁格的小裤裤。只要无法观测主人是谁,就具备重叠可能性,属于任何一人的小裤裤,持续存在于这个世界。

当我觉得差不多了,正准备将小裤裤叠起来的瞬间,

「早~安~呀~」

「唔呀?!」

从后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朝我浴衣的侧腹搔起痒来。

我回头一看,果然也穿著松垮垮浴衣的和气少女,将手掌伸进我袖口,毫不顾忌地抓著腋下和某些部位。

「呀──那里不行啦!」

「麻衣衣,早安的亲亲呢?」

「亲、亲、亲亲吗?」

和气少女睡眼惺忪,和气地笑了笑,露出恶作剧的表情摩擦我的脸颊。我的脸颊与和气少女脸颊的形状和体温揽和在一起。然后她猛然用力搂住了我的脖子。

这年头的女孩子都这么不检点吗!既不像话又好羡慕啊!在兴奋的美少女影片中学到的虚拟知识,正被真实世界的教材更新啦!

「……麻衣衣?你好像和平常不太一样呢……」

「有吗?!人家!很普通!很轻松!」

「嗯…………」

和气少女露出讶异的表情盯著我看。她上下左右仔细看了一遍后,突然和气地笑了笑。

「该不会身体还不舒服吧?今天最好别做太多运动哟。」

「嗯、好!就这样吧!发型也好怪~过来,我帮你重新绑。」和气少女拍了拍自己的膝盖,绕到我的身后。

我战战兢兢躺下去,让她将我抱在胸前。

她解开副社长最特徵的短马尾,以纤细的手指拉了拉,再重新绑起来。

和气少女的微弱呼气吹在我的颈部,手指像是玩耍般搔著我的耳朵。我靠在她柔软的身体曲线上,背后感觉得到挤压的形状。

一般而言,有些女生睡觉时是不穿内衣的,不过实际上又如何呢?如果我有那个意思,就能确认真相。但我觉得不去确认真伪比较好。换句话说,这叫薜丁格的内衣。希望各位能够了解,我已经动摇到会重复使用相同的概念这件事。

和气少女的身上,散发出柑橘系的温柔香气。

「噢噢……」

好难形容的多重幸福感。真的,我当她们家的小孩吧,一辈子当女生算了。

正当我下定决心要去摩洛哥,即将高举拳头时,听到『叮咚』一声,像是门铃的闹钟声音响起。

附近的棉被对这切断梦想的声音产生反应,被窝里的人动了动,小小的人影爬起上半身。

「……已经早上了吗……嗯……」

是筒隐家的月子妹妹。

只见她对自己设定的闹钟不满,拍打四方形闹钟的开辟以示惩罚。刚才一定做了什么好梦吧。

筒隐维持那样的姿势,睡眼惺忪地环顾四周,突然和我视线交会。

「……!」

「不可以乱动!」

和她视线交会的我,完全被和气少女抱在怀里。

暗黑魔王的眼睛眨了眨。

这等于几亿魔王分数啊。我要拿几条命来抵才能还清债务呢。魔王分数比生命还重要啊……!(注25)

(注25:出自《赌博默示录》系列作品中,反派角色利根川幸雄的台词。)

我像巴甫洛夫之犬的条件反射一样开始发抖,筒隐的态度却一如往常,对我点头致意。

「学姐早安。昨天真是感谢学姐。」

「啊,不,不会不会……」

「今天也请学姐多多指教。」

然后轻快地站起来,走向盥洗室。

她的背影既快活又健康,而且轻快无比。与管理或调教等词无缘,就像一只在原野上自由奔驰的小猫咪一样。

我感到全身虚脱。

对啊,我现在的模样是副社长。就算月子妹妹再严厉,暗黑魔王的第一审视基准表也不适用吧。

「不是叫你不要乱动吗~得重新绑了呢。」

……在和气少女的温柔怀抱之中,一瞬间,真的只有一瞬间。

我觉得,这种人生真是轻松愉快啊。

附带一提。

「──呼嗄……亚拉冈……咕噜咕噜(注26)……」

(注26:两者都是《魔戒》里的重要人物。前者为刚铎的王位继承人,后者为曾持有魔戒长达五百年的哈比人。)

小豆梓一直在房间正中央呼呼大睡。

只见她又露肚脐又流口水,一边嘿嘿地笑著,同时打著好大的鼾声。为了后世子孙,将她的睡相记载于此。

我婉拒和气少女早晨散步的邀约,走上楼梯来到五楼。

这一层女生禁止进入,是充满汗水与怨念的恶心男生楼层。

和晚上果然不一样,老师们的监视在早上比较松散。

身穿浴衣的我站在楼梯附近,正好有几个剑道社男社员经过。他们对自己人都很粗鲁,平常只会喊声「早」而已。现在却拐弯抹角地梳理睡乱的头发,或是挺起身子,同时以一目瞭然的视线偷瞄我。

如果我现在撩起浴耳的衣襬,一定会很有趣吧。虽然我一瞬间这么想,但这毕竟是别人重要的身体,不能做出这么不知羞耻的行为。

等待一段时间后,『鹤之间』的门打开了。

三、四个男生从房间蜂拥而出。他们可能都通宵没睡吧。所有人都揉阖充满血丝的眼睛,同时猛打呵欠。他们不约而同地开口说道。

「最近啊,」「噢。」「我真的觉得,横寺该不会比传闻中还变态吧?」「他果然变态无上限呢。」「对啊。」「想让袜子怀疑是什么意思啊。」「我看他真的没救了。」「对啊。」「实在不想看到有人全身光溜溜地搞那种事耶。」「一般人不会知道怎么和内衣交配吧。」「对啊。」

在他们后方,出现一个抱著手臂的男学生身影。

「才这样就叫变态,由此可知你们多肤浅。今晚再来吧。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变态。啰。」

是副社长。正确来说,是披著横寺同学外皮的副社长。

「还有续集啊。」「这真的算犯罪了吧。」「太扯啦。」

就这样,男生们狼狈不堪地回到各自的房间去。

「我原本认为就算你进到下一个阶段,我们依然是朋友。」

其中甚至有戳太的身影。

「可是你的烦恼已经朝异次元进化啦。即使是我,也忍不住想跪地求饶了啊。我不会阻止你,但拜托你对一般人手下留情啊。」

曾经誓言一同走在烦恼之道上的死党,连看都不看横寺同学身体一眼,筋疲力竭离开了房间。

看来副社长昨晚在这鹤之间里搞了什么飞机吧。不知道她用别人最重要的身体,具现化出什么变态的妄想呢……

「哟。」

副社长发现我后,以十分熟稔的模样,举起横寺同学身体的一只手。

她从一大早就生气勃勃,眼神里闪耀著充满活力的光芒。

我将副社长拉到走廊尽头,紧急逃生楼梯的门前。

「……干什么。」

「你明知故问。」

看到她(或是说他)露出装傻的态度,我指了指我们两人的身体,然后的袖口袋中掏出猫棋子给她看。

虽然昨天暧昧地呼拢过去了,但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我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方便。」

副社长撇过头去。

纵使自己的女孩子身体会任我宰割,她似乎也不以为意。这才是真汉子啊。不对,应该叫真汉女。

「男生们都是笨蛋。比同年龄的女生要笨得多了。所以不论怎么鬼扯也不会留下疙瘩,能够继续当朋友。」

「这是因为会留下疙瘩的,主要是横寺同学的交友关系吧?!」

「不只这样而已。昨天晚餐也是。」

「你是说在大房间吃的晚餐?你后来跑去吃饭了?」

「和小豆梓聊得很开心。学妹接近不断地传邮件给我。社长也联络了我一次。你真的很强大。真开心。」

「噢……」

很容易联想到画面。

当情景浮现在我脑海的同时,我突然喉头一缩。

分别和大家聊天明明是非常快乐的事情,但如果现在的我置身其中──能肯定地说自己很开心吗?真的吗?

「我们还邢 要一点时间。思考自己人生的时间。反正随时都能变回来。」

「或许是这样没错……」

「再维持这样一下。不行?」

副社长像是试探般瞄了我一眼。难得她会有这种动作。她似乎真的不想放弃享受美好人生的大好机会。

「……」

我思考了一番。应该说,假装思考。

「……如果你这么坚持的话,也不是不行啦。」

短暂柔软的温暖,余温还留在我的背上。

可以不顾前后的幸福栖息处。和气的人际关系,悠哉的高中生活,维持现状的延后偿还。这就是我所追求,平稳无波的一切。

「好耶。」

副社长微微握紧拳头,回头瞄了一眼。

从走廊转角偷窥我们的男生们,咻地将头缩回去。

「那我可以先走了吗?一起回去的话,可能会被大家说三道四,感觉好丢脸。」

「明明是个男生,别说这种话啦!不对,你原本是个女生,所以没关系吗……?不对不对,有点怪怪的……」

「我看你的动作也愈来愈像女生了。」

「别说这种微妙的踇啦,我都不晓得该不该感到高兴!」

「既然有高兴这个选项,就代表你无可救药了,变态。」

副社长像平常一样跟我伴嘴,同时小声说。

「……你的人生好快乐。」

「……副社长的也是啊。」

我们明明完全相反,却又如此相似。

副社长以横寺同学的表情笑了笑,我以我自己方式笑了笑。不过还是没有握手。

修学旅行第二天。

我们高中的名产,分组地区研究终于开始了。

大家都兴奋到最高点,

『北信地方(长野县北部)的天气是大晴天,偶尔刮暴风雪哟!反正伞一下就会被吹坏,还是放弃吧!哈啾!大家千万不要像我一样感冒了哟!哈啾!啊啾!啊啾!以上是北信电视台的气象预报!』

大厅电视上的天气预报大姊姊也活力十足。

听老师宣布形式上的注意事项后,大家就以小组为单位各自出发。当然也有部分小组永远不需要出发,继续打方城之战。

我们依照计画,离开中央站之后,搭上巴士前往兔隐地方。

坐在我身旁的小豆梓突然变高,让我有些惊讶。其实只是我的视线高度,比搭巴士来的时候稍微矮了一点而已。感觉真是新鲜。

「……怎么了吗?」

「没什么。昨天有睡好吗?有梦到中土大陆之类的吗?」

「对呀,昨晚的大冒险真是精采呢……咦?不过我有跟舞牧同学说过这些事吗?」小豆梓不解地歪著头。

「啊,没、没有啦!我、人家的确是副社长!喜欢布丁的十七岁!」

「我知道我们同年龄呀……」

「因为变态总是啰嗦地提到小豆的事情嘛!所以不小心记住了!因为我是死定小姐!」

「原来横寺经常跟你提起我的事情吗!」

「…………」

小豆梓喜形于色,副社长则半眯著眼,露出『那是在模仿我吗?开什么玩笑?你白痴吗?想死吗?』的眼神。

「…………咯咯咯。我是横寺。你答对了。我经常聊到小豆梓的小裤裤。」

不久,她露出无可奈何的态度,敷衍随便地这么回答。谢谢你啊!真喜欢虽然嘴上抱怨,但还是愿意配合我的你啊!但你什么都不好聊,怎么偏偏聊到这个!

「小、小裤裤……」

小豆梓微妙地僵在原地,脸上染出红晕。她扭扭捏捏地像是要弄平裙子的皱褶一样,重新坐好。怎么回事啦,她太好骗了吧!

「──横寺学长的玩笑开得太过分了。」

我猛然察觉到有黑色灵压接近,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闭上嘴。

「这里是公共场合吧,真是的。」

『偶然』和我们同一班巴士的筒隐从后方座位走过来。她不甘示弱地挤到副社长──不对,是横寺同学身体的旁边。

难得都跟来了,不让筒隐一起旅行未免太无聊。所以今天早上我们一致同意,让娇小的学妹跟我们一起行动。

「请学姐们多多指教。请问今天要去哪里呢。」

「呵呵呵~是去约会景点哟。」

「是吗?约会景点吗?嗯……」

总觉得筒隐听到和气少女这么回答后,眼神亮起了诡异的光芒。

几经波折后,我们C-七组表面上的题目是:

『中部地方的少子化问题对策手段实行调查(♥)』

提案人是小豆梓,后面的爱生则是和气少女加上去的。

『这对将来绝对有参考价值啦!』小豆梓一边看著我,同时强力主张。

『如果女生之间也能生小孩就好了呢~』和气少女和气地附议。

『主题怎样都无所谓,你们通通都有病。』副社长选择弃权。

在多数决的民主暴力面前,理性意见就像尘埃般微不足道。

就这样,我们将目标集中在带小孩的家长和年轻情侣们的专属景点,展开观光──不,地区研究。

第一个目的地是兔隐忍者村。

据说从镰仓时代,兔隐就以忍者辈出的村里而闻名。为了宣传而在当地建造的主题乐园,就是兔隐儿童忍者村。其中最受欢迎的机关忍者屋,据说就跟真正的忍者屋一样,即使是大人也很难逃脱出来。

听到这样的传闻,我可不能闷不吭声。我对于忍者也有一番独特的观点喔。我不仅习惯跟踪筒隐的隐形术,也擅长偷拍筒隐照片的谍报活动,还会妄想躲在天花板内保护筒隐的护卫任务。另外偶尔也经常梦到在某些活动上,扮装成忍者的筒隐呢。忍者真是可爱,可爱得没话说。

若以这种意义而言,就算不去忍者村,我也能自称忍者了吧。兔隐忍者村被我攻陷啦!

在人称灵山的兔隐山山脚,沿著弯弯曲曲的蜿蜒国道前进,会突然出现一座开山辟地建造的巨大停车场。

私家车和出租车以惊人气势来袭,停车场的伯伯不断引导;川流不息的游览车不断进驻,然后不停将观光客吐出来。

我们也是在公车站下车后才知道,忍者村正好和兔隐五社之一──兔隐奥社隔著一条马路相对。

兔隐奥社是相当有历史的神社。简而言之,说兔隐忍者村是看上造访神社的人潮,才会盖在这里一点也不为过。在美少女影片的网购页面,也常看到这种『您可能也对以下商品有兴趣』的推销方式喔!

「像这种地方,一开始先排最受欢迎的设施可是铁则呢~」

「哦,是这样的吗?我对这些不是很清楚……」

「呵呵,交给我吧~」

付了主题乐园的入场费用后,我们排在一个浑身裹得紧紧的家族后面。

道路旁并列著除雪后留下来的白色堤防。这里因为靠近山脉,所以从年末到二月的严寒期,积雪厚度足以让园区歇业。

在歇业前的大冬天还能排这么长的队伍,可见忍者圣有多受欢迎。大家到底有多想当忍者啊。反正当了忍者之后一定打算跟踪自己喜欢的女生,或是偷偷溜进天花板里吧。绝不能原谅这种行为呢。

「……竟然花上一个小时都无法逃出来,这真的太扯了啦。」

「除了围炉底下的隐藏通路之外,还有什么路线可以逃脱的说?」

「都不惜跷课跑来了,真叫人火大耶……」

「不过重新挑战感觉好像也输了的说……」

排队排到一半,有两个女高中生,垂头丧气地从中途退出口走出来。

此外还看到有好几组挑战失败的人,果然没这么容易逃脱。一次可以四人同时进入,但即使是同一组,也必须间隔一段时间才能进入。可见敌人也是认真的。

「看来必须鼓起干劲才行呢。换我大显身手吧。」

筒隐躲在粗呢风衣里挺起身体,面无表情的她似乎在提高灵压,真是可靠呢!这时候的月子妹妹,真的是言出必行的女孩喔!

就在总算轮到我们进场的瞬间。

筒隐身子轻巧一溜,拉住了站在后方的横寺同学身体的手臀。这动作迅速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就宛如忍者一般。

「……嗯。咦?」

连副社长本人都慢了半拍,眨眨眼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右臀已经被月子妹妹扣住。

「怎么了吗?月子妹……不对,筒隐同学。」

听到我这么问,筒隐若无其事地指了指告示牌。

「这间设施一次只能四人入场。可是我们有五个人。」

「噢,嗯,没错。」

「如果分成四人和一人的话,那一个人就显得太可怜了。所以分成两人和三人比较好。」

「噢,嗯,你说得对。」

「一一猜拳又会影响后面排队的人,所以依照排队顺序来分组就可以了吧。哎呀真是巧合呢。我们现在正好分成两人和三人组了呢……」

「噢,嗯……嗯?」

「那么我和横寺学长等一下再入场,大家请先进去吧。」

筒隐用完美无瑕无懈可击的理论,将我、小豆梓与和气少女三人送进忍者屋。

「咦。咦。咦?」

被留在外面的横寺同学身体,眼神像是中了陷阱的狐狸,真让人印象深刻。

忍者屋里的确充满了机关门、隐藏楼梯、翻转板和溜滑地板等机关。

这些机关真的很难用言语形容。因为很难用言语形容,所以无法在这里描述。大家也实际去玩一次,亲身体验一下吧。

就在我们漫无目的往返于二楼的迷宫时,和气少女低声说著。

「小豆豆,再不加油的话可能会被抢走喔!」

「什、什么意思呀?!」

「呵呵,真是明知故问。筒筒她很积极哟。」

被和气少女戳了戳侧腹,小豆梓「啊呜……」地呻吟著。

同时她也卡在落穴陷阱里,「欸呜……」地呻吟。

但是一段时间后,她一边爬上从隐藏楼梯垂下来的绳梯,

「这种事情应该由对方来决定嘛。就算硬要强求,感觉也好像将自己的心情强加在对方身上,不是很不好吗?」

同时这么斩钉截铁地说著。

「真的吗?可是俗话说,比起不做而后悔,不如做了再后悔哟。」

「我才不会后悔呢。如果是横寺认真绞尽脑汁后得到的答案,任何结果我都能接受吧。而且别看他那样,其实他很温柔哟,他绝对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啦。」

「…………」

看到笑咪咪的小豆梓,我们两人都陷入沉默。

她的笑容就像在风暴中依然挺拔,凛凛盛开的大波斯菊一样。

「……怎、怎么了?像我这样的人说这种话,果然很奇怪吗!对不起!」

「没那回事喔。我只是感到佩服而已……小豆豆真的彻底为王子著迷呢~」

「……当、当然也有表面功夫啦!就像冲冲冲的虎鲸一样,该冲的时候我也会冲喔!有没有什么展现自己魅力的好方法呢!」

小豆梓害羞地不停晃著自己的手。

这时她正好被旋转门推了一把,「呀呜?!」地转了一圈。只见她手忙脚乱地拼命翻回来。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吧。那就由恋爱经验五十段的老师,特别传授超强的攻陷男生秘诀给你哟。」

和气少女也和气地笑了笑。她挺直身体,用松垮垮的袖子摸摸小豆梓的头。

「哇,好棒喔!赶快教我吧!」

「这我,不对,人家也有兴趣哟……」

「因为王子他很好色~所以首先要脱掉衣服。结束~」

「喂,给我等一下!」

「呀~麻衣衣怎么生气了呢~」

「原、原来如此……脱掉衣服,那么一开始该从哪边……」

「小豆梓也不要笔记!」

女生之间的谈话,就像糖果一样轻飘飘亮晶晶。内容物吃起来其实沙沙的这点也如出一辙。很好呢。

我们就这样一边嘻嘻哈哈,同时尽情体验充满陷阱的忍者屋直到离开。想不到最后的机关会出现阿蒙顿=库伦摩擦定律(古典摩擦定律)呢,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然后。

「……完全没看到他们出来呢……」

我们逃出忍者屋后,足足等了一个小时。

副社长和筒隐的身影,完全没有出现在出口或中途退出口。

大概只是不知道机关陷阱怎么解吧。当然是这样啰。是谁认为月子妹妹一定会利用屋里的机关,将横寺同学身体监禁起来调教的啊!

保险起见,我试著拨打横寺同学的手机号码,

『不好意思,似乎还得花点时间,学长才会明白正确的道路。』

筒隐礼貌地这么回答我,所以肯定是这样没错。绝对不能深入追究,为什么手机的主人没有亲自接电话这件事。「欸欸,想不到,我以前学校的朋友在那里呢!是我朋友呢!我可以去找我朋友聊一下吗?去找我朋友!找朋友聊一下!」

小豆梓想办法强调自己有朋友这件事,然后兴高采烈地跑向女高中生二人组。就像在势力范围内不断来回奔跑的小狗狗一样。

我笑咪咪地目送著她,突然从旁边悄悄伸过来一只手。

「……麻衣衣,你没事吧?还能等下去吗?」

「嗯?怎么这么问?」

「因为你早上似乎不太舒服的样子呢~」

和气少女将手掌贴在我的额头上。

她的指尖冷到我打了个冷颤。

我反射性地转过头去,同时以自由式的诀窍,双手不停上下滑动。

「没事的啦!活力!健康!万全!人家是无敌的女生,呀比!」

「嗯嗯……嗯嗯……」

虽然和气少女露出奇妙的视线,发出奇妙的嘟喃声,但还是耸了耸肩。

「……了解~那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帮你买茶。」

她露出和气的微笑,然后晃晃悠悠去找自动贩卖机。肯定是我的完全模仿奏效了吧。

就这样,我一个人坐在忍者村凉亭的板凳上。竹围墙的对面,国道的另一侧。

可以看见冲天耸立的大鸟居,以及黑压压一片并排的杉机。

那就是兔隐神社。据说由几百棵树龄百年以上的天然纪念物,形成通往奥社的参道。它们就这样静静地长年守候人类,登出通往神明的白色雪道。

天空中磁浮著几朵薄薄柔软的云。充满了与喧哗无缘,轻飘飘的休止时间。

就在我呆呆数著杉机的时候,

「Yes Yes Yes! Japanese fashion fucking veryGod! Stop motion please拜托!」(按:我想吐槽很久了,这什么veryGod是谁写的?完全错了嘛…是的我没打错)

拿著单眼反光机机的外国朋友,

「呀──!不要跟著我!看我的三角钉!」

以及拚命丢著手里剑的小不点忍者,慌慌张张地从视野一端跑过我的眼前,上演追逐战。

总觉得那发色看起来好像爱美……应该说根本就是她本人,但我还是当成自己多心了。

因为现在的我是我,但又不是我。

扮装的爱美不会扑向我现在的身体。不念书的钢铁小姐也不会打电话来。小豆梓也不会牵著我去散步。筒隐魔王的分数也不会累积。

没有人对我有任何要求。也不会造成任何人痛苦。

说不定可以一直这样下去,让大家都获得幸福。

「哎,真是和平啊……」

『──真的是这样吗?』

突然,从下方传来一阵男性的低沉嗓音。

我转头一看,是一只黑猫的手偶。

它的毛皮像阿拉丁飞毯一样光泽亮丽,眼神有如落在湖面上的水晶石。笔直胡须的俊俏面容,从我的膝盖边仰著我说话。

『难道不是你刻意忽略了重要的事情吗?』

「……这个……」

『到底究竟,要拖到什么时候,你才要帮不会笑的女孩取回重要的事物呢?』

「──什,什么啊,怎么突然说这些?!」

手偶当然不会说话。

不知何时,凉亭板凳旁坐著一个男人。

是一个眼神塌陷,年龄不明的男子。

如果光看长相的话,感觉有点像隐藏身分的好莱坞影星或足球选手。不过也该住重一下穿著打扮吧。

他穿著皱巴巴的夹克,绽线的连衣帽压得低低的,还戴著大大的口罩。只有颜色诡异的蒙眼从垂挂的浏海间窥视著。

他的左手套著手偶操纵黑猫,应该是这样吧。

不过这男人的视线却盯著前方,丝毫没有看我一眼。戴著口罩的嘴巴也看不出任何动静。低沉的嗓音有如绅士般彬彬有礼,我甚至觉得有灵魂寄宿在黑猫手偶上。

『我绝对不是可疑人物。从我的外表看不出来吗?』

「我实在看不出来,而且强调自己不是可疑人物的人,通常都不是什么好人!」

『我想和你聊聊。关于邪恶的家神,会作祟的家神,带来不幸的家神。这些话题你应该感兴趣吧?』

「这个──不对,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今天只是来调查它而已。看得见吗?』

黑猫的尾巴时髦地扭了扭,指向在兔隐的大地上夸示威容的奥社大鸟居。

『这片土地还存在太古之力。与神明凭附的血脉交合时,似乎会引发复杂的现象。当然──你应该已经体验过了吧?』

「……你怎么知道……」

『我打从心底同情陷入混沌的你。但你也不能一直欺骗大家,永远逃避下去吧?』

黑猫假装礼貌地环抱手臂。

……我完全不知道,这个奇怪的黑猫使者究竟是谁,管他是网球选手,好莱坞影星、赛车选手或是足球选手也好,甚至是哪里的大学教授也一样。就算一分钟后黄色救护车(注27)赶来,说「抱歉造成各位市民们麻烦」并将他带走,我也不会惊讶。

(注27:日本都市传说之一,专门载精神病患的救护车,因为具有歧视性色彩而少有媒体大作文章。一说是因为日文「疯子(kichigai)」的第一个字与「黄色(kiiro)」同音而来。)

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咽下口水的喉头莫名地疼痛。

我感觉到自己口乾舌燥。

『我听过许多关于你的事迹。总有一天会再度发生与本家创始人相关的事件。在那一天来临之前,先弄清楚自己的立场不是比较好吗?』

黑猫彷佛亲切地在鼓励我一般,尾巴在我的膝盖上拍了拍。然后像魔法一样轻飘飘地浮在空中。

不对,是这男人站起身来。

昏暗的眼神深处,以那种极具特徵的眼神直盯著我看。但他最后还是没说半句话就走开了。

之后又过了好久,筒隐和副社长才从忍者屋出来。

「让大家久等了。」

只见月子妹妹的肌肤光泽紧致,摇晃的尾巴发束还散发甜美的香气,然后向我们鞠了个躬。

她的怀里抱著熟悉的日本学习笔记本,也就是暗黑魔王的生死簿。今天她也带在身上呢!

横寺同学身体的副社长,抖得像是刚才被流放到南极大陆一样。

「第一……第一……」

她像坏掉的录音机一样,不断重复相同的话。

在恐怖的暗黑忍者屋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是永远的谜团。当然,她们一定只是迷路了而已啦!

然后我们稍微到兔隐奥社参拜一下,吃过午饭后搭巴士回去。这次我们搭电廾,到喷水池结冰的回顾园或竖立神秘看板的金字塔山等地,展开地区研究。过程中横寺同学的身体一直像三明治一样被夹著。

「欸欸,横寺!听说在这棵神木面对祈祷,就会像思爱的金角夫妇一样一辈子甜密美满哟!要不要试著祈福看看呢?绝、绝对没有什么深层涵义哟!」

「学长这些野泽菜很好吃呢。旅行就应该享用美食才对。每天开伙的我强烈如此认为。对了,虽然没什么关系,但是听说新娘子应该选厨艺好的女生……」

追踪性能优异的筒隐,以及冲劲十1足的新手虎鲸小豆梓两人,似乎展开一场委婉却又直接的不仁不义之战。基本上因为从头到尾和我无关,所以我也不清楚详情。

不知不觉,天气变得像泼墨般黑漆漆的。

应该接近天气预报大姊姊所说的下雪时间吧。

我们在下雪之前,坐上回程的电车。

田埂与山林的风景轮流映照在车窗上,宛如即将开始的风雪前兆般,沉稳而寂静无声。

「麻衣衣好没精神喔。果然是因为肚子痛的关系吗?」

「啊,不是啦。只是在想事情而已。」

「……嗯?」

在中央站下车,回到旅馆的途中,和气少女盯著我的脸看。

这条小路并未区隔人行道和车道。我专注地向前走,于是和气少女随即移开了视线。

我们就这样肩并肩,视线望向不同的地方走著。

「麻衣衣~」

「嗯。」

「……麻衣衣~」

「……什么事?」

「打从我们变成超~级好朋友后,都已经过了两年呢~」

她微微开口的时候,像是在自言自语。

「但麻衣衣跟我之间,好像永远隔著一道墙呢。你总是不肯在重要的时候告诉我重要的事情,感觉有点寂寞呢~」

「……呃,没有,这是……」

「开玩笑的啦~!准备摸摸小侧腹喔~!」

「呜哇!不要不要不要!」

「麻衣衣被我骗了呢~我开玩笑的啦。真的哟。」

我忍不住拨开她,和气少女一如往常笑了笑。一如往常甩著松垮垮的袖子。一如往常以独特的走路方式,跟在副社长身体的旁边。

不过──她是能让笑容与其他感情并存的女孩。

人行道与车道的分隔,透明界线的另一侧。

在和气的表情底下,似乎受了相当严重的伤,唯有眉头些微垂著。

我斜眼望著她,于是眼皮开始跳个不停,最后我还是面向前方。

……刚才那番话,我可能不应该听。

该听这番话的人不是我,而是身后被筒隐和小豆梓夹在中间,不断挣扎的副社长才对。

在她彻底死心,说出『一点也不期待修学旅行』这番话之前。

与其选择逃避,替自己找『根本不了解和气少女』这种藉口。

副社长更应该正视眼前的问题,诚实面对自己与自己的朋友。

──诚实面对自己与自己的朋友?

哈哈,我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呢。

我将半张脸埋在围巾里,逃避冰冷刺骨的寒风。

『──你也不能一直欺骗大家,永远逃避下去吧?』

黑猫的低沉嗓音在我脑海中响起,这种事我应该早就明白了才对。

我的胸口,不可能属于我的胸口,有如针扎般刺痛。

这股刺痛究竟是因为欺骗和气少女的罪恶感,还是对副社长没由来的嫉妒心,抑或对无能为力的自己感到焦躁呢──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

回到旅馆的时间比预定早,距离晚饭还有好一段时间。

大概是看天色不对吧,其他小组也双手提著战利品接二连三回来。旅馆的大厅顿时有点像战后黑市般盛况空前。

被旅行小组细分的人际关系,就像在一个大大的沙拉碗中,再度搅和在一起。

一下有田径社的女生群找我聊天,害我手忙脚乱;一下是我不小心找剑道社那群男生聊天,害他们手忙脚乱;就在一片混乱之中,我和筒隐与小豆梓走散了。

「因为没有麻衣在旁边阻止,害我一不小心就买太多零嘴了啦,真是的!」「变穷光蛋了~」「只能分给大家吃啰?」

在C-六组女生们的邀请下,和气少女说要去五组六组集合的谈话室。

「麻衣衣也一起来吧。有麻衣衣喜欢的布丁哟。」

「好呀好呀但是抱歉我有点那个这个和那个。」

「到底是哪个……」

虽然她也邀请我,但我坚决婉拒。应该说,我很自然地以为是自己受到邀请这点,开始让我感到害怕。看到和气少女露出和气的笑容对我说话,我开始感到难受。

「啊──不过横寺他很想去呢,乾脆让他代替我吧。」

「咦……他根本没办法代替麻衣衣呀。」

「拜托通融一下!就让他去吧!」

我恳求和气少女,结果副社长反而主动提出抗议「等一下」。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开始觉得和女生聊天很无趣了吗?」

「不是啦。」

我将副社长拉到大厅柱子后方,避开和气少女的视线开作战会议。

「我真的很享受你的人生,但这样还是不应该。这样对我们两个都没有好处。我们必须诚实面对自己才行。这也是为了你的朋友好。」

「这……」

「还有我偶尔也想让自己的身体品尝一下充满女生的天国啊!只有我的内心爽到,但身体却爽不到,你不觉我很可怜吗!」

「一点也不觉得。我只觉得变态赶快死一死比较好。」

副社长虽然白眼瞪我,但在我不断催促劝说之下,她心不甘情不愿地与和气少女一同参加零嘴会。

其实我并非对副社长雪中送炭。应该说万一她轻易受到女孩子接纳,就更加凸显问题不是横寺同学的外表,而是内在啊。为了我的精神名誉著想,我反倒希望她像平常一样遭到女孩子排斥呢!我说真的。

我四处寻找筒隐与小豆梓,涮现她们俩在游戏室里。

携家带眷的房客不少,难以辨识学生与一般客人。换上浴衣的她们,完全混杂在人群中。

她们俩手上握著桌球拍。

「──猫咪假动作攻击。」

「呀──!呜呜,又被筒隐同学得分了……」

「比赛现在才开始呢。」

看来她们打算抱温泉直到吃晚饭,顺便先做热身运动。

叠好的浴衣与旅行盥洗用具放在摺叠椅上,两人卖力玩著时间轮流制的桌球游戏。

「──猫咪斩草除根攻击。」

「呀──!又没接到!如果我进化成长臀猿的话,就能接到了说!」

「刚才要是被回击的话就输了呢。」

虽然一个面无表情,一个表情丰富,但两人都满头大汗,浴衣衣襬凌乱。两名桌球少女似乎玩得很开心。

喂喂喂,为什么不找我一起打啊……在旅馆穿浴衣打桌球,完全充满浪漫事件的气氛啊。比方说『哎呀~乒乓球不小心掉进浴衣里了~』之类充满深夜节目感觉的情况,少了我又有什么意义可言呢。

……虽然我感到愤慨,但我映在窗户玻璃上的模样依然是副社长。我没有任何资格挤进她们俩之间。

「真是的……」

「嗯。舞牧学姐累了吗?」

筒隐回过头来,看吩叹了一口气的我。

她的左手拿著乒乓球,对我点了点头。

「谢谢学姐让我过了充实的一天。真的很感谢。」

「没有啦。我,人家其实没做什么……对了,可以问一件事情吗?」

「什么事情呢。」

「你在忍者屋里和横寺做了什么呢?」

「我只是在迷路的同时,对学长谆谆教诲而已。关于现代社会的正确秩序兴阶级,以及支配阶层应当扮演的角色。」

「这么正经?!」

但总觉得听起来有点不太平静,这是为什么呢。

「调查后的结果,得知必须将关于社会阶级的一切,完完整整实实在在准准确确地告诉另外一个人才行呢。」

筒隐气宇轩昂地吸了一口气,将紧握在手上的球拍往上一挥。

「──偷腥猫攻击。」

「啊呜!又被筒隐同学得分了……!」

筒隐杀球的目标,是动作像吉哇哇叼著球拍的小豆梓。她一边像拋沙包般以额头和球拍接住乒乓球,同时开心地嬉闹著。

这么说来。

副社长好像误以为,小豆梓是横寺同学的女朋友──

「看来我还太天真了。因为我的松懈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所以我必须让她清楚明辨秩序与阶级还有谁是第一,彻彻底底仔仔细细体无完肤对她全身上下从里到外七零八落地指导一番。」

「你这番话里掺杂了听起来很危险的表现呢?!」

「差不多该换人了,我们去泡温泉吧。」

筒隐盖过我的声音,邀请小豆梓一起去。

武斗派乒乓大师的尾巴发束,有如漆黑的断头台般晃来晃去。那根本是将不知死活的二号小姐一刀两断的地狱镰刀啊。小豆梓快逃,快点逃命啊!

「哎呀,已经这么晚了吗?因为我第一次在温泉旅馆玩桌球,不小心玩入迷了呢!」

「学姐也流了不少汗,我们在露天浴池里仔仔细细悠哉悠哉地聊一聊吧。一边欣赏景色,顺便重新检讨今后的人生之类。」

「嗯!今天真的充满欢乐呢……欸嘿嘿,好开心哟。好像鲸鱼宝宝第一次下水一样!」

危机察觉能力等于零的小豆梓,完全没有感受到暗黑魔王妹妹散发的漆黑灵压。只知道以无垢的天使笑容让花朵盛开。

「唔……」

问题:单独将空腹魔王月子妹妹与纯白天使小豆梓关在同一个笼子里,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答案:不会有什么改变。

天使小豆梓只会被魔王生吞活剥,变成名副其实的天使而已啦!

如果没有裁判介入,让筒隐与小豆梓正面冲突的话,不论怎么偏袒,战况都会一面倒。完全可以预料到凄惨无比的结果,我不由得身体一震。

我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起身行动。

「我、人家也要一起泡温泉!稍微等一下,人家去准备准备!」

我连忙冲出游戏室,跑回梅之间准备更换衣物与毛巾。

……和女生一起入浴根本是猪八戒?缺乏变态的美学?

大废柴大白天不要说梦话!小豆吉娃娃有危险了啊!人命可是比地球还重要啊!至少要帮她捡骨头带回去供养啊!

大家的想法似乎都一样。

晚饭前,二楼的温泉从更衣室就人满为患。

视线怎么飘就是会看到女孩子,不论脱衣服或裹毛巾都是天堂。眼前充满魅力的冬季美景根本无法以言语形容。因为无法以言语形容,所以无法在此描述。大家也实际变成女生,亲自享受一下试试看吧。

万一我没有骑士精神的话,世界上可能就会多出很多横寺同学的小孩子。对于地球的人口增加问题,我又再次做出一番贡献,联合国就算将和平大使颁给我也不足为奇。

为了将来的颁奖典礼做准备,我在脑海里想像足以让全世界的美少女心胸荡样的演说,藉此熄灭心头火,成功让副社长身体的激凸冷却下来。

冲洗身体之后,先到露天浴池去。

散布沙砾与岩石的空间,可能是哪座日式庭园的模造吧。光是露天浴池就准备了好几个,可以从各种角度瓜赏宜人美景。

漆黑的天空开始飘落小小的雪花。从浴池袅袅升起的热气与雪花交融在一起,像烟雾一般飘浮著。

在东京很难见到这种景色呢。

「这么宽广的浴池,让人觉得自己好像尽情舒展翅膀的企鹅呢。」

「如果天气好一点就更好了。据说古代的罪犯在临刑前最后一晚,也有在窗边遥望月亮的权利呢。」

「这样呀!话说回来,为什么现在要说这些呢……」

筒隐和小豆梓都毫无防备地跟了过来。滑嫩细致与吹弹可破的曲线,在我视野的边缘若隐若现。

我们挑选的露天浴池一开始会觉得太热,不过外头天气这么冷,这样的温度应该刚刚好吧。我在无意中叹了一口气。

「呼──好棒的温泉呢。」

「功效是肌肤活性化吗……」

不过小豆梓,拜托一下,别在我眼前悠哉伸直了双脚打水好吗?还有筒隐,拜托也别专心将温泉水哗啦哗啦地淋在自己平坦的胸部好吗?(按:小学生真是太捧了,对吧)

她们俩都太没警戒心了,真伤脑筋啊。万一现场有个不惜和女生交换身体也要偷窥的变态,那该怎么办呢。果然我得在旁边保护她们才行呢。我一刻也不会离开你们身旁的!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完全不相信神明的老太太。」

隔著高高围墙的男浴池那边,传来戳太的声音。

「然后有一天,老太太被牛拉著走了好长一段路,结果看到此地吓了一大跳。想不到她竟然来到了善行寺,脚完全吓得软掉啦。简而言之,不管我们相信不相信,都无法逃离神明与善行的啦──」

戳太朗朗的口音,传得又响又远又高。

他似乎一卧浸泡在露天浴池里,一边对伙伴们进行宝贵的讲道。

若是平常的我,会以为戳太又在编一流的故事了,但我现在能够相信他。因为神明就在这里啊,祂们基本上都待在女浴池。

「真是幸福啊……」

我闭上眼睛。温泉是无辜的。虽然无辜,但让我不小心放松心情,就是罪孽深重了。

筒隐和小豆梓在聊些什么,我一开始没有听清楚。

「那就打个比方吧。假设有个A子、B男和C美好了。」

「嗯嗯!如果以动物来比喻的话,会是什么模样呢?」

「嗯……嗯嗯……感觉像猫咪、王子与狗狗吧。」

「王子算是野兽吗?」

「A子和B男的关系亲密到,曾经在一个屋檐下共度一夜。」

「的确是不折不扣的野兽……!」

「那是一个完全无法阖眼的坚张夜晚。不过最近麻烦的是,有个不知分寸的C美,要介入两人的关系之间。」

「嗯……任何世界都有电灯泡呢。」

「但是A子是B男的第一,这是已经决定的事情。胜负从一开始就揭晓了。」

「所以C美注定会输了吧!呵呵,好可怜喔!」

筒隐淡淡地说著,小豆梓开朗地回应。

另一方面,

「…………」

在细雪纷飞中,我泡在温泉里拚命发抖。

当我察觉到的时候,话题已经朝非常恐怖的方向进行了。

月子妹妹不仅是武斗派,还是个策士。只见她朝捕手手套狠狠投出时速一百六十公里的刚速球,同时还在打击区里挖陷阱,让打者连挥棒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她这番比喻,是不是太直接了点啊!

「所以C美应该自觉自己终究只是第二,减少去社团加油的次数,或是旅行时不要一直黏在一起吧。」

「哎呀,稍等一下……怎么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些状况……」

小豆梓的脸上突然出现阴影。只见她扶著额头,似乎在联想些什么。

已经不行了。已经极限了。已经没救了。

天啊地啊,神啊,女浴池之神,难道真的要我弄脏双手吗?难道这是唯一的正义之道吗!

「等一下!我──」

当我紧闭眼睛,准备站起来的瞬间,

「对了──卡美拉公主!」

小豆梓露出笑容。筒隐则「嗯」的一声,头歪向一旁。

《卡美拉公主》。

这是小豆梓奉为圣经,永垂不朽的少女漫画。这套少女漫画也曾在我们的小圈圈内风靡一是。

主角卡美拉虽然是个会用大小姐电浆炮粉碎霸凌问题的孤傲英雄,但因为刊发在少女漫画杂志上的缘故,配角之间的配对上演著纠缠不清的爱恨情仇,著实叫人热血沸腾。

「我之前在外传看过这种三角关系哟!原来筒隐同学在说卡美拉呀!」

人生中的重要事物,都是向卡美拉学来的。这可以当成小豆梓的标语积极使用喔。小豆梓兴奋地将身体凑向前。

「解决三角关系的方式的确评价两极呢。原来筒隐同学是亚子的粉丝呀!」

「……嗯,是的。这个,就算说出外传角色的专有名词也不──不,如果说出角色名称的话,可能会和支持其他配对的人吵架,所以还是以大写字母代表吧。」

「避免引起无谓纷争的粉丝智慧!真不愧是筒隐同学呢!即使支持的配对不一样,粉丝的内心依然紧紧相连哟!」

「嗯,是,是这样没错。那么继续提到A子她们的事情。」

「话嶵第一第二究竟是谁决定的呢?外传有提到这些吗?」

「是我,不对是A子决定的。感觉上是A子决定这些。」

「那就没有意义啦。因为这应该由B男来决定嘛。」

「阳,B男也坚决肯定地说,A子是他最重要的人。」

「最重要的人……」

「小豆,C美和A子的差别有如天地云泥凤凰与麻雀。没错吧。」

「这么说来,好像有这些台词──可是这和后面的剧情不是完全无关吗?」

「咦?」

「因为『重要』方便到可以套用在任何地方呀。其实紧接在『重要』之后的话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而无法置之不理?最重要又可爱?最重要的学妹?最重要而想待在身边?最重要而想结婚?最重要的朋友?结果到底是什么呢?」

「…………」

筒隐像是冷不防挨了记攻击般,头一次陷入沉默。

「比方说在本篇也是。虽然剂情有一段时描写C美的妈妈,认为C美是最重要的,但C美不可能和妈妈结婚吧。『最重要』究竟是指什么呢。如果没有接下来的形容词,不就毫无意义了吗?」

小豆梓快活地竖起食指。

有些人只要提到自己专攻领域的话题,就会像猛卫的野猪一样停不下来呢。能够谈论自己最喜欢的漫画,似乎谒小豆梓也愈来愈兴奋。

「他、他的确只说过A子是最重要的。的确只说过……」

筒隐按著自己的额头,吞吞吐吐。她的表情像是以前深信不疑的定理,突然遭到反证推翻的物理学家一样。

不久她露出纳闷的视线望向围墙。围墙对面是男浴池。只见筒隐一直盯著那一方,彷佛将疑惑丢给某人一样。

「但、但是。」

然后她像是重新振作般,摇了摇头。

「B男对C美所做的事情,也完整对A子一五一十做过。C美被B男吻过,A子也差一点被B男亲;C美被B男摸头,A子也被摸;C美和B男牵手,A子也牵过。所有B男对C美做过的事情,都毫无遗漏地也对A子做过。因为B男受到完善的调整。」

「剧情有这一段吗……」

小豆梓虽然微微歪著头,但随即耸耸肩。

「这样还是无法证明A子比较有利吧。」

「为什么呢?」

「就算是动物,也是强者才能第一个大快朵颐吧。根据你的说法,A子只是偷偷摸摸捡C美剩下的而已嘛。」

「………………」

筒隐这次真的完全陷入了沉默。

这么说来,为何我反而得事后才偷偷摸摸模仿呢。与其说是第一,不如说二号才会这样做吧。

这种心电感应如实传给了我。

太棒了,我们的无敌沟通能力复活啦。只不过是单行道,而且我还真不希望感应到这些想法。

「这、这个,雪似乎愈下愈大了,该回室内池去了吧……」

「………………」

我试探性问了问,但她却不理我。

摇摇晃晃的筒隐,半身裸露在露天浴池外,雪花结晶在她肩膀上融化。她就这样望著男浴池的匪向,一直一动也不动。

拜托不要站在围墙前面沉思好吗!B男不在那里啦!他已经化为千风(注28),就在你的咫尺身边啊!

(注28:原出处为美国诗人玛莉‧伊莉莎白‧弗莱的龄「别站在我的坟前哭泣」,二OO一年由日本歌手新井满改编,并将诗词第三句「化作千风」当成标题,后成为家喻户晓的歌曲。)

「温泉是不是有点太热了呢?你没事吧?」

「……我是第一……我是第一,没错,就是这样。要论管理B男的能力,我绝对是第一。」

「筒隐同学?这个,你真的,没事吗……?」

「A子是这么说的。」

「……虽然对A子过意不去,但其实她想太多了喔。」

「想太多,是吗……」

「想要管理对方的一切,这是恋爱最初期的错觉哟。必须先承认有地方管不到,两人的距离才会愈来愈近呢。」

每一本恋爱漫画都是这样的哟──漫画迂小豆梓一脸害羞地又加了这一句。

但天旋地转的筒隐,已经完全没在听小豆梓说话。

「但是,但是,但是,对A子而言,她也永远视B男为第一。」

「A子应该只是将喜欢的心情强加在B男身上吧。对了,我从看本篇的时候就一直在想,漫画里究竟有没有清楚描写A子喜欢B男的契机呢?」

「咦?」

「剧情不是有安排一段插曲,合理解释C美迷上B男的原因吗?不过A子这边,好像是以描写暧昧的初恋系气氛为主呢?」

「气氛……不会吧──」

「因为喜欢对匪的原因太薄弱,所以她喜欢的其实是『喜欢对方』这件事本身吧?但是『喜欢』和『恋爱』是不一样的。恋爱是接受对方的一切,和强制对方或管理对方完全相反哟。」

小豆梓边说边谨慎挑选词汇。大概在将以前看过的大量漫画知识,从脑袋里找出来吧。

「薄弱──恋爱……相反……」

我彷佛幻视到,每一个词汇都猛烈重击筒隐的下颚、肝脏与心窝。

刺拳,刺拳,钩拳,直拳!号称轻量级战斗力最强的小小拳击手月子妹妹,现在连防御都防不住。只见她微微摇晃蹦跳,全身不停颤抖。

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本以为是牙尖嘴利的妖怪猫VS颤抖胆小的吉娃娃,结果巨大吉娃娃已经将妖怪猫逼进擂台角落,而且对僵立的小猫发动猛烈连击啊。

「这不是B男的问题,是因为A子根本还没站在起跑线上哟。」

「还没……站在……」

「如果是恋爱中的女孩,任何人都会马上察觉吧。筒隐同学不觉得这边也有点怪吗?」

「……当、当……当兰……了……」

「对呀对呀!还好你能理解我呢,欸嘿嘿!」

而且吉娃娃本人完全没有察觉到。拜托别再刺激她啦!

「你们两个!差不多该进室内池了吧!」

横寺裁判开口制止,但是晚了一步。

「A子大概没谈过真正的恋爱吧──好可怜。」

这是致命的一击。

粉碎一切的上钩拳。

「…………咕嗯…………」

下巴被上钩拳殴飞的筒隐往后一仰,形成漂亮的拋物线,缓缓倒在露天浴池中,还溅起华丽的水花。

我连忙上前救助,只见月子妹妹噗噜噗噜,珍贵的口吐白沫画面在我面前上演。

货真价实的击沉。

「呀──!筒、筒隐同学?!怎么了怎么啦怎么办?!是、是不是热昏头了呢?!」

在月色朦胧的雪景下,今晚的王者拉高了嗓门咆哮。

当当当当,我彷佛听到钟意响起。

A子X-OC美(三回合二十八秒TKO)。

真是凄惨的世纪级爆冷门大战。

(按:我大月子党泪流满脸…)

我先将浴衣披在筒隐身上,和小豆梓一起紧急将她送回梅之间。

我们让她躺在棉被上,并在额头放上湿毛巾。

「啊呜……啊呜……牙齿──牙齿,用力咬下去……啊呜──」

筒隐依然没有意识,彷佛在梦中被可怕狂犬追赶一样,一时之间不断呻吟没有意义的话。她的手脚摊开呈现大字形,看起来像一只被烫熟的海星。

雪愈下愈大,在窗外不断堆积。

拉下窗帘后,整个世界彷佛只剩下暖气炉运转,以及痛苦喘气的声音。

「好乖好乖,好乖好乖。」

「……啊呜……」

我用手帕帮她擦汗,同时拨开贴在眼皮上的黑发。她的脸颊被温泉烫得红红一片。

现在的她,完全只是普通的女孩。娇小身体受到猛烈伤害的女孩。

「被狠狠打脸呢……」

我完全没料到,毫无恶意的小豆梓竟然能彻彻底底仔仔细细体无完肤地让筒隐全身上下从里到外七零八落。今后的轻量级战线势必掀起风暴,全世界的承办人都会陷入大混乱吧。

「果然是因为我在浴场对筒隐大放厥词,才害她不舒服吗……」

毫无自觉的胜利者,表情快要哭出来。

「没那回事。错不在你,真正错的人应该是──」

「应该是?」

「……不,没事。总之你完全不用担心。」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像女孩子一样的手背,然后摇了摇头。

当我再度抬头,发现小豆梓盯著我看。

「好奇怪。舞牧同学真的──」

「怎、怎么了?」

「……好像横寺呢。明明外表和声音都截然不同。」

「是、是吗?!他很变态呢!真想不到你会弄错!」

「嗯……其实说起来,横寺就像只穿一件衬衫的马儿一样,感觉真的很下流呢。」

「哪有那么下流啊!」

「究竟是怎样嘛……」

小豆梓一脸困扰地垂著眉梢。

然后她低声说道「不过呢──」

「不论是温柔体贴之处,或是柔软的说话方式,总觉得有点像呢,感觉有点开心。」

「……是吗?」

「抱歉,说了奇怪的话。」

「这个,虽然外表不一样,但是感觉真的很像我──不,像横寺吗?」

「感觉很像哟。虽然我对横寺还不是很了解,但我想至少要了解他重要的内在。」

她阖上闪闪发光的眼睛,静静地笑著。

我的胸口再度微微地作响。

小豆梓说为了保险起见去拿冰枕,然后离开了房间。

「……真是的。」

总觉得她的笑容会久久萦绕在脑海里,我叹了一口气。

也该是觉悟的时候了。我总不能老是坐在观众席上,欣赏她们两人的拳击赛。

其实我早就知道。而且痛切明白这一点,真的。

我轻轻抚摸体温火烫的筒隐脸颊,这时梅之间响起开门的声音。

「这么快,忘记什么东西──咦,哎呀?」

我以为小豆梓回来拿东西,不过站在门口的却是副社长。

原本不应该出现在女生楼层的横寺同学身体,有如窥伺四周般悄悄溜进梅之间。

「怎么回事,学妹泡汤泡晕了?」

她讶异地皱起眉头。不知为何,她的胸口抱著一只小猫。

「可以这么说。我反倒想问你,那只猫是怎么回事啊?」

是一只很黏人的花猫,只有尾巴尖端是白色的。

仔细一看,这只猫很像昨晚,副社长在旅馆对面的神社逗弄的那一只。

「我带它参加零嘴大会,搭配销售。」

「搭配销售?」

「因为变态评价太差,害我吃了闭门羹,所以人加猫一起卖。猫赢了变态。这家伙也因此吃了不少零嘴。」

副社长以熟练的手势,摸著花猫的下巴。

原来还有这一招啊……!

下次拜访女生更衣室的时候,抱著猫一起去吧。这样就能降低女生的警戒心了!

「喂,变态。脑袋有问题的变态。」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除了变态的事情以外你还会想什么。过来。」

看到她向我招手,我停下逗弄筒隐脸颊的动作。确认毛巾湿度后,我关上纸门来到出入口。

副社长迟迟没有开口。

她一直将视线盯在猫身上。被副社长抚摸的花猫,不断左顾右盼四周的情况。大概是还没吃够吧,它发出央求的咪呜声。或许它已经记住了人类食物的味道。

「话说回来,我从没想过可以带猫去呢。从这种扑实的地方发动攻势,就是受女生欢迎的秘诀吗?」

「不知道。」

虽然副社长冷淡地回答,但她纵使背负著横寺同学身体这个不利条件,也一样能顺利和女生们交流。代表调查结果又追加了一项;横寺同学遭到排斥的原因是内在。但是为了我的精神健康著想,最好别再继续深究下去。

「那么,你有更深入地了解朋友了吗?」

听到我主动询问,副社长微妙地皱起眉头。

「……其实我到现在还不太明白怎样才算是朋友。」

「女生之间的友情,有时候挺复杂的呢。不过啊,该怎么说呢。」

「怎样。」

「好奢侈。」

我将她之前对我说的话,原封不动还给她。

副社长苦笑了一声。

「……我曾经说过,我无法和其他人深入交往。」

「嗯。」

「但我之前一直不知道这有多困难。我以为我明白,但其实我一点也不懂。我没办法像你一样。在忍者屋我就这么想,你的人生实在太困难了。」

「哈哈哈……」

「你的人生相当复杂,绑手绑脚,没有出口。」

副社长摇了摇头。看来她这番话似乎不是开玩笑。她究竟在忍者屋遭到什么待遇啦?

「你和我不一样。从头到脚都不一样。我就算身体变成你,也还是无法和你一样。从根基开始就不一样。」

「……也对。」

这样根本不是解决问题的正确方式。

副社长的问题应该由她自己解决,我也必须正视自己的问题。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根本不需要别人提醒。

毕竟即使变成对方,我们也依然无法合而为一。

「我觉得。」

副社长一副难以启齿似地玩了玩头发,然后小声说道。

「我还是想变回来……谢谢你。」

「我也要谢谢你。」

我微微笑了笑。副社长非得说出口,否则无法释怀的态度,或许很像是她的作风。

「笑什么。笨蛋。」

副社长嘟起嘴转向旁边。这一定是最后一次看到我在我自己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

「……要怎么做,才能像你那样笑?」

副社长她──或者该说是他──脸依然看向旁边,拉了拉自己的脸颊。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她才对。我们两个很相似,所以大概在想一样的事情吧。

「那就像之前一样。」

「换回来吧。」

「好。」

副社长缓缓从制服口袋中掏出猫棋子。

我也从浴衣袖口袋中取出棋子。

然后深呼吸,将两颗棋子碰在一起,闭起眼睛祈祷。

已经足够了,我不会再羡慕副社长了。我当我自己就好,我必须当我自己才行。

一瞬间,我有种全世界所有的光都消失,彷佛身在一片漆黑的隧道中,钻入一层薄膜般的感觉。

「──!」

我压抑扭曲的视野,回想起呼吸的方式。

水面的另一侧,已经是平常的世界。

头发碰触脖子的感觉消失,胸前奇妙的重量也不见了,腰上传来皮带勒紧的感觉。

在我眼前的副社长,穿著副社长的浴衣,长相变回副社长的副社长。

欢迎啊,我的身体。分离之后我才了解,这对手腕、这双脚、这长相其实也挺可爱──等等。

「好、好痛啊!怎么全身关节都在痛!还有为什么羞于启齿的部位会痛得要死啊?!」

「昨天稍微用力过猛了。」

「你到底做了什么啊?!」

花猫讨厌痛得衰号的我,跳到了地板上。

「我妥善利用了一番。活该。」

副社长笑咪咪地说,但下一秒她的笑容就僵住了。

她低头看了看浴衣内侧,一脸惊愕地低声说。

「…………内裤不一样。」

「当然啊,我换掉了。」

「咦。」

「小裤裤的质料比男生的四角裤薄,穿起来感觉好奇怪。」

「嗯。你。这是什么意思。人家的。内。内裤。怎么。怎么可以。随便换掉。随便随便随便换掉。」

「可是我都洗过澡啦!也上过洗手间了!」

「洗手间?洗手间。难道是那个洗手间?这怎么可能。骗人。你唬我。原来是你唬我。怎么可能去上洗手间呢。」

「谁不会去啊!这是生理现象啊,现在又何必再说这些。」

「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

副社长冷淡的脸颊一片羞红。不只是发热而已,嘴型还开始扭曲。

看来她虽然彻底玩弄了别人的身体,却似乎没料到自己的身体也会被别人上下其手。她的变态参数也未免太偏重攻击了吧……

「知道吗?副社长。有权利让别人去上洗手间的,就只有那些有自己也会上洗手间的觉悟的人──好痛耶?!」

「真不敢相信真不敢相信真不敢相信变态变态变态变态变态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好久不见的副社长身体副社长,羞得连耳朵都红了,捶著我的胸口。

总觉得有双重意义的新鲜感呢。我笑了,然后又被她捶了一顿。

……就这样,我和副社长聊得还满愉快的。

所以我们慢了好几拍,才发现不知何时,花猫已经从我们的四周消失无踪。

猫的习性是喜欢往暖和的地方钻。

旅馆的走廊很寒冷,只隔著一扇门的房间入口也很冷。所以散发最多热量的,是人类的体温。

但我们俩都没有抱著它,这表示它在附近找到更温暖的场所──

「啊。」

副社长眼睛瞪得又圆又大。

「咦?」

「……筒、筒隐──!」

我歪头一看,然后吓得双脚发软。

原本应该仰躺在棉被上的筒隐,从纸门缝隙看著我们两人。

她的脸颊依然是一片温泉色,只有嘴微微张开。花猫的尾巴卷在她的脚边。我现在才感觉到,室内暖气炉排放的阵阵暖气,也缓缓吹向我们这里来。

「你、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听……不对!筒隐你必须躺在床上休息啊!」

「……刚才,学长,说了『变回来』……」

「那是你听错了!因为发烧而听到奇怪的事情啦!」

敌人目前身体状况不佳!只要能彻底压制就赢了!

正当我这么想,

「回想起来,舞牧学姐刚才泡温泉时,也和平常的学长一样,从脚趾头开始洗呢……」

「你怎么知道我洗身体的顺序啊?!等等,刚才我只有用热水冲身体而已!我才不会上当!」

「……果然……」

「啊。」

身体状况不佳丝毫没影响魔王妹妹的聪明才智,我的谎言瞬间被揭穿。同时裸体观察罪也曝了光。

副社长只有嘴型动了动说声『笨蛋』,然后叹了一口气。

我们三人以各自的坐姿坐在棉被前。我跪坐,筒隐一屁股坐在榻榻米上,两脚后弯呈现女孩子坐姿,副社长则立起一只脚。

筒隐以颤抖的指尖,交互指了指我们俩。

「──学长,变成了舞牧学姐。舞牧学姐,变成了学长。」

「这、这个,真要说起来的话可是非常长呢!」

「……学长和学姐交换了吗?」

「没错!怎么办,才九个字就说明完毕了呢!」

我将猫棋子放在榻榻米边缘,副社长也将自己的棋子放在旁边。

两只猫像面对面,招手的方向相反。因为所以如此这般就是这样,其实只是一场意外。

筒隐盯著猫像,同时陷入沉默。没用橡皮筋束起来的散发,垂落猫像上。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昨、昨天晚上……」

「所以今天一整天,真正的学长其实是舞牧学姐。」

筒隐晃晃悠悠站起来。只见她步履蹒跚,以空洞无神的眼神看著我们俩。

没有人知道该说什么。

只有花猫完全置身事外。看它摩擦筒隐的脚边,似乎是在撒娇讨零嘴吃。

筒隐看向花猫,像是垮掉一般地蹲了下去。

「我就像是这只猫咪,不管对方是谁都好,只要能讨到零嘴就行。」

「筒、筒隐……你得安静休息啊……」

「我明明夸口说学长是我的第一,却连这种事都没有察觉,完全被外表迷惑。我只会空口说大话,却根本没抓到重点,不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我一无所有,什么都没有。」

她缩起原本就娇小的身躯,看上去显得更加娇小。

「我这种人真的。我这种人真的完──」

她迷迷糊糊的脑袋,有如迷迷糊糊地受到诱惑般,

「──……──」

只见她对著复制猫像,低声说了些什么。

完全被冷落的花猫,像是在闹别扭似地叫著。它吵著想吃零嘴,想吃更多零嘴。

榻榻米边缘的两只猫像被推倒,叩的一声,脑袋碰在一起。

筒隐的轮廓与猫的身影重合──

瞬间,房里变得一片漆黑。

完全伸手不见五指。

连暖气炉炉都停了。瞬间寂静。从隔壁房间传来惨叫声,还有吵闹声,然后门开了,走廊上传来奔跑的脚步声。紧接著电灯一闪,炉子点著了,文明的力量再度恢复。这时传来旅馆广播,刚才因为雪的影响而造成瞬间电压降低,一切都已经恢复正常,非常抱歉造成各位房客的困扰──

「……喂。」

在恢复光明的房间里,副社长皱起眉头。

棉被上只有花猫趴著。

筒隐已经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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